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六月
且说这皓月出了战臣府,便骑着一匹快马,奔往京都方向。
入夜,京都宫城,幽兰殿。
幽兰殿是天皇与一些心腹大臣或暗使商议大事的地方,此地内阁连接着天皇的寝宫,以一几丈宽的翠屏隔着,屏外放着一张长椅,上铺着雪花白的软毯。
彼时的天皇正襟危坐,一手托着茶座,一手掀开杯盖。
“让你做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内殿与外殿仅一面珠帘相隔,且高于外殿几层台阶,此时的皓月低头站在外殿,目向下视。
“回禀天皇,属下已用尽全部招数去试探她了,但却并没有灵术觉醒的反应。”
内殿中的天皇顿了顿,说:“不,你还没用尽全部招数。”
言罢,翘起嘴角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皓月听闻甚是不解,随后拱手道:“还请天皇明示。”
天皇用掌控术将杯子放在几米远的茶几上,杯中的茶水连个波纹都没有荡起,可见稳如泰山,。
她脸上的笑容加大了几分,道:“皓月啊,你跟随我几年了?”
皓月依旧拱手道:“回禀天皇,二十三年了。”
天皇点了点头说:“你是三岁被我拾来的,那......几时成了天族暗使的?”
“回禀天皇,十五岁,冬末。”
天皇笑道:“很好,当初我就是看中了你的灵术,随后大力培养,这十多年来一直没有你发挥的机会,如今可准备好了?”
皓月听罢眼前一亮,说:“定不负天皇之命。”
天皇点点头道:“很好,但......别太过,命还是要留着的。”
皓月低头称是,她从入了战臣府的那一刻就一直期望能够杀杀鬼沉灭的威风,只是一直都没个自由发挥的机会,如今也算是奉旨发挥了,心里不免激动一番。
“对了,听说墨儿与乌金不和?有这事吗?”
天皇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女儿,或者说在众多子女中,最能让她上心的就只有那个嫁出去的二公主邬云雨。
但皓月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以为她是十分关心自己的女儿,但战臣府中的情形又不能乱讲,这古墨是天皇亲生的女儿,而乌金是天皇最得力的一员大将,冷泉又在乌金手下,如今也是暗使中的一员,手心手背都是肉,就在皓月左思右想,准备编出些好话时,天皇开口道:“照实说,你应该知道,你蒙骗不了我的。”
皓月自然清楚这其中的眼线不止一人,便开口道:“二人,二人确实不睦,且并未圆房。”
天皇冷哼一声:“这就是她用心求来的下场,一意孤行虽坏了我的计划,但事到如今,随机应变的能力我还是有的,坏事也变成了好事。”
皓月从这些话中,听不出天皇对这个三公主的宠爱,却也没如同宫内传言一般嫌弃,故而没敢多说公主与鬼沉灭的种种闹剧。
屏退了皓月,天皇用手按着额头,对着空气说:“你说这鬼沉灭究竟有没有书中写的那些神力?这都在天族住了将近两年了,竟一点反应也没有,你也埋伏了将近两年,竟一点发现也没有吗?”
空荡荡的幽兰殿内,连一个侍从侍女都没有,然而就在这时那张翠屏后传来一个男音。
“天皇信不过我?”
天皇叹了口气道:“怎么会信不过你呢,只是这时间拖得越久,我就越是不安啊,派了这么久的软兵,这回还真得来点硬的了。”
“那为何选中她了?”
天皇换了一个侧卧的姿势说:“看如今的情形,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身处战臣府的皓月,那个朔风本意不纯,又不是从小养大的,虽有个视线刺痛的能耐,却对鬼沉灭没用。”
“难道我不算最合适的人选吗?”
天皇笑道:“算,但这种脏活怎么会劳你动手,分点干净的给你,何苦非要染血呢。”
翠屏后的男人听而不语。
“最近她有什么动静吗?”
天皇枕在玉石枕上,眯着眼睛问。
翠屏后的男子,停顿了一下说:“有,她最近去了龙涎林。”
天皇顿时睁开眼睛问:“龙涎林?去哪里做什么?自己去的?”
那人说:“是与辰夕院中的隐涸一同前往的,随行的还有璧瑕阁的八位精兵。”
天皇点点头道:“乌金那小子我信得过,这十六精兵也是他悉心培养的,不过此行应该不是游玩那么简单吧?”
那人说:“是去找海族国巫雨霖的。”
天皇轻哼一声,似乎也来了精神,起身进了内阁,对着坐在翠屏边上的人说:“这可有意思了,说说是怎么个经过吧。”
且说这人正是魂殿,他见了天皇进来也不起身,只懒散的坐在椅子上,边吃边说了其中的经过,并隐去了鬼沉灭是用隐身术的部分和隐涸设计去桃居的事。
天皇听完摇头冷笑道:“见了雨霖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吗?怎样她赔了什么?”
魂殿说:“一颗海泪珠。”
天皇有些诧异道:“仅此而已?”
魂殿点头称是。
天皇屏退了魂殿之后,独自一人回了寝宫,在她面前,魂殿从来就没有行过礼,也从没像他们一样称她为陛下,虽称之为天皇,但语气不卑不亢。
魂殿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一晃也有三十一年了,此人对她算是十分重要。
魂殿天生隐术,藏得甚好,若使出灵术,即使是她也察觉不出对方的存在,故而让他做了监视者。在鬼沉灭还没出现之前,他都是潜伏在海族的,只因这人身据两术,持有幻术者不得入地,凡是入地者,日出而入,日落而归,故而不分他去地族的活。
而三界,身居多术者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三界中唯有战术是可以通过后天训练得来,自她手下出来的,就没有不会战术的,打起来也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但她从来不让魂殿接手所谓的脏活,那样就太大材小用了。
“陛下,您的汤药。”
说话的人是长居在她寝殿的一个小官儿,虽是小官却有大用处,这人今年只有十九岁,是天皇用计夺来的,如今养在身边也有九年了,外人只知道他是小皇子夏泽天的侍从,却不知这人也是暗使之一,云皇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占星,这人身居四种灵术,分别是:占卜术、鉴灵术、拾灵术、牵引巫术。
这是天族乃至三界都是少有的存在,或者说是仅次于三皇的存在,这类人原本是应该被囚禁或者斩杀的,因为身居四种灵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威胁到了皇位,但天皇不信这个邪,非要破了这种规矩,收了占星。谁都不知道这会给天皇,给天族带来什么,然而却都知道,这绝非能带来好运。
天皇将药一饮而尽,随后拉下一个手柄,身后出现一条密道,通向一个秘密花园,每次进去时,她都会喝上一杯提气减龄复颜的灵药,为的就是在秘密花园中,翻云覆雨,翻天覆地。
“陛下,这海族国巫要那颗珠子做什么?”
一**的年轻男子伏在天皇身边,这人是她的心腹,也是暗使之一,还是她眷恋这一方神秘地界的源泉。
“她呀,手上或许也有一张王牌呢。”
关于天皇的后续事件不易言表,无需细谈。
只说转眼就到了六月末,这是天族夏季的最后一天,也是鬼沉灭最憋闷的一天。
因知道今日是乌辰旧疾发作的日子,不好去辰夕院,又觉得既然是夏季最后一天,不想白过,故而上午去了焉问居探望乌焉,回来时又心血来潮的跟役唤说要出府转转。
但回到阁中发现,安居和役奴去了军营做每月报告,而尚正院的几个婆婆又过来请钟嬷嬷帮忙,还顺便带走了宿星、宿闻、宿月、宿雨去做苦力,前些日子安良因疾行时脚骨骨折,如今正在养伤,不巧的是笃忠和笃恭、笃行在乌金派遣去做任务时染上了一种病毒,如今被隔离起来并不在阁中,且那任务并未完成,又把安宁和安之、役守给调走继续完成任务了。
彼时整个阁中只剩下一个夏管家带着笃信、役唤、役使和受伤的安良与四个老婆子,在役唤再三劝说下,她才打消了出去的念头,只在璧瑕阁中闲逛。
然而留下来,是他们做的最错的选择。
第五十六章 腐蚀术
用过晌午饭后,鬼沉灭就坐在那张摇椅上感受着夏季最后的一丝气息,笃信就坐在门口的阴凉处,抱着长鞭假寐,役使则授命于宿雨,前去给安良换药,并把人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而役唤则在树的另一侧和夏管家练起了控心术。
“什么人?”
笃信的一句话,惊扰了院内的几人,纷纷侧目望去。被拦下的是古墨身边的一个侍女,那侍女递过一张请柬,说是请鬼沉灭过去乘凉。笃信刚要拿着请柬向院里走,就听鬼沉灭高声说‘不去’,随即转身将请柬塞回那侍女手中,自己也继续靠在门口假寐。
就在大家觉得一切都过去时,皓月端着一大盆的冰块来了,还笑盈盈的说:“鬼小姐,这是我们公主给您送来的冰,这天族夏季的最后一天就是格外的热,您可别中暑了。”
说着也不顾笃信的阻拦,抱着有她身子那么高的冰就进来了。安良眼睛都瞪圆了,忙让役使将自己推到冰前,扇风解暑,并夸公主想的周到。
然整个过程鬼沉灭并未起身,也没说一个字,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倒是身后的夏管家绕过来拱手道:“谢过少夫人。”
然而就在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冰上的时候,鬼沉灭说:“送完了,就赶紧走吧。”
皓月笑道:“不急不急。”
鬼沉灭霎时睁开眼睛紧盯着皓月,并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向后蹭了半步道:“不急?你是等着乘凉呢?还是事情没办完啊?”
就在众人的焦点都在冰上时,皓月一个箭步向鬼沉灭冲来,右手凝结了一大团的腐蚀液体朝她甩来,第一下被她躲过,只是淋在她的右侧胳膊上,霎时轻薄的衣袖就被腐蚀一空,并向内部蔓延。
皓月深知,自己只有两次的机会,此刻左手凝结的液体也飞速甩出,正中鬼沉灭面门,腐蚀液体从前额流下,蔓延了整个右脸,然而这整件事,不过两秒。
“啊!”
响彻半面战臣府的尖叫声从她的口中传出,那一种炙热的腐蚀感在整个右脸上蔓延,血液顺着脸颊滴滴落到了地上,就在她奋力擦拭的时候腐蚀液体竟将这皮肉融化,有些地方甚是深可见骨。不单单是脸上,右侧的颈部包括肩部和手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灼伤,甚至将骨头腐蚀出了几个坑洞,皮肤尚且如此,就更别说眼睛了,仅那一瞬,右眼完全失明,虽然眼球保住了,但瞳孔处却出现了不大不小的漏洞。
乘凉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等反应过来时,皓月早就逃之夭夭,甚至已经逃出了战臣府,她的这次任务,按照天皇的标准,是并未成功,但按照古墨和自己的标准却大获全胜。
腐蚀的液体不在继续侵蚀着鬼沉灭的肌肤,她蜷缩在地上不停的喊叫,夏管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命役使去将整个北州的医师都请过来,命笃信去捉拿皓月并通知安居和役奴,又命役唤赶紧到尚正院将钟嬷嬷并宿字四人带回,又让四个婆婆过来将她的被腐蚀的衣裳小心剪去。
然而这张触目惊心的脸,就连身经百战的夏秋冬看了都觉得异常恐怖,甚至隐隐感觉到了那种被腐蚀的痛,整个院里只有安良傻傻的坐在那块冰旁,呆呆的看着满地的鲜血,与那个面目全非的人。
当一众人回到璧瑕阁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额头和右侧脸颊的肉几本全被腐蚀掉了,露出了牙床,就连几颗牙齿上也出现了几个蚂蚁大小的孔洞。头部头骨也被腐蚀掉,仔细看竟能看见脑浆。颈部损伤算是小的,手部和肩部均以漏骨,并且骨头上出现了稀稀拉拉的小洞,整个右臂都无法抬起来。
鬼沉灭如今处于一种昏迷的状态,她看不见宿雨和役唤心疼流泪的神情,也看不见一屋子的医师唉声叹气,摇头摆手的样子。
半个小时后,腐蚀停止,几个医女上前小心的清理着伤口上残留的腐蚀液体,最后又上了些封闭止血的膏药,宿雨等人十分小心的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也撤下了被血液浸湿的床单,彼时的床上躺着的仿佛不是那个随心所欲放荡不羁的鬼沉灭,而是一具尸体,一个怪物。
役奴也是第一时间赶了回来,见到这番情形,忙问人抓到没有,安居在得知此事后,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快马加鞭赶去找乌金,然此刻的乌金已经前去支援安宁他们,要次日一早才能回来,整个璧瑕阁都陷入被动,他们不知道这要如何跟乌金交代,要如何跟天皇交代。
鬼沉灭被皓月灼伤的事,在次日晌午传遍了整个战臣府,由于断梦眼伤未愈,乌辰又被须眉拌着,龙狸也没有回来,隐涸跟虚忆又没有出门,故而是在第三日早上才知道的。
当乌金回到璧瑕阁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他回来前还去了一趟宫城,得知事情的缘由后,便没那么着急了,甚至有些不大愿意来探病。回来也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这两日鬼沉灭在疼痛中昏睡,在疼痛中醒来,她的右眼完全失明,右侧的牙齿也完全裸露在外,整个右臂都没有半点知觉。她只记得有一次醒来时,看见了乌焉挺着大肚子坐在床边哭,嘴里还说自己的医术治不好这腐蚀术的话,然而她在这阵阵哭声中,痛的再次昏睡过去。
第三日清晨,她从疼痛中醒来,斜着眼睛看着身边的三两个睡熟的人,不觉心里一暖,庆幸她们没有丢下这个丑陋的自己,就在这时,魂殿的身影出现在了床边,他探身看了看她的伤情说:“别担心,她们睡得很熟,你这脸,皓月也忒任性了,这事虽说是天皇让她干的,只为刺激你灵术的觉醒,不想她连古墨的那份恨一起报复了。”
鬼沉灭斜眼看着魂殿,她如今脑子很清醒,一:关于灵术的事魂殿没说;二:云皇让皓月刺激自己,却也想留自己性命;三:魂殿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却不加以阻拦,反而也有些许支持的意思。
彼时的鬼沉灭即不怨恨他,也不会念他的恩。临走前魂殿还说:“若是你灵术迟迟不觉醒,恐怕天皇会有后续行动。”
人走后,她再没陷入昏迷状态,结痂后的伤不仅很疼还会很痒,整个半边的脸像是干瘪的树皮一样,嘴巴还会漏风,此刻的她完全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想必这右手算是废了。
望着棚顶的她想起了这两日的梦境,梦里出现了鱼浮火的背影,而她却第一次选择了反方向,以这副躯体,要如何面对他呢?要如何再寻找他呢?鬼沉灭没有那个信心。
初秋的清晨,窗外的风很狡猾的透过缝隙,缕缕向屋内吹来,比不得冬天那么寒冷刺骨,却尽显萧然凄冷,她缓缓抬起左手,摸索着藏在床垫下的镜子,当映着晨光,看清自己脸的时候和,她平静的心彻底碎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么惨烈的模样,还没开始内战自己就已经败了吗?还没脱离天族自己就已经断送了吗?还没见到鱼浮火自己就已经被挫骨扬灰了吗?鬼沉灭在心里无数次的反问,随着日头升起,视线清晰的她看清了自己抖动的大脑,看见了自己泛白的眼球和布满孔洞的额骨,随着镜子下移,整个手臂的样子更是惨不忍睹。
最先醒来的是宿雨,她上前想要夺过镜子,但镜子早已被鬼沉灭用力摔在地上,三日了,守着的人终于醒了,随之而来的是无声的哭泣,宿雨让宿星去外面热药和流食,役唤和她拿来药酒擦拭伤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她,然每一句都是勾起鬼沉灭眼泪的根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带走?好啊!正愁没处送呢,不过我说弟弟,你看见她那个样子,可别后悔啊,你若是退给我,我可是不收的,我也等着向天皇退货呢。”
第五十七章 辰夕院
这天鬼沉灭被乌辰几个抬回了辰夕院,一并去的还有宿雨和役唤,安良的脚伤已经痊愈了,如今也请命前去,笃忠也是那几个人中第一个痊愈的,又见到鬼沉灭这等遭遇,也随着入住辰夕院,他们几个美其名曰是监视她与辰夕院的秘密,实则......
来到辰夕院的鬼沉灭被安排在了一片玫瑰花海后的那个用来静养的屋子,当断梦得知此事后,捶胸顿足懊悔不已,虽然他眼睛已经在康复的途中,却只能看清模糊的人影。鬼沉灭自灼伤的那天起就再没说过话,秋风阵阵,吹散了满园的玫瑰花,正好带走了那股她最讨厌的玫瑰汁子的味道,却带不走每日都来挤兑她的须眉。
这人依旧把她视为眼中钉,即使面目全非都能觉得有可能会把乌辰抢走,还说鬼沉灭是霉神附体,沾染了都没有好下场,如今被反噬也是活该,并还委婉的劝宿雨等人快快离开,只这四人均有双重身份是必须要留下来的。
龙狸是在鬼沉灭入住辰夕院的当天下午赶回来的,这人虽嘴上不待见她,但心里还是没有恶意的,如今见她这样,也潸然落了好多泪,每日都给神情木讷的她讲讲外面的新奇事儿。
断梦的眼病在月中时,完全康复了,在看清鬼沉灭的一霎那,他伏在床边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怪他没保护好鬼沉灭的话,满嘴的懊悔与自责。
从那之后他终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水米不进,直到有一天一面做工精美的银妆面具和半面银质软甲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为了配上这面银妆面具隐涸和乌辰还特意在外面订做了一套银色的衣裳和鞋子,而虚忆则在古玩店挑选了一把精美的银妆刀。
由于是右侧头骨外露,这个银妆面具能罩住整个右侧脑袋,因为失明,右眼处也没做镂空处理。
当宿雨和役唤将鬼沉灭武装完毕后,镜子前的她,左侧头发高悬,右侧腐烂的皮肤被小心翼翼的剔除了,然后罩上了银妆面具,这面具贴合度很高,并不显得臃肿,据说这是断梦珍藏了许久的软银,每次都是只供大家观赏,摸都不让摸一下,宝贝的跟什么似得,如今竟为她打造了这一套设备。
银色衣衫配上银质软甲手套,掩盖了所有的丑陋,如同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但那些痛却是根深蒂固无法磨灭的。由于右眼失明,鬼沉灭看不见右侧的所有物体,每次被带出去晒太阳,不是刮了就是蹭了的,整个人就像人偶一样,然而谁都不知,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有关生与死的辩论,她觉得生无意,死无异。
每日除了睡觉之外,辰夕院的众人都会聚在一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隐涸想用这种阳光的氛围将鬼沉灭拉出低谷,曾经那个沉静而骄傲的人如今竟被活生生的毁成这个样子,任谁看了心里都不好受。
然而鬼沉灭的每次皱眉和轻哼,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他们不知这神情是反感这气氛,还是身体疼痛,故而龙狸就想进百般计策让她开口,直至有一天找到了那个木箱,里面除了一条鬼磷带,就是乌辰和乌金买给她的衣服,她拿着腰带蹲在鬼沉灭面前道:“灭灭,这个腰带好漂亮。”
鬼沉灭转头看着偏要蹲在她右手边的龙狸,又看看她手中的腰带,不语。
然龙狸坚持不懈,又道:“灭灭,我好喜欢这个腰带,你送给我好不好?”
鬼沉灭抬头看了看周围,宿雨役唤跟着隐涸去学厨艺了,安良和笃忠都说这饭食比在璧瑕阁的好吃,前去观摩了。
龙狸见她不语,就将鬼磷带往自己的腰上试了试,起初并没觉得怎样,但当她将腰带抵在腰上时,一种刺痛感传来,吓得她连忙丢在地上,惊讶的道:“有刺!”
鬼沉灭指了指腰带,又指了指自己,示意龙狸将腰带拿过来,龙狸也听话,见她有了反应,忙不迭的递过来,随后又帮她换下了腰间的那条银白腰带,将鬼磷带系上,而鬼沉灭左手抚上腰带,继续不语,望天。
她其实在想,这算不算是天皇在秋天时放出的第一招呢?而入冬后即将会放出第二招?修整了半个月的她很难提起精神去面对这个世界,虽然渐渐学会在嘴角挂上淡淡的微笑,但每次微笑都会牵扯道右侧脸颊的脆弱的神经,并且那一片大面积的伤口还会时不时的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有时又像虫咬一般痒痛,特别是晚上,每当那时宿雨和役唤都会陪在她身边,闲聊解闷。
宿雨说自从鬼沉灭离开璧瑕阁,那一众人就都散了,除了他们四个,其余的十二个都各回各位了,基本上都回了军营,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任务,夏管家和钟嬷嬷也回了金碧辉煌的大院,安宁他们时不时还会过来问候伤情,但这伤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役唤常劝鬼沉灭放下这些,多想想爱她的朋友们,还常常说些鼓励她的话,想带她走出阴霾,然而有一天,役唤和安良被乌金调回了军营,没过多久,笃忠也被调回了。
晴朗的午后,一众人在院子里跟笃忠挥手告别,宿雨扶着鬼沉灭回了后院,并拍了拍她的手俏皮的说:“我是双重身份,不会离开你的。”
白日里衣食住都由龙狸打理,这须眉能不暗讽挤兑就不错了,并不指望她对鬼沉灭有多照顾,而每次沐浴的时候,都是宿雨伺候着,由于右手伤口较深,不能沾水,宿雨就拿着软巾轻轻的擦拭,至于脸......面具没摘,脸自然也没洗......
等到鬼沉灭开口时,已经是快到秋末了,功劳自然记在乌辰和断梦名下。
这夜乌辰先到,用毛毯将鬼沉灭裹得严严实实,最后并肩坐下,这夜他说了很多心得体会,却也是满嘴劝解的话,也是直到离开前,鬼沉灭张口道:“须眉,她很好。”
这声音略微沙哑,乌辰先是震了一下,原本打算走的他又坐了下来。鬼沉灭见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便又说了一遍,乌辰点点头道:“我知道,只是......”
鬼沉灭摇摇头道:“没有只是,把那个美好的自己留给谁,都是想象,把那个真实的自己留给谁,才是永远,你既然念着她,就应该念到底。”
乌辰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最终说:“也是。”
等乌辰离开后,鬼沉灭起身准备回屋,裹着厚厚毛毯的她缓慢的向前移动,她右手知觉一直没有恢复,也可以说是废了,就在这时,左肩的毛毯滑落,她刚想用左手去拽,不想身后的人帮她重新搭上,又给向前拽了拽。
“天冷了,我不多言,你早点睡吧。”
说话的人是断梦。
鬼沉灭回头看他。
“我又不困,既然来了,就谈谈吧,你也有心结。”
坐在长椅上的两人距离很近,说话声音也很小。
“抱歉。”
断梦看着那片被月光浸白的地面,轻声道。
“你就这么做开场白的?”
鬼沉灭声音依旧沙哑,故而又清了清嗓子。
“抱歉。”
断梦除了这话,再想不出别的。
“春暖。”
鬼沉灭又清了清嗓子,断梦并没怎么听清,转头问:“什么?”
鬼沉灭说:“春暖,你还想念她。”
断梦有些震惊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鬼沉灭浅笑道:“你说的。”
断梦摇头说:“她的名字,只有隐涸知道,你......”
鬼沉灭点头说:“不过确实是你说的,你还想她吗?”
断梦叹息道:“想是必然的,我还没到能忘记她的期限,不过这种想,只是想而已,或者说......”
断梦回头看向鬼沉灭道:“移情别恋了。”
鬼沉灭坐在他的左边,故而错过了某些炙热的注视,她说:“那我是你备胎吗?若她回头,你会依旧爱她吗?”
断梦问:“那我能成为你的备胎吗?若鱼浮火移情别恋,与他人有染,你会爱我吗?”
鬼沉灭转头问:“你会等她吗?”
断梦也问:“我能争取一个等你的名额吗?”
这夜,断梦算是拼劲全力讲出这些话,自然也博得了鬼沉灭一笑,与那个宝贵的等待名额。
“好,你等我。”
“嗯,我只等你。”
第五十八章 圣旨
秋末,辰夕院。
“怎么这么早就叫我们起来了?”
宿雨打着哈切向鬼沉灭房间走去。
虚忆道:“当然是急事了,每月一次。”
宿雨不明,等到了鬼沉灭房间时,龙狸已经过去帮着打理了,见人来了便说:“给你五分钟收拾,误了时辰,听见什么可就别怪我了!这里有我呢,你去吧。”
宿雨嘟囔着去隔壁房间洗漱,自然这时辰绝不止五分钟,待她再回来时,那几人已经朝着院外走去了,她追至前院时才赶上。
“这么早叫我们起来做什么?”
龙狸不语,拽着鬼沉灭急急向前,虚忆看了宿雨一眼,瞬间跑出大门外,只留她在原地慢悠。
就在这时,一阵嗯嗯啊啊的女声从乌辰房间传出,惊得宿雨竖起一身寒毛,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僵硬的挪步向大门外走去。
龙狸和鬼沉灭站在大门口,双双回头看着宿雨那难以置信的模样,相视一眼,龙狸笑的张扬,鬼沉灭笑的含蓄。
“这,这你们都知道?”宿雨难以置信的看着两人,龙狸白了她一眼,拉着鬼沉灭到对面的树下走去。
“知道啊,他每月都会咒发,解咒的人还不能是一般人,必是像须眉那样的八字相当和灵术稳妥才行,哎,小听子,你知道这咒术是谁下的吗?”
宿雨点点头道:“雨霖。”
龙狸一脸嫌弃的冲着她说:“知道谁让妖女下的吗?”
宿雨不解。
龙狸说:“你主子。”
宿雨一惊,转头眼看向鬼沉灭,龙狸抬手在她眼前晃晃,说:“你大主子!”
乌辰咒发前都是由隐涸照看的,听说前奏的过程也不易,具体的隐涸并没有透露,估么着和上次撞见鬼沉灭的那次一样,只不过搭话的对象不同,如今只在咒发前五分钟清走院内众人,只要呆在院门外就是安全的,这一点他们深信不疑。
每次咒发也就一上午的时间,顶多过了下午一时也就完了,断梦从外面的早点摊买来些吃食,因知道鬼沉灭身体还在调剂当中,并还在处于用药期间,故而忌口,还特意多跑了两条街,买来了味道清淡又好消化的药粥。
“不行不行,我是在这儿待不了了,捂着耳朵都能听见!你们是体会不到我的痛苦的!”
用过早饭后,宿雨捂着耳朵站了起来,并原地打转,然而此刻才过了五分之一。
隐涸瞧了瞧门口,又看了看几人,随即道:“要不这样,断梦,你和虚忆带着龙狸、鬼沉灭、宿雨出去走走吧,晌午再回来。”
“你们都在这里干嘛呢?”
不远处,一个略显熟悉的人走了过来,这人面色黝黑,还续了胡子和头发,但声音却熟悉的很。
“安良!”
宿雨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就差那么几公分就抱在一起了。
安良道:“呦呦,这泪眼婆娑的,才几日没见啊。”
宿雨撇嘴问:“你怎么回来了?难不成是躲懒的?”
安良抬了抬手说:“看见没?我送东西来的!”
龙狸好奇,上前询问,安良说:“这是安之得的东西,听说是有很好的修复能力,那也都是传说,不过这东西也没有坏处,你试试看。”
听这么一说,隐涸也站了起来,接过东西,细细观察了一番。
“这是复果?”
安良点头。
隐涸感叹道:“难得安之有心,连复果都找来了,这是......八个。”
鬼沉灭全程都处于回忆状态,终于在定了两分钟后,长长的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复果,传说中能够让肌理复活的果子?用果汁涂抹,果肉填平?”
其他人都点点头,唯有龙狸手抵着下巴,盯着鬼沉灭问:“你慢半拍吧?”
隐涸也算是迫不及待想要实验一下这果子,故而撬开一个,用空杯子装着汁液和果肉,他没有完全的把握,最初只在手背上实验,那几人将鬼沉灭团团围住,此时的宿雨也不嚷着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了,专心致志的盯着鬼沉灭的手背。
就在这时,奇迹似乎发生了,那个原本见骨的手背,慢慢长出新肉来了,还有上面的表皮,鬼沉灭笑容加大,只说微微有些痒,并没有什么大碍。几人这才放心将一小杯的汁液和果肉都涂抹填充在手臂上,最后只剩一匙汁液和一片果肉。
起初鬼沉灭只觉得痒,看见那骨头上的孔洞复合,血肉又长了回来,甚是欣喜。
但好景不长,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还没坚持半个小时的手臂再次沦陷,且这次比灼伤更甚。
只见那原本长出来的皮肉又再次裂开,最后慢慢融化,鲜血淌了一地,而鬼沉灭则大口喘着粗气,痛的呻吟,汗水随着脸颊落下,这蚀肉蚀骨足足持续了二十分钟,疼的她浑身打颤。
那原本被复果填充的部分已经全部消失,手臂又恢复成当初的模样。
安良看着眼前的一幕,攥起拳头愤恨的道:“安之送到什么破东西!”
说着转身打算去找人算账,被隐涸拦下了。
“不急不急,恐怕这凡人用的东西,对她是不管用的吧,待我试试。”
说着隐涸拿出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手臂就是一划,随后又将那复果涂上,这次,却是见效的。
安良疾行取来了医药箱,隐涸将鬼沉灭的手臂仔细处理了一番,也甚是懊悔没再等上半个小时,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又要从头来养等待再次结痂,但时间却所剩无几了。
入冬初三,天气尚好。
自那日以后,鬼沉灭右手臂的软银护甲就没再拿下来过,她也不似当初那般消沉,却似有一种走入极端的绝望在蛊惑着她,如牵线木偶一般笑的无心无肺。
当一个身着墨红色衣衫的宫领官推开辰夕院大门时,这里的宁静祥和随即结束了。
“战臣府尚孝院辰夕院鬼沉灭接旨!”
宣旨的是个老妇,声音不大洪亮,却富有震慑力。
院内众人半跪接旨。
“奉天皇之命,传鬼沉灭入宫听封接赏,钦此。”
那老妇双手捧着圣旨,来到这个带着面具,却依旧昂首站立的女孩面前,递给她。
“天皇传旨,命您即刻入宫。”
鬼沉灭看了看手中的圣旨,浅笑道:“还是来了。”
那老妇不懂,便做个一个‘请’的姿势。
鬼沉灭说:“等我换身衣裳,马上就来。”
回到小屋的鬼沉灭,让宿雨和龙狸帮她将身上的衣裳脱光,两秒钟后那件黑色的衣裳就自动穿在了身上,将一切配饰装点完毕后,她看了看自己一动不动的右臂,忽而笑了,左手缓缓抚上腰间的鬼磷带。
彼时宿雨在她面前作揖道:“鬼小姐,恕属下不能与之同行的罪,属下现如今被调回原职了。”
鬼沉灭点点头道:“也好,原职......太平。”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出了后院,当天皇的一众手下见到这个身着黑衣的鬼沉灭时,霎时一震,那老妇抹着汗道:“请鬼小姐随属下入宫。”
彼时隐涸上前两步低声道:“我们随后就到巫师府,你一切安心。”
鬼沉灭在赠给每人一份目光后,随即上了宫人准备的豪华马车,这马车最豪华的在于,行而不晃,有窗而不明,有门......而上锁。
入夜,她本想用隐身术离车看看,却让魂殿先到了,他是突然出现在车内的,没有一丝丝防备,原本宽敞的地方变得略显拥挤。
“你怎么进来的?不怕外面发现吗?”鬼沉灭不解的看着他。
反而是他一副漠不关心,吊儿郎当的模样说:“我用了迷香啊,他们可没有透视那么高明的灵术。”
他的视线在鬼沉灭受损的脸上和手臂上来回晃悠,最后道:“安之送来的东西不管用?”
鬼沉灭起初对他知晓万物的能耐有些排斥,如今也接受了,便点了点头。
魂殿又说:“他算是奉命送来的,看来这鬼大人也没办法了。”
鬼沉灭甚是不解,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大人了?便问为何称呼她为鬼大人。
魂殿一手抚上软银面具说:“不是你这只鬼,是地族鬼督鬼大人啊,嗨,先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以后的打算吧,我知道你们的计划,但不会多言,不过就你们现在的实力来说,很难全身而退啊。”
鬼沉灭点头说:“我也知道,所以不想他们冒险,可邬云雨说,这不是我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事儿,即使我不让他们掺和,天皇也会拿他们做要挟的,若有必要,恐怕乌焉也会是其中之一。”
魂殿叹了一口气说:“那你们好自为之吧,我还有任务,先走了。”
“哎,等等,你那迷香能持续多久?”
“我走就散。”
“你还有吗?”
魂殿指了指外面,随后摊了摊手,鬼沉灭扁嘴朝他摆手,此人瞬间消失在车厢中。
第五十九章 夜妓园(上)
两日后,当载着鬼沉灭的马车缓缓驶进京都时,前来迎接的卫兵翻了一倍。
“第六团军长忠天,奉天皇之命,率步兵百人,护送地狱之子入京。”
鬼沉灭靠在车门边听着前来报号人的声音,以及外面步调整齐一致的声音,咽了咽口水,暗自揣摩天皇搞这么大动静的原因,行了一会儿后,窗外传来了围观群众的议论。
“我的天,这车里装的什么啊,派了这么多卫兵护送,肯定又淘到宝贝了!”
“宝贝?什么宝贝?该不是天皇后宫的宝贝吧,哈哈!”
“不见得,恐是从下面挖到的什么宝贝吧。”
“怎么,里面装的不是人,是物?”
“我的灵术是看不到了,但敢肯定绝对是个活物!”
“你个瞎子,看什么看!还灵术看不见,你眼睛都看不见!”
“这位仁兄别这么说,在下可有热度感应术,里面那东西,可是喘气的。”
“呦,照这么说,天皇是淘到什么神兽灵兽了?”
“他不是说是地狱之子吗?肯定是什么神兽生的小兽呗。”
吵嚷声渐行渐远,一路进京,也尽是些诸如此类的话,其中还参杂一些污秽粗陋的话,似乎天皇的形象在百姓心中不那么威严,那些语言竟像是在形容一个常常出入烟花地带的放荡公子小姐,但那些人声音既能传到她耳朵里,想必也传到了那些宫领官的耳里,却不见有人驱赶制止,至于他们会不会活到车队离开,那就不得而知了。
马车又行进了一会儿后,另一波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隐约听到了马蹄和配剑摩擦盔甲的声音,骑兵到了。
“第三十七团,军长南忠奉天皇之命,率百人配甲骑兵,护送地狱之子入京。”
鬼沉灭单臂环膝,锁眉暗想:按时间盘算,此刻还未进入京都腹地,天皇派宫领官来战臣府时,已经带了一百步兵,两百骑兵,五十精兵了,如今入了这京都,不说减少,反而增多,这么大张旗鼓的究竟是在吆喝还是在防备呢?她实在不解天皇的用意,按理说加派人手原是怕途中出现差错,但按照正常来讲,这人手应该是暗自保护为妙,难不成天皇连这个都要炫耀一番吗?可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当载着她的马车出现在宫门口时,百位配甲骑兵退下,就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眼前的场景再次让她匪夷所思。
宫门外男女巫师分左右两排站在宫门两侧,他们身着黑黄相间的八卦袍,手上均提着一盏没有灯芯的灯笼,看到她下来,嘴里便开始念着统一的咒语。
“地狱之子不必担心,这只是入宫的仪式,以防他人私自窥探。”
那个宫领官向她作揖,并引着上了一辆用灵术牵引的轿撵,是个三面开放,两面垂纱,底下有两个大轮子的车子,入口还有三层台阶,此刻她安安稳稳的坐在中央的软榻上,从派兵到下咒,她不知道天皇的第二招又是在计划什么。
入宫后,随行的就剩下一个宫领官,三个侍女,三个侍从和两个侍卫,其余的都是天皇的巫师,这些人并不出自巫师府,看来那些所谓的四方府邸只不过是个幌子,实打实的队伍还是由天皇亲自带的。
随着一行人从正门进入,由宫领官引着朝左转,进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带有琉璃顶棚的长廊,弯弯曲曲,起先还有些小山流水,之后绕过一片七彩树林,远远的看见个鎏金的屋顶,鬼沉灭不由得提了提气,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彼时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右手的手指也微微弯曲了。
当一行人走进那座鎏金顶的三层大殿时,已经又过了半个小时,灵引轿在距离大殿十米开外就停了下来,宫领官面无表情的来到轿前说:“请地狱之子稍候,下官前去通报。”
鬼沉灭同样面无表情的被两个侍女搀下了轿,抬头见那九十九层的高台,竟有些熟悉,乃是当初夜入宫城时来到地方,现下正是午后,阳光明媚,也瞧清了这处大殿的原本模样,与殿门外高悬的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幽兰殿。
在辰夕院时,隐涸和虚忆就描绘过这个拆了重建的地方。
这里原本也叫幽兰殿,但只设有一座,周身有小山环绕,是个供天皇清修的地方,但在这任云皇掌权后,她将原有的大殿拆除,小山铲平,一年后,这个由三座大殿环绕的幽兰殿建成,外殿是和心腹大臣以及暗使商议大事的地方,后面就连通着一间寝宫、一间浴场与一间不知名的地方。
当那个宫领官一路小跑着回来时,鬼沉灭已经将整个地形了解了一遍,并十分清楚这个地方星缘巫师可察觉不到,因为在他之前给的地形图中,并没有这个隐蔽于山水间的大殿。
宫领官虽做了个请的手势,却不打算一同上去,整个台阶分三个阶段,两个缓冲台,整个台阶由云朵天石打造,纯白无比,和鬼沉灭的一身黑色装扮形成对立,那些侍从侍女包括巫女巫师们,虽说面无表情,但眼神里都充斥着厌恶,对黑色的厌恶。
当上到第二个缓冲台的时候,鬼沉灭提了提气,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也就和虚忆差不多大,但这个人的眼神包括状态都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
那人偏瘦,似乎因为营养不良只剩下皮包骨了,灰色衣裳也并不合身,显得空荡荡的。他留着一头短发,刘海儿没有遮住那双冰冷的眼眸,亦没有修饰他那清冷的外表。
那人就安静的立在大殿门口,目向下视,眼神如冬夜的风刀一般寒冷削骨,且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站在缓冲台上抬头直视他的女子,这个能够掀起腥风血雨的女子果真有那么大的作用吗?他嗤之以鼻,在对方身上看不出丝毫灵术的存在,他甚至觉得云皇把将近两年的时间都浪费在一个废物身上,实属不该,并在这场筹划已久的入京演出中,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若这人在三界大战中没有取得成绩,那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忙活就算付诸东流了,并且还在三界面前跌了身份,并会被世人诟病。
然而他只有在脑子里思索的份,却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的份。
“陛下在内殿,请吧。”
他声音清冷,还夹杂着一些不削。
“是吗?那阁下是?”
近一个月来,鬼沉灭因为眼睛的问题,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尽量站在对方的右边,好让自己唯一的一只眼睛看清对方的所有动作,以及眼神。
“占星。”
占星再次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依旧觉得不怎么样。
鬼沉灭看着眼前这个名为占星的人,歪了歪嘴角并单手抚在鬼磷带上,没有余下的动作。
两人是从外殿的一个侧门进入内殿的,这内殿就是后面三座大殿中的一座,内部装饰华贵但颜色略显昏暗,不是暗紫就是深蓝。
在几条最靠边的纱帐里,隐约看见一个人影立在那里,看的不真切,但地上的影子却骗不了人,这人正是天皇。
“陛下,鬼沉灭带到。”
“好,你下去吧。”
占星在离开前示意鬼沉灭要跪地行礼,但后者视而不见,他也只好愤愤离开。
霎时硕大的寝宫里只剩下两人,鬼沉灭单手抚着鬼磷带,左眼仔细观察这间寝殿,以及那个始终未动的影子,就这样,你不言我不语。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天皇在消耗对方的体力以及耐力,今日她一共放了三招,百人阵仗、黑巫师团、占星探测,然而招招都不随人愿。
阵仗虽大,但消息传得太慢,并没有第一时间引起地族和海族的注意,黑巫师虽施法,却并没有让眼前的人神情转动半分,更没有激发她的灵术,而占星,如果探测到了灵术,第一时间就会回报,如今却将她直接引了进来,那岂不是和之前魂殿禀报的一样?彼时的天皇神思也有点动摇了:这人真的有用吗?
一小时后,鬼沉灭闭了闭眼睛道:“天皇就是这么待客的?”
纱帐后的人动了动手指,桌椅便从隔间慢慢飘了出来,最后落在鬼沉灭面前,那桌子飘得极稳,连上面的茶水都没有洒落一滴,水面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呵呵,本皇这里是头一回来客,待客的礼,自然...还得现学不是。”
天皇转了转眼珠,摆出了招牌式的微笑,掀起纱帐缓步向外走来,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之前的盘算均向前提了半步,亟不可待的想要放出第四招......第五招......第六招......
第六十章 夜妓园(下)
“喜欢喝什么?夕阳晚茶吗?还是黄昏幕雪?上午命宫膳间备了些饭菜,早早就等你来了,可恨那些奴才路上磨蹭什么呢,现在才到!”
天皇缓步从纱帐里出来,见鬼沉灭并没有接茬的意思,只自顾自的坐在那里,这样的好茶,不喝多可惜,她动了动手指,将那杯清茶悬浮在对方面前。
“好茶,尝尝。”
天皇面上带笑,言语却偏于强制性。
那茶杯就悬在鬼沉灭面前,面无表情的她内心做着无数种演示:不接的话,现在撕破脸,岂不是对自己不利?接的话,这茶是喝还是不喝呢?天皇根本不会给自己摔茶杯的时间,这掌控术更是可以达到滴水不撒的程度,但这茶肯定是动过手脚的,外界施压还可以抵挡,但入了胃......
她将茶接到手里,细细嗅着其中的香味,轻声道:“果然是好茶。”
天皇顿了一下,已然知道对方心存戒备,不肯轻易喝茶,这招虽明,但茶味早已经飘满了整个屋子,她就不信眼前的人还有这不醉的能耐?由此便目不转睛的盯着鬼沉灭,心想这人左眼视人,右颜以毁,右臂已废,还能有什么能耐?但占星既然不报就是没察觉到她的灵术,难不成这不醉......不是灵术?
“云皇,你打算就这样看我一下午吗?”
鬼沉灭转了转茶杯,感觉茶杯上的强硬力度减弱后,将其放在桌上,左手指扫过茶杯,轻挑了一下茶水,随后在指间晕开,最后直视着眼前身穿暗色长袍的老女人。
天皇见状道:“哪里哪里,本皇是瞧你这容貌......竟没有复原的希望吗?”
鬼沉灭转头笑道:“这话,您不应该问我吧?”
天皇起身道:“那是自然。”
随后便朝鬼沉灭走来,最后抬手挽起她的左手说:“你这孩子,本皇看着顺心,也甚是喜欢,这是本皇的寝殿,后院还有个大殿,你就先将就住下吧?”
鬼沉灭被拉了起来,心中暗想:这就算把自己扣下了?便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天皇抬爱。”
随后便任由她牵着出了这间内殿。
从幽兰殿的后门出来,几步穿过琉璃顶的长廊,天皇抬手一挥,任由掌控术推开一扇棕色的大门,如此这般连侍女都省了,而这门口高垂两面三尺青红玉珠帘的便是寝宫,云石做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朝思殿’。
鬼沉灭只扫了一眼,却不明一点,那朝即为早,思的却是谁呢?思国?思家?思天下?还是思人呢?
朝思殿一层除了几张桌椅,几个架子,几盆花朵,几盘果子外并无其它,左边一旋梯直奔二层。
朝思殿与幽兰殿格局没差什么,依旧摆着一张大屏风,画的却像是地族的山水,两人绕过屏风,直奔最后一间,因为这三间大殿是相连的,绕远的事,天皇可做不来,出了朝思殿后,并无回廊,且这里地势较高,需下几层台阶,方可进入一间名为‘慕骨’的浴场。
然两人并没有止步,穿过浴场,来到了一个略为偏僻的房间,由于紧挨着浴场,这里的石壁上都是水汽,且空气中湿气较重,温度也比外面高上几度,这房间处于地平面以下,空气也略显稀薄,鬼沉灭只觉得浑身湿热难耐,幸而鬼衣不返潮,此刻正竭尽所能的排除湿热。
“本皇就空出这么一间屋子,以后呢,你就住在这吧,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非常清静,离浴场又近,上午让他们打扫过,不知打扫的如何了?”
天皇一面拽着鬼沉灭的手腕,一面推开那扇灰白色的大门。
只这一推,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昏暗一片,就连地面也是漆黑的,就像无底洞一般,也不知道是太黑的缘故还是怎么,屋里一样装饰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床和桌椅了。
“您这是......”鬼沉灭不解回头问。
“地狱鬼王......”
云皇一甩手腕,将其推了进去,那一片漆黑的哪里还是地面,竟是深不见底的大洞,等鬼沉灭反应过来,早就为时已晚,降落的速度并不慢,天皇的后半句也掩盖在模糊的口型里——“可否满意?”
然而就在天皇的身形变成一个点时,下落的通道转了个弯,在几秒后,只听扑通一声,鬼沉灭落在一张用毛草堆成的大垫子上,那垫子并不厚重,所以还是有那种摔在地上的感觉,但这一摔却远远不及从安良疾行术上被甩飞的那次,这次她躺了五六分钟。
鬼沉灭咬紧牙齿,挣扎着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忍住了胃里的翻江倒海,眯着眼看着头顶的一片‘天’。
这应该只算是棚顶,不算是天空,但却缀着一颗海族特有的类日珠子,坠落了那么长时间,此刻身处的应该是天族的地下,但这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全然不是冬季的场景,虽说是地下,却有微微清风吹来,就在她整理好行装,从毛草堆上下来时,不远处的天皇拍手大笑。
“欢迎来到夜妓园!”
鬼沉灭有些受打击,夜妓园三个字曾出现在天族野史中,算不得正经书,书里记录的全是天族历代天皇的花边故事,真假难辨。
她只看了关于云皇的那章,里面记载着天族曾经是男子执政,但是在云皇接手之前的天皇不知为何突然死了,那时云皇才刚刚被封为妃子三个月,年仅二十岁的她拿着先皇的遗旨,废除并流放了所有的正宫娘娘和公主皇子们,将一些具有威胁性质的娘娘和皇子拉出去做了先皇的陪葬。
然后接手了当时的天族并在那次三界大战中出乎意料的取胜,彼时的她已经怀了先皇的骨肉,大战后诞下了大公主夏前,但却因为是先皇的骨肉而备受冷落。
大战胜出后天族所有人都臣服于云皇,从而二十岁的她改写了天族历史,迎娶了几位正宫姬子,改了许多天族的规矩,也改了宫城的属性。
多年后,她不满足于那些正宫姬子渐渐老去的容颜,也不满足天族制度中每年人数有限的大选,故而四处搜刮年轻的男女,由于朝堂上老臣居多,反对声此起彼伏,那时的她不敢,也没有能力废除这些敢说不字的老臣,故而一切都私下里进行的,后来命工匠修建了一处地下宫殿,仅供自己取乐。
而打探到消息的一些年轻臣子,为了讨好她也开始四处掠夺貌美的男子秘密送入宫中。
至于‘夜妓’就是只能出现在黑暗的夜里的妓子,多半是那些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同云皇一起寻欢作乐,以各种形态各种身家各种名义进宫,却无论生死进了就再也没出去过,相传死在宫中的少男少女不计其数,能存活下来的也是半死不活的命。
鬼沉灭站在毛草堆边的石阶上,一举一动都略显笨拙,然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许久没有知觉的右臂,此刻有些疼了,疼在骨子里,疼在肉上。
她环顾整个地下宫殿,有山有水,难得的是能把地族的花草树木运到这里,为了让其存活,还搬了土,她所处的地方是一处孤立的小岛,四周湖水环绕,仅有一座拱桥通行,云皇站在桥的对面,身后的房屋层叠环绕,足有二三十间,却并不见有人出来,窗户有开有关,里面也有人头攒动。
“您还真是赐了一处专属通道给我啊,鬼沉灭在此多谢天皇关照。”
她咧嘴轻笑,缓步从山上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桥边,却并没有过桥的意思。
云皇见状,赶忙上前道:“哎呦呦,本皇怎么就忘了这两日那里施工,滑梯......还没建好呢。”
说着向前几步,见她依旧不动,便拉高了音色说:“本皇来了都没人出来照应一声吗?今儿可是来客了,也该懂点规矩啊。”
说着抬手甩袖向后一挥,那二三十间屋子的门瞬间打开,没有暗器,没有埋伏,没有人再来挑战鬼沉灭的身手,没有人再来探寻她是否有灵术,从而悬着的心也舒展了半分。
数秒后,几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小衣皆无,胴体隐现,她们虽低着头,却掩不住那些风华绝代的姿色。
“你们几个过来,地狱鬼王刚刚从升降梯处坠落了,估摸是摔着了,你们过去搀过来。”
几个穿着粉色薄衫的女子过了桥,来到鬼沉灭身边,瞬间各色花香扑面,味道甚是香甜,像是吸入了百十来斤的糖粉一般甜腻入心沁脾,绵软纤细的手臂架起她的胳膊,朝桥对面走去,这里地形平缓,丛林稀疏,唯有这湖水非比寻常,虽清澈,却没有任何外物的倒影。
“孩子们,现在还在午睡,这时候正在养精蓄锐,里头说多也多,说少也少,总共二十八位,二十二个男子和六个女子,都是你这个年纪,有朝气的很,容貌也是三界难得的极品,这几个是侍女,正主在里面,来吧,本皇带你见见世面。”
说罢,她一把抓住鬼沉灭的左手,不由分说的往第一间屋子走去。
第六十一章 二十八妓
且说这鬼沉灭自入幽兰殿起就处处艰辛,步步留意,这云皇早在几日前就准备好了诸多算计,迷香迷药不知使了多少,大小刺激也并未让其现形,只要能错个一步半步的就能顺利套牢了。
然来者有备,步步隐忍,处处演算,外人看来这鬼沉灭倒是显得呆了许多,殊不知,想对策也需要时间。
这不,两人被一众衣着单薄的侍女簇拥着来到了最边上的一间屋子,门上悬着一个牌子:希雨斋。
鬼沉灭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而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座小屋子,推开门的瞬间,眼前绿意盎然,里面是一众竹子堆砌成的墙壁,茶桌是竹子的,椅子是竹子的,床也竹子的,就连窗帘也翠绿色的,不过也就这里没有那股厌人的熏香味。
一个小童起身给云皇鞠了躬,然后对着身后,纱帐里的人道:“主子,天皇来了。”
那男子面向里侧卧着,露出半面脊背,青丝凌乱的垂在床前,看不见正脸,单瞧这侧颜竟也是绝美的,半睁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红的脸颊,手指拂过眼睑,回头的一霎眼神迷离,浅浅一笑道:“您来了,灵儿倒茶来。”
说罢,回身打量一下被云皇攥在手里的鬼沉灭,起身道:“这位是?”
云皇向前两步另一只手搭在对方肩上道:“这就是我常说的地狱之子,鬼王鬼沉灭啊。”男子听了朝着后者微微点头。
待出了这间希雨斋后,云皇说:“这间屋子的主人名叫:希雨,是......本皇的一位忠臣从地族挖来的,样貌、身段、能力均衡,你觉得如何?”
鬼沉灭不解她的意思,故而答道:“很好。”
接下来去的是禁川的屋子,也是云皇最喜欢的一位妓子,若给这二十八位排序的话,这位就是第一。
他是个热情似火的男子,身形像极了断梦,眼神却异常狠厉,言语也不大中听,不过这都是对鬼沉灭,在面对云皇的时候就变成了满嘴情话,满脸仅是浓情蜜意的人,看样貌,两人相差二十岁不止。然而出来时云皇复问了句如何,鬼沉灭依旧不解,答道很好。
接下来两人将其余的二十六间屋子逛了个遍。
有温文儒雅的没事喜欢研磨作画的清风;有活泼开朗热情招待二人的尘染;有少言寡语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沫奴;另有六个女子,皆是软玉温香,但性格却大有不同,最得宠的是可言;另就是样若芙蓉的如错和知书达礼的名扬,与才气过人的同观,加上有些目空一切的花缘与一贯伶牙俐齿的千寺;在那二十二个男子中,第二受宠的就是略显桀骜不驯的如斯,最不受宠的却是沫奴。
住在后几排屋子里的都是云皇不经常去的,今儿得空好不容易来了,有些人自然是要打扮一番,按照以往来讲,这几人中最常去的就是那个喜欢耀武扬威的怎末房中,这人生的精灵古怪的样貌,大大眼睛显得特别伶俐,然这一切也都是显得而已,他并不算夜妓园中长得最好的,在云皇的言语中可以知晓,生的最好的有三位,已经美到了只观不睡都不觉得亏本的程度。
换句话说,她舍不得睡,舍不得玷污了那画中仙般的美好。
良渡、卿仙、惑阳。
这三人是整个夜妓园公认的美男,鬼沉灭见得美男不多,但总觉得乌辰和隐涸的模样已经生的很好了,不料眼前的三人真真是美的丧尽天良,足足让她呆了半晌,霎时连自己身处何处,所想何事都忘了。
这三人都住在一处,是园中唯一一处二层的小楼,地位不亚于禁川,甚至还要高过禁川。
整个夜妓园由一位名为北辰的妓子管理,另有两个助手,未尽和余昔。
余昔这人长得仙风道骨的,生的一头和断梦一样的白发,说话细声细语的。在院中还有一位妓子是所有人的调教先生,他叫风月,和北辰一样是园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活的最久的。
在这二十八妓子中,最无精打采的是秋林,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云皇念他年纪尚小就没有苛责什么,鬼沉灭倒想如此甚好,如此就可逃脱这老妖妇的魔爪了。
这些人中不乏有几个矫揉造作的人,他们的情绪拿捏的很到位,撒个娇啊,卖给笑啊,样样做的都很好,琴瑟和平嫣就是这其中的二位,在卖力讨好云皇的同时也卖力讨好鬼沉灭。
在这些妓子中,有两个病秧子,是其他两族的一些犯了事的官吏进贡的,心脏不好的云漾和哮喘的燕生,此二人房中常伴有药味,他们住的地方也略微偏远,云皇说来了只动过一次就一直拿药喂养着,她盼着两人能好,若不好,也盼着两人能腾出位置来。
鬼沉灭心道:若不喜,为何不亲自下手解决了,然后再找好的,这般假意仁慈又是做给谁看的?还是因为她来,故意演出来的假象?
还剩四处没走完,云皇就有些吃不上劲儿了,坐在石凳上休息了一会儿,并命侍女将其余的四人请过来,她年纪大了,身体又过于丰盈,走不了两步就喘的不行。
鬼沉灭直到现在也没明白必须要把所有人看个遍的含义是什么,故而在几番推算中,又开始发呆了。
直等到那四人来到面前时,她才回过神来,但眼前的四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或者说大跌眼镜。
头一个前来的是个衣着随意,或者说不整的男子,他虽长得俊美,发型却不敢恭维,脸洗没洗都说不定,他叫颜之,是个极其不修边幅的人,云皇看他的眼神总跟看个长不大的儿子一般,然这年岁足够当她孙子了。
接着来的是个长得娇小玲珑的名为涅嗔的男子,他不如旁人的身高,也就鬼沉灭这个头,生的细皮嫩肉,白胖白胖的,笑起来两颊有酒窝,看年岁应该也就十多岁的样子,至多不到十五岁,鬼沉灭瞧着云皇拉着他的手,又是摸摸脸,又是拍拍肩的,总觉得一阵恶寒,胃里翻江倒海。
然后来到是一个长相极其妩媚的比方,穿的真叫一个姹紫嫣红,上来就往云皇的腿上坐去,而另一边颜之打着哈切,坐在鬼沉灭身边,单手撑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而涅嗔则被桌上的一盘糕点吸引,根本不在意身边发生的那些亲亲我我的事。
鬼沉灭瞥了一眼转向另一边,刚好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裳的男子走了过来,他名为鸥啼,具体来历并未表明,只朝鬼沉灭作个揖,就坐在云皇的另一边,极其自然的将头靠在她肩上,眼神却深邃的看着鬼沉灭。
“地狱之子,不,应该是鬼王大人,本皇的这一众家眷,您觉得如何?”
“很好。”
“那......今晚由谁来侍候您啊?”
此话一出,鬼沉灭当即愣住了,心里暗道:原来如此,在大囚牢里套上一个小囚牢,这可如何推脱是好?难不成......
“呦,这天色也不早了,您也选一个,好在他们屋里摆饭,您好单独享用美味啊。”云皇见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便狡黠一笑道:“既然各个都好,那就轮番伺候也行,今夜呢......总得吃个头食才好,不如就......良渡?”
鬼沉灭挑眉,直视着云皇,似是要把对方看穿的架势。
云皇又道:“来人!告诉良渡,侍寝地狱鬼王!”
鬼沉灭压低声色道:“慢着,云皇这是何意?”
“夜深了,床上寒。”
鬼沉灭冷笑道:“沉灭生来不知冷。”
云皇又道:“乖,夜里寒,以后日子长着呢,慢慢品。”
鬼沉灭冷笑道:“品?品出你这副年老色衰的德行?”
云皇也不急,爱抚着比方的腰背。
“就这么定了,不然叫上乌辰也行。”
鬼沉灭拍案而起,厉声道:“你敢!”
云皇也起身道:“这由不得你。”
一旁被惊醒的颜之揉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刚想再打个哈切,就听鬼沉灭说:“我要他!”
颜之一愣,不明何意。
云皇大笑道:“好好好!不过那得明天,今儿个啊,我们还是过了良渡那关再说吧。”
鬼沉灭笑道:“您今天既然都准备好了,何须问我如何呢?”
云皇说:“不急不急,待你将这二十八种滋味都尝遍了,还不死心,还不现形,那本皇只好腾出个地方来,让辰夕院的人住进来了,这有乌辰、断梦、隐涸......算算有六个呢!”
鬼沉灭心头一惊,暗想这老妖婆竟然将须眉也算上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毕竟您老了。”
见云皇奸笑久了,鬼沉灭都忘了自己也有狡黠的一面了,她也有一段时间没被腰间的鬼磷带蛊惑了,这么长时间的精神戒备,并没有预知或者避免什么,从而她觉得既来之则安之。
第六十二章 夜未眠
“你们都给我小心伺候着,这鬼王还没有用膳,该上的上,该拿的拿。”
在前往良渡住处期间,云皇正式将鬼沉灭加封为:‘鬼王’。
她只说古书上记载,她原是地狱之王的孩子,乃是冥界皇族鬼家之孙,只因现世不知地狱之王是个什么职位?所居何处?疆域多广?子民多少?故而只称其为‘鬼王’,不过在她心里,这古书上记载的无论何处,都将是她云皇的东西。
临近楼下,鬼沉灭挣开了云皇的束缚,转了转手腕,最后抚上鬼磷带。
“那就有劳陛下了。”
云皇见其也不反抗,心里早就转了一百八十圈想了两百六十个对策,纵使今夜的结局是把良渡杀了,也心甘情愿,故而说:“哪里的话,这望观楼原是他们三个住的,如今另设一处小院分与你二人同眠,也......省了你们脸皮薄,磨不开。”
她并不急着去拉扯对方,后者只是面容带笑,瞧着那些侍女端着的各色瓜果糕饼,彼时良渡也从这望观楼中下来,一行人往小院去了。
这小院并不华丽,反而有些偏远,像是某个侍女住的屋子,如今转让出来,并做了一番精心装扮,连熏香都格外‘别致’。
良渡早一步进屋,面色冷凝,云皇也不搭话,道:“把东西送进去吧,想必良渡公子和鬼王都饿了。”
鬼沉灭瞥了她一眼,也抬脚进去了,并幽幽的说:“云皇就不怕损兵折将?”
“这场无论胜败,损的都不会是本皇的棋子。”
鬼沉灭向前一步,笑道:“但愿如此。”
“殿下,禁川公子请殿下去喝茶。”
“是该去喝茶了,今儿,天色也暗了,不如早早歇了吧,明日再换颜之伺候,不然就请......你自己掂量吧。”
也不知怎的变化,外面的日头竟瞬间暗了下来,四处灯火也已开启,雍容的姿态又向前两步,伏在她耳边说:“别轻举妄动,有些人的命运可是掌握在你手里的。”说罢又朝她耳边吹了口气,径直走向门口。
“我的存在对于你来说有什么用处吗?这么大费周折的软禁我,如果你动了他们也应该知道我的存在对于你又意味着什么吧?”鬼沉灭不深不浅的言语了一声。
云皇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道:“你也应该知道不配合的下场会是什么,总之,一切在你,不在本皇。”
这门是用灵术上了锁的,并且能感觉到里三层外三层的灵术叠加,使整个屋子整个人都负有压迫感,鬼沉灭怒目瞪着门口,由于密闭,熏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重,即使她有镇魂香护体,也挡不住这烟熏与腻人的香味,她只抬手一挥,就听啪的一声,香炉一个抛物线被摔在侧壁的玻璃窗上,窗未碎,只是那种压迫感颤了几分。
对于鬼沉灭的这种反应,良渡视而不见,依旧面色冷峻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其内心的燥热也随着香炉的粉碎而渐渐消退。
这间屋子略微偏僻,按理说距离那个禁川的屋子甚远,但门外传来的嬉笑打闹声,就好似在隔壁一般,这声音伴随着云皇与禁川的娇喘声,慢慢悠悠的传入了这个安静的房间,气氛直线下滑,已接近冰点。
虽说这一切都是云皇的安排,但良渡哪里有妓子的特质,进门时什么样,几个小时后依旧什么样,鬼沉灭也乐的自在,原以为这关会很难过,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就熬过了一夜。
然而一切却并非如此,按照鬼沉灭的推算,这夜至多也就十二个小时左右,再不济也就十三个小时,而此刻,良渡换了个姿势,坐在窗前,单手撑着额头小憩,而她也并了两张椅子靠着,但天却没有要亮的意思,鬼沉灭晓得,这门,算是出不去了。
“我不会配合你的。”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窗前的人开了口。
“谁要你配合我了。”鬼沉灭白了他一眼,这人虽是样貌出众,但也真是没什么人味。
她单手抚上了鬼磷带,并能隐约感觉到右手神经的跳动,手指已经有意识的上下移动,心想:这手既然已经转好,是不是就说明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发展,区区一件屋子就想困住她?
她抬手抽出腰间的匕首,这是断梦临行前塞给她的,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且正在研究一出好戏。
“听了一夜,您可真有耐性,如今也该给您弄出点动静了。”鬼沉灭调笑着在屋子里游走,这倒是吸引了良渡的目光,对方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鬼沉灭提着刀,沿着房间划行,并未理会他,反而自顾自的道:“您派来的大将可并不配合啊,既然如此就赶紧给我调换了,这二十八人我可要摸索个遍才不枉在此待过。”
良渡听了皱眉冷声道:“下流。”
鬼沉灭赐了他一剂白眼说:“这门要是再不开,可就别怪我......胡闹了。”
虽说这几句话是间接传入云皇耳朵里的,待她赶到时,小小的屋子已经被鬼沉灭拆了小半个了,屋里的一切是坏的坏,砸的砸,就连那张床都被肢解甚是零碎,半面木质的墙壁早就掏空,人虽出不去,但足以欣赏外面的风景。
“哎呦呦,您可真是能折腾,就这么想被大家观赏吗?”云皇抿嘴笑道。
鬼沉灭也不搭理,继续对另一面墙壁做着破坏,力度不减,速度加快。
“我说鬼王,您这香......”云皇说罢,朝屋里扔了个东西,就在落地的一刹那,香味四溢,此次浓度加大,只见良渡浑身僵直,面色潮红,步步朝鬼沉灭走来,并边走边解开衣服。
“这一招对我没有用的。”鬼沉灭提着匕首起身朝云皇走去,隔着那一层无形的结界,道:“啧啧啧,您还是自己享用吧。”
说罢抬手就朝云皇的衣领抓取,将其甩进房间,而自己却从结界中走出来,惊得周围一众人向后退了几步远。
其实鬼沉灭在墙上挖开一点点小缝的时候,就将手指伸出去试探过,这小屋原本就有一扇窗户,被良渡霸占着,她又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不敢在其面前贸然试探,她不能用聚忧烟穿墙而过,故而只能费尽周折挖开墙面。
她放话试探便知云皇并不在院中,故而实施了下一步计划,便是当着对方的面大摇大摆的走出结界,而不被对方怀疑身具灵术。
“我说了,这招没用的。”
良渡退尽了上衣,俯身枕着云皇的肩膀眼神迷离的看着前方,这样子倒是是让鬼沉灭有些心疼。
“您是打算带我去呢?还是我自己想去哪就可以去哪儿了?”
“呦,还不知道鬼王有这等能耐,真是小瞧了您了,来,本皇带您去,带您去颜之那里。”
一场闹剧过后,云皇再不敢小瞧这人,她明白这人虽没有灵术,但却身怀天生的异能,是一种比灵术更高级的能力,自此便请到了颜之那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去了颜之阁的鬼沉灭,再没有见过良渡,起初来到时候还在研究要不要把那人也一并要来,但那时颜之半梦半醒时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你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故而你在时,能保他清白,但云皇必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掉这个不听摆布的棋子,所以,人各有命,这夜妓园不知更换过多少代,死过多少人,良渡来的时间不算最长的,那些有些资本的都是些油嘴滑舌的主儿,专能讨好云皇,但他不一样,只是一味的清高,这样的人,挺不了多久,即使不被糟践,也会寻来各种油头,放入暗流,要么就只有死亡等着他,这夜妓园中不缺年轻貌美的男子,三界也同样不缺,她云皇也同样不缺。”
鬼沉灭愣愣的看着床上翻了个身的颜之,眼神有些失落。
“你呀,心肠就是太好,太软了,看不得别人受委屈,遭迫害,你若是能拿出在你们府上杀人不眨眼的劲头,如今就会好过许多,这里的人如同你杀的人一样,没什么等级贵贱之分,哪怕有哪一天,你要亲手杀了良渡,杀了我,杀了战臣府中的人时,也依旧不要眨眼,就如同斩断一根杂草般,去了挡在你面前的任何荆棘。”
“可我办不到。”
“那你怎么杀了那些侍女和侍卫的?他们只不过不与你亲近,你杀了不是同样没什么顾虑吗?等到了那一天希望你依旧没什么顾虑。”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猜术。”
门外侍女扣了两声门道:“殿下请鬼王和颜主子到湖中庭小聚。”
第六十三章 脱妆
鬼沉灭在颜之阁住了三日,也只是住着,颜之也没有要侍寝的意思,不过在这小小的地方,可真就是一张床,屋里原有的桌椅都被搬走了,起初颜之并不愿意尽地主之谊,只让她睡地上,后被云皇得知,就在外面下了一天的雨,地上的潮气孕育了一层青苔,颜之见状,才让她也睡在床上,虽说中间没有真的放了一个水杯,但也相距甚远,睡得相当拘谨。
而这期间云皇也没有让任何人过来侍寝,这几日云皇倒也是格外的忙,虽没人通报外面的局势,但颜之通过猜术得知,外面已经乱作一团,大张旗鼓的将人请进宫城是需要代价的,虽然这代价延后了数日才浮出水面。
“云皇这几日忙,忙着应付其他两界上来的使者,猜是想要掠夺你,不过都被打发走了,明的不行,自然就要来暗的,今日的聚餐呢......你可要小心了。”
颜之打着哈切,艰难的抬起手臂,梳理了几下自己的头发。经过三日调理,鬼沉灭的右手臂已经有明显的感觉了,并且已经恢复到能抬起的程度。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不解的问。
颜之睡眼惺忪的说:“哪里是帮你,我是在帮自己。”
未等鬼沉灭继续言语,颜之就做出亲密的样子,拦着她的肩道:“做做样子,出去的时候,别那么毛手毛脚的,别被那些话激怒,不过你若想暴露呢,随你,我猜......你已经好了。”
鬼沉灭抬头不解问:“什么叫好了?”
话还没说完,门口的侍女向前两步,做出请的姿势,两人的谈话也就此打住。
“怪不得你最初想要他,如今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啊。”云皇坐在众人中间,今日的她换了一身金色的衣裳,像是刚刚从外面会客回来。
“多谢您这几日的盛情款待。”鬼沉灭任由颜之揽着,缓步上了水中亭的台阶,与云皇相对而坐,看着周围的一众夜妓,她略显头疼,除了第一个见过的希雨和云皇极宠的禁川、最不受宠的沫奴、还有身边的颜之,其余的都叫不出名字来。
“今日本皇就挑明了说,有颜之在,你应该知道局面如何,本皇也不用多言,今日叫你来,就是问你意下如何?”
云皇很直接,她等不了什么二十八天,并且非常清楚,地海两族会在之后秘密潜入天族打探,甚至夺人。
“局面如何,您的意思?”鬼沉灭故作不懂,笑看着对方。
“装吧,你一个残废能有幸留在天族还不知足?”
鬼沉灭歪着头看着说话的女子,疑惑的问:“你是?”
颜之轻点了两下她的手背,说:“这是千寺。”
两人说话声不大,但由于安静还是传入了那人耳朵里,鬼沉灭轻笑道:“不好意思,您的夜妓太多,我除了这颜之外,还真叫不上名字来。”云皇点了两下头,并没答话,却止不住其他人的狂轰滥炸。
“看来这鬼王,记性不大好,那就再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吧,我叫怎末......”
鬼沉灭还没等对方说完话就接茬说:“什么?”颜之右手揽着她的腰,左手在她手背上点了点,笑道:“怎末。”
一众人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霎是来气,另一个沉不住气的女子哼了一声道:“看来还是个聋子。”
鬼沉灭不解,看着颜之,后者又道:“可言。”
可言对着云皇说:“我说陛下,这么一个连腐蚀术都抵不过的废材,要她何用?还封了那么大的一个头衔?”云皇听之,也只是笑笑,嗔咄了一声,并未制止。
在颜之将面前的一众人都介绍个遍后,鬼沉灭方将他们的对话听了进去。
卿仙、惑阳二人并未言语,只品着酒,看着湖面;云漾和燕生是两个病秧子,又不是好事的人,云皇并没有将两人规划到今日的作战范围内。说的最欢的是可言、千寺、琴瑟等人,从外貌到能力全都数落了一顿,但还缺最后一张王牌。
“听着各位说了这么多,我还真是好奇,这面具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久不说话的禁川挑眉看着鬼沉灭,接着道:“这都伤了有些时日了,美女见多了,见见丑女也是个新鲜。”
其余人闻之,也开始起哄,更有甚者,已经走到了鬼沉灭身边抬手就要掀开面具。
“平嫣,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颜之说话虽平静,但却透露着几丝狠厉,他难得睁眼瞧了一遍几个起哄的人,除了禁川略显不削的哼了一声,其余人都不在多言。
“颜之,今日你若能揭开这面具,本皇就将你赐给她,不然你今日就是你出笼的时候,如何?”
云皇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两人,这颜之进来有七年之久,起初逢年过节她都要来这里品一品,但当得知他的灵术后,就再也没有来过,颜之这人不像琴瑟他们,若是享用,他也温顺,若是放任,他也并不奢求讨好,近两年他不似从前一般清秀,倒是变得甚是邋遢,平日里没事就睡觉,醒着的时候特别少,原本打算再等两年就将他放出去,如今倒是个好机会,不过若真是亲手杀了这司,她还真心下不去手。
“说话算话?”鬼沉灭对于这个条件甚是满意。
随着云皇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鬼沉灭示意颜之将自己的面具摘下,而自己则在拆卸右手的软银。
软银甲佩戴不易,拆卸自然要费些功夫,当看见光洁白皙的手指时,鬼沉灭微微抿嘴,抬眼瞄了一下颜之,颜之也猜到了结果,嘴角稍稍翘起。
由于两人越拆越笑,最后竟相互笑出声来,四周过分安静,鬼沉灭的笑声略显恐怖,颜之则没她这么奔放豪迈,只是笑不留声,在面具被摘除的一霎,他捏着血玉笄的云头,将其拔下,头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最终挡在面前。
桌边的一众人或是起身,或是探身,他们不知这两人究竟在笑什么。鬼沉灭依旧没有抬头,她将卸下的软银甲和面具放到一边,随后转身向着颜之,将前额的发髻捋顺后,抬头看着他说:“我的长相,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颜之帮其捋了捋右侧头发道:“猜到了。”
鬼沉灭笑问:“样貌如何?”
颜之笑答:“美。”
对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围观的人嗤之以鼻,可言冷哼一声道:“美?美的过如错?如错可是地族的妖精呢!”
此言一出,鬼沉灭脑中蹦出了诸多莫名的文字。
......
“冥老大好看是好看,但在妖界这种长相并不算最漂亮的,也就滑头老鬼常说她美。”
“纯妖级的才是最漂亮的,那种美可是神级和仙级的人比不了的!”
“我觉得她已经是倾国倾城的貌了,如今看来还不及你一半。”
“我可是纯妖级!比她长得好看多少倍!”
“你这容貌跟夹竹桃妖可没法比!”
“能有我这个妖级的相陪,是你天大的荣幸。”
......
颜之见她有些走神,便绕道身后将其长发盘起,最后极其狡黠的看了一眼云皇,张口无声的道:“您说话算话。”
云皇心里虽然有些不悦,却并没有因为扔出一个夜妓而妒忌鬼沉灭,反而开口道:“这是......”
众人吃惊之余,纷纷诧异为何腐蚀的伤口能够愈合,面具下的人儿也有绝对不差于如错的容貌。
鬼沉灭对着类日珠子,抬起右手仔细观看,又抚了抚脸颊,就连右眼都愈合了,她笑的有些疯癫,肩膀不住的打颤,彼时的她在遗忘雪的影响下自然不知道自己神级的特质,凡是神级,都是身负愈合能力的,只不过她在遗忘雪的影响下,愈合能力也减缓了。
“这才对嘛!”
鬼沉灭一边笑着一边转身看着云皇,看着桌边或是疑惑或是惊诧的神情,她笑的更加灿烂,最后捋了捋前额的碎发,拉着颜之。
“这人可是我的了,若是你动了他,伤了他我可不依啦!”边说边让其坐下,自己则双手抚上鬼磷带,一股邪魅的气息从中散发开来,使鬼沉灭的笑容变得格外妖娆艳丽,她知道刚刚的那段是自己的记忆,却不知道说话的人与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关系,颜之说她现在没了在战臣府时的那种嚣张的气焰,如今容颜已复,这是个好兆头。
“天皇说话可算话,这颜之我是要了,不过这意向嘛,还需要些筹码才行,您有您的筹码,不过很快这将会是我的筹码,您说呢。”
鬼沉灭起身向着云皇走去,期间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途经的一众夜妓,有的人不必要招惹,他们会活的很好,但有的人招惹了,就不能弃而不顾。
“你说,你想怎样?本皇再决定要不要怎样。”
“你的筹码,都是我的筹码。”
第六十四章 水牢
且说鬼沉灭的神级特质,在遗忘雪的压制下恢复缓慢,如今得了鬼磷带的气焰,也开始叫嚣起来。
彼时的云皇已不再惊讶,她明白鬼沉灭的身份,以及身份的特殊技能,结界困不住她,容貌也能复原,她的计划还需要重新整理,或者直接开启第三计划。
“怎么,我答应你,你就肯留下来吗?”云皇收敛了笑容,第三计划启动。
“你能留得住我吗?”鬼沉灭深深一笑道。
“看来你是不大在意乌辰那帮人了,北辰,去告诉占星,请乌辰等人进宫,绑也要绑来。”
鬼沉灭放大声音道:“云皇是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了,你的筹码,都是我的筹码,这并不是在征求您的意见。”
二十八妓均没有言语,或是自顾自的在吃,耳朵却处处留心,要么就瞪圆了眼睛死盯着局面,少有的几个像颜之那样,吃吃喝喝,全然不顾局面如何,因为他们的灵术大多与知晓进展有关,不过这其中也有逞能要插句嘴的。
“鬼小姐,您别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鬼沉灭寻着声音,看说话的人是如斯,便盯着对方瞧了一会儿,硬生生的让久经沙场的如斯别开眼睛。
鬼沉灭朝着云皇走了几步,最后停在她身侧,俯身对其耳语道:“就这儿,也能困得住我吗?”
云皇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神情瞬间僵硬,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没说,当初地族隐匿的那个小贱货,偷偷溜到天族,还掂量着本皇不知道吗?若不是本皇派人去救济她,说不定早就饿死了呢,只是那几年的救济也并没有让她心存感激啊。”
鬼沉灭微微皱眉,原来龙狸当初沦落妓院是这妖婆一手所为,如今还有脸说是接济?彼时的她面色冷凝,居高临下的看着云皇,道:“你觉得你动了他们我还会留在天族吗?”
说着云皇也站起来,仅动了动手指,就将人甩到水中亭外,硬生生的摔在了一侧的草地上。
鬼沉灭起身抖了抖灰尘,摔,对于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她自认为再不会有比从疾行术上摔下来还疼的事情了,掸去灰尘的她转身对云皇道:“小心点,我这身行头挺贵的,最起码你买不起。”
霎时云皇瞬移到了她身边,揪着她的衣领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鬼沉灭看向依旧在水中亭的颜之,笑道:“我有什么资格,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书上没写我的能力?还是你老眼昏花,老年痴呆了?”
云皇隐忍卖笑多日,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也从不对他人低三下四,彼时的她正在实施第三计划,既然无法激怒对方,就只有大打出手了。
而鬼沉灭谨记星缘巫师和邬云雨的话,此刻基本上算是被暴摔,她只能在地面上激起烟尘的时候,将聚忧烟调出,缓冲一下着陆的力度,随后就急速遣散,一番折磨过后,原本黑色的袍子上沾满了灰尘,而她却每次都能重新爬起来,对着云皇露出狡黠一笑。
打到最后,云皇也累了,看着再起爬起来的鬼沉灭那叫一个眼气,不屑的冷哼道:“书上写的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废物,也就跟奴才们使使手腕,真正动起手来,还不是个废材,北辰,辰夕院的人也不用请了,她也就是逞逞嘴上的能耐,还能有什么大出息,去把水牢腾出来,对外界放出消息,说鬼王愿意与我合作,哼,我就是关也要把她关到三界大战,看她有什么天大的用处,值得我去给她再三筹划!”
北辰拱手称是,随后问:“陛下,那颜之他......”
云皇看着依旧浅笑的鬼沉灭说:“既然她想要,就给她好了!一并关到三界大战,等大战一过,谁都别想跑!”
说罢,抬手将在水中亭的颜之也拽了过来,狠命摔在鬼沉灭身边,但见其相互搀扶起身的样子就更加来气。
“告诉水牢看守,不必厚待,每日刑罚照常,就留着一口气就行,颜之也一并受罚,谁让他投奔错了人,鬼王啊鬼王,玩什么样的不好,偏偏愿意玩人家剩下的!”
鬼沉灭起先并不以为然,随着将颜之加入其中,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推开颜之,对云皇说:“您还是厚待我一些较好,说不定我还会回心转意,投奔你呢?”
彼时水中亭的人都纷纷来到一边观战,这是他们被关在这里以来最耐看的一出戏。
“投奔?我可不需要一个废材的投奔!你也就是能出入个结界,有个自我修复的能力,这对我又有什么用处?无用的人,就不配被我重视!别说一样灵术了,你连最基本的悬浮......”
正说着,就见鬼沉灭狡黠一笑,瞬间消失在原地,这一举动另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大惊,夜妓园瞬间炸了锅。
云皇环顾一周也没见到这人的影子,最后看见颜之的浅笑,便一气之下抬手就要打,这手臂抬起后,悬在半空,鬼沉灭散去聚忧烟接住了她将要落下的手臂,说:“我说了,所有筹码,都是我的。”
鬼沉灭用出了在璧瑕阁练习打人的力气,将云皇推了一个趔趄,颜之皱了皱眉小声道:“你这,不妥啊。”
“屈屈一个隐身术,有什么大不了的!”云皇有些急于求成,她想用更大的刺激将鬼沉灭的灵术开发出来,然而一切并不顺利,反而还白受了些皮肉之苦。
“我说了,您还是省省力气吧!如此一来对您没有好处!”
云皇反手一掌还是打在了颜之胸前,鬼沉灭只恨自己功夫不到家,闪躲攻击时略显笨拙,然而怒意是最容易冲破遗忘雪的神经元素,彼时的她心跳剧烈,好似有什么要从体内冲出来一般。
此时虽是地下,但不知哪里来的阴风吹走了鬼沉灭一身的灰尘,吹拂了那一头泼墨的长发,血玉笄放出的红光盖过了类日珠子,映在所有人的脸上。
云皇的笑容渐渐加大,她清楚自己的计划奏效了,随后道:“来人!请鬼王!进水牢!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颜之也关进去。”
前来的几个侍卫将两人请出了夜妓园,末了,云皇还不忘对鬼沉灭说:“你还真没让我失望。”
鬼沉灭深知中计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深,在走入湖心凹陷的台阶时,抬手将血玉笄拔出,朝着云皇的方向甩去,这笄身原本也是有灵性的,此刻正速度飞快的在对方脸上划了一刀伤口,随后便载着鲜血回到鬼沉灭手上。
身后的一众惊呼和吵嚷声,在水帘落下时被隔绝了,这个通道较长,四周都是渐渐流动的水墙,颜之说这是云皇专门为了困住她而做的水牢,并说知道她与水相克的事。
两人最后抵达的地方是个二层小楼,具体什么位置,暂时不清楚,是个连猜术都猜不到的地方,这里四周都是水墙,进去后,水墙就算是彻底封闭,将小楼困在其中,外面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把守。
一日三餐不落下,还会送来各种小吃和水果,这些是两对双胞胎姐妹通过凭空传递术传送进来的,这里虽是水牢却有侍女伺候,过的还算舒适。
鬼沉灭虽被锁在水牢中,却不是身体泡在水中,不会令她窒息,至多是在水牢包裹之内随心所欲,突不破水墙,头一天晚上她就甩开了两个侍女,独自一人坐在这间大殿的一角冥想。
颜之服过药后已经歇息了,他让鬼沉灭不要心软,时机成熟后能除就除了,不必有所顾忌。
此话说的轻松,但做到的人却甚少,毕竟她不是云皇,她不清楚自己的言行会对整个计划带来多大的困扰,而如今又加入一个颜之,已经让她有些应接不暇了,难道时机成熟时还要将这人也一并带走吗?鬼沉灭抬手遮住了这刺眼的夜空,确实,这里的夜空犹如白昼。
她拔下血玉笄,心道:这灵物还真有一套,也是个很会示威的主儿,此刻玉笄的表面有几点红色的粉末状物体,手指轻轻擦过,嗅了嗅,竟是云皇的血,然而就在这轻碾血液的过程中,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面前浮现了一扇手臂长短的明镜,并能依稀看见镜中出现的影像,她左右观察,见那两个侍女并未跟来,就带着那面明镜,藏到了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镜中出现了街道,出现了府邸,出现了人物,也出现那段峥嵘岁月,并演绎出了一个人的尘世过往。
第六十五章 云皇篇
“我不要嫁给‘夏后余宗’那个老男人!爹爹求你放过女儿吧!”
梨花带雨终究还是被关在囚牢之中,她刚刚十七岁,却要嫁给一个比自己爹爹还要年长的男子,这男子虽说有权有钱有地位,以至于是当今圣上,但是筹码再多也抵挡不住心有所属的诱惑。
身为天下第一商云字商户的女儿,却爱上了一个她终生也无法选择的男人,他们的相遇是一种巧合,也是一种缘分。
他与她相遇在一个漆黑的午夜,两人隔着一扇门窃窃私语,却始终没见过一面。
“你和这家商户是什么关系?是丫鬟吗?”门的彼端抚琴等待着回音。
“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扇门内的?你是小偷吗?”
朗月清风她只因无法睡眠悄悄从床榻上逃了出来,从而遇见了悄悄潜入天族的他。
这一年她十七岁,他则刚满二十岁。
“我叫云遥......”
“我叫沐骨......”
日久生情,只是每天夜里的呢喃细语她也愿意与他相守终生,即使相识数月,却未见一面。
“你是不是因为长得丑而不敢出来见我啊,本大小姐可不会嫌弃你的。”
“你是不是因为长得丑,而不敢出来见我啊?不如我们约定见面如何?”
琴声悠扬久久未开口的他提出了相见的要求,她没有驳回而是欣喜若狂的等待次日的阳光。
“云儿,圣母后下旨将你指婚给夏后余宗,你父亲就等着你打通官路呢,云儿要成为皇妃了,娘亲可是很为你高兴呢。”
云遥从未想过自己会嫁入皇宫和一个比父亲年长的老男人生活,那沐骨呢?
次日艳阳高照,一袭紫色长袍发髻高耸的男子站在云月树下,威风凛凛的沐骨拿着她喜欢的花束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天也没见到她的身影,她失信了......
远远地,云遥在马车上见到了这个她倾慕已久的男人,欣喜而忧伤......
入夜后沐骨在私会的门边看见了她留下的书信。
“沐骨,圣母后将我指婚给了圣上,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只因这短短的几行字,他夜间偷袭了云家并抢出了云遥顺着云月树坠入地族。
她爱着他,愿为他抛弃天族富贵,不惜背负着逃婚叛族的名义来到地族,而一切并不像她想的这样美好。
云遥怀孕了,由于是盗云天长女云月的后代,所以也传承了独特的幻术,而这幻术却是不能入地的,因此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云遥疲惫的倒在了沐骨的怀中,昏迷不醒。
云家沿着商路追到了他们藏匿的地方并强行带走了云遥,沐骨在惜别的前夕发誓要明媒正娶将她带回地族......
不想打胎的云遥,以死相要挟保住了孩子。
一年将至,云家向圣母后推脱云遥身体不适不能入宫,其实是等待着孩子的出生,而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到来,直到孩子出生的那天......
“夫人!生的是龙凤胎!”
“夫人地族派密使来了!”
“老爷!地族要带走孩子!”
“夫人!女孩被强行抱走了!”......
正处于昏迷中的云遥只听见最后女孩被强行带走了,却始终没有听见那个她长久期盼的声音的到来。
从那之后她让家人四处打听,数月后才确定了那个‘沐’姓就是当今的地族的皇姓,沐骨是地族皇室的皇子,现如今已经继承了地族的皇位,而那个被掠夺走的女孩下落不明......
云遥将自己的全部都告知了那个人,而那个人却从未说过自己的来历,也从未说过他是地族的皇子。
怀中的男婴安静的睡在她的臂弯里,眉眼间却像极了他,但是云遥知道自己是无法给这个孩子名分的,即使自己将要成为皇妃也无济于事。忘记一个人很难,但是让怨恨和不解驻扎在心里却出奇的容易。
传言变成事实的效率让人出乎意料,沐骨继位后迎娶了新的皇后,又纳了几位妃子娘娘,云遥并不是在等待地王改写三界婚姻的法案,而是在等待那个被掠走的女婴现在是否安好,会不会因为幻术而受到牵制?但她失望了,初恋的确是刻骨铭心,但是这场爱情的确刻在骨上,用血泪铭记在心中,二十岁那年的她,嫁入宫城。
这一夜她失去了自己的心智,这一夜她计划着如何主宰自己的命运。
入宫一个月她是最受宠的娘娘,并以皇族姓氏封号为‘夏云妃’,之后的几个月里她利用自己的独特幻术配上从海族走私来的夺灵之药,吸取着夏后余宗的掌控力和战斗力,并在最后时刻毒死了圣上,那一夜她向众人宣旨,先皇传位于她,众人哗然,过半数辞官离职离位。
但她又在暗处拉拢人心,并时刻锻炼着自己的战斗力,等待着在三界大战上的刀剑相对。
而那场战争她赢了,在沐骨惊愕的面前,她不削一笑,彼时的她是以一个胜利者,一个帝王的身份和姿态蔑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无法对她说声抱歉,她也无法再和他回到从前。直到战争结束后,她与先皇的孩子降生了,既不喜欢上任天皇,自然也不会喜欢这个孩子,只是随意说了两句便定下了这孩子终生的名。
前任天皇的孩子,故名夏前,女孩自出生以来就被其母厌弃,在她昏暗的童年中,除了胆怯与懦弱就再无其它。
在之后的几年内云皇改写数十个天族条约,‘更名嫔妃娘娘为姬子’‘严禁天族与地族的私通相会’‘私通者处死,襁褓胎儿处死。’......
时过境迁,那个在云家出生的‘天地混生’男婴已经不知去向,而云皇身边又多了一个誓死效命的男孩——‘魂殿’,魂牵梦绕之际,实为帝王之子。而这个男孩眉眼间也越发的像那个沐骨了,这让她想起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儿。
直到有一天,天龙和地族的妖精私会,并生下一女,云皇率领大批人马赶往地族,但是私通的两人双双死去,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婴,由于天规如此,沐骨只好同意搜查。
云皇直到预定期限也没有找到女婴,但是却在地王宫中看见了一个和魂殿相仿年纪的女孩,生的是如花似玉倾城倾国,沐骨垂下眼睑默认了她的猜测,原来她还活着,幸好,她没有继承幻术......
“沐云纭公主,您要的玫瑰糕做好了!”
“这就来!”
女孩向云皇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开了她的视线。
原来她叫沐云纭......
几年之后云皇与一个巫师诞下了二公主邬云雨,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女儿生来就具有与众不同的气质,或者说生来就带有皇相,这是她期望的,也是她害怕的,虽说她很爱这个巫师,但是姬子薄命,在邬云雨出生不久便死去了。
随后她又与一个贩卖古玩字画的商人生下了三公主古墨,虽说这孩子长得其貌不扬,可以说长得实在没遗传自己的长处,但是骨子里的那股子劲倒是更像现在的自己,而邬云雨却太像以前的那个自己了,至于沐云纭......
云皇虽坐上了天族至高的宝座,却空了整个心城,她用肉欲来填补自己已经放任的余生,她用残忍来淹没陷入空虚的清晨,她和海族的大巫师雨霖一样,成为了三界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每个夜晚,无论睡在谁的身边,她的梦里都会出现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那个人总会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她,拥着她说着抱歉,而每当梦醒之前,那人又会在梦里拥着其他女子,说着一遍又一遍的情话。
她越是不安,醒来后就越会放肆,时隔二十多年,她爱的始终都是那个人,甚至想抛开一切,不顾一切的奔到那人身边,忘记种族的荣誉,忘记报仇,忘记所有恩怨,在她的心底,也想三界太平共事,然那人每次都会是她幻境破灭的源泉.......
光阴荏苒,曾经的繁华也终成腐朽......
第六十六章 十八天
“嗯,也是个可怜人。”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鬼沉灭吓得一哆嗦,看见颜之苍白的脸出现在浴室一侧的窗户边上时,长出了一口气问:“她们俩呢?”
颜之光着上身俯在窗边说:“她们不是正规的军校出身,玩去了呗。”
他醒来后就到浴室泡着,没想到窗外传出了异样的声响,悄悄打开一侧的窗户,就看见这人蹲在窗户底下,聚精会神的看一面镜子一样的东西,里面还出现了能动的图像,与细碎的三言两语,他瞧着稀奇一时间也没言语。
鬼沉灭叹了口气,坐在地上,垂着腿道:“您老是泡了多久了?没泡浮肿了?”
颜之抿嘴一笑,看了看窗户内自己的下身道:“没肿。”随后又问:“你刚刚看的是什么?哪儿弄来的?”
此话一出,就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喃喃的说:“哦,天生的,滴泪镜?”
鬼沉灭见他自说自话自问自答,就轻笑了一声,心想这灵术也方便。
颜之喃喃的说了一会儿,将心中的疑惑猜了个遍,也就知晓一二了,半个身子探出来对窗根底下的人说:“别蜷着了,她俩若是长时间看不见你又该出乱子了,来我房间吧。”
颜之对她的新灵术甚是喜欢,两人闲下来又聊了一些自己的事,两侍女起先还会偷听,又说不许关房门之类的话,不过后来得知没趣,也就懒散了,除了每日的餐食,其余时间基本不管两人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云皇吩咐下来的刑罚,在实行两天之后也因繁杂而懈怠了。
然而这一晃,就过了十三天,加上之前的五天,已经十八天了,虽说颜之每天都会用猜术,猜外面的局势,但水墙太厚,这里又没有其他的人,所以只能通过两个侍女以及外面与她们连心的姐妹得知局势,得到的消息却少之又少。
“我看你的灵术还得再强大点才行,要不怎么保护我?”颜之侧身躺在床上。
“你不是说在必要的时候,除了你也行嘛?如今怎么还用得着我保护了?”
“嗯,我猜你不会弃我不顾的,所以改想法了。”
“今天的局势有变化吗?”
晌午刚过,外面传送进来了一些吃食和用品,颜之的猜术很神奇,他能通过与之相连的人猜到那人得知的消息,还能通过那人接触过的人得知,算是散布了一张大的关系网,从中得到更为准确的消息,不过这过程是非常消耗体力和经历的,两人计划是一天一小猜,三天一大猜,事到如今也只猜过两次。
“奉茶!”颜之起身整理一下衣裳,挑眉说。
“遵命。”鬼沉灭拿来的不是茶水,而是每日送进来的一些汤药。
“她们知道的是,海族已经撤兵了,云皇许了他们很多好处,地族嘛,还在继续争取。”
鬼沉灭听了点了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微微冒着虚汗的男子,她从未正视过这人的容貌,比不得良渡,也比不得乌辰,倒是和隐涸有几分相似,想到隐涸,她又想起了断梦。
“地族还在交涉,我猜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颜之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鬼沉灭真挚的目光,相处了十三天,算一算是十六天了,他清楚这丫头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们还没有被云皇绑来,如今依旧在巫师府中,但...被监视了,恐怕随时都有可能请进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她嗯了一声,颜之又道:“他们如今还在想对策,具体是什么有巫师的结界罩着,我猜不到,不过云皇放出的消息,他们可不信。”
鬼沉灭眉头舒展,面带微笑道:“他们又不傻,傻的是云皇。”
颜之擦了擦鬓角的汗滴,问:“还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的有很多,不过,那样就太让你折寿了。”
颜之眯着眼睛道:“你也知道,我与水相克。”
鬼沉灭笑着点头,将汤药递给他,随后关门出去了。
的确,此刻她知道乌辰他们是安全的,她其实更想知道那个远在海族的人如今如何了。
在这犹如白昼般的夜里,作息经常的混乱的,这极大的消耗了两人的体力,平日里,经常一天一夜不睡也没有丝毫困意,两人最常做的就是靠在窗前,闲聊彼此的事,关于鬼沉灭的事情,颜之问了很多,也猜到了很多,但关于颜之的事,却寥寥无几。
他说他被转手很多次,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是那界的人,不过用猜术得知,应该是地族的人。
他的记忆力较差,记不得自己的年纪和父母,年幼时的事都不怎么记得了,多半都是用猜术猜的。从记事起,他就在不停的转手,穿梭于各大夫人的府邸,但谁都没成为那个动过他的人,直到,他被一个女商人进贡给了云皇,这才安稳下来。
他说之前的生活从不安逸,没吃没穿的日子经常如是,逃又逃不掉,还要被打骂,自己又不是个讨喜的性格,所以来了夜妓园后,从未想过还能出去,至于猜术,他觉得无趣,已经很久没用了。
他对生死并不是特别重视,生可死亦可,他觉得这辈子都会在夜妓园中度过,大不了就是年纪大了被杀,或者转手被卖到偏远点的妓院里。
当谈起夜妓园中的众人时,他笑的安心,说那些人虽有几个嘴上不好的,心底还是不差的,因为没被外界污染过,他们大多都是十一二岁就被送了进来,在最小的秋林被送来之前,死去的是一位名叫浅之的人,性格温顺,却不得云皇的喜爱,理由是:过于温顺。
说道这里颜之苦笑道:“这老女人是喜欢受虐,也喜欢虐待别人。”
在二十八夜妓中,最不受宠的是沫奴,都说他是地族战败后送来的贡品,是云皇定下的规矩,除了要战败两族的金银和苦力,还要地族皇室之子,一定要地王的儿子,海族则宽松很多,养子即可,如斯就是海族海王的养子。
鬼沉灭冷笑道:“原来还是在复仇,得不到老子,就拿儿子来折磨,不过这地王他也舍得!可见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颜之叹息道:“年少无知嘛,谁还没干过几件错事呢?定都是有一番苦衷的,不过他的做法我也不认同,并严重谴责他。”
颜之口中的做法就是沫奴的由来,他原是地王专门用来进贡天皇的培养品,是一个侍女生的孩子,自幼母子分离,还被养在宫外,到了年纪就送到了天皇手中,这是地族的耻辱,也是地王的耻辱,在地族谁都不会提起这件事,以及这个未被命名的皇子,沫奴,沫奴,形如泡沫般的奴隶,而沫奴的灵术又是不死之术,故而云皇就变本加厉百般羞辱打骂。
“嗨,都是苦命的人。”
鬼沉灭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然她的人生却忘得差不多了,看着颜之闭目靠在窗沿上,便问:“多说说其余人的事吧,这二十八人中,有暗使对不对?”
颜之没有睁眼,只点了点头说:“禁川就是。”
“多说一说暗使吧,以后遇见了好多加防备点。”
颜之睁眼看着窗外,神色有些茫然,说:“暗使呢......有好几个呢,他们灵术比较特殊,是可以随意出入夜妓园的,他们身上的特权很多,地位也很高。”
说着又侧躺在窗前的桌子上,眼睛看着她问:“你还记得几个啊?总觉得你对不上号呢。”
鬼沉灭白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的记性才不差呢,差的是遗忘雪。正想着就听到对方的声音悠悠传来,声音很低,似乎要睡着了一般。
“禁川是夜妓园中暗使的头儿,战斗力不可小觑,并且和云皇一样心狠手辣,然后有尘染、怎末、未尽、余昔、北辰也算是,但从不派他处理什么大人物,顶多是把你关进水牢这种事,估计一日三餐也归他管,还有就是比方和鸥啼,女子里面有同观和千寺。”
鬼沉灭纷纷点头,看着颜之昏昏欲睡的样子,忙劝他回床上睡,后者却摇头说:“我不困,懒习惯了,坐不住,刚刚说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对上号,不过要小心同观,别看她才气过人,但灵术却不是好对付的,只放在夜妓园中,凡是有处罚的时候,都是她在做,灵术是脏器挤压术,那可真是不好过,能凭空对一个人的脏器进行挤压,又不让对方痛死的灵术。”
说着颜之的声音变小了,最后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鬼沉灭调出聚忧烟,飘在空中,最后拿来外披给他披上,才悄悄的出了门。
而此刻在水牢的一角,出现了一个大的环形,没有一会儿,一个人从中冒了出来。
“呵呵,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进来,你这里还不错,住的挺悠闲嘛。”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负责看守你的,如今就住下了,不过你的脸......好了?”
来的是魂殿,那个云皇与地王的孩子,却自以为是孤儿,他还提了些酒肉和水果。
“你怎么进来的?”
“传送进来的呗,这个水牢外面有个人会传送术,就把人送进来了,呦,除了侍女还有一个啊?货挺全啊!”
第六十七章 今夜安全
魂殿一手提着篮子一手向对方竖起大拇指,道:“够滋润!”
鬼沉灭见状,斜倚在门柱上歪嘴一笑。
颜之扶着门框厉声喊道:“他是暗使!云皇的心腹!”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不也是嘛,彼此彼此,虽没共事过,但知道你人品还不错。”
当颜之大喊魂殿是暗使时,鬼沉灭有些欣慰,难得他还惦记自己的安危,但在魂殿轻描淡写说出颜之是暗使时,她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退了一步,但这一举动让颜之很受伤。
“不至于这么怕我吧,我害过你吗?”听到这话,鬼沉灭虽是摇头,却也少了几分信任。
“我和他们不一样,你可以相信我!”颜之有些急了,相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着急的样子,这使鬼沉灭更加怀疑。
颜之见了,皱眉说:“他可是云皇的心腹!他是!”
“我知道他是什么,这事得当事人亲自说,旁人最好不要开口戳破,还有我早就知道他是暗使了,他帮过我很多次,一直在暗地里监视我的行踪,这我都清楚,他也‘坦白’过。”
鬼沉灭将坦白二字念得极重,颜之皱眉道:“你是说我不坦白,所以我没资格做你朋友了是吧?你也不打算带我走是吗?又要除掉我?”他许是有些激动,反问之后,自己又猜到了答案,本就病怏怏的样子,现在显的有些疯癫,随即又喃喃的说:“是了,你不会......”
“颜之,你......”鬼沉灭有些担心的。
“不用说了,我猜到了结果。”说罢,一道暗红色的鼻血就流了下来。
“你又猜什么了?”鬼沉灭忙拽过颜之的前襟堵了上去。
“我的衣服!”颜之一面堵着鼻子,一面为衣裳心疼。
“算了,你们俩不要像对情侣一样吵来吵去的,我的品行她很清楚,你的品行我也很清楚,她也不是傻子,心里有数,不过......你不坦白是因为什么?有顾虑?”
魂殿从篮子里摸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接着悠悠的问:“还是命令?”
颜之白了他一眼说:“顾虑?命令?顾虑就是怕说了像现在这样!我才懒得猜她能接受暗使这个职位?再说云皇已经舍了我这颗棋子了,我已经不是暗使了。”
魂殿撇着嘴说:“你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颜之堵着鼻子上前两步厉声道:“我为什么要事事都知道!累死我得了!”
魂殿见之依旧撇嘴说:“云皇这人啊,鬼精着呢,虽说明着放了你,暗地里说不定还会怎样呢,你莫不是被她抓到了什么把柄吧?”
颜之显然对于别人不信任自己这件事,是很不能忍耐的,当即反驳说:“你为何如此怀疑我?到底是她派你来进来挑拨我俩的吧?”
魂殿见此情形也不气,语调也不抬高,而是压低了几分说:“你看你,我怀疑你也是正常的,我来挑拨你也是正常的,毕竟我还是暗使,但我做的事这丫头是清楚的,反而是你一个没有经过培训的暗使,在这种情况下,情绪竟如此反常,这......合理吗?”
“你!”颜之气的手抖,相处十六天下来,鬼沉灭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总是半梦半醒的‘懒人’如此暴躁。
“我什么啊?说罢,被云皇抓住什么把柄了?你求求我,我好给你办妥不是?”魂殿仍旧一副嘲讽的表情。
“我没有把柄!这辈子也不会像你求饶!”颜之愤恨的转身回了房间。
鬼沉灭看了看魂殿,又转头看了看颜之的背影,说:“他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般吧,这几日下来也挺好的。”
魂殿白了她一眼,说:“他是暗使,再怎么没经过培训也是知道一点的,那就是不容背叛,入暗使时若不是自幼养大的,那就会被天皇牵制,只不过每个人牵制的方法不同,你信他还是信我?”
“我......”鬼沉灭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说:“我想,你和他都是半斤八两吧,你刚刚对他的总结也并无道理,这一点是我没有想到,没有考虑到的,而你,既然你说了会有牵制,你又是自幼跟着云皇的,乃是心腹,你不禀报关于我的事情,这算不算背叛?如果算,那么你刚刚说颜之的话就不成立,如果不算,那你说的话就更不成立了,我这么说......对吗?”
魂殿品了一口酒,皱着眉看着她,过了会儿说:“你很会举一反三啊?”
鬼沉灭不说话,仍旧用眼睛求证着自己的话,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魂殿笑说:“罢了,这篇就翻过去吧,你可以相信他,但要长个心眼,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也要处处留心,外面的情形明着虽静,但暗地里很乱的,想来也要不了多久了。”
过了一会儿,魂殿叹息说:“寻一个恰当的油头离开,不过是损兵折将的办法,到时候你无论胜败,只要离开了,云皇对外就会封锁消息,她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这人原本是在她手上,可是被大张旗鼓的请进来的,已经有一百份信心,一千份得意,前些日子又对外宣称鬼王住下了,内战过后,损了颜面,她就不好再去地族讨人了,到时候她不会明着抢人的,倒是会暗地里做手脚,不过地王的人手又不是吃素的,实力不比天族差,所以到时候如何,并不用担心。”
魂殿吃过饭后,就住进了一间客房,而鬼沉灭不想与颜之闹翻,故而去了他的房间。
“你既不信我,也不用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颜之躺在床上,面向里。
“我也不是说完全不信,他说出了我没考虑到的事,我只觉得惭愧,这种事情还要旁人提醒我小心,想必以后也会多加小心,他也是为我好,我今日也问你关于暗使的事,你连北辰都讲了,就是没讲自己,是怕我生疏你?”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颜之起身盯着她。
“是的话,我很欣慰,不是的话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鬼沉灭说着,走到床对面,坐在一张圆椅上,问:“怎么样,你愿意说说吗?”
“不要!”颜之赌气回身,重重的躺在床上,震起了一片浮尘。
就在此时,这四方水牢微微震颤,没过几秒就开始剧烈摇晃,眼见着屋内的装饰相继坠落,远处那水墙上的水也开始倾斜,鬼沉灭忙说:“你怎么这么大力气,这一躺不单激起了浮尘还弄得地动山摇的?”
彼时的颜之早已起身,惊慌的看着周围的事物,只见魂殿晃晃悠悠的上来,边走边说:“快扶着,恐怕是地族的暗使在四处搜查你的下落,未来的几天都会有这样的动静。”
鬼沉灭问:“他们能进到天族内部搜查?”
颜之笑道:“他们?别说他们就是我们......就是天族暗使也是三界内出入自如的,不过这次的动静闹得有点大了。”
几分钟后,震动慢慢减弱,传送口又传送进来一批搜查人员,查了一圈无果后就离开了,三人坐在地面上,魂殿叹了口气说:“照这么看来......恐怕还会有人来。”
颜之说:“那还用说,没查到,当然还会再查。”
魂殿摇头说:“不是地族,是云皇。”
鬼沉灭呆呆的看着门外说:“是了,闹了这么一出,她肯定要加派人手过来防备,外面一层,屋里一层。”
她虽能隐身,但行动却甚是不方便,没办法瞬移,也没办法瞬间逃脱,故而只能加强现有的能力,而此刻防卫人员也陆续被传送进来。
“你们三个还真是和谐。”同观迈过门槛瞧着屋里的几人。
一旁的怎末冷笑道:“可不嘛,三人行,必将轮番上阵,这不把她伺候的珠圆玉润的吗。”
魂殿自然是不会插手,二对二,鬼沉灭还是有信心的,就在这时,那个圆环再次出现,来的人是禁川,出了圆环就皱着眉怒道:“都在这杵着干嘛!碍事!”
原来身后还有人被传送进来,是三个卫兵。
第六十八章 救兵
六对二,打不过。
禁川向前两步,走到鬼沉灭面前,单手捏着她的脸颊道:“你最好老实点,陛下可说了,只要不死,就可以随意处置,我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禁川的力气较大,以鬼沉灭现在的力气还斗不过他,即使是推都推不开。
颜之见状,上前一步,他虽不是禁川的对手,但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修炼过力术的,掰开对方的手之后,就带着鬼沉灭回房了。
“颜之,你若回头,我们还是好兄弟!之前在一处共事,不是很愉快吗?”禁川对着颜之的背影喊道,见没有反应,又道:“陛下只说留她一口气,可没说要留你的性命,念在我们在园里的情谊上,我可以帮你说好话,但你可不要执迷不悟!”
怎末也在帮腔道:“是啊,颜之,陛下并没有要处决你的意思,你就放了她,回头吧。”
另三个人不是夜妓园中人,他们是暗使,也是云皇的贴身护卫,其中一个光头道:“是啊兄弟,你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何苦为了一个女人损了兄弟情呢!”
同观也说:“是啊,名扬可还等着你回去呢,你连名扬都不要了吗?”
前些话都入不得鬼沉灭的耳朵,只是单纯的以为颜之人缘很好,但说到最后说起这位名扬姑娘,她可是六位女子中长得最美的一位,如今和颜之......
“名扬?你和名扬?”鬼沉灭不解的看着身旁的人。
颜之则面无表情的说:“我与她没什么瓜葛,只是聊得来而已。”
“她人如何?”
“很好。”
“早知道就把她也要来了。”
颜之嗤笑道:“要来,你能带的走?”
鬼沉灭奸笑说:“你不生气了?”
禁川他们算是是第一批到达的人,接下来的几批人中,鬼沉灭都不曾见过,颜之通过猜术得知,外面除了些精兵暗使还有部队,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在这期间,水牢还震荡过几次,并且一次比一次剧烈,以至于最后,禁川命那姐妹传话给外面,要些什么强力胶之类的东西,说是一侧的水牢墙面开始有裂缝了。
由于人多,鬼沉灭再没机会练习聚忧烟,虽然没有机会,但还是会穿行于那些精兵身边,摸索性格,盘算出去的时机。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所有人都没了困意,颜之趴在前窗上,看着外面的人。
“我猜......快到了。”
在几次震荡过后,周围的明灯渐渐暗了下来,四周呈现出了一片昏暗的橙黄色,水牢内的一百精兵早就准备就绪,由于水牢隔音,外面的战况全是通过那对姐妹和颜之得来的,据说是伤亡惨重。
地王派来的暗使足有二三十个,除了领头的几个地位显赫的人之外,都是一等一的精兵。他们的行动是秘密的,也就是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攻入,虽然做了多重防范也禁不住腹背受敌。
堂前,使臣奉地王之命前来游说,为的是拖住云皇,好为后方争取一点时间,而云皇好面子,并没有当面撕破脸皮,地王甚至还拽来了海族的使臣做帮手,海族的海王年事已高,皇子和公主病的病,死的死,只留下了一众郡主世子,如今也就由这些郡主世子执政,地王许了他们一些好处,自然愿意前来做个事不关己的说客。
虽说现已攻入水牢,但也只是攻入,任务是要带走鬼沉灭。
领头的是地族的二公主,且是地族的地防统领和驻防将军,也是暗使都督,此次由她亲自前来营救,地王也是下了血本。
其次是五皇子沐王珏,明着是将军,背地里也是暗使,并且杀伤力极强。地族不同于天族,凡是皇子公主,有能力者,皆可谋职,而在天族,唯一任职的也就只有五公主梨花,地位还算高:暗使都督。
在一众地族派来的精兵中,唯有一人的动机不在鬼沉灭,而在龙狸。
话说龙狸在地族是地族的七公主,与大家的关系甚好,如今来营救的一群人中,大公主沐云纭就是冲她来的。
当水墙裂缝增加时,鬼沉灭活动活动手腕,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她要战的不是外面,而是里面。
“时候到了吗?”鬼沉灭小声问颜之。
颜之压低了声音说:“没有,你别冲动。”
鬼沉灭又向后挪了挪,道:“外面局势如何了?”
颜之也挪了挪,道:“你先别急,人才刚来。”
鬼沉灭点了点头道:“时候到了告诉我。”
颜之点头,随后看向四周逐渐开裂的水墙道:“我们进屋子吧,这水墙里的水足够把你给淹了,到时候岂不麻烦。”
说着鬼沉灭又拽上了魂殿,三人一并上了小楼顶层的阳台上。
“颜之,外面的局势如何?我说的是外面。”
鬼沉灭自从知道他是暗使之后,就再不吝惜对猜术的渴求,颜之闭眼探索了一会儿后,猛地睁眼道:“不好,两族使者撤了,占星把乌辰他们请进宫了。”
鬼沉灭大惊,说:“怎么撤了?这里还没完呢?再说乌辰在巫师府上,巫师放手了?”
颜之叹息道:“哪里是放手,是都被软禁了,云皇向来不信任那些养在外面的家臣,从来都是自己亲手培养死士,恐怕这大巫师难以翻身了,接替他位置的是个女巫师。”
鬼沉灭皱眉道:“那......对了,龙狸呢?沐云纭公主是冲着龙狸来的,这不会打到前殿去吧?”
颜之想了一会儿道:“不对,你说的那个龙狸,现如今就在水墙外面!”
只听‘咔嚓’‘噗通’‘哗啦’三声循序渐进,位于大殿后方的一面水墙塌了小半面,也仅仅是小半面水墙就淹没了小腿的深度。
鬼沉灭咽了咽口水,透过那片坍塌的墙体,外面则是一片血红色。地族的那些精兵,无论是耐力还是速度都高过这些在外防守的士兵,他们穿着统一的盔甲,在士兵中穿梭,每到一处,就会倒下一名士兵,其灵术各个致命,且已经把灵术开发到了极致。
另外三面的水墙也发出了磨损的声音,魂殿拽着两人向一处比较结实的楼顶角落跑去,并告诉颜之立即调动灵术,好准确的猜测水牢顶端的那面水墙何时坠落,且又告诉鬼沉灭在颜之发出号令之后,第一时间调出聚忧烟做好防护,随后两人又拿来了遮雨布,给鬼沉灭撑起一片无水的地方,防止她灵术遇水消失。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当剩余两面的墙体坍塌之后,颜之开启猜术,在发令的下一秒,鬼沉灭将聚忧烟散开,并且开到最浓烈的程度,霎时间外面大雨倾泻,聚忧烟撑起了防水布,罩着三人避开了那片碎石,水牢已破,圈在内部的水渐渐向外倾泻,突如其来的大水把禁川等人冲的不知去向。
直到如今,鬼沉灭依旧无法控制被圈在聚忧烟中人的情绪,他们两个泪流满面仍坚持撑着遮雨布,一步一步的向外面走去,当最后一面墙倾倒的时候,一行三人已下到楼底,趟过没入脚面的水,朝外面看去,此刻顶棚的水已经全部漏尽,魂殿和颜之甩开遮雨布抹了把脸上的鼻涕和泪水,退出烟圈,坐在外面的残石上休息。
水牢已破,倾泻的流水将外面的地面冲刷的甚是干净,但渐渐回流的水却是鲜红色的,二三十个精兵在沐淋杉的领导下,踏着残尸,一步一步的向里面走来,打头阵的便是龙狸。
“赶紧的,他们在巫师府等着呢!”
龙狸上来一把就拽着鬼沉灭要走,但此刻的鬼沉灭哪还有心思离开,将龙狸拽回。
“他们,他们被请进宫了。”
龙狸表情一滞,随后说:“怎么会,海族和地族的使者正与云皇会面呢!你说什么傻话!”
一旁的颜之摸了摸眼泪说:“是真的,海族叛变了,他们觉得这么拖着不值得,便提前离开了,云皇又下了逐客令,随后让占星把人请来,并且罢免了星缘的国巫地位,如今也被囚禁了。”
站在一旁的沐云纭公主也上前走了两步,厉声道:“磨蹭什么呢!快走啊!”
龙狸哭诉了刚刚颜之说的话,沐云纭公主又叫来了沐淋杉商议。二三十位精兵,在任务完成后,原地待命。
最后沐淋杉说:“既然人已经得了,就立即返回。”
第六十九章 内战
沐淋杉见人已经接到,就打算立即撤离。
龙狸哭着说:“那乌辰呢!”
沐淋杉手握长剑,浑身是血,即使战斗了数小时,也依旧不知疲惫,她面色冷凝的说:“我的任务是带她走。”
龙狸抓着沐淋杉的胳膊,哭喊着要救出乌辰。
“那个,你们先离开,带上颜之,他有猜术,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他都知道,我,回去救乌辰他们,救一个算一个,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搭上自己的。”
鬼沉灭将颜之向沐淋杉一推,就朝前殿的方向走去,龙狸见她去救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沐淋杉拗不过她,只好说在云月树那边会留下一队精兵,到时候救了人在那里汇合即可。
龙狸带的路略微偏僻,鬼沉灭浮在半空看着面前令人作呕了肢解场面,以及那片未被水冲刷的地面,手开始微微发抖,她不清楚自己的一意孤行能带来什么,或者会带走什么。
龙狸追上了她的脚步后,对身后的公主道:“云姐姐,您还是先离开为好,地王绝不会让这次秘密行动曝光的,那样整个计划就功亏一篑了,还有别让云皇看见你一个公主参与了这件事。”
沐云纭公主听之,只摆了摆手说:“我要护你周全,不能再让你离开了,你还是闭嘴的好,我不相信前面那个女人能护你周全,也不信她能救出乌辰他们。”
鬼沉灭低头道:“罢了,你不离开也好,毕竟你在场,云皇才不敢胡来。”
也顾不得她的疑惑,三人伏在大殿外的棚顶上。
占星早她们三个一步将人带到了殿外,果然同鬼沉灭的推算一样,那个须眉也在其中,只不过不是站在殿外,而是同乌金一样站在云皇身旁。
“她果然是她的人。”
鬼沉灭攥紧拳头,龙狸见之叹声道:“须眉做的一向严谨,没出纰漏,唯一的纰漏就是乌辰,她对乌辰爱的太深,所以不能让他有遭到半点伤害,在你被囚禁的时候,她曾多次建议我们放弃与云皇的对立,放弃来营救你的心思,她身上有一道咒,是专门对付隐涸那种能读心的人,好不漏马脚,直到星缘巫师怀疑她了,她就在今早悄悄离开了,没想到出现在这里。”
“照这么说,她已经是云皇的人了,她当初可是从地族带到天族来的,云皇连这一步都想到了?安插了这么久?你们的计划是不是都当着她的面说的?她都知道了?”沐云纭公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龙狸,龙狸点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毁在了她的手上,那就只有搏一搏了。”鬼沉灭深吸一口气,拔下头上的血玉笄,泼墨的头发被她高高梳起,用断梦买来的绸带系上。
她用玉笄将手掌划开,让其尽情的吸血,通体血红的玉笄在脱手后,瞬间放大,似乎也很是期待这场拼杀。
“呦,怎么少了一个呢?不过,既然你们四个在这儿,她们两个早晚都会来的。”
不远处云皇坐在殿前的龙椅上,品着茶等待着其余人的到来。
占星皱了皱眉头说:“殿下,她们到了。”
且说一行三人走到场中之后,云皇即刻呆住了,她看着那跟在后面身着青蓝色衣裳,手拿长鞭的女子,那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儿沐云纭,但母女不能相认,只能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仇视着对方的一切,她做不到仇视女儿,但女儿却十分不削她投来的亲切目光。
当鬼沉灭走到乌辰他们身边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在云皇身后站着的是乌金和冷泉,还有皓月和须眉,他们都见过鬼沉灭被毁容时的样子,如今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人惋惜,有人愤恨。
“你的伤?复原了?”
断梦激动向前两步,扳着鬼沉灭的肩膀仔细瞧了瞧,最后也只是嘿嘿的笑了笑,随即拔出了青锋剑,道:“这我就放心了。”
乌辰也拔出了斩月刀,笑着拍了拍隐涸的肩膀道:“没顾虑了,也该放手一搏。”
就在这时,空中出现了一张灰蒙蒙的薄膜,从顶上渐渐披散下来,只见一众巫师巫女从殿内走出,抬高右手,嘴里念着咒语,然而云皇叫来了其中一个,对其耳语了一些话,随后又指了指场中的人,那巫师会意,在下咒的时候,将沐云纭圈住,并抛向圈外。
所有人都以为云皇不想和地族开战才会如此,只有鬼沉灭知道,她是舍不得她的宝贝女儿。
沐云纭无力的击打着已经建好的薄膜,圈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是随意能进的来的。
彼时的云皇像极了一个看客,高坐在她的宝座上,看着笼中困兽厮杀。
几分钟后,侧门外走来了一众步调整齐的死士,他们都带着面具,手握长枪,由西向东走来,在进入笼中后,内战开始。
天龙龙辰是最后到达殿外的,风尘仆仆的赶来,却只能焦急的站在笼外不知如何是好。
在云皇下令后,那些死士如同疯了一般向前重来,将六人冲散,虚忆是这几人中战斗力相对较弱的,但他带上了风月弦,满脑子竟是些哀伤词曲,听到声音的死士,纷纷站住了脚步,瞳孔涣散,呆呆的望向眼前,没了后面的动作,虚忆上前两步,瞬间将其割喉,杀得算是干净利落,至于本方队友,他们耳朵里都塞满了反音花,专门过滤这种音惑术。
接着是龙狸,她经过了之前的那番奋战,彼时有些吃不消,几番拼杀下来,最后只能躲在断梦身后,做做防卫工作。
断梦则是几人中战斗力最强的,那把青锋剑原本是战神的灵器,如今的他如同战神一般在与敌人做着拼杀,且是越杀越勇。
隐涸的脚步最是轻巧,杀得是一尘不染,连半滴血液都不曾沾染在身上,倒是乌辰,杀得足够尽兴,也不管是砍了手臂还是削了脑袋,总之用各种方法消灭着面前的诸多死尸。
然而他们的动作,远远不及鬼沉灭的威力。当聚忧烟汇集的时候,她将眼前的死士都圈在其中,那些人被烟蛊惑,任由鬼沉灭在他们身边走过,一排排的死士就这样被拧断了脑袋。
最后她踏着一地的尸体,手持血玉笄,冷笑的看着云皇,台上的众人,要么面色如常,要么异常兴奋。
接着请命上场的人来了。
皓月、朔风、乌金、冷泉加上刚刚赶来的禁川等人,纷纷上场。这场战斗是六对十二。
而最先出击的却是朔风,原本想对准鬼沉灭的她却被龙狸拦下,两人大打出手几轮下来龙狸均占上风。
而乌金寓意明确,直奔乌辰而来,自从上次被打伤到现在,乌辰虽好了,却懒懒的,如今算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战斗。
冷泉在战臣府时,就对断梦颇为不削,他不削的是对方手里居然有一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青锋剑。两人实力相当,几回合下来分不出胜负,也并没有消耗很多体力,倒是灵术单一的冷泉即要战斗又要专心避开断梦的迷幻术,辛苦的同时也展现了他战神的非凡实力。
六人分工明确,以一敌二,都挑的是一强一弱,龙狸在对付朔风的同时还在对付千寺;乌辰在对付乌金的同时,挑了个实力较弱的怎末;断梦对阵冷泉的同时挑了禁川;虚忆的风月弦效果显著,所以挑了那个光头和另一个精兵;隐涸原本是选了皓月的,但后者执意要与鬼沉灭交手,故而那个云皇的贴身护卫被他选中,这还真是让其余人为之捏了把汗。
最后剩下同观和皓月,鬼沉灭想起了颜之之前说的话,要她小心同观,那时觉得不一定会有对阵,如今看来,那猜术还真是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