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余欢
且说余欢的出现，让鬼沉灭有些措手不及，从而也确定了昨夜的人就是眼前这妖，但这张脸却久久不能让她平静，这女妖连一丁点女子的媚态都没有，反而是男子的阳刚之气十足，几眼看去，竟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害羞之意，从而尽量垂眸不去看对方的脸，但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抚上她的下巴，强迫两人四目相对。
“这都半个小时了，自我介绍都做了三次，你这是在无视我？”余欢的手刚从水中抬起，指尖的一滴水沿着鬼沉灭的下巴流向脖子，见对方没有言语，便接着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好奇吗？”余欢习惯性的挑了挑眉毛。
鬼沉灭打开对方的手，定了定神，用自己那双灰黑色的眸对上那双金黄色的眸，随即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我知道你的好奇之处吗？”余欢愣了两秒后，忽然笑道：“读不出，果然读不出！”
鬼沉灭叹了口气暗想道：又遇见一个读心术，可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读心术乃是三界稀有灵术，一界就只有一人，先不说天族海族是谁，单单是地族灵术读心者就在宫中，是常伴太子左右的太子妃琢素瑛，那如今的这个人鱼余欢？鬼沉灭还真是有些好奇了。
“你就没有好奇的吗？”余欢换了种有些无奈的口气，歪头看着她。
“那好吧。”鬼沉灭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有读心术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很好，问的很好，一个问题把所有好奇都概括在内，很有水准。”余欢撇着嘴，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随后缓缓的说：“我的灵术不止一种，除了读心术还有媚术。”
鬼沉灭轻哼了一声，心中不削的想道：媚术？哪儿媚了？
颜之歪头看着她道：“难道不是吗？你敢说，你第一眼没被我魅惑住？”鬼沉灭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说的是这个魅术。
“有吧。”余欢一阵坏笑后，悠悠的说：“我是......地海混生，母亲是地族的小妖，父亲是海族的鱼妖，你也知道，混生的下场，当年父母双亡，刚刚成年的我还在左逃右窜，最后在几年前逃到了骨山，这才安定下来，混生不易活，哪怕是走漏了一点点风声，都会招来杀身之祸，空大师不许我跟任何小妖任何巫师接触，他知道，天皇是不会放过我的，当年的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至今天皇还有一队在搜捕我的下落，空大师说，要想见人，就要见一个能隔离读心术的人，这样才不会在天皇面前露出马脚。”
鬼沉灭默默的等待着下文，她对混生不排斥，龙狸也是个很出名的混生。
“我在这里住了五六年了，平日里只能远远的见到些鸟兽小妖，又不能让他们看见我，所以一直躲到现在，好在你出现了。”余欢回头看着她，接着道：“至于读心术，混生的灵术分配与三界常人不同，他们可以有重术，并且不被限制。”
“那你常年住在这里，靠什么为食啊？”听了半天，鬼沉灭终于张口了。
“我住在瀑布后面，今日天色晚了，想必等会儿就有小妖叫你用餐了，明日吧，明日来我住处看看你就知道了。”余欢指着那片瀑布做的帘幕。
“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晚上过来吧，反正这里的夜很长的。”
“呦，这会儿不怕我了？脸不红心不跳，还要晚上私会！”余欢调笑的说着，并向前倾斜身子，将鼻子靠近些，说：“你好香啊。”
余欢虽生的俊俏，但仔细观察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的女色，回到岸上的她转身看着游在水中的鱼妖，她知道自己的债是还不完了，活在人群中，哪能总是孑然一身呢？但这心债却越累越深。
照例每日用餐前都去看看住在转山的虚忆，有一种可怕的想法在鬼沉灭心里生长开来：不希望虚忆醒过来。因为没法面对他醒来后的诸多问题，没法开口告诉他乌辰隐涸等人的离开，如果他不醒过来，那么还有一处可供自己逃避现实的安乐窝，不去惦念故人，不会急于报仇。也就那么一瞬，她觉得三界大战与她毫无关系，她的使命不是在大战中取得胜利，而是尽快找到鱼浮火，然后找回记忆，过只属于两个人的生活，这是唯一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空想总是美好而简单的，离开转山的她知道自己无法忘记乌辰等人的牺牲，也十分清楚，鱼浮火所处的位置，与想要找回他的难度，这难度不亚于摆脱遗忘雪的束缚。
风兰应了她的命令，每日都在照顾魂殿，这人在凤卿夫人的调理下恢复的很快，空大师想的办法的确缓和了幻术对于地族的排斥，但他的性子不如从前那般，反而是入了骨山，没退去浊气，反而变得阴郁了。
月色怡人，鬼沉灭拖着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朝清池走去。
“顺着梨花水石过来，你用打伞吗？不然进来时会淋湿的，不行即使是打伞也禁不住这水流啊。”余欢在水中急的团团转。
“瀑布的那边有落脚的地方吗？”鬼沉灭站在最远的一块梨花水石上。
“有，你......”余欢有些费解。
“那我试试吧，也不知在普通情景下能不能调出来。”对于瞬移她已经很熟悉了，但那只限于情况危急时才行。
当她瞬间消失在瀑布前时，余欢愣了两秒，然后迅速穿过瀑布，见到鬼沉灭的一瞬，她低头浅笑，眼神里满是算计的神色。
“没想到你都到了如此境界，既然如此那就好办多了。”上岸后，她的尾巴自然褪去，倒不至于裸身，一身墨绿色的睡袍照在她身上，从鬼沉灭身边走过时，高了她一个头还多。
瀑布后的山洞很大，并且分很多洞口，洞中并不阴暗，靠近洞口处或许有些潮湿，但里侧还算干燥。洞的四周都镶嵌着夜光石，越往里走摆设挂件就越多，且都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玉石器皿。
“你既不能出骨山，那这些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鬼沉灭挑了一处软垫坐下。
“你这问题也忒大，我还得从头捋一捋。”余欢倒了些果酒在两个精美的器皿中，递给她。
鬼沉灭知道这夜并不会那么漫长。
“我是地海的混生，父亲是海族现任医神的表弟，一次去海地会馆时结识了我母亲，地族的狸妖。”说道这里鬼沉灭挑眉，抿了一口果酒道：“狸妖？那天皇追你这个混生子是为什么？就是因为狸妖？龙狸的母亲也只是狸妖。”
余欢点了点头道：“这我知道，不过关于混生的事，都是由天族，也就是上次三界大战的战胜国说的算的，所以......怎么说呢，关于天皇为什么要禁止混生，为什么要这么追着不放始终没有个说法，只说混生是违背三界常理存在的，是危险分子。”
鬼沉灭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这道理是云皇的致命点，一个用好了就是把柄，用不好就会丧命的道理。
“父母在一起后，一直生活在海族，生下我之后或许是海族有所察觉，就转移到了地族，哪知刚一出海就被追捕，结果就一直在逃命，最后躲进深山数年没有出入，再后来，我渐渐长大，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辨别怎么找到我们的，还那么精准，在最后一次追捕时，来的是天海两族的暗使，算是围剿，父母当即毙命，我沿着一条河流向上游去，尽管筋疲力竭，但还是在最后一刻游进了骨山，空大师那会儿也是刚从外面与群妖汇宴后回来，最后将我藏在了清池中。”
第八十六章 记忆中的兄弟姐妹
听了这一番话，鬼沉灭觉得龙狸是幸运的，没有因为生存而四下逃窜，如果她当初没有上天族，如今应该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七公主，活在偌大的地宫中，不会因为他人的一个使命而丧命，还会活到三界大战开始，未来还会有一个圆满的家庭。
“你想什么呢？”余欢拿走鬼沉灭手中的空杯，最后坐在她身边。
“我想起龙狸了，也不知是她幸运，还是你幸运。”此刻的她心中少了几分憋闷。
“自从你来地族后，空大师就很少来了，之后的事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死了。”
“是啊，你们闹出来的那场内战，只有虚忆活着。”余欢靠在椅背上。
“是啊，我都开始怀疑，内战是不是真的有必要了。”鬼沉灭靠在椅子一侧，手杵着额头。
“都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只要......让他们不白死。”说这话时，余欢眼中闪现了一份凶光。
“那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这中间又要搭上一些人的性命了。”
“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搭上多少人都是值得的。”余欢的话让鬼沉灭心里一滞。
“空大师为什么不准人们和你来往？”
“当时住进骨山后，就有一组天海人员来骨山，用拾取记忆术对骨山所有人与小妖搜查一遍，空大师怕我与人接触后会留下什么气味或讯息，三界中不能被读心术，记忆提取术影响的人很少，至今我只见过你和空大师。”
鬼沉灭捋了捋前额的碎发，道：“她云皇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还有你的餐食都是怎么解决的？”
余欢笑道：“在这几年中，我也不是从来不出去的，这山洞后就有一条路，通向外面，我都是从这里出去的，但每次出去的时间不能过长，在外面就用魅术骗吃骗喝就行了。”
这夜鬼沉灭花了十分钟才将瞬移再度调出来，回去时天都蒙蒙亮了。
而这夜梦里，她出现在一片苍翠的树林中，那里也有一片池水，有三五间屋舍，一些小妖在院子里玩耍，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在院子里摆饭，笑盈盈的对着身后的屋子说着什么，随后一个满头红发的男孩和一个梳着一头紫发的女孩追逐打闹着从后面的树林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骨嶙峋的高个儿男子，笑盈盈的中年男子见状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向一侧的屋子喊了句什么，一个满头白发仙风道骨的白衣男子从屋里出来，另一侧一个横眉立眼的中年男子也出来了，那个笑盈盈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又向身后的屋子喊了一声，彼时那门才开，一个梳着冲天鬏的蓝发孩童穿着不是很合身的蓝色外衣从屋里出来，胖嘟嘟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脸上还印着睡痕。
当那个笑盈盈的中年男子转身的一瞬间，他身后背着一个裹在毯子里的女孩，女孩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方向，那眼神足以让她觉得脊背发寒。
只见女孩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也随即传入她耳中。
“我就是你。”
鬼沉灭在自己冷意的眼神中惊醒，心中似乎有什么在鼓动着，隔着轻薄的面皮，看不清血肉也看不清外物。
洗漱完毕后，出门时刚好遇见了前来传话的小巫童，还是那个有一条棕色大尾巴的孩童。今日的清池依旧雾气环绕，只是在雾气中没有看见余欢的身影。
也就一霎，梦境重叠，画面重现。
“燮池。”
说出这两个字后，她有些惊诧，滚滚记忆就像找不到出口一般，拼命的撞击着储存记忆的墙体，将记忆的水花印在墙上，也浮现在她眼前。
“幽泉祖师、鬼隗师叔、庸成师父、肖会师叔、衣离灯师姐、齐烟九师兄。”鬼沉灭怔怔的看着远处的清池，半步也挪不动了。
“鬼王姐姐，你说什么？什么师兄师姐的？谁的师兄师姐啊？”那个小巫童歪着头也看向远处。
“当然是姐姐的师兄师姐啦。”
记忆的水花始终印在那片墙壁上，她很高兴自己找回了记忆的残片，找回了他们名字的熟悉感。
“姐姐还有师兄吗？像蝈蝈师兄那样的吗？”这个蝈蝈师兄是和他同屋的一个年长几岁的巫童，也是个妖精。
“对啊，姐姐的师兄也是个妖精哦，他可是个火妖哦，很厉害的！”
“比姐姐还厉害？”
“嗯......这个嘛......呵呵......可能没有姐姐厉害吧。”
鬼沉灭牵着小巫童的手，一大一小朝着院子走去。
而在遥远的芙蕖大陆，一个满头红发的男子频频打着喷嚏，气不顺的他正准备对一块巨石泄愤，又想在儿子面前炫耀他身为火妖的特殊能力，说时迟，只见他抽出一把烙焰刀，朝石头砍去，瞬间化为满天灰烬。
“怎么样，爸爸厉害吧！”齐烟九朝儿子摆了一个相当英勇的姿势，等待着一番夸奖。
这个仅到他膝盖的小娃娃哼了一声，转身向后跑，边跑边喊：“妈妈！妈妈！爸爸损毁公物啦！这石头上写的可是冥府入口！妈妈！爸爸又闯祸啦！”
......
用过早饭后的鬼沉灭照例去了清池，开始了新一天的修行，她的心情也甚是愉悦。
“少主，我能不能跟你一同去？或者是在远远的看着。”风兰用极其哀怨的眼神看着她。
鬼沉灭回身看着她和远处打算过来的凤卿夫人，小声道：“魂殿的伤也好了，她还不回家？”风兰撇着嘴点了点头。
凤卿夫人的话聊大法算是登峰造极了，仅一日就将风兰逼得连连退败，且看趋势只增无减。
“那......”
就在这时，那个不言不语的流年冲着院子的入口大喊道：“五哥哥！姐？！”
来的是皇室姐弟：沐云纭和沐王珏。
他们驾着一辆周身散发贵气的红木马车进来，一同下来的还有一个身穿黑白色衣裳的矮个子女孩，和另外两个女孩，看样子是一主一仆。
“我说怎么四处找不到你呢！躲这儿来偷懒啦！”那个长相俊俏的女子下车就直奔流年而来，上来一巴掌就打在后背上。
看流年的表情，这一下拍的不轻，嘴里还含糊的道：“姐，可不能告诉哥啊！”
那女子上来就掐住他脸颊上的肉，并狡黠一笑道：“那要看你怎么讨好我了！”
那仆人嘴角勾起笑容，随后走向鬼沉灭欠了欠身子道：“见过鬼王殿下，这是战神府二小姐流水，婢女丹九。”
这名为丹九的婢女不卑不亢，欠身后只看了鬼沉灭一眼就转身走到流水身后，不再言语。
这一幕使她的好心情减去半尺，回眸间却看见一同下车的矮个女子白了流水主仆一眼，随后走到她面前，笑盈盈的说：“鬼王安好，我是南星，如今在医神府任职，是个医女。”鬼沉灭点头并还以微笑。
“前几日，去你那里，父王说你已经起身去骨山了，正巧我又接了任务，不然早就过来了，不过来这里也就一两天的休息，然后我们就该动身了。”
沐云纭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接着说：“你也没几天闲时候了，这次就跟我们一起。”
鬼沉灭扫了一遍眼前几人，流水眼神轻蔑，丹九有样学样，南星笑颜不变，沐王珏低首垂眸。
“我们？”她的好心情又降了两分。
“对啊，父王不是说了吗？雷月也应该说过啊？”沐云纭质疑的看了看雷月。
“鬼王，在下的确提过。”雷月一改亲和的模样，拱手做出姿态。
“少主，他们说的是暗使的事。”风兰踮脚，小声的伏在她耳边说。
“这话有什么好暗着说的，在这里还怕有人听去了？”鬼沉灭轻哼，抬手抚了抚额前的发髻。
沐云纭瞪圆了眼睛看着不远处被几个巫师推出来晒太阳的魂殿，小声道：“不得不防，这人可是天族的棋子，这次被囚甚是可疑，怎可在此出现什么纰漏，你成为暗使的事，千万不能张扬出去，不然以后的行动可能会很麻烦。”说道这里，流年也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也就这时，颜之从魂殿的屋里出来，拿了一张毛毯给其盖上。
沐云纭眯起眼睛又道：“你看看，这又来一个，不得不防，鬼知道云皇使了什么计策，居然将这二人以这种方式送到地族，若说只因跟你有情，打死我都不信，云皇在他们身上下得功夫，肯定比你们相处的短短几日几月要长，为何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你捕获心扉，如此就非常可疑。”
第八十七章 要命的猜术
鬼沉灭也不是没想过颜之和魂殿与自己的交情，一个是在天族派来监视自己的暗使，一个是被囚时的诱饵。
但信就是信，那种感觉是相互的，能产生共鸣的，她弯起娇唇，垂首浅笑，单手捋过前额碎发，转身的一瞬，墨色长袍在旋转中向后散出扇形弧度，并伴随着一阵春风轻轻扬起。
“这回轮到我成暗使了，说不定还要我监视你呢。”鬼沉灭半蹲在魂殿的轮椅前。
魂殿看了看后面一众人物，最后将目光从沐云纭身上收回，哑声道：“这回轮到你辛苦了。”
鬼沉灭起身又看了看颜之，撇嘴说：“你猜到了。”
颜之双手相交插在袖子里道：“不用猜。”同样看了看，一群投来异样目光的人们，随后又说：“我猜......”这个猜字声音拉长，也就一瞬，抓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我猜，你会很辛苦。”数秒后，颜之面色冷凝，扫了眼旁人，最后看向鬼沉灭道：“告诉你小心是不可能了，这也算一劫，或许还是个因祸得福的差事。”
鬼沉灭知道他猜术的规矩，其实颜之想到的无论是什么都能猜到，包括三界大战，也包括自己的未来。
距离那个他们带来的任务还有两三天的时间，鬼沉灭带着风兰和颜之去了清池，剩下的一众人被禅问和雷月安排住下了。之所以带上颜之，是因为他已经猜到了。
“风兰，你就留在我房间，骨山的规矩他们都清楚，凤卿夫人也不会烦你，看样子你也没睡好，就在这儿歇息吧，但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说出去，这是清池的秘密。”风兰万分感激的点点头，随后去睡觉了。
“我猜这人鱼的身世并非她说的那般简单啊。”就在此时一阵阴冷的邪风吹过，颜之缩了缩脖子，朝鬼沉灭身边靠了靠。
“你是说她还有别的事没说？”
“我猜她之所以躲到这骨山里，可能还跟她这注灵壳有关。”
“注灵壳？什么是注灵壳？”
“她虽是人鱼，但在被追杀之前，其父母将她的本体注入到了某种生物体内，从而她不单单有狸妖的体，还有人鱼的体和另一种生物的体，三体相互，才不至于被云皇发现。”
那股邪风并没有扫过鬼沉灭，她的精力都放在余欢这件事上，半分都没注意到身边的颜之打了两个喷嚏，搓了搓衣袖。
“为了藏住她，她父母也真是下功夫了。”鬼沉灭带着颜之走向薄雾。
“只是这功夫做的还不到家，要说混生误事，这第三方的本体，才是误事的根本。”
“这话怎么讲？”
“她的第三方本体可能是......”
“是天诛鱼。”
眼虽不见余欢，却见到一只小巧的鱼儿游到他俩的脚边，嘴巴一张一合的朝两人道：“等了你这半天，原来是带朋友来了。”
余欢一点都不排斥和畏惧外人，也没半点好奇。
“在下颜之。”
“嗯，我知道。”
鬼沉灭见这二者只是对视，而不再言语，过了一分钟后，才恍然大悟，哎呦一声，用手拍了下颜之的胳膊道：“你们俩，你们俩真省事！”
一个读心术，专读别人不语的言，一个猜术，专猜他人不道的事。
“你们两个别不言不语的，专用眼神交流行吗？照顾一下我这个不会猜也不会读的好吧？”鬼沉灭虽是在梨花水石上打坐，但心思却全然不再这里，单睁着眼睛瞧对面两块水石上坐着的颜之和余欢，两人眼神炙热异常，似乎能擦出火花一般，然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火花，绝对跟情感无关。
“空大师可说了，你得在出任务之前学会凝神才行。”余欢坐在水石上懒懒的晒着太阳。
“你不想知道我的‘好奇’了？”鬼沉灭来了精神，她知道余欢对‘好奇’的事种怎样的心态，故而缓缓引诱。
颜之听闻摇头道：“费多少口舌，到头来还是被‘好奇’攻陷，早晚都是要说的。”
余欢盯了他几秒道：“你知道的比我多，还是你来说吧。”
颜之一脸小惊讶道：“呦，这我可没猜到。”随后连个准备都无需做，就开口道出了鬼沉灭的‘好奇’。
“三界都有些不成文的传说，当然那只是传说，并没有什么事实依据，具体出自哪里我也不耗费精力去猜了，与今日说的事也远，暂且不说，只说这余欢的第三方体，天诛鱼，话说三界中都有这么一样传说，以为填海石、天诛鱼、地灭鸟，只要这三样出现，必定犹如其名一样，将海填平，天族诛之，地族灭之，但填海石这种东西谁都没见过，即使擦肩也并未认得，故而灾难不大，地灭鸟却从未听说过，就是各方文献中也并未记载，将它形容成什么样子的都有，如今成了家喻户晓，吓唬孩童的妖怪而已，只单单这天诛鱼却是真实存在的，这种鱼生活在淡水中，不能化成人形，常人无法辨认出来，甚至是只要是人，就无法看见这种鱼，故而百十来年一直安然无恙，但也就在云皇上任这届，出了岔子，也不知谁在三界宣称看见过天诛鱼，这让根基不稳的云皇得知后，派暗使各路追查，并请来巫师坐镇，这么一查就是十几年，本以为是无稽之谈，却不想直到混生子和天诛鱼的案子撞到一起，云皇这才加大力度，直至现在，天诛鱼本族已经所剩无几了，那鱼不会化成人形，妖力又不强，自然死伤惨重，我猜也就剩那么三两只吧。”
“是谁这么厉害，将你注入道天诛鱼的体内？”鬼沉灭更好奇这种能力。
“是空大师。”余欢抱起鱼尾，神色有些哀伤。
若是空大师，那他就是救了一个混生子的命，牺牲了一个天诛鱼的族群的性命，这难道是正确的做法吗？她一时有些恍惚，命与命之间哪有什么孰轻孰重，可想而知，德高望重的空大师也有犯错的时候。
也就这么一晃神，幽泉仙祖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且越来越深，幽泉仙祖做没做过错事？祖师有没有因为谁的的性命，而牺牲另一条生命？祖师有没有他也解决不了的事情？
又是一瞬她想起了鱼浮火，记忆冲破遗忘雪的束缚挤了一粒尘埃出来，鱼浮火就是海煞之子，也是海煞一族最后的命脉......正想着她闭了闭眼睛，轻轻转了转头，是一条蛇杀了海煞一族的所有鱼妖......忽而闭目，将头转向另一方，那条蛇也杀了自己的父母......
“鬼丫头？你没事吧？”余欢缓缓下了水石，朝她游过来。
“你最好别靠近，不然会暴露你所有秘密的，虽然她不会猜术，但这烟却是逼供的最后武器。”颜之说着，识趣的向后退了几步，跳到更远一些的水石上，倒是余欢不信邪，偏要游到聚忧烟的边界处。
但此刻的鬼沉灭丝毫都没有听到外面说什么，她依旧闭目，将自己囚禁在黑暗中，不断的向深处探索。
那是一条......七彩蛇......有七彩的鳞片......世间少有......这蛇有两千多岁......爱上一只海煞，又杀了他整个族群，之后又杀了自己父母，又要追杀自己......毫无来由......之后祖师伤了她，却没杀了她......两千年后她卷土重来，打算斩草除根，她有一个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哥哥，咒语是她亲手下的......她叫......古琢惜......是自己的仇人......
灰黑色的双眸睁开的时候，一切情感都被屏蔽在外面，整个人像是空了一般端坐在水石上，聚忧烟的随即散开了。
这段记忆和在禁阁中看的相同，只是追溯的点还没有到位，书上说这一切都是住在古琢惜身体里的另一个蛇妖所为，那么这份仇恨应该是对谁的呢？渐渐找回情感的她逐一吸收着这一世星星点点零零散散的感情，与那一世相比，少了些轰轰烈烈。
颜之在余欢触碰到聚忧烟的一瞬将其拖走，待她流光了眼泪后，二人坐的远远的再不靠近那层灰色的烟雾。
鬼沉灭并未理会二人，而是进入了新一轮的闭目静心中，这一次，有所发现。
第八十八章 八卦一下
鬼沉灭坐在梨花水石上合眼打坐。
她能感觉到周身水流的动向，感觉到身后瀑布的水流以怎样的形态砸入水中，感觉到那些溅起的水花以怎样的姿态向四下扩散，她渐渐散去自己的呼吸和热量，感知余欢那条墨绿色鱼尾与水相互摩擦的方向，以及水流划过梨花水石的流速和相互摩擦的触感。
远处风轻轻托起树叶和花朵，随之带来了细微抖动，以及鸟雀不经意间的转头回望，不远处的一只白鼠梳洗着自己的纤纤细尾，蜻蜓点水后留下的波纹震颤。
她感觉着风的走向，云的走向，一草一木的走向，一粒尘埃，一呼一吸的走向，与心的走向，最后她听见了余欢和颜之的心跳，以及两人的呼吸声，并且能够清楚的分辨出各自的不同之处，最后就连那两人的眨眼频率都能察觉出来。
鬼沉灭渐渐散开了自己的气，将感觉散出清池，散到了皈依栋的水月间，感觉到了风兰在床上睡觉，并发出沉沉的呼吸声。
于是她将气散的更远，散到了默许栋，散到了相思栋，最后散到了梨花栋，感觉到了晒太阳的魂殿，与推着他前行的沐云纭。
当鬼沉灭打算将气散到转山时，一股无力的疲倦感席卷而来，似是掏空了整个人一般，她叹了好大一口气，缓缓的放松了坐姿，最后在睁开眼的一瞬间无形的感官，撞到了有形的人，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险些倒在水里。
对于这次神游，她并没多说什么，毕竟只是做到了静心，还没做到彻底凝神隐藏自己，那才是重要所在，既然将要以暗使的身份出任务，那就一定要在明天后天练成凝神，她如此想着，也如此做了。
风兰在凤卿夫人没回医神府前，一直住在水月间，由于隔壁的房间并未打扫，所以两个人就这么挤一挤，更何况，鬼沉灭晚上并不在房中，算是一天都不在房中。
她日夜兼程的练习着凝神的能耐，吸收着日月的精华，困了就宿在余欢那里，每日早晚各去一次转山看望虚忆，但那里给她的感觉并不好，非常压抑。
她几乎很少在院内吃饭，口上说不饿并几番推脱，实际上余欢早就把食物准备好了，余下的几晚，天天加餐。
余欢会沿着洞后的小路到附近的集市上去采购，每次都是用魅术得来大把的好东西，她出门爱着男装，将胸裹得严严实实，皮囊又好，个头又高，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少妇的芳心，愿意为她投掷千金的大有人在，每次出去都能带回好些礼物，衣裳啊，首饰啊数不胜数。
由于多了两口讨食的嘴，所以出入也较为频繁，好在没出什么差错，然谁都不会想到，如此出尘绝艳的竟是个女子。
当余欢抱着大把的金银财宝和美食回来后，鬼沉灭边吃边看她。
“怎么，即使我没用魅术，也照样抓住你的心了？”余欢单脚踩在椅子边缘，左手勾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一旁的颜之见状，呛了一口水，正在捶胸猛咳。
鬼沉灭轻哼了一声，将嘴里的吃食咽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丑。”
随后起身，朝那张双人大床走去，最后一头栽在了半臂厚的绒毛床垫里，沉沉的睡去了。
集训了两日，明日晚上出征，自然要抓紧练习，余欢说她并没有多大进步，顶多是能察觉到同样凝神之人的位置而已，却没有做到真正的自我凝神。
至于颜之的担忧却写在脸上，他虽然极其不愿去猜结果，但还是顺带的看见了这次任务完成度，又碍于不能明说，总之是十分痛苦的夹在两难之中。
这次的梦里，依旧是大团圆，前世的那些人都团聚在一起，鬼沉灭虽能叫出名字，却对其并没有多深的感触，至多是记住了书上写的种种关联而已，梦里出现了冥王、冥妃、九尾猫妖、义父炽恋、冥灵之妖、三生石......在混沌神殿外的一切，与召开三界大会的模样......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清晨了，空荡荡的石洞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桌上还残留着昨日用过的晚餐，鬼沉灭每次醒来都会静坐一会儿，要么是回顾昨夜的梦境，要么就是准备接受新一天的洗礼。
此刻的她两种感觉重叠在一起，算是身心俱疲。
就在这时，从不感觉冷的她，打了个寒颤，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像冬夜里用脸贴近冰面的感觉，她裹了裹外衣，摩擦着双臂，瞬移出了石洞屋。
“呦，醒啦！昨晚搂着我睡得可好啊？”余欢浮出水面游到她身边。
鬼沉灭自然知道自己睡觉时习惯搂着点什么，故而轻笑道：“自然好了。”
“回去看看吧，八成是要开会了。”颜之站在水池边缘，用清水简单的洗了把脸。
然而回到前院后，这种微妙的气氛可不是开会那么简单。
沐云纭推着魂殿站在人群最外端，两人的关系似乎不是一般的好，这种进展速度在血缘关系的催化下短短几日就促生了感情，鬼沉灭宁愿相信这是一种血缘间吸引，而不是所为的谈情说爱。
队伍中又来了一张新面孔，看身形与雷月相仿，只是年纪偏小一些，穿着土黄色的长袍，袍子上绣着不大认得的花纹，也可能是文字，而他手中则拿着一把展开的折扇，像是要降降火气一般，不停的扇风，扇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黄泉末路’。
而他如今正与另一边的流水主仆怒目相对，约莫是起了争执，而南星坐在餐桌前吃着巫女端来的食物，并不断的朝这三人翻白眼，一起用餐的还有沐王珏，他像是司空见惯一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这嘴上和手上的速度，像是赶紧吃完赶紧撤离的架势。倒是流水的弟弟流年，正不知所措的站在两人中间，跟他一样的还有禅问和雷月。
鬼沉灭没有颜之的猜术，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再加上对峙双方都不言语，专门眼神交流，这就更让她费解了。
“少主！”风兰不合时宜的打破了宁静。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鬼沉灭身上后，她目光在那三人脸上扫视了一一遍，就径直走到南星身边坐下。
“少主你尝尝，这是我做的包子！向落月学的。”
风兰端着一盘香喷喷的大包子边走边说，而此刻凤卿夫人也起床了，像是完全没感觉到那紧张的气氛，自顾自的坐在鬼沉灭身边，像许久不言语一般，缠着她说了好些话，然这熟悉的场面，另她再次晃神，似曾相识也有一个话唠，也是出现在这个修炼的地方，心中忽而想起一种念头‘想将这凤卿夫人丢到二十三座妖山中’，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又不知‘二十三座妖山’这个地方是从何而来的，狠命噎下最后一口包子，憋得一阵捶胸。
“怎么你中意五皇子？”
凤卿夫人见鬼沉灭的样子，惊喜的瞪圆了眼睛，而后者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皱着眉看着桌上的几人。
好容易喝了口风兰递来的温水，听了这话又是一阵猛咳，满脸疑惑的看着周围的人，此刻的她能感觉到一把无形的眼刀朝自己飞来，发出地：流水。
第八十九章 首次出千
“夫人，想您是误会了，她刚刚只是走神而已。”颜之是这几人中的一道清流，不温不火，心中又不藏着种种对策和算计，说他和隐涸相似又不相似，这人如行云，如流水，不引人注意，又非默默无闻。
鬼沉灭一面点头，一面指着颜之确定的说：“确实走神了。”
但这种肯定的答复却不能满足凤卿夫人那颗八卦的心，啧了两声道：“你就不要害羞了，我们五皇子虽然有婚约，但可是......”
“凤卿夫人......”
“我可是他未婚妻！地王赐过婚的！”
沐王珏和流水同时开口，流水气冲冲的来到鬼沉灭和凤卿夫人中间，想要坐进来，鬼沉灭也识趣的起身赶紧逃离战场，拉着颜之坐在距离较远的位置，安心的吃着第二个大包子。
“小水啊，你看鬼王也是有身份的人，怎样都要配上一位皇子吧？不然，四皇子如何？”凤卿夫人拍了拍流水的手，然后转头看向鬼沉灭，依旧在征求意见。
“您当皇家是收破烂的吗？什么货都收？”流水不满的嘟囔着。
“这话不假，皇家不是收破烂的，她想进宫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自封的称号，还以为所有人都要高看她一层吗？”拿着黄泉末路折扇的男子高傲的抬起下巴，白了一眼鬼沉灭，坐在离她较远的位置上。
“无错，怎么说话呢！”禅问喝斥道。
鬼沉灭心中明了，这就是空大师的三弟子，暗使之一：无错。
见刚刚还在对立的两人，如今变成统一战线，她点点头，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颜之，塞了两个包子的她竟有点不知饥饱，但鉴于此刻的氛围，还是离席朝着转山的方向去了。
“你没生气吧？无错这孩子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禅问追上鬼沉灭，两人一并朝着转山的方向去了。
“当然没有，再说他说的也没错啊，在这一世，我的身份确实是自封的而已，鬼王......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有了那些人我才是鬼王，没了他们我什么都不是。”
又走了一会儿后，禅问道：“那......你在那一世是怎么个身份？是一族的公主呢？还是郡主呢？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听风兰叫你少主，为什么这么叫你呢？”禅问的问题让她有些茫然，毕竟她也没有记得很多那一世的事，只是书上写的，与梦到了而已。
“你也清楚，我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我的父王和母后已经死了，算一算......应该是个郡主？因为爷爷才是一族的王，父皇只是在爷爷之下的一个区域的王而已。”
鬼沉灭没把自己是神级的身份说出来，毕竟这里没有神，没有仙，理解起来过于复杂，她也不想多言语，而自己也没有那么厉害，那种凌驾于三界之上的地位与身份，高于地王，高于天皇，高于海王，高于空大师，高于这一世的任何生物，这身份代表着始祖的血统，这想法让她再次走神，忽而想到了自己神级身份是高于幽泉仙祖的。
鬼沉灭坐在水晶棺旁，手指轻敲着棺盖，满脑子里都是曾经的自己与那些模糊的往事。
禅问在转山的入口处被两个小巫童叫回去了，说是无错和流水又翻脸了，鬼沉灭问过缘故，但禅问的言语完全偏向无错，嘴上虽不说流水有错，但也处处提到流水的言语不妥，而在她心里，无错始终是个孩子，以至于二十几岁的人了，依旧‘童言无忌’。
此次出任务的人以沐王珏为首，沐云纭和无错为副手，组员有医女南星，打手流年，鬼王鬼沉灭，但意外往往就在其中，马车上多出了流水、丹九还有风兰。
出发前一众人都换上了专门准备的衣裳与请柬，沐云纭说这请柬是四皇子沐王呈弄来的，他旗下有几个大户收到了海地会馆拍卖会的请柬，有酒楼、有赌场、有妓院、也有盐商、金商、丝绸商等。
沐王珏、流年和无错挑了里面三个男子的请柬，据说献上请柬的几家都是从不露面的所以无人知晓他们的长相，然而女子里最受嫌弃的就是妓院，故而将这个不受待见的交给了鬼沉灭。
请柬上是鎏金的，红皮金字，里面以白色为底，四角有花纹为辅，上写着‘二八院舞夫人’。
关于妓院的事，鬼沉灭在天族时听说过，三界为首的三家妓院分别是天族的‘月升庄’，地族的‘二八院’，海族的‘染指一尘’。
“三界中，少有人见过舞夫人，所以你不言不语的悄悄在一角坐着就好，然后等待指令，这次恐怕也不一定会用上你什么，所以只在一旁观察即可。”
沐王珏将请柬递给身着华服的鬼沉灭，这套华服是出自地族制衣最好的一家店面，颜色虽暗，但却不失霸气。
“此次调查海族也有加入，不过不是出击，海族并非是老海王掌权，而是由一个郡主料理国事，且常常徇私舞弊，地王下命不要与其发生正面冲突，只抓地族涉案人员即可，并且，这次拍卖与地族诱拐儿童案子有关，所以务必当即拿下。另外根据千尘之的了解，此次会馆之内有海族医神长女‘旋花’出没，此人阴险狡诈，并且心狠手辣，善用慢毒，所以请命带了南星来，以防万一，由于鬼王和流水是第一次出任务，所以要处处留心，不可意气用事，无论见到什么事都不可鲁莽行事，这海地会馆进来容易出去难，若不到最后关头，凭你是谁，有什么本事都无法冲出去，所以要顾全大局。”沐王珏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车内的六个女子后转身出去了。
车内温度瞬间降低，流水眼睛紧盯着鬼沉灭，丹九眼睛紧盯着风兰，南星裹了裹衣服，白了流水一眼，和沐云纭一同看向窗外，谁都没有言语，而那股冰面一般的寒气紧紧的裹着鬼沉灭，挥之不去，甚至渐渐渗出了一丝异样的气味，不难闻，也不是香气，和早上的气味相同，却难以描述。
当马车行至海地会馆前的林子里时，一众人下了车，换了华服的几人依次站在林中，准备按照顺序出去。
鬼沉灭看着远处灯火摇曳的会馆大门，紧张的感觉从脚底冲至头顶，沐云纭见状，扯过一张面纱递给她，说是戴上会少些麻烦，风兰颤抖着双手，用簪花将面纱插在两侧发髻上，在面纱的遮蔽下，她长出了口气，忽的想起临行前颜之意味深长的眼神。
沐云纭将进入后的注意事项一一说明，流水不耐烦的整理着衣裳，最后昂起了头，由丹九扶着朝沐王珏走去，她也是第一次出任务，但对比起鬼沉灭却娴熟的犹如老手，殊不知扮自己容易，扮他人难，特别还是妓院的当家人，而至今为止她唯一见过的当家人就只有隐涸。
“知道你哪儿不像那院里的‘舞夫人’吗？”临行前，流水站在鬼沉灭身前，见她不答话便说：“眼睛，你的眼神太干净了，那么一个出入烟花之地的老女人怎么会是你这样子的？你如果不想再背负着我们的命活着，就别漏出差错。”
南星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会出什么事的，地王说了以暗使的性命为重，若对方逃了就逃了，不必为其搭上性命，这不是三界大战，不需要那么拼命，别担心。”
她扮演的是盐商的夫人，偏偏分到了和无错一组扮演夫妻，看着两人极其不搭调的挎着胳膊朝前走，鬼沉灭心想，会暴露的或许不一定是自己呢。
且说海地会馆建于海边，背朝大海，面向森林，那些前来赴宴的人要么从海中直接上来，要么就如他们这般从林中出来。
海地会馆很大，分为很多厅室，建筑一半在海中，一半建在地面上，由于是夜里，虽是灯火通明，却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
拍卖会馆位于西南侧，一处独立二层的小楼，四周有百十来个镖师把守，门口有两三个侍者，像是有什么奇特灵术一般，除了看请柬还要仔细看来者的样貌，沐云纭挑大梁，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好在四周来者甚多，看不出什么队形问题，接着是无错和南星，然后是流水和沐王珏，鬼沉灭和流年都是单人请柬，均走在最后。
第九十章 好戏开始
赴宴的不但有地族人，还有海族人甚至天族人，各色各样，穿着也各不相同。
“锦绣院少庄主——裘轻衣，到！”门口的三位侍者毕恭毕敬的将沐云纭迎进门。
“金玉坊当家——金豪毅夫妇，到！”三侍者稍微看了两眼，同样毕恭毕敬的将沐王珏流水两人迎进门，随行的侍女丹九也进去了。
“极者赌坊当家——贾善钱夫妇到！”这人夹在无错南星之前，在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最后三侍者之一打了个响指，招呼来一个镖师将这对赌坊夫妇带到另一侧的小屋里，那贾善钱面露惊恐之色，在张口说话的前一秒就被镖师塞了嘴，而那位夫人则甩开镖师的手，气呼呼的跟了上去。
南星回身看了看身后的鬼沉灭，小声道：“三侍者灵术非凡，恐怕这夫人有假。”
“九城盐商乔万年夫妇到！”无错从三侍者手中拿过请柬，大步流星的朝厅内走去。
就当鬼沉灭抬手递过请柬的一霎，有人加塞进来，是个穿着狐裘的男子，摇着一把缀着拇指大酒壶吊坠的折扇，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仆打扮的侍女，三侍者见状，并没有向他要请柬，而是直接被请了进去，鬼沉灭皱眉看着这一主一仆的背影，将手中的请柬递给三侍者，随之开口问：“这人是谁？你们这儿竟然也有不用请柬就能进来的主儿？”
三侍者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二八院当家，舞夫人，到！”此话一出，身后一片哗然，像是到了菜市一般，乱哄哄一片，一侍者将请柬双手奉上，另一个侍者面露笑容道：“呦，舞夫人这就不知了，这位是......”话还没说完，那个不言不语的侍者说：“请舞夫人摘去面纱。”
鬼沉灭皱眉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个侍从，哼了一声预要抬手，那个笑面侍者道：“罢罢罢，舞夫人可是从不露面，今儿个赏脸，乃是整个拍卖会的福气，舞夫人请！”
鬼沉灭不想这侍者很会说话，心下疑惑会不会是地族暗使的卧底，但随后又打消了想法，若真如此，就不必这么大费周折的进来，若能打入内部恐怕这案子早就结了。
“战臣府三公子流年，到！”
一听传报，鬼沉灭一愣，回头看向进门的流年，小声对风兰说：“这......他怎么就有了？”
风兰依旧很恐惧，脸都吓得苍白，像是也听不到她说的话了，目不转睛的盯着东侧的五尺台，似是很紧张的样子。
鬼沉灭叹了口气说：“罢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下吧。”随后拽着风兰的手朝角落里走去。
此刻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紧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停了，男子抚了抚狐裘，收起了缀着酒壶的折扇，嘴角带笑，朝着反方向走去，边走边对身边的侍女道：“看吧，找到了。”
“少主，我给你丢人了。”风兰苦着脸说。
“哪里丢人了，头一次出席这种场合，面露惧色也是应该的，没有破绽。”见风兰仍旧没有放松下来，就把手里的酒递给她说：“喝点东西，压压惊。”
过了一会儿后，三侍者将最后的一人迎进来，就关了大门，整个场中就像施了咒一样，被什么东西笼罩着，鬼沉灭只觉得一阵憋闷，环视整场，来的怎么也有二百多人，嘈杂的根本听不清什么，沐云纭等人则分布在场的四周，茫茫人海这可怎么接收呢？她有些疑惑，初来的紧张感也转移了几分。
随着清脆的钟声响起后，嘈杂声小了些，台上出现一个身着红装的女子。
“拍卖会将在十分钟后开始。”
鬼沉灭抬眼扫过周围，沐云纭等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倒是有那么三两个人朝着她的方向过来了。
“舞夫人可是从不现身，今儿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这不瞧不知道，仔细一瞧，还真给她吓了一跳，那三五成群的人中，确实有熟悉的面孔，那个身着花色长衫的男子，是曾经参加过邬云雨婚礼的海族使者——花趣。
且不说他是否认得鬼沉灭，单说白纱遮面，当年也仅一面之缘，如今却是敌不识我，我却了之的情况，这倒是让她稍许镇定些，故而看向刚刚开口说话的男子。
“在下海族染指一尘当家人，一尘，大家都叫我一尘公子。”
鬼沉灭并未言语，只是起身行了个礼，就在她将目光移到对方脸上时，奇异的事儿发生了。
一尘公子天生众相术，一个人看他一个面孔，百个人看他百张面孔，世间万物看他便是能成万物的面孔，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
此刻的鬼沉灭从他脸上看到了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样貌，只一瞬之间就确定，这张脸必定是鱼浮火的。
当她将目光收回时，已然过了半分多钟，闭了闭眼睛后，道：“一尘公子好灵术，难怪能夺了染指一尘的老号。”
与隐涸呆久了，他也会提一些三大妓院的种种事情，记忆最深的就是这位年轻的一尘公子是如何夺了建立两百年的海族花妓行的，是如何踩着花爷的尸骨，将花妓行变为如今的染指一尘。
不过好在隐涸提过，这一尘公子的灵术，只对外，不对内，也就是说，这面容只是外人看的样子，一尘本人是不具备看到他人心中最想念，最爱恋的人的模样。
“谢舞夫人夸奖。”
一尘公子挂着一张鱼浮火的脸，大摇大摆的坐到她身边，转头，继续凝视着她，这虽是她期盼已久的样貌，但却不是那个她最思念的人，有那么一丝理性告诉她：这众相术，还真是害人害己，旁人看他，显现的必定不是终生最爱恋人的模样，而是求而不得的人的模样，故入了他的圈套，而他本人也一样可悲，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看穿众相术，看到他真实的样子，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能够真心待他，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爱上他。隐涸说过，这众相术就像是咒语一样，无人能破，连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故此夺了花妓行。
这不由的让鬼沉灭好奇心起，真正的舞夫人是凭借什么坐上头三妓宝座的呢？美貌？才华？还是犹如夜妓园中的夜妓一样，凭借媚术呢？不过隐涸曾说过一个关于舞夫人的轶事。
相传二八院规矩多，舞夫人又不露面，外人很难知道这里面的管理明细，且院中妓子无论大小男女，口风都很严，很难从中探听到一些国家机密或是商业机密，但唯有一件事传的是沸沸扬扬。
那是初春，每年的雏子美人竞拍的时候，银钱高的可以获得美人初夜，这事儿一年仅一次，一次男女各一人，刚巧这日舞夫人不在院中，竞拍成功的是个年过三十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原本这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事，虽攀不上什么洞房花烛夜的美名，但也绝对对得起竞拍的价钱，可偏偏摊上个不知疼人的下流货，只听当夜屋内竟传来了那美人的惨烈哭声，次日丫鬟进门后发现那个雏子美人遍身是伤的躺在床上，嘴角与身上血迹斑斑，那公子离开时还大吵大嚷说自己花了银子，想要人快活就快活，想让人亡魂就亡魂。
二八院的管事连夜将舞夫人请了回来，而舞夫人也连夜向‘上头’请命，必定要搅和那公子家破人亡。
然而这事就这么消停了半月之久，在所有人以为舞夫人在‘上头’碰钉子时，那个富家公子的尸体被发现在荒郊的一处泥洼处，且全身一丝不挂，除了脸，身上有肉的地方都被剃了下来，公子的父亲乃是一区商贾，听闻这事后哭的半死，发誓要找杀手血洗二八院，可令一众看客没想到的事，这杀手也找了，二八院的门也敲了，但带来的却是那个商贾的头颅，以及一张查抄那商贾家的告示。
从那以后就在没有人敢动二八院的任何人，就是一花一草，一桌一椅都没再损坏过。之后在坊间传说，舞夫人的‘上头’可是大人物，能罩得住一个妓院，也能除掉地族第二大商户。
鬼沉灭自然知道这‘上头’说的是谁，整个地族除了四皇子沐王呈，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这皇子的胃口算是越来越大了。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台上的司仪念完了开场白的最后一句，台下除了掌声还有嘘声，不过当她的目光移回这张圆桌时，刚好对上了‘鱼浮火’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第九十一章 活人拍卖
“哦，我还没有介绍，这位是海族的茶商，佛针。”
鬼沉灭随着一尘公子手指方向看去，见说的竟然是花趣，不由得轻哼一声道：“呦，竟然是个茶商。”
然而好巧不巧的一女子迈着优雅的步子坐在‘佛针’身边，一尘公子继续介绍道：“这位是佛针的夫人。”
鬼沉灭面露浅笑，高傲的转过身来，她略显心虚的神情也只有风兰看到了。
沐王珏说地族派了暗使，海族自然也是有的，其中正有身边的两人，使臣花趣，当家郡主‘虞半恩’。
“今天盛情邀请各位参加这次的拍卖宴会，是鄙人的荣幸，也是大家的荣幸。”
台上一个衣着得体的年轻男子说。
台下如苍蝇一般的嗡嗡声始终没有停下，男子见状面露浅笑，眼睛却异常狠厉，随口说：“在下是新任行主，海族东霆侯季秋国。”
此言一出，下面喧哗声大了几分，鬼沉灭倒是没在意这个什么东霆侯，可以说是闻所未闻，故而垂眸转动着手里的杯子。
“舞夫人对这东霆侯不熟？”
挂着一张鱼浮火脸的一尘公子笑眯眯的看着她，这另后者心生几分疑惑，难道应该和海族的侯爷熟吗？怕露马脚的她并不言语，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鱼浮火的脸。
“也难怪，舞夫人甚少来我们海族，自然不知道什么东霆侯了。”一尘公子虽是笑面，但却藏着几丝旁人难以理解的神情，此刻的鬼沉灭在心中不断盘算着刚刚的话是否是个陷阱的问题，若接过话茬，很可能会越落越深，她不确定一尘是不是和花趣一伙，又不确定这花趣是否和沐王珏一伙，但直觉告诉她，身份......已经暴露了。
台上的东霆侯继续说道着拍卖会的各项明细以及规矩，鬼沉灭由于走神，只听到什么‘现买现取，整买整取，零买零取，不买自便’的话，由于开场时间过长，她也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些话的含义了。
“想必一尘公子是见过舞夫人了？”
趁着周围响起的掌声和嘈杂的欢呼声，鬼沉灭压低了声音说。
一尘公子笑笑，凑近了几分，同样压低声音说：“在下只是在提醒鬼王，这浑水可不好趟啊。”
鬼沉灭看了看他身边略显警惕的两个暗使，他们的目光如今全聚集在台上那个野心勃勃并大放厥词的东霆侯身上，随后也侧了侧身子道：“彼此彼此。”
一尘公子收敛了笑容眼神紧盯着她道：“那鬼王可要小心了，这浑水中的虾蟹可不止这两只。”
随着一尘的目光，鬼沉灭看到了几个同样神经紧绷的暗使。
“他们可与身边这二位不同，灵术自然也不一般，不过这里除了暗使，还有一些参与了拍卖的人员，鬼王可要小心了。”说着一尘向后靠了靠。
“不知一尘公子为何这么......”
“受人之托。”
说罢一尘转头向鬼沉灭投来神秘一笑，这笑容附在鱼浮火的脸上，贴合度刚好，也就那么一瞬，笑容显得似曾相识。
看着一尘远去的背影，她不禁多了几丝疑惑，受谁之托呢？
就在此刻，台下安静了许多，只见两个司仪领着三个身着单衣的小女孩上来了，看模样也就六七岁。
“有请今天的第一波拍卖品，七岁——童心。”
当东霆侯说完之后，鬼沉灭并没有过多在意，只以为卖的是那个叫‘童心’的孩子，要么做丫鬟，要么做为妓子，诸如此类。
“起拍价：五十金。”
东霆侯不知从哪儿弄来个精美的小锤子，朝着空中做敲击的动作，清脆的撞击声就这么发出了。
鬼沉灭朝风兰偏了偏头，小声问：“这是什么灵术？”风兰兴许是饮了酒的缘故，脸颊泛起了微红，到不至于醉倒，但也接近了。
“灵术？凭空变锤子术！”
风兰搂着那个空杯子，嘿嘿的笑着，声音不大，却招来了距离最近的无错投来的极其厌恶的目光。
也就这么一小会儿，价钱从五十金涨到了一百五十金，她对金银还是有些概念的，但一个七岁的孩童能卖上这个价钱，属实不低，在最后一个妇人抬手之后，童心以二百一十金的价钱竞拍成交。
“那么本场第一件拍卖品，由紫荆夫人以二百一十金的价格拍得，您是要现成的还是准备回去自行处理？”由于距离较远，鬼沉灭没看清这个妇人的面容，但这名字却耳熟的很。
“我可舍不得自己来，还是侯爷来吧。”紫荆夫人的礼帽较大，遮去了半张面容，她穿的是一件紫红色的华服，像是个年轻贵妇一般，但这声音听起来却甚是苍老。
东霆侯闻言，鞠躬一笑，最后走到那个女孩面前，抬手向后台打了声招呼，一个身材精瘦的男子提着一把环形刀走了上来，他先是朝台下的众人鞠躬，最后面无表情的将环形刀插进女孩的心脏位置，也就一秒过后，心脏带着外衣的残片与血肉被拉了出来，而女孩也在那一瞬躺在了身后司仪的怀里，安静的死去了。
鬼沉灭心脏猛然收缩，四周的空气瞬间抽离开来，反应过来的她才明白什么叫‘童心’，她不恐惧，却满心愤恨，怒目看着台下的一众看客与那个拍得‘童心’的紫荆夫人。
“你这回明白为什么我从来不参加拍卖会了吧？”不知何时，风兰被移到了角落的凳子上睡着了，而身边多出来一个仆人装扮的中年女子。
见到鬼沉灭吃惊的眼神后，中年女子说：“你们既然还不行动，就说明另外两个，以及接下来的几个都是这个下场。”
鬼沉灭攥紧了拳头，回头看向分散在各个角落的几人，竟没有一人发出命令。
舞夫人见她要起身，连忙扣住了她的手腕，并摇了摇头，说：“别冲动。”
众人的洞察力是敏锐的，她只是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就能将场中目光吸引过来，大家似乎都期盼着‘舞夫人’有什么动作，然她不与任何人对视，低头整理了几下裙摆后，就再次坐下了。
也就在这时，开始了第二件拍卖品——‘童目’。
“鬼王可知，为何要拍卖这些吗？”鬼沉灭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这些孩子的灵术非凡，都是人贩子四处搜刮来的，食其心可驻颜，食其目可明眸，食其脑可增智，诸如此类，毕竟他们的灵术要么是永恒术，要么是清目术，要么是智能术，拍卖的均以孩子为主，这类明眸健脑的灵术，不同往常灵术需要巫术提取，这个且是吃哪儿补哪儿，因为十岁以下孩子与灵术结合的并不完善，容易取出，并附和在新主人身上，成年人则不同，算是与灵术完全融合了，看他们各个眼神空洞，实则是被夺了魂的缘故，这样......或许就不会痛了吧。”
短短几分钟，台上只剩下一滩血水，三个孩子的其他部分也被拍卖，价钱从金转成了银，买肉，买血，买发等等，竟比刚刚拍卖的还要热闹，其中就有一个天族盐商以七百银的价钱，买了一张人皮。
鬼沉灭不知道为何还没有讯息，究竟等待的是什么？她迷茫了，看着侍女在清理台上的残渣，血水染红了拖布，也溅在一双双白面鞋上，在这个世界里，杀戮从来都不会停止，也不会犯法，或者说，某些杀戮是不怕被判刑的，就像在春风殿中，手上沾血的人又何止一二呢？有生故而有死，每一个故去的生命，何尝不是出自一个家庭，然有些情况下，你不去动手，他们还会破坏更多家庭，若杀了他，这样算不算舍弃小家，为了大家呢？
思绪交织在一起，淹没了之前的心理波动，她异常震惊的看着角落里，不知是哪个女孩的鲜血，被那些司仪打包好递给各个买主。
“今日的拍卖一共就三波，这现买现取是完了，零卖零取也结束了，接下来的就没那么血腥了。”舞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说：“你若实在看不过，就买下来，我二八院还是有这个实力的。”
鬼沉灭浅笑问：“那夫人有没有那个能力，都买下来？”
舞夫人脸上僵了僵，转了转眼睛道：“这个嘛......得看呈爷了。”
“夫人，可是您让一尘公子......”
“千面鬼？我就说刚刚看见你跟他挨着坐，分辨他还真不容易，一个场中出现了两张同样的面容，哪能分得出，最讨厌他的灵术了，平时还爱捉弄人，花爷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居然也栽在他身上了，旁人都知道他是如何夺过花妓行的，没想到这灵术连性别都能变，这人灵术太诡秘，你以后离他远点，是不是也被迷惑了？”
舞夫人一口干了杯中的果酒，面容甚是愤恨。如此鬼沉灭就把眼前这人排除了，那到底是受谁之托呢？另外......
“夫人，你说场中有两张同样面孔？您爱慕的人就在场中吧？”
第九十二章 白羽鸟妖
且说拍卖会开场血淋淋的一幕着实震惊到了鬼沉灭，而心怀愧意的她又想到了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所谓的‘敌人’，两者何其相似，谁的手上没沾过血，谁又不是恶人呢。
当她再看向场中其他人时，右手不知不觉抚上了腰带，那些自然的神情，轻蔑的态度，带歪了他人，也带歪了自己，这种理所应当的观念像病毒一样渐渐蔓延，使心中的那丝愧意变得模糊，变得虚无。
由于是过场，花趣同虞半恩也离开了座位，朝着他们的队伍靠近，沐王珏和流水也缓缓靠过来。
“涉案人员还未出现，不能实施捉捕。”沐王珏压低了声音说。
“人都死了，什么时候捉捕还重要吗？”掩着半面纱的鬼沉灭垂眸看向舞台的角落，那里人头攒动，像似第三波人要上来了。
“这才死了三个，要是捉住了，以后的就不用死了，才牺牲三个，多划算。”流水朝她翻了个白眼，极其不满的冷哼一声后，转过身去。
沐王珏装作整理衣服，低头道：“如果这次捉捕成功，的确也挺划算的。”
这二人的意见很难相同，而这次却因死亡人数，出奇的走到了一条路上，鬼沉灭目光从二人身上来回看了两圈，最后看向醉倒在一角的风兰，此刻她只盼着拍卖会快点结束。
“等会儿会上来一个白羽鸟妖，你替二八院拍下她，可别拍多了，恐呈爷不会付账的。”舞夫人挑拣着果盘里的坚果吃了起来。
这一桌共五个座位，鬼沉灭和舞夫人靠里，沐王珏与鬼沉灭间还空了一个位置，几人虽言语相通，但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互不交谈。
东霆侯再次走上台中，简单的介绍了接下来上场的人，鬼沉灭眼盯着幕后道：“如果实施逮捕，恐怕都拍下来也用不着付账吧？”
舞夫人笑道：“鬼王大人，可别把这滩浑水想的太清澈了，你们只参与这一次是抓不到犯人的，大鱼还没到场呢。”
一听这话，鬼沉灭心头紧了一下，说：“那岂不是不止三个......”
还没等她说完，舞夫人扒拉一下手，将身子向后缩了缩，道：“呦，千面鬼来了，这绝对是千面鬼，鬼王记住了，拍下白羽鸟妖，甭管多少钱，我先撤了，等会儿宴会见。”还没等她反应，这人就顺着墙边朝一个角落里的房间走去了。
“哼，溜的还挺快，像谁能认出她来一样，她也忒怕见到这张脸了。”
一尘公子并没有坐在之前舞夫人的位置，而是坐在了沐王珏和鬼沉灭之间，不过虽场中高人倍出，但能像一尘这样第一眼就让人退步再三的还真是少见，也不知沐王珏是看到了哪张面容，竟突然起身后退了半分。
这一幕惊到了鬼沉灭，也惊到了同样在看一尘的流水，只是这游移的目光是不同的，流水的目光在一尘和沐王珏之间游移，而沐王珏的目光则在鬼沉灭和一尘之见游移。
小骚动引起了全场的目光，一尘公子环顾四周后，朝东霆侯微微一笑道：“想必是头次见我，受惊了呢。”
东霆侯也笑笑，面色温和了许多，轻声道：“一尘公子哪里的话，这可是在场众人的福气。”
随着锣声，第三波拍卖开始，上来的是三位男子，一人两妖，年纪都在八九岁左右，但都不是白羽鸟妖，其中三妓之首的月升庄庄主涎老板拍得两人，其余的一个仍然是被紫荆夫人拍得。
在第四波上来之前，一尘公子一手托着头，对鬼沉灭道：“舞夫人没有什么动静呢？”
鬼沉灭道：“彼此彼此。”
第四波上来的是三个女子，年纪偏大些，约么十二三岁的样子，其中一个打扮的较体面些，长发在头顶挽成一团花朵，上插着一根银钗，钗的一端悬挂着一片白羽毛。这女孩脸色偏白，但不是苍白，她并没有像其余人一样被短暂麻痹神经，而是转动着灵动的眼眸将台下众人扫射一遍，最后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女孩，撇了撇嘴。
“白羽鸟妖，天生媚骨，鸟中娇娘，又......极度傲然不逊，起拍价，一百金。”
东霆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白羽女孩。
十几秒钟过去了，并无一人往上抬价，鬼沉灭本想最后收手的，如今则不得已抬手示意。
东霆侯神情震动一分，瞪圆了眼睛道：“二八院舞夫人一百金！”
真正的舞夫人是何意思只有假舞夫人知道，故而包括沐王珏在内所有地族暗使都呆住了，然而本以为一百金就能了结的事，偏偏在她示意后涨价了。
“染指一尘班主一尘公子，一百一十金！”鬼沉灭也瞪圆了眼睛看着身边眼神狡黠的一尘。
“二八院舞夫人一百二十金！”
“染指一尘班主一尘公子，一百三十金！”
“二八院舞夫人一百四十金！”
“染指一尘班主一尘公子，一百五十金！”
沐王珏赶忙回头对着鬼沉灭挤眉，示意不要抬高价钱，流水则小声嘟囔着鬼王没钱的话。
“舞夫人，您还......”东霆侯向前欠了欠身子，满脸堆笑的问，见其再次抬手，便笑呵呵的高声道：“二八院舞夫人，一百六十金！”
而一尘公子则用旁人难以察觉的笑，瞧了一眼舞台后方，故而再次抬手。
“染指一尘班主一尘公子，一百七十金！”
“不不，是两百金！”一尘略微站了起来，对台上的东霆侯轻声说，东霆侯顿了顿，再次看向鬼沉灭，鬼沉灭只好硬着头皮再加十金，一个白羽鸟妖在两人的加价中，最后以五百一十金的价格被二八院拿下。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就算是真正的舞夫人也没有想到需要花费这么多的钱。
“恭喜舞夫人啊。”
一尘公子托着两腮一脸媚笑的看着她，随后起身，伏在她耳边道：“既然真正的舞夫人肯来，还不得让她多破费点。”说罢，笑呵呵的转身走远了。
鬼沉灭恍然大悟，最后呆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五百一十金啊，这价钱都能在地族最好的街市买一处三层高楼带别院的高档酒楼了，并且还是一概侍女侍从俱全的那种，这五百一十金相当于流水她爹两年的俸禄啊。
鬼沉灭看着被司仪送过来的白羽鸟妖，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像是真的花了自己钱一样，只觉得这丫头跟镶了金边的金凤凰一般朝她走来。
随后摆摆手让白羽和醉倒的风兰一并坐着，她倒也安分，虽说想上前说点什么，但看鬼沉灭神情，又把话咽下去了。
余下的两个均没拍过两百金，一个被二流妓院收了，一个仍是被紫荆夫人收入囊中，这不禁让鬼沉灭怀疑，这位夫人究竟是何许人也？这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呢？正想着台上的一众人撤了出去，东霆侯说等下还要开宴会，届时拍卖会的赞助商和东家会亲临现场。
“等的就是这会儿。”
沐王珏起身携着流水朝无错的方向走去，随后流年朝鬼沉灭走了过来。
“你怎么还拍下一个鸟妖了？”流年这是在魂殿事件后，第一次与她交谈。
“受人之托呗。”
鬼沉灭看着后台人头攒动，不一会儿就有两三个侍女端着果品上来了。
“谁有五百金啊？”
流年有些夸张的张开五指在她面前一笔画，又看看角落里的女孩，道：“有什么好的？”
鬼沉灭轻哼了一声笑道：“为什么挑她我不知道，不过对于你来说，她好不好，你长大就知道了。”
流年有些哑然，斜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白羽就起身走了，临走前还嘱咐她万事小心不可冲动云云。
两三分钟后，宴会开始了，鬼沉灭厌于人多，便随着白羽坐在角落，两人也一问一答的聊了起来。
白羽原名如火，地族行尘之城岭南山九乡人，父母都是白羽鸟妖，这种妖常常将孩子生下然后遗弃，如火是在九乡里的一家孤儿院长大的，那里的孩子多半都是妖，前两日有一批人来到各个乡镇，以领养为名，带走了很多容貌姣好，灵术特别的妖，如火两者都占了，容貌清纯可人，又天生媚骨，灵术又是摘心术，就是能摘得别人芳心的灵术。
鬼沉灭听后，浅笑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如火，道：“你和东霆侯......”
第九十三章 如火
当问到东霆侯时，如火面色微红的低下了头小声道：“他说，他说今日在入会前跟在场众人说好了，不会有人拍走我，然后要我跟他走，没想到夫人您，您居然花了五百一十金买了我。”
鬼沉灭手扶额头，头脑发晕不知说什么好，再看这如火的样子，哪里像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明明就是思春了！思的还是一个海族的东霆侯，年纪比她大了一倍还多的男人，也就在这一刻她觉得五百金花的有些不值了，毕竟人家还挺情愿卖不出去的。
正想着，舞夫人趁人多，迈着小碎步来到她身边。
“这就是你要的？”鬼沉灭摇头叹息，舞夫人端详了一会儿后，啧了一声道：“花了我五百一十金啊。”
鬼沉灭问：“值吗？人家可还有些不情愿呢。”
舞夫人有些惊诧，鬼沉灭就将如火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就连神情都没落下，说罢，又转头问如火：“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如火咽下口中的糕点，道：“既然夫人都买下我了，我还有不依的道理吗？我可没有五百金还给您啊？”
鬼沉灭转头对舞夫人摊了摊手，瞪圆了眼睛，隔着面纱都能看见她无奈的神情，随后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舞夫人也迷茫了，一脸愁苦的说：“这好像不是我之前看见的那个女孩啊？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呢？”
正说着一尘公子携着天族月升庄的庄主涎老板走进。
“这位是月升庄的庄主涎......”还没等一尘说完，涎老板拽过舞夫人，道：“掺和什么，快跟我过来。”
这话似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鬼沉灭却听得一清二楚，涎老板走之前还回头看了看她，准确的说并不是看，而是翻了个白眼。
“鬼王可要小心了，这一局不定怎么回事呢，您的身份恐怕是暴露了，他们也......没装的很像。”说完，一尘大摇大摆的没入人群中。
若说拍卖会是菜市场，宴会开始时就如同灯会一般，一尘公子受人之托，提醒鬼沉灭身份暴露的事，可待她环视一周，场中的众多暗使没有一丝警惕，就连那些看守也没有加紧巡逻排查，而那东霆侯更是大摇大摆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这使她想不通何为‘暴露’又是暴露在何人面前的。
风兰像是醒酒了，满脸通红的走到鬼沉灭身边，絮叨了好些话，由于是在角落，这话最终只入了如火一个外人的耳朵，别看她吃的起劲，但眼神却略显变化，这是鬼沉灭没有观察到的。
在主角没登台之前，一切都相安无事。
“你拉我到这边做什么？”
舞夫人贴着那张苍老几分的脸和英俊潇洒的涎老板极其不搭的站在一起，其身边还站着一尘。
“你跟过来干什么！有多远走多远！”舞夫人有些反感一尘的那张假脸。
“这里的事非比寻常，平时就叫你不要掺和，到头来还是掺和进来了。”涎老板语气偏于责备的说着，思前想后又加了一句道：“你这就是胡闹，你东家还是跟自己家里人亲，就会把你往火口里推！”
说完白了一眼远处的沐王珏等人。
舞夫人想甩开涎老板的手，碍于力气小，又不想引起其他人的目光，故而指着一尘道：“你小点声，都让他听见了！”
此话一出，涎老板又是一剂白眼，无奈道：“你也是圈子里的老人了，他虽年轻，但能力远在你之上，三大妓行，数你二八院垫底，也就比那些二流的妓院强上半截，今日若没有他，看谁来保你！”
舞夫人白了一眼一尘公子，撇嘴道：“哪是强上半截，就覃恩和冠仪就比你们两个的头牌要强！什么知音啊月升啊的，统统比下去！”
一尘公子听闻笑道：“夫人说的是，知音确实比不得冠仪，莫不如在下想个法子，把人撬过来，您说可好？”
舞夫人只是原地翻白眼，并不接茬，她清楚一尘的为人，他也就是不撬人，若是动真格的说不好就连月升都被撬走了。
过了一会儿，涎老板像是看见了什么，转身朝一尘拱了拱手，道：“夫人就劳烦一尘公子照看了，我去去就来。”
舞夫人看着涎老板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下想着，恐怕也就这一分半分钟的安稳时候了。
正想着她转头看了看一尘，就见这人的目光仅仅的锁定人海对岸的某处，顺着目光望去，那是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如今正坐着三个人。
“少主，我给你丢人了。”
风兰将头抵在鬼沉灭肩膀处，在过去的五分钟里，因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听得就像是催眠曲一般，也正是这单一的絮叨，使鬼沉灭注意到身边那个不停往嘴里塞食物的女孩，也就那一瞬她看见了如火似乎用余光飞速的扫了一下自己，也就在这一瞬伴随着进食的手一滞，随后又抓着盘里的水果吃了起来，头则微微偏了几公分。
这异样的举动使她警惕起来，忽而又想起舞夫人刚刚说过的话，这个白羽鸟妖和之前看见的不大一样了，难不成是掉包了？她如此想着。
“在场的各位宾客请注意，东家到！”东霆侯站回高台，这话可比他自我介绍时来的硬气些，毕竟现在场中鸦雀无声。
只见帘幕拉开露出高了半尺的台面，三个锦衣华裳的男子站在台上，穿的均是相仿的色彩，看着像是从金子堆里走出来的一般耀眼，一个体态偏胖，一个中等身材，一个略微偏瘦弱，三人身高成阶梯式下落，两个净面，一个续髯，看起来都在二十八九岁的样子。
“接下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三位东家，天族博一侯之子，天云翳，海族尊阁六世子虞无谓，地族南亲王长子沐天昊！”
鬼沉灭心想幸好在东霆侯介绍时，台上三位都有无意识的抬了抬脸，要不然真就没办法辨认，沐天昊体态偏胖，跑起来应该不轻松，她心想这捉捕应该不难，随即朝沐王珏方向看去，倒是迎上了对方回看的目光，随后又转向流年，二人像是能够读心一般，配合默契，整个场上除了鬼沉灭，其余暗使都多少有了些变化。
“由于鄙人刚刚丢失了一件重要物件，那可是个价值连城的玉石吊坠，乃是祖传之物，故而还要有劳各位贵宾高抬贵脚移至隔壁休息室片刻，待鄙人在这各处桌下椅边找到了，必将人手一份大礼送上，也算是在下给众宾客赔的不是。”
东霆侯这话说的唐突，台下又乱哄哄一片，趁着众人走动之际流年和无错等人移了过来，并对鬼沉灭耳语道：“恐被发现，你见机行事，切勿打头阵。”流年说完又朝后方走去，只留无错南星两人守在她身边。
“你可别脱后腿。”
无错如此说着，像是甩掉了一身肥肉一般，退去谦卑的模样，孤傲的站在人群中，倒是南星退到鬼沉灭身边，两人并不随着人群向前，而是依旧留在原地。
“下面请念到名字的人请上前。”
东霆侯扯出一串名单来，算是将场中除了暗使之外的人都念到了。
鬼沉灭拽起风兰，并使劲捏了一下她的手指，风兰吃痛酒也醒了半分，眼神算是明朗了些。
“恐怕没剩几分钟了，你等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趁乱出去是不可能了，依我看，舞夫人之前去的那个后门倒还可以，要不然就台子下面，等会儿我也护不得你了，你自己看着办，除了我们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记住了吗？”
风兰虽有些懵，但还是点头称是，随后又转头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如火问：“那她呢？要不要带着一起？”
鬼沉灭见如火的样子，忽而恍然大悟道：“不要，这样吧，你看清楚这个如火的模样，以及穿衣的款式，等会儿我先派你个任务，到后面的找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然后你带着她藏好了，等外面完事儿，我去找你。”
主仆一心，风兰也是一点就透，随即缩了缩脖子转身瞄了几眼如火，朝鬼沉灭点点头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九十四章 旋花
眼见着风兰融入拥挤的人群中，鬼沉灭叹了口气，抬手摘去面纱，对身边的南星道：“想必咱们身上全是破绽吧。”
南星抿嘴浅笑道：“每次都是那些面生的暗使出场，凡是暗使每年只出席一次，三年一轮回，至于我们是很少出席这么大的场面，不过这次不同，如果是他们恐怕都得折在这里头，地王爱惜人才，损了他们不如派上我们这些掌首。”
疏散的人群虽然拥挤，但出口处却有人把守，念到名字的方可通过，想来这是东家的意思，不想伤及无辜，能来到拍卖场的都是些商界泰斗级人物，不得轻易损伤或是缺失，那会使三界的银钱利益失衡，无论对于那一界都没有好处。
有真必定有假，有清廉必定也要有贪腐的存在，这些人虽品格心性不完善，多是些善少恶多的角色，但对于三界来说又是不可缺少的，对于三皇来说也是两极平衡的筹码，事若不大，都不会实施斩草的计划，至于这拍卖会的东家，或许是把事情搞大了，或许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被三皇紧盯不放，鬼沉灭如此想着。
“怎么你既觉得她不真，又何苦拍下她？你同情心爆棚了？”南星听到鬼沉灭和风兰的谈话，不解的问。
而鬼沉灭见人群稀少了许多，并未答复南星，只提醒道：“你有什么能耐，待会儿要不也和风兰躲出去吧，别伤到了。”
南星浅笑道：“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伤到了记得找我啊！”
鬼沉灭听闻心不在焉的笑了笑，眼睛紧盯着四周，刹那间散开了自己的气，感知着周围无形的威胁。
就在最后一位宾客进入休息室后，场中只剩下地族暗使八人以及海族暗使六人。
东霆侯冷了脸皱眉看着台下稀稀拉拉站着的几个人物，冷笑了一声转身进了休息室。
至于台上的三人，面色冷凝，由于周围温度降低，三人看上去显得不大协调，脸上似乎皱巴巴，干瘪瘪的，也就几秒后，三人不动声色的转了转头，脖子上的皮肤开始脱落，最后露出底色，是与面色截然相反的样子，有些红肿。
“毁面凝胶。”南星喃喃的道。
“不错就是毁面凝胶。”一直在吃水果的假如火迭起双腿，拍了拍手，接着道：“不过我这就不是了。”
鬼沉灭担忧的看着假如火，生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只见假如火顺着自己脸颊与发髻之间，渐渐撕下了一张晶莹剔透的面具，并且开口道：“丫头，认识这是什么吗？”
假如火将面具丢到南星脚边，后者抽了一口气轻声道：“人皮面具。”
鬼沉灭听闻闭了闭眼睛，猛抽了一口气对南星道：“这是，这是如火的？”
“我说鬼王大人，这么好的一张面皮怎么舍得剥她的呢？这丫头应该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吧？”假如火抬了抬下巴，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南星。
“这是人皮面具，不同以往，这是塑形的人皮，就是将这张无形的皮，贴在那人的脸上，直至吸收了对方的心跳和呼出的所有精华而制成的，也就是说你把这人皮贴在如火的脸上了是不是？”南星捡起人皮面具，上面还残留着零星体温。
假如火拍手称是，鬼沉灭难以相信的看着人皮面具，又看看南星道：“没救了吗？也就是说已经死了？”南星点点头，不过随后就攥紧人皮面具，满眼愤恨的盯着假如火呵斥道：“你不会有好报的，旋花！”
且说这三界之中认得旋花的人是少之又少，只因她极其钟爱人皮面具，每逢出门必定要带上一张，忽而老人、忽而孩童、忽而少妇变化无穷，但也罪恶无穷。
这种特有的‘塑面’是海族深海石壁上生长的一种植物，常年花开不败，并以过路游鱼虾蟹为食，偶尔也会取流放者的性命，掩其面，塑其形，再骗过路流放者，再掩面塑形，周而复始。
相传发现这种‘塑面之花’的是一位年迈的流放者，他见一人悬挂在石壁上，只觉不对，便抓过一只灯笼鱼靠前细细观察，不看还好，一看这满满石壁上都长着这种脸，又没有身子，薄薄的一层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甚是吓人。
老人在海族的深海流放区将此事当做笑谈，并将这千面崖视为流放者的墓穴，久而久之，外面的看守得知此事，便一传十十传百的在海族传开了，而这事必定也传进当年的旋花耳里，不过这千面崖花开虽多，但采之不易，深海区困住的均是些有来无回的流放者，那里有一道无形的感应线，非流放者不许靠近深海区，凡是误入或是闯入者都会第一时间被发现，并实施抓捕情节严重者还要问责，若是侥幸进入，采集者都要带上一件活物，或人或物，供‘塑面’食用，趁其食用之际，快刀斩断根茎。
一支‘塑面’可塑千面，一面断崖生千‘塑面’。
在三界中只有海族一家名为‘千面’的店中留有一张存货，且是镇店之宝，并且还是只租不卖，租金更是高的吓人，不过由于‘塑面’是三界仅有的存在，所以千面店前，排队租用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想必这期限能排到十年后吧。
“嗨，你还真识货，不过这张‘塑面’已经寿终正寝了，就当我送你了，好好留着吧，这宝贝你们地族可没有，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宝贝啊。”
旋花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笑的异常妖媚，但在鬼沉灭看来，这张脸也未必是她的吧。
南星颤抖着双手一怒之下将面具掷了回去，刚好摔在旋花胸前，那张脸就这样皱巴巴的坠落下去，如今已不再是娇嫩的粉红色，而是退化成了一朵枯黄的花朵，最后碎成了千瓣。
旋花只白了一眼南星，伸手拍了拍被塑面沾染的地方，随后朝舞台的正中间走去，三个被毁面凝胶重铸脸的人虽退去了假脸，但真脸也随即毁了，除了眼睛鼻子嘴其余的一概看不真切，皮肤又红又肿。
“这就是你们要抓的人吗？那好......抓吧。”旋花说着朝三人使了个眼色，僵硬的三人瞬间灵活起来，并合着身后的四十多个镖师加上二十多个侍卫一起冲了上来，将地海两族暗使冲散，也不知海族的虞半恩和花趣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两人分别站在一个角落，而那些镖师和侍卫并没有上前攻击的意思。
难不成都是一伙的？鬼沉灭如此想着，但脚下已经行动了。
而此刻沐王珏和沐云纭都没了主意，毕竟要抓的人根本不在场中，而对于海族医神长女旋花，这并不是地族管理范畴。
“独树山河！”沐王珏大喊一声。
“漠北沙花！”无错也大喊一声。
这话再外人耳里，只觉是没头没脑的，但在鬼沉灭等人耳里，却听出了两种意思。
在来之前沐王珏、沐云纭、无错定下了暗号，但前提是这暗号只有他们三人才可以放出，其余人只有回应是与否的权利。
‘风雨不透’意思是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经三人研究结论是几本用不上，毕竟八个人是做不到风雨不透的，这暗号只有在大部队赶来之前发出才有用。
‘并蒂芙蓉’意思是地海两族均抓住。
‘浪子回头’意思是寻找出路，放弃任务安全返回。
‘独树山河’意思是在放弃任务的前提下保全性命，并与之反抗，直至大部队到来。
‘漠北沙花’意思是任务继续，即使有死伤也要抓住本场的根本，无论地族还是海族。
不过对于暗使来说暗号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全力抵抗，直至外援抵达，不存在放弃任务逃离现场的可能性。
但无错总是不会按照常理行事，既然他放出了‘漠北沙花’，即使没人听从他的安排，他也会独自行动，但沐王珏却不然，他会顾忌大家，并且这个大家也包括无错，故而无错在执行‘漠北沙花’的口令，其余人在他身后做着支援。
第九十五章 猩红慢毒
南星的能力不高，又不会用毒等阴损计量，只有在鬼沉灭的保护下一退再退，最后停在一角，并卖力朝二层的窗口爬去，鬼沉灭见状将她拦腰抱起，瞬移到了窗边，旋即转身冲入场中，由于不大放心，她又将血玉笄投掷出去，让其护在南星身边。
那些镖师和侍卫进攻的目标多半都是男的，在流年那里甚至是一比十的比例，但他下手不重，至多打晕而已，且还没拔出刀剑等器具，总体来说打的很顺手。
沐王珏那边使其分心的人较多，要顾忌自己的姐姐还要顾忌自己的未婚妻，虽说身边有丹九坐镇，但还是抵不过重重人海，倒是无错那边较为轻松，之所以轻松，因为跟他过招的人，再也不会起来反抗，一路杀来算是唯一一个见血的暗使。
而海族那边除去虞半恩和花趣，其余四人，三男一女，杀得简单利落，男子手重刀刀见血，女子手轻点到为止。
此刻的鬼沉灭一路躲闪，她听从了沐王珏的口令，保全自身，但这个前提是要找到风兰，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发了错误的指令，要风兰去找一个死人。
那些镖师和侍卫见鬼沉灭并未反抗，杀了几次就转身朝别人去了，而她也瞬移到了那个小小的房间，散开气寻找着风兰。
且说这边风兰听了她的命令朝着小黑屋去了，她取来数盏灯火，将房间照亮，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脸朝下的女子，看身段与如火相似，但当走进后才发现，这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壮起胆子将女尸翻了过来，这张脸的确比外面的那人精致些，由于死亡时间过长，真如火的身上出现了明显的青灰色，脸颊还残留着一层透明的粘液。
风兰取来手帕将如火脸上的粘液擦干净，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将如火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掌捋过对方的发髻，也就这一瞬，她内心一颤，泪水翻涌而出，映着四周的灯火，闪着星光的白羽从风兰背后现出，一对耀眼的翅膀在空中扇动两下，最后温顺的垂在地上，将风兰和如火笼罩其中，如星光般闪烁的白羽照亮了整间小屋，这光芒胜过灯火。
白羽鸟妖种族并不庞大，然而却对死亡有着别样的感应，即使是没有血缘关系，也会痛的撕心裂肺，他们对于生，是无念的，但对于死却有着难得的留恋之情。
当鬼沉灭赶到小屋时，风兰正被一对巨大的银白色双翅环绕着，血泪顺着脸颊落在怀中的如火脸上，小屋在白羽的映衬下星光点点，她从未想过风兰是一只白羽鸟妖，或者说风兰是白羽鸟妖中长得最不起眼的，然而，白羽虽天生媚骨是鸟中娇娘，但那都是在其展翅的前提下，而如今展开双翅的风兰柳眉微蹙，杏眼泛着血色泪光，哪里还是平日那个小丫鬟的模样。
外面厮杀声虽大，但鬼沉灭却呆在这凄美的画面中，呆在风兰与如火的环绕相依中，她向前几步，带着这一身华服走在一片星光里，染了星光气息的她抬手朝风兰的头抚去。
“呦！今天真是赚了！两只白羽鸟妖！”
由于鬼沉灭进来时闭了气息，并不知道旋花尾随着她进来，只见对方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抓着她的左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由手腕窜到心脏，猩红色的丝状物如活了一般顺着她手臂向上攀爬。
也就这时，丹九不知从何处赶来，将二人拉开，见血丝上涌，就朝她大臂处点了几下，并用气力将丝线赶到手心，随即划开手心将丝线逼出，这时顺着二楼一角下来的南星也赶了过来，将一枚丹药塞进鬼沉灭嘴中，随后对旋花大喊道：“解药！”
“解药？你听过我什么时候研制过解药啊？”旋花嚣张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后单手搭在墙上，对着小屋里的人摆了摆手。
也就这一刹那，血玉笄飞来，偏移了两分，插在旋花手臂的位置，就在血玉笄插入的瞬间，久久不食人血的笄身变得通红。
鬼沉灭颤抖的咬牙朝旋花轻笑，而对方则痛的大喊大叫，并用另一只手用力拍打墙壁，也就下一刻，旋花穿墙而过，血玉笄应声落地，随即朝鬼沉灭飞来，丹九见状奔出去追了两间屋子，愣是没看见旋花的身影。
“虽把这血丝逼出，但这毒是解不了的，你先随......”
猩红慢毒来的很快，也就那么一瞬，就侵入道了脑子，随着南星渐行渐远的声音，鬼沉灭陷入了一片由血色染成的星光之夜，脚下发虚，身子垂直下落，隐约间她看见自己还穿着的那件黑色的斗篷，发髻随着下冲向上飞去，手臂无力的垂直向上，她不知要落到哪里，不知道何处才是底部。
这次任务无疑是失败的，涉案的主要人员一个都没有抓住，而那些所为的买家却在三界法律保护之内，没有任何刑事责任。
鬼沉灭随着大部队撤回骨山，由于中了旋花的‘猩红慢毒’，地王得知后找来了医神鬼督，并让医师川谷留在骨山照料，她昏迷了多日，迟迟没有苏醒过来，至于那个已死的白羽鸟妖如火，也一同被带回了骨山，就埋在那座最高的葬骨山上，山顶有一颗聚神树，大家都说，那里是亡魂的乐土。
“紫阳花，我让那个闻名三界的鬼王中了猩红慢毒哦！是不是很厉害！”旋花连蹦带跳的跳跑到一个发髻高耸的女孩面前，随后挎着她的胳膊继续道：“我的猩红慢毒哎！只有我能解的毒！我好佩服我自己啊，虽然受了点小伤，不过没事，她可能活不久了哦！”
紫阳花点点头，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头顶，眼中看不出一丝感情。
回归海族部队的除了他们还有虞半恩和花趣。
“郡主大人！我可立功了哦！”旋花撒开紫阳花的手臂，朝虞半恩跑去，半路却被沐天昊拦下，并单手揽住她的腰肢，低头贴耳，样子极其暧昧的说：“小旋花，这么着急邀功，也不知是谁救了你啊，怎么不见你报恩呢？”
旋花半推半就的说：“急什么，沐公子想如何报恩啊？”
就在这时，虞无谓走上前来邪魅一笑道：“你可要小心点，她可毒着呢。”
拍卖会事件结束后第五天。
入夜，骨山清池，转山，水晶棺。
“跟你说个趣事呗，鬼沉灭中了旋花的猩红慢毒了。”紫阳花捋了捋额前的发髻，看着棺中的人，接着道：“你和她很亲近吗？她中了慢毒你会不会难过？”
不一会儿飞来几只小精灵，他们早就知道鬼沉灭中了慢毒，急急的问：“姐姐知道她中了慢毒？”
另一个也问：“你有帮她吗？”
紫阳花茫然的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说：“我......注定是对立面的。”
她将手抚在水晶棺上说：“我们会不会也是对立面呢？”
同晚，皈依栋，水月间。
“也真够笨的，别人都好好的，就她搞成这个样子。”余欢叉着腰，猫在沉重的黑色大袍子下面。
“她是太大意了，或者说是被白羽鸟妖迷惑了，估计那会是个非常奇妙的场景，想想都惊奇，白羽鸟妖现出白羽双翅啊，得多美才会分散她注意力啊。”颜之坐在鬼沉灭身边观察着左臂的伤势。
余欢极其不削的撇了撇嘴道：“能有多美，美过我？我就是大世面了，她连大世面都见过了，一个白羽鸟妖就能大意？还是她笨！”
也就这时，鬼沉灭抓其身边的一个小垫子，朝余欢脸砸去，并声音嘶哑的说：“大世面，的确，你们这一家子都是大世面，你表姐个大毒物！”
颜之欣慰的叹了口气，反倒是余欢挺了挺身子道：“哎哎，你怎么还骂人呢！她是她，我是我，表姐怎么了，她可没少欺负我！”
或许是听见屋内有声音，门外巡逻的巫师站在门口问候了一声，颜之回话说人醒了，巫师连忙回去禀报。
“你先走吧，日后有的是时候闲聊。”
余欢在颜之的催促下离开了水月间。
第九十六章 毒发
鬼沉灭望着天花板入神，没一会儿就笑出声了，她笑自己真是太没用了，没出什么力，还帮了倒忙，这样的暗使地王还会用吗？或许是笑声过大，惊到了走远的余欢以及靠近的医师川谷和南星，还有风兰和禅问他们。
如此笑法同样也抻到了手臂的伤口，她止了笑，倒吸了口凉气，这痛的是心惊肉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咬着血管，啃咬着皮肤一般，痛的整个手臂都开始发麻，疼痛级别可与腐蚀术一较高下，随着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左手手指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弧度向后折叠，清脆的骨裂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所有的声音都被扼制在了咽喉，她拼命的张着嘴，几道猩红色的丝线顺着左臂延伸到了左侧脖颈处，就在入口的一霎那，川谷拿出几枚丸药，捏碎了洒在她嘴里，这是用烈酒混合而成的丸药，酒水洒在她嘴里顺着喉咙咽了下去，如火龙般窜入胃里，烈酒下肚，烧的她满脸通红，伏在床边猛咳，猩红色的丝线也渐渐退散，最后汇集在手腕上的那个血手印处。
当川谷将断掉手指接上时，已经是次日清晨了，期间毒发一次，又断了手腕，川谷说着猩红慢毒除了‘瞬断’还有侵蚀意志的能力，所以日夜兼程的做了几枚解毒药丸，已经用了两三颗了，回去后还需再做更多。
川谷和南星叮嘱她用药，便匆匆赶回黛墨蓝山，也就是医神所居的地方，说是去拿几味配药，天黑前能赶回来。
如今鬼沉灭单吊着胳膊看着缓缓入门的风兰，水月间也只剩下她们两人。
“你居然是白羽鸟妖。”
鬼沉灭依旧有些吃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端着盘子的风兰，后者低头垂眸，嘴唇被咬的泛白，她见之接着说：“惊艳是惊艳，不过没有如火漂亮。”
见风兰依旧低头，她便接着说：“你端来的不是给我吃的吗？”待风兰再次抬头时已然泪流满面，鬼沉灭见她哭了，无奈的摇摇头说：“害得你又想起如火了，抱歉。”
“我......我不是想起她......我是......我太笨了，是我害了少...主...您走神了......我不该现出原身的......我对不起......少主......”
风兰本就不是个五官精致的人，只能算普通的相貌而已，然而这么一哭就更难看了，鬼沉灭虽有心安慰，但看见那几碗被泪水打湿的饭菜，瞬间就没了胃口，也许是因为激动，那种银白色的光芒再次出现，将风兰环绕的就像个天使一般，雪白的羽翼渐渐展开，随着每次抖动都会洒下犹如星光般灿烂的光亮。
这样的场景着实让人窒息，使看见的人像是着了魔一般看着那对翅膀，看着被双翅环绕的风兰，那模样也不在令人失笑，而是一种娇滴滴惨兮兮的模样，能勾起观者怜爱之心的模样。
“哪儿来的鸟妖？”
随着一串犀利的铃声响起，一个嗓音低沉，看起来呆头呆脑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拿着一串铜铃，余音还环绕在整个房间里，也是这声音刺激到了陷入白羽鸟妖‘魅力’中的鬼沉灭，只见她打了个激灵，缓过神来。
“哪来的鸟妖？这么不懂规矩，这里不能随便幻化，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我就把你送到炼妖阁去，那里的师父可以教你怎么做一只合格的鸟妖。”
风兰听了也是一愣，她没去过什么炼妖阁，也没听过这么个地方，至于自己幻化的能力，的确是随着心性而变动的，她也从没想过自控力的问题。
来的男子看了看风兰，又看了看坐在床上的鬼沉灭，便大步流星的朝屋里走去，身后还跟着颜之和无错。
这男子将一大包东西放在床上说：“这是医师让我带来的药，他说他可能明天才能赶回来，并且嘱咐你凡事不能带动心性，如果不能以平常心对待，那么猩红慢毒就会趁虚而入。”
鬼沉灭点点头，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沓子的锦盒，每个锦盒里有十二个方格，分装着一个鸡蛋大小的丸药，多半是灰褐色的。
她看着丸药的数量，转了转眼睛问：“估计医师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了吧？”
无错倚在门口哼了一声说：“还不笨，躲都躲不开呢，还上赶着来医你吗？”
鬼沉灭并不在意他的话，倒是看颜之的神情，这话多半是真的。
“没有躲，没有躲，五医师在和鬼督医神商量对策呢，毕竟这毒......说不定能解呢。”
她再次将目光锁定这个佩戴铜铃的男子，笑问：“你是？”
男子摸头一笑道：“对哦，你还不认识我，我叫阿动，是猿鸟妖，在七掌手下，掌内排名第三，他们都叫我三猿。”
鬼沉灭听说过‘掌’，是暗使中的组别，也是尊称，沐淋杉是所有暗使的首领也是一掌，二掌徒无念，三掌千尘之，四掌沐王珏，五掌典藏纯，六掌南星，七掌蛉牛，八掌雷月，九掌徒无名。
而掌内也会有能力的高低排名，眼前这个猿鸟妖阿动的能力肯定不低。
“那你说的炼妖阁是个什么地方？”
风兰收起了翅膀，又变回了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阿动上下打量一遍她，低声道：“是专门训练妖怪暗使的地方。”
鬼沉灭转了转眼睛问：“刚刚你说‘说不定能解’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不能解的几率比较大是不是？”
颜之咳了一声道：“别激动。”
鬼沉灭听闻照做，长长的吐了口气，点点头，阿动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地面，整理思绪的模样真是和风兰如出一辙。
“解什么解，她是天生毒物，什么叫天生毒物，就是她的毒，只有她才能用，她的毒只有她才能解。”
无错嗤笑的瞥了一眼屋内，临走前还补了一句：“这就是地王对你的考验，他也没真的就想用你，只不过是个噱头而已，反正只要留你到三界大战就行了嘛，搞什么，像你真的很有用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极大，以至于门外的数人都听见了，没人嗔咄无错，那种沉默就像是默认了他的言论一般，就算是沐王珏和沐云纭都如此这般，神色略显尴尬的他们，眼睛都瞥向一边，并且在屋外犹豫着。
此刻的鬼沉灭就像又回到了天族一般，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或者说是老丫头，有什么特殊能力可以拿捏住三皇的心呢？又有什么能力是能够在这个人人皆有灵术的世界立足的呢？
瞬移的能力大部分暗使都会，移形的能力梨花就有，还有别的吗？聚忧烟？一种保护烟？想必其余人也都有自保的能力吧，想着想着，她想到了阴阳眼和冥火，但那又是在遗忘雪影响下睡的最死的能力，忽然她迷茫了。
这样尴尬的身份还真是即‘害人’又‘害己’。
许是看出了她的迷茫，魂殿让颜之搀扶着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床边问：“你醒了吗？”
鬼沉灭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冲的有些懵，不解的看着对方，魂殿继续问：“你醒了吗？”
鬼沉灭有些怀疑的看着他，又看看众人的神色，同样都很懵，便蹙眉问：“你看我像睡着了？”
魂殿微微歪着头，目光深邃的盯着她的眼睛问：“你真的醒了吗？”
颜之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原来如此，她可还在睡着呢。”
一听这话众人更是不解了，沐王珏和沐云纭并着流式姐弟一起进来。
“你们？她像是在说梦话的样子吗？”沐云纭有些不解的指着床上的人。
一直蹙眉的鬼沉灭紧盯着魂殿的眼睛，心中揣摩着对方的话，数秒后，恍然大悟，随后竟笑出了声音，便对魂殿摆手道：“没醒没醒，还处于熟睡状态，不过应该快了吧，颜之？”颜之神秘一笑，随后点点头。
“少主，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怎么会熟睡呢？”风兰将饭菜放在鬼沉灭身前的小桌上。
鬼沉灭笑看沐王珏和沐云纭道：“以后可别叫地王给我派任务了，要派就派极其刺激的，不然我还是静养的比较有效。”
随后送给两人一剂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拿起勺子的一瞬，耳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白羽鸟妖的眼泪是迷药，不能食用。”
鬼沉灭猛地转头看身边，并一个起身跪在床上，那惊恐的神态不亚于见到了拍卖会上剖尸时的样子。
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到，都忙问怎么了。
熟悉的凉气环绕在床边，那一股异香缓缓爬进了鬼沉灭的鼻子，她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从而证明那不是自己的幻听，可随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出现了，她环视着身边，眼睛无焦距的看着四周，明明是想哭的神情，却偏偏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她跳下床，还是选择相信了那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话。
她抓住风兰的手腕缓缓的说：“你眼泪掉进饭里了，那可是迷药！叫我怎么吃！”
第九十七章 入海
说在被众人质疑的时候，鬼沉灭自己也开始怀疑了，她是否真的有用，是否真的很特别，特别到能阻止三界大战呢？不过她天生的自卑值不高，总是一闪而过，虽说被鱼浮火排挤百年，但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仗着自己是地狱鬼王的孩子，是冥王的孙女，是幽泉的弟子，是炽王的养女，并且有神的身份，最重要是有一个时常跟在身后收拾残局的大师兄齐烟九，一个善医善毒并护子心切的二师姐衣离灯，还有一个无人不妒并以笑面鬼著称的男友鱼浮火，故而狂傲不羁的她走路都是横着的，除了受鱼浮火的气，就再没受过旁人的气，除了鱼浮火，再无人敢苛责半句。
然而这一切都是上一世，在这个她即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没有撑腰的人，没有记忆，没有苏醒的能力，且身无分文，略显无助的她用真心换来几个愿意开导她，愿意与她出生入死的朋友。
这一世她虽不能大摇大摆的在世间横行，也不能看不惯谁就狂揍一顿，但那一丝丝冲破黑暗的力量还是蛊惑着她不断向前，并在她身后又组建了一批新的靠山，虽说靠山不高，不壮，但终究还是有个停靠歇息的地方，大风来时，不至于吹弯了腰身，在旁人误解，不解的时候，总有人愿意站在她的身后，挺她到底。
当众人离去后，风兰拿着新鲜的饭菜进来，并坐在鬼沉灭身边不解的问：“少主，什么叫还没醒？”
“等我醒了你就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是睡着的了。”
风兰依旧不解的问：“那少主什么时候醒啊？”
鬼沉灭看着风兰期待的神情也迷茫了，便悠悠的说：“我也不知究竟何时才能醒。”
入夜前，她照例去转山看了虚忆，然后带上几盒药去了余欢那里，可巧，颜之也在。
“我俩商量了一天，有一个比较冒险的法子你要试一下吗？”余欢翘着腿坐在软榻上。
“什么冒险？干嘛去？”鬼沉灭敲开个药丸，并一饮而尽。
“当然是你解慢毒啊，不然呢！”余欢没好气的呛了她一句，随后又道：“你总是吃这药也不是办法啊。”
进来许久颜之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一侧的光亮，鬼沉灭见之恍然大悟说：“你要带我去海族？”
余欢瞪圆了眼睛笑道：“不笨啊！”
鬼沉灭也脸生笑意，等待着他们研究一下午的最终解决方案。
“你随余欢去海族，找她姑母半夏夫人，她必定有旋花的解毒剂，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给你解毒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代价。”颜之目光依旧不肯转过来。
余欢也收起了懒洋洋的气息，紧张的问：“那你猜会不会有什么代价？”颜之闭了闭眼睛，神情略带伤感的说：“应该不会吧。”
她俩是第二天晚上出发的，只留下一封信，信上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她找解药的决心，并保证绝对会回来的，并且还要他们照顾好虚忆、风兰和颜之以及魂殿。
信上并未提及究竟去哪找药，也没有提是和谁去的，整个骨山，只有颜之知道，并且他打算在空大师回来后，将整件事情告诉他，前提是如果她们俩到时候还不回来的话。
两人走的并不匆忙，余欢把需要准备的东西装在一个大布袋子里，还找出了几件能在水中穿的衣裳，以及各种配饰，好帮助鬼沉灭在水中自由呼吸，另一方面也是在打掩护，毕竟海族人比较排外，鼻子也奇异的灵敏。
余欢入海也是需要隐蔽的，她说最近有人传海族的那些混生都被抓了，并且是被提取灵术，最后抛尸深海，有人报案，但无人办案，众人见状也就作罢了，然而近些日子那些传话的人也不知去向，可见此时非同小可，并非属于什么黑帮行为，而是涉及皇族。
这些年下来，余欢攒了很多钱，且在外一向出手阔绰，如今也租用了海族最贵的私运黑车——蚌贝屋。
这种活体生物属于不到地方绝不开口，海关也都懂这种通行方式，暗地里只要他们交税，一律不查，更不会管运送的是什么人或什么物，海族的海关有这样的自信，除了海族人很少有人能在海族活过一天，不是窒息，就是人味太重被海族居民排挤。
鬼沉灭穿蝶尾鳞制成的衣服，颜色艳丽不说，还略微比其他两族的衣服沉重些，一是为压住浮力，另一功效就是盖住人味，这种衣服也是海族仅有的，并且花了余欢好些银钱，还要耳环和项链是用来在水中呼吸的，看标签也是价值不菲。
余欢蘸了一点防水的十日彩墨，在鬼沉灭额头画了一个生动的鱼鳞，先挺个十天左右。
至于画这鱼鳞的图案，是有原因的，毕竟纯人形属于皇族，而皇族是不常在大街上走动的，出门都要十六人大轿子，百十来个护卫侍从，先不说余欢腰包够不够，单说这阵仗太容易暴露，所以排除；再者是人鱼贵族，像余欢这样具有人身鱼尾，并通过鱼尾颜色辨别级别，金银为高，其余为次，鬼沉灭又没有这个，故而再排除；接着鱼人形官家，虽为人身，却生的一双鱼眼，这鱼眼与人眼不同，无法轻易改变，故而再排除；最低级的鱼农长有鱼头鱼身人手人脚，变形太难，所以也只剩下鱼民了，也就是海族的平民，虽是人身，但额前有一片鱼鳞，鳞片的颜色各异，并没有等级划分。
由于余欢是花了大价钱租用的蚌贝屋，所以屋内的陈设均属上等，且是黑车中的上等货色，软床暖香，以及海族的各色美食一应俱全。
“医神府距离地族入口处较远，我们可能要一天半左右才能到，蚌贝屋属于黑车，所以常规的海路并不允许通过，如今是绕远了。”余欢栽歪在一张躺椅上，吃着盘中的水果，接着说：“医神府在清彰郡，知道清漳郡吗？”她说完自己就摇摇头，笃定的道：“应该是不知道。”
鬼沉灭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悠悠的说：“知道，海族分清彰郡，海中郡，娴雅郡，安慈郡，其中皇宫在海中郡，巫师战臣两府在安慈郡，各大宗亲住娴雅郡，使、文、医住清彰郡，对吧？我在天族时听乌焉说过。”
余欢听了这一连串的话赞许的点点头道：“不错，还以为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呢。”
就在这时鬼沉灭转了转头，发现身下的床面与身体的动作发出的震动频率并不一致，故而突然坐起来，盯着这张蚌贝屋中唯一的一张双人床，隐约间发现床体在不规则的上下蠕动，吓得她连忙爬了起来，回头看了看桌上的水杯，水杯纹丝不动，这打消了她心中的疑惑，这不是由于在海水中前行产生的波动，故而问道：“这床怎么在动呢？”
余欢起身绕过她的身体看了一眼，道：“动？哦，活物嘛，难免的动几下，不碍事，倒是挺舒服的。”说着撂下果盘，走到床边侧身躺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我们该休息一会儿了。”
她见鬼沉灭不肯动，随后又道：“没事儿，这是巨蚌的舌头啊。”
余下的一天半里，鬼沉灭一直睡在躺椅上，巨蚌或许也感受到她的排斥，委屈的朝水中吐出了很多泡泡，也吐丢了很多圆滚滚的奶白色珍珠，导致身后众多闲散鱼人追着捡。
当赶到清漳郡时，已经是下午了，巨蚌只将两人送到入口就不再进入了，这也是余欢的意思，毕竟运费颇贵，运一次都顶那个白羽鸟妖的拍卖价了。
两人出行只有一小包行李，故而下车后并不费事，且是并排朝医神府的方向前行。
鬼沉灭是头一次来海族，虽然还有些不适应，这种时不时上漂的感觉以及缓慢的呼吸让她很是难受，但有余欢在旁边拽着再加上一身的行头，不至于走着走着就飘起来。
第九十八章 半夏
不过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海水的压迫，虽能活命，这与水相克的事实是无法否定的，只觉浑身疲软使不出力气，在海水的压迫下脉搏也变得缓慢了，而这些反应，均没有告诉余欢。
由于是下午，街上的人还不算太多，各色店面都开凿在岩石中，这些岩石都非常漂亮，外面镶嵌着海族专有的特色水晶和珊瑚，街道是用水石铺垫的，每一块都圆滚滚的，且颜色各异。
街面上摆摊的人不少，都是些和她一样，额前长着鳞片的鱼民，行为举止与其他两族无疑，只不过他们卖的东西都是用绳子拴起来的，不然都会随着水流飘向上空。而海族的上空一颗类日石犹如太阳一般悬在那里，随着周围的水波放着并不是很透彻的光亮，这种感觉更像是夜里点了一盏夜光石一般，光是蓝白色的，打在人身上略显昏暗。
海族的食物多半是海货，并没有什么米饭面条之类的，就连小糕点都是用海族的虾粉蟹粉鱼粉等做的，基本上都是不怕水泡的食物，然而在水中进食也是鬼沉灭头一次尝试，余欢带着她在街边尝着各色美食，食物和着海水进入口中，那口感并不是很好，她嘴里又没有过滤的东西，咀嚼了几口都不知道是咽还是吐，不过余欢打开了包里的一个水瓶，鬼沉灭当即瞪起眼睛，心想都这么吃了还要喝水？
虽说不依，但又禁不住余欢的强势，勉强的抿了一口像是蜂蜜一样粘稠的水，也就一瞬间海水顺着她的鼻子缓缓流了出来，这不似地族的那种流鼻涕或流鼻血，而是很自然的犹如呼吸一般，将海水过滤出来，食物的味道瞬间充满口中，她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瓶子，随后咂吧两下嘴，那食物的味道还不错。
“这是什么？”
“这可是黑店里卖给另两族人的秘药，专门用于在海族吃东西。”余欢单手搂过她，远离了正街的这些小摊子，转到一边才说了这些话。
“你准备的倒是齐全。”鬼沉灭笑着任由余欢揽着。
“当然，咱俩可是一条船上的，在这里都属于被追捕的人，你容易被抓走，我也一样，所以咱俩必须联手才行，好了我们沿着小路走吧。”说着余欢带她沿着曲折的小路朝东走去。
“半夏夫人姓余吗？”
“鱼？海族还真有姓鱼的，还有姓虾蟹的，不过我虽然名叫余欢，但......我姓半夏啊，不过三界多数都是有名无姓居多，不过我们半夏是大家族，算得上是豪门大户，故而是以祖姓为姓，如今府中的多半家丁也都以半夏为姓，这也是他们的福气，有姓者或是大户赐姓者，他们出门在外也都是高人一等的，对了你叫鬼沉灭，你姓鬼吗？鬼督的鬼？鬼魂的鬼？”
这话问的她愣住了，悠悠的念着余欢的名字：“半夏余欢？半夏余欢......”随后又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鬼？书上写鬼是冥界的皇姓，沉灭......书上写，原本也不叫沉灭来着，叫‘燃’？”
“鬼燃？比沉灭好听啊，为什么不叫呢？”
“我不记得了，都是书上写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七拐八拐的走了十几分钟，最后终于到了医神府位于的街道，两人行了一路，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然而就在他们身后，一个女孩躲在墙角注视着远处的一切。
紫阳花见那二人奔着医神府去了，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本我心里还过意不去，不过既然有人带你来，那我就可以放手了。”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昏暗角落里的少年看着紫阳花离开后，眉头微微一皱，随后默默的起身，看了看已走进医神府的半夏余欢和鬼沉灭，眼神变得让人难以捉摸，只见那两人由管家代领进了偏门后，他才渐渐走出了阴影，并朝医神府正门走去。
且说鬼沉灭一行二人随秋管家入府，之后却被带到了一处极其偏僻的石屋，又是亲自跑去后厨拿茶和点心，并且一个随从侍女都不带，不过秋管家虽忙碌却不惊慌，而余欢也同样如此。
“姑妈呢？”余欢摆动着鱼尾浮在一张软榻上。
“夫人在前厅会客呢。”
秋管家端着点心递到鬼沉灭面前，鬼沉灭笑着点头，抬眼看这管家也就五十六七的样子，长得慈眉善目，长长的眉毛垂到了嘴角，但和如今的她一样，两人额前都有一枚鳞片。
余欢心不在焉的问会的什么客，秋管家笑盈盈的说是朝廷来客，盘查点私事，故而又瞧瞧门外，随即转头，一脸严肃的说：“有人传说‘鬼王’来海族了！”
余欢一听咳出了一连串的泡泡，随即与鬼沉灭交换个眼神，而秋管家的眼睛则一直盯着这个额前画着一枚鱼鳞的人，随后一挑眉道：“想必......”
话没说开，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秋管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鬼沉灭，接着急急的迎了出去。
“怎么露馅的？”
余欢迅速滑到她身边，后者一脸茫然的回忆着一路的经过，并未有什么破绽，旋即摇摇头。
“难道被出卖了？”余欢轻咬着大拇指的指甲，随后轻声道：“会是谁呢？”
鬼沉灭看了看门外道：“没可能是那个蚌贝吗？”余欢摇头，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可能。
秋管家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蓝色衣裳的年轻男子，他是鱼人，说祖先是官僚世家，特点是拥有一双金黄色的鱼眼。
“小舅舅？！”余欢说着上前两步，最后游出房间停在那男子身边。
“你今天来的？居然迎着风口来了？”那男子声音略显稚嫩，看起来年纪不大。
“若是没有急事我也懒得离开我的窝，这不......进屋说吧。”余欢揽着男子进了房间。
那男子冷冷的看着站在一边的鬼沉灭，眼神里除了厌恶再无其它。
“我给你介绍，这是......”余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男子摆手制止了，只听他说：“这里没什么人好介绍的，谁不认识谁啊。”
说罢也不看屋内唯一的陌生人，便接着道：“快说赶在这风头上来做什么，事情办完了赶紧走，海族不但查不明入境人员的事，还有混生，恐怕这事儿又要被翻出来了，你早办完早回去。”
余欢像是很听这个小舅舅的话，随即拼命点点头道：“旋花猩红慢毒的解药拿来，我们也好快点离开。”
然而她虽满眼真挚的看着‘小舅舅’，但‘小舅舅’的目光却转向了鬼沉灭，并厌恶的撇了撇嘴，不咸不淡的说：“她的毒......哪来的解药！”
此话一出，两人定在原地，过了半晌后鬼沉灭抬手抚了抚心口，从腰间的包里掏出一粒药丸，一饮而尽，随后呆呆的看着手中如蛋壳一样的药壳叹了口气。
“怎么会呢！旋花可是惹祸精，这毒又不是什么新制的，之前总有慢毒的例子吧，姑母应该也治好过啊！”余欢有些激动的靠前几步，极其严肃的盯着‘小舅舅’。
“没有解药，但能治好啊，不过你们有时间在海族耽搁这么久吗？别说是她，就是你也要躲起来，可海虽茫茫，但藏身之处......”
“你们若是不急，住的地方倒是有的。”只听一个温柔而浑厚的声音打断了‘小舅舅’的话，一个同样长有鱼尾的中年女子游动的进来了。
“姑妈！旋花又闯祸啦！”余欢的声音立马改变，撒娇一般的游到半夏夫人的身边，用手臂环着对方的脖子，半夏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知道了，知道了，闹了这么大的事，三界都知道了，不过没想到你和她还有交情，冒着被抓的风险来了这里，这一路还算顺当？”
见余欢点头，半夏夫人微微皱眉并摇头道：“顺当就错了，如今即使是蚌贝，入了内海过关也要检查的，虽说不管拉的人是谁，但若是......鬼王，那必定是要截下来的，另外混生子失踪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是哪里的势力有这么大的能耐，这过检口的究竟是查失踪案的案犯还是其余混生子的下落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你们要小心为妙。”
这么一说余欢肩膀立刻松垮下来，转头看着鬼沉灭说：“姑妈说有办法就一定能救，你留在海族一段时间如何？”
第九十九章 半夏沾
半夏夫人让秋管家备车，随后取来了一些海族专有的药粉和汁液瓶瓶罐罐的装了一车，秋管家以及那个小舅舅陪同，前往半夏家在偏海的一处宅院休息，临走前，她拉着鬼沉灭到了一处角落，手指搭在脉上，仔细端详了一阵，却并没有摸到脉搏，只说毒性虽强，但好在地族医师给处理过了，并无生命危险，只要按时服药，就不会有什么大的损伤，这期间切记不要动了心气，不能过于操劳，没事尽量闭关，服用期间不能断药，若是偶然犯病，即使是昏迷中也要不停喂药，快的过一个月就能康复，慢的三个月也是，五个月也是，十个月也有，三五年也有，总之慢毒还得慢治。
临行前，半夏夫人意味深长的抓着鬼沉灭的手，眼神殷切的张了张口，吞吞吐吐了半晌，最后拍了拍她的手。
“鬼王大人。”
鬼沉灭一听这称呼心里一阵，忙道：“不敢当，夫人有事请说。”
半夏夫人摇了摇头，诚恳的说：“鬼王大人，您担得起这个称呼，且听我一言，几十年前，接到海王邀请的我有幸进入海宫，商议国事，商议的就是你的事。”
鬼沉灭灰色的眼睛眨了两下，兴致也提了起来，毕竟这是关乎自己的。
半夏夫人拉着她走远了些，接着道：“那次的国事......是秘密进行的，海王说是‘天瓶计划’，只为护住两个人，改变一段历史，你也知道海王是三皇中资历最老，最年长的，记得那时我还年轻，海王的这些部下还不是如今的这几位，战、文、使、巫加上医一共五人围坐在一起，当时的国巫是海王的左膀右臂，一个名为天寇的女子，她那是用巫术维持生命，年级不小于四百岁了，灵术远高于空大师，然而却......先不说这些了，且说当日她负责主持，从而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半夏夫人声音压低，随后施法在这个靠山的角落里剥离出了一个含有空气的区域，攥着对方的手紧了几分。
“这个秘密只有她能看见，其余人看见一律是茫茫天际。”
听她这么一说，鬼沉灭深吸了一口空气，只觉鼻子里满是海盐的味道，轻咳了一声道：“该不是看见......沉世宝瓶了吧？”
半夏夫人睁大了眼睛，道：“原来你知道？你记起来了？”后者摇摇头。
半夏夫人接着说：“海王说是天寇偶然占卜到的，故而出海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天寇说是一个巴掌大的瓶子悬在空中，随后请命到海阁里翻查那本《史前新撰》的下部。”
鬼沉灭点点头，半夏夫人继续道：“而那次计划就是让能存活到最后的元老级议员负责护送瓶中两人的安全，使其顺利完成使命，这也就是我的使命。”
鬼沉灭听的有些糊涂，刚想问，半夏夫人看了看四周道：“你们入海的事，神秘组织已经知道了，那就说明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监视的，所以现在没有时间在这儿给你解疑，你先随着他们去宅院，我会挑个时候与你汇合，到时候再给您解疑。”
鬼沉灭点点头，心想堂堂海族国医居然被逼到这种事事小心处处留神的地步，想来这海族比地族与天族还要邪恶几分，或是更加难以控制。
“鬼王大人，旋花的事，在下给您赔罪了。”鬼沉灭听之摆了摆手，半夏夫人继续说：“如今您还没有找回记忆，还没有找回能力，但您如今的能力完全可以护您周全，恕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还请......护余欢周全。”
鬼沉灭听后，满口答应，虽说心中有疑惑却也不能立刻得到答复，最后离开时，半夏夫人又摸了一遍脉搏，手腕上不得跳动，又摸到了颈部，虽不觉奇，但还是问了一句。
“鬼王大人，您的脉象怎么忽弱忽强呢？这与慢毒不符，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半夏夫人神色关切，鬼沉灭也不好隐瞒她与水相克的事，却又不好让太多人知道这个秘密，故而踌躇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另一边整理完毕的余欢赶了过来，半夏夫人断开了空气隔膜，鬼沉灭只觉疲软再次侵袭全身，脉搏又减缓了几分。
“可以出发了。”
余欢恢复了人身，额前也画了一枚鱼鳞，美其名曰掩盖身份，随后挎着鬼沉灭上了那辆海马拉的车，必备品都拴在后面的一个小车上，秋管家安排好一切事宜后，接过半夏夫人递来的印有‘半夏’花纹的旗帜插在车顶，随即出发前往半夏居。
这一路上鬼沉灭想了很多，最困惑的还是关于那个‘天瓶计划’的，为何海王会想尽一切办法护自己周全呢？那在自己现世后，海王为什么没动静了呢？为何天寇可以看见沉世宝瓶呢？如今国巫移位，显然那个年长的天寇已经不在人世了，雨霖的继位是巧合还是必然呢？原本参加计划中的人如今都身在何处呢？为何半夏夫人成了最后一个？几十年前到现在，那么当时半夏夫人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级，其他人也不会有比天寇还年长的人啊？三界最强的巫师为何又变成了雨霖呢？然而半夏夫人口中所说的神秘组织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暗地里居然可以和皇族平起平坐，又无人能管.......
重新浸入水中的她呼吸在减慢，胸闷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如今的她没有任何头绪，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切会不会按照原先的轨道行驶，她希望出现岔路，又害怕出现岔路，纠结着想要冲破，却又没有能够冲破的能力和动力，如今的她没了对策，又身处异处，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半夏居并不算远，且是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地方，与另外两族不同，这里的交通即使是车在水中也能行进的飞快。
秋管家在外驾车，车内三人各怀心思的干坐着。
鬼沉灭由于身处水中，胸闷症状明显，脸色也时红时白，虽然是闭着眼打坐，却不见身体的起伏，就像是具尸体一般。
余欢满心都在想混生子一事，完全忽视了她的状态，倒是那位‘小舅舅’看在眼里，却也只是看在眼里而已。
这人名为半夏沾，是半夏家族的养子，且说半夏家族势力不容小觑，自古以来都稳稳占据着海族医神的位置，半夏夫人的父亲是一族之长，以两水为辈分，两字为名，其名为凉川，同胞兄弟三人，另两个都不及他天赋异禀，故而只是在族中打理事物，算是依附这半夏凉川过活，就如同天族战臣府一样，直系旁系住在一处。
而到了他们儿女这辈，便以三水为辈分，一字为名，叔伯表亲之子以四水为辈分，一字为名，海族很注重出身，可以说是过度注重纯种血统，明明是一脉分支，偏偏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这在外人看来是嗤之以鼻，但在他们之中却是习以为常，并不会觉得其中有何不妥。
半夏夫人是半夏凉川的长女，其名为汤，同父异母的弟弟其名为泱，也就是余欢的父亲，由于半夏凉川年过半百身下只有这一双儿女，在半夏泱出事时，便一夜白头，苍老了许多，结果没多久就去世了，在去世前他收养了一个鱼民男孩，当时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半夏凉川并未对这孩子有过多的关切，只不过想找一个自己儿子的替代品而已，也就是临终时，有个男孩在他棺前烧个香，磕个头而已，故而赐姓半夏，其名为沾。
半夏沾自幼被亲生父母抛弃，流浪途中偶遇半夏凉川，虽被捡回来，但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在半夏凉川还活着的时候，两人沟通较多，并且家里的仆人也善待他，不敢造次，但好事不长，由于半夏凉川过度思念自己的亲生儿子，没过多久就死了，从那之后半夏沾的地位就一度下滑，最后沦落到和仆人的子女同辈，每日同吃同住，幸而这人年少时性格温顺，不多言不失言，懂得与人相处，还算安稳的度过了他的少年时光。
半夏汤也就是半夏夫人继承了其父的地位，又待他还算过得去，虽未有苛责，但除了课业，其余的一律不管。
就这样，他长到了十八岁，以医舍第一的成绩成功博得了半夏夫人的赏识，这才脱离了他之前的处境，如今住的地方虽比不得旋花他们，但也好歹是一室一厅的屋子，并配备了一个小厮和两个侍女，也就是这一变，不但变了地位，也变了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