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第一次治疗
就在到达半夏居之前,余欢终于从混生事件的种种揣测中回过神来,看着坐在对面的鬼沉灭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盘坐在那里,甚至连衣裳都不起伏一下,突然慌了神,不安的将手放在对方的鼻子底下。
在海族能够隔断海水的人都是能力高强之辈,余欢自然不会,故而自打入海就一直处于水中,衣服头发都被海族特有的事物束缚着不会随意飘动,但在水中的一丁点动作都会拨动周身的水流,即使不用凝神都能感觉出有人靠近,鬼沉灭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没死呢,就是......有些闷。”
她说着长长吐出一口气,但不吐还好,吐出去的瞬间就觉得氧气在渐渐撤离大脑,整个车厢都变成了黑色,故而再次闭目调息。
“她这是怎么了,来时还好好的啊,不会是慢毒犯了吧?小舅舅你快看看!”
半夏沾啧了一声,甩开余欢的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余欢见这人又犯了倔脾气,白了他一眼就不在理会,随后挤到鬼沉灭身边焦急的不知怎么是好,不过幸而此刻车停了下来,秋管家探头进了车厢,看了看半夏沾,又看了看余欢和鬼沉灭。
“半夏居到了。”
半夏居地处偏海的一座石山上,整座石山成环形,从海底直至向上延伸至水面,并在海面上形成一片陆地,陆地裸露在外的空间只有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宅院的一层处于水下,二层处于水上。
这里虽未生长地族的那些树木花草,但却装点着各种各样的浮游生物,顶层也筑造了三间宅院,自建成那日起就没人愿意出价钱买个海上居居住,都觉得露在水面上的部分不如水中安全,开发商没了办法,又不忍心荒凉下来,最终就以最低价售于半夏家族、寇式家族和七王爷。
海族人叫这里为‘环山’,环山由下至上共有九层,每层都有三户,鬼沉灭撩开窗纱,看向外面稀稀拉拉的光亮,心想能来这里居住的必定是海族的大人物,当走过第八层时,她透过水面看见了外面夕阳的光芒,霎时一震,也被这壮观的‘环山居’震撼到了。
“这里直通外面,只露出一层,要不你就住在上面吧。”余欢浅笑的看着窗外,鬼沉灭也感激的笑了笑,她实在在水中待不了了,再停一会儿必定会陷入昏迷的。
环山居之巅有三间宅院,并排而建,半夏居居中。
他们车停在水底,也就再有一人高的距离就能出海了,抬头望去,就像抬手就能伸出去一般,夕阳的光芒映在海面上,暖橘色的阳光洒在整个庭院里,就像身处地族一般,不时还能看见鸥鸟飞在水面之上,浅水区会有各式各样的鱼类游过,有时还有些体积庞大的鱼类从这里路过,甚至连鸥鸟捕食的场景都会出现在身边。
这不,鬼沉灭刚刚从车上下来,稀奇的左右瞧着,一只鸥鸟看中了她身后游过肥美的大鱼,就一个俯冲至水中,她只听噗通一声,回头间鸥鸟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正伏在水面上进食,而身后只留下一连串白色的气泡。
“让鬼王大人见笑了,这里之所以没人愿意来住,也是因为这些鸟,赶又赶不走,还会冲下来唬人,由于这里住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各家各户都图个清静,就没人看护,不像内海有人看护,街道上连个鱼的影子都没有,倒是这里,没事还会出现什么鲨鱼鲸鱼之类的游过,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啊,莫要让这些东西惊扰了您才好。”
秋管家边抬着药箱边说,顺便还讲了这里的一些好处和弊端,最后连周围的一些可供观赏的景点也细细说了一番。
“距离这里最近的街道在九层之下,要想下山也费些力气,若是从九层跳下去,虽是水里,但也跟跳崖一个样子,倒是摔不死,只会磕伤,如此要绕着层层环绕的山路下去,又要走上十里八里的路才能赶上一个集市,且不是什么正经街道,也买不到什么正经东西,所以有什么要买的就吩咐在下,在下回内海清漳郡的小荣街上去买,这里虽属于清漳郡范围内,但毕竟都是郊区了。”
秋管家搬到一半就坐下休息,随后又沏了茶水,说来这茶水也怪,不与海水相融合,甚至就算把茶杯倒过来也丝毫不会滴落。
喝着茶,看着晚霞,听秋管家讲着海族的种种轶事,她虽也想帮忙,倒是被半夏沾拦住了,那人冷冷的递了个眼色,最后从牙缝里蹦了三个字‘安分点’。
“鬼王大人。”秋管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事情。
“叫我鬼沉灭就好。”
“鬼沉灭大人。”一听这称呼鬼沉灭只觉得心中更堵得慌了。
“您随意称呼吧,毕竟这是在海族,不暴露身份最好,免得给你们医神大人惹麻烦。”
一听这话,秋管家噢了一声,连连点头称是,最后名头也不叫了,直接改‘您’了。
“海族不比其余两族,最没有的就是灰尘,所以这里永远都和新的一样,不用那些侍女过来收拾,您若是住在二层,那在下这就带您上去看看。”
说着秋管家携着鬼沉灭来到了宅院二层。
且说这里的宅院,独门独院里就一栋房屋,不像地族和天族,一个院子里前后左右都围个遍。
房子一共两层,室内极其宽敞,一层房间居多,像是还有层地下室,二层就两间屋子加一个室外的客厅,都在海平面以上。说来也神奇,当鬼沉灭踏上通往二层的楼梯时,感觉就像冲破了薄膜一样随着头部的上升,水面慢慢下降,她的那种沉重感也渐渐减退了。
“虽说这二层露在表面,容易招灰,但这海上若是起了两人高的风浪,照样洗刷的干干净净,您也不用担心被子潮湿的问题,因为这里啊。”
说着秋管家指向一间房间的角落,那里居然睡着一个两米多长三米多宽的蚌贝。
鬼沉灭轻轻的抽了口气,左手紧紧的扶着门框,生怕自己会摔倒。
秋管家走进蚌贝,接着道:“这东西是活的,内舌极其柔软,躺上去很舒服的,若是想入睡,只要敲一敲它的壳,就会自己张开了,您看。”
秋管家抬手敲了敲,蚌贝极其缓慢的张开了嘴,从张嘴到完全张开足足花费了五分钟的时间,秋管家思索的用手指点了点下巴自言自语的说:“不对啊,我们进的都是上好的蚌贝,怎么这只这么慢呢?”随后又按了一下蚌贝张开的贝壳,结果又花费五分钟合上。
“这蚌贝可能托运的时候出了故障,要不您住这间看看吧。”鬼沉灭心有余悸的看着蚌贝缓缓合上的上下颚,咽了咽口水道:“我......不一定非要住在蚌贝里,我看这躺椅就不错。”
此话一出,秋管家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且不说您身子能不能受得了,这海上可不一定都是风平浪静的,二层既然是露在水面之上的,那就说这里很有可能会进水啊,若是半夜里掀起几波浪潮,这窗肯定是会被海浪拍开的,您若是睡在这石雕躺椅上,会给您冲下去的,那您...您...怕您扛不住啊。”
鬼沉灭最终也没有进入蚌贝口中入睡,这天夜里四人简单的用过晚餐后,就对她进行了第一次治疗,主治医师就是半夏沾。
他冷着脸拿着一支开封的玻璃管,里面装着橘黄色的液体,又往里倾倒了一包白色粉末晃了晃,橘色液体瞬间变成了淡紫色,随后又拿出刀,刺了鬼沉灭一滴血进去,淡紫色瞬间变黑,余欢和秋管家吃惊的看着玻璃管,倒是半夏沾依旧冷脸,转身将液体倒进身后的一块海石上,倾倒的一瞬,石头表面冒出许多泡泡,待泡泡散去,石头已然被腐蚀出了多个孔洞,余欢和秋管家倒吸了口凉气,纷纷问是怎么个情况。
半夏沾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鬼沉灭,冷声道:“慢毒啊,有什么稀奇的。”
余欢和秋管家都不懂医,故而信以为真,倒是鬼沉灭躺在宅院中看着水面之上的点点星空,用极小的声音说:“不一样啊。”
第一百零一章 暗势力
半夏沾厉眉扬起,满是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却发现这人根本没在看他,而是看着水面之上的星辰,才知道她说的并不是试剂。
半夏沾调试了数次才合成了初期用的药,初期外敷,他原想让余欢给她上药,但身边哪还有余欢的身影,就连秋管家也在大门口的摇椅上睡过去了。
鬼沉灭挽起袖子,自己蘸了点药膏涂抹当初被旋花施毒的地方,半夏沾则在收拾各种器皿。
“除了要涂抹被施毒的地方,还要涂蔓延的区域。”半夏沾眼睛也不看她,像是对着流动的小鱼说话一般,说完就离开了。
鬼沉灭并不应声,撩起半截袖子开始向上涂抹,药膏凉凉的,不会被海水溶解,且涂上后不过半分钟就完全吸收了,此夜她不想回到二层的蚌贝中休息,而是选择在浅浅的水底下,虽然有些难受,但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毕竟余欢花了大价钱将她武装起来,衣服首饰都是有一定的避水功能的,故而在庭院中的躺椅上过夜,这夜除了星光,还有月光,院子里没有开灯,全凭月光照亮,但洒在院子里的月光竟生出几分阴森恐怖的感觉,毕竟这光白中带着点幽蓝,似是夺走了庭院中所有的颜色,照的这二层屋舍瞬间如同鬼屋一般。
没过多久,半夏沾拿来一张类似床单的东西仍在她身上,随口道:“你愿意睡哪里睡哪里,别辜负了我的药。”
鬼沉灭摸着床单,手感滑滑的却并不柔软,复问这是何物,半夏沾原本冷着的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活像个死人一般,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鲨鱼皮’。
鬼沉灭本以为他转身回去睡觉了,没想到又过了几分钟,半夏沾拿着几瓶液体过来,简单复述了这几瓶药是配合药膏用的,故而鬼沉灭再次钻出鲨鱼皮喝了药,并躺下目送半夏沾离开,她有种预感,这人还会再回来。
“你是不是也睡不着,那就坐下来聊聊吧。”在半夏沾第三次回来后,鬼沉灭起身拍了拍躺椅的一侧,示意对方坐下。
“和你?”半夏沾有些厌恶的看了看那块被让出来的位置,鬼沉灭无奈长长的吐了口气,抬眼看向半夏沾。
“你似乎有很多话要跟我。”
没错,半夏沾的问题从在余欢口中听闻鬼沉灭这么个人时就埋下了,为什么她会成为三界的焦点,一个样貌平平,事事不会的小丫头怎么就被捧成了‘王’呢?他最不能理解的是,这人有什么值得别人为其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呢?当余欢把人带入海族的一瞬间,他甚至连余欢都厌恶上了。
“你的身体恐怕没那个经历跟我长谈,别浪费了我的药,死了更好。”半夏沾咬着牙将最后四个字咽进肚子里,就在转身的一瞬,鬼沉灭说:“那我们去二层吧,我在水底可能有些压迫感。”说着就自顾自的披着鲨鱼皮,上了二层小楼。
“说吧,这种事可别憋着,我们又不是要在一个屋檐下住三日五日,往小了说也要一个月,长了就不计了,为你的健康考虑,还是把话说出来好些。”她走到二层的一处露台边,裹紧鲨鱼皮,靠在一张石椅上等待对方回答。
“也是,余欢不在,我可不怕得罪你。”半夏沾挽了挽袖子,坐在对面的一张靠椅上。
“你是鬼王?”
“可以这么说。”
“自封的?”
“不是。”
“那就是众人捧的了?”半夏沾轻蔑的哼了一声。
“算是吧。”鬼沉灭知道这个问题在地族虽没多少人提起,但终究是要有人出这个头的。
“你一个小丫头能爬到这个地位,可知是用了些手段的。”半夏沾不以为然的看着茫茫大海。
“首先,我虽没有恢复记忆,但史书上写我是那个世纪的人,所以,不是你口中的‘小’丫头。”鬼沉灭说着撇了撇嘴,倒是半夏沾呛了声:“史书?都是瞎编的吧。”
鬼沉灭听闻也不计较,接着说:“其次,在没恢复记忆之前,我用的都不叫手段。”
此话一出,半夏沾定神看着她,冷声道:“那你是怎么做到撼动三界的呢?又是怎么赚的余欢关注的呢?”
鬼沉灭一时有些憋闷,不知怎么回答,故而仔细想着前因后果,脑子里组织着言语,就在这时,半夏沾自顾自的说:“你可要知道这是非常时期,很有可能你的命救回来了,她......就没命了。”
鬼沉灭倒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却又不大确定这其中的严重性,故而问为什么,半夏沾冷哼一声,看着茫茫大海,面色不在阴沉,而是带了几分怨毒、无奈的情绪。
“你可知道混生子为何备受三界瞩目,为何见之杀之?”
她一听这话,也不知怎么回答,总之,知道的并不透彻。
“混生子是三族人混合的孩子,灵术不属于正常范围内,反而是交织形成的,可一人两术,一人三术,或是更多。”半夏沾松了肩膀,靠向身后的椅背上接着道:“三界都是一人一术的,除非这人是命中注定的王者或是将领,才会身怀多术,几百年来一直如此,而混生子的降生就打破了这种规律,人人都知道‘另类’从来就不招待见,更何况当时混生子人数不多,且方便管制,于是三界君王合意开始打压。”
半夏沾的目光从海面移了回来,盯着鬼沉灭接着说:“又经过了几代君王的政策,渐渐的三皇开始放松了戒备,民间也传出了混生子活不长,是恶鬼转世,会带来不幸等说法。”
他顿了顿接着道:“当然,明眼人都知道这谣言是谁传出来的,从那之后三界安稳了许久,但就在云皇继位后,事情发生了变故。”他再次将目光望向天空,幽幽的道:“自从她继位,不知打压了多少混生子,最著名的就是天龙那次,再者就是余欢了,如今能活下来也属于命大,三界中,只有地族地王对这件事闭口不谈,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多半的混生子都逃到了地族,自打云皇到地族闹了一通后,就再没管过地族的混生子,虽说地王不管,但百姓依旧忌讳,故而混生的数量在地族并没有大幅度的增长。”
他说着眼睛再次看向鬼沉灭,道:“然而三界关于混生子之事,一直悄无声息的就是海族,不是海族人,不知海族事,所以外界都传,海族没有混生子,事实却并不是这样,海族的混生子是有的,但......如今已经变成‘有过’了。”
他见鬼沉灭眉间显出惊讶的神色,已明了对方听懂了自己的话,故而接着道:“海族的国巫,寇雨霖想必你是知道的,她的能力如今敢和地族的空大师其名,专攻黑巫术,早在很久之前就研究出来一种提取术,专门提取那些混生子身上奇特的灵术。”
鬼沉灭听闻有些不解,问道:“提取?为什么用提取呢?怎么不培养那些混生子呢?”
半夏沾看了她几秒,叹了口气道:“因为所有混生子都不会听从三界任何一个帝王的话,他们是不受管束的,具体是怎么不受管束我也不清楚,像是在极度逼迫下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吧,所以海族觉得他们身上的灵术放着可惜,像读心术这种一界只有一人的特殊灵术,混生子中十个里就会有两个生有这种灵术,你说能让人不眼红吗?”
一听这话,鬼沉灭沉默了,余欢就有读心术和魅术的,那......龙狸呢?除了复原术还有什么呢?还有魂殿和沐云纭呢?
“那海族就没人管吗?”鬼沉灭问完,半夏沾讥讽的笑了起来并悠悠的说:“你以为混生子是什么?你以为混生子在三界可以亮出身份吗?他们就是三界的黑户,余欢也就是逃到了一处有高人庇护的地方,才得以幸免,不然你今天......呵呵......”
说着半夏沾笑着起身,在下台阶之前背对着她说:“你活在这个世上总是靠别人救,又派不上用场,如此一来,不如圈养在地宫中比较合适,说不定三界大战时,只要把你抬出来......宰了,就可以了事呢?”
鬼沉灭看着半夏沾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黑暗中,就这样一直凝视了很久,有那么一时间出现了错觉,或许到三界大战时,真就拿出来宰了就能了事也说不定呢,她如此想着。
二层的露台不对着庭院,半夏沾下了楼梯就回院子里叫醒了秋管家,让其进屋睡,说海水里凉,别睡出病来云云,就在他第二次折回关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影子从大门口一闪而过,月光照入浅浅的水下,将那人的背影照的一清二楚,半夏沾啧了一声,心中起疑,暗道:她怎么又来了?
另一边,寇雨霖的府邸。
“话都传到了吗?”
“都按照您的吩咐,九老已经传给她了。”
“那就好,有些事情也是要混淆视听的。”
“巫老高明。”
“将九老之前的任务分给其他人吧,他如今有更重要的任务。”
“是。”
夜色可人,寇雨霖走到窗前,看了看寂静的院落,喃喃的说:“你终于还是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断命期
且说鬼沉灭入海七八日,日日不断用药,都不见好转,索性也没有恶化的趋向,并且这七八天来海面都没什么大风大浪,她裹着鲨鱼皮加上余欢从府中带来的一些铺盖给二层的小楼上搭了一个小床,又用鱼皮将窗户改造了一下,若是晚上睡觉,把外层窗户关上,里层鱼皮拉上用几十只软体海星黏在墙上就可以完全不透水了,她心中记着半夏沾的话,看着余欢忙前忙后的样子就生出了些许愧意。
半夏沾每隔十日要验血一次,还是同样的步骤,只不过这次的血没有上次那么黑了,腐蚀性也小了很多,这倒是让余欢略显欣慰,不过近些日子她也处于极度紧张中,不是因为慢毒,而是因为上次回府的途中,听到了一个混生子失踪的消息,故而担心起来。
混生子之间或多或少都会嗅到对方的气味,虽然如今普通人通过某种手法也能嗅到,但随着时长会渐渐失效,而混生子不会,海族的混生子本就稀少,入海那日余欢在某条小巷中嗅到了微弱的气味,然而过几日同秋管家回去时,味道还在,但出现了些许波动,她便在暗中窥探,结果看到了令其永生不忘的场景,那个混生子还是个孩子,一个长相很乖巧的女孩,就这么被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拖进了黑暗中,余欢的读心术虽说能读常人心事,但由于自身训练不精,故而不能读那些经过特训人的心理,此刻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跟上去,却被秋管家打昏拉回了宅院。
余欢简单的叙述了一遍,就转眼瞪了秋管家一眼,鬼沉灭浅笑拍了拍她的手道:“秋管家虽然手重,但做法我还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能暴露。”余欢无奈的笑了一下,轻声道:“都到这步了,我倒是不怕。”
一听这话,鬼沉灭和半夏沾均提了提气,刚想说话就被秋管家抢去了。
“我的小祖宗啊,你不怕,我怕啊。”
随后又唠叨了好些类似的话,倒是余欢呆呆的看着大门口,一言不发,只是随着对方的言语点头。
半夏沾和余欢的年纪不差很多,算是自幼相识,又觉得两人处境相同,故而关心的多了,二十几年来两人虽是叔侄关系,但也是挚友,如今见因慢毒的事将余欢陷入险境,自然要迁怒于鬼沉灭,随即将二期的药重重的放在她身边的桌子上。
鬼沉灭抬头迎上了半夏沾的目光,只见他眼中除了怨恨再无其他。
二期的药比一期的烈一些,副作用多,什么失眠、心痛、浑身乏力统统找上门来,鬼沉灭经常觉得半夏沾在药里下了微量的毒药,虽不能致死,却总不会好过。
在海底住久了难免会遇到风暴,隔着水面看见阴沉的天空,晴朗的晌午本想晒太阳的她,被秋管家推进屋内,近些日子,她连站着都很难做到,因为没有食欲,人都瘦了一圈。
她歪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波涛汹涌的海底,这风暴比在天族和地族时还要恐怖,幸而院子里除了珊瑚就是海石,那狂怒的海水并不能造成大面积的破坏,屋内通向二层的楼梯已经封死,秋管家说楼上已经开启了保护措施,还说海族每个月都会出现一次风暴,过夜就退了云云。
余欢推着鬼沉灭靠在窗边,这些日子下来,也察觉出了她的异样,人没什么精神,甚至手脚无力,略显苍白的脸上眼睛深深的凹进眼眶里,手腕上的骨头都已经清晰可见,最初以为是因为海水导致的,但后来发现即使是推到二层露台也不见好转,问半夏沾又只说是药效起作用了。
余欢没见过那些真正被慢毒所伤的人是怎样的,也没见过治疗中的情形,虽信任这小舅舅,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鬼沉灭。”
余欢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几分钟后仍不见反应,随后清了清嗓子又叫了一声,鬼沉灭身子一震,缓缓的回过头来,本就是灰色的眼睛如今蒙上了一层白雾,映着水面上紫金色的闪电,活脱一个死人相,余欢打了个激灵退后几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只见对方没有反应,不由心中一震,咬着嘴唇的她忍住颤抖的声音,道:“冷不冷,怕是......怕是海里降温了,我再拿一双毯子来好不好。”
说着窗外再一次映出了几道紫金色闪电的光亮,数十秒过去后,鬼沉灭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怎么会这样的?你该不是......”
余欢拽着半夏沾进了屋子,她矛盾的看着对方那双淡然的眼睛,虽想用读心术,但她清楚,自打半夏沾十六岁后,自己就读不到他的心语了。
“你不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你,你看看她!她怎么会这样呢!不行我要去找姑妈!”
“不许去!”
半夏沾抓住余欢的手腕,缓缓的说:“这方子就是夫人给我的,药材都是从府中拿的,你也清楚海族的药不同其他两族,药量多了不会杀人,药量少了不会起作用,不存在某两种药相克生成毒性,毒药都是天生的毒草或毒虫之类,还有就是绝不会与调成的药融合,这也是海族的弊端,不能下毒致死他人,你还不信我?”
余欢没有甩开他,反而是哭了起来,嘴里含糊的说着不能让她死之类的话,半夏沾摸了摸她的头,喃喃的道:“不会的,我也清楚她是整件事的关键,她......的确不能死。”
说完这话,便揽过余欢,目光冷冷的看向窗外,那夜问鬼沉灭的话,他其实都清楚答案,只因为压制不下对余欢的关心,将火撒在了鬼沉灭身上,她确实不能死,三界大战无论哪族胜了都不是好事,若是天族再胜了,他很难想象云皇会做出什么事,所以,既然那本‘天书’中写这人是三界大战的关键,就要让她实现自己的价值,不到时候决不能让她轻易死了,就算是为了余欢,但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鬼沉灭对自己的状况很清楚,从乏力到失明、失聪再到失语,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位置,是不是靠在窗前,还是靠在水暖边上,因为连知觉都在渐渐消失中,关于死亡她有很多幻想,自打看过那本记载前世的书后,就想象着阴间的样子,想象着冥界和地狱的样子,想着那些鬼魂,入海大半个月了,除了开始的几天,就再也没有进入过睡眠,如今转动眼睛都会牵扯脑部神经,那种疼痛很生硬,像是撞击着灵魂一般,缓缓的从这种疼痛中闭上了眼睛,进入了灵魂深处,找寻那疼痛的原点......
半夏沾安抚完余欢就返回了客厅,看见鬼沉灭靠在轮椅背上一动不动,在蓝白色的灯光里,活像个死人一般,心觉不妙敢紧快走两步,蹲在她面前,仔细查看,随即发现呼吸已经停止,再去摸心跳,脉搏微弱,慌乱之下跌坐在一边也没了主意,就在这时听见秋管家开门的声音,旋即起身推着轮椅朝自己房间走去。
“哦,我带她去房间做三期治疗。”蓝白色的灯光下,半夏沾一脸惊慌的说,倒是秋管家点了点头,朝着厕所去了。
方子上写第三期的药只有一味,也只服用一次,当时他并没有问半夏夫人为何,如今倒是有些后悔了,心里开始埋怨旋花办事莽撞。
鬼沉灭身子很轻,随着水的力量很轻松的就拽到了桌子上,然后掰开嘴就将药灌了进去,他等不了了,可以说这种害怕的感觉比外面的风暴来的猛烈,单手按在她的脉上,一边等待,一边祈祷。
这夜,半夏沾守了鬼沉灭一晚,风暴减弱的时候,脉象恢复,但身上的这些帮助她在水中呼吸的物件已然不起作用,随着每吐一口气,水中就多出一串泡泡,半夏沾旋即将她抱起爬上二层,放在露台上,风暴虽过去了,但海浪还会时不时的掀过来一拨,露台的围墙有一米五,浪花打在围墙上,溅起的水花打在鬼沉灭身上,此刻也顾不得了,原本干瘪的面容开始恢复,随着脉象增强,猩红慢毒也从肩膀逃窜到了手腕,半夏沾拿出匕首划了个口子,放出来的血中带着暗红色的丝线,如同活物一般掉在地上并来回逃窜,他没有按照半夏夫人的命令烧死这些血虫,而是拿出个玻璃罐子装了起来。
橙红色的太阳从东边的海面上升起,半夏沾疲惫的靠在石椅上,看着平躺在桌上的人,海面上略显潮湿的气息,打湿了两人的脸颊。
当石桌上的人传出咳嗽声时,半夏沾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惊醒后的他赶忙上前。
“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除了余欢,谁都不会照顾。”
听到鬼沉灭声音沙哑的说出这句话,他先是一愣,随后阴沉的看了她一会儿,见其面色发红,暗道了一声不好,果然,经历一次生死和浪花飞溅以及海面的冷风吹之后,发烧了。
第一百零三章 左舍右舍
猩红慢毒,即死既生,死,血虫退,复生即可。
这是半夏夫人从旋花出生后不久研制出来的方子,算是个不成方子的方子,然,死容易,复生太难了,反复研制几年后才发现,原来死也是难的。
治疗猩红慢毒需要从外死到内,从眼耳口鼻到知觉以及各个脏器,直至呼吸心跳停止,必须逐一死去,复活时也要快,但半夏沾慌忙之际并没有等到对方心跳停止,而是脉搏微弱的时候就服下了三期药物,如今见这人慢毒以除,就没什么顾及。
他治疗过猩红慢毒,也只是治疗过第一期,二期和三期都由半夏夫人亲手调理的,所以也算是试炼,鬼沉灭慢毒已退,但因为护理不当,持续发烧,七八天内也就转醒过两三次而已。
然而就在这七八天里,她一次都没觉得自己从梦中醒来过,那个梦从灰蓝色变成深蓝色,如今则进入了一片亮晶晶的天蓝色中,而眼前也始终有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石头是青色的,仔细看还泛着暗红色的斑点,那人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裳,远远的能看见衣服上嵌着金丝线,可巧的是这人的长发,也是蓝色的。
不知不觉间,她提了提气,刚想张嘴却发现,原本记忆深刻的名字,如今竟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远处的人虽背对着她,但可以看出那人并不是静止的,肩膀时不时上下颤动。
鬼沉灭向侧边走了两步才瞧清楚,远处的青石上并非只有一人,那人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看不出是男女。
对方的名字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内心深处的那种迫切的感情也被覆盖,她呆呆的看着远处的两人,不知进退不知悲喜,不知是与否。
遗忘雪的束缚虽说被鬼沉灭冲破一点,但这妖雪并不死心,若被困者的意念变得脆弱,这雪很容易就会将其覆盖并掩埋,妖雪原是‘它法’对那些不服管教的众神下仙与妖怪的惩罚,但随着最后一拨离开后,就从‘它法’中挣脱,成为了独立体,妖性不减,但妖力随着神仙的离开减弱了不少,如此一来才能被鬼沉灭冲破,但妖雪毕竟是囚禁着两个人,一个人冲破另一个就会束缚的更深,妖雪在她这里占不到便宜,其一要惩罚鱼儿,其二就是在梦中折腾折腾她。
妖雪没有实体,像是‘它法’生出来的分支,蒸发在世人身上,若是有人能冲破它的束缚,妖雪就会被独立意识扼杀,从本体中消失。
只说鬼沉灭昏迷了七八日,这梦境也持续了七八日,七八日场景不变,像是有意让观者记住那个画面一样,青色的石台上坐着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怀中抱着个一动不动的人,这男子神色不明,但看背影凄冷无助,肩膀微微颤抖,想是在哭泣吧。
醒后的鬼沉灭花了半晌的时间回忆梦中的情景,以及梦中出现的人,从而意识到,这人正是鱼浮火。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秋管家在露台搭了个凉棚出来,鬼沉灭躺在躺椅上,望着另外两处同样露出一截的屋子出神。
余欢端着一盘只有地族才有的果子,滤净了水,放在她面前,伸了个懒腰说:“这回你慢毒退了我们就能早一点回地族了。”
半夏沾也拿着几瓶花花绿绿的药上来,边走边道:“想回去还得等她完全好了才行,再说这两日是灯鱼祭,海族各个通关口都查的紧,等到月中再回去吧。”
余欢立刻瞪圆了眼睛问:“到灯鱼祭了吗?”
秋管家笑盈盈的也靠了过来,点点头道:“是啊,再过两天就到了,鬼王可知什么是灯鱼祭?”
鬼沉灭恢复的很好,气色也恢复如初,还没等回答,余欢就兴奋的说:“就是,就是到时候海中的灯笼鱼排成一条龙在街上游行,人们可以向灯笼鱼投食,以此祈求一年的平安,灯笼鱼也会带来一些深海食物,很美味的,并且都是白送的!”
看着她两眼发直的样子,鬼沉灭不觉好笑,又听余欢说什么前些年去灯鱼祭的情形,想必她今年也是要去的了。
“鬼王有所不知,海族的年历和其他两族不同,应该说三族的年历都不同,三界会以统一年历为主,各自年历为辅,这灯鱼祭就是海历中记载的。”
听秋管家一说,鬼沉灭想起在天族也有一些特殊的节日是地族没有的,比如天兆节、光毒日、祈愿节等。
两日后,余欢央求半夏沾带她去灯鱼祭,并得偿所愿,鬼沉灭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过节这种事情她也喜欢,无奈身份特殊,只能留在宅院中。
这日余欢穿的极其鲜艳,头上还簪了花,完全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和最初见到她的样子完全相反,虽说鬼沉灭身份特殊,但若足不出户还不至于威胁到什么,倒是余欢,有半夏沾陪同,连秋管家也一同前往,三人说是傍晚才会回来,饭菜糕饼都已经准备齐全,临走前半夏沾还不忘挤兑她一番。
看着三人下山的背影,她长出了一口气。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水面上,水下也不显得幽蓝昏暗,昨晚他们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下楼一看,原来是隔壁来了一群人,秋管家说是那是国巫寇家的宅子,像是有人来住一段时间的,还嘱咐她出入小心。
然而直至今早除了一两个小丫鬟出来过之外就再没见过旁人,她是见过寇雨霖的,深知对方的能耐,但听秋管家说,隔壁住进来的很有可能只是寇家的亲戚或是朋友,毕竟寇雨霖在海族的宅院不止一处,其本尊是绝对不会光临这处寒舍的。
太远的事,秋管家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寇家之祖名天寇,是个奇女子,相传还是天族下来的,是幻术祖师盗云天的小女儿,而为什么入海就不得而知了,海族忌讳以天为姓,就改姓寇,这寇家世代为巫,海族的国巫都是世袭的,传到雨霖手里刚好第三代,听说这二代的国巫没坐稳几年就意外身亡了。
第二代国巫上位的时候,雨霖虽巫术超群,但年龄尚小,经族中长老几番合意,选出一名外家巫师带着她,离近成年之前,也就是雨霖外出游历三界的时候,那个外家巫师起先跟着,随后就神秘消失没再出现过,那时雨霖的名气早就响彻三界,由于其作风乖张诡秘,便没人敢问这事,久而久之没人再提起了。
雨霖的巫术算是三界出名的,善于用咒,下的咒除了她谁也解不开,凡是那些得罪过她的人下场都不怎么样,凡是那些找她帮忙的,都要从中得到一定的利益以及自己那点恶趣。
鬼沉灭站在门口望着右舍的院子以及水面之上的屋子,只见那里静悄悄一片,什么动静都没有,连窗户都没开,屋内也没有开灯。
就在她回身的工夫,自家二层却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得不大清楚,像是说悄悄话一般,仔细听又像是没有,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楼梯口,那声音时快时慢,听不出口音也听不出讲的是什么,她只以为是水中传音有误,故而踏上几节楼梯将头露出水面,此刻的声音似乎清晰了不少,但还是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她缓了缓精神,推测了几种猜测,最有可能的就是其余两舍的露台上有人在说话。
鬼沉灭沿着石壁边,放缓了脚步,听声音像是几个男人在说话,如此听来又有些飘渺起来,她猫着腰,窜到矮墙边上,借着凉棚垂下的一角掩盖身子,由于刚从水中出来,各色灵术并没有恢复,且还在排斥着海洋的气息,故而聚忧烟不聚,想隐身都难。
她透过缝隙望向右舍,空荡荡的露台上一个人都没有,连那露出半截的屋子的门窗都没打开,转了转眼睛的她又望向左舍,第一眼看去是空荡荡一片的,但眨眼间露台上就站着一个身穿青葱色连衣裙的女子,头上胡乱扎着个马尾,肤色略显苍白但长得还算清秀,此时的她正望向鬼沉灭藏身的露台,似乎有些新奇,又似乎是在找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窸窸窣窣
在这时,左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在叫她,那女孩应了一声,随后便下去了。
鬼沉灭回想着刚刚的经过,明明是几个男声将自己引上二层的,为何看见的却是个女子呢?更何况,这女子的声音还很纤细,听起来和刚刚那阵窸窣声不符。
就在她转身坐在地上时,声音又从屋内传来了,旋即双膝跪地,一步一步缓缓爬向门口,就在推开的瞬间,声音也随即消失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海风从开着的半扇窗户吹进来,海面上也没有出现波纹,空中更是没有飞鸟,满脸疑惑的她将目光转向墙上粘着的几只软体生物和窗边的那只蚌贝身上。
“刚刚是你们在说话?”
她戳了戳黏在墙上的软体生物,那东西似乎感受到了有人触碰,缓慢的朝上爬了两步,随即又静止不动。她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无果,而那声音也在没有响起过。
余欢他们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看那大包小裹的物件,除了买的还有靠着魅术色诱的。
鬼沉灭没有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们,只说左舍也住进人了,半夏沾也没接话茬,除了告诉她吃药之外,再不多一句。
秋管家只摇头说不会,还说那个七王爷原是海王特封的,本来是海族战神的二儿子,听说还是妾生的,买了这处房子起就从没入住过。
“你不是碰见这一带的海鬼了吧?”半夏沾慢条斯理的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海鬼?这一带还有海鬼呢?”余欢兴奋想要冲出门去隔壁看一下,被秋管家拦住。
“小祖宗你可别去,这海里呀,不干净的东西多着呢,兴许今日鬼王刚巧碰见了呢。”
秋管家眯着眼,意味深长的看着窗外,此刻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芒已经退去,升起的月亮被几朵云彩遮住了光亮,没了光亮的院子里显得阴森恐怖起来。
“海鬼?秋管家,你的想法很别致嘛。”
鬼沉灭在听到‘海鬼’二字时,心里就咯噔一下,面上虽是笑盈盈的否认,但心里还是信了他的海鬼一说。
且说那夜秋管家讲了一连串的鬼故事,半夏沾只听了开头就撇撇嘴表示不信,随后转身回屋了,留下鬼沉灭和余欢听得津津有味,别看余欢大大咧咧的,实则最是怕这些鬼神说,愣是全程保持一个姿势,以最僵硬的表情听完了故事,最后还拍了拍鬼沉灭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这些都是哄小孩的。
秋管家讲的故事虽老套,甚至有几个鬼沉灭在天族时曾听战臣府璧瑕阁里夏秋冬夏管家说过,只不过原地址改成了天族的某某村子或是某某宅院,如此一来倒也不信,唯一让她留神的是,在秋管家讲到最后一个故事的时候,那种窸窸窣窣的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改成了客厅的一角,在夜光石的照射下,光亮虽不是明闪闪的,但照的四处也很是清晰,这种窸窣声很低,但却足以与秋管家的声音持平,但看这两人的样子,根本没在意或是没听见这种声音,她疑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这声音是从七八日前她醒来之后才有的,难不成自己的耳朵烧坏了?
鬼沉灭如此想着,在秋管家讲完最后一个故事之后,她转身打算去半夏沾的屋子,让他好好检查一下。
‘咚咚咚’一缓两急的敲门声响起,余欢僵直的扭动着脖子,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在秋管家开门之前,她几乎大气都没出,生怕应了鬼声。
“您请。”
半夏夫人履行了与鬼沉灭的约定,这夜匆匆赶过来其实也没什么重要话,无非是说海族局势动荡,请他们务必小心出行,又说混生子的事肯定还会被翻出来,希望鬼沉灭多多帮衬之类的话。
她也一一应了,又问右舍住进的是什么人,半夏夫人思索了一会儿后,说并未见过,只是听旁人说是来疗养的,听医馆人说像是受了伤一直昏迷的人,如今醒过来了,就送到这里调养的。
鬼沉灭又问半夏夫人一般接待什么样的病患,是只有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有个疑难杂症都可治。
半夏夫人只说皇亲国戚必须治其余的看心情,她知道鬼沉灭想问为何右舍的人没找她来治疗,笑说国巫与国医不大来往,海族的关系不比地族更比不得天族,不来往的事多着呢,雨霖不比天寇,就是个毛孩子,性情难以捉摸,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若是治好了人家未必感恩,若是治坏了,人家还不定怎么下咒呢。
一想到这里,鬼沉灭点头称是。
“沉世宝瓶中的另一个人确实在海族,听说就在巫师府中,想必您也知道这人沉入海族之后就杳无音信了,我猜是雨霖扣下了他,见其没有醒过来,生怕是死了,又不好跟其余人解释,只好找本府的医女照看,也不知怎么一年前竟有转醒的迹象。”
半夏夫人提起这茬,鬼沉灭一愣,随即想起说的是鱼浮火,见其还有下文,就没有插嘴。
“我也只知道一点而已,听说最近是醒了,但好像谁都不认得,只知道自己的名字,这和您刚到天族时是一样的状态,想必都有一样的病症,不过让人称奇的是他一头蓝发,却生的一双血红眼眸,那些照顾他的丫鬟婆子都说那眼睛美则美矣就是带着几分戾气,让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这些话可比秋管家的鬼故事吸引人,她呆呆的看着半夏夫人的珠钗,‘血红色的眼眸’那本书上写鱼浮火本为海煞之子,眼眸呈现血红色时性情残暴,像是开启杀人狂魔的阶段,但人鱼返祖,用生命将眼眸转为蓝色了啊,为何他会?
鬼沉灭实在不解,难道这遗忘雪还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不成?这书中根本没有写啊?在她的记忆中鱼浮火的头发一直是黑色的,唯有显出妖身时才会变为蓝色的,现如今可能正是人鱼状态。
送走半夏夫人已经是深夜了,她不再理会耳边的窸窣声,也忘了让这位海族医神检查耳朵,躺在小床上的她望着窗外渐渐溜走的云朵,月色时隐时现,海面上也算平静,辗转难眠的她趴在窗前,望向那仅露出一角的右舍,心想:右舍,巫师府的疗伤人,会不会是他呢?
半夏夫人说旧海历上写灯鱼祭后的第七天是个好日子,最易出行,就定在那天离开,并由半夏沾护送,必定能安全出海。
想着马上能离开这个枯燥的地方余欢就兴奋异常,听鬼沉灭说左舍有人,就时不时的到左舍门口晃悠,偶尔还会去右舍门口转悠几圈。
“小鬼,你说他们该不会搬走了吧?”
这日天气晴好,两人靠在露台边,一个望着海面一个盯着右舍。
余下的几日,鬼沉灭每日都会在露台边凝神张望,看见的影像却总是静止不动的。
“应该不会,来的时候声音就不小,走到时候,也不会悄无声......”
就在这时,右舍的大门口出现了一行队伍,像是海马拉车,四周都缀着些黑色的帷幕,他们在自己的露台是看不见自己家大门的,却能看见左舍和右舍大门的一角。
鬼沉灭连忙招呼余欢,两人紧走两步下楼,趴在楼下的窗边向右张望。
不一会儿,里面开始往外搬用东西,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蓝衣的人出来了,鬼沉灭霎时心脏一紧,缓步朝门口走去。
一行人前进很快,在人群的簇拥中,可以看出头戴斗笠的男子并非是走,而是像人鱼一样,游动着前行,从人群的空隙中可以看见那是一条绝美的蓝色尾巴,尾部鳞片似乎是嵌着金丝一般,在水中折射出耀眼的光亮。
第一百零五章 那个人还活着
且说隔壁的人搬走了,是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蓝衣的,下身有一条绝美的蓝色尾巴,尾部鳞片似乎是嵌着金丝一般,在水中折射出耀眼的光亮。
鬼沉灭紧攥拳头,刚想朝前再走两步,不料却被半夏沾拦住,她并没看见对方的眼神,而是执意要追出门去。
“看见了又如何,那些跟班的都不是省油的灯,鼻子好使,耳力惊人,且......过目不忘,他就是他,又如何?”
半夏沾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厌恶的向后撤了半步,做出让的姿势,随口道:“请吧,若是拖进去一个她不算,可能还会把整个医神府绕进去。”他抬着下巴指了指趴在窗边张望的余欢,鬼沉灭这才收了神,定在原地目送那一行人的离去。
半夏沾轻笑了一声抬脚朝卧室走去,只觉手腕被人抓住,旋即转身扬眉打量了一下鬼沉灭,刚想甩手就听对方小声的说。
“知道的不少嘛。”
半夏沾究竟是何身份,暂且不议,他的衷心也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表明的,也不是这些小事就能动摇的,或许他曾动摇过,但那都是为了余欢,凡是以余欢的利益为前提,或者说他可以为余欢做任何事,反任何人。
“我说的可都是好话。”
“那我就谢谢你的好话,并期待你的更多......好话。”
只剩下两天时间,鬼沉灭并不打算对半夏沾的言行追根究底,她清楚这人绝不是善类,绝非半夏夫人之辈,要么就跟那群绑架混生子的神秘人一伙,要么就是当今海族主权的领导者虞半恩郡主的部下,若说第三方选择,那就只有暗使这一种可能了。
她清楚半夏沾知道很多关于鱼浮火的秘密,不过,她也清楚自己即使问了,对方也不会多言半句,到时候反让他抓住了把柄,以此刁难,若是开出筹码就是在挑战自己的好奇心,故而不能再有任何的语言交流,不过她知道对方唯一的弊端就是暴露了其非正派的身份,既然对方有意提出忠告,那就做好了被她出卖给地王的准备,做了准备的人就不易被人抓住把柄,故而不能反要挟,想来想去,半夏沾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余欢,不能让其身处险境。
终于熬到了半夏夫人所说旧海历中的吉日,秋管家从黑市租用了一只比上次来时还大的蚌贝,四人乘坐进去,其运行速度翻倍,内置宽敞,约么一天就能到了。
时过一日,屋内只剩下余欢和秋管家的说话声,且是越聊越兴奋,不知何时,蚌贝的速度随着周围的鱼群减缓下来,鬼沉灭虽穿着特有的衣服,却依旧被水钳制着呼吸不畅头晕眼花。
“秋叔,咱们走的是这条路吗?”半夏沾皱着眉头看向窗外。
不知行了多久,窗外的鱼群开始密集起来,半夏沾打发秋管家出去了解情况,回来后却带来了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这,外面好像戒严了!”
秋管家难以置信的看着半夏沾,那表情像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了什么。
“什么戒严?咱们走的可是僻静的海路,怎么会有人把守呢?”余欢说着疑惑的朝门口走了几步,还没等将门打开,就连忙关上了,最后转头轻声道:“不好,我看见有几个小兵过来了。”
半夏沾咽了咽唾沫,一把将余欢拽了回来,回头看向屋子,见没任何地方可以藏住两个大活人,随即也有些慌神了。
‘咚咚咚’,水下的敲门声十分沉闷,屋内四人震了一震,都僵在原地没有动弹,随后敲门声再起,且是中间有短暂停顿的,彼时半夏沾没想好应对的办法,秋管家只管搬来一些小型家具挡在两人面前,由于长时间处于水中,压力大,鬼沉灭自身与水的排斥性也在逐渐增大,面色略显苍白的她,压制住内心的眩晕与恶心,死盯着门口。
“呦,还挺谨慎的,不过若是我不进去,你们可很难出海了啊,这可怎么好,我说......”
“七爷,您可甭吓唬他们了,还是赶紧进去吧,这里人多口杂的。”
“猴急什么,她来海族都不来找我!住我隔壁都不找我!”
“七爷,您快点吧,他们正要过来了。”
“过来我还怕他们不成!哼!我先挡下一拨”
一个穿着狐色衣裳的男子摇着一把挂着小小酒壶的折扇,和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一起背对着蚌贝的门,看着朝他们赶过来的几队士兵。
“七王爷金安。”被称为七王爷的人不声不响,依旧摇着折扇。
“七王爷,这是您的车?”一个队长样子的鱼人毕恭毕敬的问。
“是!所以你们可以‘去别处’了。”无形的声波跨过那些平民百姓将几队士兵包裹在内,听到话的士兵,均神情一震,随后僵直的转动身子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
待士兵走远,蚌贝屋的门也打开了。
“呦,小沾子!”七王爷露出狡黠一笑,随即越过他肩膀看向屋内,半眯着眼睛轻声嘀咕着什么。
“不知七王爷......”半夏沾拱了拱手,并没有将其让进来的趋势,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人想挡是挡不住的。
“我?咳咳...本王,本王是来找人的!”七王爷将眼神拉了回来,含糊的应付着挡在面前的人,抬脚就要进去,却见这人并未让开。
“我说,咳,本王说,你这是几个意思?”七王爷皱了皱眉头,斜眼看着他。
半夏沾攥了攥拳头,心知挡不了太久,故而咽了咽唾沫道:“七王爷,为何......”
哪知七王爷根本不听这些,给身边的侍女递了个眼色,随后面色急迫的看向屋内,而那女孩面相姣好,上前一笑伏在半夏沾身前,用极其娇柔的声音说:“先生,还是进去说吧。”
如此这般半夏沾耳朵微红,面色却极冷,身子僵直的被退进了屋子。
眼前这人正是被海王特封为信王的海族战臣的小儿子祝九,封王排行第七,天生‘信术’,凡是从口中说出的话,听者必信,信者必遵从,海王爱惜人才,特别是这等稀有灵术,故而收入王谱,方便战时调动。
而他身边的侍女,容貌姣好灵术别致,只有处理这些像半夏沾一样的人时,才会用到的情欲术。
“怎么,不记得我了?”
祝九蹲在鬼沉灭面前,眼睛与之齐平。
两人脸上都写着疑惑,过了好一会儿秋管家带着余欢从一侧柜子中钻了出来,远远的看着藤椅上下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
“鬼小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个侍女说着抬手拢了拢头发,见其没有反应,又上前两步道:“在天族,云谷赌城。”
鬼沉灭在侍女满眼期待的神情与这个七王爷祝九深沉又略显鄙夷的眼神中,打了个激灵,关于天族的记忆才被缓缓打开了,但一时间又蒙住了,这使云谷赌城是记得,却不能与七王爷联系起来,倒是看那女子的装束和样貌,倒是心中一惊。
“你,我见过你!”
鬼沉灭声音很轻,但屋内的人都听清了,面前的祝九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暗骂蚌贝开车不稳,接着对鬼沉灭说:“那我呢!”
半夏沾和秋管家略略放松神情,心想这王爷必定是见过鬼沉灭的。
“我在左舍见过她,你们还说我见到了女鬼呢。”
秋管家一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王爷啊。”
随着蚌贝前行,距离出口也越来越近了。
“你真没见过这个七王爷?”余欢小心翼翼的推了推她,见其面色煞白,就知道她身体不适,便不再追问,而是默默的坐到半夏沾那边,推着他道:“小舅舅,这人真是七王爷?”
半夏沾没答话,依旧盯着坐在对面提着酒壶喝酒的王爷,过了会儿,清了清嗓子道:“不知王爷......”
祝九抬手示意他不要讲话,默默的喝完最后一口,阴沉的看着鬼沉灭,冷哼了一声对半夏沾说:“不知?你还有什么是不知的?”
半夏沾听闻就不在言语,生怕说错什么,只暗自揣测自己是否暴露身份。
“把他们拖死了,自己活得还挺滋润的。”
在蚌贝发出最后一次通知后不久,祝九对着窗外说。
鬼沉灭被水压的死死的,若不是她放慢了呼吸恐怕是撑不到出海了,此刻伴随着周身的冰凉,没了一点思绪的她不去理会屋内这唯一的声音,只盼着快点出海。
“当我得知他们离开的消息时还在地族的一处赌场里,满赌场的人都在说你们当天闹出的荒唐事,他们传的有模有样的,哼,信术就是好啊,那都是后半夜了,我一路冲去天族,来到他们说的地方,那里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看见些不知是谁的血滴在几处角落,再后来我问了夜巡的侍卫,以及看守云月树的两支军队,他们说......没有尸体。”
祝九笑了笑,目光转回屋内,死盯着鬼沉灭,说:“我又回了地族,刚巧遇见地王运送尸体的队伍,地王也算有情谊,派了两个送葬队,但还是没拦下我,开棺的时候,他就在里面躺着身上被清洗过了,还算干净,也不知地王用了什么法子,尸体没有变色,唯独是太过苍白了。”
鬼沉灭听着他的话,一些记忆缓缓的涌了出来,细碎零星,很不真切,甚至看不出个大致轮廓,但随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亮,她知道,他们快出海了。一股阴冷的感觉在身边绕了一圈又一圈,并透露着几分清冷的味道,那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又想起了。
祝九红着眼,怒视着她说:“他们死了,你却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第一百零六章 出海
正说着汹涌的海浪一下子将蚌贝掀翻了,屋里瞬间变得狼狈不堪,半夏沾护着余欢,两人滚到了一处可以支撑的角落,秋管家顺势也滚到了厨房的固定柜子里,祝九单手护着侍女,回头去找鬼沉灭,却早就没影了。
倒是另一侧的窗户破了个大洞,好在距离岸边仅有三四米的距离,待屋内稳定下来之后,他破门而出,接着对半夏沾说:“这里恐怕生了变故,你带着混生从另一侧上岸,别被人发现。”
而另一边。
“好生热闹啊,这面滚出来一个,那面却溜走两只。”
“我说表姐,该我们上了吧?”
“上?去哪儿?”
“不是,你大早上起来就在这儿候着,都等的日落西山了,难不成你就是为了看看?”
那女子笑而不语。
“表姐,你这浪也掀了,风也吹了,人也落海了,还不赶紧解决了她!”
“不急不急,这......只是让她吃些苦头,今日将你带来,也不是让你观战的。”
“呦,表姐有法子杀了她?”
那女子微微的白了他一眼,脸色阴沉的看着被祝九拖向岸边的鬼沉灭,眼神极其怨毒。
“我的好表弟,今日有个让你名扬四海的机会,你可想听?”
说话这女子正是海族大巫师寇雨霖,身边的则是她的远房表弟寇雨凉。
且说此二人并不经常联系,她也是偶然听到母亲提起这表弟的灵术,心中才盘算出这不大不小的一计:借寇雨凉的手,折磨鬼沉灭,既满足了雨凉的虚荣心,又能让鬼沉灭的丑态三界皆知。
要说这雨霖为何如此厌恶鬼沉灭,既不希望她死,又不希望她活,归根究底也都是为了一个情字,雨霖对鱼浮火的情,亲手照料数年的情,见其转醒的欣喜之情,忘却前世专心于她的贪念之情,雨霖曾看过那本史前新撰的最后几页,故事最后记录的话被她用巫术掩盖了,如今故事的终点只停在沉世宝瓶会造成的影响为止,也是因为之后的这几句话,雨霖开始恐惧了,怕自己不能亲手杀了她,也怕她死的太快,让这精心策划了数年的事情,毁在他人手上。
然而,事到如今三界之内,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雨霖将计划,去皮剔骨后跟这个冒冒失失的表弟说了,从而这个在海族小有名气的魇术师寇雨凉,施展了那称之为巫术之乱,可让人在一日之内陷入梦魇,即使出梦也依旧被困的魇术,此刻魇术正神不知鬼不觉的顺着水***准的粘连在鬼沉灭的头发上,并顺着肌理向大脑蔓延。
“表姐,成了。”
而另一边,匆匆上岸的半夏沾将余欢带到汇合地就悄悄返回海边,他清楚这一切都是谁做的,今日的事他老早之前就知道了,远远的瞧见雨霖瞟了他一眼,随着又微微抬起下颚朝另一个方向点了点,半夏沾见之也点头示意,随后朝那个方向游去。
“你想做什么?救她?”半夏沾将那女子拉到一侧的礁石后面。
“九长老?你怎么?你不是?”紫阳花略显不解的看着他。
“我什么,你没看见巫老在那儿吗?”半夏沾甩开手,满眼鄙夷的看着她。
“巫老也在?”紫阳花有些吃惊,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巫老了,也没有得到任何任务。
“不然呢,你以为这浪会平白无故掀翻我们的车?”
“可是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你还帮过她?”
“闭嘴!你何曾见过我帮她?污蔑我可是要受罚的。”半夏沾眼神狠厉的看着紫阳花。
“属下不敢。”
“四九,自从这鬼王进入海族到现在,我见过你三次了,你是有任务吗?”
“回长老,属下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巫老了,您和巫老没给属下放任何任务。”
半夏沾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四九,他们这个暗部自打寇雨霖接任海族巫师的时候就组成了,他是第九个加入的,原是八长老的部下,后被巫老寇雨霖提拔,成为了如今的九长老,下属编号带‘九’的都归他所管,而这紫阳花却是一路被弃,最终弃到了他的队伍,此人是双面间谍,一方巫部一方皇族,不能收也不能放,直到如今也从不见她对何人衷心,又拿捏着两方的秘密文案,巫老将她塞到九组也是无奈之举。
“我既是你直属上司,就好心告诫你一句,你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我都能给你压下去,但这鬼王,你是万万不能自作主张,私自行动的,我带你也有些时日了,你也清楚我的为人,在你之前的那些四九,只有那么三个是执行任务而死,其余的五个都是死在......”
“属下明白。”
紫阳花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半夏沾嘴角翘起,转头看向那片平静的海面,悠悠的说:“你们应该清楚,得罪了我无妨,切勿得罪了巫老以及之前的八位长老,那我可就只能让你成为一颗真正的弃子了。”
“是,属下知道。”
“你光知道可不行。”半夏沾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紫阳花,随即摇了摇头道:“晚了,巫老已经察觉到你了。”
紫阳花有些慌神,轻声问:“可是,可是属下什么也没做啊?”
半夏沾阴险一笑,抬起右手,勾起紫阳花的一绺头发道:“我自然可为你辩驳几句,好在你没有坏了巫老大事,不然,暗部的大牢你又不是没去过,我之前闲来无事,找二老闲聊,对于你,她可是印象深刻,尤其是在二老的大牢中......”
听到这里,紫阳花禁不住微微颤抖,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二老的大牢她确实下过,虽比不得巫老总部的大牢那般折磨,但也绝对是九个长老中最黑暗的。
半夏沾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了几分,道:“你不用怕,巫老的意思是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既没说让你下暗部大牢,那你就只好在我九老的牢中拘些日子,和十九做做伴,到时候一起出来吧。”
且说寇雨霖携着表弟施咒后就离开了海边,半夏沾也同紫阳花回了九牢所在地,将她和十九关押到了一起。
而另一边,鬼沉灭被祝九拖到岸边后就脱力的躺在海边的砂石滩上,直到余欢劫来一辆马车,几人才塔上了回骨山的路。
“掀了那么大的浪你们居然没事?”余欢有些惊奇,毕竟看半夏沾的神色,不像是普通的风浪。
祝九嫌恶的朝自己侍女靠了靠生怕沾上鬼沉灭身上的晦气,撇着嘴说:“这有什么惊奇的,你要是日日跟着她,更惊奇的事还有呢,恐怕是天下所有晦气事都会找上你。”
跟着他的侍女名叫九月,见自己主子都快将她挤下车了,索性换了位置。
“这鬼王大人可是睡着了?该不会是染上风寒了吧?”九月倒也不忌讳,擦了擦鬼沉灭额前潮湿的发髻,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余欢,余欢也没了办法,就催促着马儿快跑,盼着早点到骨山。
夜色渐深,马车踏着月色一路狂奔,林荫斑驳扰乱马儿的视线。
“哎呦!你们是土匪吗?赶着死啊!”
“哎呦,不得了了!我的鲜橘啊!我的贡果啊!不得了啦!”
“哎呦,老伴儿啊,哎呦,老伴儿啊!可了不得啦!”
邻近骨山的路有些崎岖,马儿在斑驳的树林中穿行,误撞了赶路的三五个地精,猛地刹车,将一车的人都甩了出来。
即使被甩出车外,鬼沉灭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余欢将她扶到一边,转头看向那一串地精,以及这一地被压烂的橘子和贡果。
“爷,爷您没事吧?”九月也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口,直奔着祝九去了。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我记着你这丫头有分预术啊,你是不是故意跟我换位置的,哎呦,我的老腰啊。”祝九属实摔得不轻,发髻也乱了,脸颊和手掌也擦破了,衣服也撕坏了,鞋子都丢了一只。
“爷,爷,奴婢是有分预术,但这这......这也分时候啊。”
祝九摆手让她不要说话,颤颤巍巍的走到马跟前,静心的检查起马儿的身体,嘴里还念叨着千万别受伤,受伤了就劫不到车了。
“你赔我的鲜橘!你赔我的贡果!你赔我老伴儿的伤啊!你赔!”
经那老妇一扯,祝九的衣衫就更破烂了。
“给些钱打发了!”祝九恹恹的将手掌上的血擦在衣襟上,但即使九月给了那地精很多银两,也并没有让他们消停半分。
“你们简直是无赖啊!想拿钱打发我们!我们是讹钱的人吗!你们赔我的贡果啊!”
余欢检查过鬼沉灭之后,就匆匆赶过来,刚想叉腰讲理,就被祝九颤颤巍巍的拦了下来,整个车上伤的最重的就是他,马车停下来的瞬间,是他用身体挡住了门口,由于冲劲儿过猛,人从门口甩出去老远。
“你们简直就是——无赖!”祝九说话声音不大,但只一瞬就镇压了那几只地精的哭诉。
“我已经给你们足够的银两了,你们还不知足!”彼时那地精连呜咽声都没有了。
“你们是地精,还需要深更半夜的徒步赶路吗!”信术再次施展,躺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的地精,像是打了兴奋剂,蹭的一下窜了起来,压着嗓子道:“不需要!”
第一百零七章 云谷·祝九·上
虽说那群地精是劫道的,但好歹也牺牲了些贡果和鲜橘,九月又给了他们银两之后,一行人就上路了。
“九月,刚刚那一幕,你看着眼熟吗?”祝九微微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双眸。
“刚刚?有什么眼熟的?”九月不解,只用清水小心的冲洗着祝九的伤口。
祝九没有搭话,眼神有些哀伤的看着已经没有门帘的车外,如今这一幕也很熟悉。
一年前…天族…北州…云谷赌城……
……
“九月,你说这天族的车怎么这么不好拦呢!我们走了有大半天了,连个车的影子都没有。”
“爷,您先忍一忍,要不我们坐着歇一歇,车马上就来。”
“你这丫头,要不是你有这分预术和情欲术,我早就把你留在府里了,这回说准了!”
“说准了,说准了。”
天族的夜,无云时,照的跟白天一样,只是这光冷清清的,泛在云石上有几分刺眼。
半小时后,一辆五眠三醒马车缓缓的行了过来,车前缀着两盏幽蓝色的灯,这车倒是不小,看马也像刚刚出发不久的。
“爷,你看车来了。”
祝九提了提衣衫,给九月使了个眼色,随后道:“丫头,今天让你瞧瞧什么叫拦车!”
这是通往云谷赌城最近的路,同时也是最窄的。
对于慢行的车来说这方法风险不大,但对于祝九来说,这方法考验的不是车上人的同情心,而是马儿的。
随着一声马鸣,车在接近祝九几分处停下了,激起了一层薄云,这马抬起一只前蹄,满脸鄙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祝九见状,眼睛一瞪放出丝丝信术,咬牙说:“把你蹄子挪远点。”
兴许是夜行,马儿行驶也慢,车上的人多数还在睡,祝九拍了拍身上的几片云朵,然而也是过了好一会儿,车门才被缓缓打开。
“是你拦了我们的车?”
说话的人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车内的一众人一般,祝九透过缝隙看见车中很是宽敞,更是分的上下两铺,显然是男女都有。再回神看开门的人,映着云石泛起的月光,祝九呆住了,面前这人眉心若蹙,眼神迷离微醉,面浮桃花浅红,唇如荔润樱色,这正是他心怡许久的容颜,可偏偏生的是个男子。
“啊,是,是我,可否......”不等祝九说完,车中的人摆手示意,随后拽过一件蓝色的衣服披上,蹑手蹑脚的走出了马车。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搭车?你莫不是一路走到这里的?打算走着去云谷?”这人身高与他相仿,身材却比他要消瘦许多。祝九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搭车夜行,不过这车中恐怕是没有地方住了,我们车里有两个丫头,除了我还有三个爷们,恐怕,你们要搭车也只能坐在外面了,哦,你也带个丫头出来的,这......看时候也不早了,罢了我去叫她们,好腾出个地方,让你这丫头进去。”
“哦,好,没事我这丫头皮糙肉厚,我和她在外面守着就行了,看你身子不大好,你还是早点进去吧,夜深风寒,可别吹坏了你。”
也就这时,马车的门被推开了。
“辰少,小狸子问什么事这么吵。”
断梦半梦半醒的推开了一条缝,虚忆似乎也被吵醒了,大喝了一声就被隐涸的枕头闷上了。
“乌辰,什么事?”隐涸也拽了一件衣衫推开断梦,爬到门口,可巧龙狸极度不耐烦的向下拍了拍,刚好拍在他头上。
“有人搭车啊,还有个丫头,龙狸,你们俩腾地方让她也进去吧。”
“什么搭车!大半夜搭车不是好人!不挪!”龙狸虽嘴上这么说,但也处于半睡不醒中,还是向里挪了挪,九月异常尴尬的褪去鞋子,钻到上铺。
“别开门冷不冷啊!”虚忆推开枕头冲着门口大叫,断梦将他滚成个卷子,推到最里面,隐涸问也懒得问,挨着虚忆躺下,断梦瞧着门口风大,便将乌辰和祝九让了进去,自己睡门口。
“你们......”
“别说话!”
祝九紧张的贴在乌辰身边,可刚一开口就被虚忆噎了回去。
“明日再说吧。”乌辰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祝九,霎时,车中一片安静,唯有车外的马儿还在继续前行,由于人数过多,门被挤开了一条缝,断梦虽堵着一床被子,但还是可以清楚看见马儿的尾巴在左右摇摆,冷清的月光洒满了云石路。
几小时后,日出东方。
“嗯?这人是谁啊?”
“昨晚来的,你昨晚睡的很熟吧?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听见,下铺还有一个呢!”
“昨晚?那得多晚啊,这么晚了还搭车?”
“九月,九月打扰两位小姐休息了。”正说着装睡的九月也醒了。
虽说日出东方,但先传出声响的却是上铺的女孩们。
“小姐?我们可不是什么小姐,我们俩啊,可是他们绑来的丫鬟!”龙狸愤愤不平的说着,随后起身和九月换了地方,方便说话。
“丫鬟?可看二位的样子不像啊。”
“不像就对了,就她一个是丫鬟,我可不是!”鬼沉灭闭着眼睛说。
“你才是丫鬟呢!”龙狸愤愤不平的抬腿踹向她,后者也有力回击。
“你们三个消停点!他们还没醒呢。”断梦醒的最早,如今正戳着上铺的板子,以此警告。倒是龙狸蓬头垢面的将头探了下去,压着嗓子道:“还没醒啊!都几点了!”
“这还有外人在,你好歹收拾收拾啊,来的可是个帅公子啊!”断梦懒得看她的鬼模样,闭着眼睛指了指里面。
龙狸也只是好奇看了一眼,却当场定住了,不是因为这祝九何等容貌,而是因为睡姿。
乌辰平躺着,身上的衣服明显是断梦给盖上的,倒是那祝九,搂着乌辰还不算,居然骑在他身上了。
龙狸活动活动脖子,翻了上来,回身摸了个枕头夹在胳膊下,单手翻身下了上铺,踩在乌辰脚边抬手一个枕头正中祝九面门,将其整个人砸的一颤。
这下车里就热闹了,除了睡在里面的虚忆之外,都醒了。
“谁!谁!是你,你干什么!”祝九显然还有些懵,但看着面前这个气的长出两只耳朵的女子后,就咽了咽口水,收回抚在乌辰胸口的手和骑在乌辰身上的腿。
“快别闹了,我还有些累。”乌辰懒懒的说着,眼也不睁就朝隐涸挪去,祝九见状也只好移开,在看看气氛,大致明白这女子的地位,就悻悻的朝门口爬去。
“这是到哪儿了?居然还有集市?”祝九看着同样出来的断梦,揉了揉眼睛,借着晨光又仔细打量一遍马车以及马车中的人。
“这是云谷外的一个小村子,刚好赶上了,早上不用饿肚子了。”隐涸理了理衣服也同样打量了一遍祝九,数秒后面色微沉,清了清嗓子道:“海族七王爷金安。”
一言既出,车上不醒的都醒了,像是瞬间精神了不少,就连祝九也瞬间精神了。
龙狸抽了口凉气连滚带爬的上了铺子,鬼沉灭见之轻笑,对着她说:“你怕什么,都是七字辈的,一个公主,一个王爷。”
龙狸听闻钻出了被子,脸色缓解不少,嘟囔道:“对啊,我怕什么,就是打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公主?这龙狸小姐,竟是个公主吗?天族的?”九月惊诧的看着龙狸头上冒出的两只耳朵,吸了吸鼻子肯定的自答道:“地族的。”
隐涸与断梦到集市上的一家小店买了早餐,马车停在村外的一处小广场上,除了鬼沉灭和虚忆其余的都下车用了早饭。
“没想到海族的七王爷居然还会搭我们的车!”
“这话错了,应该是没想到七王爷还会深更半夜的步行赶路!”
“对对对,傻不傻啊。”龙狸拿着两个包子左右开攻,也不在意是不是得罪了七王爷,只管一个劲儿的说他如何如何。
“我们爷也是头回来天族云谷的赌城,只是听人指路,结果就什么车也没搭到。”九月吃的不多,安分的坐在祝九身边。
隐涸递给她一杯暖茶,随后道:“打听路这种事,其余两族还可行,但这天族,也就那么十分之二的人肯为你们指出一条明路,其余的都不可信。”祝九有些不解,但也懒得问那么多了。见断梦将剩下的包子和米粥收好,送到车里。
“这车里除了那卷在被子里的孩子,还有其他人吗?”
九月听闻,点了点头,想开口,却见旁人没有搭话的,正疑惑就听车上传来了一女子的声音。
“嗯,这不还有我呢嘛。”鬼沉灭披着一件毛绒的外套,此时正悬在马车边上穿鞋子。
第一百零八章 云谷·祝九·中
这是祝九第一次与鬼沉灭见面,印象深刻的并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那自然洒脱的感觉,说实话他对鬼沉灭的容貌并没有多大感触,顶多是一个掉进人堆里能认出来的主,却并非拥有傲人的美貌胜能过万千佳丽。
他记得那日赖床到晌午的是虚忆,毛草一样的头发,衣衫不整的起身要饭吃,结果吃完接着睡去了。
他们是当天傍晚到达云谷赌城的,一路上除了隐涸稍显局促之外,其余人还很合得来,特别是乌辰。
“你是天族战神的二儿子,我也是海族战神的二儿子,真巧。”
“不巧,他没被封为王爷,不过我却是地族七公主,咱们俩才叫缘分呢。”龙狸说着搂过乌辰的胳膊向祝九示威。
鬼沉灭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提着一袋坚果和断梦坐在车门口,一个人剥,一个人吃。
“哦,既然是公主,那这位的地位应该也不低,该不是个天族的公主吧。”祝九指了指门口的鬼沉灭,乌辰看了看隐涸,都没有接话,这时候也只能靠龙狸了。
“她!她才不是公主呢。”
顿了顿后,龙狸接着道:“不过她的地位可比公主高很多哦,要是在我们地族,估计会有封地也难说,该不会分要十几个城给她吧,那不就是城主啦!不,那岂不是半个君王?”
龙狸惊讶的看着乌辰,打算证实,又觉得不对,随后白了祝九一眼道:“打听这么多干嘛?你是探子啊!”
祝九颤抖的挑了挑眉毛,显然是押着火气。
“哦,你们这一行人打算去云谷何处玩,我这头一回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不知道什么还来,你分明就是个探子。”龙狸依旧不依不饶。
“停!”
祝九脾气不好,如今也算是压下了五分的火气,然而信术一开,就连那马儿都原地不动,车内除了鬼沉灭继续吃坚果的声音,再无其他。
“断梦,我吃完了,你接着剥啊......”当她抬头后,就见断梦保持着包坚果的姿势,眼睛紧着眨巴。
当她回头后只发现一边压着火气的祝九在调息,其余人均保持不变,就连九月也维持着一个姿势,霎时明白怎么回事的她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站了起来,走到祝九面前。这人也正闭着眼睛,感觉有人在动,也是一惊。
“你这灵术对我不管用,可不带这么对你有恩的人啊,这只狸妖嘴不好,你单惩罚她一人就好了,也不至于连门外的马儿也受牵连,你愣着干嘛?难不成被狸妖说对了,你真是探子不成?”
鬼沉灭一脸邪笑,渐渐的眯起了眼睛,过了一两分钟祝九依旧没有动静,她顺势低下了头,拔下头上血玉笄在手上转了两圈,道:“它也好些日子没见人血了,你这灵术既然对我无用,为了他们,恐怕我只能徒手搏上一搏了。”说着将玉笄顶在祝九脖子上,先发制人的法子还是璧瑕阁里的夏秋冬夏管家教的,如今用着甚好,谁让她现在很是心虚呢。
祝九虽不害怕,但也着实惊到了,不被信术控制的人,除了各个王侯,她还是第一个,只想着灵术原由,她的话半分也没听进去。
长吐一口气后,所有人都还原了,鬼沉灭收起血玉笄插在头上,拍了拍祝九的肩膀道:“你这灵术倒也好用。”说罢就又回到门口坐着吃断梦剥好的坚果了。
云谷赌城白日里并不营业,傍晚时开张,通宵欢闹。
“既已到了云谷,不知王爷可还要同行吗?”自打龙狸一闹,乌辰很少与祝九说话。
“啊,可以吗?当然要一起,不知你住哪家店?哪间房?”瞧着祝九痴痴的望着乌辰,龙狸本就来气,这时硬生生的挤在两人之中,期间还踩了祝九一脚。
来之前隐涸订了家云谷最有名的客栈,只订了三间上房,可以说只剩下三间,此栈名为‘唐轩雅居’能住进来的都是上流人士,虽有上中下三等客房,却也没多大差别,就连末等的房间也比旁的客栈最上等的房间好上几倍。
也是因为这火爆的生意,使三间六人分的房间,变成了三间八人分的房间,鬼沉灭龙狸九月一间,乌辰断梦虚忆隐涸四人挤一间,留下一间单给祝九住,他自然是不依的,但却没人想与他同住。
唐轩雅居成环形中空结构,一共七层,一二层为餐室,三至七层为客房,另从七层琉璃顶垂下一串七等分七色明灯,直至一层两丈高的方台上空,每日入夜都有歌舞伎在台上演出。
因为时候尚早,这一串明灯也只亮了两层,大部分房间还都静悄悄的,由小厮带上了七层,开的三间房有一间单被隔开,就留给女孩住着,赶了一天的路,除了虚忆精神些之外,其余人都想睡上一觉。
“几位爷是打算入睡了?这可不和云谷的规矩啊,今夜居里请了月升庄头号花旦在七星台献上歌舞,几位爷可不要错过了。”那小厮并未招待三位女眷,且是直奔着五位男士去了。
“月升庄?那敢情好,我白日里都睡饱了,晚上自然要好好玩上一番。”虚忆摩拳擦掌,就差流哈喇子了。
“那歌舞七时准备,八时开场,五位爷若是要去,那小的先给各位订位置,不知是要一层还是二层啊?”这小厮只说五位,全然没把另三位姑娘算里,毕竟来赌城的多半是男子,若有女子出现要么是侍女,要么就是情妇。
“哦,那好,你就订二层,大桌,我们那儿还有三位呢,上一些不腻口的小菜和糕点,还有你们这最好的酒。”乌辰说着小心的看了一眼祝九,见其明眸相对,霎时噎了半口气。
“再来一些果酒吧,或是果汁花茶什么的。”断梦回头望着三个女孩们住进的那间屋子,又道:“备一些果子送到她们屋里。”
待小厮走后,断梦盯着久久不言语的隐涸道:“你想也没用,刚刚上来时,听楼下的婢女们议论,说那月升庄的头号花旦就在这客栈内,想把她从涎老板手上请过来也委实不易,自然要住在上房,估摸着就在其余的四间房中。”
乌辰听了哼了一声纠正道:“是三间。”
“徒!徒......”虚忆瞪圆了眼睛看着从左侧房间出来的人,正是地族使臣徒无念。
“我要跟你住。”乌辰上前两步走到徒无念身边说。
“我说二少爷,你可别吓我,好端端的,我可不好这口。”徒无念撇着嘴退回房中,正打算关门,就听虚忆嚷着也要住进去。
这面几人因房间的事争辩不断,那边门面虚开,一双杏眸柔波的女子悄悄的望着那一身桃装的男子,随后喃喃的道:“师父,九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七时四十五分。
“怎么就你们两个,她呢?”断梦问。
“她说等会儿开场了再下来,如今正睡着呢。”龙狸先塞了两个果子,最后靠在一侧的栏杆边上看着中间矮了半丈的七星台。
“请的什么人啊?这么大阵仗。”龙狸颇为稀奇的看着在台上忙后的各色小厮。
“月升庄的头号花旦。”虚忆偷偷看了隐涸一眼,悄声说道。
“什么?!月升庄的人?!”龙狸对月升庄算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那些不好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盯了台面一会儿后,起身道:“我不看了,我要回房。”
除了祝九和九月,其余人都清楚月升庄对于她意味着什么,也都没有拦着她,乌辰叹了口气对隐涸说:“你要不要也......”
彼时隐涸的神色恢复了几分,招牌式笑容挂起,轻声道:“不了,毕竟是一手调教出来的,不知她......可有长进。”
八时到,司仪开场,珠帘垂落,歌舞伎从旋梯进入,灯光瞬间昏暗了几分。
“幽幽窗影落衣襟,渺渺春日听风吟,佳人思君,君无音信......”
风月弦起音,珠帘内美人抚琴吟唱,声音飘渺空灵,窒了雅居内闻者的心,隐涸一眨不眨的看着台中的女子,灯光昏暗,珠帘轻轻摆动,美人面若有似无。
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也是最亏欠的人,当年的一点私心收了她,却也误了她,亲手调教成人,却又亲自拱手相让,年少不知情至深,两厢别离思温存,九年来他始终留心着她的消息,他期盼着她过的好,但在那种地方,何为好,何为不好呢?
“你不必太过挂心,她是月升庄的头牌,涎老板很宠她的,近两三年内都不曾让她接客,只演歌舞,涎老板那人你也清楚,既是你送过去的,自然不会让她难过。”
乌辰清楚隐涸的忧心,故而如此说着。
一段歌曲过后,曲乐师登场,美人化作舞者,褪长裙,内着灯笼裤,露出脚腕上带着的两串铃铛,褪梅花外衫,内是无袖短衣,腕衔双翅影纱,摆姿待舞。
“这还真是个美人,声美形美,就是不知道这模样如何?”远在七层,鬼沉灭伏在栏杆上,向下望去。
“人自然也很美。”龙狸俯身趴在栏杆处,眼神哀伤的看着七星台的方向。
“你不是说不看吗,怎么又出来了?”鬼沉灭瞥了她一眼。
“原先在那里事,月升姐姐带我很好的......”龙狸的声音渐渐淹没在欢快的舞曲中。
鬼沉灭又望向七层楼下的台面上,说:“月升......是个好名字。”
第一百零九章 云谷·祝九·下
歌舞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待所有人都散了时,月升庄花旦让侍女请隐涸过去。
而其余人都挤在三个女生房中,听墙角。
“隐老板,好久不见了,听说你随了战臣府的二少爷了?如今恐是被包了吧?”
按理说这云谷顶级的客栈应该隔音效果最好才对,但再好的墙,也挡不住想偷听人的耳。
也不知虚忆从哪儿翻找来几支微型扩音器,除了鬼沉灭和断梦之外,其余的都在爬墙跟,也就短短几分钟,伏墙的几人表情真是变化万千,鬼沉灭和断梦对视了一眼后,纷纷摇头苦笑。
“怎么见了奴家竟一句话也没有吗?”对面房中沉默异常,除了月升再无他人言语。
“甭摆出一副亏欠的神情,如今的月儿已经成为三界妓院数一数二的头牌,你应该高兴啊?师父?徒儿有今日还要多谢了师父当年的悉心照顾,若不是您无微不至的教导,我可能也不会沦落至此,您说呢?”月升话里多了些许怨恨。
随着脚步声靠近,接着就是一剂清脆的巴掌声,即使不用扩音器也能听到。
“一别九年,您过的可逍遥自在?”月升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当年刚满十岁的我就被你诓入西苑妓,你当时宠着我吃宠着我穿,还说什么我的美丽可以倾倒众生,之后又亲手教我琴棋书画,我虽知道你是妓院老板,却不想你真的会用我赚钱,你可记得当初你说过的话,‘月儿,我断不会让你染了烟花浊气,断不会将你拱手于他人’,师父,这话您怕是早就忘了吧?”
“自那时起,我就期许能与你长相厮守,然而刚满十四岁生日那天,你哄我喝下一碗汤药后,就默然离开了,我苦苦疼了一夜,次日身下血浸三层梨花褥,院内的一众姐姐们说这是入妓的头等大事,实为避子避孕的汤药。”
听到这里乌辰默默的拿下了扩音器,他晓得隐涸的为人,也晓得这桩往事。
“从那之后,你就再没有瞧过我一眼,直到内伤养好的次日,前厅摆台,说要拍卖初夜,那天同样是珠帘围绕,我坐在场中哭花了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你的方向,而你呢!”
月升气到极点,竟喊了出来,就连坐在一旁的鬼沉灭都听得一清二楚,反而是震的一群爬墙耳一个哆嗦。
“你那笑容和你今日在看台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鬼沉灭有些好奇,拿来乌辰的扩音器,也去做个爬墙耳听着下文。
“你只忙着数你的银两,耳里满是预要与我共枕之人的说辞,毫不在意我的苦喊,两年间,你用我的身体赚的盆满锅满,名声竟与月升庄的涎老板持平,师父啊师父,你可还记得我的原名吗?”
“‘月有阴晴圆缺,然你这轮月,却只晴不阴,只圆不缺,你既名晴圆,我便唤你月儿可好,月儿?月儿,你莫不是早有打算,将我献给月升庄,用我还了你在涎老板那儿欠下的债!我的好师父,若你当初从不哄我,从不宠爱我,今时今日我兴许还会感谢您呢。”
龙狸丢下扩音器不愿再听下文,长出一口气后,翻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脸,乌辰见状走到床边坐下,左手轻轻的拍着龙狸的后背,轻声道:“都过去了。”
“累了一天了,都回去休息吧。”鬼沉灭撂下扩音器,心里只想无非是男女之间一些不情不愿的事,听着竟像戏文一般波折,却也无法引得人去追根究底。
待他们离开后,龙狸嘤嘤的哭了起来,许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竟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
鬼沉灭睡在里面,望着窗外渐渐褪色的天际,竟因想不起过去而失落,许多时候,她也想记得有什么人好让她怨一怨,但记忆里能怨的只有自己。
次日月升庄的花旦被庄主派来的一行人接走了,傍晚,隐涸顶着依旧肿胀的脸和红肿的眼睛,陪大家去了他经常去的一家赌庄。龙狸无心看管乌辰,毫无精神的走在鬼沉灭身边,这倒是让祝九趁虚而入,舒舒服服的挽了大半天的胳膊,两人东瞧西看的模样倒像足了情侣。
天刚蒙蒙亮时,赌场歇业,一波波的人四下散去,一行八人走在最后,虚忆输了个精光,倒是隐涸手气很好,赚了许多,乌辰祝九只看不玩,断梦只开了两桌就闲赢得容易便下桌了。
映着朝阳,祝九背着睡着的九月,断梦背着睡着的龙狸,八人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当走到唐轩雅居门口时,乌辰啧了一声道:“怎么追到这儿了?”
“鬼小姐,你可让我们好找啊。”安良双手叉腰,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小姐,你好歹出来也要跟我们说一声啊。”役唤叹了口气。
的确此时的鬼沉灭刚入璧瑕阁不久,有时也会应乌焉的邀请出去,但像这次这么偷偷出去还是第一次。
“役唤,安良,笃忠你们三个还真能追。”鬼沉灭泄气的看向一边。
“怎的,你被监视了?要我帮忙吗?”祝九神秘兮兮的单手搭在她肩膀上,却被后者推掉。
“好歹容我们休息休息,明日再回去。”乌辰并不在意这几个侍从,推着几人就回了唐轩雅居。
役唤走在鬼沉灭身边小声道:“他是海族的人。”鬼沉灭只言说知道。
唐轩雅居没有空房,故而鬼沉灭房间又多个役唤,笃忠和安良双双被安排进了祝九的房间,也说不上是要戏弄笃忠安良还是要监视祝九,总之今夜这个房中是最热闹的。
大约休息了四个多小时,笃忠便叫醒安良,役唤和鬼沉灭准备回府。
隐涸一宿未眠心情依旧不好,龙狸也提不起精神,乌辰见状便带着大家一道回去了,临行前还跟祝九告了别,这人却许了乌辰很多誓言,又拿了玉佩和扇子要赠与乌辰,但都被拒绝了,只说萍水相逢云云的话。
祝九从回忆中抽离,如今竟已到了骨山后面,想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入土,不免多了几丝悲凉,回身看了看还在睡的鬼沉灭,连续白了她好几眼。
赶路到清晨,一行人映着炊烟驶进了巫女们的视野,余欢由于身份原因,只送到瀑布后的山洞口就回去了。
“什么人,到了巫舍还不下车!”几个巫女扎着围裙匆匆赶了过来。
“我是海族的七王爷,车里的是......”祝九说着顿了顿,满眼嫌弃的看了看倚在九月身边的人,清了清嗓子道:“是你们的鬼王!”说罢,就单手拽了拽鬼沉灭,见其没有醒来,就拉着她两个胳膊粗暴的拖出了车外。
待祝九正式与禅问见面时,早饭都已经做好了。只不过正式会面的地方不是饭桌前,而是那片久久不让人靠近的瀑布边的那片空场上。
“薇薇准备好了吗?要用凤兽的血画阵形图!”
“河堤!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你把龙骨摆在什么地方了!会让她走火入魔的!”
“秉尘!水晶!东昊!你们等会儿接替一班巫师!切记施法时不能间断!”
“全诺!桃源!五品!你们等会儿要补寄一班以及二班巫师的灵力!”
这片瀑布灵气最胜,也最是养人,如今在瀑布前的空场上挤满了巫师巫女,他们将鬼沉灭平放在一片用凤兽血以及龙骨,龟甲,蛇鳞围画成的六角阵法图中间,六名巫师,十二位替补巫师,八名补寄巫女,加上禅问和雷月共二十八人组成的驱魔组,待太阳升到头顶时,做法驱魔。
“嗯,我是海族的七王爷。”祝九摇晃着扇子走到禅问身边。
禅问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招呼雷月颜之接待这位‘七王爷’。
“哦,原来是七王爷,此处不大方便说话,您随我来。”颜之接到禅问的眼神就立刻会意,拉着祝九走向稍远一些的地方。
“你们这么大的阵仗所为何事啊?”祝九不解的看着六名巫师开始念法施咒,金色的咒印在空中结成,并缓缓将鬼沉灭包裹住。
“这,这在下也不大清楚。”
颜之一面应付着祝九的话,一面用猜术,预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正当雷月走过来时,颜之瞪圆了眼睛,拉着他的袖子道:“快请空大师回来,不行,来不及了,不对,有人去了,雷月快让大家散开,别围在空场上,能散多远散多远,快!”
第一百一十章 魇术
空大师早在五天前去南山赴山河精的百岁宴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根据禅问判断,鬼沉灭是中了梦魇术,说白了是在梦中迷失自我,不过这梦多半会醒来,醒来后只会变本加厉,凭空看见许多幻象,若是法术高强的巫师,一招破敌很容易,但仅凭着六个巫师摆阵法,也只能拖住中咒者醒来的时间。
“不行,我要去找师父回来。”禅问焦急的说道。
“不用了,已经有人去了。”颜之垂眸,继续着他的猜术,随后道:“你们继续拖着,雷月已经去疏散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说是去治慢毒,怎么回来变成这样了,怎么还和海族的王爷扯上关系了?”禅问看着远处阵法已施,焦急的来回踱步,虽有诸多问题在心,却不知问谁是好。
“你们回来时可是碰到什么事了?她这咒是什么时候被下的?”雷月一面安抚禅问,一面看向祝九,后者虽知道,却又忌讳海族种种关系,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雷月见状也就不再问了,倒是颜之留心看祝九的神情变化,用猜术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至于那鬼沉灭的记忆停留在从蚌贝车中滚出去的那一刻,从此就陷入了无边的梦境当中。
梦中的她悬浮在一片幽蓝色的汪洋大海中,碧绿色的鱼儿从她身边游过,成群结队且步调一致。
她虽有思维却感受不到胸前有任何起伏,虽睁着眼睛,却不见任何气泡从口鼻中涌出,预想支配四肢,得到的却是随着海水轻微波动的衣袖,以及冰冷苍白的手脚。
就在这时细密的鱼群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像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鱼类,它随着鱼群的流动缓缓的向她靠近。
鬼沉灭不知该如何应付面前的事物,她始终觉得这是自己被冲出蚌贝车之后的事情,被冲到了一个深海区域,余欢和祝九或许就在某处寻找,但她如今已经变得这般模样,即使找到,救活的几率也寥寥无几。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鱼群比之前靠近了几分,那个影子也逐渐清晰了,从轮廓上看,像是个人。
她以为是余欢几个,顿时生出几丝惊喜和期盼,几分钟后,逐渐清晰的人影变得诡异起来,它的头颅并不是直立在颈上的,而是有些歪,或者说是向后歪,身子也忽上忽下的。
鬼沉灭象征性的咽了咽口水,一种不好的预感鞭挞着她每一寸神经,这可能不是来救援的,由于眼睛所能看到的区域有限,在左右余光扫到的地方,又出现了七八只相同模样的影子,如此让人毛骨悚然的场面,使她想起了余欢之前说过的一个地方,那是海族的送葬区,而这些外形小巧颜色碧绿的鱼儿或许就是传闻中的食腐鱼。
井然有序的鱼群,在她身侧依次排开,它们小巧而精致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红丝,像是在等待号令一般,目光晶莹的望着鬼沉灭,而那几具被鱼群以及水流推动的死尸也逐渐清晰了。
正对着她的是一具泡的有些发白的尸体,从整个人的体积上看,像是刚刚淹死不久的,还不至于肿胀,它的头像后侧歪斜,隐约看见几绺发丝飘到尸体的面前,在幽蓝色光的照耀下也看不真切原本的颜色。
那人的衣裳已经被食腐鱼撕咬成了碎布,露在外面的皮肉早已不见,俨然是根根白骨撑起来的一个空架子。
但当鱼群将这具尸体送到面前时,那仅剩下来的半张脸证明了这人的身份。
鬼沉灭有些难以相信,她从不觉得鱼浮火会死在水里,更何况据之前的情报来看,这人应该被寇雨霖救下了,怎么如今在送葬区呢?
就在这时身侧的那几具尸体也随着鱼群聚集起来,秋管家、半夏沾、余欢、祝九、九月,还有两具骸骨。
就在她难辨真假的那一刻,鱼群开始了有序的攻击,正对着她的那只食腐鱼摇摆着圆润的身躯拼命的游过来,食腐鱼的牙齿很尖利,刺破皮肤的速度很快,当尖牙勾住她的脸颊皮肉时,鱼尾快速滑水,身子向后用力拖拽,豁开的皮肉顺着开口被撕扯下来,再扯下最后一片连接处后,由于惯性,食腐鱼在水中翻了一圈,一块有它半个身子大的皮肉就被扯掉了。
鬼沉灭在感觉到疼的瞬间绝望了,既然疼,那面前的一切就都是真的。
按照食腐鱼的规矩来说,必定是每只一块,并井然有序的分食尸体,然而若是按照鬼沉灭的现状来说,这就是活生生的凌迟。
她不知道自己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鱼儿究竟有多少,总觉得是比凌迟更痛苦的存在,竟像是一场永远也吃不完的盛宴。
当两只身材干瘦的食腐鱼游到面前时,它们张开有些外翻的嘴,露出四颗向外延伸的长牙,随后偏了偏头,精准的将长牙刺进眼眶并勾住眼球。
剧烈的疼痛从她眼睛里传了出来,这是比之前撕肉食心还要痛上万倍,也正是这一痛将她从梦中召唤回来。
鬼沉灭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却知道睁眼的瞬间只看到了血糊糊的一片,耳边传来了阵阵哭声以及刺耳的笑声。
“冥王的孙儿又如何,冥王又不是没有孙儿,更何况,这不是孙儿,而是孙女!”
“这倒是,冥界三世不能有女孩降生,之前不是生了一个被处死了吗,这个也快!”
“你以为幽泉老祖为何收她,就是等着时机到了好亲手了结她,不然呢,这三界有谁能打的过她?”
“呦,要这么说海煞之子也危险啊,这两族不是有诅咒的吗?这可完了那小王子岂不是要被咔嚓了?”
“这倒是不用担心,海煞族总共就剩下这么一个王子,怎么能随便就被那个妖女祸害了?到时候冥王来不及保他,幽泉老祖也会保他的!”
“也是,这妖女就应该沉在送葬海,喂食腐鱼,这要是活过来岂不是个祸害!”
听到这里,鬼沉灭有些疑惑,知道这些明确信息的究竟是何人?既知道幽泉仙祖又知道如今的送葬海和食腐鱼?这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个时空,怎的就串联起来了?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出现了,虽不清晰,但却十分耳熟。
“你和国巫下的这咒也真管用,足足囚禁了她两年多!”
“当然了,第一次见她时就给她下咒了,让她沉浸在梦里岂不方便,免得醒过来发生那种种事情,天皇也不好收拾,只等到时候在唤醒吧。”
“也不知这两年半她都做了什么梦,梦里有些什么人呢?”
“谁知道呢,天皇让我们这么做,应该是有道理的吧,至于这梦,我和国巫倒是没法设定,一切都由她自己走下去。”
“谁在那里?”
“哟,星缘啊。”
鬼沉灭听之一震,居然是天族的星缘巫师?
“占星,木更,你们怎么来了?”
鬼沉灭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两个人的声音,只不过......
“这小子说想看看这女人怎么样了,两年半以前他正忙着二公主的事,都没凑这热闹。”说话的人是占星。
“对了星缘,你知不知道她睡了这两年半究竟会梦见什么啊?”木更疑惑的说。
“梦?这我也不清楚,无非就是这个人按照她所想的事,做出种种判断,推动故事发展,天皇说在最后大战开始前将她唤醒就行了,到时候天皇自然有一套说词。”
星缘上前两步接着道:“具体会做什么梦,我也不清楚,总不会是一些男欢女爱的事吧?”
鬼沉灭拼命眨眼想看清三人的方向,但耳边除了三人的闲聊声就再无其他,也就那么短短数秒,她开始怀疑这两年多来会不会真的是梦呢?但那哭声又是从何处传来的?从食腐鱼到冥王论,再到沉睡一说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呢?她虽然并不相信星缘巫师和木更会与占星这种人相处的很好,但若真是沉睡了几年,这一切又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鬼沉灭闭了闭眼睛仔细听另一侧那微弱的哭声,然而听得越是仔细,声音就越是不真切,这注意力越是集中内心那股愤世怨毒的感觉就越深刻。
经过了几轮判断之后,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冥界关于三世诞女的恶咒算是被启动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恶咒
六角阵法外的几人见鬼沉灭竟突然坐了起来都震惊万分,只见正对着她的巫师倒抽了口凉气,而这巫师身后的补寄巫女更是尖叫了起来。
当禅问和祝九跑向另一方时,天空突然阴沉许多,隐隐见到天边雷云滚滚而来,血色闪电在乌云中疾驰穿梭。
霎时间乌云遮住了太阳,四周黑的如同深夜,唯有那道道血色闪电在云中忽明忽暗。
鬼沉灭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虽周身有金色咒术镇压,但恶咒既已破壳,哪里还会受制于几个小小巫师的法术呢。
她那布满血污的眼睛再无法视物,因恶咒而生的斑斓花纹从颈部慢慢向脸部蔓延,那是一朵朵盛开的妖花,开的细密,开的无尽芳华。
“这可,这可不是梦魇咒了,这究竟是什么?是猩红慢毒开的花?”禅问颤抖的向后退去。
祝九并着雷月也招呼其余的后补巫师撤离,渐渐的,第一批巫师也撤了咒法四处逃命去了。
“千万年了,千万年啦!幽泉你可还有法子囚禁我!冥王小儿你且等我一等,待我两年后回归故土,必定会搅的你们不得安宁!”
且说鬼沉灭身后显出一团丈高展翅黑云,内吐猩红血雾,振翅时呼风唤雨,盘旋际电闪雷鸣,乌云压三界之顶,雷声震三界众魂。
“借她之躯复生,也不枉我栖息数千万年!什么天皇,什么地王,什么海王,屈屈小辈也胆敢称皇称帝!待我斩尽三界众生,必将放出百鬼,喜恶者为臣为将,厌恶者为奴为娼!”
黑雾吸着鬼沉灭的神气,逐渐放大身形,其言语上至天宫下至深海渊地皆听得一清二楚。
“吾乃上古之恶神虚无!青莲五叶化身!神位至高无上!尔等俯首膜拜!”
恶神虚无的声音震彻三界,他是上古时期,五片莲叶之一化成的神,其本性为恶,后化名虚无,因作堕入情网身陷杀戮轮回,故而被三神五仙追杀,存一口恶气撞入冥王体内,因元气大伤,需找灵体种命,便将这最后一口恶气化成恶咒种在同为神级之躯的冥王之家,恶咒之后分裂成了女身咒和牵绊咒,既是三世之内不可诞女的恶咒,以及三族之间牵绊的恶咒。
恶神虚无本想借着冥王与巫女生的女儿复活,却不想那女儿身形娇弱,且是半个凡人,后又被押在空灵山,最终逃不过一死,故而恶神虚无并未完全复活,并沿着血脉继续前行,然而此时此刻,他本体逐渐汇聚成人型,且吸收着同样是神级的鬼沉灭的神力,以至于功力大增。
彼时的他呼风唤雨俨然一副三界之主的模样,由于黑云压身,血雾弥漫,四周的森林中出现了斑驳的人影。
“哈哈哈,阴魂至!天助我也!”
恶神虚无忽一振翅,血雾退散,那斑驳人影成半透明向中心聚拢。
“你高兴的......未免太早了......”鬼沉灭闭目凝神,离地三尺悬浮。
“你这娃娃倒也生的结实,被吸走了神力还能说话,吾提你为将领可愿?”恶神虚无道。
“天地相隔,阴阳两界,居于蓬莱,青莲驻巅,五叶之躯,善恶相持,得以神躯,归得神力,治此恶神,还需善音......”
鬼沉灭合手于胸前,念起了祖师在飞世前叮嘱的念诀。
在沉世宝瓶中,她夜夜诵读,时时不敢忘记祖师离别前说的话。
恶神虚无定会再回来的,到时候你让他将你的神力吸走,剩下半分精力念此诀,到时三界众生,乃至你熟悉的阴间亡灵都会前来祝你,你且借助他们纯阴的神力来压制恶神,那恶神虚无虽存留在冥王之家千万年,却从不得养精蓄锐,他的神力完全源于你,却不受用于他,故而你不必担心他对你产生的影响,切记要一字不落的将千字诀念完,到时你就会发现,恶神虚无很虚弱,你虽杀不死他,却能驱散一些邪念。
并且祖师还说过一句话,遗忘雪不但能够让你忘了念诀的事,还能让恶神虚无忘了你知晓念诀惩治他的事。
千字诀缓缓道出,那些斑驳的人影逐一被鬼沉灭吸收,并放出了更强大的能量,恶神虚无在念诀的控制下,神力不断飞出体外,空中的乌云也渐渐散去。
“莫与此心,归回此身。”
当她将最后一句念完时,眼前的血雾已经消散,那个一身黑气的恶神虚无早已无力的跪坐在她面前,散了黑气包裹的他竟形容一个枯瘦的老人,大大的眼睛凹陷在眼眶里,直勾勾的盯着鬼沉灭。
“你,你,你可真是,真是幽泉的好徒儿啊。”恶鬼虚无再没有那浑厚有力的声音,形似个年过千万岁的老人。
“你以为祖师什么都没留给我吗?遗忘雪带走了我的记忆,同样也带走了你的。”鬼沉灭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接着道:“你可想起来了?祖师告诉我的时候,你不是也知晓吗?”
她此刻极其厌恶面前这个男女同体的神,‘他’或者是‘她’竟住在自己脑海里千万年,看着她所看到的一切,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
恶神虚无想了想,点头笑道:“是啊,从你下生到现在,我可是一直陪着你的!哈哈哈!”
此刻的鬼沉灭真是厌恶到了极致,想想脑子里长时间住着这么一个老怪物与自己共享记忆是什么感觉。
“你杀不了我的!”恶神虚无颤颤巍巍的说。
“但你也别想好过!”鬼沉灭恶狠狠的看着他,也就短短数秒,恶神虚无竟从两鬓斑白的干瘦老人变成了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可看身形又说不出是个男女来。
“哼,你以为我会死?会一直是那个样子?”此时的恶神虚无俨然变换了一种声带,眼神以及身段赫然幻化成了女人一般。
“那又如何,你终究不能再作恶了,也算是把你从冥界皇室的族谱中剔除干净了。”
鬼沉灭不屑的翻着白眼,看着面前这个依旧在变的恶神,心中不觉升起几分怯意。
“我是不会死的,我是神,且是上古的神,与那二十四瓣莲花不同,我是叶,五叶相连连花心,只要五叶不死,只要二十四瓣莲花还有一人存活,我就不会死。”说着恶神虚无变成了一副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唇红齿白,长发及腰,竟也分不出个男女来。
“罢了,我也不与你这小辈计较,你刚刚的念诀是幽泉给你的,回归那个世界也没我好果子吃,且是个群神称霸的地方,不回也罢。”恶神虚无声音由女转男。
“我失去了十分之九的神力,不过在这个三界还能混的很开,若不是用你的念诀,我还没有这自由的身体,跟了你千万年也属实烦了,成日里看你和鱼浮火亲亲我我......”
说到这里,恶神虚无冲她邪魅一笑,将后面那些羞耻难言的话咽了回去。
“你个恶神,真是恶心了我千万年......”说着鬼沉灭向后一栽,倒在颜之怀里昏了过去。
恶神现世,这是三界始料未及的,天海两族派使臣来骨山探望,并向地王商讨此事,但最终都没个头绪,不过按照云皇的性子,如此神人不据为己有都可惜了,故而几次三番的拜访骨山,并向恶神虚无许下众多好处,但始终都没个答复。
鬼沉灭这一觉睡到了虚忆醒来的前几天,醒来后神情恍惚,并不记得那场驱逐战,更是不记得恶神虚无这么个神。
兴许是遗忘雪的力量过于强大,她又恢复成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也或许是反作用强大,这两年半以来对于‘记忆’做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了,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主,少主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风兰啊!”风兰哭倒在她床前。
“我是鬼沉灭,你们是谁?”
头一日醒来的鬼沉灭,眼神呆滞,只会说这一句话,并且还伴随着流口水等不雅的症状。
倒是次日醒来时已恢复了很多,竟想起了在天族的种种,再次日醒来就记得自己如何来到地族,又是如何从海族逃脱的。
但再往后就和驱逐战之前的一般无二了,倒是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记忆,甚至也忘了千字念诀的内容。
而那个恶神虚无并无任何不适,也没有被遗忘雪束缚,或许是幽泉仙祖下的这道咒起了作用,恶神虚无再也不能为所欲为的作恶了。
虽然整个骨山的人都怕他,除了空大师根本没人敢和他说话,但他还是乐此不疲的留在鬼沉灭身边,初次回归那夜,他掐指一算,虽将恶咒解除,但经过千万年来的演变,恶咒已经不单单如此了,毕竟还有一处细碎的恶咒深嵌于冥族、冥醴族、海煞族之间,他们的牵绊似乎并未因恶神虚无的现世而出现丝毫变动。
直到虚忆醒来的前一天,鬼沉灭开始看见了那些所为的斑驳影子,恶神虚无说这是她冥族的特质,也是地狱之子的特质,虚无虽然很想找鬼沉灭搭话,但后者却无动于衷,纵使是没有与其相等的记忆,也厌弃到了骨子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口水晶棺材
“他是虚忆,我见过他,听空大师说明天就会醒过来,我还记得他在天族的时候样子,如今要是活过来也不知会怎样,不过在我看来,这相貌,这身形,也未必好到哪儿去。”恶神虚无除了不和鬼沉灭住在一处,其余的均形影不离的跟在身旁。
“你不觉得他醒来会暴走吗?你看看乌辰死了,隐涸死了,断梦死了,龙狸死了,就剩他一个,对,还有你。”恶神虚无今日幻化成了男相,却穿了一身女子模样的鹅黄色连衣长裙,外穿着半长的对襟绒衫,声音却是男声。
“我记得你对断梦颇为上心,他死的那会儿,我真怀疑你是怎么挺过来的,难不成你仍旧一心惦念鱼浮火?可据我对遗忘雪的了解,你们能从沉世宝瓶中顺利逃出来,仅仅被遗忘雪抹去了记忆,一定不简单,哦,对了,你们当时可是吃过药丸的,那药丸可是冥灵那娃娃哄你们的吧?照我看来,即使你们不吃什么红蓝药丸也不会怎样,等你回那个世界时,可得找冥灵把账算清楚,不然就亏了。”
恶神虚无提着裙摆踮起脚尖走过几颗长满青苔的石头,最后坐在鬼沉灭对面的一处石墩上,那双鞋,竟是浅绿色上绣着雪白梨花的厚底女式鞋,鬼沉灭掂量了一下尺码,竟是比她脚还小几号的。
“你喜欢这鞋啊?”
恶神虚无俯身靠近几分,用富有磁性的男音接着说:“这是你那鱼儿朋友给我的,她还说我想要什么都给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的都收下了。”
鬼沉灭心里如明镜一般,余欢哪里是欢喜这恶神才说的那话,分明是害怕的!算上昨日的那身男装,竟也是从余欢洞中拿来的。
“她洞里有好东西多着呢,不过我最看得上的还是那豪华的住所,她说......她也给我了。”恶神虚无见鬼沉灭表情凝重,起身拍了拍水晶棺道:“我呢,除了和你们冥界皇族住过,别人也不见得能近我的身,所以......我就把她赶出去了,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了。”
鬼沉灭眉梢一挑,将视线移像恶神,就这么盯盯的看着他,也不知怎么自打他出来到现在,始终有一种怯意在心中萦绕,不敢顶撞,也不敢干涉,最后硬生生的憋出几个字。
“那......我祝您......早日拿下三界之首的位子。”说完,僵直的起身离开了。
恶神虚无在水晶棺前坐了很久,魅惑的神态逐一消失,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水晶棺中的人,待夜色渐深时神情才得以恢复,随后轻声对着棺中人说:“这等法术怎能起死回生?这三界之法以空一为首,却也只是上世神仙留下的几口仙气几滴眼泪而已,而重生这种逆天大事却万万不在巫术,而在医术,合欢啊合欢,你承上世神仙的恩赐最多,却甚少逆天而为,可你终究不是神身仙体,承这个恩,迟早是要还的。”
说罢,恶神抬手汇聚神力,虽然不多,但足以救活这个半死之人,此时此刻他也不大清楚,自己究竟为何做了这么一件‘善事’。
次日,天空蔚蓝。
转山内,光影斑驳,人头攒动。
鬼沉灭踏着阳光,独自走在去往转山的路上,光阴荏苒,这一晃,已经破瓶而出三年了,离开天族也有半年多了,死的已死,活着的却还在待命。
“你想什么呢,快开馆了。”
鬼沉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来的人是颜之,稍微放松了几分轻声道:“我还以为是虚无呢。”
颜之了然的点了点头,他太清楚鬼沉灭的感受了,自打这祖宗出现,骨山就一直在消停中度过,那些巫师巫女见着他都溜边走,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他说一竟也没人敢反驳一句,就连空一大师也拿他没有办法。
“以后再考虑这位祖宗的去向,先去看虚忆吧,看这时辰快醒了。”
水晶棺通透明亮,厚度属于众多棺中最薄的,但却是众多棺中最重的,甚至比那石棺还重上几倍。
空大师让人在正午时开馆,说是阳气最盛能加注伤者元气,使其快速醒来。恶神虚无倒是躲得很远,听到空大师的一番言论嗤之以鼻,并不认同。
鬼沉灭到达转山时,正好碰见几个巫师抬起沉重的水晶棺盖,远远的只瞧见滚滚白色气团从棺中涌出,弥漫在一众人脚下久久不散。
“开了。”
颜之一面惊讶一面拽着鬼沉灭上前,然后者却的脚步变得迟缓起来,她根本不知道里面的人活了之后,要怎么与其相处,虚忆和乌辰几个那么要好,怎么解释......又怎么安慰呢?或者说怎么为自己辩驳呢?
“鬼王,这病者沉睡依旧,恐还需唤醒,你且唤唤他。”空大师捋着胡子道。
然,恶神虚无见此场景太过拖沓,这空一唤了鬼沉灭几次都不见其上前半步,见着推一步走一步的样子属实有些着急,便拈了一指神力弹向虚忆,助他快快醒来,莫要错过这明媚的晌午阳光。
“西父西父,他醒了!”一个半尺高的咬舌娃娃拉着雷月的衣角指着棺中睁眼的男子道。
鬼沉灭一时不知怎么是好,向后退了半步险些踩到颜之。
“你这么也不是个办法,横竖都是要见的,你怕他做什么?”颜之双手揽着鬼沉灭的肩膀,将其推到棺前。
水晶棺中,团团雾气散尽,虚忆仰视着斑驳的树荫,耳里汇聚着万物的声音,知觉也在慢慢恢复,当看见鬼沉灭被推到他棺前时,诸多记忆才缓缓涌了出来。
斩月刀安静的躺在虚忆的右手边,只见他活动了几下手腕,抽出斩月刀劈向身旁的鬼沉灭。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镇住了,鬼沉灭也没有退后半分,倒是这刀,硬生生的被拦在空中,劈人不成,反被鬼磷带的气息推了回去。
恶神应该是最开心的一个,因为他总算了解昨夜的心结了,这‘善事’也未必就是‘善事’。
自打虚忆出棺到傍晚会餐,他都充满好奇的跟在不远处,总觉得可以收于身边,做个跟班什么的,倒是虚忆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也没人提起,只觉得是个麻烦也没去理会。
从那之后,鬼沉灭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就连虚忆复生庆典都没参加,她不怕被虚忆砍伤或杀死,却害怕曾经的挚友变成了仇人。
这夜她又听见了那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得不真切,却明明白白就是在房间中,她推开窗户,让月光洒进屋里,照亮了屋内的每个角落却依旧不见有人,身寒心冷的她裹着被子坐在窗边看着瀑布的方向。
“这......死......怎......他......她......杀......留......虚......”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凝神之际,竟听到了几个不成文的字,那声音仍在继续,几个单字即使听清了也拼不出个大致意思来,索性她将头埋在膝间。
“你果然活着。”
又不知多久,一句完整的话从窗外传来,鬼沉灭下意识的退到窗边,只见月色之下虚忆的容貌显露在不远处。
“你又没做亏心事,这么怕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对我有亏欠了?”虚忆步步靠近,腰间的斩月刀被月光反的明晃晃的。
“你以为不说话,我就能原谅你了?别忘了,他们都是为你而死的,你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废物,说是恢复灵术也不见得如何啊,初来天族一身伤,进了璧瑕阁又是一身伤,闯了天宫又是伤,听说你在地族也是一身伤,真不明白,天皇和地王争抢着要你是为了什么?该不是听信了谣言,故意把你的身价炒起来了?”
见鬼沉灭不语,虚忆更是气,哼了一声道:“在你身边的人,没一个可以全身而退,所以,我就偏偏要留在你身边,等我报复了天皇,下一个就是你!”
说完转身要走,只见从瀑布中走过来一个人,这人速度极快,没过几秒就到了眼前,就是恶神虚无。
“我看你很有潜质,不如做我弟子如何,我能教你的可比空一小儿要多上许多,还包括如何杀了天皇,以及如何杀了......她。”
恶神穿着睡袍,脚上踩着拖鞋就来凑热闹了。
但虚忆完全不受他这套,转身要走,恶神接着道:“我可以教你如何称霸三界,以及......如何复活乌辰他们。”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拜神为师
“你能让他们活过来?”
“你要让他们活过来?”
一字之差,但含义却并不相同,虚忆是期望他能复活乌辰,但鬼沉灭却并非如此,起死回生乃是逆天而行,救治虚忆时,他还尚有一口气在,但乌辰他们已经入了墓葬雪山,都死了半年的人了,如何还生?更何况,此是逆天而行,恶神乃是神身,除了另一世界的上古神仙,就没人能伤的了他,反噬自然也不会反噬到他身上,逆天而行不单单要有强大的灵术以及法术基础,还要能承受得起逆天的惩罚啊,那即使这几个人复活了,也会日日受苦,终生受难啊!
“你当真有法子?”虚忆惊讶的凑了过去。
“当然,不过你若想拜师也得为师先睡个安稳觉啊,你且回去,明日我再正式收你!”直到看着虚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恶神才缓缓移动到了门前,推门进来,毫不客气的挤上床。
“别用这眼神看着我,你说你哪里我没见过,你压根就不是我的菜,我懒得走那么远,就在你这里将就将就吧。”鬼沉灭也不太在意,毕竟从进门到现在,虚无从男身转成了女身,连声音都变了。
“你说你能让乌辰活过来,逆天而行可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复活会终生受苦的!”鬼沉灭起身看着歪在床边的人,见其不语,就推了推她接着道:“说话呀,你当着能复活吗?”
虚无睁开眼睛翻了个身道:“幌子而已,我哪儿来的那么多神力复活四个死人!睡吧睡吧!”
月色撒入房间,鬼沉灭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恶神虚无背对着她面色十分凝重,他知道冥灵给的是什么药,也知道想要安稳‘活’在这一世只有那么一个办法,然而他一个上古之神,就算只剩下十分之一的神力也依旧能算出鬼沉灭的运势,他虽不能改变什么,但毕竟这孩子是他跟了最长久的一位冥界皇族,千万年来算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受种种苦难,若是真要袖手旁观也是难啊。
恶神虚无要收徒弟了,这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三界。
而次日的拜师礼,也异常的隆重。
“少主,该起了,今日地王出行,如今已经快到骨山外了。”
风兰一面端来洗漱的用具,一面催促着半梦半醒的人。
“少主你可快着点,听说今日要来的人还不少呢,虽说这事与您无关,但还是要起身去迎接的啊。”
鬼沉灭顶着鸡窝头无精打采的坐起来,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风兰是怎么回事,风兰将昨晚的事是怎么传开的,是怎么传到地王耳里的,地王又是怎么临时决定出行的一通说了一遍。
鬼沉灭听得有些懵,她已明了自己开了阴阳眼,梳洗过后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对面若隐若现的几个影子,嘴里喃喃的道:“这鬼魂也真是到处都是,屋里有,屋外也有,这里又没个冥府管一管。”随后又转念一想,要冥府做什么,鬼魂即使存在,别人也看不见。
“少主,今日的早饭恐是没有了,您快着些走,这整个骨山的生灵都去桥口迎接了。”风兰推拽着鬼沉灭,生怕她怠慢了地王以及地族的各个重要大臣,但还没出拐角,恶神虚无打着哈气从瀑布中出来,招呼了她俩一声。
“做什么那么着急,正主都不急!”
鬼沉灭说完又要往回走,被风兰拦下,复说:“你可要知道,这位祖宗不单单是今天的主角,更是这三界上下都得罪不起的,你那皇帝虽在骨山外,但这......”
鬼沉灭指着渐渐走过来的恶神顿了顿,小声道:“在这三界能与他抗衡的人都不在了,就连地王来了也要拜他的,骨山口又那么远,我们不如就留在这里,等着地王来不就好了?”
风兰听闻,支吾了半天也说出能过反驳的话,最后只能小心提醒她,说外面的地王是对她的能力自信满满,倒是那些军事大臣以及国议会的官员可是没瞧见过她的,都纷纷表示怀疑与不屑,这个时候要拉拢好关系,以免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了。
鬼沉灭听了也不大在意,只觉得国议会中的人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而已,观点不同行事的手段以及方法也不同罢了,她深知自己在三界大战中的作用,无非就是借助神力,帮地王赢得大战而已,如此想着就拍了拍风兰的肩膀,和恶神一并朝瀑布边缘走去。
“余欢呢,你把她扔哪儿了?”
“扔......我洞中了,刚好我还缺一个像你侍女那样的伶俐的婢女,就让她将就留下了。”
“你让她做你的婢女?”
“怎么不行吗?我可是被人伺候惯了的,要不把你的婢女给我也行?”
耳边传来的风兰猛然抽气的声音。
当初恶神现身的那一刹她就昏在一旁了,如今也是旁人给她科普过恶神虚无的来历和能力,更有鬼沉灭刚才的那番说辞,句句以祖宗称呼这位恶神虚无,想一想就十分后怕。
今日天气尚好,瀑布边的雾气少了很多,离得老远就看见余欢坐在水石边,拿着一大筐衣服在苦哈哈的洗着。
“你才来了几日,能攒多少衣服?”鬼沉灭质问。
“我一日终归要换下两套,并每日都要换洗,她手脚慢,洗的是我昨日下午换的衣服。”恶神叹了口气又道:“看着手脚,似乎并不如你的侍女能干啊。”
地王一行来到瀑布前的空场时,风兰已经帮余欢洗完了全部衣服和床单,她倒是没问这是何人,也没察觉出混生的气息,只是疲累的和余欢坐在瀑布内室,喝喝茶吃吃饭。
地王的阵仗不小,大多并不是恭迎恶神的礼仪,而是他自己出门的排场。
恶神虚无倒也是见惯了这么大的场面,面对着浩浩荡荡的一众人马,披金戴银的公主皇子以及锦缎加身翎羽为冠的各阶官员,竟也神色如常不慌不忙的踩着水石移步空场,并不多眼看任何人,只淡淡的道:“虚忆,你是拜师啊,还是逼师啊,拜个师还需要这么多人见证,你是怕我诓你不成?”
恶神虚无的容貌虽能男女转变,但各个年龄段只有两幅面容,为女身时,风情万种,双眸尽显温柔和善,如今的他即为男身,模样就是一个冷面小生,他不轻易与人对视,凡是对视的人都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若是女人看了恐怕会勾魂,要是男人看了恐怕就是实打实的怯意了。
他倒是常常与鬼沉灭对视,得来的就是无尽的白眼。
“师父,徒,徒儿不敢。”
许是虚忆知晓了恶神的正是身份,如今正面色煞白的跪在他面前。
“徒儿?你何时奉的茶,又是何时拜的师啊?”恶神并没有穿正装,乃是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睡袍,墨色长发披散,彼时的他手指一动,凭空变出一张涂金雕龙的椅子,裹了裹睡袍就坐下了。
鬼沉灭身处聚忧烟内,虽不至隐身,却可悬在水面上点点向前移动,她环视了一遍场中的人,发现地王的所有公主和皇子都来了,还有三大臣子并医神巫师以及其手下各大弟子,还有那些从未见过的官员。
“你这媒人,他都要拜师了,你还不上座。”恶神虚无提起笑意回头看了看鬼沉灭,随即再一挥手,一张紫檀小椅矮一辈分的放置在他右侧。
鬼沉灭收烟走进,并轻声道:“拜师而已,又不是拜堂,要什么媒人?”
虚忆拜师的过程很顺利,除了奉上的茶不顺口之外,没出现任何差池。
但拜师之后,百官在撤离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什么恶神,摆什么架子,见了地王竟都不请安,太放肆了,有什么能耐都这么怕他,还有那个鬼沉灭,一个弱女子,成什么事。”鬼沉灭只听见了诸如此类的言论,身边还有些随声附和的人,她起身瞟了眼恶神,只见他翘着腿,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个起头的人。
地王见他并未起身,暗道了声不好,赶忙让沐淋杉去制止那些嚼舌根的人,却为时已晚。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来自恶神的惩罚
只见恶神嘴角挂笑,眼神一厉,抬起手腕,对着那几个人中说的最热闹的,勾了勾手指。
那人原本被众人包围,却不知怎么身体向后一退,随后像被一股很强大的吸力吸住,在绊倒后躺着身子拖到恶神脚边。
这是个言官,从相貌上看还是个老学究,鬼沉灭只觉得风兰拽了拽她的衣袖,便回过头去,只见红光闪烁,映在她脸上,不知怎么的血玉笄竟像是嗅到了杀戮的味道,迫不及待的要出手。
“我的腻理啊!”
在将它拿下来后,恶神看着变大的血玉笄惊讶说。
“你的腻理?”鬼沉灭有些怀疑的看着手中的灵器,心想:究竟是转过几手的宝贝啊。
“当然啦!这可是我一手打磨过的血玉笄,血玉魂都是我亲手养的!”恶神抬手想要勾过来,却不料血玉笄并未回应他的要求,而是依旧躺在鬼沉灭手中。
“你是一手......那冥灵是二手?我娘亲是三手?到我这都......”鬼沉灭有些嫌弃的看着面前转过四手的宝贝,若是算上古琢谚这都五手了。
“什么冥灵?我明明给了三生啊。”恶神转回神经,看着面前。
“那都六手了......”鬼沉灭听闻,眉心一颤,手中捧着转了六手的宝贝。
面前的言官,虽说摔了一跤却不至于摔晕,勉强挣扎起来,刚要发火,就见沐淋杉紧张的对他摇头,他倒是不领情,起身拍了拍灰土后,哼了一声。
“恶神,即为神位,竟也有如此荒唐无理的时候!”老言官一副不屑的样子转身要走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荒唐无理?你这小儿是不是领会错了?”
见这年轻的恶神称呼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为小儿,言官瞪圆了眼睛刚要说什么,就听恶神接着道:“何为恶神?你可知?”
言官气鼓鼓的并不回答,恶神接着道:“混沌时期,一凝露育出五叶二十四瓣莲花,莲子化初神,死后化万神存于世界之中,诸神战乱之后,莲花成型为仙,莲叶荣升为神,叶共五片,为善为恶,为真为假,为妒;善神极善,恶神自然极恶,你方才说荒唐无理?我倒是觉得还欠些火候,以一切恶行为本,再之变本加厉,方可对得起我的名号。”
说罢,恶神抬手散出黑气,地王等人纷纷退后不敢靠前,沐淋杉虽有心救那言官,却也不得靠近,言官被黑气环绕,面色青紫全身抽搐。
“好啦,让他死,不如让他惧怕你,饶他一命好利用他一张巧嘴,到处宣扬宣扬你。”
鬼沉灭上前一步抓住恶神散黑气的手腕,瞬间明了黑气的来历,那可是玄火的烟气啊,彼时他的手腕类比玄火灼烧着鬼沉灭的手心。
“鬼沉灭,你虽是神级,却还不是神躯,放开。”恶神虚无收敛笑容,冷声道。
“饶了他,日后自然有......让你消遣的。”鬼沉灭真是低估了自己的善心,仅剩的一丝善意竟是为了救一个糟老头,她也有些费解。
恶神挣开她的钳制,低头抓过她手腕查看,轻声道:“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起玄火的炽烤,你不要命了,虽说你是神级,但这身......”
恶神咽下了最后几句,幸而鬼沉灭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而是惊诧的看着恶神虚无上演现场版的男转女,一张冷颜,逐渐变得柔情似水,袍子下扁平的身躯也变得凹凸有致,在众人纷纷疑惑之际,鬼沉灭将恶神一把揽入怀中,调出聚忧烟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你怎么当众就变啊!本来他们就闲话多,这要是传出去了,天哪,难以想象,你以后可能会被送到窑子里的!一届神,只因男女转变被世人唾弃嫌恶,最终命入妓院!”
鬼沉灭瞪眼看着面前柔情似水的女子,最终抱头无语。
恶神并未答应要教给虚忆某些神秘的灵术,只简单的吩咐了些喜好之后就散了。
地王虽未说什么,但那些国议会的官员却议论纷纷,只言恶神如何傲慢,鬼沉灭如何无理,又向山间的精灵们散播说有此二人在地族必定亡族等话。
由于拜师礼成时,天色已晚,一众官员由士兵护送至最近的村镇,皇室以及三臣一医留在了骨山,地王虽并未与恶神搭话,但却连夜召见了鬼沉灭,起先问了病情,得知康复后,便说要她先回皇宫集训,过后还会派发任务。
鬼沉灭应了地王的邀请,于次日一早同乘地王的车回了地宫,一同回去的还有恶神和虚忆,风兰作为侍女也一并回去,颜之打算留在骨山陪余欢,就没有一同离开。
临行前,她询问了魂殿的状况,最后得知其被天族派来的使臣接回了天族,听风兰说,那些使臣来者不善,恐魂殿回去会受到惩处。
至于祝九在恶神现世的当天就赶回了海族,临走前还不忘埋怨她晦气。
“也不知魂殿怎么样了。”鬼沉灭靠在车门边说。
“你忧心他做什么,你还能圈着他一辈子?他的命岂是你能干涉的吗?”
恶神虚无以男身形态出山,斜躺在车内的大床上,鬼沉灭风兰和虚忆或是盘坐或是跪坐在下面,出山前他答应鬼沉灭不会随时变化性别,但私底下却并不限制,毕竟女身看着......很亲切。
地王的队伍脚程飞快,来的时候是普通车马的一倍,回去则是两倍,在邻近黄昏时就到了地宫,恶神以及虚忆被安排住进鬼沉灭的寝宫,主人则退居二殿,风兰被派去服侍恶神了。
晚饭后。
“不知地王此次派发的是什么任务?”
“和上次一样,抓人。”
鬼沉灭听之一愣,又回想起上次的经历,不觉皱了皱眉头。
“不过要等阿动还有无错回来才行,这次任务就安排五人好了。”
鬼沉灭虽走神,但脑袋却不自觉的点了点。
“无错和阿动你都见过的,他们可能要明日晚上才会回来,你今日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用过早饭后到武斗场来一趟。”
地王说着顿了顿,十分纠结的张了张嘴巴道:“那个,恶神......”
鬼沉灭已经神游归来,见说恶神,就问何故。
“那个恶神,真的那么厉害?他这神与医神的神可有区别?”
鬼沉灭叹了口气解释说:“这个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我虽没有完全记忆,但他昨日说的,却勾出我的几分印象,确实并且属实要比这个世界里的医神的‘神’高出十几倍几百倍,甚至几千倍吧,您可不要怠慢了他,神这个等级都是自创世就生成了,他虽晚了千万年,但却比现在,比我要大个亿万岁不止。”
见地王神色凝重,鬼沉灭又添了些言语道:“地王您应该知道,上一世与这一世的来历,想必您也是读过史前新撰的那本书,书中写关于‘神’的言论都是真的,而我也是神级,昨日你也看见了他使出玄火的雾气来制那老言官,而不是直接用玄火,你可能不知道那玄火的威力,那火除了他谁也灭不掉,常人碰了就会化成灰烬,我也是昨日碰到玄火的一瞬间打开了关于这的记忆,好在我是神级,但即使是神级,也会被灼伤的。”
说着她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给地王看。
原本粉嫩的手心如今变得焦黑一片,虽涂了些医神的药膏,但却迟迟不见好转。
“这手......竟如此厉害?”
地王诧异,虽说昨日站的有些远,看不清具体情况,但鬼沉灭出手的那一刻他还是看见的,原本没以为怎样,不想竟如此严重。
“确实,这一世的医神纵使能医这世间的万般病苦,也医不好神力造成的伤口,我纵使能自身调节天族那腐蚀之伤,却未必能治好这个伤啊。”
说着她想起昨日救下的老学究就觉得不值,好好的手变成这个焦炭的模样。
“这可影响明日出任务?”地王看着那手,频频叹息道。
“无碍,我知道自己在这一世的职责是什么,地王不必为这担心。”鬼沉灭听他担心出任务,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没聊几句,就回了寝殿,她晓得地王的心意,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花了大力气赢来的棋子竟无一次派上用场,不但派不上用场,还频频惹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