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动手
看到戴月荷脸上的笑容，坐在车窗边的辛逸心里舒展了，朝她挥挥手告别。他的心性和他的名字里的意思很像，好隐逸不被打扰，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与三两好友来往即可。他喜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安静，然而如今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少不得要拿出点本事来。
在这个卖方市场上，和材料供应商打交道的人总是牢骚满腹，自从辛逸做了采购的翻译之后，他有本事让鼻孔朝天的供应商亲自到工地上来，客客气气地来，喜笑颜开地走，不管市场是多么紧缺，总是能满足工地基本的需求。后来和业主代表老头子打交道，两人几乎成了忘年之交，大家都忘记了最初那位老头子是怎么难以相处的，总是质疑和不信任，哪有如今这般笑嘻嘻的像个可爱老头一样平易近人，为了对付他老贾曾经拍桌子骂娘，到经理部求援最后走高层路线才解决了一点问题。
大家都觉得辛逸人好心好脾气好，却不大注意他除了语言专业之外还有更高的能耐。只是心性使然让他不好争而已，他也不认为这是自己的短处，反而认为自己和冷星雨相辅相成，自己的平和与冷星雨的好胜正好互补，这样才能长长久久。或许这种不同特质相互吸引，是两人能走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今晚出门之前，他仍旧在自己平时为人处世方式的惯性下，在规矩内用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是有人不让他出门，不给他用车，如此蹬鼻子上脸，纵使辛逸再怎么沉静自信也不可能故作不觉。
幸亏冷星雨的坚持，把辛逸从他的自己的惯性里推了出来，见到了戴月荷。和朋友们在一起，他的思路打开了很多，脑子里已经有了很多想法，他相信只要其中几个付诸实施定然会有好的结果。
辛逸转头看冷星雨，她已经歪脑袋酣睡了。她本就为了演讲比赛而睡眠不足，终于获奖却没来得及和朋友们一起庆祝，没来得及休息，就为辛逸的事情操心折腾。辛逸心疼不已，心里终于油然生出一股怨气。李元善啊李元善，你想方设法挖我墙脚，朋友们都在骂你呢！如今你为了拿到业绩，这样明目张胆阻止我出门，你这是想让朋友们都离你而去，还是显示你那点卑微的权力？不论是哪一个，都不好呢……
徐童房里的麻将局早早散了场。李元善收到一个短信就推倒了自己的牌，黑着脸推门而去，徐童正要喊他算了账再走，他手下的两个人已经跟着起身走了，空留徐童一人默默算了一会儿，他娘的，三个人一共赖掉了五千第纳尔没给！这是团伙作案啊！
他推开窗户透气，拧了一条毛巾站在窗边擦脸，看见两排平方之间的绿化带上的石榴树，居然点缀着几个红色的花蕾。石榴树那一边就是辛逸和冷星雨的房间，两间房的窗户都没有亮光。怎么还没回来呢？他把毛巾扔进脸盆，穿上背心，他想到刚才辛逸脸上失望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烦乱。
快晚饭的时候，丰怡君突然把哈飞路宝的车钥匙要走了，理由是项目部决定集中管理车辆，下班后车钥匙一律由后勤掌管，没有领导的批准任何人不能出门。哈飞路宝因为能装东西，一直是机修队专用的车子，徐童自己掌管钥匙，经常为其他同事服务。跑了一年多，这车子的三大件都没问题，但是叮叮当当的响声不少，徐童也不怎么乐意开了，他羡慕后勤的那辆雷诺甘果，空间更大排量更大，能装能拉跑得快。他无所谓的把车钥匙给了丰怡君，心想既然是集中管理，以后可以用其它车辆了，美得很。
此刻他站在夜风里回想起辛逸突然找他开车出门，而丰怡君恰巧今天突然集中管理车辆，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呢？辛逸和冷星雨现在还没回来，他们是怎么出去的呢？
绕过绿化带，徐童走到了辛逸房门前。门前的那块小花园里各种花草簇拥在一起，遮盖了地面的土，墙上的葡萄藤长得飞快，相信雨季来临之后会长得更好。他注意到葡萄藤边上长着一丛没开花的草，仔细看去居然像是苋菜，但是比起国内的苋菜高大壮实了很多，叶脉里的红色更加深沉。
冷星雨居然允许苋菜长在这里，她是疏忽了呢还是故意的呢？莫非是辛逸动的手脚？戴月荷冷星雨还有辛逸三人之间怎么回事？徐童鼻腔里哼哼了两声，还是旁观者清啊！想到这里，今天阿西娅给他带来的负担似乎轻松了很多。辛逸可以用一句话劝走阿西娅，改天辛逸要我帮忙时我也应该有所表现才对。
徐童突然鄙夷自己：刚才辛逸出门要辆车自己都帮不上忙，就别说以后的事儿了……他转身走开，打算去电视厅里坐坐，这个时间正好看两集电视剧。
牛医生站在电视厅门口，抱着双臂透过窗户看电视。他拦住徐童：“现在流行性感冒蔓延，陪我一起站外面看电视吧。”徐童说站着看累，我端两把椅子出来。
两人刚坐定，牛医生就说今天在工人大院出了一间宿舍进另一间宿舍，给那些生病浑身酸痛的人打针吃药，直到刚刚才有时间吞下去几口晚饭。
“饭菜都冷了，食堂也不给我热一下！”他抱怨说。
“不给你热饭？”徐童表示怀疑，“他们就真以为没有求到你的时候？不可能！”
牛医生嗨呀一声，往地上吐了口痰，抑制不住鄙夷的神情：“都围着女人转呢！”
“噢——”徐童明白了，领悟似的叹息一声，“最近越来越骚气了，怎么回事？人和动物一样，也有发情期吗？”
牛医生看一眼徐童：“人又不是狗，哪有什么发情期……”他突然惊恐地瞪起眼睛，拉住徐童的胳膊，“糟了，他们要杀狗！”
徐童嘴一撇，嘲笑说：“我们哪个没吃过几块狗肉……”
“他们要杀冷星雨的狗！”牛医生惊吓地说，“我真是笨脑子了，刚才怎么没想到，快走！”
徐童猛然站起来，愤恨地骂：“谁敢！”
牛医生着急忙慌地跑：“工人不管你这么多，有肉吃就行的，快走快走！”
两人穿过食堂到厨房，厨房有个后门，后门一小块空地专门择菜洗菜的，空地上两个水泥墩上各插一根钢管，拉紧一根粗铁丝，厨房用来晾晒腌制品的。此刻一根钢管拴着狗子，它被铁丝套住了脖子，嘴上套了几根结实的橡皮圈阻止它叫唤。狗子正用爪子扒拉嘴上的橡皮圈，被旁边的人用棍子重重击打在头上，它顿时萎靡了下去。
“干什么！”徐童怒喝一声，夺过那人手里的棍子。牛医生认出来了，这人就是那用母狗坐台诱杀野狗的工人。
“你妈的，以后别找我！”牛医生的话语简洁有力，难得的显出他的自信来。
徐童正要松开狗子嘴上的橡皮圈，被人拦住了。他定睛看去，是食堂的厨师老大。
“徐队长不要妨碍我们干活！”厨师老大满脸横肉嘴里叼着烟，身穿白色的背心腰上却系着灰色的围裙脚上一双胶鞋准备干活的样子，细细的眼睛透过飘起的烟轻蔑地看着徐童。
徐童讥诮地问：“知道这谁的狗吗，你也敢杀？”
“君姐安排的。”厨师老大扭动粗壮的脖子，“一会儿吊起来打晕，然后用刀戳破脖子放血，新鲜狗肉……”
徐童愣怔一下，骂了一句神经病，弯腰解开拴住狗子的铁丝，打算拉回到院子里区。狗子已经从当头一击中回过神来，认出是徐童，乖巧地没有挣扎。
厨师老大哈哈笑了两声，横在了徐童面前：“我说的是认真的！”
徐童嘴里唏了一声，继续解铁丝。厨师老大使个眼色，一名帮厨蹲下和徐童抢夺那根铁丝，徐童胳膊一横把他撑开，帮厨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动手？”厨师老大以魁梧的身躯作为共鸣腔，发出的声音把牛医生吓了一跳。徐童被几人围在中间，牛医生后退几步站在门边：“你们不要打架！我不治疗打架受伤的！”
徐童站直身子，手里紧紧捏着铁丝，眼光从身前每一个人脸上扫过，从容不迫：“我都记住了，你们可以动手了。”
第六十二章 对峙
工人宿舍大院是在管理干部的小院子盖好之后慢慢盖起来的，原来住工地工棚的人都迁到了这里，虽然还是没有空调，但是住宿条件改善了很多。此刻，不用上夜班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牌喝酒聊天，爱看电视剧的人聚在闷热的食堂里看电视。
一间宿舍门口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地上摆了一个一米多高的木头包装箱，箱子上一个大塑料盆里浸泡着一堆衣服，路灯照在上面泛起油黑的水光。宿舍里，一台落地电风扇有气无力地摇头晃脑，尽力把白日里的阳光留下的热气和烟雾搅和在一起，微风从几个光着膀子打牌的汉子身上吹过。简易的铁皮桌上放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带动铁皮一起发出嗡嗡的声音。
一名汉子抓过手机贴在耳朵边接听，叼着烟眯着眼，猛然瞪大双眼：“我们马上来！”他一掌拍在桌上，“操，火头军要打队长！”
几名汉子立刻停下手里的牌冲出宿舍，其中一个人停下抓了一根镀锌钢管在手上：“妈的，火头军有刀，防着点！”
食堂连接着两个院，一边是管理干部用餐，另一边是工人用餐，中间是厨房。机修汉子们匆匆穿过食堂到了打饭菜的窗口，个子小的一位敏捷地从窗口跳了进去，从里面打开厨房的门，汉子们立刻一拥而入。
动静吸引了正在看电视的注意，一个接一个慢悠悠走进平时不给进的厨房。
“哟，要干架啦？！”
“妈逼的，干死火头军，菜里面全是沙子！”
“老陈，你安全员不管管吗？”
老陈坐在条凳上继续看电视，露出洁白的牙齿：“老子又不是警察，能管哪个？”
……
空地上，徐童被逼到了角落里，他拽着铁丝不放手，厨师老大狞笑道：“正好，你抓住铁丝，我敲死它！”
狗子张不开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一步一步后退到徐童的身后，双眼凶狠地盯住厨师老大。
徐童把狗子挡在身后，冷笑不已：“这条黑背和你无冤无仇，你动不了它！”
厨师老大重重哼了一声：“这畜生敢朝我龇牙，我就能杀它！”他双手举起木棍，找机会要给狗子头上重重一击。
牛医生复读机般的重复他的声明：“不要打架，我不治疗打架受伤的……不要打架，我不治疗打架受伤的……”
蜂拥而来的机修汉子打乱了他的节奏，他看到了那根钢管，吓了一大跳：“不要械斗！会死人的，我救不过来！”他猛然抓住身边一人的胳膊，“你去喊领导，所有领导！就说打架要出人命了！”
机修队蛮横地挤开火头军：“好狗不挡道！想干架的来！”
厨师老大被挤了一个趔趄，机修队的汉子们把徐童护在了身后，那根钢管被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厨师老大站稳身形，看到了那根钢管，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带家伙来了……哥几个抄家伙！”
徐童拨开机修队的兄弟，站在最前面抱着壮实的双臂：“还是那句话，今天谁都别想动这条黑背！想打架的，我们奉陪！”
厨师老大丢掉了木棍，换了一把炒大锅菜的铁锹握在手里，铁锹头常年和大铁锅摩擦，乌黑铮亮。“你们几个杂毛，我一个人就能干到！”他转动手里的铁锹，咬着后槽牙大放厥词。
空地周围的门边、窗后都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甚至墙头上也露出几双充满好奇和兴奋的眼睛，盼着双方开战，好看场大戏。
牛医生吆喝那几个爬上墙头的：“下去，下去！摔伤了不算工伤！”他朝门边窗后的人摆手，“别看了，别看了！都回去！”
人群里想起了嘻嘻哈哈的笑声，牛医生你别管啦，让他们打一架大家看看。牛医生感觉气血上涌，这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蛋，真打架打伤了人倒霉的人还不是我？我能不救治吗？早知道不给徐童说杀狗的事了！
他想上前到对峙的两群人之间阻止双方，却没敢上前，挨到一下子可就倒大霉了。他在人群里突然看到几位今天刚刚给打过针的病人，顿时气急败坏：“你们不是生病了吗，怎么精神那么好？！”
那几位尴尬地笑笑，往回缩了一点，却没有离开。
当——，钢管和铁锹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人群像受到刺激般爆发出嗷呜的叫声。
徐童脸上发红出汗，他伸手拦住用钢管的兄弟：“钢管给我！你们不要动手！”
厨师老大哼哼两声：“想单挑啊！”
“都给我住手啊！”一人挤开人群，厉声喝止。
徐童紧盯着厨师老大的眼光略微扫了一下来人，继续紧紧握着钢管。厨师老大头也不回，把铁锹换了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继续握住铁锹。
“李经理，快拦住他们！”牛医生喜出望外，阻止打架的重任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扛了。
李元善嗯了一声，上前握住徐童手里的钢管：“胖子，放开！”
徐童神色一动，手略松，却看见厨师老大脸上得意的讥诮，不由得又握紧了钢管：“要放他先放！”
围观的人群里点评开了：
“这不公平！要么打，要么一起放！”
“应该先放铁锹，他妈的太快了，吓死人！”
李元善面部肌肉抽动，暴虐的眼光扫过人群，怒气冲冲地说：“都滚开！不滚开的停工！”
人们嘻嘻哈哈没有散开，越发热闹了：哦吼，停工好，工地不用我们干活了……
牛医生心里暗暗叫苦：糟了，这是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啊，李元善抓不到重点啊！他立刻朝四周人群挥手，真诚地说：“大家别起哄！都是出来苦钱的，谁打伤了都不好，快散了吧……”
围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有几个人已经转身走开了。人群分开，老贾背着双手走进来，身后跟着丰怡君。老贾目光威严沉稳，看了一眼对峙的双方和李元善，又绕着看了一圈围观的人，墙头上露出的脑袋早已没了踪影。
“你们两个把东西丢了，到我办公室。”老贾抬抬手，又对李元善说，“元善也来。”
对峙的双方看到老贾进来，都自动散开了，徐童的钢管咣当落到地上，厨师老大把铁锹交给身边的人，那人慌忙把铁锹丢在了地上，也发出咣当一声。
丰怡君换了一条裙子，手里握着手机，雪白的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她蹙眉噘嘴，满脸惋惜：“你们年轻人怎么不学好！为什么打架？”
厨师老大上前一步，满脸谄媚：“君姐，我们按你吩咐要剁了……”
“剁了什么？”丰怡君打断他的话，“这都几点了还剁什么肉？忙你们的宵夜去，工地上大伙儿到点就要吃的！”
徐童身后传来低沉的狗吠，汪汪——一道黑影一跃而起，闪电般直扑丰怡君。
丰怡君尖叫一声，想要闪避已来不及。
第六十三章 操碎心的牛医生
丰怡君惨叫一声倒地，魂飞魄散；狗子骑在她身上汪汪叫了两声，低下头用锋利的牙齿撕破了丰怡君的连衣裙，叼着一块扯下来的布跳到了一边，凶狠的眼光盯住了厨师老大和打了它一棍子的工人老葛，喉咙深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丰怡君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捂住脸：“救命……”围观的人们双眼盯着她大腿根部裸露的肌肤和紧紧包裹着臀部的碎花小短裤，毫不掩饰兴奋和贪婪的眼光，今晚大饱眼福，意外收获，这次围观太值了！
厨师老大双眼凶光毕露，俯身抓起铁锹高高举起打算给狗子重重一击。
“放下！”老贾威严而沉静地喝止了厨师老大。徐童趁机挡在了狗子面前，轻轻抚摸它的头部，劝它冷静。
老贾的目光在丰怡君身上略一停顿，嘴角荡起一缕讥讽，吩咐道：“牛医生，看一下，没事的话带她回房间。”
牛医生已经满头是汗，惶惶不安，他在丰怡君身边蹲下，略微检查没发现任何伤口，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狗子，暗想这狗子刚才那一扑完全是在吓唬丰怡君，顺势扯掉她身上一块布让她出丑，这狗子成精了！
丰怡君被告知自己毫发无伤，愣怔一下，拨拉几下裙子遮挡下半身，顾不得身上的尘土，掩面埋头坐在地上，渐渐传出抽泣声，恨恨地说：“我一定要杀了这条狗！”
李元善脸上布满乌云，双眼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上前扶丰怡君：“先回房间吧。”
丰怡君慢慢站起，双眼通红，她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老贾，眼光落在狗子身上，狗子朝她龇牙，又发出低沉的吼声，丰怡君浑身一颤，慌忙扯住牛医生的胳膊把他拉到身前，挡住狗子的视线。
老贾挥挥手，让众人散去，自己朝办公室走去，被他点名的人乖乖跟在他身后。
辛逸和冷星雨回到营地的时候，冷星雨刚下车就咦了一声：“狗子怎么没在？”平时晚上回来，狗子总会跳出来欢快地迎接。
刘永正开玩笑说：“被坐台的狗小姐勾走啦……你们该给它找个伴了！”
冷星雨自信地说：“我们家小伙子还没到年龄呢，不着急。辛逸，找一下狗子在哪里。”
辛逸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它能跑哪儿去？一会儿就出来了。”
两人正要各自回房，狗子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围着冷星雨转，嘤嘤嘤叫唤不停。
冷星雨蹲下抱住它脖子：“怎么啦狗子，有人欺负你了？”
狗子轻轻叫唤几声，继续嘤嘤嘤。
牛医生气喘吁吁从黑暗中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绳子：“诶，你们总算回来了，错过晚上一场大戏呀！”
辛逸奇怪他怎么手里有根绳子，正要开口问他，冷星雨哎呀一声：“狗子受伤啦？”
牛医生大声大气地说：“能不受伤吗？铁丝套脖子上生拉硬拽，头上还给棍子打了一下……”
“谁干的？！”冷星雨打断了他，看到他手里的绳子更是怒气勃发，“拿绳子干什么？”
牛医生瞪大一双小眼睛：“别朝我发脾气！要不是我，它已经被人宰了吃肉了！”
冷星雨吃了一惊，让牛医生赶紧说是怎么回事。牛医生卷好手里的绳子，重重叹了口气，唉——，这营地里的情况复杂了呀!以前多好，事情清清爽爽的，大家客客气气的；现在呢，居然要械斗啦！起因就是这条狗，不知怎么惹到了那位君姐，君姐就喊火头军杀了它吃肉……
“丰怡君？”冷星雨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歹毒的女人！”
牛医生继续被打断的话头。他说，我很忙啊，我在大院子里给病人看病，忙得饭都来不及吃，病人也不感谢我，食堂也没人给我热饭菜，是我自己到厨房点火热饭，那一下子瞧见外面空地上一条狗尾巴，有人在扑腾，当时肚子饿急着要吃饭没想那么多；后来看电视的时候看到徐童，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厨房怎么能让狗进去呢？能进去的狗只有死狗啊……
辛逸耐着性子听牛医生啰里啰嗦说话，听到两人持械对峙时，忍不住打断了他：“没受伤吧？”
牛医生斜瞅他一眼：“你脑子秀逗了呀，有人受伤了，我这个当医生的能在这里和你废话？”说完，他感觉自己语气太冲了，又叹口气，“不过也是，当时我吓坏了，那钢管、铁锹动一下，搞不好是一条人命！一条狗引出的命案！”
他咧嘴笑了，对自己的最后一句感到得意，眼角余光却看到冷星雨满脸寒霜，立刻收敛了笑容，三言两语把后续的事情说完，最后竖起大拇指总结说：“德国黑背，高智商！”
狗子立刻收到了三道赞许的目光，冷星雨老母亲一般抚摸着它，赞不绝口，又心疼它挨了当头一击，脖子被铁丝磨破了，差点儿掉下泪来：“那个贱人……我会给你报仇的！”
徐童没有受伤，辛逸放下心来，又担心他受到处分，急匆匆要去老贾办公室。牛医生拉住他，让他先把狗子拴起来：“不管怎么样，它扑倒了君姐，你们一定要管好它。这也是保护它！”
冷星雨猛然站起来：“不准拴！她活该呀，狗子最好狠狠咬她一口！这么歹毒的人，滚回经理部去吧！”
辛逸也是非常生气。丰怡君已经到项目上那么长时间，狗子和她相安无事，辛逸还看到过她逗弄狗子玩，狗子绝不可能主动招惹她的，今晚她却突然要对狗子下毒手，还差点儿引发了持械打群架。这人哪是知心姐姐，分明是老鼠屎，是搅屎棍！
他还是担心徐童，从牛医生手里接过绳子给刘永正，对冷星雨说：“星雨，报仇的事后面再说，我去找徐童，不能让他遭了处罚。”
牛医生双手放进兜里，浑身轻松，看刘永正怎么让冷星雨同意拴狗，没想到辛逸拉他一起去老贾办公室，要他证明徐童是被迫的，是为了保护财产，在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被迫准备反击的，是正当防卫的准备，而且头脑冷静，控制住了队友们的情绪，没有造成更坏的后果发生，所以要惩罚的是那个厨师老大，以及教唆他的幕后人。
“我今天真是忙死了，为你们操碎了心！”牛医生被辛逸拉着走，他好奇地问，“你是学法语的，还是学法律的？”
辛逸说：“法言法语，法语就是法律的语言啊，最讲究规则的！”
牛医生摇头，讲究规则有个屁用，这里还是看谁的拳头大！我们离开国内的环境，不了解这里的环境，无知者无畏，很多人做事情反而就无所顾忌了呀！
没一会儿到了老贾的办公室门口，窗户上透出亮光，里面只有椅子吱吱嘎嘎的声音，听不见人说话。
第六十四章 转变
老贾把三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要问清楚事情的经过，给出合理的处置。项目上这么多雄性荷尔蒙过剩的建筑工人，打架这种事情决不能纵容，他在开工之初就已经非常严厉地处置过几起了，彻底消灭了工地上打架斗殴的现象。今天持械对峙的双方里面居然有徐童，这让他很不满意。
老贾偶尔也会逗狗子，他知道这条德国黑背非常聪慧，但今天狗子的表现仍旧让他感到些许惊讶。在看到狗子拿捏分寸戏耍丰怡君的那一刻，老贾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他弄不不明白的是丰怡君为什么会对狗子起杀机。
他第一个问的是李元善，为什么狗子要攻击丰怡君？李元善恼怒地说不知道。
他接着问厨师老大。刚才像黑道人物般凶神恶煞的厨师老大在他面前乖得像只小猫，低眉顺眼地说不知道呀，丰经理只是吩咐杀狗吃肉，她可不会给我们这些办事的人解释！贾总，那狗高大威猛的，其实我们都怕靠近的，都不敢动手，可是领导吩咐了我们必须完成的呀，后来就找了大院的老葛过来的；那人真神奇，拿着铁丝套了圈走过去摸摸狗头，那狗就乖乖地让他套住了脖子，被他牵到厨房里了。我们还没怎么样呢，徐队长就突然来了，要动手打人……
徐童冷笑着打断他，鬼扯！你们一群人，我一个人，你他妈就会鬼扯！牛奶医生最清楚！
厨师老大立刻换了一个人一般，脸上又浮现出狞笑，正要说话，老贾摆摆手让两人安静，吩咐李元善喊牛医生来。李元善抱怨说牛医生滑头，刚才就喊他一起来，他借口溜了，不想得罪人呢！
老贾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牛医生那种胆小鬼敢不听你的？可去他妈的吧！他愠怒地瞅了李元善一眼，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刚才他就注意到李元善面带羞怒，像一只没有得到狼群承认的公狼，嘴角扭歪了，眼神飘忽不定，气恨交加让他失去了平时沉稳的架子，变得气急败坏却不敢发作。他把李元善一起喊到办公室，一方面是让大家看到他不是独断专权，另一方面是看住他不让他找人泄愤。李元善虽然是副经理，可其实还嫩着呢，血气方刚情绪容易上头。
注意到老贾的眼光，李元善咬着嘴唇不吭声。刚才摆足了架势劝架却没人听他的，一点面子都不给，这让他下不来台；接着老贾到场三言两语化解风波，又随口就把他喊到办公室，这让自以为在项目上可以和老贾平起平坐的他狼狈不堪。当着那么多工人的面丢了面子。这是头一回，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人可以不怕自己，却怕老贾。比起为什么丰怡君想杀狗，他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很想问问眼前的厨师老大和徐童，老贾有那么可怕吗？
四人沉默之际，辛逸和牛医生敲门而入。老贾招呼他们坐下，让牛医生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厨师老大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急切地看向老贾。老贾的脸上毫无表情，等着听牛医生的证词。
牛医生简要地叙说事情经过，寥寥几句就把经过说清楚了，接着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我和徐童去救狗，他们要打人，我是医生他们不打，他们要打徐童，徐童是正当防卫……
厨师老大焦急地看着李元善，李元善不吭声，他忍不住站起来打断牛医生的话：那钢管怎么来的？谁先拿武器的？
牛医生一愣，脑子里搭上了另外一条线：“对呀，那些机修工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谁通风报信的？”他的思维跳跃得太快，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老贾不耐烦地让他回答问题，不要打岔。牛医生大幅度摇头，他坚持说：“不是的，不是的，这个很重要，钢管就是他们带来的呀……”
辛逸插话说：“太正常了，厨房里那么多刀，谁不怕呀？他们拿根钢管做防备呢！”
牛医生拍了一下脖子：“那个铁锹太锋利了，一铁锹下去肯定重伤，切断大动脉，大出血……不敢想象！”他浑身一紧，脸上露出惊恐。
厨师老大坐不住了，非常诚恳地请求老贾：“贾总，你听我说呀，我，我就是拿个铁锹而已，我没动手，我害怕他用钢管敲我头！”
老贾指关节咚咚咚敲桌子：“不要东拉西扯！你们两人带头聚众持械打架，这是很严重的事件！”办公室里安静下来，老贾顿了顿，问辛逸有什么意见。
辛逸的目标是保住徐童不受处分，然后再和要杀狗的人慢慢算账。听老贾的口气，他应该是想各打五十大板，那徐童就吃亏了。按照牛医生的说法，这事儿就是丰怡君想杀狗，唆使厨房的人动手杀狗，而厨师老大蛮横霸道欺负徐童只有一个人，强势逼迫，只是徐童扛住了，救下了狗子。
“牛医生刚才说得很清楚，打架的起因是火头军，徐童一个人被迫防卫。”辛逸开口一句话让厨师老大瞪起了双眼，他狠狠盯着辛逸：“小辛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辛逸微微一惊，这个厨师老大居然这么凶悍。他眼光灼灼和他对视：“你瞪我干什么？你想打我啊？”
厨师老大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不怕他的眼神。他哼了一声，转头不看辛逸。
对于厨师老大这种莽夫辛逸认为气势上压住就可以，他没有追击，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事情徐童一点责任都没有，相反他有功劳，他保护了那条狗呀！那条狗是正宗德国黑背，是业主代表那边要来的，那老头子和我说过几次了，让我带狗回它娘家呢！他妈的，这要是被你们杀了，我怎么向那老头子交代？这客户关系还做不做啊？以后怎么找人签字要钱呢？李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元善抬眼瞅辛逸一眼，又瞅了一眼恢复沉静威严的老贾，点点头：“那肯定不能杀呀……今天幸好没造成什么后果，大家吸取教训，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听话听音，辛逸明白李元善想要息事宁人了，他却不愿就此罢休。徐童出头救狗差点儿被厨房的人打，不仅没错有功，还受了委屈，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贾经理，按照牛医生说的，徐童有功，那就有人犯错了，是吧？”辛逸等李元善说完，立刻跟上补充说，“犯错了就要按规定处理，要不然谁都敢打架，以后这队伍就没法带了，李哥你说是不是？”
“队伍不好带了”是李元善打算处罚人的时候爱用的口头禅，如今被辛逸借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连着被辛逸点了两次，沉浸在羞怒之中的李元善回过神来了，辛逸想要处分厨师老大？
老贾脸上古井不波，内心却想着辛逸今晚是怎么回事，风格转变太大，一改过去的温和，咄咄逼人。
厨师老大噔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冲着辛逸：“你他妈就是冲我来吧？你什么都没看见，你知道个屁！”
辛逸慌忙抬手挡在眼前，厨师老大的唾沫星子乱飞，这平时做饭不知道给大家吃了多少他的口水。
老贾又威严地敲桌子，说出了他的决定。
第六十五章 通知
从老贾办公室出来时，院子里月光如水，院墙外一棵桉树苗探头进来，在地上摇曳出一片碎影。冷星雨、刘永正两人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徐童浑身轻松的样子，两人都放了心。
冷星雨非常诚恳地感谢徐童救下了狗子，徐童没有居功，说要不是牛奶医生反应快，狗子怕是已经被剁成肉了。冷星雨一阵后怕，恨恨地说：“此仇必报！”
刘永正问徐童，丰怡君为什么要杀狗子？徐童摇头说不清楚，丰怡君平时对狗子还好，经常逗着玩呢。辛逸哼了一声，很自信地说那是她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今晚她想弄权，在我这没得逞，于是撒气到狗子身上，只是没想到她居然狠得下心对这么可爱的狗子下手！
辛逸安慰气愤难平的冷星雨，让她不要着急报仇的事情，丰怡君今晚当众出丑，肯定会继续拿狗子出气，当务之急是把狗子保护起来。这个营地里有人想杀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它毕竟是一条狗啊！
冷星雨面露愁容，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把狗子带在身边吧？
刘永正抖了抖手里的绳子，提出把狗子带到他院子里避风头、疗伤，过一段时间再回来。辛逸和冷星雨立刻赞成这个主意，冷星雨蹲下和狗子商量，希望它能配合。狗子绕着刘永正转了一圈，叼住他手里的绳子轻轻晃着脑袋。
“太聪明了！去了我那就变我的狗了！”刘永正感慨道，想要把狗子占为己有。冷星雨毫不担心，笃定地说：“看你本事了！”
安排好狗子，冷星雨问辛逸老贾是怎么说的。辛逸微笑说徐童“无罪释放”，厨师老大因为意图破坏项目财产，带头打架，被老贾处分了。老贾撤销厨师老大的“老大”职位，安排他在食堂专职做一个月的白案，罚款一千元。
冷星雨眼前浮现出那个满脸横肉的厨师老大，想象他瞪眼睛时凶狠的样子，怀疑他不会乖乖接受处罚。辛逸很有把握地说他不敢，他在老贾面前一个不字都没有。
徐童挠挠头，他也寻思不清楚为什么厨师老大天不怕地不怕，在老贾面前却服服帖帖，连大声说话都不敢，那双瞪起来能吓哭小孩的眼睛也似乎变成了弯弯的双眼皮。
“那罪魁祸首丰怡君呢？”冷星雨追问辛逸，“不是早就说她要离开我们项目吗？”
“这个我知道！”刘永正突然说道。
因为给很多在阿的中国公司供货，刘永正如今可谓在阿尔及利亚走南闯北，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比起偏居一隅的辛逸等人消息灵通很多。他从一个松梅集团之外的人嘴里听到了丰怡君的故事。丰怡君因为和领导出轨，她的在外省项目上忙碌的老公到经理部掀翻了酒桌，后来不知找了哪一条路子，她老公申请调回到经理部上班，发誓绝不再让奸夫**有机会。丰怡君也不是好相与的，跑到经理部和老公大吵一架，拍桌子摔凳那动静连隔壁别墅院子里的老阿都被惊动了，她老公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没人能挡，邓文友亲自出面才让两人安静下来。最后协调结果，两人都别在经理部了，一个回外省项目，一个继续在社会福利房项目呆着。
辛逸听得目瞪口呆，抓起冷星雨的手，担心地说：“星雨，你千万不要惹她……”冷星雨挣脱他的手，有点讥诮地说：“你这就怕啦？这以后谁敢委身于你呀？”辛逸讪讪地笑，“她一个半老徐娘，你犯不着呀！我会对对付她的，你放心！”
刘永正和徐童都不看好辛逸。“我们都弄不过她。”刘永正很确定地说，“她要是和我大吵大闹骂街，我肯定退避三舍！这事我们只能徐徐图之，见机行事。”
徐童出主意说：“我们用老阿去搞她！阿西娅很厉害……”
冷星雨大摇其头，胖子啊，你良心不能这么坏，人家黄花闺女一个你把她往火坑里推？
徐童说，那怎么办？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没有拿定主意，各自回去休息，刘永正把狗子带回自己院子里，说好明天让人过来把狗窝也搬过去。
第二天早晨，刘永正吩咐人去搬狗窝，自己带上新招的本地助理苏希拉出门去。苏希拉身材娇小，身穿金色镶边的大红短袍子，黑长发干净利落地绑在脑后，露出双耳的两颗珠子的耳坠，双颊一对酒窝惹人怜爱。她时不时抬手整理头发，露出手心“指甲花”颜料染过的黑色。
刘永正问她昨晚的婚礼怎么样。昨晚是苏希拉的堂姐结婚的最后一天，苏希拉提前请假回去，还把刘永正的数码相机借去拍照，说要给堂姐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昨晚是一个美妙的夜晚！”苏希拉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我们全家的女眷都参加了，每个人都带来了最漂亮的服装，我们享受快乐的音乐，跳舞到天亮……”
“你一晚上没睡觉？”刘永正看了一眼放在座位上的数码相机，心想苏希拉可能没有删除内存卡，那也许里面还有她们跳舞的短片。当地人的婚礼很漫长，前后各种仪式要七天的时间，其中唱歌跳舞是最主要的节目，不过男女总是分开在不同的房间里的，那女眷们聚在一起的场景，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刘永正想到这，嘴角飘起一丝笑意。
苏希拉顺势打了个哈欠，随即睁大眼睛晃了晃上身，表示自己很精神，一点都不困。刘永正眯起眼睛，目光不可察觉地落在她跟着动作一起晃动的胸部，心里荡起一丝涟漪。这姑娘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身材有多么惹火，穿衣服从不刻意衬托线条，可是总是在无意中就显露了她的摇曳生姿的傲人之处。
做了一段时间贸易后，刘永正萌生了招聘一名助理的念头。他要一位助理，既能帮助自己处理好各种法文书面材料，又能跟着他出去谈生意撑场面。这些工作都是他手下的大老粗做不来的。面试了好几位，刘永正一直不满意，直到苏希拉出现，他眼前一亮，这女子够漂亮！那脸蛋，那腰肢，那浑圆的胸部……刘永正当然不是未经世事的毛头小伙子，他很好地把握了自己，开始面试，然后就被苏希拉开朗奔放的性格吸引住了。刘永正问她业余爱好是什么，她说唱歌跳舞和旅游，以及看电影。刘永正问她喜欢去哪里旅游，她说最想去意大利的米兰，去现场看卡卡的比赛。刘永正又问她，不喜欢齐达内吗？齐达内是阿尔及利亚裔。她羞羞地笑了：“齐达内没有卡卡好看。”
面试后的第二天，苏希拉就来上班了，刘永正给她安排了单独的一间办公室。她很能干，为刘永正分担了不少工作，让他可以从繁琐的文档和票据工作中脱身，集中精力在谋划业务上面。跟着刘永正出门，她也能很得体地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整理得有条有理的文件包，随时给老板提供需要的文件。
车子在沥青路面上跑得又稳又快，强撑着双眼皮的苏希拉很快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有个调皮的小孩躲在眼睛里胡乱拨动一般动个不停。刘永正打开数码相机寻找自己想要的照片，却发现存储卡一张照片一个视频都没有，空空如也！
刘永正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转眼看到熟睡的苏希拉，把镜头对准她按下快门接连拍了几张她的睡姿。车子快到目的地时，他用手背轻轻拍在苏希拉圆润的下巴上，让她醒来。苏希拉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露出后背耀眼的白皙皮肤。刘永正眯着眼瞅了一眼，帮她拉好衣服，自己拎包开门下车。
这次的目的地是松梅集团的另一个项目部，刘永正给项目部供应粮油。他走过铺满碎石的院子，快到办公区时，他看到一名熟识的项目员工正在告示栏贴张贴东西。他上去打招呼，无意中瞅了一眼告示栏上几张发黄的纸，《关于鼓励多渠道开发业务的通知》，里头列举了奖金、荣誉、升职方面的鼓励措施，很有力度，落款日期已经过去一周了。
“这么大力度的鼓励，能兑现吗？”他故意问到。那人不满地说：“那还用说？经理部的红头文件，肯定能兑现啊！”
怎么在社会福利住房项目上没看到这个通知？刘永正若有所思，掏出相机把通知拍了下来。
第六十六章 六杯咖啡
阿尔及尔的早晨是海风带来的，是街巷的咖啡香唤醒的。辛逸和业主代表老头坐在街角一家咖啡馆里用早餐，桌上已经摆了羊角面包、蘑菇煎鸡蛋和牛奶，就等着咖啡上来了。一起吃早餐是辛逸提出来的，地点是业主代表选的，他说这间咖啡馆的咖啡特别地道，按照意大利咖啡的标准操作，咖啡机达到9个大气压的高压，把90摄氏度的水流压进7克咖啡粉，萃取25秒，得到25毫升的咖啡液，香味浓郁，泡沫细腻，色泽纯正。
辛逸对此无感，反正他是要把咖啡倒入牛奶的。说不清这是咖啡配牛奶还是牛奶配咖啡，但是按不同比例混合得出来的饮料综合了牛奶的丝滑和咖啡的风味，他每次在外用早餐必点。
业主代表向辛逸透露了一个消息，松梅集团正在和业主商谈第二批社会住房项目，顺利的话，业主将把一万多套住房交给松梅集团建设。他问辛逸有没有参与这方面的工作，他认为辛逸精通法语，在住房项目上的工作积累了现场经验，可以向业务谈判方面发展了。
“年轻人，你应该向更高层级发展，不能总是在工地上啊。”私下里业主代表老头很少称呼辛逸的名字，一般以年轻人三个字喊他。
辛逸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为公司感到高兴，心想如果谈成了又会有更多的中国人来到这个国家赚钱，体验这个地方上不同于国内的灿烂阳光。辛逸也不想一直在工地上，虽然工地上的人们总是瞧不起坐办公室的，大家说那些人只会纸上谈兵瞎指挥，哪懂得施工呢？然而真要有机会上班不用风吹日晒，人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坐在办公室里，不仅意味着工作环境好，还意味着待遇和权力。长官运筹帷幄，士兵冲锋陷阵，不论中西，历来就是这样的。
辛逸问业主代表，市场上除了政府出资的房建项目，还有其他的房建项目吗？业主代表说当然有，房地产开发允许私人投资，很多从中东来的房地产开发商进入阿尔及利亚，他们开发的住房更高档，满足市民更高的需求。
“他们用的都是石油资金，不缺钱！”业主代表夸张地比了一个开龙头放水的动作，“他们有油井，你知道吧？打开龙头石油就流出来了，那都是钱！”
辛逸被老头子逗乐了，问他有没有知道哪家中东来的开发商。业主代表双手一摊，嘴唇翘起带动花白的小胡子也往上翘：“我一个普通公务员，不认识那些大老板。”他顿了顿，从身边的手提包里翻找出一个名片，“这个人找过我，邀请我去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做顾问。他脑子有问题！”
辛逸看名片，惊讶地发现认识名片的主人，正是在C-VITAL集团见过一面的合同管理部经理布拉西米。
“为什么你说他脑子有问题？这家公司很差吗？”辛逸想知道业主代表对这家公司的评价。
“不，这家公司很好。”业主老头端起他的咖啡嘬了一口，舔一下嘴唇，“我快要退休了，这个时候离开单位影响我的退休待遇。也许，等我退休了可以去，带上我三十多年的工程师经验和项目管理经验，给他们上上课……”
资格老是业主代表最得意的事情，每次提起来都能说上好一会儿，辛逸这时候会做一个善于倾听的年轻人，听他说完，这才建议说：“做顾问而已，你可以兼职吧？都是这个……”辛逸比划了一个钱的手势。
业主代表面露尴尬，又舔了下嘴唇，懊悔地说：“唉，他来找我，我想都没想拒绝了，现在不好意思再找他……”
辛逸把名片还给他：“你是国家宝贵的高级人才，在阿尔及利亚太稀缺了，他还会来找你的，那时候你可以趁机改变主意。”
吃过早餐，辛逸跑过大半个阿尔及尔城区，在石料场方向进城路口找到石子供应商。这位老头精力充沛，喜欢亲力亲为，经常会悄悄在自家的运输车必经之地检查，对违规的员工严加惩处。
老头看到辛逸，拉住他的手介绍给旁边的一位年轻人：
“你认识松梅集团吧？”
“我认识！”年轻人老老实实回答。
“你知道松梅集团有多少工程吗？”
“很多……”年轻人犹豫片刻，模糊地回答。
老头脸上不喜：“松梅集团在阿尔及尔已经开工的工地有八个，在奥兰有三个，在整个阿尔及利亚有二十多个！”他粗壮的手指点了点年轻人，年轻人低头躲避他的目光。
“你知道松梅集团为什么能成功吗？”老头没有放过年轻人，继续追问。这个问题更难回答，年轻人目光在老头和辛逸脸上跳来跳去，嗫嚅不语。
老头面露得意的笑容，指着辛逸自信地说：“因为松梅有这样子的员工！”
阳光下，老头用丰富的肢体语言强化他的观点：“他从遥远的中国来，会法语、英语、阿拉伯语，他是中国专门培养的国际人才；他对人非常友好，从不发脾气，冷静理智解决问题；他非常勤奋，穿过整个阿尔及尔来见我，不是为了买材料，只是为了见我这个朋友……中国有很多这样子的年轻人，中国一定会成为发达国家的，肯定的，毫无疑问……可是，我们阿尔及利亚的年轻人呢？我无意冒犯你们年轻人，但这就是现实！”
似乎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唠叨，喜欢训人。辛逸看一眼那位年轻人，恰好和他眼光对上。年轻人挑了挑眉，藏不住眼底无奈的笑意。
辛逸打个哈哈，拉起供应商老头的手钻进马路边上的咖啡馆。还没到饭点，这个时候最合适的就是再来一杯咖啡。他的目的是从供应商身上了解私人房地产市场，供应商老头对中东老板的态度迥异于业主代表，听到辛逸的问题后，他面露不满：“那些人的房子太贵了，这是不公平的！”不满归不满，但是他并没有拒绝做生意。
“有好几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找我询价了。”老头洋洋自得，“我的报价都加了百分之十。你知道为什么吗？”
辛逸不明白他怎么想的，诚心请教。
“道理很简单呀，你们年轻人都要动脑子！”这回他连辛逸一起训了，“开发商只是想知道价格而已，不会真正买石子，你们承包商买石子，是这样吧？我把价格抬高了，以后你们承包商签约时就能得到更高的价格，然后你们到我这买石子就不会总是压我的价格。我们大家都能赚中东人的钱，是不是这样？”
他顿了顿，做了一个跟业主代表一样的开龙头放水动作：“他们有井，很多油井，打开龙头油就出来了，那都是钱！”
辛逸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给供应商老头竖起大拇指：“我们一起赚他们的钱！”
喝着咖啡，辛逸闲聊间有打听了一些具体的消息，从年轻人嘴里得知的的确确有一家C-VITAL的沙特公司找他们询价，石子的需求量很大，预计再有个把月就要供货。
老头不停摇头：“供不上，供不上，我那么多客户，不能只给他一家供货的，不然我会没朋友的……小辛翻，你也不会把我当朋友了吧？哈哈……”
这一天，辛逸辗转整个阿尔及尔，喝了六次咖啡，吃了三顿饭，两次点心，晚上十点多才回到营地，一身疲倦脑子里却很兴奋，也许是咖啡喝太多了造成的。
第六十七章 神经痛
李元善想见C-VITAL集团的高层，戴月荷没同意，要李元善请经理部领导出面，这样双方的层级才对等，这是对客户必须的礼貌。李元善想起哥哥说的话，知道如果经理部领导出面了，这业务不可能算到他手上了。于是他带了翻译小胡找到C-VITAL集团的办公楼，自报家门，请求见集团总经理。前台的接待员彬彬有礼地让他们在等候室稍坐，她去通报。
在等候室的小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精美的宣传图册。翻译小胡闲着没事打开浏览，一本是C-VITAL集团的简介和在阿尔及利亚的项目规划，李元善认为有用，让她收起来；另外几本却是几家工程承包商的宣传册，有意大利的，有法国的，有埃及的，也有中国的。
翻译小胡一遍翻看一遍评价：“这几家公司很有实力啊，他们做过好多大工程，我们竞争激烈了。李哥，你有把握赢吗？”
李元善手里拿着那本中国公司的宣传册，轻轻嗯了一声：“别的我不熟悉，这家国内来的比我们差远了，不是对手。”
翻译小胡瞅了一眼，惊讶地说：“他们的宣传册做的不错呀，比我们的好……哎，这好像是做援建学校项目的那家公司！”
李元善问：“你确定？”三所援建学校花落他家已经不是新闻了，辛逸白忙活了一场，丰怡君在公开场合还说过一句文绉绉的“为他人作嫁衣裳”。
翻译小胡点点头：“我一个同学就在这家公司当翻译，她刚来不久，我记得很清楚。”
李元善皱起眉头，满腹狐疑：这家公司做援建项目，和代表处的关系肯定非常熟络，会不会也是代表处介绍过来的呢？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难怪戴月荷推三阻四的，原来她是一鱼两吃啊，辛逸看着聪明，又被戴月荷耍了。这被耍两次了吧？真是棒槌！
这时接待员进来了。
“先生，女士，你们的会见请求已经送到总经理秘书手里，如果总经理批准了，她后面会打电话通知你们会见日期和时间。”接待员微笑着说话，不急不躁。
李元善听完翻译，改了主意，对小胡说：“你告诉她，我们是很有实力的承包商，我们想和他们合作，你问她一下工程部的经理在不在，我们想见一面。”
接待员很有耐心，她走回前台打内线电话，没一会儿回来了：“对不起，工程部经理已经出去了，不在办公室。你们可以改天再来。”
李元善眉头微蹙，随即恢复了脸上的笑容，带着小胡告辞。走出办公楼大门时，他看到门口正中停了一辆高大威猛、洁白铮亮的丰田SUV，车屁股上标记排量5.7，车门边站着一名像是司机的当地青年。李元善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就看见一名穿着休闲的中年男子空着手大步走出办公楼，那青年立刻打开车门，让中年男子上车，自己则上了副驾驶，车子随后扬长而去。李元善赶紧拉着小胡回到前台，问接待员刚才出去那位先生是不是总经理。接待员点头说是，他应该是出去开会了。
“你们做翻译的啊，见到机会就应该往前冲！”回去的路上，李元善教育翻译小胡。今天兴冲冲来拜访客户，却吃了个闭门羹，他心中烦闷，看到小胡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就像有一把茅草在挠动，刺痒刺痒的。
小胡嘿嘿一笑，双手整理天然卷的头发，毫不在意地说：“李哥，我又不认识那些人，我反应慢呀！刚才你可以冲上去的呀，用英语也可以的，很多外国公司高层都会英语。”
李元善扭过脑袋不想看口无遮拦的小胡。他不愿意得罪翻译，虽然翻译只是普通员工，但是在国外的工地上翻译就是无冕之王，得罪不起。想想辛逸，他不就是因为语言好才有那么多人支持他，有那么多好机会的吗？
翻开手机，李元善给戴月荷打电话。电话通了，戴月荷就是没有接。李元善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写了一条短信发给戴月荷：主任好，今天去了C-VITAL集团拜访，很顺利，约了总经理过几天见面谈，希望主任能一起参加，感谢支持。
一家五星宾馆的餐厅里，戴月荷忍住笑，把刚收到的短信给辛逸看：“他见到的总经理是哪一位呢？”辛逸放下手里的刀叉，脑袋凑过去看短信，也跟着笑了，目光落在了对面坐着的豪萨维身上。
豪萨维看对面两人亲昵的样子，吞下嘴里的食物，问两人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分享一下。家丑不可外扬，辛逸顺口说是一位朋友参加演讲比赛得了奖，公司发奖金，朋友准备庆祝一下。
豪萨维当了真，立刻说他对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很好奇，他能否参加朋友的庆祝？辛逸和戴月荷相视一笑：豪萨维真把自己当朋友了，这是好现象。冷星雨演讲比赛得奖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辛逸没来得及为她庆祝，现在正好一举两得。辛逸当即答应下来，他会和朋友一起好好组织一个真正的中国式庆祝活动，邀请豪萨维参加，还可以带上他的朋友一起。
豪萨维欢欢喜喜感谢。他突然伸手摸着后腰说：“有个事情，想请你们帮忙。我有个老毛病，坐骨神经痛，好多年了。有一种中国的膏药，效果很好，那个包装上面有一只老虎……”
戴月荷听得一知半解，问豪萨维“坐骨神经痛”是什么，她没听懂这个法语表达。辛逸又把脑袋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解释，戴月荷恍然大悟。豪萨维期待地看着两人：“你们明白了吧？那种膏药，你们可以帮我找到吗？”
“没问题。那个叫麝香虎皮膏。”辛逸解释说，“中国传统医学里面，坐骨神经痛可以用镇江膏药、云南白药膏，或者麝香虎皮膏……”
一连串药膏的名字，豪萨维听得眼珠乱转。戴月荷双眼闪动，讶异地问辛逸：“辛逸你可以啊，你不是医生，怎么知道这些？”法语的医学用语很繁杂，一般的法语专业学生根本不去看，看了也记不住，辛逸却能熟练使用，定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辛逸矜持地笑笑，继续被打断的话：“但是，豪萨维，这些膏药对坐骨神经痛的作用有限，我们中医里面有一个更好的方法，也许可以一劳永逸。”
豪萨维愣怔一下，随即惊喜地问：“真的吗？是什么办法？逸，请你一定要帮助我，我被这个毛病折磨了好久，每次发作我都很痛苦！我找了很多医生，但是……结果总是令人失望！”
辛逸双手往下压压，示意豪萨维不要激动：“我是说也许可以，这个要专家来诊断和治疗，才能确定结果，而且我要先征求专家的意见。不过呢，已经有成功的先例。”
虽然辛逸没有把话说死，豪萨维已经满意地嘿嘿笑了：“我愿意尝试，即使专家不能根治我的毛病，只要能有效改善我就很满意了！当然，我会出好的价钱的。你们知道，我有钱！”
戴月荷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她用手背挡住嘴，对辛逸说：“这回你一定要帮他搞定了。专家在哪里？国内吗？”
第六十八章 耳提面命
辛逸拎着一个包在医院的走廊里踱步，想找一个空位坐下。中午十二点的医院仍旧非常忙碌，靠墙的塑料椅子上坐满了没精打采等候诊治的患者和家属，他们大都等了几个小时了，一致的麻木表情。有些病人在哎呦哎呦轻声叫唤，穿着绿色或浅蓝色工作服的医生护士们趿拉白色的拖鞋快步走过，没有丝毫的迟疑，让人弄不清楚医院到底是怎么运转的。辛逸曾经是医院的常客，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昨天他打电话给医疗队的乔队长，想请他出诊做针灸。乔队长让他今天11到医院面谈。辛逸提前一点到了，可是乔队长正在进行的手术还没结束，辛逸只好等着。
乔队长研究针灸几十年了，他在国内也是一方名医的水平，阿尔及尔的好几位达官贵人都请他扎过针。辛逸自己也挨过乔队长的银针，那还是一次去医疗队驻地讨要韭菜的时候，辛逸说最近胃口不好，乔队长仔细给他诊断后说是胃部寒气太重，拿了一根老长的银针扎进他某个穴位，辛逸惊慌地发现自己挨了那么长一根针居然不觉得疼，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扎坏了神经，失去了痛觉，吓得哇哇大叫，逗得乔队长开怀大笑。
后来几次见面，乔队长都会给他聊自己的行医经历，其中就有针灸治疗坐骨神经痛的案例。豪萨维一说坐骨神经痛，辛逸立刻就想到请乔队长帮忙。
快到下午一点的时候，乔队长在诊疗室接待了辛逸。他一如往常，脸上看不出丝毫持续做手术后的疲劳。看到辛逸拿出来的茶叶，他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不满意地摇头：“太少了！你看看我给你准备了多少……”他弯腰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篮球一样大装得满满的塑料袋，“你今天要来，我早上就割好了这么一袋子，你打算怎么吃？做韭菜盒子还是包韭菜水饺？”
辛逸打开塑料袋，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发愁说：“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呢？”
“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整个及尔有几个人能尽情吃韭菜？也就是你有女朋友了，不然我都不敢给你多吃！”乔队长开玩笑不忘记要茶叶，“你们松梅集团送人的那些茶叶，多给我拿一些。好茶叶没必要送给当地人，他们都是煮茶，那是在浪费茶叶！”
辛逸脑子里顿时蹦出“为老不尊”四个字来，他忍不住说起了乔队长拿好茶叶煮茶叶蛋的浪费之举，乔队长笑笑说：“我们中国人用茶叶做菜不属于浪费，不同的茶叶煮出来的茶叶蛋味道是不一样的！绿茶藕片，普洱茶炖排骨，茶叶蛋，茶叶粥，龙井虾仁，茶叶熏鸡……正宗的做法都是用上好的茶叶。”
辛逸知道茶叶的事情肯定说不过乔队长，就说起给豪萨维治疗坐骨神经痛的事。乔队长问他豪萨维是谁，辛逸也不隐瞒，把其中的关系和自己的目的说了，问乔队长能否出诊，诊费好商量。乔队长沉吟片刻，说可以出诊，但是不要钱，不要辛逸的钱也不要豪萨维的钱。辛逸说你是著名专家，不能让你白跑呀。
乔队长嘿嘿笑着说：“你小子还是太嫩！不管我要多少诊费，对他来说都是小钱。你要让他承你的情，你得换个思路，就像我给那位大学者治病一样。”
乔队长给一位大学者扎针，治好了几十年的老毛病，当时媒体报道了中国传统针灸的神奇之处。
“他那老毛病其实不难，真正原因还是这里医疗水平不够。我只不过用了点心计，让他们以为很厉害。你小子不用这样看我，我也是为了宣扬咱们的中医国粹嘛！”乔队长呵呵发笑。
那时是代表处做的介绍，那位大学者也是抱着不妨一试的心态，让秘书和代表处的工作人员一起到医院请乔队长。那时乔队长还没有当医疗队长，还是乔主任，他正在看自己的行医笔记，中医很重经验积累，这是他几十年的习惯了，可以说已经超越了习惯融入到生命中。在他看来，人世间的美味佳肴多了去，但凡在唇齿见多咀嚼几回这味道自然就淡了，俗话说好饭耐不住三天吃，好衣架不住三月穿，就是这个道理。但是乔队长看行医笔记却反复咀嚼，对照着经典和最新研究成果，越咀嚼越有味道，笔记也是越看越厚，每看一次都有新的体会，古人所谓温故知新就是这个意思。
医疗队的翻译来汇报：“代表处的小吴陪着一位高官秘书来了，请乔主任出诊。”乔主任摇头，让她告诉来人他正在学习，不能出诊。翻译出门如实转达乔主人的话，小吴和秘书都很惊讶，都当上主任了还这么重视学习？有那么重要吗？非要这个时候学习？那位秘书平时也是狐假虎威跋扈惯了的，就对翻译上了火：“吴先生知道我的老板是谁，我们老板点名要乔主任出诊，你问他去不去？”翻译又向乔主任汇报，乔主任头也不抬说：“我要先看完笔记，他们爱等不等，不想等了请他们随意。”
秘书听了翻译的传话，发了脾气，直接联系了部委的一位高级别主管。主管没有怠慢，打电话到医院院长，请乔主任出诊。还是那位小翻译在中间传话，她对院长说：“主任在看书呢，再大的官来请也不顶事，真走不开呀！”院长是一位老阿，和医疗队很熟悉的，他知道医疗队长也没法强迫乔主任出诊，他脑子一转大概猜到了乔主任的用意，反正不用他这个当院长的背责任，就把翻译的原话传给主管，主管传话给了秘书，秘书顿时没了脾气，却又放不下面子等乔主任，气呼呼回去了。
第二天就有部委高官办公室的人来到医院，乔主任正巧安排了一整天的门诊，他的诊疗室门口站了一长排的病人等着看病，部委高官办公室的人给院长留了言请他转告医疗队，就回去复命了。
院长把话传给医疗队长，队长找乔主任，乔主任带上翻译直接去了部委求见高官，说明自己在给老百姓看病，实在太忙了没有注意到领导的命令，非常抱歉，请领导安排给大学者看病的时间。高官当即给大学者打电话说：“中国的专家到我这抱怨来了。”那位在当地德高望重的大学者反而没什么架子，欣然提出到医院找乔主任诊治，乔主任见火候已到自然借坡下驴，主动出诊。后来就有了中国专家用神奇的针灸给老人做诊治的故事，乔主任成了大学者的好朋友，找他扎针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这不是自抬身价，而是入乡随俗，不得已为之！”乔队长喟然说，“在及尔有名的医生，都是这个做派。那些法国、意大利来的私人医生，你不提前十天半个月预约，那都是不行的。我是做针灸的，旁人看起来很简单，乍一接触难免轻视我这老头子，而且我不能要多少诊费，那我更是要注意拿捏这个火候……反正这么个意思，你肯定明白；你以后有了一定的专业地位，也要注意这个，不然人家不重视你。你不受重视，你说中医怎么怎么好，针灸怎么怎么有疗效，那人家听了都不放在心里的。”
辛逸得了乔队长传授的经验，又有了他的允诺，开始寻思怎么安排这个事情，好让豪萨维承情。临走前，乔队长提醒他：“韭菜趁新鲜吃，别闷在袋子里烂掉了！”
第六十九章 一缕惆怅
房间里，辛逸拎着一袋子韭菜放在地上，对冷星雨说庆祝她得奖。冷星雨看到嫩绿的韭菜，欢呼一声，太棒了，我们晚上吃烧烤吧，烤韭菜。自从到了阿尔及利亚，吃烤肉的次数数不清了，可是国内做法的烧烤一次都没有吃过，烤茄子、烤韭菜、烤花菜、烤馒头……冷星雨掰着指头数，咽下嘴里止不住的口水。辛逸按住她的指头说烧烤吃不起来，我打算邀请豪萨维，他不一定习惯中国人烧烤的做法。
冷星雨说好呀。她问辛逸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辛逸说，昨天和戴月荷一起请豪萨维吃早午餐，在餐桌上商量出来的。冷星雨哦了一声，问有没有商量好怎么个庆祝方式。辛逸说商量好了，吃火锅！
冷星雨讥诮地说：“豪萨维烧烤都吃不惯，他能吃得惯火锅吗？”辛逸说不用担心，戴月荷那里有火锅调料包，加入牛油翻炒再加水烧开就能涮肉涮菜了，口味清淡，喜欢吃辣的在蘸料里放辣椒酱。冷星雨又哦了一声说，我以为用刘永正搞来的火锅料包呢，那个麻辣味道的，涮韭菜也很好吃！
辛逸好像又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笑眯眯地看冷星雨的白皙的脖子，说：“我们吃不辣的清汤火锅，做你爱吃的韭菜盒子。好不好？”冷星雨给了辛逸一拳：“这还差不多！”
因为丰怡君的关系，不可能在营地吃火锅，辛逸和戴月荷把地点定在任海涛的院子里。他那个院子很有中国的特色，而且可以宰杀新鲜的羊羔，采摘新鲜的蔬菜，只要火锅底料够好，他的地方最适合吃火锅了。这个安排确实挺好，可是想到不能麻辣火锅，不能喝酒，不能尽兴，冷星雨叹了口气：“你们借口庆祝我得奖，实际做客户关系，下次记得补偿！”辛逸满口答应，又说想邀请李元善。
冷星雨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骤变：“你得意两天就闲烦了？自找烦恼也不是你这样上赶着的！”
辛逸搂住她的肩膀：“对我要有信心。我就是要当着豪萨维的面，让他断了做这条客户关系的心思！”
冷星雨气躁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辛逸让她重新坐下，慢声细语解释自己的想法。经理部支持李元善代表松梅集团去接触C-VITAL集团，即使戴月荷现在中间挡着，但是只要经理部正式发一封介绍函，授权李元善全权代表经理部去谈项目，辛逸就会丧失先发优势。为今之计，要牢牢把控豪萨维的关系，引导他认为李元善只是松梅集团的一名工程师，实质上负责业务对接的人是辛逸。豪萨维会阿拉伯语、英语和一些法语，而李元善只是略懂英语，和豪萨维根本没法交流，那么在吃火锅的时候李元善只能乖乖地看着。一个在饭桌上没有话语权的人，再加上戴月荷在介绍出席的人的时候刻意安排一下，豪萨维会认为李元善是真正代表松梅集团的人吗？
冷星雨释然，又叹了口气：“本来是为我庆祝的，被你们搞成鸿门宴了……小心呀，不要玩火哦！”
辛逸很有信心地说：“放心吧，我有绝对把握！”
冷星雨转了话题：“别说我不提醒你呀，如果李元善把丰怡君带上了，我肯定当场走人！”
辛逸耸然一惊！他完全忽略了这个可能性。李元善和丰怡君之间的关系很好，徐童甚至猜测他们两人已经结成在项目部的攻守同盟；既然辛逸是以庆祝冷星雨得奖为由邀请李元善，那么李元善带上丰怡君不是不可能，而是很可能。而冷星雨是绝对不会接受丰怡君出现的！
冷星雨挪了挪身子，椅子立刻吱吱嘎嘎呻吟起来，正在皱眉思索的辛逸眼睛不怎么放心地瞟了一眼。冷星雨装作没察觉的样子，随口说这椅子该修理了，要不就丢掉，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摔坏。辛逸让他坐到床上，把椅子放到房间外面：“是该修了！”
冷星雨双手撑在床上，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对辛逸的行为表示满意：“她来就来吧，我退走就是了。”
辛逸愣怔一下，大摇其头：“谁都可以退，你不能退！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丰怡君不能去吃火锅！”他嘴上这么说，眉头却还是皱着。
冷星雨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让戴月荷通知他，就他一人参加。”
辛逸思索片刻说：“她出面邀请李元善为你庆祝……这样合适吗？”
冷星雨脸上闪过一丝冷冷的微笑，说道：“既然你想眉毛胡子一把抓，也就顾不得合适不合适了，是不是？”
辛逸不好意思地笑了。在比他似乎思想更成熟、做事更有方法的冷星雨面前，他时常表现得像个做事不牢靠的小青年，纵使最近努力改变自己，还是没法和她比。
“我没什么优势，时不我待……”辛逸承认自己的想法不够周全，“我按你说的办吧。”
冷星雨说，我困了，回房睡个午觉。她回到房间里，进入卫生间洗脸。她每天洗三次脸，早上起床后一次，中午午睡前一次，晚上睡前一次。她双手撑在洗脸盆上，贴近镜子仔细看自己脸上新长出来的一个痘痘，思绪已经飞得很远。辛逸要做业务，她能不支持吗？李元善咄咄逼人，很有必要杀一杀他的锐气。她相信辛逸的判断，辛逸通过戴月荷与豪萨维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再有几次往来就可以很好的沟通合作，也可以互相称呼朋友了。
但是，给单纯的庆祝活动加入那么多目的，这庆祝活动就完全变味了。项目部给的那些奖金，冷星雨没放在眼里，她现在看中的是周遭朋友们肯定自己努力得了回报，愿意和她共享喜悦。辛逸能牵头做这个事情是最好的，她原本满心欢喜地等着，哪怕迟来几天也是好的，好饭不怕晚嘛。
但是辛逸一连串的安排却让她心里产生了些许惆怅。辛逸与戴月荷一起，把为冷星雨庆祝的活动安排得明明白白，目的已经不再单纯，而且事前没有征求冷星雨的意见。冷星雨的惆怅就是来自于此，她心想不如被蒙在鼓里，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过一个快乐的晚上。豪萨维来没关系的，吃点清淡对皮肤好，但是李元善来就有点让她感到膈应了，而如果丰怡君也来，那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冷星雨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辛逸只是察觉到了一点。冷星雨知道他，想事情单线程的，同时考虑几个事情容易烦躁，随后就会出错。其实他已经出错了，胡子眉毛一把抓，结果就忽略了丰怡君这个人。还有戴月荷，冷星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了。冷星雨感谢她对辛逸的帮助，但是她是不是太卖力了一点呢？
冷星雨抱着一个枕头躺床上，久久没有睡意。
第七十章 吃面
辛逸送冷星雨回房后，回到自己房间，给戴月荷发了一条短信。他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拎起韭菜和要修理的椅子朝食堂走去。中午的暴烈的阳光落在院子里，没有一丝风，树木无精打采耷拉着，整个营地非常安静。食堂外面的墙上用油漆新画了一个告示栏，新帖了一大张文明行为守则，用毛笔字写得工工整整，异常醒目。这是丰怡君让人搞的，她要强化精神文明建设，从日常行为做起。
守则写了好几条罚款规定：随地吐痰、室内抽烟、乱丢垃圾、光膀子等不文明行为，每次罚款100元；赌博、嫖娼、酒后闹事等违法行为，每次罚款500元。
辛逸已经看过这条守则，又看了两眼，觉得丰怡君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瞎指挥。禁止赌博嫖娼可以理解，但是工程项目工地上可不是经理部的办公室，来来往往的都是大老粗，大热天不让光膀子不是不可以，可你把空调给人装上啊！抽烟吐痰乱丢垃圾是不文明，该罚，可是有可能执行下去吗？几百号人每人每天都给你罚100元？
想到丰怡君舒适的房间，辛逸心里跳出一句话，“何不食肉糜”。这一瞬间，他对经理部的领导有点儿失望。这个女人在这里还要赖在项目部多久呢？
他把椅子放在门口，从明晃晃的阳光下进入食堂，光线的突然变化让他眼睛适应不过来，没看清餐桌边坐的一个人是谁，随口问冰箱在哪里。
“辛逸，你最近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餐桌边的人说话了，竟然是李元善，他问辛逸，“吃过了没有？要不要来碗面条？”
辛逸上前看到他面前摆着一碗面条，汪汪的油汤，亮红的辣椒面，葱绿透油的生菜，下面铺着近乎满碗的干切牛肉，看不见底下的面条。香气飘进鼻孔，辛逸点点头问，挂面？手擀面？
李元善说，你想得美，这是意大利面！
他看一眼辛逸手里拎着的韭菜，笑着说：“你送菜来了呀！叫厨房再下一碗面，炒一个韭菜炒鸡蛋，这顿午饭完美！”
辛逸还没吃午饭，可他没想和李元善单独吃午饭的，更没想送韭菜给他。但是两人至少在面子上是和睦相处的，他没法在这里拒绝李元善听起来友好的建议。
辛逸从塑料袋里抓出一把韭菜给厨房，剩下的放入冰箱冷藏，特地吩咐这是给客人的，自己单位的厨房不要再用了，傍晚有人来取走。厨师对不按时吃饭的辛逸让他加班很不满意，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当响。辛逸笑着问：“你想砸锅卖铁吗？”厨师咣当把勺扔到旁边空着的大锅里，很硬气地说：“砸锅怎么啦？这里不是面条店，你们下面条一碗一碗下，不能一次下好吗？这意大利面很难煮烂的！”
辛逸没法和这种情绪上头的人计较，再说肚子咕咕叫唤等着填饱。他笑着说：“行啦，我肚子饿啦，食堂要是给我留了热乎乎的饭菜，我也不会喊你下面条炒韭菜。”
厨师拿起刀切牛肉，一边抱怨说：“他自己不干，只会使唤人！”
辛逸不明白他嘴里的“他”是谁，不再理会厨师，走到外面坐在李元善对面，看他满头大汗呼啦啦吃面条。
很长时间两人没有在一起吃饭了，辛逸感觉眼前的人有点陌生。还是那张脸，还是那样的说话口吻，吃饭的方式也没有任何变化，但就是给辛逸一种陌生感。他曾经很想当面问李元善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后来他庆幸自己没有做出那么幼稚的行为，就像徐童说的一样，成年人的事情有为什么吗？有个屁，只有急吼吼的需要，只有赤裸裸的利益！
徐童嘴里总能蹦出一些话糙理不糙的句子。
李元善坐直身子擦了一把汗，问辛逸最近在忙些什么。这是明知故问。辛逸也装糊涂，他说没有新鲜事，都是工作上的那些事情。李元善说，你们最近和君姐那边没问题吧？我听她提起你，好像很有意见的样子。
辛逸心里冷笑，嘴里却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丰经理这几天对自己都没有笑脸了，遇到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李哥你知道为什么吗？她那天还想杀狗子呢，肯定是对我和星雨有意见了！
丰怡君管着后勤和行政，那晚突然集中管理车辆，辛逸肯定她是和李元善勾结在一起阻止自己出门。随后丰怡君要杀狗子，辛逸猜想她是想拿狗子出气，那她的脾性也是够大的。辛逸又想到厨房里的人最近也好像火气很大，是不是受丰怡君影响？
这时韭菜炒鸡蛋端上来了，李元善趁热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吸着气点头，这韭菜味道足，好久没吃上了！
他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对辛逸说：“门口的文明守则看到啦？你们养的德国黑背呀，随地大小便，污染环境。”他喝了一口面汤，接着说，“就这原因。反正没杀，你们也别多想了，说说你的事儿吧，听说有新项目？”
又是明知故问，辛逸感到不耐，后悔这个时间点来食堂吃午饭，早知道李元善在这里，他宁愿把韭菜放在房间里，到工地门口买半只烤鸡再偷偷喝一瓶可乐，那来得多畅快。
“没有新项目。”辛逸矢口否认，“就是你在做方案的那个项目，客户那边我在联系的。我听贾经理说的，他安排你组织人做报价做方案了，是这样吧？”
李元善瞅了辛逸一眼，又低头吃菜，用不在意的口吻说，那个我知道，有不少问题要和业主澄清，我联系戴月荷，让她安排我们和业主开个会，把项目全面讨论一下，以免双方有误解，影响合作。
辛逸想起戴月荷给他看的短信，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来，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早问过业主了，有一个澄清会的，所有投标单位都参加……”
李元善愣了一下，满脸疑惑：“还要投标？”
辛逸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反问李元善：“这么大一个项目，哪有不投保的？人家业主可不傻！”
李元善用筷子翻搅碗里剩下的面条，似乎失去了食欲。他从经理部接到消息后，一直以为这个项目是议标，安排人测算成本时特意吩咐多留一点空间余地，方便后面谈判。如果是公开招标，那这个价格就不能这样子测算了。
“如果业主公开招标，那价格肯定压得低呀……”李元善下了自己的结论，“不是优质项目。”
辛逸点头赞同：“我再向业主了解，也许他们评标标准不完全是看价格呢。”
豪萨维没提过公寓楼项目是否要公开招标，也没确定是议标，但辛逸肯定C-VITAL集团对市场行情非常了解，因为这是一家会去搜集材料价格的房地产开发商，而不是靠着统计部门数据分析市场的政府部门。是否公开招标对价格的影响不大，但是C-VITAL集团肯定有别的诉求，比如质量、工期，豪萨维个人也会有诉求，比如他的坐骨神经痛。
厨师把辛逸的面条端上来了，和李元善的面条一模一样。辛逸说了声谢谢，厨师微笑着说不客气，好像刚才的脾气已经完全消失了。
李元善说：“你慢慢吃，我去躺一会儿，下午还有好多事儿。”他起身要走，却又停下了。辛逸看到他盯着手机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脚步轻快地出了食堂。
第七十一章 好消息
这两天丰怡君变得寡言少语，再也不会在办公区游走说笑了。项目部的同事们吃不准她现在是什么心态，见她没什么特别反应的样子，也乐得不去招惹她。老贾却头疼不已，背后做了不少工作。
打架风波过后的第二天傍晚，丰怡君换上了运动服和运动鞋，重振旗鼓带人怒气冲冲杀向狗窝，却扑了个空。问了值班的保安，才知道刘永正已经派人连狗带窝都搬走了，听搬狗窝的工人说，狗窝和狗都安置在刘永正公司的院子里。丰怡君当即大骂保安，项目上的财产就这样拱手送给了分包商，你这个当保安的瞎了狗眼啦？你这保安别干了，下工地去吧！
那保安也不是好惹的主。他原本是个木工，出了一次工伤后腿部不灵便没法再做木工了，项目部就把他安排到营地做保安，拿着工人的平均工资。他24小时在岗亭呆着，负责开关大门和洒扫庭院，工作清闲却也没有什么自由。丰怡君要他下工地去，等于断了他的收入，他哪里肯依，当即倒在地上抱着受伤的腿打滚，嘴里叫唤着，没天理呀，把我们可怜的农民骗到国外来……当牛做马，工伤不给治，残废了呀……还要断我的腿，要杀人啦……管理干部快来呀，这个女人自己细皮嫩肉的，不放过我们晒成黑煤球的农民，害人精……
大院里的工人闲暇之余做什么的都有，也不乏打架闹事的，但是绝不会去欺负一个受了工伤留有残疾的人。大部分工人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并不等于他们没有想法。在他们看来，工人都是出国来苦钱的，挣钱的对象是公司，干活是挣钱的形式，工人之间的争斗得不到任何的利益。有了这种群体思维，才有工友这个词，这就是同病相怜。
丰怡君却没有这方面的觉悟，她虽然在建筑行业工作十余年了，但是她大部分时间在办公室里坐着，几乎没有直接和工人打交道，并不知道与工人打交道有不可踩踏的红线存在。保安当着她的面在地上耍赖，对于地位和权力的差距没有丝毫的觉悟，这让她非常愤怒。狗子是条畜生，不懂得厉害，难道你这个保安也是个不懂事的畜生吗？
怒火上来了，丰怡君上去就是一脚，踢在保安抱着的腿上。保安惨叫一声，丰怡君带来的几个人立刻怂了，眼神惶恐地看向丰怡君，更有一人直接挡住了她的动作：“这样不行，这样不行，会出事的！”
丰怡君憋了一肚子火，哪里肯依，想要绕过去再给地上打滚的保安一脚。正巧老贾路过，目睹了这一幕，制止了这场闹剧。看到丰怡君气喘吁吁胸脯上下鼓动，老贾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他赶紧喊来牛医生，又喊来几个保安的好友，吩咐他们做好保安的安抚工作，事情到此为止。随后他把丰怡君带回办公室里，给她端茶递水，让她消消气。
丰怡君靠墙坐着，手里握着水杯，默默无语，两行眼泪流过脸颊。老贾心里涌起一股情绪，他妈的老子不管这些破事了，退休了回乡下老家养鸡养鸭过清闲日子去！他想去喊一个女同事过来安慰丰怡君，又觉得不妥当，不好让丰怡君流泪的事情让太多的人看到。他重重叹了口气，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丰怡君的眼泪。
“丰经理啊，我们都不和工人计较的。”老贾手指夹着一根烟，没有点着，“他们是死脑筋，吓唬吓唬就可以了，动手岂不是自降身份嘛……”
丰怡君鼻子抽动，她抬手擦去眼泪：“贾经理，我知道你们都不欢迎我到项目上来……我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可是，我能去哪里？经理部的人都背地里骂我，嘲笑我……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呀……所有人都欺负我，现在一条狗都欺负到我头上了……”她放声大哭，眼泪哗哗而下，仿佛有一肚子的伤心和委屈要倾斜出来。
老贾慌了神，心里的那股怨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带领过很多女性下属，也好多次看到女下属在哭，但那都是年轻女孩子的低声抽泣，谁会为了工作上的事情这样子嚎啕大哭呀？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呀？
老贾当心黄泥巴掉裤裆上，起身拉开办公室门，想找个人。正好是饭点，办公区一个人都没有。他只好返回办公室，找了纸巾递给丰怡君，让她擦眼泪，除此以外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声不吭。
他这个无为而治的方法效果还不错，有人吃完饭回到办公区的时候，丰怡君收起了哭声，呆坐无语，通红的眼睛和遍地的纸团证明她刚刚哭得有多淋漓尽致。
她慢慢起身，老贾也跟着赶紧站起来。
“谢谢你！”丰怡君的眼光对上老贾的眼光，轻声说了一句，低头扭转腰肢走了。老贾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夫妻一起跑国外来上班本是令人羡慕的事情，如今却落得声名败坏家庭破裂，这女人到底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心里是什么滋味，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件事情来得快去的也快，管理干部里面没几个人知道，神奇的是几个知情的工人也没有往外传。老贾却感受到了压力，这丰怡君虽然有她的可怜之处，但是不能再让她在项目上了，她就是个随时可能会引爆的地雷！他苦思排雷之计，却没想出什么办法。
李元善在办公室见到丰怡君，很开心地喊她君姐，要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丰怡君面无表情听他说了戴月荷的短信，口气淡淡地说：“好呀，祝你好运。”李元善心生疑惑，随即想到她一直没能杀掉狗子报仇，立刻明白过来她还在耿耿于怀。
李元善不是没想过找刘永正把狗交出来，可是他想过之后认为它罪不至死。狗子在面临生死危机之后仅仅是撕破了丰怡君的裙子，没有在丰怡君身上留下一丝伤痕。狗子太聪明了，聪明得成精了，这种有灵性的畜生杀不得。
“君姐，我带你去刘永正那，把那条狗抓回来给你打一顿出气！”李元善想了个办法，劝慰丰怡君。
丰怡君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不用了，脏了我的手。你忙你的去吧，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我会尽力。”
回到办公室里，李元善召集部下了解准备工作的情况，他打算今晚和戴月荷、业主见面时好好谈谈怎么做公寓楼项目，一定要让那个业主认识到松梅集团项目团队强大的执行力。
一位工程师提出公寓楼项目虽然在市区，但土方工作量不小，需要动用大量机械设备，同时考虑成本，最好是让徐童也来参加讨论。李元善担心徐童加入进来后会把准备工作的情况透露给辛逸，犹豫片刻，仍旧决定打电话让徐童过来开会。
徐童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哈桑一起捣鼓一辆压路机。哈桑见徐童干到一半就要走，拉住他不给走，徐童只好说是因为有一个新项目要他去参与讨论，去一趟就回来，不用很长时间。
哈桑窃喜，项目部有新项目了，那自己很有机会再承接土方工程了。他问徐童项目的情况，徐童说你问小辛翻，他最清楚项目情况。临走前，徐童特意对哈桑说，你注意点和小辛翻的关系，以后小辛翻会当领导的！
哈桑面色尴尬，点头感谢徐童的提醒。
第七十二章 没完没了
哈桑的不期而至让辛逸有点惊讶，这家伙无利不起早，突然跑来肯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站着听哈桑说了来意，他摇头不已。这事情八字还没一撇，老哈桑就惦念上了。是谁的嘴巴这么大把消息泄露出去的？看到哈桑手上残余的机油痕迹，他问：“徐童是个好小伙子吧？”哈桑双眼难得的闪烁起喜悦的光芒，嘴里却说徐童嘴巴太碎了，太烦人了。辛逸有点讥诮他说，要不是徐童嘴碎，你怎么知道公寓楼项目的事情？徐童违规泄密了呀！
哈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辛逸很坦诚地说，松梅集团每年要参与竞争无数个项目，能顺利承接下来并开工的不到三成；再说了，就算能承接到这个项目，土方工程是否要分包并不是我辛逸说了算，是以后的项目部领导说了算，甚至要经理部领导批准，哈桑先生你找错人了！
哈桑不以为然。他虽然放弃了找辛逸做女婿，但是一直看好辛逸在松梅集团的前途，这次如果辛逸能够代表松梅集团承接项目，那么他在项目上肯定有很大的话语权的。他说，小辛翻，你最了解我了，我哈桑做事情怎么样？我的机械设备和工人，是不是这一带最好的？
哈桑的话虽然有点夸大，但辛逸必须承认他的的确确是很不错的分包商，能够继续合作并不是坏事，唯一要看的是他是否有充足的机械设备和熟练工人。“如果我们能够承接到新项目，我会推荐你做土方分包的……只是推荐！”辛逸加强语气，“现在，请你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说，好吧？我还会交代徐童，不要再泄密了！”得到辛逸的承诺，哈桑十分欢喜，心底还有一丝遗憾，眼前的小伙子是最合适的女婿人选，可惜被冷星雨捷足先登了！尽管如此，他坚持为徐童打掩护：“不，不是徐童说的，我无意中听来的！”
辛逸不和他纠缠，匆匆出门上车。C-VITAL集团的合同管理部经理布拉西米给他来了电话，喊他尽快过去一趟。客户大老板的关系固然要做好，具体负责的人更是要小心打交道，辛逸不敢怠慢，立刻往C-VITAL集团办公楼赶去。
车子还没出工地，在门边被带着草帽的牛医生拦住了，他旁边阴凉处的地上坐着一名没精打采的工人。牛医生看到是辛逸坐在车上，欢喜地说：“太巧了！我要去医院，没有车，没有人帮我翻译，正好你来了！”说着他就招呼那位工人上车。
辛逸着急，跑一趟医院再去布拉西米的办公室，很可能今天下午就错过了。他想的是下午和布拉西米见面，如果有什么问题不好处理的，晚上正好和豪萨维谈。
“哎，不要愁眉苦脸的样子！”牛医生看到辛逸拿着包穿着正式，猜到他要出门办事，“我们去医院打针，你把我们送过去就行了，不耽误你办事。你看办公区那边，一辆车都没有，我也是没办法呀。你的事情我都放心上的呀，你要的麝香虎皮膏，我给你准备了……”牛医生从袋子里拿出两包膏药。
辛逸无可奈何，只好带上牛医生和病人一起走。待工人一瘸一拐上车，辛逸看他有点面熟，忍不住打量起来。牛医生笑着说，你知道他吧？有名的皮条客呀。辛逸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用母狗坐台的老葛吗？辛逸注意到他腿上缠着白色的纱布，问他是怎么受伤的。老葛低着头憨笑不说话。牛医生替他回答了。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被狗咬了！”
辛逸好奇，这附近的狗不是都已经被消灭光了吗，哪来的狗那么凶猛？牛医生嘴角荡起一缕笑意，让辛逸问老葛。老葛坐在副驾驶上，扭过头看窗外，扒拉车把手想要开车门，辛逸和牛医生都吓了一跳，司机嘴里接连五个“no
no
no
no
no”制止他，按下中控锁，仅允许司机可以解锁。
“老葛！屁大的事儿，你怕什么？”牛医生大声喝止，“你给小辛翻说嘛，你被迫去的，他不会怪你的。”
辛逸更好奇了，老葛受伤怎么和自己有关呢？
老葛不再拨拉车门，依旧低着头不说话，晒得赤黑的脸上看不出来他的情绪。牛医生叹口气：“你们闹来闹去，最后都落在我头上，给你们擦屁股。还是国内好呀，多省心！”
老葛回过头，眼光在辛逸身上一扫而过落在牛医生脸上，牛医生已经摘掉草帽放在手上扇风，加快车内空调冷气的流动。
“牛医生，我给你添麻烦了！”老葛很诚恳地说了一句，“等我好了，我一定……”
牛医生拦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你们的屁话我不想听，要用我的时候都是赌咒发誓，不需要我的时候都不把我放眼里。也就是我在这，我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做医生，悬壶济世做不到，我救死扶伤坦荡荡……”
牛医生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辛逸才找到机会打断他：“你别卖关子了，老葛受伤怎么和我有关系？”
牛医生摇晃着一根手指，瞪大眼睛：“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午老葛被人派去到刘永正的院子里，要他务必除掉狗子。他仍旧用铁丝做了一个活扣圈子，慢慢靠近趴在地上阴凉处哈着舌头避暑的狗子，趁它不注意就要套住他的脖子，不料狗子脑袋一歪就躲过了铁圈，回头一口咬在老葛的腿上，牙齿穿破老葛的裤腿刺入他的小腿。狗子甩头，老葛惨叫一声，铁丝狠狠抽狗子却落了个空，狗子跳起来跑远了。
辛逸脸上冷若冰霜，老葛耷拉着头不说话。上次一棒子打在狗子脑袋上的就是老葛，这次还想下毒手？想到这人手下狗魂无数，辛逸一阵后怕，得亏狗子机警，不然这会儿已经魂归德国了！
牛医生抓住辛逸的胳膊：“冤有头债有主，别人指使他干的，你别和他计较了。你们那条狗多凶狠啊，他的伤口用了我整整一瓶双氧水！还要打狂犬病疫苗，要自费，不少钱呢！”
辛逸焦躁地吐了一口气。人怎么能这么坏呢，对一条狗也要赶尽杀绝，有这个必要吗？他要把内心的火气通过气流吹出来，才能平和地说话。他再看老葛腿上巴掌大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心想狗子这一口咬得真是结结实实呀，解恨！
老葛看辛逸不说话，扭过头瞅了他一眼，嘴里冒出三个字：“扯平了！”
辛逸嘴里啧啧有声，这事儿不能这么扯平。他必须知道谁的心肠那么歹毒，事后居然还要追杀狗子。
“是不是厨师老大指使的？”
“不是。”
辛逸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不是凶恶的厨师老大，难不成是丰怡君那娘们？
“也不是丰经理。”老葛继续说。
辛逸不耐烦了，这工地上几百号人，难道要他一个一个猜？他点着老葛的脑袋说，老葛你杀了那么多狗也是活该有这一劫，我们那条狗通人性，知道你不过是受人指使，所以只咬你一口惩戒你，已经是你的天大幸运了，他要是再咬你，你肯定你能跑掉？你呀，差不多就行了，痛痛快快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我也不再和你计较！
老葛似有所悟，脸上泛出一丝动容，低头看看腿上的纱布，扬起头对辛逸说：“好，这是我的报应！是我们工长安排我去的，他给我记三天的工。”
辛逸感到大开眼界。这是以权谋私，居然可以这样子操作？！牛医生却一脸平静，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问老葛是谁唆使工长的。
老葛摇摇头说不知道，想知道的话你们自己去问他，我已经遭了报应，已经不关我事了。
辛逸这时也不着急了，有线索就能把幕后的人挖出来，能指挥得动工长的也就那么几个。他把牛医生和老葛送到医院后，匆匆赶去见布拉西米。当他进入C-VITAL的办公大楼时，看到等候室里坐满了人，有几位看着像是欧洲人，还有两位中国人，看着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七十三章 名声在外
辛逸想不起哪里见过这两位同胞，四十来岁的那位中国人已经站起来打招呼了，热络地握住辛逸的手：“辛经理，好久不见了！我是德胜建工的老王，我们在上海饭店见过一回的啦，还记得吧？”
辛逸立刻想起来了这位老兄是谁，诧异对方的记忆力。徐童在上海饭店请客吃饭，那天晚上和这位自来熟的王总见过一面，他现在居然一眼就能认出辛逸并记得起辛逸的名字。而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小伙子显然没有他记忆力好，现在还一脸茫然想不起辛逸是谁。辛逸对这位姓马的小伙子印象深刻，在上海饭店借着酒意当着辛逸的面讨要冷星雨的联系方式，被辛逸赶走了。
两人没寒暄几句就聊起正题。老王说，我们德胜建工昨天接到C-VITAL集团的通知，要我们今天过来开会，因为项目设计上的几项重大修改，对报价有影响，那几位白人是欧洲公司的代表，也是为这事儿来的。他问辛逸，你熟悉这些欧洲公司吗？
辛逸有点懵。他不知道布拉西米匆匆喊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几家欧洲公司的具体情况，甚至对于德胜建工也仅仅知道他们承建了援建学校工程。辛逸犹豫的神情落在老王眼里，他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在安静的等候室里显得突兀，他自己没有察觉，那几位白人却都看了过来，眼神各异，有的厌恶，有的好奇，有的轻蔑。
辛逸无视这些人的眼光，翻译小马却一一看了回去，眼睛瞪得老大，让辛逸开了眼界。几个眼神而已，何必一般见识呢？在业务上赢过他们才能让这些眼神消失。他请老王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大楼门口的阴凉处。
借着这个时间，辛逸找到了话题。他说，王总，你们的学校工程进展顺利吧？老王摇头叹气：“不行，这里的材料供应跟不上，价格高，项目不好做。前一阵我在代表处开会，遇到贵公司的一位李总，聊了一会儿，你们集团业务做得真好！”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辛逸谦虚几句，又把话题回到学校项目上，他谈起了一些学校工程的细节，细致得让老王满脸诧异，问辛逸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否也参与过投标工作。
辛逸学他的样子哈哈一笑：“没有，投标的事和我没关系。我参加了前期的规划设计、选址。德利的那所学校在海边吧？原来教育部想在山脚下盖学校，我们没同意，最后我们让教育部接受我们的意见，选址在海边。”老王满脸笑容，问辛逸“我们”是不是指松梅集团。辛逸说不是的，我那时借调去代表处工作，我跟戴主任一起去处理的这件事儿。
老王长长的哦了一声，从表情看好像明白了什么，从眼神看却好像什么都没明白。辛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继续说，教育部和德利镇上的那几个哥们我都熟悉，一起吵过架，一起吃过饭。
“王总，说起来你们真得谢谢我。要不是我陪戴主任去了一趟德利，这选址到现在都定不下来，你们开不了工！”辛逸略带炫耀地说，看到老王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补充一句，“不信啊？你可以问戴主任呀，或者费主任也行！”
老王又是哈哈一笑，小老弟真会开玩笑，我肯定相信你的呀，我第一次在上海饭店看到你，就知道你在阿尔及利亚肯定是混得好的。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到我们公司去吃鲍鱼，我们的基地靠着大海，挖新鲜的鲍鱼吃，当地人不吃，留给我们中国人吃嘛，哈哈……
辛逸没有客气，接受了邀请，主动结束了这次试探，两人一起回到等候室。小马正在和一位白人争论。小马的法语口音有浓重的口音，惹来一位法国人的耻笑，他满脸通红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学外语的被母语国家的人嘲讽，毫无招架之力，却又发作不得，小马憋闷万分，看到辛逸进来，投过来求助的眼光。
辛逸不是记仇的人，但是不喜小马的性情，没有加入战团帮他解围。老王及时制止了小马无谓的挣扎，让他别理睬那些欧洲人。等候室很快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布拉西米亲自出现在等候室门口，请众人到会议室开会。
布拉西米看到辛逸时哦了一下，抱歉地说昨天发邮件时漏掉了你到今天才发现，所以临时打电话通知，幸亏今天的会议不需要怎么准备，会上把内容记下来就可以，资料也复印好了，每家单位一份。
辛逸对布拉西米表现出十分的尊敬，脸上谄媚之色显露无疑。他故意落在最后进入会议室，轮到他在出席单上签字时，他快速地扫了一遍前面几家公司的名称，一一记在心里，其中有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是国际工程承包市场上的巨无霸。辛逸暗自吃惊，没想到一个公寓楼项目居然引来如此强大的竞争对手。
布拉西米主持会议，两位设计师先后发言。会议内容简单，设计院把裙楼的商业层做了几处修改，各家投标单位根据新的设计测算成本。布拉西米工作很仔细，他一家一家公司问过去，询问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如果有可以立刻提出来，或者在会后邮件反馈。当他问到辛逸时，辛逸明显地感受到了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松梅集团在阿国市场上发展迅猛，抢了不少西方公司的饭碗，自然招人特别对待。刚才嘲讽小马的法国人甚至朝辛逸打招呼：“辛逸先生，今天董先生怎么没来？我们是好朋友。”董先生是松梅集团经理部业务部门的经理。辛逸暗想这些大公司的员工都不是吃素的，整个会议里面只有布拉西米称呼了一次辛逸，居然就被他准确地记下来了，这法国人表面上看去大大咧咧的，恐怕是个行家里手，暗地里已经记下了今天在场的所有公司和人员的情况。辛逸自叹不如，他就没有记住在场几位欧洲人的姓名。这种随时收集信息的能力非常值得学习。
辛逸趁机问法国人姓名，告诉他回去后会和董先生说的。法国人自称叫于连，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辛逸，辛逸没给他名片，只报了姓名，借口今天名片正好用完了，下次给他。自从第一次见豪萨维发现自己没有合适的名片后，辛逸向老贾提过这事，要求印刷一盒合适的名片，老贾同意了，却被丰怡君给挡住了，辛逸的名片上面仍旧是项目经理助理，在这个场合拿出来就不合适了。
于连一带头，另外几个欧洲人也主动给了辛逸名片，辛逸都是双手接过，认真读一遍上面的姓名和职务，再收到皮夹子里保存好。布拉西米笑道：“可以了吧？你们的行为让我担心竞争性不够！”众人哈哈大笑。
临走前，辛逸又特意落在了后面，和布拉西米单独说了几句话，布拉西米握住辛逸的手说，非常感谢，你帮了我大忙！
当他走出大楼时，看到德胜建工的老王和小马还站在阴凉处，一人一支烟吞云吐雾。
第七十四章 忽悠
看到辛逸出来，老王掐灭手里刚抽一半的香烟，笑着对辛逸说：“你们松梅集团在阿国的影响力是这个……”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接着说，“我们德建要多向你们学习呀，咱们就定在这个周末把，请辛经理到德建指导工作，好吧？”
老王几句话把辛逸高高捧起，小马脸色微变。他和辛逸差不多年龄，在德建工作两三年了，敢闯敢干，平时也没少受领导表扬，但是和今天老王话里的意思比起来差远了。辛逸也受不住老王的说法，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我在公司里只是一名助理，所知有限。他的这番话落在小马耳里，小马冷冷微笑。
老王借机说，那我们请戴主任一起？戴主任到过我们那的，你和戴主任相熟，正好一起到我们那去；除了小马，我们德建还有几位年轻人，你们正好一起玩玩。
这老王打蛇随棍上，让人难以拒绝，辛逸有点招架不住了。他只好说，我没法为戴主任做主，请王总安排，我等候召唤。小马抢着说，好啊，我马上联系戴主任，请她到我们那指导工作。辛逸学着老王，脸上笑眯眯的。他看到小马脸上浮现兴奋的神色，额头迅速凝结出细密的汗珠，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老王按住他的手，对辛逸说：“行啊，我们先请代表处领导，按照他们的时间来安排我们的时间。辛经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呀！在你们松梅集团我也认识几位，邓总啊，李总啊，董经理啊，我都认识和，但是感觉和你最投缘！”
辛逸连忙说好。
这时一辆白色的丰田SUV慢慢开过来停在大楼门口，三人避开站在台阶上。一位年轻人从副驾驶下来，绕过车子站在后门边上。他看到站在台阶上的辛逸，脸上露出笑容，朝辛逸微微点头示意。辛逸认得年轻人，豪萨维每次出门都带着他。看到这架势，辛逸猜测豪萨维就要出门来了，看时间很可能就是去任海涛那边吃火锅的。
他不想让老王和小马看到自己与豪萨维之间的关系，下意识地就想告辞，要上车回项目上，再去任海涛那里。正要开口，他看到刚才还笑嘻嘻的老王收敛了笑容，朝着大楼大门站得笔直，双手微微握拳放在两侧；小马挪了一步，站在老王身侧，一副蓄势以待的样子。辛逸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自嘲地笑了。刚才老王的一番彩虹屁攻势下，辛逸虽然保持清醒，但不知不觉中就自我感觉良好让他放下了戒心，他以为老王和小马开完会不立刻离开站在大楼门口是为了等自己出来。
完全错了，他们是在等豪萨维！
从老王主动上来搭话开始，辛逸心里就存下了贬低对方公司的意思。他特意说起自己和代表处的关系，在学校项目策划中的功劳，想以此让老王产生松梅集团人脉广泛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印象。老奸巨猾的老王不仅没有上当，反而给辛逸架起了一个梯子，让辛逸舒舒服服地往上爬，把辛逸捧得高高的，让辛逸产生了德建的负责人不过尔尔的错觉。而小马的修为远比不上老王，忍受不了欧洲人的目光，还把对辛逸的不喜摆在脸色，可是歪打正着，他的真实表现也让辛逸生出轻视之意。
老王和小马知道在这里等豪萨维，那么他们在C-VITAL集团内部肯定有知道总经理动向的眼线。能掌握总经理行踪的，大概率是他身边的人，辛逸猜测是豪萨维那个占据一整层的巨型办公室里的某位秘书或助理。
想到这里，辛逸有了主意。他拍拍老王的胳膊说：“王总，你们忙，我先走了呀。”老王脸上条件反射般绽放出笑容：“慢走，时间定好了我打你电话。”
辛逸回到车上，从包里取出一个空信封，把牛医生给的两包麝香虎皮膏装进去封好。他又下车，走到威猛的丰田SUV跟前，把信封递给年轻人：“请把这个信封给哈吉，里面是他要的东西。”哈吉是对朝觐过圣地的教徒的尊称，豪萨维虽然贵为总经理，但是相熟的人都称呼他哈吉，反而更显亲密热络。这位年轻人能随时跟着豪萨维出门，是豪萨维的心腹，听懂了辛逸短短一句话里面的意思。他接过信封轻轻拍了两下，很简洁地回答“没问题”。他轻轻敲开驾驶员的车窗玻璃，让驾驶员把信封放在他后排座的中央扶手上。
辛逸去而复返引起了老王和小马的注意，两人眼睁睁看着辛逸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交到年轻人手里，放进豪萨维的座驾里。纵使老王见多识广城府深沉，也没能忍住脸上的惊讶。“辛经理，可以这样子的呀？”他朝辛逸抱拳，“艺高人胆大，佩服，佩服！”辛逸打了个哈哈，学着老王抱拳，上车扬长而去。
小马再怎么愣头青，也明白那么一个鼓鼓的信封意味着什么，他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他咽下一口唾沫，轻声对老王说：“领导，那我们……”
老王叹了口气：“唉，我们不允许这样做啊！”
“那也太不公平了！”小马哼了一声，心有不甘，“丢我们中国人的脸！”
老王很快调整了情绪，笑着说：“他们没那么可怕，学校工程不是落在我们手里了吗？我们靠实力，拼服务，肯定能赢！”
辛逸在车上独自发笑，心想但愿老王和小马误会不会太深，不然可就不好收拾了。他急忙要回到项目部，换一身休闲的衣服，带冷星雨一起赶去任海涛那里。任海涛办事辛逸还是比较放心的，而且任海涛对戴月荷言听计从，今晚的火锅肯定会尽心尽力准备。但是他担心豪萨维会第一个到任海涛那边却没人陪着，那就失了待客之道。想到这，他赶紧联系刘永正和戴月荷，让他们早点到。
刘永正还没出发，在林建那边喝茶。“辛逸，我向你申请一下，我要带一个人，可不可以？”刘永正说，“是一位美女，她没吃过火锅……林建说他把艾丽萨也带上，哈哈……”
辛逸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叮嘱他早点到任海涛那去，不要忘记带上国内弄过来的男人专用保健品。刘永正每一个柜子里都有一些阿国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件，辛逸早就盯上了其中几样，预定要用来送给重要的客人。
刘永正还要纠缠：“东西你放心，已经放我车上了。我加一个人可以吧？”
辛逸说：“今晚星雨做主，你问她吧……还有一件事，狗子差点儿被套走，你知道吧？”
刘永正立刻打消了带人吃火锅的念头。他本想带上苏希拉一起去吃火锅的，给朋友们认识一下自己的漂亮助理，以后可以经常带出来活动。可是今早老葛摸进他的院子里追杀狗子，这事儿他还没敢给冷星雨说呢，此前他可是打了包票让冷星雨放心的，这才没过几天呢。他已经安排人把院子门锁上不许无关人员进入，然后晚上再当面和冷星雨说这件事。可是没想到辛逸已经知道了。
刘永正打了个哈哈：“狗子好得很，你放心吧，绝不会再发生了，哈哈……”
辛逸知道这事怪不得刘永正，他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在背后唆使的。但是从一位工长嘴里拿到情报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辛逸不过是没有实权的助理，工长肯定不会听他的。也许老贾可以帮忙？
第七十五章 保健品
整块木板雕刻而成的茶几一平米见方，三个人围坐。林建提起刚刚跳掉的烧水壶，热气滚滚的开水成一条线准确落到茶几上的盖碗里，浸满了开水的茶叶慢慢占据了整个盖碗，铁观音的清香懒懒散散飘在空气中。迅速盖上盖碗，林建转动了几下左手的戒指，又抓起盖碗的边缘往茶海里倒茶。
小姑娘艾丽萨头发扎在脑后，肉乎乎的脸颊白里透红。她把三个杯子排成一字型，抓起茶海倒了满满三杯茶，抬头看林建。林建点点头，递给她一个竹夹子。艾丽萨把第一杯茶夹给林建，正要放下，林建摇头，艾丽萨转而把杯子放在刘永正面前。刘永正在打电话等待对方接听，手指轻轻叩在茶杯边上。
对方没有接听，刘永正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笑着对刚分完茶的艾丽萨说：“如果国内的茶叶店有你这么一位泡茶的技师，那茶叶肯定长腿一样呼啦啦往外跑，钞票哗啦啦往店里钻！”艾丽萨瞪大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喜笑颜开
林建又摇了摇头，不满意艾丽萨的表现。艾丽萨翻开双手，问林建为什么。林建指点了她几处不到位的地方，茶倒太满了，太烫了，没有烫杯子……艾丽萨噘起嘴巴：“你没教过我！”林建捏起茶杯喝了一口，对茶的味道很满意，慢悠悠地说：“我也不专业，以后我们有茶艺师来，让她教你真正的茶艺！”
“想要卖茶叶吗？”刘永正问林建。林建说没这个想法，最近航班解禁了，想让老家来两个人帮忙，其中一个人很会泡茶。
刘永正羡慕地说：“还是你这里好，二楼仓库一楼卖货，特别方便。我那些客户都要送货，累死我了！”
三人的周围都是货架，架子上堆满了货物。这是在林家铺子的楼上，自从上次林建说要加盖一层，刘永正迅速派人勘察出图，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给林建盖起了这第二层。刚开始盖的时候，房东来看过一回；当他过了两周再来看时，惊掉了下巴，第二层已经盖好了！他上上下下打量，双手在墙上摩挲，闻着新鲜的涂料味道，看着忙碌搭货架的人，紧紧握住林建的手：“谢谢，谢谢……我在大市场旁边有一块空地，位置很好，适合开店铺，我免费给你用十年，请你在上面盖两层楼！”
刘永正听林建说起这件事，联系房东去看了那块地，有点心动了。贸易业务逐渐越做越好，他想要有一个更大的地方做周转仓库和办公。但是有个问题，国内的老头子还没批准。老头子知道他在做贸易后，斥责他不务正业，在瞎搞。刘永正远隔重洋仿佛看到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发脾气的样子，偷偷发笑，他请老头子赶紧再来阿国一趟，这边可不只有工程，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艾丽萨给刘永正的茶杯添上茶水，被楼下的人喊走了。刘永正目送她灵活地绕过货物下楼，问林建准备怎么对待小姑娘，她马上要长大了，经常到你这来也不合适吧？
艾丽萨的家距离大市场很远，她白天要上学，偶尔晚上会跑过来，不用上学的日子更是整天整天地呆在这里，帮林建看店、记账，像个小掌柜。
林建说，她就是喜欢来，我也拦不住，所以我和她家里商量，她家一位成年的堂兄给我开车送货，这样她来往就方便了，别人也不会说闲话。
刘永正又羡慕了：“感觉你和他们像一家人，这样挺好。”
林建笑笑，低头喝一口茶，随口说：“有时候也不能太亲近了。艾丽萨还不懂事，心思单纯，她家里人想的就多了。”他张开双手晃晃，“他们家好多人，大部分我以前都没见过，现在都想认识我。”
“嗯嗯——”刘永正的嗯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反对，他说起阿西娅和徐童的事情，说那两人相互送东西，一起吃饭，差点儿成为男女朋友了，后来徐童退缩了，阿西娅追到他仓库里，关上门不知道做了什么，后来就掰了，徐胖子艳福不浅呀！这还不算，他现在又被哈桑缠上了！
“老哈桑，给辛逸送三层蛋糕那老头，你还记得吧？”刘永正问林建。
林建怎么不记得，那晚上发生了好多事，最后几个大老爷们在夜风中全喝倒了，出尽洋相。刘永正告诉他，这老哈桑很能干，很精明，像半个中国人，另一半还是纯正的老阿。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看上的认为好的年轻人，就想拉回家做女婿。那时候他看上了辛逸，可是辛逸和冷星雨在一起，他家女儿没机会。后来，他就看上了徐胖子，三天两头请徐胖子去修机械，给工钱，送吃的。
“胖子答应了？”林建好奇地问。
刘永正摇摇手：“没有！他精着呢，钱照收，东西照吃，就是装糊涂，哈哈……”
林建赞同徐童的做法。身在这个国家，要和当地人搞好关系，但是家庭关系、男女关系方面的事情，文化的影响根深蒂固，大部分中国人还没有做好准备，最好不要去触碰。林建想到了刘永正和他的助理苏希拉，提醒他要慎重：“你和苏希拉之间，关系简单一点好！”
刘永正毫不在乎：“我和她之间很简单的，没任何问题。”
林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提出来该出发了。刘永正说，小姑娘艾丽萨挺可爱，带上一起去吃火锅吧？她去吃火锅，冷星雨一定没意见的。
林建站起来：“算了，她还小，不适合晚上出去玩。我们走吧，辛逸不是让你早点过去吗？还有一个客人，是谁呀？”
刘永正也不知道，辛逸只说准备保健品带过去送人用。林建说：“我觉得今晚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你看啊，大家到小任那去，给冷星雨庆功，辛逸还喊了陌生客人准备送礼……我们注意点，随时风紧扯呼！”
刘永正对此毫不在意，让林建放松点，今晚正常聚会吃饭，多个陌生人而已，遗憾的是不能喝酒，少很多乐趣！
两人上了刘永正的车，往任海涛那边疾驰而去。林建翻看刘永正准备的保健品礼盒：“看这个成分，这不就是六味地黄丸吗？”刘永正说他不懂这些，这是在一家有名的中药铺买的，这是他们有名的产品，滋阴补肾效果好，谁吃谁知道。
正说笑着，李元善给刘永正打来电话，问有没有适合送给阿拉伯人的礼品，有中国特色，包装要好，今晚急用，很重要，请刘永正务必帮忙。刘永正问他什么客人这么着急，李元善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是业务上的事情。
刘永正想了想，说有一种传统保健品礼盒，包装很好……他话没说完，李元善就打断他，让他安排人马上送到他办公室，用纸袋装好不要让人看见。
挂了电话，刘永正回想起在松梅集团另一个项目上看到的通知，心想李元善平时只管施工，突然匆匆忙忙给外国人送礼，难道在做客户关系？只是为什么那个通知在社会福利房项目没有公开张贴呢？也没听项目上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