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围攻
大院外面,有大量年轻的士兵,手挽手组成了几道人墙。
他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沉默,沉默的紧紧簇拥在一起,像是堤岸,
无声的抵挡着一切狂潮冲击。
即使被偶尔飞来的砖块打伤,也擦都不擦一下,任凭鲜血流淌,有人不支倒下,立刻就有人顶上,前赴后继。
文昊有些血往上涌,忍不住手痒,正这时候,
有个臭小子使坏,支使人去挠那些年轻士兵们的痒痒,有松动后就向外拉人,很快就打开了一个缺口。
人潮从打开的口子汹涌而入,人墙也渐渐有了垮塌的趋势。
“稳住,预备队上,堵住缺口!”
随着一声沉稳清亮的女中音响起,大院里又迅速的冲出一支队伍。
刚一出现,行进中就快速分成两队,一队避过浪头,突然截断人流,封堵缺口,另一队围住冲进大院的人,把他们推向院子的一角,很快稳住了局面。
那个发令的女人,
叉腰站在大院里一辆卡车的车头之上,戴着黑墨镜,
黑着一张俏脸,观察着现场局势,不时发出一些指令。
女人三四十岁的样子,居然是个校官,不胖不瘦,英姿飒爽,文昊突然觉得有些面熟。
“教官……呜呜……狐狸……呜呜……跑了……您帮俺……呜呜……找回来……呜呜……”
哭泣的少女,歪扭的小辫,小军服整齐,小绑腿利落,小布鞋干净……
脑海里泛起的画面,让他瞬间找出了答案。
丫头,久违了呀!
二十多年过去,当初的少女已经成了一个干练的高级军官,当初叱咤风云的教官倒是反过来成了一个少年,世事之离奇,不过如此了。
对于她,教官还有一个承诺没能够兑现,如今,就还给她吧!
文昊看外面这群人好像又在酝酿着一波更大的攻势,强弩之末了,
挺过这一次,就会结束了。
给身旁的两人小声说了几句,强子和李奎勇分头行事,不一会儿,以跤手为主体的几个小组聚拢过来,合成一队。
文昊在前,强子和李奎勇分列左右,跤手随后,最后是更多的其它队员,整体形成了一个尖锥。
当人潮刚起的时候,文昊就从侧后悍然切入,遇到人就抓起来向旁边的人群甩了过去,砸倒一片人的同时,也阻断了后面人的前进路线。
强子和奎勇同样施为,跤手随后。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如热刀切黄油。
一阵阵叫嚷呼痛,一片片人群倒地,前面人刚飞起,后面人就涌上。
三兄弟开道,跤手们扩口,其它队员随后,短棍挥舞,一粘即走,前一棍刚过,后一棍又来,如刀轮一样。
古时候,那些强悍的骑兵就是这样干的吧!
涌过来的人仿佛同时面临多人殴打,仅凭血气之勇,如何能抵挡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伍手段,就像攻城的队伍被偷袭一样,很快就溃不成军。
雁行阵斜切人流,没多久就杀退人潮,出现在大门正前方,背靠人墙,面向人潮,两列横队堵在那里。
队列正前,文昊、强子、李奎勇,一前两后,品字形站位,静静的立在那里,血气升腾,气势全开,同后面的两列横队组合在一起,杀伐之气铺面而来。
“是那两头熊,他们怎么来了?”
“你认识他们?”
“你是刚出来的吧,他们你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天桥双雄啊,一对师叔侄,跤手出身,中幡舞的像车轮,一直没有敌手,今天恐怕就到此为止,冲不动了……”
“这么厉害?咱们这么多人呢!”
“人多有个屁用,羊群还能打得过狼么?瓜娃子……”
“那,前面那一个是谁?”
“不认识,面生的很,不过,那两头熊都跟在他后面,想来是更厉害的人物才对。”
院子里的卡车顶上,那个女校官对这个突然出现得队伍很感兴趣,伸手一指,
“这事儿结束了,出去一个人在旁边等着,人散了后,把那个领头的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车下方,一个士兵静礼后离去。
文昊等人群一片嘈杂之后,终于安静下来,突然开口,朗声喊道:
“李元朝,别躲在后面了,出来说话!”
人群纷纷看向一个方向,一个穿着蓝色衣服,身材魁梧的人,被十几个人围着,立在后面的一个角落,在这满是军绿的人群里,是那样的显眼。
像李元朝这种习惯于躲在幕后操纵的人,是很不适应如此众目睽睽场景的。
这场围攻,包括联动的成立,实际上都是他在背后引导、操纵的结果,有他的算计在内。
因为违法,他是不愿显露于人前的,如今功败垂成,而他又被喊破身份,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但在这个时间,他必须站出来,否则,以后也不用在平京混了,即使如此,他这次也被曝了光,后果对他来说,有些严重。
“你是谁?想怎样?”
“你可以叫我小锋,打个商量,你们退回去吧,那几个人犯的是国法,不值得救!”
“那我要坚持救呢?”
“从我这里打过去,无论多少人,就我们兄弟三个担着,怎么样?赢了就可以过去,输了就回去……”
“我们人多,你挡不住的……”
“总要试过才知道!”
“你为什么要管这事儿?”
“你知道门口这群打不还手的是什么人吗?看看你们身上衣服的颜色,他们是和你们父辈一样的人,一样的爹生父母养,一样的抛头颅洒热血,就站在这里,任你们打骂,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文昊声音转厉,
“他们只能享受死之荣,不能受你们这种生之辱!”
“就你们这样的……”
文昊轻蔑的扫视面前的众人。
“一群躺在爹妈功劳薄上的吸血鬼,渣子,败类,祸害,寄生虫,自以为是,是非不分,只知道争强斗狠的浑蛋,与家无用,与国无功,与民更是个祸害,有什么资格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
一片寂静!
“跃民哥,这吸血鬼,渣子,败类,祸害,寄生虫,说的……是我们吗?”
“是……是吧……”
“我们有那么差?”
“好像……差不多……没有那么差……吧,让他这么一说,怪没意思的……”
“可不是,本人也有些羞愧难言!”
“郑桐,别这么酸行吗!跃民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干看着?”
“不看着,还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再说,我们都是寄生虫了……”
“就是,看着吧,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
“郑桐,你就一个书呆子,跃民哥,咱不能让他就这么耀武扬威下去了!”
“袁军,急什么,李元朝丢了脸,漏了底儿,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等着看吧……”
文昊等了一会儿,看还没有动静,再次扬声高喊:
“李元朝,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婆婆妈妈的,不爽利,赶快拿主意!”
“你叫什么名字?”
“不是说过了吗,俺,小锋是也!”
文昊很搞笑的来了一句戏腔。
“好,我记住你了,你是天桥的吧,藏不住的,今天给你个面子,我们撤!”
这小子果然是属乌龟的,如今局面,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是打赢了,也于事无补。
打输了,更是白白成就文昊的威名,所以,哪怕是忍受别人的指责,他也还是选择断然后退,以求他图,枭雄式的人物啊!
这次算是彻底得罪他了!
文昊原本打算来一出长坂坡的,彻彻底底的震慑一下这群人,因为这群浑蛋在八十年代后,闹出太多的风波了。
只是如今,在李元朝超出常人的忍耐之下,计划无疾而终,没能实现,让他有些不甘。
“别说的那么好听,要打就来,要退就走,天桥的咋啦,咱平民子弟也是人,不比你们差啥,想要背后玩阴的,你要考虑好后果!”
说着,文昊伸手,接过身后递过来的一根长棍,随手挽了一个棍花。
“记住:想要报复,最好直接冲我来,什么时间开始,由你说了算,但是什么时间能结束……”
话音未落,抬手甩出手中长棍。
长棍冲上高空,越过极远的距离,正正的插入李元朝脚前地面,嗡嗡作响,细看时,仅剩一多半在外,李援朝身边的十几个人遽然变色。
“我说了才算!”
声音在人群上空震荡,下面的人呆若木鸡!
看李元朝的反应,文昊有些不舒服,觉得还有下文,他已经在打算毁了这个人了。
他太能忍了!
自视高,有脑子,能藏拙,爱阴人,会笼络属下,父亲又在高位,此事过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背后下起手来,自己不怕,还有家人呢!
学校、宾馆、跤场……
无论哪一个有损失,都会让文昊痛彻心扉的。
“告诉我大哥,专人二十四小时,给我紧盯着李元朝!另外,从今天开始,跤场要有专人值守,组队巡逻。”
文昊轻声给强子发话,随后,强子就转身混入了人流,不知所踪。
文昊看有个兵过来,忙迎了上去,同时低声吩咐李奎勇道:
“奎勇,你带兄弟们先撤,不用管我了,另外,最近出入,你要谨慎些,最好和师兄弟们组队。”
那个兵过来,先立正敬了一个礼,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长大的丫头,在那边正等着自己呢!
“你真的叫小锋?”
“哪里,小锋是一个英雄,我哪里比得了,那个李元朝想报复,我哄傻子玩呢!”
“哈哈……,你真逗,他报复不了了,这次被你揭了底儿,要进去一段了。”
“不好说的,他父亲是大官,和别人比,他总会有些不一样的。”
“哟呵,不赖,还挺清醒!”
“那是,世事多烦恼,不得已多长个心眼护身。”
“小子,你犯事儿了!”
“啊?”
“啊什么啊,聚众斗殴,说起来也是不小的罪过呢!”
“姐姐,你就别吓唬我了,我还是个孩子呢,您有什么吩咐,我保证不推脱,麻溜给您办好……”
“哈哈……我呸,小不要脸的,你还是个孩子?比我都高了,不过……看在你挺会说话的份上,先……记账上吧。”
先记账上?
不应该是“放你一马”么?不按常理出牌啊这!
第五十三章 红缨
“你是立雪那个丫头的对象吧,叫马……”
“姐姐,马思远,叫马思远……不过,您的消息不太准确,不是对象,是联络员,立雪姐是上面派来,帮助我做一点事儿,算是伙伴,嘿嘿……”
“这可不好说得准,人前人后,老爷子可是显摆好多次了……”
“老人家嘛,关心子女,自己想抱孙子,乱点鸳鸯谱也是常有的事,心情可以理解,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马思远……北省……嗯,我想起来了,是北省那个四爷的马老爷子,他失散的儿子吧,你怎么来平京了?”
“这不是北方轻工建了一个联络处么,我在那里帮忙,姐姐,不知道您咋称呼?”
“常红缨,叫姐姐有些过了啊,我做你阿姨还是够格的。”
“红姐,说实话,在我看来,您和我立雪姐差不多大,叫阿姨,你这是分明在占我便宜呀!”
这丫头还是那么的不饶人,心里虽然高兴,但并没有被文昊的甜言蜜语腐蚀,清醒的很。
她身体做后仰状,审视着文昊,咂咂嘴说道:
“啧啧啧……听听,听听,这小嘴,好甜啊,梁立雪这傻丫头,以后有难了!”
“瞧您说的,有李老爷子在,只有她欺负人,谁敢欺负她呀,红姐,您住哪里呀,改天我专门拜访,去孝敬您!”
“海淀啊,和立雪家是邻居,她没给你说过?”
“啊?”
这还咋去!
文昊觉得差不多了,要给这个丫头找点事儿做,免得她一直盯着自己。
她可不是傻傻的梁立雪,自小鬼精鬼精的,无法无天,让她给盯上,胡义都难受,自己咋受得了。
装着很随意的从兜里掏出一块怀表,“叮”的一声打开,看了看时间,说道:
“红姐,时间也不早了……”
常红缨神色激动,伸手抢过怀表,轻轻摩挲着锡亮的表壳,一按机钮,啪地一声表壳跳起,天光下,表盘晶莹,表针正“嘀嗒,嘀嗒”的,精确地律动着。
没错,是那一只!
“哪……哪里来的,说!”
声音发颤,但是很坚定,不容置疑。
“这是我胡叔的珍藏,我打赌赢来的,怎么样?好看吧!还有一把枪呢,要不是他护的紧,也会被我赢过来的。”
“枪?什么样的?是不是中正式?”
“是啊,你咋猜到的?”
常红缨不回答,继续问道:“你叔姓胡?叫什么名字?”
“胡义,今年刚好五十,红姐,您认识?”
“何止认识……”
常红缨咬着牙,抬手抓住文昊的衣领,“说,他现在哪里?”
“濛江县,靠山屯儿,是护林员,最近那里是知识青年基地,很好找的,红姐,你们很熟的样子,真要找他啊?”
常红缨不搭话,抬手把怀表扔了过来,“小子,那把枪送你了,我说的!”
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吩咐身边的战士,“留一个小队收尾善后,其他人收队,回营!”
文昊有些恶趣儿,小跑着跟上。
“红姐,我叔欺负过你?你见到他可别说是我说的啊,他要发脾气,我可受不了……”
“还有啊,你要真想打他一顿出气的话,千万要给他留一口气啊,这么多年,他孤身一人,秦寡妇找上门,他都不沾,也不容易……”
文昊很狗腿的跟着,啰哩啰嗦的,一边垫砖,一边提供价值信息。
果然,常红缨一听到“孤身一人”,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停下疾走的脚步,笑意盈盈的说道:
“放心,我会给他留一口气的!”
说完,又转身走了,再不回头。
“红姐,虽然我叔在村里有房子,但他经常住山里,您到了靠山屯儿,先找队长牛大叔啊,他知道地方……”
文昊对着常红缨背影喊道,到此为止,他把胡义给卖了一个干净!
这下,胡义应该会有个好归宿了吧,如果苏青和周医生也在,那就热闹喽!
文昊觉得,都是经历过战火,百战余生的人,而且都已经四五十岁了,土都埋到腰了,还讲究啥?
现在又是和平时期,不管啥理由,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该奉献的都已经奉献过了,剩下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世俗一切都算逑了,自己畅意才是真的。
所以,他才不跟胡义商量,快刀斩乱麻,顺风放火,突然把一切都推到他们眼前,让她们自己抉择!
文昊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封信,是给胡义的。
大略的说了遇到“红缨阿姨”的事情经过,然后又把自己自己的观点说了一些。
说你们百战余生,到如今都已经马放南山了,本就不是世俗人人,何必还受世俗困,已经为国家奋斗半生,也该为自己想想,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管那么多干嘛,恣意享受人生才是最需要的。
还说,北面漠河那里不错,还有个小旅馆,有极光,有雪原,人间仙境,可以带“红缨阿姨”去享受一下,要是还有别人,最好一起过去,人多热闹。
他特意晚了一些时间才发出,让信送到的时间,放在常红缨到达之后,避免胡义提前得到消息逃跑。
而这信,除了给他自己免罪,就是专门腐蚀胡义用的。
至于丫头她们,女人们狠起来,没有男人什么事儿了,追求起她们心中的“理想”,那是豁的出去的很,不需要文昊再鼓动。
这一点,他最近从周蓉和梁立雪那里,体会的很深。
几天后,狐影传来消息,李援朝还是被禁足了,一时半会儿搞不成啥事儿。
但是,狐影的监视并没有放松,一方面是出于谨慎,他和教官经历的尔虞我诈太多了。
另一方面,狐影把李援朝这件事当成了磨练队员的工具,建立了一个专门的小组,除了不打扰不暴露原则,其他的,让他们放手施为。
不管怎样,文昊算是放松了下来,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农历春节的时候,正月里,周父周母一起从北省来到了平京,他们春节是和大儿子一起过的,也带来了靠山屯儿的消息,丫头还是得逞了!
到了地方后,她是通过牛队长找上门去的,说她千里寻夫来了,让他做主,找到那个负心人。
这事儿在靠山屯儿引起了全村轰动,知青们知道后,更是觉得离奇,没想到那个闷声不吭的护林人,竟然还有那样的背景和波浪起伏的前半生。
当天,胡义就被牛大叔家的金柱,从山里叫回了村,见到了人,胡义当然高兴,丫头倒是没有打人,但是也没有轻易放过胡义,骂的那个花样百出。
什么负心薄性,什么始乱终弃,什么不告而别,甚至还借助秦寡妇的事情,控诉他见异思迁,反正是胡搅蛮缠一通哭诉,让周围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大为同情,纷纷现身指责胡义不应该。
牛队长和老药子更是轮番上阵,村里大妈们呼应,搞的胡义头大,不得已借酒消愁,让丫头给抓住机会,成功的逆推,成就了好事儿。
只是,他们重回山里,好日子没过多久,丫头行事不密,被擅长情报工作的苏青给寻迹找上门来,一通闹腾之后,红缨和苏青再次摆开车马谈判。
经历过残酷斗争的苏青,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白花,从三八年到如今,她先是愤恨,后是纠结,最后是后悔,苦熬了二十八年,如今,她是深思熟虑,比丫头还豁的出去。
说她才是那个被始乱终弃的人,被“乱”后已经又被“弃”了近三十年,你们说怎么办吧!
这时候,文昊的信恰好到了,俩女人一商量,反正也是熟人,就这么着吧,你一三五,她二四六,直接分配完毕。
第五十四章 三个和尚有水吃
家里的事儿,当然女人做主!
在这个时候,男人没有发言权,靠边站着先吃瓜,接受安排就好了,胡义没办法,人也老了,跑不动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觉得,这两个都是国家的人,有工作的,热闹过后,当然还是会回去上班,到那时候,他还是可以,继续过他的自由自在的日子的。
只是,胡义没想到的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还有续集。
正春节的时候,周医生找上门来了,两个熟悉的人先后失踪,这个人民军总医院的主任医生,马上嗅到了不同,稍一打听,发现竟然是去了同一个地方,为什么还用想么?
她更是理直气壮,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儿子、媳妇和肚里的孙子齐上,胡义实在招架不住。
丫头和前特工一起鄙视,原来,胡义竟然和这位早就有一腿,男人,呵呵……
事情到了这里,反倒好办了,前头有辙么,照例办理就好,于是,友好协商之后,时间改成了一三、二五、四六。
幸亏文昊早有预见,早早的盖好了东厢房,否则,还真住不下,以胡义的情况,实在是不好住在村里。
文昊听完这些,笑的肚子疼,“一三……哈哈……二五……哈哈哈……四六……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有那么可笑么?”
郑娟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大为不满,上手就拧起了耳朵。
文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服软认怂总是不会错的,我都躺平了,你还好意思欺负?
接连求饶被放过之后,他开始替胡义考虑,每年去漠河住一段时间的可行性。
那三位都是大款,有钱的很,胡义种人参,也不缺钱,华夏环境出一个介绍信,在那里建一个研究基地,应该不算什么。
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还是在那里盖一座休闲度假的院子算了,平常还有人看,很合适。
嗯,去信同胡义商量一下,他负责出钱,胡义出人,华夏出面,在那里先建一个小基地再说,那座休闲度假的院子,算是配套设施,嘿嘿……。
从周叔带来的消息看,现在的北省,比外面安稳的多。
有了大笔的资金投入,华夏环境策应,知识青年活动早已完成普及,粮食产量已经开始逐年提高,集体副业更是蓬勃兴起,本就工业最强,农业再补上短板,政绩已经显见的唾手可得。
官员最终还是要靠政绩说话,所以,北省上下一条心,安稳发展才是硬道理。
有了文昊的提前预警,他们早有准备的,妥善处理了可能影响北省生产生活的大事情。
明面上,搞的更普及,更有声势,但暗地里,规模和危害已经被平稳的控制住了。
周叔夫妻俩和大儿子过完除夕来这里,一是看看翘家的闺女和老疙瘩,二是想回老家一趟看看。
文昊这时才想起,还有一个承诺没兑现,“周叔,实在抱歉,这一忙起来,把答应您的事儿忘了,这次我跟你们一起去吧,看看能做些什么……”
于是,他跟着周家四口人一起,去了一趟鲁省周父的老家,到了地方,他才发现,那里竟然是麦香岭公社。
听见村里老周头的后人回来探亲,村里人赶忙叫来队长,当近四十岁的牛大胆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文昊已经不再吃惊了。
这时间,因为华夏环境这个蝴蝶扇风,农村的政策执行,已经不像文昊前世那么左,随着新的耕作技术普及和集体产业的兴起,麦香村的生活已经是好过了许多,至少吃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周家的老房子已经破败,但由于牛队长的保护,还在那里,并没有被别人占据。
就连秉昆的爷爷、奶奶,都是牛队长安排人送走的,这个人情欠的有些大,周叔就想补偿些什么。
他和牛队长算是同辈的人,而且早就认识,两人也对脾气,索性敞开了说。
“大胆,我也就是回来看看,这该看的已经看了,房子还是给别人分了吧,家已经安在北省,以后已经回不来了……”
周叔有些感叹,想安排完事情就回了。
“那怎么行,这是祖业,无论如何都要留着的,你别管了,事情我给你办了。”
这牛队长外表憨厚,实则精明,他已经看出来这周家不一样了,看那花一样的闺女,再看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好看青年,还有那个不时上蹿下跳的孩子,看气色衣服都不会是普通人。
留个老宅在这里,就是联系,有联系说不定就能办成啥事儿,这就是农村队长的精明之处了。
周父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做,“这不是白占队里便宜么,这事儿不能干……”
“周叔,牛队长也是好意,不好拒绝,要不这样,让周蓉姐给村里学校捐一些钱,牛队长索性再多批一点地,翻盖一个两进的院子算了,留一进做老宅,另外一进建两层,做村里敬老院。”
“这个好,这个办法好,我马上动员村里人开始盖房,争取二月里都给盖好了……”
“昊子,蓉儿哪有那么多钱……”
周叔还是没反应过来,话刚说一半,就被婶儿给打断了。
“你咋知道闺女没有钱,这些年她在部队里,挣的还少了……”
说着还悄悄拉了一下丈夫,小声埋怨,“蓉儿捐款,钱哪里用的着她自己出,有人出钱,你别瞎操心……”
“就是,叔不知道周蓉姐的情况,她的钱我最清楚了,平常都在我这里放着……”
说着,文昊从包掏出来十几沓,有一万多呢,用袋子装好。
周蓉很自然的伸手接了过来,递给牛队长,“牛叔,您代学校收着吧,只是,后面的事儿还要大叔费心操持……”
这还有啥说的,盖呗!
“牛大叔,事儿不着急,等开春农忙过后再盖不迟,反正也不着急用……”
事情定了下来,皆大欢喜,牛队长请一家人吃了一顿家乡的饭。
言谈中知道,这牛队长仍然没能够和灯儿姑娘在一起,虽然相互牵挂不断,但她还是嫁给了那个赵有田,和牛队长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
文昊发现,在这人世间里,情啊爱呀的,就不是人们的必需品,他们更清醒,更关注实际,只是,旁观的大都会觉得,是天意弄人罢了。
凡是经历过生活毒打的人们,都有这份清醒的认知,才子佳人是书里,品头论足是看客,有事不嫌大的是书……也是看客。
爱情,只是酒足饭饱后,调剂生活的奢侈品罢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受的。
“牛队长,我看你这里已经有人在庭院里种、养殖一些东西,那你们公社,或者县里,应该有华夏环境的人吧,您去找一下,他们有专项资金,可以支持你们村里,建一些配套集体项目,比如养鸡养猪什么的……”
“有,这不还没排上嚒,一直盯着呢,不过青贮养牛羊的事儿已经在做了……”
“这就好,北方轻工正在筹划在鲁省建设山楂生产基地,分厂都规划了五个,总厂就设在泉城,离这里不远,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周家人没有在这里多待,第二天上完祖坟,就回转了,所以,跑的再远,爹娘在哪里,根就在哪里,不管你回不回来,这也是文昊支持修宅子的原因。
在城里住惯了的人,哪里会明白这些,认为不过是一个房子罢了,又不住,花那个钱干嘛?
当然,也是文昊有钱,可以讲究这些,那个马斯洛还真是人才。
两人在平京住了一段时间。
文昊做向导,天安门,附近的长城等,都去看了的,瞧着女儿和儿子的日子过得实在舒坦,做父母的也就彻底放了心。
过了正月,周父周母就回了吉春,家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做呢。
第五十五章 北展公园事件
“昊子,那个李元朝……你还记得吧?”
“嗯,不是那个联动的头儿么,怎么,结果出来了?”
“联动已经没了,冲击大院之后,被定成了反动组织,
春节前被几万人围攻,彻底打散了,这个李元朝被禁足了几个月,这一段开始活跃起来了,跤场那边已经有人去摸底了,抓了几个人,
这是他们交代的……”
狐影说着递过来一份资料。
这是一份交代材料,
原来这李元朝沉静了两三个月,眼看风头已过,打算出来搞事儿了,而这翻身第一仗,他就放在了让他名声扫地的文昊身上,让他们过去,主要是摸跤场底儿,顺便查强子和奎勇的行踪,然后顺藤摸瓜,找出“小锋”的身份……
资料后面还有一份李元朝住址、日常活动场所和出行规律,以及监视小组拟订的一个行动计划。
文昊打开看了一会儿,就问:
“抓到的那几个人呢?”
“让他们‘逃了’,应该会回去报信儿,正好打草惊蛇……”
“现在已经开始探查了,时间一长,像这样你来我往的小冲突再来几次,咱们就和他成了明面上的敌对关系,一旦他有事儿,难免会联想到咱们身上……”
说到这里,
文昊突然跳跃性的转换了话题。
“那个计划不错,监视小组用心了,要给奖励,那个周长利适逢其会,虽然是他自己的事儿,但咱们毕竟是利用了他,利用冲突现场办了李元朝后,保护他安全撤离,送佛送到西,安排他去南岛吧,正好那里还没有主事的人……”
计划里的那个主角,叫周长利,四九年人,家里不富裕,自小姐妹多,父母忙于劳作,他没有受到过严格的教育,性格张扬好斗,
十分爱打抱不平,
见义勇为的事情也经常干,
与平京街上的顽主们截然不同。
周长利的主要收入是“吃佛”,
就是为小偷、扒手提供保护,享受他们的孝敬,经常从外面带吃的拿回到家里,父母却不领情,不吃他来历不明的东西,他只能偷摸拿吃的给弟弟妹妹,尽量不让他们饿着。
这个周长利做事有一项原则,那就是不惹事也不怕事,带着这个劲,他越做越大,渐渐闻名平京城。
现在来说是去年夏天,他还和几个大一点的顽主聚在一起定了一个规矩,主要有四条。
第一,不欺负学习好的学生。
第二,打架不殃及到家里人。
第三,小偷转换阵营的时候,需要得到顽主的同意。
第四,顽主们自己的阵营需要自己管理,并且不能侵犯其他“顽主”的领地。
正月里,周长利带着手下到百万庄吃饭,因为一些原因,和李元朝的人产生了冲突,因为地方不对,周长利担心会对自己不利,便没多说什么就从饭店回去了。
回去之后的他始终咽不下去这口气,想找个机会报复他们,前几天在街上偶遇到了李元朝带着那些人外出。
也活该李元朝倒霉,习惯性跋扈的部下再次对周长利出口不逊,忍无可忍的周长利大打出手,凭借着不错的身手,周长利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李元朝都被殃及池鱼,打破了头。
周长利回想这件事情后,他觉得打架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他决定要与对方心平气和地将此事解决,于是周长利为了以表诚意主动联系了李元朝,双方约定了北展公园谈判。
可是谁料想,李元朝并不想和周长利和解,召集了上百余人,准备彻底收拾了他。
这个地点和方式,同几年以后和小浑蛋火并如出一辙。
这样的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正合文昊的用人原则,何况还孝顺,值得拉一把。
“好,他的家人我也会安排小心照顾,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果然,当天一到公园,李元朝一大帮子将周长利等人团团围住。
“李元朝,你想怎样?”
“怎样?打了我大哥,今天来了,就别想走!”
“哈哈,他们说的果然不错,你们大院里的,只会靠着爹妈的势力胡作非为,行事毫无底线,想留下爷们儿,那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周长利觉得情况不妙,打算和部下们拼出条“血路”来,奈何李元朝人多势众,仅凭借周长利几人根本不能和他们对抗。
“周长利,你名声还不错,跪下向我道歉,饶你不死。”
周长利是何等傲气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低头。
“李元朝,你卑鄙无耻,不讲道义,有种你就杀了我,否则,咱们不死不休!”
“大哥,给他费什么话,直接插了他……”
“你们来呀,直接朝这里来!”
“尼玛……”
李元朝那个手下大怒,提刀向前。
“住手……”
一场架而已,虽然他受了伤,李元朝其实也没想要周长利的命,怎奈手下太冲动,赶忙阻止,周长利他们见有机可乘,趁机逃跑,现场有些混乱。
这时候,跟随周长利的跤手,趁人不备,一刀插在李元朝腹部。
“流血了……”
“别让他们走了……”
一群人护着李元朝,一群人追着周长利他们去了。
“走吧,伤处是肝脏,没救了!”
狐影淡淡的说道。
“那个跤手也送出去吧,跟随周长利一起,他的家人要是愿意,一块儿送走。”
文昊交代道。
这个李元朝,还是文昊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个毁掉的人。
就连骆士宾,也是坐十几年牢而已,出来就赶上好时候,未必是坏事,反正在剧里,他也有那么一遭。
而这个李元朝,直接就没了,一是通过他人出手,结果不太好把握,也实在是他威胁太大,放任不管,后患无穷,早晚也会走到这条路上的。
接下来,纵然是在这样的一个秩序被破坏的混乱年月,平京城也突然紧张了起来,一片风声鹤唳,顽主们纷纷接到传唤,大院子弟也安分了许多。
文昊不能派人监视李元朝的父母,他们那个级别,变数太大,只能暗地里守好各紧要之处,以不变应万变。
“思远……”
梁立雪最近开始改口,不再叫文昊“昊子”了,她认为,既然是在平京正式认识的,而文昊在平京又是用的马思远这个名字,她家又正在平京,很有纪念意义。
反正,马思远也是真名!
“你不觉得现在街上安静了许多么?”
“你这一说,还真是的,你知道吗?是怎么一回事儿?”
文昊故作不解,顺便向梁立雪打听一下上面情况。
“上次和你们打架的那个李元朝,在北展和人碴架,被人给插了,正中肝脏,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他爹李部长正不惜代价找人呢,可是自从那天开始,人都没回过家,像雾一样,突然消失了……”
能找到才怪呢,从北展出来,他们就乘车去了保定,在那里直接上火车就南下了,等到第二天开始寻人的时候,人都快到湘省了。
“哎哟,那个人挺有脑子的啊,怎么会闹到这一步,不应该啊……”
“周伯伯和给我爹说,恐怕局面会有变化,赵叔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最近小心点……”
梁立雪认真叮嘱道,和平时大大咧咧的模样大有不同,这是从啥时候开始的呢?
“我这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能有啥事儿,我想起来一个事儿啊,那个周晓白,你让她安生一些,整天学周蓉,在学校跳舞放音乐,说什么陶冶情操,那都是孩子,要学的是生存的本事,学跳舞有个屁用……”
“那周蓉你咋不管……”
“她又不是常去,偶尔教的也是歌,哪像周晓白那样整天来,我姐最近都有些不安分了,也要学芭蕾,那是她该学的吗?”
“州官放火,看人下菜,哼,我觉得跳舞多好啊,还修身健美,练好了跟整形了一样……”
“练功夫不一样可以?跳芭蕾多伤脚啊,周蓉姐我都建议她降低训练强度了……”
“呵呵,男人……”
又来!
文昊再不说话,转身就走。
第五十六章 下乡
情况果然有了新变化,本来明年才开始的大事,提前开始了。
七月,轰轰烈烈的知青下乡,随着上面的号召,在全国迅速铺开。
一是今年夏收,北省的成果太耀眼了,
粮食产量直接跃居全国之首,史无前例的达到了20%的全国占比,真正不负“粮仓”的美誉。
全国的粮食供应都大为宽松,“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北省”的口号开始喊了起来,华夏环境在各省的工作突然加速,一切畅通无阻。
川省、关中、中原、湘省、粤省、蒙省,一口气建了六个综合性基地,作为地区辐射中心,
为新农村和牧区建设提供全面技术支持。
疆省的棉花研究所,也再次扩充,棉花种植一下子普及了开来,水稻研究所更是一次性建了三个。
北省轻工的分厂开始随着农村工作的推进,向二级城市渗透。
就连华夏水产都凑趣,随着大量船只的加入,六月份的时候,各大城市的鲜鱼供应,已经完全放开了,购买不再凭票!
年前联动的行动,加上这次的北展公园事件,彻底让上面开始担忧了起来。
城市的局势虽仍可控,但混乱程度已经超出了预计,如果再这样混乱下去,人们的生产生活将大受影响,长此以往,将不可收拾。
这两样凑在一起,
历史上本该明年才发生的事情,提前一年开始了,就连文昊都受到了波及。
他本来在北方轻工挂职,是可以不去的,继续留下来学习,过十年再出去活动,本来就是原来计划好的事。
只是一切都上了正规,用得着他的地方实在是不多了,他的学习方式又跟其它人不一样,有资料就行,在不在平京,其实影响不大。
而且,华夏环境的三农项目,自从他提出来之后,甚少关注,只是在米秘书的消息通报和周秉义的往来信件里知道一些,实地是没有真正去过的。
就只在春节时候,陪同周家探亲,在麦香村里,从牛大胆的谈话中了解一些。
所以,在看到华夏环境关中基地的报告资料里,
出现“黄原”这个地区之后,他就下了决心。
九月,把平京的事情委托给郑娟和狐影之后,文昊就以“华夏环境关中研究基地研究员”的身份出发了。
梁立雪以秘书身份,坚持随行,郑娟和周蓉都支持,文昊也没办法,只得随她。
原计划顺便完成的秦岭、河湟、河套等地的勘察,还要再想辙。
华夏环境的在关中的研究基地,设在长安,本来最好是汉中,那里周边就是秦岭,研究自然环境,位置太好了。
只是,华夏环境当前的主要问题是三农,只能放在主要耕作区,作为一个地方的省会,上通下达,就反而是最合适的地方。
在火车站,文昊看着提大箱子和提包的梁立雪,忍不住揶揄她道:
“你这是何苦,美美的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去那个穷圪崂,吃不好,穿不好的,还要费力提这么多东西,啧啧……”
“那你还不赶快帮忙……”
梁立雪没好气的道。
“要我说啊,你还是回去得了,那里真的不适合你……”
文昊边听话的上前帮忙,还不住的好心劝说。
“我不!”
“你想想,那地方穷山恶水,树都长不起来,洗澡都没地方,要是十天半月不洗澡……”
“那……我也不回,你帮我想办法!”
这是耍赖了,不过,还行,知道耍赖就是进步,虽然自小聪明,学习刻苦,特战技能也练的不错,但他爹根本就没指望她做什么。
没办法,太漂亮了,出什么任务都不合适,偏偏她还不爱红装爱武装,天赋又超好,结果搞成如今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生活技能还一点也没有,除了军队就没有合适她呆的地方。
但不能出任务的军人又有啥用?
所以,他爹就任其喜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过多干涉,不管是智商,还是品性都挺不错的一个姑娘,偏偏涉世不足,未经俗世规则打磨,受家庭影响,三观还超正,跟水英妈似的,白白浪费了一个好坯子。
到了长安的时候,天正下着细雨,银亮的雨丝从天际飘扬着滑落,落地就隐没不见,天地间隐隐一片雾气。
如此好天气,实在不合适赶路,到研究基地报了到,先是帮梁立雪设了办公室,一个落脚地儿,就开始带着这姑娘游历古都风光。
黄帝陵、轩辕庙、大雁塔、华清宫、兵马俑看了一个遍,顺带着,羊肉泡馍、水盆羊肉、臊子面、油泼裤带面、肉丸胡辣汤、葫芦鸡、烤包子、甑糕、白吉馍、灌汤包、凉皮、米皮、擀面皮,碰到什么吃什么,让这姑娘饱了一顿口福。
“这就是你说的‘穷山恶水’?这就是你说的‘吃不好,穿不好’?”
梁立雪享受之余,还不忘时时鄙视揶揄,说什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真靠不住。
文昊能说什么,就是上刑场,也要管一顿好的不是?
五天后北上,在黄原农科所挂了单,瞻仰了遗迹之后,继续西行,横山山脉的气象开始展现了出来。
这个宋时就盛产步跋子的地方,一道岭挨着一道岭,连绵不断,一道沟连着一道沟,沟沟不绝,有时候一道沟能走一整天,横山彻底的让梁立雪明白了它的厉害。
到了原西县城,两人歇了一晚,第二天,先是到县农技站换了介绍信,取了口粮,然后到招待所开了一个常住房间给梁立雪。
文昊当天没走,特意领着她去了一趟县高中,让她领略了一下,这里和她差不多的同龄人的的学习生活的地方。
看着同龄人参差不齐,大多有着补丁的衣服,见识了一下欧洲、亚洲、非洲馍馍,找同学们换了一点吃食,不管身边学生们的悄悄议论,在场坝里蹲着,吃了一次甲菜、已菜和丙菜,梁立雪脸都白了几分,彻底的不说嘴了。
出来后,文昊让老实下来的梁立雪休息,自己出去转了一下,回来时就多了一辆自行车。
第三天再次出发时,两人都换上了自己最朴素的衣服,提着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带上两人口粮就出发了。
他们目前的身份,口粮是每人五十斤,文昊只换了一半,另一半换成了粮票,随身携带。
从县城到目的地有七十里路。
从出县城出发,路面还比较宽阔,往后就越走越狭窄,大约过了五十里后,大道完全消失了。
西山夹峙的深沟,刚刚能摆下一条公路,很快的,壁立的横断山脉陡然间堵住了南北通道,公路盘山而上,延伸伸到山那面。
公路的坡度很长很陡的,路边的排水沟里,偶尔翻倒的车辆让梁立雪空前紧张,顾不得其它,紧紧的抱着文昊的腰腹。
就这样,时而下来推车,时而顺坡急下,翻这道岭,进入一个沟道,仍然像山那面一样狭窄。
这道沟每隔不太远,就有一个村子,一条小河把它们串连了起来,文昊知道,地方没错,这应该就是那条东拉河了。
像银子一般清亮的东拉河,在阳光的辉映下,波光闪闪地流淌着,和公路并行,在沟道里蜿蜒盘绕……
等下了山,过了两个村子,就到了公社所在地。
公社在公路对面,一座小桥横跨在东拉河上,把公路和镇子连接起来,一条大约五十米长的破烂街道,唯一的象样建筑,就是供销社的门市部。
文昊找人问了一下,这个叫石圪节村,目的地双水村,离公社有十里路,过一个罐子村就到了。
在公社前面的中学附近时,文昊特意停了车子,河的对面,有两排石窑洞,四、五间教室,窑洞的下面,一个小土操场上立着一个破烂的篮球架,这就应该是公社的那所中学了吧,孙少安和田润叶人生分道的地方。
今天正好是星期六,过来的时候,学生已经放学,三三两两的,有的步行引入镇子,有的进入出镇的道路,有骑车的,还有步行的,他们应该是附近村子的学生。
“你们不像是这里的人,是在等人吗?”
第一章 黄原的问候
九月,把平京的事情委托给郑娟和狐影之后,文昊就以“华夏环境关中研究基地研究员”的身份出发了。
梁立雪以秘书身份,坚持要求随行,郑娟和周蓉都支持,文昊也没办法,只得随她。
原计划顺便完成的秦岭、河湟、河套等地的勘察,
还要再想辙。
华夏环境的在关中的研究基地,设在长安,本来最好是汉中,那里周边就是秦岭,研究自然环境,位置太好了。
只是,
华夏环境当前的主要问题是三农,只能放在主要耕作区,
作为一个地方的省会,
上通下达,就反而是最合适的地方了。
在火车站,文昊看着提一个大箱子和一个提包的梁立雪,忍不住揶揄她道:
“你这是何苦,美美的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去那个穷圪崂,吃不好,穿不好的,还要费力提这么多东西,啧啧……”
“那你还不赶快帮忙……”
梁立雪没好气的道。
“要我说啊,你还是回去得了,那里真的不适合你……”
文昊边听话的上前帮忙,还不住的好心劝说。
“我不!”
“你想想,那地方穷山恶水,树都长不起来,洗澡都没地方,要是十天半月不洗澡……”
“那……我也不回,
你帮我想办法!”
这是耍赖了!
文昊不过,还行,知道耍赖就是进步,虽然自小聪明,学习刻苦,特战技能也练的不错,但他爹根本就没指望她做什么。
没办法,太漂亮了,出什么任务都不合适,主要是心疼,偏偏她还不爱红装爱武装,天赋又超好,结果搞成如今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生活技能还一点也没有,离开了部队,就没有合适她呆的地方了。
只是,不能出任务的兵又有啥用?
所以,
他爹就任其喜好,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没有过多干涉,
有他这个特总指挥和四个大哥护着,谁还敢惹不成?
总之,保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就这样美美的过下去就是了。
所以,不管是智商,还是品性都挺不错的一个姑娘,偏偏涉世不足,未经俗世规则打磨,受家庭影响,三观还超正,跟水英妈似的,白白浪费了一个好坯子。
到了长安的时候,天正下着细雨,银亮的雨丝从天际飘扬着滑落,落地就隐没不见,天地间隐隐一片雾气。
如此好天气,实在是不合适赶路,到研究基地报了到,先是帮梁立雪设了一个办公室,一个落脚地儿,就开始带着这姑娘游历古都,欣赏不一样的风光。
黄帝陵、轩辕庙、大雁塔、华清宫、兵马俑看了一个遍,顺带着,羊肉泡馍、水盆羊肉、臊子面、油泼裤带面、肉丸胡辣汤、葫芦鸡、烤包子、甑糕、白吉馍、灌汤包、凉皮、米皮、擀面皮,碰到什么吃什么,让这姑娘大饱梁立雪口福。
“这就是你说的‘穷山恶水’?”
“这就是你说的‘吃不好,穿不好’?”
梁立雪都有些乐不思蜀了,享受之余,还不忘天天质问,时时鄙视揶揄,说什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真靠不住。
文昊能说什么,就是上刑场,也要管一顿好的不是?
五天后要北上的时候,突然起了一场大风沙。
大风从晚上开始,又施虐了大半天,伴随着大风而来的是漫天黄沙,呛得人不能张口说话,即使风停后,仍在空中飘飘荡荡,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味道。
梁立雪不说嘴了,老实了许多,文昊怜香惜玉,给了她一个口罩,然后专门用一个薄纱巾,把她的脑袋整个包了起来,她才舒服了一些,那感激的小眼神儿,也让文昊美了一整天。
风沙归风沙,行程也不能太耽搁,停了一天后,风一停,两人再次出发,到黄原行署,在农科所挂了单,瞻仰了遗迹之后,继续向西北行,横山山脉的气象开始逐渐展现了出来。
这个宋时就盛产步跋子的地方,一道岭挨着一道岭,连绵不断,一道沟连着一道沟,沟沟不绝,有时候一道沟能走一整天,横山彻底的让梁立雪明白了它的厉害。
到了原西县城,天公作美,像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再次下了一场小雨,把还在天上飘荡的黄沙冲了下来,天地间好像洗过了一样,黄原重新变的和蔼可亲,让人依恋了。
两人在招待所歇了一晚,第二天,先是到县农技站换了介绍信,取了两人的口粮。
文昊当天没有走,特意领着梁立雪去了一趟县高中,让她领略了一下,这里和她差不多的同龄人,日常的学习和生活。
看着同龄人参差不齐,大多有着补丁的衣服,见识了一下欧洲、亚洲、非洲馍馍,文昊又找同学们换了一点吃食,不管身边学生们的悄悄议论,在场坝里蹲着,吃了一次甲菜、已菜和丙菜,梁立雪脸都白了几分,彻底的不说什么了。
这对她来说,好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是那么的陌生,和她以前的生活,是那么的不一样。
从县高出来,文昊让老实下来的梁立雪休息,自己出去转了一下,回来时就多了一辆自行车。
第三天再次出发时,两人都换上了自己最朴素的衣服,在招待所开了一个专门的房间,计划用来让梁立雪来往办事时常住歇脚,然后,放下姓李在房间里,两人就提着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带上口粮就出发了。
他们目前的身份,口粮是每人五十斤,文昊只换了一半,另一半换成了粮票,随身携带。
从县城到目的地有七十里路。
从县城出发,路面还比较宽阔,往后就越走越狭窄,大约过了五十里后,大道完全消失了。
两山夹峙的深沟,刚刚能摆下一条公路,很快的,壁立的横断山脉陡然间堵住了南北通道,公路盘山而上,延伸到了山的那面。
公路的坡度很长很陡的,路边的排水沟里,偶尔翻倒的车辆让梁立雪空前紧张,顾不得其它,紧紧的抱着文昊的腰腹。
就这样,时而下来推车,时而顺坡急下,翻过山岭,进入一个沟道,仍然像山那面一样狭窄。
这道沟每隔不太远,就有一个村子,一条小河把它们串连了起来,文昊知道,地方没错,这应该就是那条东拉河了。
像银子一般清亮的东拉河,在阳光的辉映下,波光闪闪地流淌着,和公路并行,在沟道里蜿蜒盘绕……
等下了山,过了两个村子,就到了公社所在地。
公社在公路对面,一座小桥横跨在东拉河上,把公路和镇子连接起来,一条大约五十米长的破烂街道,唯一的象样建筑,就是供销社的门市部。
文昊找人问了一下,这个叫石圪节村,两人要去的目的地双水村,离公社有十里路,过一个罐子村就到了。
在公社前面的中学附近时,文昊特意停了车子,河的对面,有两排石窑洞,四、五间教室,窑洞的下面,一个小土操场上立着一个破烂的篮球架,这就应该是公社的那所中学了吧,孙少安和田润叶人生分道的地方。
今天正好是星期六,过来的时候,学生已经放学,三三两两的,有的步行引入镇子,有的进入出镇的道路,有骑车的,还有步行的,他们应该是附近村子的学生。
“你们不像是这里的人,是在等人吗?”
第二章 少女田润叶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和他们搭话的,是一个好看的少女。
和郑娟差不多大,也差不多高,尖下巴,同样有着两个小酒窝,两条麻花辫儿。
这姑娘有着这里人大多都没有的好气色,
此时正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还是很少见的女式。
她问完话,睁着两个好看的大眼睛,布灵布灵的看着两人,仿佛会说话一样。
“哦,我们是从县农技站来的,要去双水村。”
梁立雪抢先回答道。
“哈,是去我们村的哎,
我领你们去吧,
你们肯定还要找俄爸。”
“你叫什么名字?你爸是谁?你怎么肯定我们会找他?”
梁立雪不信,连珠一般发问,语气像审问犯人似的。
文昊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脾气,最近实在是有些弄不明白她,等过了这一段,找个机会,还是想办法让她回去算了,最不济也要让她去关中基地那里办公。
“立雪姐,我来问吧,姑娘,你不要在意,她是部队上的,习惯了这样简单说话,你在这个学校上学的吗?”
“俺不会,姐说话,声音很好听,俄叫田润叶,
刚放学,今天星期六,下午没课,大家都要回家呢,俄爸是田福堂,是俺们村里的支部书记,你们从县里来俄们村,不见他还见谁?”
“我叫马思远,这位最最善良漂亮的,就是梁立雪,以后你可以叫她立雪姐。”
“嘻嘻,你说话真有趣,立雪姐,我带你们去吧……”
这姑娘显得很有经验,看来是家里经常接待来客。
梁立雪也觉得自己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看来,还要想办法问一下红缨阿姨才行。
要是文昊知道她的想法,会忍不住以头撞墙,这事儿你问那个不省心的,靠谱么?这么多年,
丫头的机灵和坏水儿一点没学到,傻气倒是学了一个十足。
时间已经中午了,不能白白劳动人家姑娘,文昊请她在镇上先吃了饭,就是些黄原上的面食和炖菜,不像市里有那么多花样。
田润叶很爱说话,一顿饭的功夫,就和梁立雪交上了朋友,梁立雪送了她一些平京的小玩意儿。
这姑娘还觉得太不上档次,对不起自己新交的朋友,然后看着文昊,打算打劫一点像样的东西。
文昊哪里会不懂她的意思,很配合的从包里摸出来一个烟黄色的墨镜,递给梁立雪,当时做的多,他的存货还有不少。
“小叶子,姐送你一个真正的好东西,你绝对没见过的……”
梁立雪已经换了一个称呼,亲昵的叫田润叶‘小叶子’,如今得了宝贝,转手给朋友显摆。
一个古雅的红木小盒,浑然一体,圆润光滑,看不到一丝缝隙,像一个精美的手把件,攥在手里很舒服,加上红木特有的细腻和重量,很有感觉。
“真好看,是拿在手里玩的吗?”少女惊喜的问。
“那朵小花,你摁一下试试……”
每一个木盒的中央,都有一朵花,各式各样的,这一个是淡菊,那是的按钮。
“真的哎,好玩儿,这是眼镜吗?怎么是带颜色的……”
“这叫墨镜,遮阳光的,也能挡风沙,戴着很好看,你试试……”
接下来,梁立雪黄羊皮的双肩小背包里,掏出一个随身的小镜子,俩姑娘比比划划,唧唧咋咋的,说了有二十多分钟,要不是文昊提醒赶路,还不知道要说多久。
从公社到双水村不到十里路的样子,路上倒也通顺,公路一直和东拉河并排前进,三人边走边唠,时不时还在河边停下,去水边玩一会儿,文昊也顺手收了一些鱼在空间里,等到双水村的时候,都已经三四点的样子了。
田家圪崂是少女的家所在的地方,位于一个山窝窝里的,这里土窑石窑,挨家挨户,高低错落,层层叠叠。
在一片塌墙烂院里,最出众的也就是姑娘田润叶的家了。
“这里差不多都姓田,也有一些不多的别姓,俄少安哥就姓孙,不过,他家不在这里,在村南头,独门独院的那一家就是。”
这姑娘,现在的心已经系到了情郎身上,可惜造化弄人,她碰上了人间清醒孙少安。
说不上对与错,只是,在姑娘还在坚持的时候,他选择了率先放弃,而且善后工作几乎没有,在文昊看来,有些不男人。
孙少安身上的包袱太重了,先是自己那个烂包的家,后又是同样烂包的队里,继而又是村里,自己的前途都放弃了,可能也管不了其它了。
“这是俄爸,爸,这是马大哥和立雪姐,他们从县农技站来的,来村里驻点工作。”
“哦……”
这时的田福堂,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络腮胡子,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这时节,由于前几天刚下过秋雨,黄原上的天开始转冷,他穿着一件布纽扣的蓝色大褂,内衬一件这地方特有的白色土棉布衬衣,也是布纽扣的,头上戴着一顶软帽沿的蓝布帽子。
看见进来的两个明显身份不凡的人,又听了女儿的介绍,不太热情也没疏远,总之就是很常态的微露笑意,先是“哦”一声,就公式化的说道:
“欢迎啊,欢迎,两位来我们双水村,是……”
“技术推广,田叔,这是我们的介绍信,您先看看。”文昊上前一步,从兜里摸出介绍信递了过去。
田福堂看完了信,看了一眼梁立雪,“原来,你们还是先头的,后面还有很多么?”
“嗯,差不多各省各村都有人,或三五人,或八九人不等,粮食以后会由上面专门配发到村里,第一次的,我们自己领出来了,就是住宿,希望村里能给解决一下。”
田福堂脸色好看了一些,他没有回答,转头看了一眼梁立雪,迟疑着问道:
“这姑娘……”
梁立雪“啪”的一个标准的敬礼,大声说道:
“田叔,我叫梁立雪,现役,目前是马先生的助手。”
她可能是见这土财主一样的有些怠慢,故意来了这一出。
果然惊的田福堂身体一抖,主要是姑娘的行为太突然,太出人意料,就连旁边的田润叶都张大了小嘴。
“住的地方倒是有,只是你们两个男女,不大好安排呀!”
田福堂为难的说道。
文昊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一个窑洞不合适,一人一个又太浪费。
文昊给他出主意,“田书记,先临时安排一下就好,我打算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长期定居的事……”
旁边的少女突然插话,“爸,让立雪姐先和俄住吧,俺也正好有一个伴儿。”
“那就这么说吧,马研究员先住学校,润叶啊,给你妈说一下,今晚早些做饭,吃完饭好安歇。”
文昊拿出了一些粮票做伙食,还有一些钱和布票,委托田书记给准备两套秋冬的新被褥和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田福堂也收了。
有了这个由头,他就可以慢慢使用空间里的东西了,活怎么干都行,生活上可不能亏了自己。
田福堂当即叫来几个后生,让润叶娘从家里取出一套新被褥,给其中的两个后生带着先行一步,去学校给文昊打扫窑洞。
又吩咐剩余的几人,列了一个清单,让他们去村里公用仓库,取用一应物事,都给送到学校去。
吃饭时间还早,田润叶自告奋勇,要带两位贵客附近走走,熟悉一下村里的情况。
田福堂很宠闺女,也愿意她跟外来的年轻人多交流,他认为这样对闺女会有好处,所以,对闺女的要求听之任之,至于他自己,一个技术员而已,用不着他陪同。
这里的人都是住窑洞,黄土地都是立土,非常适合开洞掏窑,再加上这里丘陵起伏,沟壑遍地,一片片的土崖到处都是,开窑也实在是方便。
讲究一些的,还有闲钱,会用砖把窑口箍上,当地人叫砖口,即美观又好看,更有钱一些的,会用条石加固窑口,这样的叫石口。
“立雪姐,马大哥,你们看那里……”
第三章 双水村
从田家圪崂出来,少女指着对面的两座山介绍道:
“你们看对面,高的就是庙坪山,旁边矮一些的是神仙山,中间那条小河就是哭咽河,俺们双水村的双水,就是哭咽河和东拉河。”
文昊抬头远望,
他视力极好,只见这庙坪山明显高出村周围其它的山,像金鸡独立,给人一种特别显眼的感觉。
村里好像在修梯田,已经一层层盘到了小一半的山腰,远看起来,
有点像藏省高原上的塔黄。
从庙坪山和神仙山之间的沟里流出来一条小河,和大沟道里的东拉河汇流在一起,交汇之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洲,大约百十亩地的样子。
田家圪崂的公路上下去,从河里直立的石制跳凳上穿过东拉河,就是三角洲平地。
梁立雪童心大起,一会单脚,一会跨步,换着花样跳了过去,田润叶惊叹。
“立雪姐,你真厉害,俺们这最厉害的少安哥都比不过你。”
“孙少安是一个高手么,有多厉害?”
田润叶张口闭口说了多次,梁立雪早记住了这个名字,但她不清楚这是少女怀春,对情郎搞个人崇拜,还以为是什么功夫高手。
“可不,手提两只锤,见谁捶死谁,
老厉害了!”文昊打趣道。
“啊,用锤做武器吗?这倒不多见。”
梁立雪还不知道文昊是在作弄她,煞有介事的想像一个人手拿双锤挥舞的样子。
田润叶听出了文昊是在善意的揶揄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
“马大哥不是好人,乱作弄人!”
不过,她想到少安哥那句常挂在嘴边的‘我捶死你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露出一个小虎牙。
马上想到这样会让人看见,立刻又要闭嘴,少女的娇俏活灵活现。
这姑娘也是机灵,立刻介绍起脚下的平地来,“立雪姐,你看吗个庙,这里叫庙坪,以前是学校,村里开大会,也在这里,现在学校搬走了,除过春节时闹秧歌演几天戏,平时也就没什么用场了。”
在庙坪的一个角上,
有一座不知什么年间修起的龙王庙,
不过现在只剩一座东倒西歪的戏台。
文昊站在庙坪上,四面环视,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枣树林,不下两千棵,枣子已经全红了,黑色的枝杈,玛瑙一样的枣子,黄绿相间的树叶,五彩斑斓,极是迷人。
这是先人留下来的,是一处宝藏啊!文昊看着这里,心里有了一些计较。
“思远哥,立雪姐,这枣林俺爹看的可紧了,不过马上就开始打枣了,到时候可热闹了,只要不拿走,随便吃。”
姑娘说起来,仿佛想起了有枣可以吃饱的幸福模样,满脸笑容,又露出了那颗虎牙。
刚想跳起来摘几个的梁立雪,听到田润叶的话,立刻停了下来,但还是让少女看到了。
只见她从地上捡起一个木棍,抬手扔了出去,那木棍刮过几支挂满枣子枝条,噼里啪啦落下不少枣子。
然后跑过去一一捡起来,捧着递了过来,“立雪姐,马大哥,你们尝尝,可甜了,在俺们黄原,客人路过摘几个苹果、枣子什么的,大家都不会说什么的。”
黄原,关中的汉子啊,赳赳老秦的子孙!
三人穿过枣林中的一条小路,就来到了哭咽河边,田润叶给两人讲起了哭咽河的传说,就是仙女下凡私会民间的金姓后生,被天帝大怒抓回,仙女含泪化为神仙山的事儿,听起来似曾相识,和牛郎织女、沉香救母异曲同工。
“为什么那个后生姓金?”
梁立雪突然发出灵魂拷问,少女哪里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润叶妹子,北岸那片柏树林里是坟地吗?”
“思远哥,你眼睛真好,那正是金家湾里金姓人的坟地。”
只见哭咽河北岸的神仙山下,不知安葬了多少代姓金的人,密密麻麻一大片。坟地上栽的柏树,已经像桶一般粗壮了,特别惹眼。
“我猜啊,这传说应该是金家祖上编出来的,用它光耀自己的门楣,这个金家,在你们双水,是不是有很多人,算是一个大姓了吧。”
文昊很肯定的说道。
“真的哦,过了前面小桥就是金家湾了,那里几乎全是金姓的。”
这就能理解孙少安为什么能十八岁当上队长了。
双水村的领导,不管如何换届,村两委的班??成员肯定都是来????家湾和??家仡佬,并且如果??家湾是村长,那么??家仡佬是村??书;如果??家湾是村??书,??家仡佬是村长。
这是为了维持村里权??平衡的必然。
孙少安是田家圪崂的人,同时又代表了村里的外姓人,天然的平衡点,加上他读过书,人又有能力,当队长是必然啊!
谁说农民不懂政治的!
跨过哭咽河上一座几步长的小桥,就是金家湾,一道阳湾里,家家户户住的密密咂咂的,相当拥挤。
田润叶指着金家祖坟后山嘴那里,给两人说道:
“那里住着两个大户人家,一个是金俊武三兄弟家,另一个是金光亮三兄弟家,金光亮兄弟家成份不好,是地主。”
文昊的视力好,仅从窑洞看,金家湾明显比田家圪崂那里强,虽然大部分也是塌墙烂院,但总还有一些表明以往富有迹象的破旧的院门楼和扎着朽葛针的院墙,而且许多人家的土窑洞都是石口。
一些人家的门窗,粗看又黑又旧,可细细一瞅,就可以看出当初做工的精细,并且还有雕镂的花纹,说明这门面曾经有过一时的显赫。
在金家湾村舍和长柏树的坟地之间,过了哭咽河桥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土坪,双水村小学就在这里了。
学校七八孔大石窑,都是教室,这时候已经放学,里面除了那几个派来收拾东西的后生,再无一人。
学校的院子很大,还栽了一副修造的很不标准的篮球架。
学校教室的旁边,有一孔单独的大窑,居然有三间之多,是村里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用的,现在归文昊用了。
文昊拿出一盒凤凰烟来,递给那几个帮忙的后生,他们谦让了一下,在田润叶的劝说下,嘻嘻哈哈的分了。
“思远,其实我也可以搬到这里哎,三间呐,一人一间,中间你还可以做饭。”
文昊能说啥,不是你不放心我,也不是我不放心你,是人家不放心咱俩啊!
“等等再说吧,你自己又不会,难道你还要我做饭?过几天吧,打完了枣,你要真想搬,我再想想办法,应该可以解决的。”
进窑里看了一遍,看着虽然老旧,但该有的都有了,这个田福堂,还是挺靠谱的,文昊心里暗想。
等三人回转到田家圪崂,田润叶的娘刚好把饭做好。
在吃饭的时候,田福堂问文昊,推广的技术都是啥,在这个黄原上,他能干些啥,说说看,他好配合。
文昊觉得还是要显示一下本事,镇一镇这个看不起人的老家伙,吹一下牛,打一个赌什么的,应该就不错,要不,这老东西不重视自己呀!
“田叔,我会的挺多的,这么说吧,概括起来,我有两会一不会……”
文昊看着这个精明的老干部,先是卖了一个关子,然后继续说道:
“凡是村里人会的,我都不会;凡是村里人不会的,我都会;凡是黄原上需要的,我也都会,都能办到。”
梁立雪和田润叶在旁边都笑出来了,气得这老家伙胡子直抖。
“叔,我还真不骗你,刚才,我看河对面有一片枣林,到这时间,也该打枣了吧……”
“是,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再有几天到八月十五了,就要开始打枣了,那片林子很大,要连着打四五天的……”
“田书记,以往你们打下枣子,除了鲜枣直接吃,应该就是晒红枣了吧,我有一个办法,让你们多挣两成的钱……”
说到这里,文昊就停住的,看着田福堂不再说话,田书记秒懂。
他暗自合计了一下。
庙坪的枣树有两千多棵,都是多年的老枣树,一棵枣树往年能得枣150~200斤,今年丰收,即使仍按150斤算,少说也有30万斤,两成就是多了6万斤的收益。
“你要是能做到,我给你箍一孔新窑口,你自己住。”
田书记划下了道,一孔窑才一千多块钱,用村子里的年轻后生,算工分还要更少,划算。
“这个老狐狸!”
文昊心里暗自腹诽。
我又不是这里的人,能住多久,等我走了,窑洞还能背走咋的,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你!
“多卖三成价钱,我要两孔,必须是石口的,箍在哪里我说了算,我自己住,而且以后也由我自己处理,你不得干涉!另外……”
文昊再次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
“你私人还要答应我一个承诺:只要不违反道义,不违反法律,政策又允许,你必须支持我一件事儿……”
田福堂暗想:话都让他说完了,我怕啥,应了!
“就这样说,俺都答应你,做不成咋办?”
文昊从兜里摸出一张拖拉机提货票,放在桌上。这都三年了,除了给靠山屯了一张,还没有用过呢,下次回吉春,全提出来算了。
“这是手扶拖拉机的提货票,三千元一辆,见票提货,我输了,送双水村一辆车,配套的车兜、犁耙俱全,直接给你送到村里。”
田福堂满意了,咋样他都划算!
第四章 田支书的赌约
田支书划下了道。
他早合计清楚了,箍一孔窑,加上门窗砖块,就是用石料做窑口,也才几个钱,要是用队里存的木料,再用村子里的年轻后生,
算工分还要更少,可是,那多出的六万斤大枣的收益,又是多少!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也没关系,他自己吹牛失败,量这个后生以后也不敢再对自己指手画脚了,
划算!
“这个老狐狸!”
文昊心里暗自腹诽。
我又不是这里的人,
就是给一个窑洞又能住多久,等我走了,窑洞还能背走咋的,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你!
“多卖三成价钱,我要两孔,而且是三开间那种,必须是石口的,箍在哪里我说了算,怎么使用我说了算,以后怎么处理也由我自己安排,你和村民都不得干涉!另外……”
文昊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
“你私人还要答应我一个承诺:只要不违反道义,不违反法律,政策又允许,你必须支持我一件事儿……”
田福堂暗想:话都让他说完了,我怕啥,应了!
“你这和六孔都不差啥了,
你娃做不成咋办?”
文昊从兜里摸出一张拖拉机提货票,放在桌上。这都三年了,
除了给靠山屯了一张,还没有用过呢,下次回吉春,全提出来算了。
“这是手扶拖拉机的提货票,三千元一辆,见票提货,我输了,送双水村一辆车,配套的车斗、犁耙俱全,直接给你送到村里。”
田福堂满意了,咋样他都划算!
文昊也很满意,因为,卖枣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儿,用稳赢的事儿,不但赢得田支书的支持,还能赚两孔窑和一个承诺,
他也赚了!
三成,这年月的再加工环节的利润,起码百分之百往上,
拿出三成来,他还能赚七成呢!
你可能血赚,但我也不亏,这就是双赢啊!
梁立雪知道文昊的能量,当她见田润叶好心要阻止马大哥和爹打赌的时候,让她给拦住了。
两人悄悄出屋,到外面说小话。
“立雪姐,你咋不拦住马大哥,俺爸和人打赌,还没有输过呢,那些枣很多很多的,往年全村吃都吃不完,多卖三成,那得是多少钱啊!”
田润叶有些着急。
“巧了,反正从我认识你马大哥以来,他还没有做过亏本的事儿,他帮人都有赚头的,而且……”
梁立雪停了一下,四下看看,悄悄给新闺蜜耳语。
“你马大哥厉害的很,钱多到你随便想都想不出那是多少,你放心,他这次肯定有算计,你爹可能不亏,但他绝对赚!”
“啊?”
“他的事情,我是被要求保密的,具体不能给你说,不过,他前面给你爹说的那些个‘凡是’,根本不是吹牛,你以后要有搞不定的事儿,找他,绝对给你办的妥妥的!”
“真的啊?啥都能帮?”
“你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大的事,肯定能帮!”
文昊不知道,梁立雪又给自己揽了一个活计。
当晚,文昊躺在新住处的窑洞里,合计接下来要做什么,想来想去,加强对双水村的了解,应该放在第一位,其它的,都应该放在了解过以后,总之,不能像在北省那样操切就对了。
终于有了一个人独处的机会,他一闪身,到空间里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最近,大鹏顺气功到了关键时期,一旦突破,就要大成了,还要加紧才行。
第二天是星期天,文昊一大早起来,顺着东拉河转悠,一边走一边合计着怎么重操旧业,给学校的孩子们搞一些福利。
在和哭咽河交口上游两里远的地方,他看到一个合适的地方,那地方水窄流急,偏偏还有一个落差,正合适做一个竹排拦鱼。
他看着地形水势,心里合计着怎么布置,慢慢的就形成了一副完整的设计图。
转头看四下无人,走到附近一个土崖的后面,闪进空间里把设计图画了出来,再对照现场看了下,改了几处细节,就定了下来。
虽然有锅碗瓢盆,但就他一个人,也不愿做饭,空间里的包子和手抓羊肉都是常备的,取了一点吃完,俩姑娘就来了。
“马大哥,你吃好饭没,俺们少安哥家里去,俄介绍你们认识,刚才从那里过,他还在家哩。”
田润叶进屋就问。
“好哩,歪好吃了哩……”
文昊学着她的话逗孩子,田润叶不依了。
“马大哥,你笑话俺哩……”
“没笑话你哩,俺要学着做一个真正黄原人哩。”
梁立雪忍俊不禁。
尤其看着文昊换了一身这里人一样的衣服,白棉衬衣,灰蓝褂子,灰蓝长裤,千层底黑布鞋,就差脑袋上系一个白毛巾了。
虽然仍是很好看,但她怎么看怎么不适应,觉得挺别扭,直想笑。
“笑什么笑,这叫干一行爱一行,作为技术员,要深入群众,和人民打成一片,男人,要工作的,要养家,哪像你们女的,只管做饭生娃,再说,你连饭都不会做,还笑我……”
“你说什么都有理,说不过你,不会做饭咋啦,还不是活到现在!”
这位丝毫不以不会做饭为耻,话说,直到现在,文昊还真没能够拿住梁立雪的什么短处,对她还没有找到一击必杀的办法。
“是哩,马大哥看不起女人哩……”
这位也跟着添乱,继续控诉文昊的大男人主义。
“好了,我怕你们了,晚上,请您们吃烤鱼好了,算是答谢漂亮的田润叶小姑娘,跑前跑后的照顾!”
“俄才不是为了吃你的鱼哩,再说,明天还要上课呢,俺下午还要回县里……”
“就你们那课,半天课半天劳动的,就是上课也大多是读报纸,连教材都没有,上不上有啥关系?”
文昊有些鄙视现在的教学,明摆着就是带孩子们玩么!
“上学不都是这样么?”少女有些疑惑。
“你别听他瞎说,差不多都是这样的,他自己在平京办了一个小学校,倒真的是不一样……”
梁立雪赶忙为闺蜜解惑,不过她解释的话又引起了田润叶的好奇。
梁立雪却解释不清楚,她不能算学渣,但偏科很严重,凡是动手的,或者跟动手相关的,没有人能比得过她,动脑筋的就有些差了。
比如,你让她学化学分子式什么的,她会用好看的大眼睛看着你,一脸懵懂,但你让她做炸药,不论是黑火药还是TNT,甚至硝化棉,她都能给你摆弄的明明白白的。
所以,她纠结了一下,只能说,“好啦,一时也说不清楚,等有机会,我带你去体验一下,你就明白了。”
不过,少女又开始憧憬起平京是什么样子了,这让文昊心里开始有了新的合计,找机会带他们去一趟也未尝不可。
他们的同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县城,缺的就是眼界,眼下上学的作用也就是开眼界,等见识了首都风光,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谁知道这些黄原上的优秀孩子,会创造出多少奇迹来呢。
“那,俄上午去石圪节,让同学给俺请一天假好了,不过,马大哥,你请客能让少安哥也来么?”
“能哩,能哩……”
“又学人家说话……”
孙少安的家在村子的南头,沿着田家圪崂出来的路往下走,没多久就到了。
田润叶说,少安哥家原来也住在田家圪崂,后来他二爸结婚,一家人把窑洞让了出来。
先是搬到河东金家湾,借别人家的窑洞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攒了些钱,就在现在的地方重新箍了一个窑口。
孙家住在坡上,从公路旁边沿小路上去,就见到了一个小平坝,孙家就展现在了三人眼前。
好地势!
这一片土崖地势极好,按地书上讲就是土脉、风水极好,属于藏风聚气之所。
坡下就是公路,交通便利。独居在村头,既不显得离群索居,又能不受左邻右舍干扰,难得自由,文昊一看就喜欢上了。
更难得的是,这片土崖,足够起差不多十一二李文军孔大窑的,最少能容纳两三家的院子,有地方啊。
现下这里只有孙家一孔土窑,显得很孤单,确实有一种离群索居的凄凉感觉,不过,场院里东边种了一棵杏树,都有成人小腿粗细了,微风吹来,铃铛一样的半圆形树叶哗啦啦直响,配合猪圈里的肥猪哼哼声,给院子平添了一股子生气。
文昊记得,前世奶奶家就有一棵杏树,比这个要大得多,虬枝纵横的。
他还经常和小朋友一起,爬到树上玩捉迷藏,一个人蒙着眼睛,摸索着找人,其他人就在树杈间悄悄移动,都不吭声,很是惊险刺激。
等到六月收麦时,杏子熟了,他和弟弟妹妹一起,帮奶奶在树下撑着被单,小叔爬上杏树,一枝枝去摇杏树的枝叉,金黄的杏子噼里啪啦的落在被单上……
咳……
往事只能回忆,今世不知道还在不在,他很想去看,但又不敢去看。
他怕,很怕!非常怕!
不看可能还在,还有念想,看了,可能会彻底没有,连念想都不存在了。
第五章 少安的心路
可能是田润叶提前打过招呼,孙少安今天没有和他爹一起出山。
他现在也仅十四五岁,不过长得已经远超同龄人的高高大大,鼻子像希腊人一样又高又直。
只是,脸上属于少年特有的稚气还没有完全褪去,由于营养不良,也没有焕发出少年人所特有的那种青春光彩。
“润叶,
你们可来咧,俄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哩,再不来,就找你去了,这就是马研究员吧,可把你们盼来咧,以后种庄稼有人商量哩。”
少年说着话,
两只手不住的在褪色的蓝布褂子上擦,
然后双手伸向文昊。
“欢迎你们,欢迎你们来到黄原。”
文昊也伸出双手握了上去,少年应该才下学一年,已经满手老茧了。
这时,两双手握在一起,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少安已经晒黑的脸堂有些发红,很不好意思。
“听润叶说,你叫孙少安,我叫马思远,平京来的,我应该比你大一些,你可以叫我思远,或者思远哥……”
“思远哥,那俄就高攀咧,从今以后,俄也有个大哥咧……”
“少安哥,
这是立雪姐,
你又多了一个大姐哩。”田润叶支持少安哥不遗余力,千方百计给他拉关系。
“是,立雪姐,俄是孙少安,俄这手……就不给你握手咧。”
美女当前,衣服虽然是最朴素的了,依旧洋气,孙少安多少有些局促。
“第一次见面,握一个吧,我是你姐了,不会嫌你。”
梁立雪落落大方,主动伸出纤手。
少安赶忙感激的伸出双手虚握了一下,很快放手。
田玉叶显然常来,已经去屋里转了一圈,应该是给少安母亲和奶奶打招呼去了,出来时,双手各牵着一个孩子。
大的是男孩,
长得和孙少安很像,
穿着带布丁的衣服,八九岁的样子,
应该就是孙少平。
小的是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很是俊样,她就是以后孙家飞出去的金凤凰,自小懂事儿,长大上了大学,嫁给心目中的爱人,一生最幸福的孙兰香了。
“少安哥,兰花姐呢?不在家啊……”
“姐上山打猪草去了,她可不能像你一样自在,要干活哩。”
“俄也会干活,少安哥你不用笑话俺……”
田润叶在孙家雀跃的像个孩子,对孙少安的打趣丝毫不以为意,边还嘴边走了过来,给闺蜜介绍两个孩子。
“立雪姐,这是少平,这是兰香,可爱吧……”
梁立雪赶忙蹲下身子,给两个小朋友握手,顺便从小包里掏出糖来,一人一把。
俩孩子害羞,开始还不肯接,还是润叶接过来,给他们塞兜里。
俩孩子很有礼貌的感谢。兰香噔噔噔的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又噔噔噔的跑了出来。
“肯定是给奶奶和婶儿送糖去了……”
润叶笃定的说道,“是不是啊,兰香……”
“奶奶说,很甜!”
“真是乖孩子!”
“立雪姐,你不知道,这小兰香厉害的很,已经会提个小篮篮出去拔猪草,捡柴禾了,而且数学方面天分,一次大叔和少安哥晚上在家里算帐,她在旁边一口就说出来了结果了,把少安哥和叔惊得目瞪口呆,哈哈……”
小姑娘知道是在说她,开始害羞了,姐弟俩依偎在润叶身旁,不一会就和梁立雪混熟了,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文昊和孙少安在碾子边说话。
“安子,我以后就叫你安子吧,我们那里亲兄弟都这样称呼,说实话啊,我看你有眼缘,真认你这个兄弟,所以有话就直说,刚才握手时,我见你有些局促,你……不用不好意思……”
“差不多四年前,我娘穿糖葫芦卖冰棍养活我们兄妹三人,四个人住十几平米的小屋,顿顿窝窝头还吃不饱,俺姐出门都没衣服穿,比你现在还惨,如今不也过来了么!”
“啊?咋会这样,你们咋过来的嘛……”
孙少安一听,立马升起同情心。
“想办法呗,好在城市里比农村机会多些,多折腾一些,慢慢的也就都有了,说起来,我还是娘捡回来的流浪孤儿,至今还不知道爹妈是谁呢!”
孙少安震惊了,对文昊也升起浓浓的同情之感,越发的感到亲切起来,大升知己之感。
人往往就会遇到这个情况,明明就是从没有见过面的两人,乍一见面,一个眼神儿,一两句话,就能顿生知己之感,从此一辈子成了牵绊。
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男男之间的一见如故,大都如此。
这个时间的孙少安,还没有真正心平气静地开始自己的农民生涯,也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在双水村做一个出众的庄稼人,心里仍有不甘。
如今有了同龄的且比他有见识的文昊作知己,如竹筒倒豆子般,把从小时候开始,所有的喜乐,心里积攒的苦闷,开始一一给文昊说了起来。
在少安很小的时候,他们家还住在田家圪崂,家离润叶家很近。
那时候,田家还没有真正发达起来,田福堂和他爸年轻时一起揽过工,两家人的关系还相当亲密。
母亲那时候常带着他和姐姐兰花到田家串门,田润叶比他小一岁,两个人正能玩在一起,慢慢的,他们就相好得谁也离不开谁了。
少安早上一起来,就哭着要到润叶家去,润叶晚上又哭着要到他们家来睡,两个人常常在被窝里打闹半天也不安息。
同吃一碗饭,同睡一张床,等又长大了一点,就开始溜出家门,到广阔天地里玩去了。
春天,桃杏花盛开,柳树抽出绿丝的时候,他们还穿着破烂的开裆棉裤,到向阳的土坡上刨刨发芽的“蛮蛮草”。
夏天入伏,他们脱得一丝不挂,成天泡在东拉河里,耍水,互相打闹着给光身子上糊泥巴。
秋天是黄金季节,他们在野外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常常把肚皮撑得回家连饭也不好好吃。
冬天,在天气暖和的日子里,他和润叶一块从东拉河的冰上走过去,在金家湾那边的村子里,寻找各种各样的破瓷器片。
一年年过去,他们家越来越穷了。可润叶家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强。润叶穿起了漂亮的花衣裳,可他的衣服却一年比一年穿得破烂。但他们仍然像以前一样,在一块亲密地厮混着玩耍。
无忧无虑的日子在他六岁时候结束了,父亲给他契起一把小镢头,又给他盘了一根小绳,他开始了一个农村孩子的第一堂主课——劳动。
城里人夸孩子学习,农村人夸孩子劳动,但夸奖当不了饭吃,每天砍柴回来,他饿得要命,润叶就把从自己家里偷出来的玉米面馍,给他手里塞一个。
八岁那年,二爸从山西跑回来,麻缠父亲给他娶媳妇,爹借下一河滩帐债娶过二妈,他们家从田家圪崂搬出来,在金家湾金俊海家借了一孔窑洞,把住的地方也让给了二爸。
润叶跑来让他也去上学,他俩一起和父母亲哭闹,爹娘只好同意,他进了双水村小学,和润叶一个班,一张课桌。
双水村小学读书四年,他年年都在班上考第一名,班里同学胡说润叶是他的“媳妇”,把润叶气得直哭鼻子。
一次,他屁股后面的补钉又绽开了,露了肉,在同学们“烂裤裤,没媳妇,尻子里吊个水鸪鸪……”的合唱声里,他跑到金家祖坟后面的一个土圪崂里哭鼻子。
润叶回家里拿了针线,硬掀转他的身子,笨拙地给他缝衣服,针不时扎在他的屁股蛋上,疼得他直叫唤。
勉强缝完后,刚站起来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嘶”的一声——又破了!
六四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和润叶考上了石圪节高小,再两年,他以全县第三名被县初中录取,学生生涯随着这张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就完全终结了!
当润叶坐着汽车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公路上面的土圪崂里流泪,送别了童年的朋友!
“你们说啥哩?叫都叫不应!”
田润叶和梁立雪带着两个孩子凑了过来,少女很好奇的问。
“说你和安子一个被窝睡觉,说你们俩光屁股一块在东拉河游泳,说你给安子缝衣服,用针把安子扎的嗷嗷直叫……”
文昊促狭的回答少女问话,有趣的看她的反应。
“呀,少安哥,你咋啥都往外说……”
少女双手捂脸,脸红的像滴血。
“俄……我……”
孙少安张口结舌,有些不知道该咋说,不知道交上这个朋友,到底是对还是错。
“安子,我这是教育你,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呢,以后要记住这个惨痛的教训啊。”
梁立雪“噗呲”一声就笑了,就连田玉叶看着孙少安无奈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
“你们现在这里说话,润叶中午还要去石圪节找同学请假,我去弄一些东西回来,今天中午,咱们在这院坝里吃饭。”文昊说着就向外走去。
“你还没有告诉我,来黄原干什么呢?”
文昊站在院坝边上,看向丘陵起伏,沟壑纵横的原野,高举双手仿佛宣誓一般。
“我来,拯救这个黄原,让她重新的,美丽起来!”
第六章 孙少安的一家
过了有一会儿,文昊推着自行车走了回来了。
后座上捆着一只还在“咩咩”叫唤的滩羊,大梁上搭着半袋子粮食,车把上还挂着几条很大的咸鱼和一大瓶油,手上的提包里装着不少蘑菇木耳什么的北省山货。
院坝上的几个人,对他就出去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神奇的弄来这么多东西,感到很是惊奇。
“别都愣着,帮忙啊……”
这时候几个人才仿佛从木头人状态复苏,上前七手八脚的卸东西,这时候才发现,后座旁边,还水淋淋的挂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呢!
“哎呀,刚捉到的鱼,还蹦呢!”
田玉叶惊喜的大叫。
“思远哥,咋捉到的?”
孙少安也很惊异的问。
“早上起来,去河边玩耍,弄了几个小机关,刚才查了一下,居然有收获,这里的鱼还真不少啊。”
文昊很自然的说道,一副很正常,很是令人安稳的样子。
他早上确实是实验性的放了一个地笼,但这时间还早呢,根本不会这么快,也不会这么大,这鱼的来处,不问可知。
山货和咸鱼什么的,家里带的呗,来的时候,他可是带了行李的。油?原西县城买的,羊?刚才路上碰到拉羊的,也是买的。
“怪不得,你早上说要烤鱼呢!”
田润叶赞叹的说道,这人果然办法多,还不放空炮,说晚上烤鱼,原来早上就安排了,她还奇怪从哪里来鱼呢。
她突然发现,以往一个月,都没有这两天好玩儿,也没有这两天她的感叹多,太神奇了,外面的人,都这么有本事吗?
梁立雪站在一边撇嘴,这真是防不胜防啊,闺蜜给的任务,眼看是完不成了,这男人,就该把腿打断,然后养在家里,就不能让他见人。
一阵忙乱,少安娘也出来帮忙收拾,中午她可是做饭的主力。四五年的时候,少安的爸在二十二岁上娶了她,心地极为善良,还不多事,从此任劳任怨,出山干活的同时,给少安爸操磨着家务,一个典型的关中女子。
只是,在最后杀羊的时候,遇到了大麻烦。倒不是几个人不敢杀,除了田润叶,梁立雪都是敢提刀的,而是五岁的小兰香抱着羊脖子不松手,九岁的小少平,张开双手护着妹妹,少安的斥责都不管用,实在是下不了手啊。
几人只好作罢,有好几条大鱼,还有咸鱼,蘑菇木耳,不少了,搁家里,放开都能吃一个月的了。
少安娘果然巧手,她知道家里和外面不一样,不能完全按家里的习惯来,所以也不抠搜,索性用两条鲜鱼做汤,做了足足的哨子面,纯白面的,还特意煎了咸鱼。
等兰花和下早工的少安爸回来的时候,除了手拿着少平割回来的青草,专心喂羊的小兰香外,一切都已完工。
两人惊的是目瞪口呆,疑惑怎么半天不见,家里成了这样了,以前好光景也没有这样吃过啊!
兰花最先回来,王满银眼光不错,果然俊样,有少安爸妈的良好基因,孙家四个孩子,个个长得出众,身高还都不低,兰花也一样。
她穿着蓝底白碎花的罩衣,棕灰布的袖套,黑布裤子,男人样儿的老布鞋,两肩还由于长年劳作破损,打着两个大大的黑布补丁,像垫肩似的。
加上随便剪就的短发,一身只为遮体,没有丝毫美感的装束,把她的丽色掩藏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这个年月里,穷人家里大孩子是个闺女的坏处,学肯定是上不了的,教育更谈不上,早早长大,早早帮父母支撑家业才是正理儿。
可以这么说,在弟弟妹妹眼里,大姐就是差不多娘的角色,兰花要是出生在少安后面,绝对不会如此。
郑娟也一样,没长兄护着,你看她剧里所遭受的苦难,比兰花还不幸的多,一个女人所能遭受的苦难,她全部尝了一个遍,也就是文昊穿越而来,有早慧,有能力也知道护着姐姐。
人们常说穷养儿,富养女,说的就是女儿如果不被爱着,又没有通过上学开眼界,长大以后就很容易被一个男人的一点点关爱给收了心。
出身穷苦人家的孙兰花,从小没有被人关爱过,王满银的出现,让她的内心充满了小雀跃,当他抱着她,狠狠的亲了一顿后,彻底唤醒了青春少女内心沉睡的感情,如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太缺爱的女人,一点零星的爱,就足以奋不顾身,一旦对爱有了希冀,就什么也顾不了,就像防洪水的大坝开了一个小口,决堤只是时间问题,根本不会分析爱的对象对不对。
少安爸只知道不行,却说不出道理,少安则是让半懂不懂的书给坏了脑壳,片面强调尊重一个人的感情,忘掉了分析这感情的来由,还竭力劝说父亲不能干涉姐姐的选择,做了助纣为虐的事情,好好一个姑娘,白白便宜了“逛鬼”。
这个王满银,投机倒把的,倒是不让文昊厌恶,反而觉得他很灵活,知变通,是个好的销售人才,就是后面带女人回家,和媳妇睡在一张床上,实在是恶心坏了他。
兰花是背着柴火和猪草回来的,一回来就被梁立雪盯上了,她对这个十七八岁,和她年龄接近的姑娘充满了怜惜和同情,拉着有些木讷的姑娘问来问去,再不放手。
少安爸背着锄头回家,吃惊过后,见是极为信任的润叶领家里的人,还得到大儿子以下,三个孩子的共同认可,极为说的来话,也就了放心。
一句“来了啊,坐吧”之后,就不再说话,蹲在门口,高大的身子背靠着门框,抽起烟来。
这孙玉厚,在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就得痨病死了,丢下他和娘,带着刚五岁的弟弟玉亭相依为命
旧社会,女人不兴出门,母亲又是小脚,只能在家里操磨,山里和门外的事都搁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他家没地,只好和润叶爸一起,在周围村庄给光景好的人家揽工,以养活家人。
二十二岁时,和一个穷人家瘦弱的女娃娃成了亲,该着他运气好,媳妇虽然面黄饥瘦,但对娘和弟弟都特别好,光景虽然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还很适宜。
婚后,他为了挣点量盐买油的钱,冬天农闲的时候,就给石圪节一家商行去吆牲灵,从军渡过黄河,到山西柳林镇驮瓷器,给商行掌柜挣了不少钱的同时,自己也得了一点工钱。
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生最重要的贵人,柳林镇瓷行的陶姓窑主,拜了把子,他此后一生的重要关口,都是这个老拜识帮他渡过的。
少安爸算是庄稼人里很有魄力的,十六岁出去闯荡,眼界自然要比一般庄稼人宽阔,等手里有了几块“钢洋”,他突然发狠想供他弟弟上学。
他当时想的是:家里老几辈子都没出过一个先生,睁眼瞎受了太多的气,从古到今,说来说去,总是识字人的天下,他这辈子是不顶事了,但说不定能把弟弟造就成孙家的人物,如果能成,他孙玉厚辛劳一辈子也就值得了。
四七年,他参加了村里给解放军送粮的运输队,东跑西奔,忙忙乱乱的,还要种地,最终还是咬牙通过老拜识,送弟弟玉亭去柳林镇读了书,一切花用,老陶全包了。
五四年,弟弟玉亭初中毕业,到太原钢厂当了工人,孙家多少代出了第一个在门外干事的人,一家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好景不长,六零年困难时期,二十六岁的弟弟受不了钢厂工作的累,不顾那里有白面馍馍和猪肉粉条的好伙食,谎言说工资太低吃不饱,突然跑回家来,坚持要在家乡找个媳妇,参加农业生产。
结果还是老陶帮忙,介绍了柳林镇的女子贺凤英,还是弟弟在柳林的同学,玉亭亲自去了一趟柳林镇,把弟媳妇当下就接了回来。
少安爸无奈,只能闹腾着借钱借粮,尽量体面的给弟弟办了婚事,随后又搬家腾窑,另起了炉灶。
前后一折腾,除借窑住不算,还欠下一屁股的帐债,这也是孙家一直翻不了身的直接原因。
少安爸半辈子辛劳,企图给孙家造就光宗耀祖人物的指望落空了。只是他并不过分懊悔,把这当成是命,正如辛劳一年营务的庄稼,还没等收获,就让冰雹给打光了,难道能懊悔自己曾经付出的力气?
弟弟不会劳动,弟媳妇也不会过光景,日子过得没棱没沿,连他都不如。
这几年,更是成了“穷积极”,身兼大队党支部委员、农田基建队队长、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主任等三职,在村里大小也算是一个人物了。
只是日子还是凄慌,大人吃不饱不说,三个孩子也经常饿得哇哇大叫,然而这时的少安爸,也仅仅能供得起弟弟的旱烟和一碗剩饭,仿佛老牛一般,再也没能力做什么了。
如今少安奶奶早已卧床多年,眼睛一直红红的,难受不说,还看不清东西。
孙家最大的幸运,就是养了四个得体的孩子,除了大闺女本本分分,另外三个,个个出类拔萃!
平平安安,花香满园,这恐怕……就是少安爸一辈子的终极梦想了吧!
第七章 兰花花
这一年,兰花18岁,少安15岁,少平9岁,兰香5岁。
在农村,两年一个孩子是正常的情况,至于孙家兄妹几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尤其是少安和少平之间居然有六年之多,原因不说也罢,那年月,农村大都如此。
少安娘特意用油炸了辣椒,孙家这顿午餐,大家吃的都很满足,包括梁立雪,黄原上面食的味道,彻底征服了她,目前正盘算着怎么学会了,回去好做给她爹吃。
第一碗饭盛出来,先给了文昊,让文昊又借机怼了孙少安一次,没想到他不但不恼,还乐呵呵的,马上给了他爹,作为当家人,他该有这个待遇。
这老倌(其实也不老,长年劳作显得老气)还想着谦让,他在家习惯性的喝稀的,吃黑的,被少安一句“爸,你就端起来吧,这是应当应分的,要不,思远哥又要怼俄哩”给挡了回来,满是欣慰的吃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渐渐忘了的味道。
第二碗端给了少安的奶奶,然后是娘,等到文昊时,他把碗给了梁立雪,梁立雪又给了兰花。
少安给润叶端了一碗后,索性一股脑都盛了出来,然后大家一块吃,每人还分了一块咸鱼。
少安娘做的足够多,纵然有两三个大饭量,还是都能吃的饱饱的。
吃过这顿孙家最好,也是最早的午饭,时间刚到过十一点半。
田润叶央着她的少安哥送她去公社找同学,征得同意后,跑回家里,不顾她爸的心疼眼神儿,自己有车不骑,偏推着她爸那大梁上缠黑回绒的“永久”牌自行车给少安,自己坐在后座上,喜滋滋的就出发了。
文昊借口有事到公社去办,也骑车随行,梁立雪这次没有缠着,大度的说“你们去吧,我有事”,自顾自的拉着兰花就走了,让孙老倌有些无奈,家里能劳动的,让人给劫走两个,这一天算是毁了。
路上孙少安问文昊,既然你也到公社,还让我送干什?有这功夫他能挣好几个工分了。
文昊根本不回答他这有些脑残的问题,他只推说他办的事情多,带润叶不方便。
他算是看明白了,田润叶虽然喜欢孙少安,但那是源于自小形成的依恋,自己还没有觉醒爱情,或许她还不知道爱情这回事儿。
而孙少安更是把她当做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当做亲妹妹,还没想过娶回家做婆姨。
他这次去公社,也仅仅只是需要“去”而已,他只是需要让人知道他去了公社了。
所以,到公社后,他说“你们忙完只管回去,不要等我”就分头走了,在土街上转悠了一会儿,见到东西就问价钱,顺手买了看得上的一些,一路慢悠悠的,不多会儿,就看到一个铁匠铺子。
从门外看进去,他看见打铁的是一老一少。
老的像是师傅,一只手里的铁钳夹一块烧红的铁放在砧子上,另一只手拿把小铁锤在红铁上敲打。
师傅打在什么地方,那个抡大锤的徒弟就往那里砸去,叮叮咣咣,火花四溅。
文昊进去,这两个人正趁热打铁,谁也没顾上看他。直等到那块铁褪了红色,被老汉重新夹进炉里的时候,这两个人才惊奇地打量起他来。
文昊忙问道:“老师傅,铁锅能打吗?”
“能!要多大的?”
文昊比划了一下。
“这么大的打不了,要翻沙铸锅,要的急么?”老师傅很懂,文昊要的是那种直径一米五左右的大锅,家里肯定用不着。
“也急也不急,您要能做,尽快就行。”
“不是自己用的吧,要的多吗?”
“学校用的,一米五、一米、六十等左右尺寸的,三种各来五口吧,都要圆底儿的,一米五、六十的再各来两口平底儿的,大水勺和炒勺也各来五把,还有平底儿得锅铲也来两把……”
文昊给他下了一个大单,老师傅递了一根烟过来,文昊接过,却没有点上。
“你们是哪个村的?”老师傅问。
“离这里不远,双水的。”
“你们那里人不多呀,加起来也才一百多户吧,用不着这么多东西呀?”
“学校用一些,最近要搞大会战,邻村也过来,提前准备些……”
文昊信口胡诌着,和老师傅攀谈起来。
果然是中原省的,书上说,黄土高原几乎所有的铁匠都是中原省人,不论走到哪里,都用自己的劳动技能来换取报酬,看来是不假。
农村就这样,当村里有一个人外出发了家,村里人会先学,然后是附近村的,然后镇里或者乡里,沾亲带故的出来一片。
这两位还是父子,还是来自中原省南边的驻马店人。
驻马店,离家不远了啊!
文昊愣怔了一会,开始攀谈起来,经过战乱、凄惨的一九四二,还有前些年的大大饥荒,几十年间,大量的中原人外出求活,黄原上尤其多。
两父子出来挣钱,家里还有人,每年还能回家去看看,做惯了这行,没有大的变化,改行是不可能的了,眼见的就要父传子,继续下去了。
文昊最后又订了小锄头、小铁锹、小镰刀各一百把,交了定金就先回去了,让师傅做好了给双水学校那里捎信,或者直接送过去都行,他给运费的。
回到学校的时候,文昊特意去了下地笼的地方看了看,还别说,真有,只是没上午他拿出的那么大就是了。
他对那个鱼排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烤架和一些必要的佐料,还有两个自己常用的四十五公分平底儿大锅做烤盘,一些不锈钢的小碗和筷子,厨具备齐。
再拿出六条全部杀好腌制起来的大鱼,一只鸡,几颗萝卜、土豆、青椒,两块豆腐和一些苹果、梨什么的,还拿了两件汽水和一件啤酒,最后又和了一些面醒着,晚上招待孩子们的烤鱼宴,也就基本上准备的差不多了。
他在镇上没见到黄瓜,没敢拿出来。
他准备用来招待的就两个菜,诸葛烤鱼和大盘鸡。
等他们来的时候,他启用村里配的厨具,已经先把鸡炒好焖上了。
比预计的多了两个孩子,少安说起来才知道,是金家湾金俊海家的金波和金秀兄妹俩。
想是下午小少平和兰香去金家玩了,勾来了这两兄妹。
这金波虽然着墨不多,但确实是个值得有更好前途的好孩子。
当四个孩子,并排站在自己面前,用学校老师教的话,齐声说“大哥哥好”的时候,文昊极为满足。
话不多说,进窑洞拿出四个装了整套文具和漂亮小本本的小书包,四个精致的小水壶,交叉给四个孩子背身上。
当四双小皮靴穿上,四个小武装带一束,立马有四个精神的童子军出现在双水村学校的操场上。
虽然一两天,对于文昊玩魔术一般的神奇操作,少安,尤其是润叶,已经差不多免疫了,不管怎么样,只管欣赏和享受好了。
梁立雪和兰花最后来的,一到学校,她就拉着兰花给大家展示。
“看看,怎么样?”
兰花穿上梁立雪的衣服,焕然一新,要不是还有些扭捏和不自然,已经和之前判若两人,就连孙少安都忍不住张嘴震惊。
他的这个姐姐居然也这么好看,这回家去,爹该怎么做,会不会不让进门啊!
“兰花姐,你这身衣服一换,和漂亮的润叶姑娘不差啥了……”
文昊当然不吝啬赞美之词,一通好夸。
“就是,兰花姐,你以后就这样穿衣服好哩。”润叶也惊喜的捧哏。
她这一天都有孙少安陪着,满意极了,兴奋起来,很有些小雀跃。
从上午回到家开始,孙兰花姑娘就是懵的,先是见家里来了两个好看的外人,要不是还有田润叶在,她都不敢进门了。
接着一个像是天上来的漂亮仙女上来,拉着她有些粗糙的手问东问西的,要不是在白天,爹娘都在,她都会以为是神仙山的仙女复活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
吃了一顿她这辈子都没吃过的好饭食,还饱饱的,一股没来由的幸福感充斥胸膛,那仙女又拉着她收拾头发、洗澡、换好看的衣服,用小刀刮眉,还用笔画,还在脸上擦一种香香的东西,最后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儿,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她感激眼前这个仙女!
她平时为了一家人的活儿,整天山里家里操磨,晚上一倒下就睡着了,从来也顾不上捯饬自己,从来不知道女人可以这样活。
这样的她,好看是好看,可还咋干活嘛,难道还能天天洗澡,天天换衣服不成?
虽然已经过了一个下午了,如今来到她虽然向往,但一直没有踏足过的学校,心里高兴的同时,还是有些不自然。
幸好都是认识的人,要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迈步了。
听到那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说她好看的话,羞得她站坐不下,脸上红霞一片。
净瞎说话,她哪有润叶好看,那可是双水村的金凤凰,自小就被所有人宠着,她哪里比得上。
“安子,你把羊也牵来干啥?它从上午开始,就是小兰香的了……”
文昊早就看见了,一直没功夫理他,这时看兰花不自在,就换了话题。
第八章 交心
“这……俄……”
“这什么,俄什么,晚上走的时候牵走,过东拉河上的列石,是抱过来的吧,真亏了你……”
“我……”
“哟,说普通话了?别我啊你啊的,
我还有事让你帮我呢,你再这样,我都不知道该咋张口了……”
文昊这样一说,孙少安放心了,就是嘛,有事儿就好给爹交差了。
文昊端出那些苹果和梨,
给四个孩子啃上,然后切好土豆,放锅里和鸡块拌匀再次闷上。
虽然已是九月,晚上还不太冷,坐在场院里,看星星吃烧烤,体验应该不错。
张罗着大家摆桌椅,搬烤架,生炭火,拿佐料。
烤架比较长,六条鱼可以全部烤上,已经腌制好的,直接刷油烤制就好,文昊交给他们照料,自己进窑里把闷好的土豆炒鸡拌上青椒片,全部铲到大烤盘里。
然后腾出锅来炒制烤鱼的拌料,最后加萝卜青椒稍焖了一下就好了。
出来看了一下烤鱼,待烤制的两面金黄后,留出三条,用锡纸裹好,
放在一边,
另外三条小心的摆在烤盘里,把烤盘重新放在烤架上,倒上炒制好的拌料继续加温。
另一个装鸡块的烤盘也如法炮制,并排放在烤架上,足足的鸡汤里,鸡块和土豆相伴,佐以青椒调味,算是都好了。
让孙少安把屋里的锅搬出来,架起来添水烧火,准备一会儿下面片用。
烤架本来就是垫木块放在桌上的,学校里凳子多的是,高个的坐着,矮个的站在凳子上,孩子们喝汽水,大孩子喝啤酒,开始。
“来吧,大家举杯,
我和立雪姐来到黄原,幸见朋友,今日佐酒放歌,来日躬耕黄原,做一个幸福而伟大的农民,干杯!”
“干杯!”
“干杯!”
……
“吃菜,吃菜,这个烤鱼是西南那边的做法,有些麻辣,少平你们吃的时候注意,花椒和辣椒不能吃……”
“思远,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在平京怎么不见你做?”梁立雪吃着碗里的,还不忘质疑。
“平京有那么多大厨,哪里用的着我呀,再说,我做饭是兴趣,一般时候我是不做的,自己吃我都懒得做,你别指望我,还是自力更生的好。”
“俄都不知道,男孩子还会做饭,马大哥做的还这么好吃……”
田润叶小嘴不停,抽空夸奖。几个孩子只闷头猛吃,顾不上说话。
“你少安哥肯定也会!”
“俄就会扯面……”
“刚好,这两道菜都是蘸着汤汁配面吃的,面已经和好在盆里了,等一会儿看你的表演……”
“那个……俄会!”
兰花到这时候,才说出了来到学校后的第一句话。
“那一会儿就请兰花姐和安子表演一个姐弟扯面,大家欢迎……”
热闹了一阵,梁立雪说,我给你们唱一首歌吧,放下啤酒瓶就开始唱了起来。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她竟然唱这首歌,明显挑衅嘛,看她一边唱一边向文昊示威的样子,坐实了文昊的猜测。
不过,这姑娘的嗓子不错,她就是那种上天的宠儿,出身好,天赋高,人还努力,要不是太漂亮,让他爹给养歪了,应该很有前途的。
她的歌挑起了田润叶的兴致,本来就很兴奋的她,等梁立雪一结束,张口就来了一段。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个人……”
竟然唱的是兰花花,这也是个有天赋,出身好的……
当孙少安被弟弟妹妹们起哄,唱了一曲吆生灵后,文昊拉着他到一边说事儿。
“安子,我想在你家那边箍个窑口,你看能行么?”
“那咋不行哩,肯定行,俺们能做邻居了……”
“你爸呢,他会同意吗?”
“同意,肯定同意,给你做邻居,他满意哩……”
“你回去还是先问一下他吧,同意了我再做,对了,要不,你家的也一起,这次,我和润叶他爸打了一个赌,成了的话,村里出人,正好一起,你家里兄妹多,长大后,住的可不宽裕……”
“行是行,可俺家里那光景……”
“反正队里出人,料钱你不用管,我先出了,等以后你挣了钱,说的是你啊,不是你爹,等你挣了钱再还我……”
“俄什时能挣恁多钱,我都想不出,俺那个烂包的家,还有一河滩的老账没还清哩……”
文昊没接他的话,直接换了一个话题。
“安子,你还想上学吗?先不用考虑你家……”
“你又要帮俺?那可不行哩,俄都不明白,你咋看上俺哩。”
“你就全当是缘分吧,我说拯救这黄原,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会真的做哩,可我一人做不来,要帮手,俺看上你咧,你要帮俄,逃不掉哩……”
文昊学着少安说话,开着玩笑回答了他前面的问话。
“这黄原该咋救嘛,靠天吃饭天不下雨,靠地打粮粮不出苗,人能有多大个本事哩……”
文昊突然想抽烟,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向孙少安让了让。
“你那不行,没劲儿,我抽这个……”
文昊见他摸出一个装烟丝的小袋子,捏了一小撮,放在一个长方形的小纸片上,三下两下就卷了起来,很快成了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烟卷。
好熟悉啊,小时候,他见过爷爷就是这么干的,这忘不了的记忆啊……
“也给我来一根……”
文昊索性收起自己的烟,拿出火机给少安点上。
“这容易,等着……”
三下两下,又成了一个。
文昊接过来,端详了一下,叼在嘴上,打火点着,刚抽一口,就呛得直咳。
“你抽烟不行……”
“咳咳……这还真不行,几乎不抽。”
文昊再抽一口,这次好多了,随着青烟袅袅飘散,文昊开始接上前面的话头,说出了长长的一段,孙少安从来没听过,也没想过的话……
“安子,黄原以前不这样……你也读过书,周丰镐、秦咸阳,汉长安,隋大兴,唐长安,这里都是国都,一千九百六十余年以来,这里哺育了无数的先人,孕育了灿烂的文明,就是咱们的新华夏,也是从这里走出去,开创了现今的盛世的……”
“她好像母亲,任劳任怨,一直奉献,却从来没有索取过任何回报,可如今,她老了,尽力了,再也给不了子女什么了,做子女的该怎么办?……”
“安子,你抬头看这神仙山,那是在修梯田吧,这个做法不对,这是在母亲身上开口子,喝娘的血,不肖子孙才干的事儿,说什么‘多开一个山窝窝,多收一筐馍馍’,这是错误的说法,做起来更错!”
“广种薄收,薄收更广种,下游河堤越加越高,越高越险,越险越加,河床愈高,断流上溯愈快,断流时间也越长,这都是恶性循环,你不是说‘天不下雨,粮不出苗’么,这就是恶果之一,前一段时间的大风沙,也是这样做的恶果之一!”
“真有办法?”
“真有!只是要上下齐心,大家合力,要几代人努力才行,你,少平、兰香、还有你们的孩子,都要沿着我们的脚步走,还不能等,越等越糟糕……”
“所以,我才请你帮我,帮你箍窑,也是要你安家,家不安生,啥事儿也干不了,你要真想帮我,就不要拒绝,我为什么非要在你们家那里箍窑?实话给你讲吧,那两口窑,就是给你和少平以后成家准备的,我毕竟不是黄原人,在这里住不长久的……”
“啊?”
“要做这些事儿,没知识也不行,所以,我希望你能继续读书,我知道你放不下家里,没关系,说实话,现在学校教的东西,我还真看不上,农忙时,你就在家劳作,帮我做些事儿,咱们先从你家开始,先从这学校开始,先从一队开始,先从这双水村开始,一步步去改变这个黄原……”
“以后你要竞选队长,当村支书,当公社书记,当县长,以后还要做大官,大到可以管住这黄原为止,我们就跟着你的脚步,一步步去改变这黄原,让她彻底的再美丽起来……”
“读书的事儿,平常我教你,我请咱们黄原的老师来这里教你,农闲的时候,比如每年冬天,抽出两三个月去平京,我那里还有一个小学校,老师更多,好多都有大本事,你就去那里进修……”
“少平、兰香他们,我打算先送过去,在这里条件太差,学不了什么,他们要比你更强才行,要更早更好的教育,你进修时,让润叶跟你一起……”
“就今年春节吧,你们先去看看,都去,顺便也看看首都,我让那里派两辆车过来,走晋省穿太行山过去,也不远,老太太也去,她的眼睛我看了,应该是结膜炎,就是耽误的久了些,我有个师叔,他就是医院眼科的,应该不难治,我有个弟弟,眼睛看不见,都治好了的……”
……
“思远哥,俄都答应你,牵羊、箍窑、读书……你让俺做什么,俄都答应你,俄就想问你一句话,就一句……”
“你问吧!”
“思远哥……你……你……你真的是孤儿吗!”
……
那边的烤架子那里,歌声已经停了,兰花正大显身手,面坯甩的车轱辘似的,惊的孩子们一阵阵惊呼……
第九章 打枣
孙少安得到了文昊的回答,但他不满意,也是,无论是谁,让人一脚给踢在屁股上,也不会满意的。
不过,他没时间计较这些,看到她姐甩的面片子,才想起来他还没吃多少呢,这好饭食,错过太可惜。
他现在没了顾虑,也不再客气,甩开腮帮子一通胡吃海喝,田润叶高兴的看着他,直到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说他没劳动,吃这么多,要唱歌来还。
没办法,孙少安跟她一人一曲,唱起了黄原上的民歌,这黄原到处都是沟沟坎坎,一个人走路寂寞,都会唱两句解乏,这民歌基本上都是骚情的,两人对唱,跟情歌似的。
文昊看着欢实的田润叶,心说,姑娘,要不是我,以后你就要唱“哥哥你不是人”,你旁边那位,也要跟着唱“泪蛋蛋掉进酒杯里”了。
梁立雪眼热,又唱了一曲“红梅赞”,然后要文昊跟她合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文昊哪能让她如意,坚持说不会,姑娘就不断纠缠,他被逼的没办法,答应以后也帮她作一首歌,才最后罢休。
文昊看孩子多,就说我看咱们这里很多马兰花,就讲一个关于它的故事吧。
在文昊的记忆里,还有一个童年时一个连环画的片段,那个好像是六零年前后创作的故事,也不知道传到这里没有。
那正是一个关于马兰花的故事,名字就是《马兰花》,和这里的歌曲《兰花花》,说的是一种东西。
故事里还有一段脍炙人口的童谣,广为人知,被孩子们当成了和“芝麻开门”一样神奇的口诀,反复使用。
“在美丽的马兰?,?活着花神马郎、树公公和?群可爱的?动物。
这天正好是马兰花开的??,?下的王?爹来到?上拾柴?,为了给??摘?朵最好看的马兰花,不幸坠下?崖。
花神马郎勇敢地救起了王?爹,王?爹?常喜欢这个年轻?,给他说俄有两个闺?,她们长得?模?样,愿意把其中一个嫁给他。
马郎就送给王?爹?朵神奇的马兰花,说道:问问您的??,谁愿意嫁给我,就把这朵花送给她。
到了家?,王?爹给两个女儿说了马郎的事,?兰听爹爹说马郎没有房子和财产,嫁过去要靠勤劳过??,就想也不想,?刻放弃了,?兰却拾起了马兰花,愿意与马郎共同?活。
在圆?当空的夜晚,马郎在朋友们的陪同下,?擎着?盏盏荷花灯,驾着?船前来迎接新娘?兰。
两人的婚礼简朴?而热烈,?家?分快活,从此,?兰与马郎过上了恩爱的甜蜜?活。
?年后,?兰带着神奇的马兰花回娘家,有个贪?的?猫偷偷地跟踪,听到了?兰念的?诀:“马兰花,马兰花,风吹?打都不怕,勤劳的?在说话,请你现在就开花!”
说过之后,许多贵重的礼物转眼间就出现了。
这让?猫看得直眼红。它利??兰对?兰的嫉妒,极?讨好她,并怂恿她第?天送?兰回家……
……
就这样,?猫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马兰花,它呼唤马兰花给它变出?银财宝、?马车。果然,?匹马的?马车出现了……
?猫?分得意,殊不知,这是马郎和?动物们变成的,?猫吓的转身逃跑,过河的时候,它想变出一条船来,就大声念口诀:“马兰花,马兰花,风吹?打都不怕,是我老猫在说话,请你现在就开花!”
“它念错了!”
小兰香出声纠正,少平也说“对对对”,兄妹齐声附和。
“所以啊,它没变出船来,让马郎他们捉住了……”
梁立雪撇嘴,问:为什么偏姓马?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作者编的,他哪里知道。
梁立雪认定他是给自己贴金,想娶小兰,追问:谁是小兰?
“俄,俄是……”
小兰香忙不迭的举手,引起哄笑一片。
梁立雪给兰花打抱不平,“兰花才不会嫉妒呢?”
正闹的不可开交之时,幸亏田书记来到这里视察,他才躲过一劫。
夜里的黄原很寂静,歌声能传出很远,他在家里就听到河这边鬼吼鬼叫的,出来查看。
要知道,离学校不远,可就是金家的坟地!
“俄说是谁,大晚上吵吵闹闹的,晚了,回吧,明天还要打枣呢!”
“福堂叔,这就完了,就回……”
文昊改了称呼,田叔像田鼠,和他的名字一样,谐音不吉利,田书记或者田支书,因为润叶的关系,又显得生疏,跟着少安叫福堂叔挺好,亲切又有距离感。
他一边回答书记的话,一边把提前包好的另外三条烤鱼分别给润叶、少平、金波拿上,“带回家去,给大人尝尝……”
田润叶虽然正高兴,不愿就回,但想到全村人要打枣,村里在外面的人,包括上学的,都会回来,一来二去的,要两三天,她又可以和少安哥呆两天了。
天呐,太幸福了!
梁立雪和田润叶跟着田支书回去了,文昊送走少安他们,没远走,他要留下来收拾残局。
孙少安兄妹要先送金波兄妹回家,然后才能回自己的家,羊当然要牵回去了,过河还要再抱一次,咳,早知如此,何必牵来?少安有些后悔!
第二天是农历八月十四日,双水村沉浸在一片无比欢乐和热闹的气氛中,一年一度打红枣的日子到来了,这可是双水村最盛大的节日!
这一天,全村几乎所有的人家都锁上了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提着筐篮,扛着棍杆,纷纷向庙坪的枣树林里涌去了。
在门外工作的人,在石圪节和县城上学的学生,这一天也都赶回村里来,参加本村这个令人心醉的、传统的“打枣节”……
等文昊赶到的时候,孙家都出动了,孙玉厚两口子提着筐子;兰香少平手拉着手,胳膊上也挽着小篮子,
老奶奶也笑嘻嘻的坐在枣林旁边。此时的枣林里,已经到处是乱纷纷的人群了。喊声,笑声,棍杆敲打枣树枝的劈啪声,混响成一片,撩拨得人心在胸膛里乱跳弹。
一棵棵枣树的枝杈上,像猴子似的攀爬着许多年轻男人和学生娃。
他们兴奋地叫闹着,拿棍杆敲打树枝上繁密的枣子,随着树上棍杆的起落,那红艳艳的枣子,便像暴雨一般撒落在枯黄的草地上。
妇女们头上包着雪白的毛巾,身上换了见人衣裳,头发也精心地用木梳蘸着水,梳得黑明发亮。
她们一群一伙,说说笑笑,在地上捡枣子。所有树上和地上的人,都时不时停下手中的活,顺手摘下或拣起一颗熟得酥软、红得发黑的枣子,塞进自己的嘴巴里,香喷喷,甜咝咝地嚼着。
按老规矩,这一天村里所有的人,只要本人胃口好,都可以放开肚皮吃——只是不准拿!
枣园里最靓的仔有七个,分成了两波,一波是梁立雪、孙兰花和田润叶,一身全套的猎装,这是昨晚上看到四个孩子的装束,梁立雪向文昊求来的,他已经从郑娟那里知道,文昊有些奇怪的本事。
这个款式现在还没有,更不用说是在黄原上,猎装极显身材,配着马靴,极为麻利,显得英姿飒爽,很是惹眼。
文昊看见,金家湾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聚拢在她们身边,边拉话边摸材质,商量着怎么也做一套,她们富裕,差不多都受过教育,有想法也有能力实现自己的小理想。
另一波就是少平他们四个,更是被小朋友们团团围住,走哪里都有一群孩子跟着。
因为昨晚走的时候,文昊又送给他们各自一套小军服,配着小挎包,小水壶,扎上小武装带,戴上小军帽,小军靴一穿,呵……
文昊要的广告效应来了。
赌约和随后的青贮,是他用来显本事的,这些孩子们,是他打算用来收民心的,老套路,也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打算照方抓药,把幼儿园的那一套搬过来再用用。
有了这两者,他想要做的事儿,才会有人支持,有人支持,才能成事么!
由于田润叶时不时腻歪在孙少安旁边,被眼亮的小媳妇们发觉了,说:少安,你看润叶多俊样,带回家做婆姨吧!
“那咋行,润叶是俺妹子哩……”
“阿哥阿妹好做亲么……”
“可不敢这样说,俺妹子还在上学哩,是咱山窝里的金凤凰,以后是城里人哩……”
丰收的喜悦,让此时的人们很大胆,敢开玩笑,有机会就找乐子,说过就完,大家都不以为意。只听树林里此起彼伏的信天游,就会明白了。
所有枣林里的人,有一个人是可以连吃带拿的,那就是田二,他是个“半脑壳”,他一边嘴里嚼着枣子,一边手里把捡起的枣子往他前襟上的那两个大口袋里塞着,袋子里已经满满的,上面四个黑色的大字“有求必应”很是显眼。
他一边捡,一边吃,一边嘿嘿笑着,还没忘了嘟囔说:“世事要变了……”
第十章 绸缪
村书记田福堂、副书记金俊山几个人,在河对面一队的禾场上——那里已经堆起了一堆小山一样的枣子。
一队,就是田家圪崂这边,现在还没有正式的队长,副队长田福高和二队队长金俊武正在和几个队干部过斤称,大队会计田海民旁边记数字。
往年惯例,枣子打完后,就要在这里给各家各户往开分了。
孙少安的二爸孙玉亭,在庙坪枣林这面负责。
他不上树,只在地上和妇女们一块捡枣,大部分时间要跑前跑后吆喝着指挥大家,并且两只眼睛敏锐地监视着不让人把枣子揣在自己的衣袋里……
全村人一齐上手,到后半晌就把枣全部打完了,不像田福堂先前说的要还几天,文昊估计,当初他那样讲,应该考虑了事后晒红枣的时间。
这片枣林的枣子,在树上待的时间长,好多已经绵软了,通红的玛瑙一样,稍微一晒就好了。
等树上再也看不见那红玛瑙一样的枣儿,只剩下一些稀稀落落的黄叶,美丽而丰实的庙坪一下子衰败了下来。
一直要到明年春后,这枣树才会抽出新绿,庙坪也才会开始再一次带给人甜蜜的想望……
现在,在庙坪对面一队的禾场上,已经不是一堆,而是堆起了好多堆枣子,远远看起来,就像大堆燃旺的红火。
人们纷纷转回家去,拿了口袋,又都涌向了禾场,枣堆周围,挤满了黑鸦鸦的人群。
禾场上,田海民把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然后给田福堂报了一个数字:六万六千斤!
文昊远远的听到了。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今年,我们丰收了!”
全村人一起鼓掌,极是兴奋,多收就意味着多分嘛,是好事儿。
“六万六千斤大枣,很多了,比前几年都多,但是,经村委会研究决定,今年的大枣,不能全分了,六千斤,全村分每人也能有十多斤,不少了……”
人群里嗡嗡声一片,掩住了田书记的说话声,孙玉亭很狗腿的递给他一个纸筒做的喇叭。
“静一静,静一静,大家听俄说,要让人把话说完嘛……”
“枣子吃多了也不好,伤胃,一人十多斤还不够吃啊,不分枣子,不是队里要改变商量好的事情,而是……”
说到这里,田书记突然抬高声音。
“我们直接分钱!”
接着,田书记就夸功,说队里跑上跑下,终于找到一个路子,可以卖高价,可以多分钱,这才让村民们满意。
接着,会计田海民嘴里叫着人名字,同时报着斤称数码,几个队干部就忙着过秤,直到掌灯时分,才分完枣子,双水村这个非凡的“打枣节”才算结束了……
第二天,文昊跟田书记商量过后,他就和田润叶一起,拦车去了县上。
田书记就在村里,他的任务很重。
先要把枣子分类,把大的枣子全挑出来,这算是一级枣,要全部晒成红枣,卖好价钱。
其它的,坏的、有虫的挑出来喂猪,剩余的,要全部清洗干净,用文昊提供的比麦秆稍粗的不锈钢铁管,给枣子一个去核,那个研究员说,要做蜜枣。
他还要把全村的铁锅,捡大的都收起来,做蜜枣还要用呢,研究员说,石圪节公社的铁匠那里,他订了不少锅,要派人去问下,着急的能出几口,也好拿来应急。
文昊去县里,要去办两件事,一是准备做蜜枣用的白糖、包装袋、包装箱,这些其实都在空间里,他需要一个理由嘛。
这二嘛,他要去找田润叶的二爸,田福军。
田福军,三零年生人,十三岁的时候,就上了边区的黄原师范,以后又在黄原高中部毕业,才参加了工作,就到西北D校秘书科当了秘书。
五零年转到黄原行署财经委员会当干事,不久又被提拔为行署统计科科长。
一九五五年,进入人民大学里学习农业统计专业。大学毕业后,本来当时的农业部要他,但他还是要求回到了黄原。
在地区,他先后任行署办公室主任、地委农工部长、地委秘书长兼农村政策研究室主任等职。
六六年到七○年间,他基本上是被斗争的对象,除了劳动,就是在在棚子里思考人生,算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但这之后,他一路坦途,先是原西县常委,县GW会第一副主任,后出任黄原地委第一副书记,行政公署专员,没多久又升任黄原地高官,直到八三年,出任省委副书记。
重要的是,这田福军为人正直,胸怀宽广,并且有才干,好学,知识渊博。
为政时,常常一个人不辞劳苦,徒步深入偏远的山区走访民情,施政不唯权不唯上,很有魄力。
他会是文昊官面上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文昊来找他,就是烧冷灶来的,他以后要做的事,没有官方的支持,是不可能办到的。
而且,人家闺女田晓霞,以后可是少平的媳妇,也是个有理想的好青年,是文昊预定的黄原班子成员,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不能放过。
等到了地方,文昊疏通关系,见到了真人,有田润叶引荐,很容易的得到这大人物的信任。
文昊没说其他,就给他看了介绍信,只说慕名来看望,期望能在他的事情,或者家人上,尽一点力,最后悄悄给他留了三十元钱,十几个咸鸭蛋,七八个罐头,两包挂面,就出去了。
信任不可能一次就建立起来,这要慢慢来。
到了外面,他找到看守的那些人,直接一条凤凰撒了下去,还给专管留了一兜罐头,请他对田福军“妥为照顾”,他自己会常来,有情后补。
田润叶现在就住在二妈家里,她二妈徐爱云,现已经在县医院工作了。这个后来给田润叶的悲惨生活牵线搭桥、推波助澜的人,文昊不太感冒。
有人会说,她不是最后接受李向前了么!
田润叶因同情接受,和李向前的为人有啥必然联系?就拿孙少安来说,他要是残了,肯定会千方百计劝田润叶离开,而不是绑上她。
一个教师,守着一个没有感情的残了的人,两个截然不同三观的人,这个人在相亲时还多次动手动脚,跟着这样的人,能有啥好日子?
田福军的现状,很奇怪的没有怎么影响到他的家人,大儿子田晓晨仍在县里正常上学,田晓霞还是小萝莉一个,就是调皮了一些。
一家人的日子还算过的去,反正比孙家那是好太多了,文昊判断,田家的现状,很可能跟他的岳父徐国强有关。
那老倌,打仗出身,故旧遍地,照顾一下闺女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简单。
文昊给田家拿了不少挂面和罐头,毕竟,田润叶也在这里吃饭呢!逗着小萝莉田晓霞说了一会儿话,送给她一把小弹弓,文昊就离开了。
他找地方临时租了一个仓库,把所需的白糖、塑料袋、纸箱,做青贮需要的厚塑料膜、尿素、硫酸铵、骨粉,箍窑用的水泥,给孩子们准备的小军服、书包、水壶、武装带、文具、羽毛球、乒乓球、排球、篮球等,一股脑的堆在那里。
然后去县运输队,出具介绍信,雇了两辆卡车,一次性的给运到了双水村。
“福堂叔,车上是做蜜枣用的白糖和包装,村里等级登记入库吧,密枣做好晾干以后,十五斤一个塑料袋封装,然后放一个纸箱内封箱即可,红枣也一样,每箱装十斤。先说好啊,钱我可以不挣,这材料钱,卖完枣以后,你要还我……”
“行哩……”
“车上还有一些水泥、厚塑料膜、尿素、骨粉、衣服、文具什么的,你也帮我找一个仓库先放起来吧,这些我还有用,不要动啊……”
“行哩,你不发话,谁也带不走它们……”
红枣晾晒和蜜枣制作都需要一段时间,他找到梁立雪,给她安排了一个差事。
“你不会是在找借口,想辙要赶我走的吧?”
梁立雪突然间智商爆表,一下子猜到了问题的本质。
“怎么会!”
文昊好像受到了很大侮辱似的,极度的不可思议,极度的愤慨。
“就像女人说不要……不是,就像漂亮的女人说话有时候不能信,好看的男人说话,有时候也不能信的……”
“哈……有这么自己夸自己的吗?”
“这是事实……好吧……这不是重点,那天在黑水边突然见到你,你也知道那地方与天极近,那么好看的人,像天上跳下来的仙女,神秘兮兮的,我肯定想躲开看情况啦,后来知道是真人,我都后悔死了……”
“你这么好看一个人,跟在身边,你不知道我多有面子,怎么会赶你走?那不过是怕你真走,当着别人假撇清的话,不能信的……”
文昊也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了,不要脸至极。
“真的?”
“绝对真的,你要更自信一些,相信自己的判断!”
“可我的判断咋是假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