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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人世间的少年全文阅读

作者:狐影孤航     穿越人世间的少年txt下载     穿越人世间的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布局

    梁立雪,说话要按套路来,不然没朋友的!

    “算了,暂且相信你,说吧,都有啥事儿?”

    文昊长出一口气,好累啊,

    这样的,要是多了,日子该咋过,寿命短十年啊!

    掰着手指头,开始给她算账:

    出来快三个星期了吧,你的联络工作忘了?是不是要去基地接收一下信息。

    学校他打算好好做一下,要在这里再办一个学习班,

    我这里拟了一个课程表,需要联系一些对应的老师来。

    枣子马上就好了,要联系四五辆卡车往平京去送,顺便告诉平京的大哥胡鹰,准备接收。

    年前,还要让他们弄一辆大面包来接人,要带一帮人去平京开阔一下视野,大概有个十几二十人的,需要提前准备的。

    你闺蜜去了县里,你不去看看?那里还有一个小姑娘,我看上了,你那啥眼神儿,人家才九岁,主要是那孩子有前途,你想办法把她逛……带回来,来这里上学,以后有大用。

    再说,你来这里这么长时间,

    洗过澡没有?县招待所订的房子,一次不住,时不时亏的慌,回去也好休整一下嘛!

    放心,我计划在学校给你安排一个职务,等你回来,不但有自己的窑洞住,还有工作,再也不赶你走了!

    好说歹说,终于摆平了这姑娘,不过,换来一两星期的松快,也算值得。

    六万斤大枣,挑出来一级枣两万斤五千斤,由于树上长的时间够长,水分含量已经不像鲜枣那么多了,晒出来红枣有一万六千斤,比鲜枣的3:1高了不少。

    剩余三万五千斤次枣,去核又加糖加水熬煮,

    做了两万五千多斤密枣。

    这些拿到平京,

    均价五毛出手不难,

    留一千斤密枣村里分分,

    四万斤两万块,扣除包装和白糖的钱,文昊给村里留了一半,给田书记结了整整一万元。

    六万斤鲜枣村里拿去卖,撑死了六千块,更何况往年是全分下去了,队里一点没留,除了肚圆,啥也没剩下。

    如今,即使六千元全分了,队里还有四千,能做不少事情了,更何况,作为一个老支书,他怎么可能把钱全分了,留着办大事不好么?

    所以,当文昊提出要求时,田支书全答应了。

    文昊的要求很简单,就三项:

    一是箍窑的地方选定了,就在孙家那里,他也不要队里出钱,队里出人出料,他自己出钱,用他的水泥,一口气把那片土崖全箍上,整整十孔大窑。

    二是大队场院那里,按他给的图纸,用剩下的水泥,在土坡上建十个一千立方的水泥池子,钱也由他出。

    三是拨一笔钱给学校,再箍几孔窑给将来的老师住,另外,在学校场院里盖一个豆腐坊、大灶和餐厅,以后给孩子们吃饭用。

    最后,顺便提了一嘴,这枣的生意,可以常做,再多也能收下。

    田支书独自思索了一夜,第二天召开干部会议,不但文昊交代的事情立刻安排了下去,而且是以全村大会战的办法集中突击,愣是在十天之内,办完了所有的主要工程。

    孙家再次搬到金俊海家去了,少安和少平哥俩跟着文昊暂住,文昊给老太太一些眼药水、止疼片。

    更重要的是,他当着孙少安的面,给兰花一瓶养生的药。叮嘱她每天给老太太吃一颗,然后每次做好饭时,在粥水里放一颗就好。

    这一段时间,孙少安和孙老倌利用不出山的时间,一点一点把文昊规划的鱼排建了起来,那鱼排只留一斤以上的大鱼,虽然现在水不太大,但每天都能留下个三、二十条的,数量挺可观,反正,给小学的孩子们喝鱼汤是够了。

    学校餐厅还没建起来,孙少平带着金波和他那一帮要好的同学,每天去收鱼,他们各自提回家一些,剩余的都按着文昊的暗示,悄悄给老师们送了过去。

    等青贮窖建好的时候,文昊找田福堂商量了一下,趁现在玉米还没有采收,叶子还青,大量收购玉米叶、玉米秆的上半部分,每五斤一分钱,连孩子们带来的青草树叶也收。

    这时的玉米已经或者接近成熟,从挂果的地方上面,截掉玉米秆的上半部分,并不影响玉米的继续成熟。

    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带了一台揉丝机,田书记为了卖玉米秆,专门派一队人归马研究员使唤,还特意让孙玉厚带队。

    玉米秆回收后,用揉丝机全部打碎,按压实后的青贮料,每立方米2公斤尿素+1公斤硫酸铵+1公斤骨粉+1公斤食盐的比例拌匀,全部倒腾到青贮窖中,一层层踩实。

    做好一窖,密封一窖,足足做了六窖,就停了下来,因为没料了。直到附近的村长听说消息,托田福堂帮忙找来,才把十个青贮窖填满,后来就不再收了。

    他也就是起个示范,等村里知道了好处,他就会交给生产队自己干,除了技术指导,不会再参与了。

    剩下就是控温,没有相关设备,可他有空间啊,不管是探测,还是调温,他有办法,所以,成功率百分之百。

    十月初,梁立雪带车回到双水村,用的是自己运输队的车,装好后,她也随车出发了,她要等中旬才能办完所有的事回来。

    她决定一次性把事情办好,把联络处给挪到县城,争取工作主动,免得文昊再借故叽叽歪歪,这样,以后每周去一趟县城就好了,即使没时间,联络处也可以通过班车,把消息捎到石圪节公社。

    中旬,石圪节铁匠铺把所有的锅先送了过来,文昊在学校的公益食堂开张了。

    村里派来了四个人,一头驴。两个负责餐厅,两个负责豆腐坊,驴用来拉磨,四个人队里算工分,但可以免费吃饭。

    豆腐坊每天消耗五十斤大豆,做两个豆腐,一个压成豆腐,一个做成豆浆或者豆腐脑。

    餐厅就做两个菜,炖菜和鱼汤,炖菜虽然换着花样,但都离不开豆腐,鱼汤或者就是鱼汤,或者改头换面成胡辣汤。

    餐厅每周休息一天,他的服务对象是老师和学生,但不提供主食,学生们自备干粮。只每周一和周三,会供应两次水煎包,算是改善伙食。

    水煎包孩子们从没吃过,油大还有肉,比家里的肉菜还好吃,所以。。周一和周三,孩子们都盼望着过。

    学生们吃饭,统一用的是铝合金的双层饭盒,一个吃菜,一个喝汤,豆浆一般是装在随身的小水壶里,课间也可以喝,很方便。

    只是,打菜的两个大婶儿太凶悍,检查到谁的餐具不干净,那他就倒霉了。

    不但要立刻自己刷干净,还会上黑名单,下次只能最后一个打菜,多次犯错的,一天或者一星期不给打菜,也是有的。

    每天学校里吃不完的菜、汤、豆浆,都可以由成绩好的学生带回家里去,给父母们分享,为了有菜可以带回家里,学习氛围很浓厚。

    这时的双水村小学,已经统一了着装,就是孙少平他们的那套装备。

    除了武装带、书包和水壶,其它的都是一人两套,不过,鞋子是橡胶鞋。皮靴或者皮鞋,是学习或者表现好的学生们的奖励。

    所以,当每天升旗仪式时,双水村小学内,一排排的,全是小童子军。

    童子军们承包了庙坪,下午上劳动课时,他们开始在庙坪上广种枣树,一行行,一列列,煞是好看。

    枣林里,他们种植的是可以越冬的蚕豆,采用的是起垄种植,留出管理的通道,来年春天,还可以套播其它的豆类或者蔬菜。

    劳动课是由四五年级的学生里,有劳动经验的孩子组成的管理小组来组织和管理的,老师只负责指导,不参与管理。

    村里人都说,这一批学生,是最幸福的人,连带着家里都松快了许多。

    十月底,孙家和文昊搬进了新箍的窑洞。一排十孔大窑,石制的窑口,里面,包括地面,都是一水的青砖,窗户入乡随俗,用的是窗纸,被兰花手巧的全部贴上了窗花。

    孙家用了四个,文昊用了三个,另外三个备用,招待下客人什么的。

    贴院墙西侧,是新垒的猪圈、鸡圈、羊圈,东侧修的是厨房、浴室和卫生间。

    文昊不但和孙家合了院子,还合了火,他再也不用自己做饭了。

    靠厨房是那个石碾子。院子中心,是两个虽然相邻,但还是各自独立的很大的木框架,文昊打算一个用来种葡萄,一个用来种葫芦。

    木架子下面,是两个水泥做的乒乓球案子,也可以当桌子用,靠近主屋一侧,还有两个水泥圆桌,上面刻有棋盘,日常可以下棋、喝茶。

    院里专门规划了菜畦,现在种的是小白菜、菠菜和蚕豆,其余的地方,全部用三合土砸结实了,下点雨也不怕。

    剩余的边边角角,全让少安他爸种了果树,除了原来的杏树,还种了桃、梨、苹果、柿子、枣,每样一两棵、两三棵的。

    老倌现在最爱做的事,就是出山回来,坐在门口的石桌旁,泡一壶茶,看着整个院子,抽他的旱烟。

    文昊在院子里养了两条小狗,是黑虎的后代,一公一母,一黑一黄,少安爸坐在石桌旁抽烟的时候,它们一般就在他旁边转悠,或者就卧在他旁边,一副安然的样子。

    羊圈里养了五只羊,都是母羊,兰香对羊情有独钟,和少平一起,承包了养羊的任务。

    少安最近一直按照文昊给的书单,在用心读书,出山时都不忘背一个书包,里面除了饭盒,就是一本书,休息间隙也可以读一下。

    梁立雪还是不负文昊期望,把田晓霞给拐了回来,她俩和田润叶一起,搬到了文昊东厢住。

    她在双水村期间,客串学校的体育老师,主要负责军训和教功夫,回到小院,就是孙家教头。

    梁教头有学生八个,孙家四兄妹、金波兄妹俩,田家姊妹俩。文昊负责教摔跤,他专门改造了一孔窑,布置成了带软垫的练功房。

    器械教的是鞭杆,还是教官记忆里带来的。

    鞭杆一般为木制短棍,长度按使用者一臂加一肘长,棍粗约3.5~3.8厘米。

    使用时,单手或双手持鞭杆,梢和把并用,要求手不离鞭,鞭不离身,走鞭换手干净利落,动作有左有右,身法伸屈吞吐,方法刚柔相济,力贯鞭梢。

    鞭杆的套路有“十三鞭”、“三十六鞭”、“陀螺鞭”等,它是黄原上特有的武器,也只在黄原上流传,很多人都会使两手。

    以前,黄原人走单帮,或者吆生灵时随身携带,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用起来很厉害。

    尤其是以前那些江湖客,鞭杆都是特制的。

    中空,内藏有一半铁砂,击打时铁砂随惯性流动,极大的加强了杀伤效果,类似橡胶棍,外伤不显,内里已经伤筋断骨,极为阴毒。

第十二章 田书记的花钱观

    十月中旬一天,田支书专门让田润叶请文昊去家里吃饭,饭间有些扭捏的问:那拖拉机卖不卖?

    文昊问他:要几辆?

    田支书伸出两根手指,“先来两辆吧!”

    说完,从桌子下面提上来一个袋子,“这里面是六千,你点点。”

    文昊心说,

    真要是从北省运来,我还要搭上运费了。

    不过,从华夏环境给通报的消息看,现在全国好几个工厂,比如中原洛都、鲁省潍州都拿到了图纸,开始生产手扶了。

    说实话,

    这老头还真有魄力,总共一万元,

    一下子就拿出来六千,

    挺舍得的。

    “福堂叔,总共才一万元,你还分出去不少,这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没剩几个了吧,你真舍得?”

    “没啥舍不得的,俺们这个穷窝窝里,缺的东西太多,这钱不花啊,慢慢的也就没有哩,买了铁牛,总还有个东西留着,比用在其它地方总是强一些。分多分少的,也不过是多一口少一口的事儿,不打紧。”

    “你就断定这铁牛有用?”

    “俄去公社开会,听他们说过哩,一辆铁牛能顶得上十多头好牛,

    十几头牛,

    买的话要许多钱?人吃牛喂的,还要多少?俺合计过哩,这铁牛,最多三个人,就能使唤的转,它还可以不歇的……”

    “周围几个村子,俄要做的事,他们也要做,俄没有的,他们也没有,俄有了,他们还没有,铁牛不歇,干完俺村里的活,还可以帮他们干,也能再挣回来几个……”

    “福堂叔好算计!”

    文昊伸大拇指由衷的夸他,铁牛也需要成本,也有寿命,严格算起来,

    比牛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要考虑边际效用的话,他的话是对的。

    “既然这么重要,您以前怎么没想起来买?”

    “你这娃,不懂俺们农村情况哩……”

    田书记端起酒杯咂了口酒,继续说道:“以前都是散碎来钱,只能散碎着花,这次是大钱,大钱只能办大事!不能被一点点消磨掉……”

    文昊有些默然,自来到人世间,他几乎没缺过钱,倒把这个道理忘掉了。

    “俄看,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哩,但你的办法用人多啊,学校用了四个,做那个青贮,都用了俺十个人,俄听公社说,那东西喂牛养羊特别好,全村的玉米秆都让你收走了,那要喂多少羊?要用多少人?双水总共也不到五百人,壮劳力一百出头,你肯定还有很多事没办哩,肯定也需要人,咋办哩?俄想,只能田里省一些……”

    产业工人需求缺口,这老头都想到了,厉害!

    “你现在自己做,不找俺们,是想等有结果,让俺们求你做,俄说的对不对?”

    “这不是没办法嘛,我也是研究员,要做事的嘛……这人啊,有需要,有利益,没风险,才会使唤得动,眼下,咱们村最大的问题是肚子问题,但这种粮食是个系统工程,不是撒了种子就行哩,我一个年轻后生,教别人种粮没人信哩……”

    文昊简单解释了一下,没再说下去,他相信这老倌会明白的。

    “我明天就去发电报,时间上估算,应该会月底到货,您准备开车的人吧。另外,铁牛喝油,也早点准备些。”

    走的时候,这老头让闺女出来送人,文昊明白田书记的打算,这老倌打了筑巢引凤的主意,他还不知道,闺女的心,已经系到了孙家穷小子身上了。

    文昊只能给田润叶说:“你爸真厉害!”

    十月底的时候,文昊借故去了一趟县城,看望田福军回来,就通知田福堂三十号米家镇接货。

    那天,这老头亲自带着金俊海和他请的一个同事,钦选了孙少安和金俊斌跟随,前两个是开车的,后两个肯定是他选的第一拖拉机手,跟着学的。

    骑车到米家镇的时候,还不到中午,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还有时间,田书记便张罗着买村里需要的东西。

    文昊无事,也没让他人跟随,散漫游走,边问价边顺手买点东西,一路向着约定的地点走去,趁四下无人,挥手放出两套手扶,就坐在车上等着。

    田福堂他们买完东西,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没见着文昊,几人分头寻找。

    孙少安找来时,文昊都快睡着了。

    “思远哥,让俺们好找,东西已经到了?好东西啊……”

    他上手四处摸,不住赞叹,“啧啧,这铁牛能自己走?还真奇怪呀,你自己死等,咋不让人寻俄……”

    “我又不认识这里的人,哪像你们人都认识,反正人家是专门送机器的车,自己会卸车,我就自己等着呗,送货的赶时间,已经送下一家了,你赶快过去,找他们过来开车……”

    金俊斌老实人,三十多岁的人了,有个金家湾最漂亮的媳妇儿,这时他不说话,把铁牛当成媳妇儿,爱惜的到处摸索。

    田福堂一边嘟囔“是这样的啊,是这样的啊……”,一边看看车厢,看看犁耙,欢喜之情根本掩盖不住。

    金俊海他俩常年开车,对这个简单的手扶,稍微一摸索,就弄明白了,车里装的有油,文昊还特意留了一个油桶出来。

    他找到摇把,左手摁减压阀,右手摇动机器,转速上来后,突然松减压阀,手扶就“通通通”的冒着黑烟发动了起来,摇把跟着转了两圈后突然撤后,这就完成了启动工作。

    待转速平稳,上车坐稳,手捏离合,挂档,松离合,走起……

    两个钦定的第一拖拉机手紧盯着他的动作,一瞬不瞬的。

    “福堂大哥,很好开,学起来也快……”

    “快就好,快就好……”

    这种手扶是三个轮子的,两个大前轮上是机器,一个小后轮在座下,由双脚负责控制前进时的小幅度转向,像蹬自行车。但手把可以转动,像坦克炮塔一样,几乎可以转动机器完成九十度大转向。

    档杆在中央,离合和刹车在手上,驾驶极为简单,但转向模式有些不符合人的习惯,像等三轮,一下子适应起来有些小麻烦,等习惯后就可以了。

    山地、平地、坡地、旱地、水田、林下,这种手扶几乎适应各种地形,还能完成不同形态的变身,比如它的后轮是可以卸掉的,人可以扶着把手走着开……

    两司机适应过后,留二人看着,其它人负责通知商家把买的货送来,顺便吃饭,之后换着来,不到一点,就回程了。

    这时,人、货、自行车都在车上,可谓一路顺风得意,出米家镇不久,俩司机就彻底熟悉了车况,速度一下子上来了。

    这一下子就体现了这种三轮手扶对山地的极端适应,上坡、转弯流畅至极,就是下坡时需要降速,小心控制。

    到村里的时候,还不到三点,金俊海老爷子年龄比田福堂还大一些,这时正领着班子成员等在村头。

    车一进村,就被分别挂上大红花,鞭炮燃起,留下一地红纸屑后,在大人小孩的簇拥下,直接开到了田里。

    秋收已开始一段时间了,有大片的空田,用配备的工具箱把耕犁装上,金俊海先上,一阵黑烟,铁牛笔直前行,一次两垄,湿润的黄土被翻起来,惊的蚂蚱乱飞乱蹦。

    另一辆随之跟上,又是两垄,一群孩子跟在后面,边看稀奇,边捉蚂蚱,有的在翻开的土里找出八脚郎、虫蛹、蚯蚓。

    虫蛹被拿在手里,尾巴会乱指,孩子们就会念口诀,让它指东西南北,这是童年时,北方农村孩子常玩的游戏。

    铁牛耕地效率极高,基本一袋烟一个来回。

    “这一趟让少安和俊斌跟上学着,都还好,比牛翻地要深不少,是个好东西。就是控制方向难些,还有就是到地头前,要把耕犁升起来,否则铲到田埂要蹦犁头……”

    金俊海一到地头就汇报驾驶感受,指点关键要处。

    知道了效果和效率,这时的田书记和几个干部,已经围在一起,开始讨论秋耕的安排问题。

    有这两台铁牛,秋耕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耕牛也会轻松些,人也可以少用不少,省出来的人干什么,哪里先耕,哪里后耕,先种什么,后种什么,人员怎么安排,耕牛怎么分配,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等两天后,文昊看见村民们扛着铁锹、锄头,背着树苗在无法种粮的沟沟叉叉种树,才明白双水村要干什么。

    他们在种枣树,尝到了甜头,田书记想把枣树的事业干下去,要做大做强了!

    要说也不错,大枣是这时候重要的经济果木,不管是蒸馒头,还是做零食,南北的人都用的着,还是补血的好东西,比起苹果什么的,要珍贵不少。

    关键这枣树耐旱,极是适合黄原,而且,这枣林里,是可以种豆、种草,养羊、养鸡的。

    只是,在黄原上种粮种树,也是有要求,有规律的,田里也不是种的越满,产粮越多,这里面还有一个综合效益问题。

    文昊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让孙少安给田支书捎过去一个纸条。

    纸条上,就写了十八个字:

    建议:麦豆套播,米粮下川上塬、林果下沟上岔。

第十三章 农村的政治

    时间到了十一月,算起来,文昊离开平京已经近两个月了,到双水村,也已经一个月又十五天。

    经过自己的观察,少安、润叶的介绍,还有对孩子们的引导探寻,加上倾听村里人的只言片语,所有综合起来,文昊已经对双水村的治理格局有了大致的了解。

    村支书:田福堂(田家圪崂)

    副支书:金俊山(金家湾)

    会计:田海民(田家圪崂)

    治保主任:孙玉亭(田家圪崂)

    妇女主任:贺凤英(田家圪崂,孙玉亭妻子)

    一队长:暂缺,副队长田高福(田家圪崂)

    二队长:金俊武(金家湾)

    内容罗列出来,差不多就能看明白了。

    双水村是村中有村:田家圪崂、金家湾。

    双水村有三个姓:田姓、金姓、杂姓。

    宏观上看,双水村有两种人:田福堂的人,金俊山的人。

    田福堂无疑是双水村权力最大的人,他的权力来源有三个,田家圪崂所有田姓人的代表,自己有能力,有弟弟田福军这个外援。

    田福堂对利益很看重,自己的利益会争,村子的利益也争的更凶,外村的人,一般还争不过他。

    而且,他很善于交际,还从不管闲事,公社不管换多少茬领导,他都能和这些领导人保持一种热火关系。

    所以,双水村的人,尽管都或多或少对他有一些意见,但大部分人又都认为,书记还是只能由这家伙来当。就是石圪节公社的领导人,只要田福堂出面给双水村办事,一般都要给他面子,让他满意。

    因此,多少年来,不管世事怎么变化,田福堂在双水村的领导权没有改变,就是金家的大部分人,也承认他的权力。

    虽然弟弟学习深造,对他的影响力是一种削弱,但多年积威仍在,大事上仍然说一不二。

    副支书金俊山,和少安爸同年出生,但他的家庭成份是中农。

    金俊山有他自己的光荣历史。解放时,孙玉厚去了运粮队,金俊山也参加了担架队,战斗中,腿上挂了花,被评为三等残废,戴着大红花回到了村里。

    从五一年开始,他就和田福堂两个人一直担任村里的领导人,只不过,他通常当副职罢了,这不能否定有他先天弱势的出身原因。金姓这一族人中,有许多家成份都比较高。

    所以,金俊山虽然从没和田福堂一心过,但也基本没添过太大的乱子,也从不和田福堂争高论低。

    他做事很注意分寸,无论谁,都不专门寻人家的不是,近些年,随着他年龄渐大,更是如此。

    他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何必再与人争言斗气,除过实在看不过眼事儿,偶尔会说两句,其它的一概不管。平时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操持家事上,他现在的光景,就是在金家湾里,也都算是比较宽裕的。

    膝下有一子金成,一女金芳,一年四季一家人有吃有穿有钱花,人活一世,已经够满意了……

    会计田海民,田福堂的人。

    治保主任孙玉亭,妇女主任贺凤英,这夫妻俩人是“穷先进”,整天唱高调又不着调,头头是道又头重脚轻,是眼高手低的人,好跑腿的,已被田福堂收服。

    一队副队长田福高,上支下派传声筒,田福堂的人。

    二队长金俊武,金家湾的人,四十来岁,长得极为粗壮,腰圆膀粗,大眼炯炯,很悍性!

    只是,人不可貌相,其人脑子里弯弯极多,做事也主要用智力周旋,从不靠蛮力。对长辈有礼貌,做事在大面子上也很宽阔,私人交往中不计较一些小亏小损,而且还从不欺负村里的弱者。

    所以,他在金家湾是最有威望的人,超过得过且过的金俊山,是下一任村领导的有力竞争者。

    说起他,不得不说一下他的父亲,双水村的传说,一个神一样的人物,双水村著名文人——金老先生。

    金老先生曾经一分钱不收,义务办学,教穷人家的孩子念书识字,做法和如今文昊所做差不多。

    只不过他是教书,文昊是吃穿和引导,执行的是精英教育。

    大队支书田福堂和他弟弟田福军,正是金老先生善行的受益人之一。

    双水村里人得他帮助的人有很多,虽然看人家在五二年时已经去世,但只要提到他,大家仍会赞不绝口,这种口碑延伸到了他儿子金俊武的身上。

    金老先生有三个儿子,老大金俊文已四十来岁,性子不弱,却也一般不出头露面,有什么事他都和金俊武商量,也是金俊武拿主意。

    这人手巧,杀猪、泥窑、垒锅灶,匠工活计都能来两下,生养了两个土匪一样蛮横儿子金富和金强。

    三子金俊斌,老实的近乎傻,娶妻王彩娥,是金家湾最漂亮的媳妇,后来他死在双水村豁坝的过程中,被洪水冲走了。

    王彩娥就成了类似秦寡妇的存在,只不过,她更注重实干,没有秦寡妇那么会算计,大多只让人占一下嘴上便宜,很少真正付出。

    只是如今受文昊影响,金俊斌成了村里的第一拖拉机手,应该命运会有所变化,文昊也不会允许豁坝事件再次发生了。

    旧社会,是河东的金家在村里主事,而新社会,河西成份好的田家,明显在村里占了上风。这算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又一例证。

    进入新社会十几年,尽管农村的人际关系已经发生了交错复杂的变化,但户族之间的矛盾,平时总还模模糊糊存在着。有的时候,这种矛盾还相当的尖锐。

    一般在这个时候,田福堂和金俊山就会表现出某种亲族观念,而且,通常说来,两个人身边最亲近的知己,也往往是本族的人。

    当然,金家的许多人成份不好,平时尽量克制,也不过分咋唬。但金家湾里,也不乏几条汉子,不服气田福堂,常常曲里拐弯地向他挑战,金俊海就是其中之一。

    在许多情况下,金家闹不过田家,因为村中的权力在田福堂手中。

    金家湾的许多人,对紧跟田福堂的孙玉亭,反感透顶,比如,金俊武就常常让他下不来台,只是,孙玉亭他哥那一家人,又在金家户族里很有些威望。

    孙玉厚老两口和他们的四个子女,和金姓许多人家的大人、孩子,分别保持着十分交错的友好关系,一家人受到许多金姓人家的普遍尊重。

    由于这个原因,大家对孙玉亭的所作所为,通常也就容忍了——他歪好算孙玉厚的弟弟哩,而孙玉亭,对他的大哥也始终有着一份感激。

    少安他爸当初搬家至村头另起炉灶,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当初的行为,如果是受人指点,那么他是得遇贵人;如果是自己思虑所得,那么他是大智若愚;如果是懵懂为之,那么你不能不说他是福缘深厚。

    这有佐证的,文昊前世那么多牛叉人物,后代都不过尔尔,偏偏这老汉,靠门口抽个旱烟,无为而治。

    四个孩子,除了大闺女光景差一些,其他三个孩子,个顶个的厉害,全是双水村里的风云人物,金老先生和他相比,都稍逊风骚。

    这就是农村,权力、户族、利益、耕地、家庭、亲情、友情……诸多一切交织在一起,不是老油条,基本摆不平这些关系。

    所以,大学生进村当官什么的,只能是一个笑谈,企业家当村长,更是扯淡,商人只会为了利益,把整个村子绑在他们的战车上,为他自己攫取利益。

    所以,农村到底是农民自己的事,需要依靠他们自己解决,谁去指手画脚,都不好使,政府也不行。

    几千年来,皇权从来不下乡,新社会,村一级也是农村的自治组织,为什么?

    后来的土地承包模式,不就是这么来的嘛,不过,以文昊现今的眼光来看,这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就好像一家企业,老板没本事管好,索性让工人自己看着办,积极性倒是有了,但力量也分散了,大家自个顾自个,谁还管基础设施投入?谁还管农村的可持续发展?谁还管农田的良性管理?

    最起码,在农家肥,或者化肥的使用使用上,都会不约而同的选择见效更快的化肥,而不是对农田更好的农家肥,城里的工厂倒是乐了,可土地谁来管?

    文昊听说,在他来的前世,南方,比如粤省,都是吃中南半岛的大米,自己种的,从来不吃。

    所以说,激发员工的积极性,有的是办法,为什么非要分田地?分就分吧,自留地就是一个好设计,最多扩大比例就是,为什么要一下子分完?

    劳动人员的减少,可以用机械化来解决,积极性的提高,有的是手段和措施,效益的提升,可以依靠技术升级来实现,都比一下子分完地要好的多。

    闲言少叙,想在双水村做事,一是要搞定三个人:村民、田福堂、金俊武。以后还要再算上孙少安。

    二是要上面有人,这个上面,就是公社和县里。

    三还需要把要做的事分解开来,让人能见到每一步的收益和好处。

    就好像张牧之搞死黄四郎,要定目标,送利益,给能力,最后,还要保证他们能赢,否则,身后跟的只会是一群鹅!

    最后也很关键,自己的身体要足够的强壮,如此才能消化突如其来的各种未知,或者已知风险,不让他波及到村子里的人。

    是不是会突然感觉,做点事情挺难的?

    刚好,这些条件,文昊都有,或者有能力做到!

第十四章 最大支持

    文昊给周秉义、郝冬梅、蔡晓光他们写了一封信。

    其中说道: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做好事情的同时,作为推动者和领导人,还要把眼光转到培养人才上面来。

    不但专家型技术人员要培养,还要培养真正心系农村的从政人员,要送他们上高位,最起码要达到部委那个级别才行,而且要多多的,好的事业,也需要有人发声,有人护航……

    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开春,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文昊能做的事儿不多了,事情还要酝酿,他要等到效果出现,才能真正开始行动,所以,眼下他也多是做一些筹备工作。

    有孙少安配着,他去找了金俊海,他经常跑甘省和蒙省线路,让他帮忙走一趟,自己运,或者找人运,拉回来至少五十只滩羊来,公母按1:10左右好了,都要精壮能生养的。

    他空间里其实是有的,但他要把事情做在明处,还要给村里打通一条线路,这无疑是最好的的办法。

    文昊给了金俊海五千元备用,多退少补,让他见着冻好的牛羊骨、牛羊杂,腊牛肉或者羊肉,也拉回一两车来,碰见奶牛,也可以顺便运两三头回来。

    金俊海极为豪爽,而且善体人意,满口答应,这从他对孙家的帮助就可以看出来。他老婆也一样,几乎都快成了少平和兰香的二妈了。

    随后,他找田福堂,照例自己出钱,请他在青贮窖那边的村饲养场,划出一块地方,盖一个能容纳一两百只羊的小型养殖场来,没地方的话,放庙坪学校附近也行,就是来往运饲料麻烦一些。

    他卖枣挣的钱还没花完,正好做这件事儿。

    没想到这老倌很大方,说:干脆两个地方都盖,一边养一些。

    他能想得到,学校那边的,肯定是给孩子上劳动课加的项目,是培养孩子用的,而那些孩子,现在正是文昊最忠实的拥泵,如臂指使!

    他现在基本和文昊达成默契了,田书记知道,这些东西,村里早晚会买回来的,最终还是村子自己的产业。

    这就是做事情有人理解、有人支持的好处!

    只是,说完这个事情,这老人家拉着不让文昊的人走,说是要拉呱拉呱。

    “研究员,你上次让人捎的话,细说说嘛。”

    田书记从兜里摸烟,递给文昊,他自己则拿着闻闻,并不抽。

    “您老种了半辈子地,道理还不是一想就明白,哪里还用我说。枣我不会,您留着吧。”

    “俄也抽不成哩,身子扛不住,闻闻就好哩,这种地是大事,多听听好哩,说嘛。”

    “那我就把书上的说说,您顺便听听,书上讲,种粮是系统的工程,系统就是整体的意思,产粮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这第一个重要就是水,在咱黄原更是这样……”

    黄原的土层厚,还是立土性质,自身能存水,但由于地理位置原因,自身蒸发量大,植被由于几千年的开垦,早已被破坏殆尽,流经的大大小小的河流,都会带走大量泥沙,形成各种侵蚀地形,所以,很多地方根本种不了,或者种不长粮食。

    因为,种粮食其实是一种对植被和环境的频繁破坏行为,一般的地段,根本禁不起折腾,偏偏黄原上还在一直这样折腾,说什么“开垦一个土窝窝,多收一筐馍馍”,听听,违反自然规律做事,自然会有好脸?

    自然不会讲什么政治,讲什么规矩,她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黄原的人,瞎干没馍吃。

    “哪里有水,而且一直有水,地形还要平坦,方便劳作,才能种粮,才能被作为粮食基地,黄原上最合适的就是山间平地和塬上,福堂叔,现在山上的地,您等着瞧,早晚会退耕还林,而且咱们双水,咱们石圪节,甚至咱们黄原地区,其实地形不合适大规模种粮。”

    “粮食种的自己够吃就行哩,还要发展副业,这才是咱这里的最终出路,现在不够吃,主要是国家要粮,很多都交上去了,所以……我知道你是做不了这个主,我也做不了,也就是说说,不过,很快就会改善哩,等国家不再需要大量的粮食,或者其他地方产的粮食足够多,黄原就会轻省些,才能回到正确的种粮轨道上来……”

    北省粮食已经大获丰收,以后不出意外,会年年如此,新耕作技术随着知识青年的活动会很快普及,当时候主要产粮的冀省、中原、鲁省、川省、南方一起发力,粮食问题很快就会得到根本解决。

    牧业、远洋捕捞、林业、药业、轻工、专利等一起发力,外汇压力也会大大减轻,文昊又提供了海量资金支持工业发展,虽然多是轻工,但仍会极大缓解资金需求。

    出口、工业发展这两个最重要的用粮方向控制住,种粮只为了吃,压力就会轻松许多,农民可以缓一口气,自己种粮自己吃,不再管其它人,就可以在自己的地方,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何至于种一点猪草都会上纲上线。

    “福堂叔,说远了,不过道理一样样的,咱们在双水,就只说双水事,系统来说,双水用粮,一是国家公粮任务,一是村民日常吃喝,这样就有一个思路:任务交够就行,只要交够了任务,再做啥原则上可以自己做主,当然,这需要福堂叔再在人事上下一些功夫,公社、县里招呼好。”

    现在,其实包括以后很长时间,就是对农民管的太多,管的太宽,不但管你要东西,还管你怎么做,甚至发展到自留地上种棵花椒树都要批斗,这不是闲饭吃多了还是啥。

    承包到户之所以起了作用,其实除了外在表现的提高劳动积极性,还有一个暗地里的重要因素,那就是放宽。

    除了交粮,其它不管你种什么,哪怕你不种地,买粮食交公粮都没人管,这才是主因。

    “这个俄擅长哩,不过违反政策是大事,能不做还是不做的好……”

    老倌认同的同时,还是有顾虑,不愿冒险,他还是缺一些魄力,连麦香村的牛大胆都比不了。

    也是,这大环境实在是让人无语。文昊想起这还是刚刚开始,不由的更是郁闷,白白耽误十多年啊,生生耗尽了所有人的精气神,太可惜了。

    “所以我才不愿说,不是对你有意见,是说了也没用,说了也白说,那还说他干啥,还费水……”

    田书记一听,赶忙拦住话头。

    “这次先说说,说不定就有用哩,算叔听课了,俄让你婶儿给你做好吃的。”

    “得嘞,别让婶儿忙活了,我跟别人不一样,不缺这一口儿,说说就说说吧,就当聊天了。”

    “村民吃什么?不一定要吃粮食,其它也行,而且含油量越多的越好,鱼、肉、豆类、水果、菜等,都可以,所以要多样化,我用青贮养羊,村里用猪草养猪,都是如此,地里那么多蚂蚱、蚯蚓,鸡其实也可以养一些哩……”

    “起垄种麦,套种蚕豆,就是这个目的,麦子用来交任务,蚕豆留下来吃,豆秧可以喂牛养羊,而且,蚕豆收的早,不等麦收就可以种玉米,等麦收玉米已经长含,收获时间提前,省出的时间还能种一茬白菜,里外一算,是不是比满幅种麦子要好?”

    “你这是算大帐,有些道理……”

    狠夸一下会死吗?

    文昊突然不想说太多了,紧着“林果下沟上岔、草灌上坡下坬”说完拉倒。

    展开来说,“林果下沟上岔”主要是黄原缺雨,山顶和阳坡蒸发旺盛,土壤缺乏水分,而阴坡及沟谷等处的土壤,蒸发量小,水分条件反而好一些,比较适合林木生长。

    在背风向阳、地形较开阔、坡度较缓、土层深厚,交通条件好,最好是有一定水源条件的沟岔中,建立商品性果业基地,树上结果,树下种豆种草养鸡猪和羊,就成了立体循环。

    “草灌上坡下坬”,坬就是沟谷凹地,坡度较陡、风大、蒸发强烈等陡坡,特别是阳坡、分水岭、风口等地貌,不适宜作为生产性用地,反复破坏植被,可以用草和灌木为主体,恢复植被。

    一定条件下,也可以作为薪炭林或者饲料林。种草养畜、草田轮作,利用灌草地发展畜牧业,除了在增加畜产品和经济收入的同时,还可以为种植业和果业提供所需要的有机肥。

    “所以,福堂叔,不管是种粮食,还是吃饱肚子,都是一个综合性问题,这一综合起来,方法就多了嘛,您说是不是?”

    田福堂这次没有回答,这最后一个“综合”提醒了他,已经习惯了听公社安排,平时都停留在怎么完成上面安排的任务,已经很久没思考:为什么?是不是还有其它办法?等这些问题了。

    这次文昊给他提了一个醒,他是不是懒得太久,年轻时的冲劲儿都忘了。

    “那这样,我给你一个最大的支持吧……”

第十五章 县城里的战斗

    田支书的最大支持就是文昊实验性的一切做法,村里都无条件支持。

    比如:建羊圈用的地和人,还有以后喂羊的人。

    再比如:庙坪给学生娃娃们随意玩耍折腾。

    文昊一听,这样也行,虽然只是从默契转到明处,但毕竟表态就是一种进步,这说明,他本人,还有他的做法已经得到了田支书——这个双水村最高领导干部的认同。

    这可是里程碑式的进步!

    创业初期,还是小地方好做事。所谓机会起于微处,大事做于细处,大楼成于基础,有这个支持,文昊还是能做一些事情的。

    他立刻就在学校要建养殖场旁边,加盖了一间蚯蚓养殖实验室,让学生们用于实验和学习,并同时完成蚯蚓育种。

    至于初期的蚯蚓从哪里来,孩子们去野地里挖就是,他们还乐意如此。反正也是玩嘛!

    梁立雪的训练有了效果,现在学生娃子们立体活动,就连平常在村里玩打仗,都是一队队的,有分工有监督有考评,很有章法,比双水村的大人们做事都有调理。

    除了四五年级大班的孩子,像少平、晓霞都开始在低年级崭露头角,可以领队做一些事情了。

    田晓霞不说,孙少平花钱做事可是很有章法的,他上高中时,田润叶给他的钱,被他安置的停停当当的。

    回到家里,碰上姐夫被抓,家里哭成一片,大哥又外出米家镇不在家,十七岁的少平硬是三招两式,把家里的事处置的滴水不漏,孙少安回来,也就是找人释放王满银而已。

    人说,三岁看老,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只是这样一来,庙坪越来越像双水村的福地了。

    枣林,还在不断扩大,提供了双水村一年中的最大笔收入,换回来两辆拖拉机。

    这批学生,未来一定会是双水村成才最多的一代人,而这批人都是从庙坪里走出去的。

    还有养殖,枣林种豆,其实就是有一种林下经济的实践。

    为了再给庙坪添色,文昊发动孩子们,从枣林后面蔓延至庙坪山,种了大量的槐树,这样,除了中秋的打枣节,以后还要多一个三四月份的槐花节了。

    槐花、槐叶可是都能吃的,而且还非常好吃,满山遍野的槐花开放,不但香味扑鼻,也很好看,也算为双水村民的生活再添一点颜色。

    另一个劳动课节目,就是组织四五年级的孩子们,开始对双水村展开简单测绘,这是华夏环境区域研究流程的第一步。

    为此,文昊还专门致信,让梁立雪协调来一支测绘小组,做双水测绘的同时,教孩子们学习简单测绘。

    梁立雪自从回来以后,老实的很,一般不再骚扰他。看来,不但男人不能闲,女人也是,有事做,都会安生许多。

    现在的孙家那里,就是生活保障基地,吃喝洗澡住宿齐全,和在县城里没啥大区别。

    下旬,金俊海回来的,带来四辆大车,两车是滩羊,两只奶牛赫然立在羊群之上。

    另外两辆是腊羊肉,牛肉只有不多一些,文昊打算留在孙家,自己吃。牛羊骨由于天气还不太冷,路上恐怕臭,只有等等再说。

    学校的孩子们的食谱上,开始有了羊肉。二百五十只羊,学校这边分了五十只,另外二百只养在了饲养场那边。

    文昊没想到金俊海回办的这么快,他原来要计划到十二月份了。青贮发酵时间不够,还不能用,不过,好在村里还有一些储备,可以暂时用一下。

    到十二月中下旬,这批青贮最早的就到了五十天,可以先用用了,正好接上。

    养殖场这边,田支书派来了十个人,基本都是四十多岁,五十以上的老倌,双水村第一个脱产饲养组成立了。

    少安爸是组长,他彻底脱离了出山劳作,开始专注双水村的养殖大业。

    饲养组没有工资,但队里计工分,另外,就是可以在学校食堂吃饭,不要钱。

    看事情不多,难得有了一段空闲时间,他抽空出去了两趟,一次是河湟故地,另一次是河套。

    河湟就是黄河和湟水,河湟故地就是指青海湖以东,黄河上游和湟水流域的区域,亦农亦牧,可以屯兵。

    向北可以威胁河西走廊,向西直入藏省高原,南下就直接威胁关中腹地,是古时候的战略要地,重要的战略支点,以宋时争夺最为激烈。

    这地方对文昊有吸引力的主要是牛羊和黄蘑,牛羊可以丰富空间种群,黄蘑属于地里标志级别的特产,是重要的经济作物,可以种植,有收藏和培育价值。

    河套就是在黄河“几”字形区域,依托贺兰山、阴山、大青山形成的西套、后套、前套等三个地方。

    贺兰山这边是西套,就是中宁、中伟等地,生产国内最好的枸杞和小麦,没错,是国内最好的小麦。

    文昊的空间种植区里,从此就多了一个枸杞种植基地、一个小麦种植基地,以后吃面粉,他就可以自己产了。

    前套和后套,位于阴山南麓,黄河“几”字湾的两个角上,一个就是HHHT,一个是包头,金俊海拉羊就在这个地方。

    这里主要是农牧区,对文昊有吸引力的就是牛羊。不过,他再次北上,去漠北转了一圈,收取宰杀了大量的黄羊,充实了一下库存。

    回来的时候,文昊拐去了毛乌素,在这里,他见到了那个想治沙的女孩,一个他快要忘记的名字——孙玉珍。

    女孩子黑瘦了不少,嘴唇和手都有些皲裂,但精神和气色都还不错,见面极为高兴,她没想到,那个当初在靠山屯的男孩子会来这里看他。

    “文昊老师……你……你来了……”

    孙玉珍显然在华夏环境的人员那里,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和事情,这时候显得有些腼腆。

    “我在报告里见到你在这里,这不,刚从包头那边回来,顺路来看看你,怎么样,那些办法有效果吗?”

    “有效,太有效了……”

    说起专业,这姑娘兴奋起来,不再腼腆,话也多了。说她刚来这里时候的害怕和无措,说这三年来的一些成果,说沙漠里的一些趣事,说她养的骆驼。

    “谢谢你,不但教我怎么治沙,还让人来帮我,华夏环境在这里建了一个治沙研究所,我现在也是研究员了!”

    孙玉珍很自豪的说道。

    “这就好,生活上怎样?有什么困难没有?”

    “生活上倒没有,国家有补贴的,华夏研究所那边也有一份,不缺啥了,就是种苗少……不过,研究所正在规划建育苗基地,建好以后就行了……”

    “当初那个男孩子呢,他还在吗?”

    听到文昊这样问,孙玉珍的脸有些晕色,“在,他……今天去防护林那里巡逻去了,最近,有一些野骆驼总是来吃树苗……”

    看来,这姑娘的好事渐近了,事业路上有人相伴,是一个幸福的事情,祝福他们吧。

    走之前,文昊给她留了一些腊肉,还特意给了她一瓶养生的药,让她调理身体。常年和风沙打交道,对身体的伤害还是不小的,这样的人,该长命百岁。

    告别孙玉珍,文昊在回返的路上,觉得既然出来一趟,索性在黄原上到处走走,到处看看,有了概括性印象,以后做起事来也方便。

    他从毛乌素东行,没几天就到了一个县城,只见街上像打仗一样,好多人都在向一个方向流动,有不少年轻的,看形象气质,明显是刚下来的学生。

    文昊一时好奇,探查打开,向四周扩散而去。同时,他也随着人流的方向前行,想弄明白,在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还会有像土匪进城的现象发生。

    还没走到事发的地点,感知着探查反馈的景象,以他的经历,也忍不住给惊了一下。

    只见一群年轻的学生模样的人,正被人追进路边的一个饭馆,人一进去,他们就聪明的用桌子、板凳等杂物堵塞了大门。

    追赶的人群看装束明显是当地人,他们怒火中烧,动手拆除障碍物,企图冲进饭馆。学生们抱出厨房里的碗碟,向进攻者雨点般地打去。

    几番波折,进攻一方终于拆除障碍物,冲进饭馆,学生们边打边退,沿着楼梯退到了二楼。两个学生拖出走廊上的消防水龙带,打开阀门,水枪喷出强大的水柱,劈头向进攻者们喷去。

    楼梯上的几个当地人被强劲的水柱喷下楼梯,进攻一方就用碎砖反击,石头雨点儿般地向楼上扔……

    等文昊赶到的时候,学生们已经被逼上了房顶,一场守塔战斗正式开打。

    地面上的人搬来两架梯子,正在往房顶上爬,房上的学生们合力,用棍子顶翻梯子,梯子倒下,爬到一半的两个当地人也被仰面摔下。

    房顶上的学生们掀起瓦片向下砸去,满街的围观者纷纷躲避。进攻一方也用石块、砖块还击,回敬房顶上的学生。

    一时间,十字路口砖头瓦片满天飞,连相邻的商店和民居也遭了殃,窗户上的玻璃都被打得粉碎。

    而房顶上的人群里,有一个特别欢腾的小子,他认识。

    这小子,到哪里都是搞事儿的好手啊!

第十六章 七笔勾(一)

    是钟跃民!

    在那次冲击大院的对决中,两人虽然没有过交流,但文昊记住了他。只是他玩世不恭的模样,文昊不太喜欢,所以也没往下发展。

    后来有一次,他们兄弟几个在宾馆的那个西餐厅逗服务员,最后又顺东西跑路,

    正好被文昊遇上,教训了一顿。这小子机灵,当场认栽,文昊知道,他一直把人生当成了游戏玩,也没再追究。

    再后来,虽然还有过不多的几次交集,

    但人生观差异太大,

    实在是走不到一起。

    如果说,两人的第一次的相逢,是隔着人海各自相望。那第二次的相逢,实在是太戏剧化了一些,和老朱带兄弟偷徐家的牛吃肉,最后被徐达追上,两人惺惺相惜,化干戈为玉帛极为相像。

    所以,各自也有些记忆犹新。

    文昊没想到时间提前,他还是来到了黄原北部插队,地方距离自己还这么近。

    眼看着周围汇聚的学生们越来越多,本地人也大量聚集,局面开始变得有些不可收拾。

    “钟跃民,我是李奎勇!”

    奎勇?

    他也来这里了?

    上次来信,说他已经被要求下乡,他想着师叔都去做的事儿,也想去看看。

    城里已经被狐影经营的很好,

    他们在与不在,其实也影响不大了。这是人生难得的一段经历,

    文昊也就没有阻拦,就回信让他自己决定,不想走也没关系,让胡大哥安排就好。

    房顶上的钟跃民发现了李奎勇,他高兴地大叫:“奎勇,你分在哪个公社?”

    李奎勇喊:“红卫公社白店村,你呢?”

    “我在土城公社石川村,有空儿到我那儿去玩。”

    两人正一来一往的叙旧时,只听一个学生高喊:“县办马主任来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一个五十多岁的精干中年人,带着几个警察挤了进人群。

    他扬起手臂高喊道:“同志们、乡亲们,我是县办的马贵平,今天发生的事,县里非常重视,派我来处理,请同志们相信县里,一定会妥善把此事处理好。”

    一个当地人喊:“不行,他们偷东西,还打人,不能饶了他们,要给他们挂牌子游街。”

    李奎勇大怒:“去你妈的,

    学生们都偷了东西?还挂牌子游街?想欺负我们,你动一下试试?我们踩平了你们的县城。”

    那人举起一把斧子:“你骂人?你敢再骂一句?”

    李奎勇也举起扁担:“骂你是轻的,我还打你丫的呢。”他身后上百号学生们骚动起来,纷纷向前逼近……

    马主任见局势难以控制,便果断命令身边的警察:“张所长,鸣枪!”

    “砰!砰!”

    马主任厉声喊道:“我代表县委再说一遍,今天的事,县委一定会妥善解决的,谁敢煽动闹事?再敢动手,一切后果自负。”

    一阵掌声传来,房顶上的钟跃民一伙起着哄地振臂高呼:“坚决拥护县里的正确决定……”

    这马主任抬头看见房顶上的学生们,怒火突然爆发出来:”你们!都给我下来……”

    李奎勇正要随钟跃民过去,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哈……小师叔,你怎么在这里?”

    “外出路过,见这里热闹,就过来看看,你这是搞的哪出?都跟钟跃民这么熟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啊,还要踩平别人县城,挺厉害呀……”

    李奎勇有些讪讪,再也没有刚才的勇猛,赶忙扔了扁担,“这不是在吓唬他们嘛,不敢做的,和钟跃民在射击场打过几次,后来又喝了两次酒,您也知道,那不是我的工作嘛……嘿嘿嘿”

    “走吧,找个地方说会儿话……”

    “不是……钟跃民呢……不管他了?”

    “他还用的着你管?钟山岳故旧多着呢,那个马主任是他的老部下,这小子不会有事,反而会因祸得福,在这里呆不久了……”

    “啊?”

    李奎勇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直到两人坐到饭馆里,还没有想通其中的道理。

    “你觉得人生就是你的全部,要认真过好每一天,他把人生当成游戏,啥事儿都敢做一下,算是历练。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文昊看他还不明白,就没好气的说道:“你是地里干活的,他是从天上下来的,早晚还要回到天上去的,你要不是想巴结一个神仙,只为了跟他一块儿厮混,等他回天上,你咋办?日子还过不过?”

    这下李奎勇听明白了,也沉默了下来。是啊,他该咋办?自己学的还是竞技跤术,打架用的,又不能像师兄们那样用于表演,以后吃饭咋办?

    不过,他马上又放下思绪,觉得又被小师叔带沟里了,他有小师叔呢!

    “我跟着小师叔嘛,您让咋办就咋办,不需要想……”

    “哟呵,聪明起来了,那也要自己多想想,自己的事还是自己要关心的,以后要结婚,要有孩子,我还能都管?”

    “嗯,是啊……”

    ……

    “小师叔,我们那里有个一批来的,可漂亮了,唱歌还特别好听,给你介绍一下吧……”

    李奎勇有些神秘的小声说道,和大多数谈起女人的男人们一个模样。

    “你要找死,可别搭上我……”

    文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身边这么多还没有摆平呢,看了次极光,好像一切都改变了模样,头疼!

    李奎勇想起了什么,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但还是很惋惜的说道:“小师叔,您不知道,那闺女是唱黄原民歌的,那身段……那脸蛋……啧啧……实在是不该在这里消磨日子,要是能帮,您帮帮她吧……”

    “看来是长大了,知道疼人了,难得见你求人,你说说她的情况……”

    一番话下来,文昊明白了。

    “她是不是姓秦?”

    “哎呀,小师叔,你好厉害……她叫秦岭,小娘们儿古怪得很,在村里从来不和别人争什么,和谁也不特别接近,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她带来很多书,没事就坐在后崖上看书,听说她出身不太好,爷爷是老蒋的什么官儿,她妈是民族歌舞团的演员,唱民歌的……”

    秦岭,一个看透了生活的人,爱读书,会思考,天生一副好嗓子。要是生在二十年后,她就是上天的宠儿,只是在这个时代……不似世间人呐……来错了人间……

    “那……吃过饭,我跟你去看看,也顺便看看你的窝……”

    来白店村劳动的知识青年们实行炊事员轮换制,每个人十天。不知这个制度是谁发明的,可能是觉得做饭比下田轻松一些,好事当然要人人有份儿。

    这几天正轮上秦岭做饭,接受这个差事,她其实是很无奈的。她宁可下大田劳动,也不愿当炊事员,因为她实在是怕去井台打水,在这里,打水是一个力气活儿,还危险的很。

    白店村属于干旱区,自古缺水,看井台上的辘轳就会明白地下水位了,提水的井绳足有百十米长,这个深度,普通水泵都提不出水来。

    辘轳像手扶拖拉机的摇把,水桶提到半空失控的话,沉重的水桶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会快速下坠,极速旋转起来的辘轳把儿,会把人打飞,大概率会被打进井里。郝冬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冬天的掉进了水井,虽然被救了上来,但也因为受寒,一辈子不育。

    这里的井水,水位会随着季节的变化有规律地升降,水位最低时距地面将近一百米,水位高时也有四五十米。反正是比北省深的太多,人掉进去,多半会没命。

    秦岭身材苗条,体型颀长,长颈,削肩,细腰,长腿,走起路来好似弱柳扶风。

    她这种美人儿,应该生活在城市里,过着宝马香车的富贵日子,可她却没这个命,也没赶上好时代,她这种人来到农村,就好比橘子被移植到淮南,彻底成了废物。

    农村不需要她这种美人儿,这里需要的是粗手大脚的婆姨,能上锅台,能下田,还要能一个接一个地生娃。

    她第一次打水时,一桶水还没摇上一半儿就没劲儿了,一松手,险些被辘轳给打进井里。从此秦岭一见井台上的辘轳心里就哆嗦,她实在是被吓怕了。

    但今天她必须去打水,不然就没法做饭,就是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低头看深井里面黑糊糊的,扔一块小石头,半天才会听见石头进水的声响。

    为了今天打水,她昨天晚上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个办法,她拿出一卷行李绳系在腰上,又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井台旁的一棵老槐树上,这是为防止万一被辘轳的把儿打进井里的保险措施。

    尽管她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还是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当一桶水被摇到一半儿的时候,她再次力气用尽,眼看历史将要重演,她拚命抓住摇把儿不敢松手。

    因为这时松手更危险,沉重的摇把儿很有可能打断她的肋骨。无助的她慌了起来,本能的大喊∶”谁来帮帮我,救命啊……”

    没有人应声,也没听见脚步声,绝望的她实在挺不住了,正打算松手时,奇迹发生了!

    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抓住了摇把!

    姑娘像虚脱了一样,一下子坐了在井台上……

第十七章 七笔勾(二)

    “你犯了三个错误!”

    来人直言不讳,说出来她的三个问题,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蠢!

    “第一,你可以请男孩子打水的,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拒绝……

    第二,即使自己打水,你也可以换一个小一点的水桶……

    第三,你不应该系这跟绳子,或者粗一些的,或者短一些,再或者,也可以换一种捆绑方式。”

    秦岭垂下眼皮∶”我怕掉进井里……”

    李奎勇道∶”这绳子留得太长了,如果你真的掉进井里,整个身子吊在半空中,这么细的绳子勒在腰上,加上你的自重,一个小时就能要了你的命。”

    秦岭红了脸,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能,怎么别的女同学就不像自己这么笨。

    文昊麻利的提满了两桶水,喊道∶”奎勇,有点眼力价儿,快替这姑娘担上水……”

    在回去的路上,秦岭对他说道: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就完了,你不是这个村里的吧,没见过你,我叫秦岭。”

    文昊回答:“我叫马思远,你不用谢的,都是举手之劳。后面担水的那个,是我的小师侄儿,刚在县城里碰上,听他说起你,过来看看……”

    他直言不讳,根本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师侄儿?你俩差不多大吧……”

    “萝卜不大,长在辈儿上,这是老行儿的规矩,你不懂的,奎勇没跟你说过,他都会些什么吧?”

    秦岭疑惑的看了一眼已经很熟悉的李奎勇,这个憨实的青年,平常话不多,她只知道他干活儿不惜力气,再有就是平时仿佛有吃不完的东西,大家都得过他不少实惠。

    “奎勇,给秦岭姑娘露一手儿……”

    李奎勇听见文昊招呼,也不搭话,两只麒麟臂一震,扁担连着水桶就飞上了半空,落下时又被他轻轻接住,然后无事一般,继续前行。

    最难得的是,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洒出来一滴水,仅桶里水面有些波纹罢了。

    秦岭吃惊的张大了嘴,好一会儿合不上。文昊无所谓的说道:“他这还没练到家,应该没有水纹才对……”

    姑娘有些无话可说,这位也装的太狠的一些吧,胆子也大得很,明言是来找自己的不说,还把人家吃惊的事儿当平常,显示自己的存在吗?肯定又是家里有背景的,虽然长的挺好看,但实在是……

    幼稚!

    秦岭姑娘给文昊下了结论。

    文昊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道:“你肯定是在想什么对我不好的东西,告诉你,前几年我家里穷的很,窝头都吃不饱的那种,我自己还是一个孤儿,还是被娘收养的,至今还没有上过一天学的……”

    “啊?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你们的粮食也不够吃吧,今天我贡献一点吧……”说着,文昊从包里拿出来一些罐头,递给她道:

    “给伙伴儿们加个菜吧,我也不好空着手来,刚从县城带来的,不要客气。”

    秦岭有些鄙夷他:“噢,刚有人回来,说很多人在县城闹事,老乡们都说,从平京来了一群土匪。你这东西不会是……”

    文昊一下子笑了,“你这人脑补的太厉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文昊还会抢人家东西,”

    “脑补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根据的瞎猜,还自以为很有道理……”

    他们走回地方开始做饭,文昊和秦岭一起捏窝头,李奎勇坐在灶旁往灶洞里塞柴禾烧火。

    文昊问:“秦岭,你为什么叫秦岭?”

    秦岭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老家就在关中,我爸又姓秦,刚生下来时,我爸一时想不起该起什么名字,我妈说干脆就叫秦岭吧。”

    文昊说:“听说你会唱歌,还很好听,跟谁在哪儿学的?”

    “和我妈妈学的呗,她是民族歌舞团的民歌演员,就是唱陕北民歌的,我从小听的多了,也就听会了。”

    “我在的村里,有一家兄妹几个都会唱,也很好听,不知道你们唱的一样不一样。”

    秦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在哪里插队?这里的民歌太多了,有上千种的……”

    “原西县的石圪节公社,离这里好像不远。”

    “他们都唱什么?你还记得吗?”

    文昊张口给他唱了一段儿兰花花,吆生灵,然后说道:“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你唱的很好听哩,学过?这些都是很出名的,传唱的很广,几乎很多地方都在唱。”

    “我在北省有个姐,很擅长唱歌,就跟着学了一点,现在她被借调到了平京芭蕾舞团……”

    “哎呀,那可真是好地方……”

    文昊看她满眼羡慕的样子,趁机问她道:“怎么,想去?办起来也不是很难……”

    这姑娘警惕起来,“你刚才说是专门来看我的,现在又想帮我,那么难的事儿你都愿意做,还能做的到,你不是打着什么不好的目的的吧?还说家里是穷人?大骗子!”

    “呵呵,你的脑袋是想不清楚我的事儿的,得空你问一下奎勇,他多少知道一些……”

    文昊中断了那个话题,重又问道:“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听你唱歌的,我喜欢黄原,也喜欢听黄原的民歌,歌里有种很悲凉的东西,听起来让人心里酸酸的。”

    秦岭惊讶地注视着文昊:“你的感觉很好,抓住了黄原民歌的魂。”

    文昊想了想,又说道:“黄原这个地方很奇特,从表面上看,是块很贫瘠的土地,可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种表象后面,,隐藏着一种很深奥的东西。”

    秦岭表示赞同:“这是一种文化的厚重感,是几千年的文化积淀。现在的黄原方言里还保存着很多古语,比如老乡们说喊一声,叫呐喊一声,听着文邹邹的,而实际上说话的人可能目不识丁。为什么大部分地区的方言中没有留下古文化的痕迹,惟独陕北方言里却保存下来了,这大概也是由于黄原地域上的特点所致,民歌好象也是这样。”

    文昊把捏好的窝头码在笼屉上说:“我想,黄原民歌中的悲凉感是一种人对苦难的无奈,是从心灵中自然流淌出来的。

    还有个问题,没来黄原之前,我还不知道,黄原民歌里大部分竟然是酸曲儿,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这些酸曲儿的语言很直截了当,又是老公公扒灰,又是大姑娘偷情,民间似乎并不关注它的道德内容,也丝毫没有谴责的意思,仿佛上千年的封建礼教,都没有影响到这里似的……”

    秦岭注视着文昊,目光柔和,沉吟良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

    文昊一愣∶”什么意思?”

    秦岭笑笑说∶”这是清时期,光绪年翰林院一个大学士的话,当时皇帝派这位老夫子当特使,到黄原来考察,考察完他就写了一份折子送上去,这篇文章叫《七笔勾》,从山川地貌,到衣食住行,把黄原说的是一无是处。不过,我倒觉得,他说的有很多是事实,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能不承认的。”

    ”你手里有这篇文章吗?”

    秦岭点点头说道∶”我爸爸有本线装书,上面有这篇文章,我把它抄下来了,现在就去拿给你……”

    秦岭回来时递过来一个笔记本,文昊翻开姑娘折好的地方,只见上面写道:

    七笔勾

    万里遨游,百日山河无尽头,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花无锦锈,狂风骤起哪辩昏与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

    窑洞茅屋,省上砖木措上土,夏日晒难透,阴雨更肯露,土块砌墙头,灯油壁上流,掩藏臭气马粪与牛溲,因此上,把雕梁画栋一笔勾。

    没面皮裘,四季常穿不肯丢,纱葛不需求,褐衫耐久留,裤腿宽而厚,破烂亦将就,毡片遮体被褥全没有,因此上,把绫罗绸缎一笔勾。

    客到久留,羊奶熬茶敬一瓯,面饼葱汤醋,锅盔蒜盐韭,牛蹄与羊首,连毛吞入口,风卷残云吃罢方撒手,因此上,把山珍海味一笔勾。

    堪叹儒流,一领蓝衫便罢休,才入了黉门,文章便丢手,匾额挂门楼,不向长安走,飘风浪荡荣华坐享够,因此上,把金榜题名一笔勾。

    可笑女流,鬓发蓬松灰满头,腥膻乎乎口,面皮晒铁锈,黑漆钢叉手,驴蹄宽而厚,云雨巫山哪辩秋波流,因此上,把粉黛佳人一笔勾。

    塞外荒丘,土鞑回番族类稠,形容如猪狗,性心似马牛,嘻嘻推个球,哈哈拍会手,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

    文昊看完后说道∶”这位大学士肯定是在黄原走了一圈儿的,描写的景物,也都符合黄原的特征,从记事角度看,也算是真实写照。”

    秦岭说∶”这位大学士生活的年代离现在不过七八十年,看来黄原人的生存状态在继续恶化。”

    文昊回答道:“也不能这样说,概况和具体现状,都是会有差异的。秦岭,你觉得来这里是一种惩罚吗?”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么,这里的人们并不欢迎我们,也是,抢了人家的口粮,土地又没有增产的可能,只能两个人的饭三个人吃,这不是给人家添乱么,一边是不欢迎的学生,一边是根本不想来却硬逼着你来,这事怎么显得这么荒唐?算了,不说这些,我给你唱首歌儿吧……”

    李奎勇早就窜了,秦岭坐在灶前,边向灶洞里添柴边轻轻唱起来:

    我为你备好钱粮的搭兜,

    我为你牵来灵性的牲口,

    我为你打开吱呀的后门,

    我为你点燃了满天的星斗,

    满天的星斗,

    我让你亲亲把嘴儿努起,

    我向你笑笑把泪儿流,

    不嫌丢脸不害羞,

    叫声哥哥你带我走,

    ……

第十八章 带你走

    “在路上”、“麦田里的守望者”、“向上爬”、“带星星的火车票”……

    秦岭的这些书,都不是公开出版的东西,只有供高级干部出入的内部书店才会有,统一的说法,是用来供他们”学习批判”的东西。

    书的封面一律是灰色或黄色的,没有任何装璜,俗称”黄皮书”、”灰皮书”。在北省时,文昊凭着特殊借阅证,还是翻看过一些的。

    文昊问秦岭:“这些书……你都看过?”

    秦岭回答:“嗯,都看过,我还挺喜欢的呢,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书。”

    文昊思索了一会儿,问道:“秦岭,你有什么打算吗?”

    “刚开始是想唱歌,或者跳舞,后来想读书,再后来觉得有吃有喝,过着日子也不错,现在,觉得想什么也没有用,就这么过着吧……”

    秦岭无所谓的说道,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黄原人,我姥姥就是我们家乡有名的歌手,我虽然出生在平京,但我是听着信天游长大的。”

    “只是在以前,我并不是很喜欢黄原民歌,我喜欢的是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尤其是威尔第和瓦格纳的歌剧。”

    “当我来到黄原以后,有一天,我爬上一座高高的山梁,放眼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下,是黄土凝固成的波浪,寒风卷着漫天的黄尘迎面扑来,使人感到窒息。”

    “我突然有了一种苍凉感,脚下是个破碎的黄土高原,千百年的雨水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把这个黄土高原切割得支离破碎,让人觉得它已经垂垂老矣,风烛残年。”

    “我想,这片破碎的山川大地一定是承载了太多的苦难,她心里明白,却说不出来,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是知道的,他们很想表达自己的感受,怎么表达呢?于是信天游就出现了。”

    “我发现,同样是一首信天游,在舞台上唱出来,我没有什么感觉。可要是站在陕北的山峁上,面对着毛乌素大沙漠吹来的凛冽寒风,这时唱出的信天游仿佛有了灵魂,有了神韵,你的歌声和泪水仿佛从心灵深处自然地喷涌出来。”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任何艺术都应该在它特定的情境下,才能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永恒的魅力。”

    这应该是秦岭心底里的感受了吧!

    可惜,到底还是城里出来的人儿,还是习惯于从自己出发,去理解周围的一切。他们这样的人,并不知道,也不会想到,黄原……最需要的是什么。

    “你前面说的毛乌素,我其实刚从那里回来,那儿也有一批和我们同样的人,但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真的在劳动,在治沙,那里有一个姑娘,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北省的一个山村……”

    “所以,这里的你们,在玩世不恭,在一起惹事,在所谓苦中作乐的时候,他们在那里一声不吭,没有抱怨,只在一天复一天的在种植希望,种植未来。毛乌素吹来的风里,带着他们的气息,风里每减少一粒沙,都有他们劳动的成果……”

    “所以,秦岭,出去走走吧,走走看看,眼界就会开阔一些,那时候你就会发现,这黄原啊,还是有一些希望的,可以通过我们的努力去改变。”

    “我有个建议,你跟我走吧,你不太适合这里,一个女孩子,好年华就这么几年,别给白白的浪费了……”

    文昊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秦岭的反应,只见她稍皱了一下眉,马上又坦然了,没反对也没同意,只看着自己。

    “黄原的民歌是很好的东西,收集、整理、传唱它们,是一件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既然你喜欢,就去做这件事吧,或许,再过一些年,黄原传唱的民歌里,不再只是酸词,不再只有悲凉,七笔勾……可能也会减少几笔,慢慢变成六笔勾……五笔勾……四笔勾,直到不用勾……”

    文昊的目光从窗外远处收回,声音突然变得活泼起来。

    “先请个假,一个星期吧,跟我去一个地方,去那里看看不一样的下乡生活。”

    “之后如果愿意,就在那里的学校先做一个老师,教孩子们的同时,可以去黄原上到处走走,就像那个大学士一样,帮我收集整理一下黄原上的民歌吧。”

    “这个工作完成以后,想回城回城,想去歌舞团去歌舞团,想出国也行,我都给你安排。”

    “不要怀疑,我有这个能力,虽然我不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但富甲一方还是没有问题的,你收拾一下吧,等会儿跟我走……”

    说完,不等秦岭回答,向屋子外面喊道:“奎勇,别藏了,你去,给秦岭先请一个星期的假,你也是,跟我去一个地方,之后的事儿,之后再说。”

    “小师叔,别怪我啊,出来时郑姐有交代的,要我见到你后,随时给她汇报情况……”

    果然,包括梁立雪在内,都是有任务的!

    没想到这个郑娟啊,开始悄悄的背地里干活,有小动作了。也好,这表示着,她已经彻底的从以前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开始自信,开始有自己的主张了。

    秦岭到底是跟着文昊走了,没问去哪里,也没问凭什么要去,她甚至都没有打算再回来,除了书和衣服,其它的所有东西,全都送给了别人。

    李奎勇也是!

    当天晚上,他们在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赶到原西县,文昊特意又去看了田福军一趟。

    三人在第二天下午,回到了双水村,梁立雪联系的测绘组已经工作有一个多星期了。

    这一天正是冬至,梁立雪正在家里,学着和兰花她们一起包饺子,田润叶居然也在,这姑娘,难道不上学了吗?

    饺子是大葱羊肉馅的,在院子里就闻到了香味,文昊哈哈大笑道:“这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秦岭,你有福了,来来,先稍微停一下,给你们介绍两个朋友……”

    文昊给他们介绍过后,交代梁立雪给他俩安排住的地方,然后就放任他们在那里说话熟悉,自顾自洗澡去了。

    晚上的时候,他给周秉义写了一封信。他突然觉得,在北省之外,知识青年们去农村的工作,仍像前世历史上的那样急就章,下乡时没有培训,到地方也没有建树,对立情绪极为严重,成了和农民们相看两厌的情况。

    到底是平京的这群太子们太过特殊,还是全国大都如此?

    文昊询问周秉义,是不是工作推进遇到了什么问题?如果是,他希望能知道详细情况,能解决则解决之;如果不是,他希望能够妥善处理。

    黄原的治理甚至比治理沙漠还要难,因为,这里活动的人太多了,上面的索取也太多,这些不控制住,谈什么治理?一边包扎一边用刀子划,旧伤未好,新伤又加,累死医生也弄不好啊!

    如果是不可抗力,他就打算自扫门前雪了,如果还能解决,他打算雷霆一击。时机太难得,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最珍贵的,最后一个解决农村问题的窗口期。

    差不多写完这些的时候,梁立雪敲门进来,这姑娘也不知道避嫌,穿着一身睡衣就进来了,明显就是郑娟的款式。

    “这个秦岭是咋回事儿?”梁立雪问起话来像审人。

    “你不是问过李奎勇了么,就是他说的那样!”

    文昊无所谓的,把这次遇见的情况,以及关于秦岭的一切情况,都说了一些。

    “总之,就是如此,这里的知识青年工作太差劲了,这姑娘根本不适合现在的黄原。女孩子,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几年,遇到了,不忍她把青春消磨在这里,能帮就帮一把呗。这姑娘是一个看透生活的,也已经绝望了的,说不定就把一生给轻掷了。”

    “有这么严重?”

    “严重不严重的吧,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不过是拿文物换吃食,用古籍垫桌子之类的行为相仿罢了。”

    “你倒是真体贴呀……”

    “立雪姐,现在的你,可不符合你大气爽朗的人设,你要努力做回你自己,外面的天地广阔,还有诸多大事要做,不用把眼睛盯在我这里,这不值当……”

    “哼!”

    留下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满,还是傲娇的哼声,菇凉飘然而去。

    不管怎样,秦岭在双水村住了下来,她搬去了学校,安然做起了她的教师工作,好看还会唱好听的歌,很快受到了孩子们的欢迎。

    不但每天进出,都有孩子们跟从,就连一三五的夜校,村里人去的也积极了起来,不但不缺席,还有了越来越多的趋势。

    她自己则乐此不疲,日子过得很是欢快,慢慢的,就连梁立雪也被她俘虏了,成了拥泵之一。她俩和田润叶一起,被称为双水三美,开始在石圪节公社里扩散。

    文昊一见如此,提前就让梁立雪去了一趟县城,给靖江那边联络,协调好了秦岭和李奎勇关系转移的事情。

    否则,让对方以为是人跑了,就不好办了。

第十九章 七笔勾(三)

    文昊利用年前的这段时间,开始在黄原农村四处游走,全面了解农村的一些状况。

    过了腊八的时候,他来到最后一站——土城公社,特意拐去了一趟石川村。

    从县城闹事回来,钟跃民利用常支书克扣粮食的事情,恐吓老倌,得到了一个美差,常贵派他和村里的老羊倌杜老汉一起放羊,这可算是个轻松活儿。

    钟跃民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当那个自告奋勇的热心村民找到他的时候,钟跃民和杜老汉正坐在石川村外的山坡上学习信天游。

    他刚和爷孙俩分享完作为午饭的菜窝窝,给了憨娃——老汉的孙子两个玉米面的窝窝头。

    “跃民,你朋友来哩,就在你们住的地方等你。”

    “谁啊?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让他等会儿,我还放羊呢,工作最重要。”

    “他说他姓马……”

    “长得怎样?好看么?”

    钟跃民有些急切了,真要是那个人,哥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賊好看,一个男的,咋长那样好看哩……”

    卧槽!

    “杜爷爷,我先走了,有朋友找我,好事儿……”

    “去哩,去哩,莫事……”

    “二栓子,谢谢你啊,改天请你吃好东西……”

    钟跃民最后和来叫他的村民打过招呼,一溜烟的跑远了。

    钟跃民进院子的时候,文昊看见这小子头上扎着白羊肚手巾,腰间一根草绳,上面还插着烟袋荷包,显得不伦不类,显然是在出洋相。

    “钟跃民,你小子到哪里都不忘记搞怪,看你这自得其乐的样子,想是这小日子过的不错……”

    “哎呀,大兄弟,有钱银,你可来了,我在这里可是盼了许久,望眼欲穿啊,村里的鸡都被我吃完了,现在眼睛都是绿的,有吃的没有,赶快拿来……”

    这小子一套套的,段子是张口就来。

    “其它没有,窝头要不要……”

    “要!”

    文昊从包里摸出几个馍馍,伸手递给他。

    “就这点?”

    “怎么?不满意?”

    “这不符合你的身份啊,肯定还有东西在哪里藏着,让我找找……”

    果然,里屋的炕上,一大兜罐头,两挂腊肉,一袋子棒子面,赫然摆在那里。最离奇的是,居然还有一篮子包子,花布盖着,还热乎。

    “哇哈,我就说么……”

    钟跃民一把抓起两个包子,三口两口吃完一个,不一会儿,风卷残云一般,五六个下了肚子。

    “哎呀,你不知道,这都半年多了,这几个包子,还是我吃的最好的一顿!”

    想起半年来过的日子,钟跃民禁不住有些热泪盈眶。

    “以后你想改善生活,请假去我那里啊,我请你吃更好的东西,距离不远,不讲究的话,一天就能到。”

    “你也来了?不应该呀……”

    “这有啥应不应该的,想来就来了呗。”

    两人正闹着,钟跃民瞅见杜老汉的孙子憨娃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进来。

    钟跃民说∶”憨娃,过来。”

    憨娃约七八岁,穿得衣衫褴缕,剃了一个锅盖样的发型。

    憨娃小声说:“跃民哥……”

    钟跃民怒道:“憨娃,你个小兔崽子,咋把辈份都搞乱啦,叫叔,听见没有?”

    憨娃说:“我爷爷说咱俩是平辈儿,要不你为啥也叫他爷爷?”

    钟跃民笑了:“憨娃,你有事?”

    憨娃点点头,钟跃民跟他走出院子。

    憨娃神秘兮兮地把钟跃民带到僻静处说:“跃民哥,我给你送吃的来啦。”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糊糊的东西递过来。钟跃民仔细一看,险些吐了出来,原来是一只烧熟了的老鼠。

    憨娃兴高彩烈地说:“挖了一个田鼠洞,逮住了两只田鼠,我把它烧熟了,可好吃了,这只是给你留的。”

    钟跃民在一瞬间仿佛被雷电所击中,他僵在那里,眼圈儿也红了,他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酸楚,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心太重了,他记着自己吃过钟跃民的窝头,竟用这种方法来报答他。

    钟跃民不愿伤害这孩子,他强忍着恶心吃了一口老鼠肉,拍拍憨娃的脑袋说:“好兄弟,有啥好事都想着哥,这肉真香……等着啊,哥这次请你吃好东西……”

    钟跃民进屋,拿盖篮子的花布包了六七个包子,出去一股脑塞给了孩子。

    “憨娃,拿着,给你爷爷也尝尝……”

    “跃民哥……”

    “去吧,趁热拿给你爷爷……”

    钟跃民拍了一下孩子,让他赶快去找爷爷。

    眼见着憨娃走远,钟跃民回转院子,文昊见他不开心,就问他。

    “这是村里杜爷爷的一个孙子,爷孙俩相依为命,平常都是菜窝窝,还吃不饱,却是一个知道感恩的孩子。”

    钟跃民坐下,开始给文昊说杜老汉的故事。

    原来,杜老汉的儿子栓子,前几年得了一种怪病,能吃不能干,吃起饭来能顶两个棒小伙儿,却没劲儿干活儿,再后来干脆连路都走不动了,只能在炕头上吃饭。

    一个贫困地区的农民若是得了这种病,其结局无疑是等死。栓栓在炕上躺了两年,最后连碗都端不动了,吃饭都要靠别人喂,家里的日子过得是一塌糊涂,栓子的媳妇终于过够了,在某一天晚上,突然失踪了。

    杜老汉带着孙子憨娃,找遍了方圆几十里,也没找到栓子媳妇的踪迹,有人告诉杜老汉,栓栓媳妇是跟一个走村串巷的小木匠跑了。

    杜老汉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来,村里是来过一个小木匠,他的手艺不错,除了会打柜子和炕桌,还会在箱子上画画儿,画个喜鸦登梅什么的。

    那小子长得很壮实,又有一张巧八哥的嘴,再加上他长年走江湖,见多识广,所以很讨女人喜欢。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有事没事都爱往他住的那口破窑里跑,至于小木匠和村里的婆姨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故事,没人说得清,反正他走后栓子媳妇也不见了。

    奇怪的是,栓子媳妇失踪后不到三天,常年卧病在床栓子就咽了最后一口气,这个家转眼就只剩下祖孙俩儿了。

    杜老汉年轻时,因家贫娶不起媳妇。在他四十八岁时的一天晚上,一个外乡逃荒的女人饿昏在他窑洞前,这个三十多岁,来路不明的女人正撞在光棍儿杜老汉的枪口上。

    杜老汉自然是来者不拒,他把女人背进窑洞,喂了几口吃的,然后就顺势钻进了女人的被窝……

    至于栓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种儿,他闹不清,反正从他第一次和那女人睡觉到生下栓栓,只有八个月。

    杜老汉也不大在乎这些,他认定这女人是老天爷看他可怜,给他送上门来的,再挑三拣四就不像话了。

    人这一辈子过得很快,杜老汉觉得像是一场梦,先是打光棍儿熬到快五十岁,这将近五十年的时间,几乎没给他留下什么记忆,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既没有欢乐,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太痛苦的事,唯一能记起来的,还不是什么灾年饿肚子的事,反正从他记事起,就没放开肚子吃过饱饭,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

    他只记得一个正常的男人,是如何地渴望女人,年轻时炽热的情欲,如同地层下的岩浆,汹涌澎湃地寻找着发泄口。

    他曾一夜夜地在炕上辗转反侧,有时突然从炕上窜起来,冲到井台上,用一桶冰冷的井水兜头浇下,以此来熄灭心头燃烧的烈焰。

    那时的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赶集,其实集市上没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他只为看一看女人,这是他对生活唯一的要求。

    在集市上,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火,两眼死死地盯着女人看,犹如饿狼盯着羊羔的眼神。

    如今回过头来想一想,杜老汉觉得这辈子也没有白过,毕竟他有过女人,有过儿子,现在还有个孙子,虽然女人和儿子都早早地去了,但他却很知足了。

    村里有些和他同辈的老人,如今也七十多岁了,他们还不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儿么,这辈子连女人都没沾过,真是白活了。

    “他儿子是消渴症,就是糖尿病,确实不大好治。”

    “是吧,反正人也没了。不说这些了,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天我从毛乌素回来,路过县城,见到了你的雄姿英发……”

    文昊揶揄着他。

    “嘿嘿,日子已经如此难过,我这是给平淡的生活添一点亮色……”

    是啊,苦中作乐,添一点亮色……

    文昊在他的立场上想了一下,觉得有些理解他了,一个不满现状,却又无力改变的人,有他这样的选择也不足为奇。

    文昊在想,假如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趋势,也没有金手指,他会怎么样?

    生活无法假设,人生观不同也没必要非得捏合,朋友相聚,江湖再见,这样其实也还不错。

    文昊给他说起了毛乌素,说起了孙玉珍,说起了双水村,说起了他想做和在做的事情。

    钟跃民听过后,沉吟了良久,最后说道:“我不如你,更不如那个孙玉珍……”

第二十章 七笔勾(四)

    文昊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憨娃是谁,这个孩子,又在钟跃民的一生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他拿出三十元钱给钟跃民,“这不是给你的,找个时间,带那个叫憨娃的,去医院做一个全面体检,要尽快……”

    “七八岁的孩子,能跑能跳的,会有啥毛病,体检做什么,还不如给他买成粮食……”

    钟跃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觉得,除了吃不饱,没有大事。

    文昊见到他这个样子,实在是不放心,忍痛从包里摸出一个小木盒,用一个小袋子装上,又特意的拿一根结实的皮绳挂在钟跃民的脖子上。

    “哎,哥们儿,咱不兴这个啊,我是个爷们儿,你也是一个带把的……”

    “钟跃民,没给你开玩笑,随身携带,片刻不得离身,否则……你懂的……这是关键时候救命的东西,千万随身啊……”

    文昊慎重的说完,留下目瞪口呆的钟跃民,就转身走了。

    之后的几天,有文昊给的东西支撑,钟跃民他们很是过了一段松快的日子,就连那三十元钱,都被郑桐偶然发现,全给买了吃食。

    钟跃民知道后,虽然发了火,但也仅仅是发了火而已,也没有真的当回事儿。他虽然没钱,但也不看重钱,憨娃体检的事情,更是被他给忘在了脑后。

    这就是文昊不愿意跟钟跃民他们长期相处的原因,开玩笑没节制,嘴贫起来不分场合,游戏一切不讲道理。人生观太不同了,关心他们越多,离他们越近,受伤害就越大,做相忘江湖的朋友,反倒会更好一些。

    小年的晚上,钟跃民正在和郑桐斗嘴,突然,窑口传来激烈的拍门声音。

    随着砰砰的拍门声音,同时传来羊倌杜老汉的惶急声音:“跃民,跃民,快救救憨娃,憨娃病啦……”

    钟跃民脑子“嗡”的一声,他知道坏事了,一时间脑海里只剩下“去看病”,再也没有其他。他当即就蹦了起来,两人穿上衣服冲出窑洞,见杜老汉正站在院子里,浑身哆嗦,说话也语无伦次。

    “跃民,憨娃在炕上疼得打滚,说是肚子疼,这可咋办呐?你们有学问,帮我拿拿主意。”

    “郑桐,去找常贵,让他找医生来。杜爷爷,咱们走!”

    钟跃民当机立断做了分工,自己跟杜老汉去看憨娃。一进杜家窑洞,就看见憨娃哀嚎着在土炕上打滚,孩子的脸色煞白,上面全是汗。

    钟跃民慌得抱住憨娃连声喊:“憨娃,你睁眼看看,我是你跃民哥。”

    憨娃睁开眼,声音很微弱:“跃民哥,肚子疼,疼死我了……”

    钟跃民给他擦着汗说:“憨娃,你再忍一会儿,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村里的赤脚医生叫常发,是支书常贵的本家侄子,年初,平京来了不少人,在县里办医疗短训班,常贵让他去学习了两个月,回村就成了赤脚医生。

    但常发实在不是那块料,半卖半送,没过几个月,他的医疗箱里只剩三种药品:碘酒,红汞药水和止痛片。他也只学会摆弄这三样东西。

    前一段还闹了一个笑话。村里母猪生崽,常发很像那么一会儿事似的,背着药箱赶过去,母猪已经生完了猪崽,正在休息,常发愣说怕母猪感染,用碘酒对付母猪的屁股。

    碘酒对红伤,结果可想而知。母猪没命地嚎叫,村里人都以为是在杀猪,不少人聚起来,等着分肉呢。

    钟跃民一看见来的是他,心已经凉了半截。

    常发一进窑洞,先给憨娃吃了两片止痛片,然后就搓着手,不知该干点儿什么了。

    钟跃民怒道:“常发,你倒是看看,这孩子得的是什么病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受了凉吧。”

    钟跃民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受凉会疼成这样?你是他妈什么狗屁医生?”

    常贵忙打圆场:“跃民,村里的大车昨天到县里拉肥去了,去看病只能找人抬,公社卫生院离咱村有三十多里,现在黑灯瞎火的没法走,要不明早再去?让憨娃再忍一宿。”

    钟跃民气急败坏,站起来说:“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等到明天早上?现在就走,背着憨娃去找卫生院,常支书,我和郑桐先走,你带几个人去追我们。”

    钟跃民顾不上回去穿衣服,背起憨娃就走,郑桐打着手电照路。

    “哎……这俩孩子,手电有屁用,快找火把,多拿点,一会儿带上……”

    身后常支书的身心隐隐传来。

    这个晚上,钟跃民和郑桐算是领教了走夜路的滋味,旷野里漆黑一团,仿佛黑夜会吸光,手电筒也只能照亮身边两三米远的地方。

    在远一些,仍然漆黑一片,啥也不见,一不小心就会跌进沟里。

    还没出发多久,祸不单行,电池耗尽电量,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两人轮换着背憨娃,摸黑赶路,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过一个岔子时,郑桐一头栽进了路旁的土沟,眼镜也摔掉了,他摸索了半天才,胡乱戴上,然后又骂骂咧咧地追上钟跃民。

    憨娃的脑袋搭在钟跃民的肩上,随着他的身体无力地晃动着。钟跃民安慰着:“憨娃,你觉得咋样?再忍会儿,咱到了公社就好了。”

    憨娃的声音断断续续:“跃民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又找着两个老鼠洞……在咱村的后沟里,等我病好了……就去挖……要是抓住老鼠……我还给你烧肉吃……”

    钟跃民听得心酸不已:“憨娃,等你病好了,我和你一起去,上次你烧的肉真好吃……”

    郑桐在一边听得也受不了了,他破口大骂起来:“我CTM的,这是什么鬼地方?看个病还得连夜走几十里……”

    憨娃似乎在梦呓∶”跃民哥,你吃过酸汤饺子么?”

    “没吃过,平京好像也没有。”

    憨娃说:“我也没吃过,我爷爷吃过,他说可好吃了,比烧肉还好吃……”

    钟跃民努力忍住泪说:“憨娃,哥向你保证,等你病好了,哥带你到县城去吃酸汤饺子,咱敞开肚子吃。”

    憨娃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尝一口就行,咱没钱呀……”

    钟跃民说:“谁说咱没钱?咱有的是钱,你放心,哥保证让你吃够了。”

    憨娃说:“跃民哥,我肚子不疼了,就是困,我要睡觉了……”

    钟跃民说:“你睡吧,等到了公社……不对……憨娃……你醒醒……现在不能睡!哥在叫你呢……”

    钟跃民停了下来,把憨娃转到身前,放在膝上摇晃着孩子单薄的身子。

    “憨娃,你醒醒,不能睡,我CTM啊……”

    仰天狂吼的钟跃民突然感觉到胸前硌的慌,憨娃的身体和他的胸膛之间有东西!摸出来一看,才想起来文昊的叮嘱,“我他玛是猪啊!”

    双手颤抖的撕开布袋,打开木盒,一颗龙眼大小的褐色腊丸,正静静躺在盒子内的衬垫上,发出淡淡的清香。

    “水,郑桐,水!”

    “我哪来的水,尿要不要……”

    郑桐这时也是急疯了,见钟跃民突然停下来不走,以为孩子没了,有些气急败坏。

    好在药丸实在是要得,入口即化,流入了憨娃喉中。

    这时,常贵、杜老汉和村里的几个小伙子追了上来,“跃民,怎么不走了,是不是憨娃……”

    “别瞎想,莫事儿,稍等一会儿,等等看看……”

    杜老汉说:“娃的肚子要是不疼了,那咱就回去吧,公社卫生院要花钱哩。”

    郑桐怒道:“你这老头儿真够呛,这孩子是不是你孙子?是捡来的?你以为肚子不疼了就没事了,都走到这儿了,你又怕花钱,我真怀疑这孩子是你拐来的,回去我要查一查。”

    杜老汉小声说:“咱不是……没钱么。”

    钟跃民说:“没钱他也得给咱看病,卫生院要敢不给咱治,我就带人砸了它。”

    “咳……咳……”

    “憨娃?你醒了,怎么样?”

    钟跃民大喜过望,忙不迭的问。

    “跃民哥……这会儿真不疼了……肚子……肚子里热热的,好舒服哩……”

    “马思远,我他玛爱你啊!”

    钟跃民双手握拳,仰天长啸。

    文昊不知道,在不远的另一个公社,钟跃民正恨不得对他以身相许,知道了他也不会要。

    三十多里的夜路,他们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等赶到公社卫生院时,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钟跃民他们疲惫不堪,把憨娃抱进急诊室时,值班医生还在睡觉,大家上去敲门,医生披着衣服出来,没好气地呵斥道:“有这样砸门的吗?像抄家似的。”

    钟跃民一瞪眼:“哪儿这么多废话?赶快给孩子检查。”

    医生一听口音,就知道碰见硬茬子了,他知道这些人不好惹,马上闭了嘴。

    他把听诊器放在憨娃的胸口上,听了听,又问了一下症状,“阑尾炎,没错,要动手术,需要去县里。不过,这孩子很奇怪,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的,还没有见过,现在的状态还行,还有时间……”

    钟跃民再次感谢了文昊,下定决心,下次一定会听他的话。

    常贵发动关系,从公社求来了一辆车,上午九点多赶到了县里,等憨娃进了手术室,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钟跃民又发愁了。文昊给的钱让郑桐花了,动手术要花钱的,可他没有。

    常贵手里也只有五块半,这钱几个人吃饭都不能吃好的,更不用说动手术了。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走廊里,手里把玩着那个装药的小木盒。说是木盒,看外形,其实就是一个小儿手腕粗细的小圆柱,木质极好,圆润光滑,像带花纹的玉。

    药拿出来后,钟跃民舍不得扔,他打算收藏,以后,这个木盒就是他钟跃民的幸运物了。

第二十一章 关于责任

    郑桐看着好奇,一把夺了过去。

    “郑桐,你……咋啥都抢,钱让你个没心没肺的花了,我也就不计较了,这个盒子不能给你……”

    “啥好东西啊,不就是一个好看的木块么,看看咋了,也坏不了。啧啧,别说,还挺好看,说不定还值几个钱儿的,要不,找地方看看……”

    钟跃民开始痛恨起自己这些人来,想来,自己往日也是这样的……讨人厌吧。

    他一脚把郑桐踹远,这小子嘻嘻哈哈的,和钟跃民逗着闷子,一边又自顾自的打开木盒。

    “你说,装一颗药而已,用啥不行,做这么小的盒子,多费功夫啊,真是闲……的……啊,不对,跃民,这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哎……”

    “哪儿呢?我看看……”

    走廊的另一端,映着窗外的强光,只见盒子衬垫边上,隐约露出有个带花纹的东西。从裂开的窗框上抠下一根木刺,挑出来一看。

    不需要愁了,有钱了!

    那竟然是叠起来的钱。细心的剥了,一点一点的慢慢展开,两张,二十元!

    快春节了,双水村小学放了假,除了饲养场和蚯蚓养殖实验室那里专门排了班,测绘组也回去过年了,学校里已经没有了人。

    孙家这里,也没有人,院里一片静悄悄的。快中午了,文昊按顺序投喂了猪、羊、奶牛,自己一个人坐在石碾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寻思中午吃点什么。

    润叶娘让他过去吃,他不想那么费事,他本来就是想清净一下才留下的,为吃个饭跑来跑去,还不如跟车回去呢。

    孙家全家、润叶晓霞、金波兄妹,加上田福堂和学校里选出的七八个孩子,刚好二十人,按计划去了平京。

    梁立雪、秦岭、李奎勇也跟车回去了,三人都想回去看看,车上老老小小的,也需要照看。

    文昊没有回去,不是不想……也就是不想回去,临过年了,他突然有些好像出了问题,觉得忙来忙去的没有什么意思,啥也不想干,只是想一个人坐着发呆。

    这种感觉,他还从来没有过。事业、爱情、理想、生活、朋友,甚至家庭,一切的一切,都突然变得那么的索然无味。

    文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索性就从了心底里的意愿。让梁立雪带队,李奎勇和秦岭协助照料,在平京的车到来之后,二十多人潇洒东去了。

    一个人过了两天,倒也安然。

    文昊百无聊赖,还没想好中午吃什么,却见院子里进来一大一小两个人。

    钟跃民是特意从靖边县城里过来的,还带着憨娃。

    憨娃当天上午就动好了手术,彻底的安然无恙了。也是,阑尾炎,本来就是小手术,也就是农村医疗条件不好,在城里,并不算什么。

    要不,文昊也不会心疼他的那颗药!

    实在是钟跃民这小子太不着调,他太了解他了。不能展露自己未卜先知,而这个憨娃的遭遇,又对于钟跃民的一生影响太大,他自己还想救人,几个因素合在一起,他才舍了东西。

    没想到才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那件事。

    “兄弟,我这次是真的服了,你就收下我这膝盖吧!”

    钟跃民不客气的开口,说要吃饺子,还要吃酸汤的,文昊无奈,只好从了他的愿。给憨娃一些糖果、瓜子,让他在旁边玩耍,哥俩则一起动手,剁馅儿包饺子。

    “这不算啥,这样的本事,在我身上多着呢……”

    文昊先是装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在平京有一个老师,是有名的中医,给上面人看病的那种,就跟着学了一些,这孩子平常乱吃东西,营养又跟不上……”

    “你会的还真不少,不像我,至今一事无成,就连衣服都不会缝。”

    钟跃民想起自己用胶水粘裤子,被蒋碧云发现的事儿,忍不住自嘲道。

    “你也不用会啊,天上下凡游戏人间的嘛,到处都有人帮忙,上到安排工作,下到端茶倒水,一个也不缺。你自己扪心自问,除了一时感触,你在乎这些么?”

    是啊,自己在乎这些么?

    还真的没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可这是为什么呀?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衣服都只有一身,除了杀人放火,自己就没有不敢干的事儿。

    自己的倚仗是什么,自己真的在乎什么,自己到底想干什么,自己为什么成了这样的一个人,自己也不知道。

    钟跃民迷茫了!

    平生第一次!

    “你们和他人太不一样了,父母们和他们的战友们,付出了巨大牺牲,成就了不世出的伟业,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国家,所有的一切福报,都回馈到了你们这一代子女身上……”

    “幼时战乱,或者百废待兴,父母们大多是没有文化的泥腿子,没时间,或者没有能力关注孩子们的成长。足足的物资供应,低低甚至没有的精神供养,严重的失衡才造成如今的状态……”

    “你这都是自己玩儿,还好一些,看吧,类似李元朝那样的人,还有他们的跟随者,以后会给这个国家造成巨大的伤害……”

    文昊想起前世,刚一拨乱反正,从倒换批文开始,一直到最后大规模反腐,所有经济活动的背后,都有这一群人的背影,趴在这个国家的机体之上,疯狂的吸血。

    这一群人,和他们类似的一大群人,就像二三十年代,吉春城外从北国逃难而来,建立共乐区前身的那群地主富农,从国内卷走大批钱财外走。甚至国家都不得不出手,发动国外追缴行动。

    据说,他们卷走的钱财,可以建好几个鹏市,鹏市,还好几个啊!

    和他们相比,吉春城外的那群小地主,啥也不算!

    “你好像很清楚我们……”

    钟跃民有些疑惑的问道。

    “有书么,多多读一些,要是不笨,差不多都能想到一些,历史上哪有新鲜事儿啊,都是别人做过的。”

    文昊不以为然,没觉得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何况,这些理论,说出来也未必有几人会信,一家言罢了。

    “要是想改变,该怎么做?”

    钟跃民又问道。

    “首先,要真的想改变才行,一时脑子热,办不成什么事儿。其次,要真的想好了,因为这里会有责任,比以前四处打野潇洒,可是拘束的多……”

    “因为,你们和其它人最大的区别,是没有目标,连生存的目标都没有,别人一生追求的东西,你们一出生就有了……”

    “没有目标,做事又不需要负责,好的去享受,坏的有人托底儿,可不就从此无法无天了么。所以,除非自己想,基本没救了,等你们这一群人死完了,这一现象也就没有了……”

    文昊说起来这些人,话极狠,可以算的上怨毒,显见是讨厌到骨子里,丝毫没有因为钟跃民在场而有所收敛。

    “卧槽,我咋觉得你恨不得吃我的肉呢?”

    钟跃民如芒刺在背,有一点想逃跑。

    “不吃,你的肉酸……”

    “我……”

    ……

    过了好久,饺子都包完了,开始烧火下饺子时,钟跃民才又问道:

    “照你说,只要有目标就行,不管啥目标都行?”

    “怎么会……至少也要对他人、对国家、对社会无害才行……”

    文昊指着院子里玩耍的憨娃,举了一个例子。

    “我看你对这个孩子挺上心的,比如说这孩子吧,你觉得他可怜,想帮他,怎么帮?肯定不是供吃供喝,你要帮他成才,自食其力才行。继而联想到,在黄原,像他这样的不是特例吧,肯定还会有很多,要不要帮?怎么帮?”

    “帮一个人,和帮一群人是不一样的,想帮他们这样的一群人,就需要有一个计划,做计划没有目标能行?先定目标,再拟计划,继而行动,行动一旦展开,就不好再停止,因为这里面就有了责任,这一辈子不就这样过去了嘛……”

    “所以,假如不想担着这个责任,最好趁早就别开始。就好比你喜欢一个姑娘,假如想跟她一起,不说结婚了,至少你要想好怎么照顾她一辈子,否则,就是始乱终弃,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别说姑娘不在乎,一个正常的姑娘,哪有不在乎的,天生水性杨花的,能有几个……”

    文昊捡这小子身上的事儿,拿回来做案例,又刺激了他一下。

    话说,这小子机会好像也不多了。周晓白一直在补习班学习,他们就没有见过面。而秦岭,好像刚让自己忽悠到了这里,而且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再也不会轻易让人得手了。

    哈……

    看来,还是要对这个小子再好一些才行。截胡了他两个大美人,虽然自己也没……

    给他一个建议,算是给他补偿了吧!?

    “跃民,假如你真的想改变,以你的性格,你还是去部队吧,去那里,你会有新的朋友。相信我,只要你在那里十年以上,说不定能赶上一场战争,为国征战,那才是真正的血色……浪漫啊……”

    说完,文昊向外面大喊:

    “憨娃,来吃饺子了,酸汤的……”

第二十二章 突破

    钟跃民是有自己想法的,不可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改变。

    他这次来,是感谢的意思。他不知道那药的珍贵,但他知道,假如不是文昊,憨娃肯定没命了。而憨娃没命,尤其是在文昊已经告诫过他的情况下,这件事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包括郑桐。

    文昊也没想过去改变他。只是在他俩出发时,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以后你离开时,如果憨娃不好安排,就把他送过来吧,多送几个也没关系……”

    文昊以过年期间的经历证明,一个人的气候时候,时间也会过得飞快。

    钟跃民走了之后,他又过起了无所思亦无所忆的发呆生活,像一个孤独的老人,终日呆在孙家场院里的大石碾子上,眺望着黄原的沟沟壑壑。

    除了偶尔吃一点东西,啥都不干,连澡都不洗了。为图省事儿,甚至还穿着一件老羊皮袄,远处一看,跟孙玉厚还在家似的。

    害的孙玉亭以为是大哥从平京回来了,赶忙跑过来,期望能沾一点什么光。结果败兴,不过,文昊也没有让他白跑,就是不管他们夫妻俩,家里还有孩子不是。

    直到过了年,要出正月十五了,他也没能够参悟出来一点什么,也没能找出来自己之所以这种状态的原因。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他练的顺气功终于突破了。自从他从老药子那里得到拳谱开始,已经练了有三年多了,从来都没有停过。

    后来,为了相互促进,更是合练了贯气决和金裆玉蝉功,就连劲气铁布衫都试着上了手。前一段就有突破的迹象,但一直就停在“迹象”那里,文昊知道这是急不得的事,也不着急。

    要说功夫,仅教官那里得来的,在这世已经足够用了,何况,他还有空间赋予的能力和身体素质呢。

    所以,在顺气功上,他是能练则练,练不成也无所谓的态度。没想到这种心态,正合了道家功夫的要旨。

    就好比一个写书的作者,他不靠写书吃饭,所以写起来不受评论影响,不受规则约束,只一心打磨作品。状态来了,更新他七八十多章,没状态,就放在那里慢慢想,虽然慢一些,但出来的东西,确实比快餐要好的多。

    顺气功本来就是修炼精神,追求养生,增加潜力的东西。它是强化精神的修炼,依靠精神调整呼吸和肌肉,实现控制身体,让身体能够适应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和要求。

    主修大枪术的职业武师们创造的新内家拳,是从呼吸开始,锻炼控制肌肉,从而实现增加潜力,调节、控制身体。

    而普通人大多数的锻炼方式,比如特种兵,就属于一般的武术锻炼了,他们锻炼的目的是直接发挥身体的潜力,而不是控制身体。

    经过春节这一段独处,顺气功在悄然之间突破了,无声无息。文昊几乎在一夜之间,身高突破了一米八多,肌肉、骨骼、形体、神态,无一处不显示,他——是成年人了。

    文昊推测,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有空间加成的作用,空间一直都在辅助他的身体发育,身体本来就是一个富矿,在顺气功的作用下,突然变化也合乎逻辑。

    突破之后,除了精力特别充沛,身体的其它好处尚不得而知,对功夫的促进确实非常之明显。现在的文昊,站在原地,全身不动,仅凭肌肉蠕动,他都能瞬间十米开外。

    他趁夜间做过实验,全力纵越,他能直窜高空,一次横空而过五十米有余。在黄原,过很多沟沟他都不用绕路了。

    这算是值得庆贺的事儿。彻底的洗了一个澡后,他心情很好,觉得必须要做一顿好吃的,来犒劳一下自己。

    这时候的他显然还不知道,他的麻烦就要来了。

    太行山,两辆汽车,一前一后的正行驶在这个著名的太行八陉之一——井陉路上。

    前面一辆是中型面包车,正是来黄原接孙少安他们的那辆,此时,车内众人大都已经睡去。漫长的旅途上,起初的喧闹过后,这是常有的现象。

    孙少安没有睡,他是第一次出远门,虽然不能真的出去走走,但只是从窗口看看,走马观花一般,他已经很满意了。尽管来时已经看过一遍了,他仍然兴致勃勃,外面的景致他是怎么都看不够的。

    此时,汽车正在通过娘子关口。这就是书中那个奇女子守护的地方啊,孙少安贪婪的看着这壮丽得城关,他想叫润叶一起来,这可是她们女子的骄傲啊。

    不过,侧头看着正依偎着他熟睡的姑娘,他没有出声。睡吧,他孙少安以后肯定会有大把的机会出来,找时间他会带着她一起来看看。

    听思远说,这样的道口,太行山有八条,还真是奇妙啊,到时候他会一条条的走,一个个的看,全部看完。

    和他一样,车上还有一个没有睡着的是郑娟,因为她有心事。

    没错,她跟了回来。周蓉说,男人过年都不回家了,这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大问题,必须认真对待,不能轻易放过的,要不,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呢?

    郑娟觉得有道理,其实主要是她自己想看看文昊了,写信哪有见面好?借着周蓉的撺掇,就置办了一些学生们用的东西,跟车来了。

    反正这车还要回去,不来白不来。

    这里也有文昊太能折腾的原因。才出门一趟,在黄原的穷山圪崂里,居然都能找到两个美人,这样下去还得了!

    梁立雪太没用了!

    这是周蓉的原话,她说立雪姐长得好看,武力值也高,就是脑子笨了一些,太容易被忽悠。

    其实,郑娟已经看明白了,周蓉就是借故发飙。那个好看的田润叶,才十四岁,而且已经有心上人了,那个高大的孙少安就是。看她平常的眼神儿,还有车上、行路、坐下的位置,还有嘴里不断的“少安哥”,就不会错。

    他爹那脸色就是佐证!这个精明的老爷子,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不太同意闺女的想法。只是,那两个人自己也没觉得是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兄妹般的相处,老爷子也没办法出声阻拦。

    那个秦岭倒是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大家年龄都小,没表现出来罢了。这姑娘挺有意思,说话做事,简直就是翻版的周蓉。

    而且,她同样是读了很多书的,原来家境比周家要好很多,就是身体素质比周蓉差了不少,大城市的城里人就这样。

    话说,出来走走真的好啊!

    看这一路走来的山山水水,看这峡谷城关,就不虚此行!

    这次平京之行,黄原的“土包子”们算是开了眼界。吃的就不说了,郑娟全程托管,徐慧真亲自安排,秦淮茹全程陪同,李奎勇和强子跟随看护,吃、穿、住、行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没错,秦淮茹终于出山了,找到了最合适她儿的位置。观察了一年多,发现她彻底老实了,又嫁给了何雨柱,也不能不管,她在钢厂也实在是不匹配。

    应该是托了何雨水,郑娟信上说明了情况,让徐慧真看过之后,就在宾馆那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大堂领班的活儿。这可算是让她找到了发挥的位置,在这个明显最考验眼力劲的地方,她是如鱼得水,干的还不错。

    连带的家庭生活水平也彻底的稳定了下来,何雨柱的负担大为减轻,一家人的日子开始过的有滋有味起来。

    这次接待工作,秦淮茹是当成头等大事来抓的,把黄原这帮子人伺候的舒服异常,大人小孩没有不夸的。

    京城的几个著名景点都是去了的,衣服是每人做了春秋两身,春节年夜饭是在宾馆餐厅安排的,几家合在一起过的。何大厨父子俩双剑合璧,奉献了令众人多年以后,还忘不了的年夜饭。

    年后,更是一起去了城上的公园,天坛那里的百家古艺。郑娟还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笔活动经费,看到了什么喜欢的,可以自己买一些。

    天坛的主题公园计划成功了!不说平常,在年后的正月初一到十五这两个星期,那是人山人海,仿佛整个平京的人都去了那里。虽然公园现在免门票,但消费花的钱也让几方赚的盆赢钵满。

    郑娟听胡鹰大哥说,上面都去了人的。看来,今年各省各市的公园都会启动了,文昊说这叫“精准复制”,速度会很快的。

    到阳泉时,孙玉厚醒来,他看了看被婆姨照顾得很好的娘,欣慰的笑了。

    娘的眼睛好了,医生说这是耽误的时间长了,要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几瓶眼药水的事儿。那时候,孙家刚给少安他二爸娶了婆姨,外面欠账一大堆,家里连住的都是借金家的,哪里有钱看病嘛!

    身体上的其它病,只能慢慢调养,医生说正在好转,这很奇怪哩,难道是家里最近饭食好的原因?

    也是啊,家里没吃黑豆高粱稀饭也很久了呢!

第二十三章 秦岭楼观

    突破后,文昊就没有在家里了。他直接南下,去了秦岭!

    所以,他仿佛为天地气运所钟,往往不经意间逢凶化吉,郑娟她们这一趟,恐怕要白跑了。

    文昊是直接沿六盘山南下的,从宝鸡进入太白山,就正式进入了秦岭地界。

    秦岭广义的说法,西起昆仑,大别山以和蚌埠附近的张八岭。文昊当然无法全去,现在和在北省时不一样,他不能一下子消失几个月的。他这次计划仅勘察渭河与汉江之间的山地。

    秦岭至淮河一线,是大华夏地理上最重要的南北分界线。冬天,秦岭会阻挡寒潮进入南方地区;不分彼此,夏天,亦会阻挡湿润海风进入北方地区。

    秦岭、淮河流域成了南方多雨和北方干旱之间的过渡地区,从秦岭、淮河附近向北,降雨量急剧减少。

    这就造成了南北坡不同的植被和动植物栖息环境。秦岭以南柑桔、茶、油桐、枇杷、竹子等亚热带标志植物均可生长良好,而秦岭以北则柑桔绝迹,却盛产苹果、梨等温带水果。

    这里,将来会注定成为华夏环境的一个最重要研究基地之一。

    秦岭在文昊前世,有“南北植物荟萃、南北生物物种库”之美誉。核桃、板栗、木耳、核桃、板栗、柿子产量居全省之首,尤其核桃产量,居然占到全国的六分之一。这些最后都成了空间内的经济林。

    秦岭还是全国有名的“天然药库”,列入华夏环境里“中草药资源调查表”里的药材种类达到286种。

    文昊此行,就是做先驱,建立模拟环境,大规模采集动植物物种。

    这里的野生动物里的大熊猫、金丝猴、羚牛、朱鹮、黑鹳等,也是文昊觊觎的东西。

    另外,他还收取了一些鬣羚、斑羚、林麝、小麂、云豹、羚牛、大小灵猫等建立物种库。碰上野猪他一只也没放过,除了留少部分幼猪丰富物种库外,其它都宰了储存肉食。

    他还收取各种竹子,准备建立一片广袤竹海,里面养了一些竹鼠,可以丰富餐桌。

    秦岭之所以被尊为华夏文明的龙脉,除了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还有丰富的人文历史和景观也是原因之一。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屏峙青山翠色新,晴岚一带横斜曛。”

    “晴开万井树,愁看五陵烟。槛外低秦岭,窗中小渭川。”

    “秦川如画渭如丝,去国还家一望时。公子王孙莫来好,岭花多是断肠枝。”

    “草草辞家忧后事,迟迟去国问前途。望秦岭上回头立,无限秋风吹白须。”

    ……

    几千年来,伴着关中几度王朝兴衰,诞生了及其丰富的文化遗存,道教就是其中之一。终南、首阳、华山等,自古就是道教圣地。

    在终南山,文昊收获了他这趟秦岭之旅的最大奖励——楼观道秘库遗藏。

    楼观道起于北魏,盛于隋唐,至元并于全真。最早的时候,是一个名叫梁堪的道士,带徒弟王嘉隐居在终南山修道。

    王嘉后传孙彻,孙彻传马俭,马俭传尹通,再传尹法兴、牛文侯等人。牛文侯传王道义,绵延直至隋唐,到元代并入全真道。

    尽管几经兴衰,但明面上的宫宇从来不是道门所看重的,楼观道真正的道统传承都在当年文始真人结草为楼,观星望气的地方。

    秘库在那里的山腹之中,通道已经被封,化为了山体的一部分,这也是秘库能够最终保留下来的原因。这些是难不住文昊的,他甚至不用开通道,就可以直接收取。

    楼观道尊尹喜为祖师,崇奉的经典为《道德经》、《西升经》、《妙真经》。

    秘库里,文昊还发现了《太上素灵洞玄大有妙经》《太上隐书》《灵书紫文》《太玄经》,就连上清派的《大洞真经》、《黄庭内景经》都有。

    楼观道虽然尊奉《道德经》,但主修的确是《文始真经》。《文始真经》算是文始真人一身道行之显化,《太阳金真九炼法》便是其中有着核心地位。

    九炼法共计九室存思,分别是无邪思、正身思、致正思,大正思,极正思,深正思,正真思,洞玄思,大洞思。九思大成,与太阳合形,同臻于道,可谓阳神,境界等同于即将羽化飞升的仙人。

    文昊自己也是有很多道藏库藏的,结合起来,对于楼观道,文昊发现他有三个特点。

    一个就是他尊奉老子,崇尚道德真经,但却不重视诸神,不重视科仪造作。只注重道史和养生术。

    再一个就是他重视自我身心清修,崇尚理出自然。因为地近长安,深受周、秦、汉等朝文化传统的影响,重心悟而轻慧解,重体验而轻名言,贵笃行而轻玄谈。

    三一个就是文昊最认同的,他强调济世度人之行,重视宗教的社会功能,以药物为人治病,以财物救人之急。

    乱世道君背剑救苍生,盛世归山了道真,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为此,他是与佛教相抗衡的主力军,道佛大战的急先锋队。老子化胡说,更被佛教视为肉中刺,眼中钉。

    楼观道最终衰弱,和道佛大战时期,大批高手死于战火有重要关系,虽然此处疑点重重。文昊估计他们怕是被人给阴了,否则道法精微,实力强悍的楼观道哪里会那么惨。

    堂堂主流教派就算不如正一,全真那样执掌牛耳,也可以同盛极而衰的上清派一样,割据一省自主,哪里用得着和全真合并。

    秦岭之行,文昊用了十多天。三月初,当他回到双水村,看到站在孙家门口的郑娟时,心里暗叫“糟糕”,这次他不死怕也会脱一层皮了!

    当然,当着梁立雪的面,他是不会露怯的。

    “娟儿,你怎么突然来到这里了,想死我了。”

    文昊的表演真实,感情真挚,在旁边的梁立雪看来,仿佛等了十几天的人不是郑娟,而是文昊自己。

    梁立雪禁不住想起春节时,娘埋怨他爹的话。

    说他把闺女给养歪了,只长功夫不长脑子,这辈子除了舞刀弄枪,恐怕也干不了什么了。跟着跑了一年多,连一个准话儿也没有得到,真是气死个人。

    他大哥还添油加醋,说漂亮就是一切,爹和四个大哥就是实力保证,吃不了亏的。四个嫂子笑份是东倒西歪,没了一点军人的样儿。

    气的她拉着周晓白,带着光明和少平他们组成的鱼腩一样的,愣是血虐了好几个挑衅的战队。

    自从那次一起看极光回来,文昊就不大在人多的时候叫郑娟姐了。这时的郑娟也是聪明的紧,不会让梁立雪看笑话,闺蜜也不行啊。

    她喜笑颜开的奔上前,上手就抱住了文昊,“我也想你了呢,你跟我来,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演戏嘛,谁还不会?不过,幸亏院子里没旁人,也幸亏周蓉等不急先走了。

    两人手拉着手去了窑洞里,独留下目瞪口呆的梁立雪,站在场院里,好像遭受了几万点暴击一样。

    “昊子,看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太脏了,该洗了,脱了吧……”

    ……

    “哎呀……疼……疼……别咬,我错了,姐……”

    ……

    “呜呜……”

    刚进了文昊住的窑洞,郑娟就嘘寒问暖,端茶倒水,哄着换了衣服,然后就一口咬在了文昊的肩膀上。

    没等文昊怎么叫苦,她自己就呜呜的哭了起来,文昊还能怎么做,抱着郑娟就进了空间。

    这个时候,梁立雪是不会进来的。

    在四合院外面的杜鹃花海里,文昊招来灵猫,叫来大小玉儿和它们的孩子,喊回来虎斑他们,和他一起,围着郑娟,各种瓜果都奉上,一顿奉迎讨好,总算安抚住了姑娘。

    “昊子,你又长高了呢……”

    郑娟依偎在文昊的怀里,她现在矮了文昊一头,真的是小鸟依人了。原来的小昊子长大了,再也不需要她护着了。

    “过年的时候有点收获,顺气功大成了,这是收获之一。你的怎么样?”

    “练成了,没光明的快……”

    “光明是因祸得福,他的感知好一些,这也没关系,既然入了门,这次我把原本的给你,加上我的一些心得,会快一些的……”

    “再说,这是长年练的东西,快点慢点没什么分别……我给你讲,这次我有大收获……”

    文昊把他这次的秦岭之行的收获说了一遍,至于黄原上的事情,早就在信里说过的,不用再说一次了。

    “那个秦岭呢?你为什么不说?”

    “她啊,错生在这个时代的姑娘,还没有你的生存能力强呢!离开了别人帮助,自己是活不下去的。这不是遇着了嘛,顺手就帮一把,再说,她是唱歌的,以后蓉姐也需要个帮手不是……”

    “什么叫‘还没有我强’……也是……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郑娟说着,也没有了问罪的心事,就说了另一件事儿。

    “兰花你知道吧,涂……涂志强……强子好像喜欢上她了……”

第二十四章 强子的婚事

    强子和兰花?

    文昊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有可能。

    两人年龄差不多,强子幼年丧母,自小和父亲不对付,后来虽然有改善,但也只是不再怨恨罢了。

    继母来了之后,虽然对他不错,但那时涂志强经济已然独立。在给父亲买了一栋房子之后,基本就住在四合院里,除了年节,很少回家了。

    喜欢兰花这个任劳任怨大姐型的,实在是太有可能了。而且兰花在梁立雪给他打扮之后,换了正常城里人穿的衣服,也是一枝花,很是耐看。

    而涂志强本来就长得五大三粗,多年练功,身体极壮。后来练上劲气铁布衫了以后,身高又有所上升,在黄原上的人看来,是一流的过日子对象。

    而且这小子很有钱,结了婚管家的肯定是兰花,依这小子的脾气,他的告白肯定别具一格,震人心魄,至少是兰花不能阻挡的。

    “开始还是秦淮茹先发现的,她给我说,有个跟车的大个,总是看兰花,总在她身边转悠,肯定是有想法,问要不要管?哈哈哈,那是一直跟着你的强子啊,咋管嘛!”

    “我还听说,你还答应给他娶媳妇的……‘你以后有福了,叫我大哥,以后我罩着你’,“你以后跟我混,我管你吃喝,你听我的,长大给你娶一个媳妇,所有钱我出,”,哈哈,哈哈哈,你说话怎么那么……那么……”

    “那么二是吧……”

    “哎呀……疼……嘻嘻,就是呢,还真的形象啊,‘二’,哈哈……”

    郑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学的还真像。文昊记得,当时的现场,明明只有强子和自己啊?

    看郑娟说话,卡住了词儿,有些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他那个时候,正好想起前世港片里的一个片段,一个自小在黑帮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街上收小弟的场面,忍不住就拿来用了下,谁能想到,到今天会成了黑历史了呢?

    “从那天开始,我就留意了,我给你说啊,就在回来之前那天,送行宴刚开始,当着孙家人的面,强子走到兰花面前,说‘兰花,我要娶你’……嘻嘻……”

    “你不知道,兰花傻了的,强子说着,就在兰花面前放了一大堆存折,说他在平京刚买了一个房子,这是他全部剩下的钱,以后都给兰花管……”

    “润叶和我算了一下,有二十多万呢,他真有钱啊!”

    “兰花他爸同意了吗?”

    文昊很想知道孙玉厚当时的脸色。

    “没有……他又不熟悉强子,再说,平京太远了,结果你猜强子怎么说?”

    文昊凑趣问道:“强子怎么说?”

    “强子说,我给学学啊,‘孙叔放心,我从小就跟着思远哥的,以后也会一直跟着,这些钱都是大哥给的,过年我就申请,也来黄原,把家安在黄原都行’……嘻嘻……你不知道,孙叔脸色那个精彩,只好说‘到黄原再说吧’……哈哈……”

    郑娟学的有声有色,文昊听得很有滋味。他接着郑娟的话,进行了合理推测。

    “这个孙老倌,去平京一趟,还陪了一个闺女,肯定五味杂陈!”

    “我看只要强子来黄原,这事儿肯定成了,我悄悄问过兰花姐,她愿意的……上车时强子送给兰花一个提包,里面除了衣服,就是那些存折……”

    “既然都愿意,那就来呗,不过,结婚恐怕要到明年,明年他们才到二十岁……”

    “强子来了哩,说是要保护我,呵呵……男人一想娶媳妇,都聪明的很,不像我们女人,一想……哎呀……一想那事就傻的很……”

    文昊不敢接了,赶忙转移话题。

    “你咋学黄原人说话哩?”

    郑娟不搭话,扭过头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文昊装着很痛的样子闷哼了一声,接着就换回来小手的一阵爱抚。

    “哎呀,不好了,咱们赶快出去,时间长了就坏了,立雪姐还在呢……”

    郑娟突然发声,想是怕出去晚了让梁立雪笑话。这个时候了,现在才想起来,其实也不早了,要笑话早就笑话了。

    梁立雪没在场院里,梁姑娘这次好像突然变聪明了,明白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道理,早早的去了学校。

    等文昊洗完澡,换好衣服,一切收拾停当,一家人都陆续回来了。强子和奎勇跟着孙少安父子下地回来,稍微一洗漱,几个人坐下来吃饭。

    黄原上还是女人不上桌的规矩,少平在学校,中午他一般不回来吃饭。听着窑洞里几个女孩子的笑声,几个男的在场院里摆开饭场。

    其实,也就是一人端个大碗,蹲在场院里,就着大蒜吃面。家里有客人,郑娟又带来不少粮食,这一段孙家几乎没再像往常一样,讲究细水长流去控制饭食,中午是黄原上有名的油泼面。

    五个男人蹲成一圈,吃的稀里呼噜的。等强子和奎勇顺便捎带,替文昊和老倌添二碗的时候,文昊开口问道:

    “孙叔,听说强子喜欢兰花,你现在啥看法,要是不同意,我就给他说一声,过一段就让他回去了……”

    ……

    老倌先是闷声不吭,停了一会儿说道:“后生行哩,娃也喜欢……”

    “您不担心平京离这里……”

    “没法子,娃喜欢,少安说俄哩,他和少平,以后也会去那里读书,会照顾他姐哩……”

    “村里学习成绩好的孩子,每年暑假也会去,以后啊,这里去平京,会很经常的。强子老家在北省,有一个父亲和继母,他早就单过了,平京的家只有她自己,以后两人关起门自己过日子……”

    “孙叔,强子人品您大可放心,他的婚事我有过承诺的,会替他操办。以后他俩在一起,要是欺负兰花姐,我会收拾他的……不知这时间……”

    “再等一等吧,娃才十九,再等一年,家里一下子也离不了……”

    强子的事儿定下来,还是这么般配的,文昊也少了一块儿操心的事儿,算是圆满完成了当初的承诺。

    郑娟大老远来这里,文昊也需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又在双水呆了几天后,接近中旬的时候,和梁立雪一起,带着她去了一趟关中古都,欣赏一下黄原上的另一番不同风光。

    从原西县城开始,由北向南,黄原向三人展示了内陆省的三种不同的地貌。

    北方主色调是黄色,是荒凉的黄土高原。那里沟壑纵横,土地被流水切割得支离破碎,到了这个季节,那里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荒凉。

    进入平原,绿色,绿色,还是绿色。无边的绿色中,有时会闪过一片绯红或一方金黄——那是大片返青的麦田中盛开的桃花和油菜花。

    在这里,温暖的春天已经开始从南方走来,用生命的原色装饰北方的大地了。

    展现在三人面前的,是八百里的沃野秦川,这几百里绿色平原,像是黄原的“白菜心”了。

    这块肥得流油的平川,也曾经是中国历史上的“白菜心”——散布在平原上,那一个个小山似的古代帝王的坟冢就是证明。不过,对于黄原来说,这块风水宝地毕竟太小了,远远低于一半的面积。

    平原再向南,云雾缭绕的蔚蓝色山峦,是大华夏两个庞大水系的分水岭——秦岭。那里对现代农业来说,土壤单薄,怪石嶙峋,属半封闭状态的贫瘠山区。

    打一个形象的比喻:黄原像一颗白菜,中间一点“白菜心”,周围全是“菜帮子”,这就是黄原大自然的写照。

    郑娟震惊于北方的贫穷和秦川的富有,她也我明白了文昊选择这里的原因。昊子显然是在搞事儿啊,一件不比北省小的大事儿。

    她知道文昊的底子,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会失败,一个星期的双人古都之旅,让郑娟很是满意。

    一到古都,梁立雪就去研究所忙她的那些积攒的事情去了,或许真的是这个理由,也或许是闺蜜之间的默契,亦或许是来自秘书的自觉。

    反正,不管怎样,郑娟有了一个满意的假期。

    在这里,郑娟给文昊说,她决定以后学着替文昊操持华夏药业的事情了。

    在医术学习告一段落后,她会先去北省两年,跟着米秘书学习管理工作的同时,带着老师的要求,全面了解、梳理北省的药材领域。

    野药采集,药材种植,药材分类、炮制,中成药研究、制作,有效药物成分提取……

    等这些熟悉并建立一整套系统的管理标准之后,就是在全国,甚至海外布局药材生产基地。并同时大规模进入国内医疗领域,展开中医的全面推广工作了。

    郑娟这一套步骤,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背后也肯定少不了老师的指导和白老爷子的撺掇。

    他们老了,心目中的事业需要有人接替,由于文昊的缘故,再没有人会比郑娟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人这一长大啊,自然就会有新的事情,理想都会逐渐的给现实让位,心里也不再是满满的情谊,开始有利益,有事业了……

第二十五章 县立高中

    时间到了一九七五年,现在正是三月初的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

    原西县城笼罩在一片雾雨蒙蒙之中,细细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

    时令已经快到惊蛰了,虽然仍在下雪,但人间已经留不住它了,往往还没等落到地上,它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

    黄土高原上,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却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在这样雨雪交加的日子里,县城里的大街小巷,比平时少了许多嘈杂。因为,如果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人们都不愿给自己找事儿,会很自然的选择足不出户。

    街巷背阴的地方,冬天残留的积雪和冰溜子正在雨点的敲击下逐渐蚀化,石板街上到处都漫流着肮脏的污水。

    风依然是寒冷的。空荡荡的街道上,有时会偶尔走过来一个乡下人,破毡帽护着脑门,胳膊上挽一筐子土豆或萝卜,有气无力地呼唤着买主。

    半山腰上的县立高中,大院坝里正上演着一番热闹景象。午饭铃声刚刚响过,从一排排高低错落的石窑洞里,就跑出来了男男女女,一群一伙的。

    他们把碗筷敲得震天响,踏泥水、叫嚷嚷,一窝蜂的跑过院坝,向南面总务处那一排窑洞的墙根下涌了过去。

    偌大一个院子,一会儿就被这群人给踩踏成了一片烂泥滩。

    他们的同学——那些家在本城的走读生们,也正三三两两的涌出东面学校的大门。晓霞应该就在他们之中吧。

    他们撑着雨伞,一路说说笑笑,通过一段早年间用横石片插起的长长的下坡路,不多时便纷纷消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

    在校园内的南墙根下,各班的值日生正在忙碌地给同班同学分饭菜。每个人的饭菜都是昨天登记好并付了饭票的,因此程序并不复杂,现在只是按饭表付给每人分发罢了。

    菜分甲、乙、丙,馍分白、黄、黑。

    甲菜是土豆、白菜、粉条,添些大肉片,每份三毛;乙菜没有肉,每份一毛五分钱;丙菜清水煮白萝卜,里面象征性地漂几点辣子油花。

    不过,这菜价便宜,每份五分钱!

    文昊如果在这里,就会说真便宜。因为,在他前世上高中时,那是九十年代初吧,这样的菜一份两毛钱。

    甲菜只是小脸盆里一点点,丙菜也是小脸盆里一点点,只有乙菜,各班都是用烧瓷大脚盆盛着,海海漫漫的。

    在任何时候,中间的都是大多数,在文昊的前世,这部分人有一个统称:社畜!

    馍筐里,白色的是白面馍,黄色的是玉米面馍,黑色的是高粱面馍。白、黄、黑,三种颜色把一样的学生分出了差别,被学生们戏称为欧洲、亚洲、非洲,还没毕业,有些同学都已经出国了。

    孙少平很不喜欢这种叫法!

    场坝里排队的人群里,大部分都来自农村,脸上和身上,或多或少都留有体力劳动的痕迹。

    除过个把人的衣装和他们的农民家长一样土气外,这些已被自己的父辈看作是“先生”的人,穿戴都还算体面。都是父母省吃俭用,从嘴里省下来给孩子充体面的。

    队伍里也有个把光景好的农家子,穿戴已经和城里的干部子弟差不多了,往往手腕上还撑一块明晃晃的手表。

    手表,这个从诞生开始,就不是单存的计时工具了,它还有了身份的象征。这些人站在大众之间,如同鹤立鸡群,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

    孙少平也很不喜欢他们的这个样子!

    他现在就站在教室房檐下,胳膊肘里夹着一个碗,静静看着同学们蜂涌而来,又三三两两的离去,一点也不着急。

    这时,雨中的雪花陡然间多了起来,天地间愈加变得模模糊糊。城市里寂静无声,隐约地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公鸡的啼鸣,给这灰蒙蒙的天地间平添了一丝睡梦般的阴郁。

    孙少平长得像他哥一样,鼻子又高又直。脸上刚刚褪掉少年的稚气,焕发出他这种年龄所特有的那种青春光彩,他家里现在的伙食不差,比这里的甲菜都好的多。

    他穿着平京正流行的学生装,是润叶姐去年从平京进修回来送给他的,脚上是一双半新不旧的军靴,是思远哥送给他的。

    思远哥说,衣服可以穿差一点,保暖就行,但脚一定要优先照顾,有条件的话,要给它最好的待遇。

    所以,他身上最值钱的就是一双鞋,连那些戴手表的都没有的军靴。

    直到值日生等不急走了,一位女生才悄悄来到馍筐前,从里面拿出来两个黑面馍,没有动里面剩下的那三个黄馍和两个黑馍。

    孙少平望着她离去的、穿破衣裳的背影,怔了好一会。

    开学不久发现这个姑娘之后,每次吃饭的时候,孙少平就在房檐下,看着这个姑娘默默的拿走自己的两个黑高粱面馍,然后离开。之后,他才会最后一个去取自己的。

    这并不是约定的,他们实际上还并不熟悉,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他们都是刚刚从各公社中学毕业后,被推荐来县城上高中的。

    开学没有多少天,班上大部分同学相互之间除过和同村同校来的同学熟悉外,生人之间还没有什么交往。

    孙少平心里猜测:她之所以也常常最后来取饭,原因大概是因为贫穷,因为吃不起好饭,因为年轻而敏感的自尊心,才使得她躲避公众的目光来悄然地取走自己那两个不体面的黑家伙,以免遭受许多无言的耻笑!

    除了知道她叫郝红梅,关于她的信息,少平一无所知。同样的,对于他,她大概也只知道叫孙少平吧。

    这次少平没有订菜,因为他有秘藏,是思远哥特意给他和兰香熬制的,叫什么牛肉酱,很香很好吃,金波也有。

    偶尔的,会换成香菇牛肉酱,或者西瓜酱,都是思远哥给的,大哥说他在研发产品。

    “研发”、“产品”、“商品”等等这些词,孙少平已经不陌生。每年暑假,他都会和金波、兰香、金秀、晓霞,还有村里的其它几个学习好的同学,一起去平京学习,这些词儿都是在那里学到的。

    甲菜他一般不吃,虽然他吃的起。一是也就那味儿,比家里的菜还不如,二一个他也不想那么显眼,思远哥说这叫低调,低调是王道。

    乙菜和丙菜他是隔三差五的换着来,为的是补充维生素,这也是他在平京听到的新名词。加一些他带着的酱,比甲菜还好吃呢。

    只是,他的带的酱经常不够吃,因为时不时的会被打劫。

    田晓霞,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跟润叶姐区别的太大了。润叶姐温柔又体贴,作为妹子的她,却像个假小子。自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田疯子”,为此,他还被追打了好久呢。

    他极喜欢她的机灵古怪,又害怕她对自己的作弄,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虽然都练了功夫,但田晓霞很特别,滑溜异常,他打不着啊。

    润叶姐说那是天赋,郑娟姐给她开了小灶的。

    五年前,润叶姐他二爸从新走上工作岗位,田晓霞就重新回到县城上学了。

    从那之后,除了每年暑假在平京学习,一般也不常见了,他很松快了几年,没想到冤家路窄,上了高中,却又撞到了一起。

    孙少平几乎可以预见,之后几年自己的悲惨日子。

    孙少平还对班上那个派头十足的班长很反感。一看到他时髦笔挺的站在讲台上,一边优雅地点名,一边扬起手腕看表的神态时,一种无名的怒火就在胸膛里燃烧起来,压也压不住。

    这不是仇富,少平很肯定,因为自己比他富有,手表都有两块了。一块是润叶姐买的,另一块是思远哥给的,不过是女式的,说让他放好了,很值钱,以后送给媳妇。

    班长点名的时候,点到谁,谁就答个到。今天上午点到他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吭声。班长瞪了他一眼,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还是没有吭声。

    大概是因为刚升入高中,相互之间不摸情况,班长对于他的这种污辱性的轻蔑,采取了克制的态度,接着去点别人的名了。

    “少平,我觉着你就在这里,今天上午你做的好!”

    金波凑了过来,喜眉笑脸地对他伸出一个大拇指,说:“没想到你还这么有性格,我喜欢!”

    “我担心这小子要和我打架。”孙少平这时候倒有点后悔了他上午的行为了。

    “他不敢!”金波瞪起一双大花眼睛,拳头在空中晃了晃。

    金波和他同龄,个子比他矮一些。皮肤白晰,眉目清秀,长得象个女孩子。但这家伙心却生硬,做什么事手脚非常麻利。平静时象个姑娘,动作时如同一只老虎。

    “我观察你有几天了,天天盯着人家姑娘看,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你要老实交代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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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人世间的流浪少年,成为郑母收留的第三个孩子,母老,姐弱,弟幼,怎么办?好在时间还早……穿越人世间的少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人世间的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人世间的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