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神
这一行人天亮才赶回北州战臣府,夫人特令休息一日,换班伺候,鬼沉灭乐的回去补觉,次日才醒,随后与旁日无异。
且说这冥灵之妖为何能重回到新三界,又为何传授种种事宜,还得从另一时空说起。
那日末世以至,浩荡的一行人马由前五代众神仙妖合力接回另一世界,过的还算安稳,成亲的成亲,生子的生子。
这第六代飞世过去后属于辈分最小的,上有一代大神,三代诸仙并始祖妖皇,没人再敢造次,冥界一大家子同居一处,仍旧管理生死鬼魂之事,这冥王鬼期退出冥王的位子,只能担任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如今连三生石的职位都不如,好歹那洛三生是上古一代天地成型时就立于冥界,吸收了亿万年的灵气,才修的仙级妖化的真身,如今已与神级妖化的冥灵之妖成亲,并育有一子。
此二人算是叱咤整个新世界,虽算不得天下无敌,但也是个大有名气没人敢惹的主。
这世界照比之前的大上百倍不止,并且有些本土生物存在,寿命有长有短,物种繁衍能力很强,也有像人一样百年就挂了的。这能耐也有大有小,与外来者的战争矛盾频发,奈何外来者各个法力无边,奇异法宝众多,故而争名夺利事儿是连连不断。
亿万年过去了,那本土生物见斗完了一代还有二代搬来,斗完了二代,三代四代又来了,疲乏之际,最终签了和平协议。相互融合下来竟也和谐,倒是那一二代的纠葛不断,没来这里之前的恩怨并没有因为又一个亿万年来临而淡化,虽谈不上征战,也都是相互看不上眼,见面就掐的主。
幽泉仙祖在那里只能算是中等辈分,曾说乐的清闲,不问世事。
当日众人是通过一道百十来丈高的玄铁大门来这个名为芙蕖大陆的世界,此门位于荒荡山半山腰处,左右均悬着两个七十七丈高的玄铁大钟,亦有一面清水镜挂在山脚入口处,那里有一处石岩斋,里面住着上古时的一位闲散神人,秉性慵懒,无妄无念,专门负责看管这里,一旦有事就致电上古尊神,定夺解决事宜。
这日清水镜现字迹,说的是曾经那个世界万物已经成型,裁夺人选前去一助,另外还要推动天命继续。
上古尊神与众人合意后终找不出人选,此去路途遥远,时间绵绵百年之久,又是凶险未知,大家都不愿摊这个埋怨,谁都不曾举荐出个人来。
且说二十四仙之首的幽泉仙祖,脚程略慢,傍晚才到,见众人为难之际,只好言说既是推动留守两人的命运,自然要派那一代的人去,还要是认识的,最好是冥界的。
此话一出,冥祖挑眉对视,一时间火花四溅,竟以无形之势向外迸射。幽泉仙祖捋了捋头发,剑眉微蹙,星目游移,等着对方下文,满心想着这个恶人还是自己来做,实则不然,这个恶人啊,乃是成阶梯式向下蔓延的。冥祖提着一口气,最后点了两下桌子,拂袖而去。
回到冥界的冥祖叫来了几代冥王商议,最终把范围再次缩小到第六代冥王鬼期的头上,这人本来因为官职下降心气不顺,奈何就连当初的几个手下都不如了?因而举荐了几个依旧在位的妖级神化,冥祖连连否定,终觉得不妥,鬼期发狠,一咬牙把那个没人敢得罪的一对夫妇供出,这冥祖一听也犹豫了半日,最后咬牙找来了洛三生。
几番周折后,冥祖念他还要管理冥界三生之事,故而旁敲侧击的打着洛三生之妻的主意,那个神级妖化的冥灵之妖。
他冥祖对冥灵之妖还是有那么几丝亏欠,毕第一代冥灵之妖算是死在他的手中,而那洛三生听闻此事当即回绝了。冥祖也不气馁,打着造福苍生的旗号三顾茅庐,总算请动了她。
原洛三生与冥灵育有一子,年纪也就千百来岁,身形尚小,其父又忙碌,其母若不在,又没个祖母照顾着,只得托身边的一众友人,原想着送到炽恋与九尾那里,无奈他们竟生一窝猫娃娃,杂乱的很。
私下研究让水月夜、赤若、削骨、纯梦等一众友人,每人代养一年,也算凑够了百年时间。但临行前上古尊神还嘱咐在那星球不可过夜,必要日出而现,日落而回,如此反复,冥灵思来想去,最终在荒荡山下又开凿了间屋子住下,跟那闲散神人成了邻居。
如此一来,洛三生也暂时搬家到了这里,儿子也不必找人带,白日里只托闲散神人照顾即可。
且说出行这日,送行人浩浩荡荡,阳光刚刚露头,玄铁大门打开,冥灵头也不回的直奔其中,没过七八秒就到了原有的世界。
虽说天地形成,却哪里有什么人?上下左右漂浮了一日之久也没见到一个人影,连个动物的影子都没有,待日落偏西时,一襁褓幼童从半人高花心果壳中坠落,落在她来时的门边,并放出了第一次哭声。
冥灵见此只能取花蕊酿蜜喂食,如此又折腾了一会儿,竟也忘了日落而归的话,第一次来这儿就受到了晚归的惩罚,四周压力变大,像是活活能挤爆她的血管皮肤一样,只得放下孩子,慌忙逃回门内,无奈皮下大面积瘀血,手上脸上均有。
洛三生看了顿时火冒三丈,当即找到冥祖理论,冥祖又请来了上古尊神和一众医神,好说歹说也算稳住了。
冥灵回来后就因疲累陷入沉睡,当她第二日再去时,那个昨日的婴儿已经不见踪影,料定他爬的不远,四下追寻后,竟在万丈空中看见了这孩子,那云也不似普通,且落脚有实感,像石头一样。至于那个襁褓婴儿如今已长到了一两岁大小,见了冥灵,咿咿了半天,冥灵通读三生,也看清了这孩子的未来,如此又干坐了一日,次日来时又大了些。
她想起自己的那个沉世宝瓶,又寻到九天之外,开了瓶塞瞧了几秒,里面的两人正在院内相拥睡午觉呢,但也只是这么短短几眼就映出了两人未来的另一个走向。
如此反复个把月,那小孩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就是天族的幻术师盗云天,冥灵传授习字,耕种,吃食等一系列事情。
这期间地面花开落子,结子花开了一株又一株,成年后配对交合诞生胎儿,或是飞入天空,或是转入海洋,三界由此而成。
盗云天为人随和,勤奋,于三界奔波忙碌,多年后便结婚生子,这道让冥灵格外想念洛三生与儿子,反复折腾了有十来年之久,冥灵与洛三生是聚少离多,多半是在晚上才能相聚,奈何冥灵回来已是夜里,每每累得倒头就睡,三生就在一边看着,一看就是一夜。
然而一切事宜传授完毕,冥灵又要推动天命进行,此乃上古尊神得的一句‘它法’,冥灵将其拟成一道懿旨,传了一道预言符,并一套关于留在这世的两人所有事迹的书,最后还留下了三样与两人相关的物件于三界之中,以此消去遗忘雪的束缚,并在地族画出一处地界已备不时之需,那便是月观城的一诺山。
当冥灵将要离去的时候,百年已到,盗云天的容貌渐渐老去,这让冥灵认识到,无论物种怎么变化,得了哪种灵力,寿命都是一样的短暂。叹息之余送别了这位老朋友,只是其三个儿女,在葬礼上为了争夺留下的宝物大打出手,三败具伤,最终下落不明。
此时三界均已形成,三界皇室也都知道并见过她,冥灵将上古祖神口传的懿旨按照‘它法’所指,给了天族。
谁知他们竟照着冥灵的样子刻出一座石像日日供奉,并以天神称之,还把她的名字撰写在石像身后。
第九章 一年期满
单说这冥灵曾造访三界一事,鬼沉灭自然是不知的,由于遗忘雪的作用即使站在她面前也不认得,只觉得在这夏长秋短的天族住了大半年,没有灵力也渐渐习惯了。
自那日进宫后,夫人和小姐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一个殷勤,一个疏远。
乌焉大多数时间仍旧让她寻宝,只不过走的远了,三五日也是有的,倒是夫人经常召见,还说什么乌焉不懂事,还望她多担待,并送了很多好吃的给她。
鬼沉灭深知这件事不简单,又想起最初在云月树边有人搭讪的事,再后来是乌焉捡到她,以及那个二少爷乌辰莫名关心像是之前认识一样,接着是丹阳口说她是坠星之神,乌焉又间接说她是什么预言中的人,这一切都并非偶然,如此这般思来想去,烦闷加剧,天人的性格她是摸个大概,这话即使问了也得不到什么准成的答案,整整一个秋季,都在种种假设中度过。
再说这乌辰一队,经过那次鬼沉灭入宫之后,便把她暗中保护起来,并让断梦放出影子幽香追随,以防万一,这影子幽香乃是杀手专用,原是跟在被杀者身边,好随时掌握动向,如今用在了她身上,倒也不为过。
且说这日一府之主乌桓托人送东西回来了,众多子弟都有的,唯独没有乌辰的,乌焉好心将自己的礼物分了一半叫鬼沉灭送去。
但秋季的最后一天,总让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刚刚转入辰夕院的方向,老远就瞧见隐涸带着一个红衣女子进了院子,这女人正是那日她在西门看见的人。心想是乌辰定是又犯了‘旧疾’。捧着礼物的她踟蹰着向前,只盼断梦从门内出来接应一下。
天族秋季的日头最毒,早晚又阴冷阴冷的,温差二十多度,穿着薄衫的鬼沉灭脸颊流下了几滴汗水,愣愣的站在辰夕院的门口,没敢敲门。满脑子里都演算着接下来的情景,可还是漏了一步。
“沉灭,你怎来了也不进去?”
断梦的声音从身后传出,看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像是从外面赶回来的。
鬼沉灭见状便问:“你这是?从外面回来?”
断梦说:“哦,辰爷让我去办点事,去了几日,刚巧有信儿了,就快马加鞭的回来了。”
鬼沉灭把手中的礼物推给他说:“这是小姐给二少爷的礼物,刚好我也有事,你就替我送进去吧。”
断梦虽然接了,但并没有让对方离开的意思,忙说进去喝喝茶,凉快凉快,他也本着让乌辰和这丫头好好说说话的意思,推到了台阶上,也没叩门直接推开。
“辰少!鬼姑娘来了!”
断梦虽本着好心,却办了件荒唐事。
里面哪有人应答,隐涸和虚忆闻声匆匆的从后院厨房跑了出来,三两下子把鬼沉灭连并断梦推出门去,可不想脚步晚了些。
辰夕院坐北朝南,大门正对着的是汇客堂,左边是乌辰的屋子,右边是隐涸断梦虚忆的屋子,后院有一间空房并一间小厨房。有那么几秒的寂静让左侧屋子里的声音传的甚是清晰,哎哎呀呀的女声伴随着男人喘粗气的声音,神经敏感的鬼沉灭还闻见了玫瑰汁子混合天幽草的味道。
断梦自然晓得这是什么,暗道了一声旧疾犯了,顿时臊的面红耳赤,没敢看身边人的反应,自己也忘了动弹。
鬼沉灭被推出去时还在发懵,终究也没想明白他有个什么病,需要这种方法治疗,每月还都犯一次,脑袋瓜飞转间,嘴角轻笑,竟蹦出来一个念想,这对当事人究竟是福还是祸呢?或许那人还乐在其中也未可知啊?
一行四人走到辰夕院对面的一处带有蔽日树的花坛边上,断梦脸红的愣是没敢坐在鬼沉灭身边,虚忆一面的抓抓这儿挠挠那儿,眼神飘忽不定,隐涸则死盯着鬼沉灭,就想知道个所以然来,但读心术对于这人竟一点都不起作用。
“我是来替小姐送礼的,礼送到了我也该回了。”她起身行礼,打算离开。隐涸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打算使出大招,凭着接触读心,表面上还得神态自若,只因这读心术乃是三界独有的灵术,每一界只有一人,天皇正在花大量人力物力搜寻,只愿为己所用。
但这隐涸又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除了辰夕帮,无任何人知道他的灵术,如今这灵术却在鬼沉灭身上失灵了,随口便说:“你别误会,乌辰也是有难言之隐的,每次旧疾他也是很是痛苦,若不这样定是会如扒骨抽筋一样疼痛,今日也是断梦莽撞了,让你撞见,还望鬼姑娘不要怪罪,不要疑他才是。”
隐涸的话说的诚恳,但鬼沉灭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一边的虚忆见状说:“鬼丫头,少爷对你可是真心的,他自知是配不上你的,但你可要理解他啊!他为你付出了多少都是你不知道的,我们还暗地里保护你,就怕你出差池,你们俩的缘分深着呢,只是你不记得了,在......”
虚忆就是个直肠子,一言不合就把话都抖落出来,幸而被隐涸拦下。
“告辞。”
鬼沉灭头也没回的离开了这里,她甚至有些害怕,怕这些对自己格外上心的人,怕这些暗地里保护也好,跟踪也好的人,终归是监视。任由隐涸在身后喊着她的名字也没有回头,这一天收获匪浅。
接下来几日,院内再不见断梦,整个辰夕院只有虚忆留守,他憋着一肚子的话,又不敢明着讲,趁着其余三人出门的功夫,天天在焉问居门口转悠,可巧鬼沉灭又被命去找其他罕物,这虚忆就在她身边磨叽了一天,大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也没点出正题,只说乌辰是如何对她上心的,希望她能接受乌辰的话。他越是这么说,小鬼就越是不信,哪儿来的平白无故的爱,也没有平白无故的恨与谣传,什么旧疾发作,那都是唬人的,定是他想入非非又不好言明才编的谎话。
进入冬季也有段时日了,一直都没有下雪,算一算这也有一年之久,虚忆踌躇间,拉着她进了辰夕院,并从乌辰房中拿出了一盆花,说是让她帮着看护几日,还说这花叫冬雪之花,第一场雪来临时就会开放,雪白的花瓣上只有那么一点胭红,这花又名冬‘血’之花,是饲养的主人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土壤,默念心爱那人的名字,种子吸入血液后成长出这一点胭红的花瓣。
几经推脱,虚忆又编了许多理由后她才被迫暂时收下了,可不曾想这一放就是三个月,期间见过虚忆两次,断梦、隐涸、乌辰根本就没回来过。
这都下了三场雪了,娇羞的花瓣也静静的开了三个月,鬼沉灭想起虚忆说的话,竟也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觉得与那人是似曾相识。
这花每日都会散发出一缕幽香,染在身上,染在心上,只奈何那项上的珠子像是有感应一般,又开始灼烧着佩戴者的心。
心烦意乱的她在入睡前,还被头上的那根红色的簪子划伤了手指,伤口深已翻肉,疼的她豆大的汗珠直流,玄乐取来纱布包扎,疼的半宿没睡着觉,最后在腰间佩戴的香囊的作用的下才缓缓进入梦乡,这梦里再不是那一片黑暗或是一抹幽蓝,而是一人的眼眸,却看出两人的样子。
这道是:情至深处滴血育花,花情浓。观花思忆望彼生梦,梦观瞳。项上灵珠妒灼今人,人项痛。禁锢天命多灾多难,难禁控。
第十章 年节
此是三月又三,到了年根地下,院院都开始忙碌起来,去年初雪时鬼沉灭刚入府,可巧过年时偏偏病了,在焉问居住了大半月没出去。
今年四处忙活开来,她算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热闹的景象,各处仆人运用着自己的灵术布置着战臣府,刚刚还有小丫头传话说大老爷乌桓并大少爷乌金回来了。
玄乐从西门进来时说二少爷乌辰也回来了,本想着一大家子总算团圆了,但乌焉听到这话,轻哼了一声嘟囔着说:“好好的年节,偏偏聚了两个淫枪头!又是见面就掐的,一处过的都扫兴!”
鬼沉灭听了便知这二人素日里行为不检点,也没大在意,依旧低头描着年画。不一会儿外面一个婆子替夫人送东西,说是新作了两身衣裳,大红的一身给乌焉,水红的一身给她。
“穿上瞧瞧吧,怪到亲娘想着你,可别是给你做衣裳顺带捎上我的?”
乌焉撇嘴偷笑,拉着鬼沉灭回里屋换衣裳了。
“嗨,亲娘连你的尺码都记得,偏偏给我做小了,还挑了个新媳妇的颜色,知道的是过年呢,不知道还以为这就有迎亲车在外面等着呢,你穿上到好像是我陪嫁了。”
几番调笑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了,问道:“我记得你好像带过一个红色的手串?怎么不带了?”
鬼沉灭替她系好裙带,转身看着她短出一小边的袖口,正想着怎么改一改,就随口说:“太凉了,就放在盒子里了,明年开春在说吧,小姐这收口的不如敞口的,要是敞口可能就不嫌小了,要不要我帮你改一改?”
一番收拾过后,乌焉带着她和几个丫鬟婆子前去尚正院,没等出尚孝院的门,就见浩荡的人马从门口进来,足足有三四十人,皆是金银铠甲,领头的人头戴红顶金丝银盔,略略遮住了面容,待走进了褪下头盔才瞧清楚,竟和乌辰一个模子,一丝一毫都不差,只是一个身材纤细,一个却健硕如牛,若把这脸放在乌辰身上倒也自然,一副翩翩公子总多情的模样,只是眼前这人,竟像是移花接木一般与身形不符。
乌金眼神扫过妹妹身后这人,许是天凉,只见她面色微红,不卑不亢的模样,气质一点都不输给正房小姐,心下想着天皇私下里下达的任务,这会儿又见到了本尊,不免生了些别的心思,随后嘴角微微翘起,和妹妹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兄弟一行人回了金碧辉煌。
全家汇聚的场景不多见,上上下下足有百十口人,三姑六婆一大群,光是祖母辈分就有十三个,乌焉是拜完这个拜那个,收的红包礼物都由鬼沉灭提着,出门后,都转交给跟随的丫鬟婆子们拿着。
乌焉乐的半路开始点钱,足足过了十万。
一家子会餐于午后两点,除了乌辰其余人都到场了,乌金从进来眼神就盯着鬼沉灭看,他盘算着自己的小秘密,打算过完年就进宫禀明天皇,下聘礼迎娶她,这种双赢的买卖天皇是不可能拒绝的,毕竟她深信天神的预言,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这坠星之神留在天族。
鬼沉灭被乌金盯着直发毛,总觉得是乌辰在看自己,但这种错觉并没有影响她的判断。即使再不清楚,她也知道一件事,且是一个规律,每月的月底乌辰都会犯病,今天过年也不例外。
一众人说笑的说笑,放烟花的放烟花,闹到凌晨才肯罢休,乌焉喝的根本不省人事,拽着乌金身边的一员大将不放手。
这人名叫冷泉,表面上是乌金手下的将军,实则他才是天族的战神,实力远在乌金之上,只因乌桓掌权,只允许世袭,才不显山漏水,沉默至今。
这冷泉自幼跟随乌金,在战臣府长大,年长乌焉六岁,只开了打打杀杀的窍,没开情商,奈何乌焉明里暗里暗送了多少信物,终不得人心。如今非要嚷着让他背回去。
过年这天应景,天空飘着小雪,鬼沉灭不同他们,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绵软的路面上,映着路灯,看着前面影子叠起来的两人,忽而笑了,情至深处纵有千般夙愿终撼不动一缕薄风,薄风拂面小姐呓语情深意切,公子却消受不起。
“笑什么呢?”乌金从身后赶来,侧脸低头看着她。
“回大少爷,没笑什么。”鬼沉灭拽了拽斗篷,疾步向前走去。
“这么着急,小心雪滑,你又没有灵术,还是我带你走吧。”乌金嘴角轻扬,伸手就想揽起她腰际,不想却扑空了,竟让这人落入别人怀里。
“大哥这就上手了?”
不知何时乌辰和隐涸几个站在尚孝院门前,此刻的他正一手揽着鬼沉灭的腰,一手提着一个礼盒。
“呦,这可巧了,我道她是哪里捡来的,没想到是二弟屋里捡来的,失礼失礼啊。”
乌金弹了弹身上的薄雪,假意作揖,随后摇头轻笑,径直离开了。
沉默了一会儿的乌辰并没有撒手的意思,但鬼沉灭却向外挣开了他的束缚,只因这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一丝玫瑰汁子的味道,虽淡,却刺鼻的很。
“二少爷无事沉灭就先告辞了。”
见她言语冷淡,乌辰说:“走了半年之久,这是送你的年节礼物,也有他们三个送的。”
鬼沉灭看着那一大包的礼物,又看看眼前的四个人,最终把目光锁定断梦,问:“你的呢?送我什么了?该不是和尚敲得木鱼?或是短刀?”
见她有意调笑,乌辰放下心来,以为她算是收下了,哪曾想,当断梦言出所送何物时,鬼沉灭翻了翻礼盒,单单拿出那物收下。
“无功不受禄,再说二少爷的礼物我可消受不起,我与你们又不熟,也只有断梦时常见面,再者就是虚忆,小黄毛,你送我什么了?太贵重的我可不收。”
一听这话乌辰的神色瞬间凝结了,隐涸是知道他心思的,倒是虚忆听见人叫他小黄毛,也炸了,双臂交叠在胸前说:“送你什么?西河沿的黄土一捧你要不要?不要钱的!倒是你也该有回礼才行!”
鬼沉灭见此,点头称是,要他们在焉问居门口等着,自己回去拿礼物。
“这是你走前托我养的,倒是没养死,消耗了我半年光景,如今算回礼吧。”她拿来冬雪之花递给虚忆,虚忆没敢接,又递给断梦又没敢接,正疑惑呢,乌辰伸手要接,并低声说:“原来是送到你这儿了,谢你照顾,这礼物也没什么的,就是我和隐涸给你挑的两套衣裳,虚忆给你挑的一只珠钗,断梦的一把短刀,也没花什么大价钱,如今买都买了,你不收,扔了怪可惜的。”
相继沉默片刻,雪下大了,将几个人淋成了雪人。
回到焉问居的时候,玄乐早就睡着了,她蹑手蹑脚的简单洗漱,映着窗外的灯光打开了那个包裹,共两身衣裳,一件水蓝色,一件银灰色,颜色到称心,只是那珠钗的图案像个龟背上驮着一个什么物件,青紫色的一坨,她扶着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夜她梦见了乌辰,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眼神幽怨。那团蓝色的气体依旧围绕着两人,也就那么一瞬,乌辰的眼里闪出了红光......
第十一章 斗殴
次日一早,乌焉经一夜盘算,想着年节里,只有乌辰没有到场,也没有人给他送礼物什么的,随即到库房挑了几件,让鬼沉灭送过去,哪曾想这一去,便是一天。
辰夕院门口冷冷清清,大年节的断梦也没在这里守着,她对这儿是没什么好印象,来了两次都碰见不该见的,料想旧疾已过,应该不会出什么端倪了,便上了台阶扣门,没人应答,俯在门上听里面鸦雀无声,原也是半掩着,就推开了。
院内几个房间大门紧闭,没有一丝人气,除了院内挂着的几只红灯笼,和门上的福字,后院厨房升起的炊烟,其余的就像长久没人住的鬼屋一样。她狐疑的向前进了两步,没敢做声,就这样静寂了数秒后,突然一声巨响从乌辰房中传出,随后有什么东西破门而出倒在地上,四周顿时起来千层烟尘,笼罩着整个院落。
只听烟雾中传来了一人的声音。
“技艺不精啊,倒是越加退步了,可是每月的旧疾占了精血?为你解疾的是你护着的那个丫头?她可不是你能动的了的人,趁早放手,别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今天给你个告诫,以后要小心行事,别咬了他人的肉,还当自己占了便宜呢。”
烟尘还没有散去,就听见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停在不远处,似是还有下文。
“待还朝时,我再向天皇请命,娶了那丫头,断了你的念想,也断了她的去路,一举三得?哈哈,甚好甚好!”
烟尘渐渐消散,模糊的影像变得清晰,背手说话的正是乌金,身后还跟着冷泉,倒在地上的人是乌辰和虚忆,隐涸张开结界护着,断梦也拔出了青锋剑对视。
最先看见鬼沉灭的是乌辰,他咳了一口血紧攥着隐涸的手臂,此刻的他最是无颜,每每状态不佳都会被这丫头瞧见。
然而鬼沉灭的视线却落在几人身后,那个正在抽泣呜咽的女孩身上,这人显然不是那个解旧疾的女子,样子十八九岁,生的冰肌玉骨,瞳若剪水,一身金色的绒毛装扮霎是可爱,看着她泣不成声样子,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心疼的。
“啧啧啧,这大冷的天,乌焉也放你出来,冻坏了可怎么好,不如我向妹妹讨了你,做我的丫鬟如何?”
乌辰此刻自然是没有半分力气起来维护她,听着乌金的话险些再吐出一口鲜血。
她并未把经历放在他二人身上,眼神盯着远处站着的女子说:“不牢大少爷费心,焉问居上下带我很好,小姐也一样。”
乌金点点头说:“没关系,做我丫鬟,不如做我夫人,你就等着我好消息吧。”他饶有兴致的看了看鬼沉灭,抬起一只爪子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抬脚出了辰夕院。
只有丁点儿意识在支撑的乌辰重重的倒在隐涸的怀里,没再醒过来,而虚忆则伤势更加严重,被断梦抱着回了房间。
天族的事每一件都是那么的环环相扣,使那些半路介入的人摸不着头脑。回过神来的鬼沉灭,心想:虽说这两位少爷不和,但也不至于出手重伤啊?提着礼盒的手不由的紧攥。
“鬼姑娘有事吗?等一下在再说吧,你若不急就在正厅里等一下,我一会儿就来。”
隐涸是几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也算是几个人中的保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如今还懂得医术疗伤。
那女孩泪眼汪汪的看着鬼沉灭,随后抬手晃了晃,破碎的一众家具自动还原了,复原术在三界虽算不上独一无二,但也超不过十人。
没一会儿功夫,连地上的雪都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两人就这么在院子里对视着,那女孩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用沙哑的声音说:“进来坐吧,外面怪冷的。”
别看辰夕院冷冷清清,但是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的。女孩时不时的抽抽鼻子,熟练的加了两匙炭火后端上了一杯热茶让她暖暖身子,自己则坐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上下打量了不知多少圈,也不言语。
鬼沉灭一时也没了注意,气氛尴尬的不知说点什么好,想着问名字时,对方倒是先开口了。
“你就是鬼沉灭,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啊,老是反复出现在乌辰哥的嘴里,心里,还有梦里......”
这话带着几分酸味加上几丝怒意。
鬼沉灭咽了咽唾沫,道:“呵呵,是吗,不胜荣幸,今日来是为三小姐送礼物的,既然礼送到了,我就先回了。”
刚想抬身又被那女孩按回椅子上。
且又盯了一会儿道:“急什么,我还没端详完呢,来都来了,还能有个不好奇的?你就不想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就不关心乌辰哥的伤势?”
那丫头暗中使力,鬼沉灭肩膀被抠的生疼,挣了几下,道:“姑娘好歹先放手吧,就算你捏碎了我的骨头,你既说了,我难免要听听你嘴里的下文啊。”
那丫头撇了撇嘴,走到一边自顾自的喝茶先晾着她。
没过一会儿,她撂下茶杯。
“听乌辰哥说你在天族呆了一年,一年都没有长进,还得他们暗中保护着,昨个你又拒绝了辰哥的好意,害得他消沉了一夜,就这么在外面冻了一夜,真想一壶热水烫的你脱皮三层,一个下人能得主子青睐,还摆起高傲的架子了,要不是辰哥你早就进天宫了,到那里还能有你的好?不折磨的你男女不分就不是她云遥了!”
对于这话,鬼沉灭听出了三个意思,其一她灵术是没有长进,而并非没有;其二乌辰对她的心意,竟深到这个地步,缘起为何呢?其三就是天皇急需要她留下,并且按照这丫头的说法,天宫就等于囚牢,天皇还是个贼能折磨人的主。
陷入沉思的她完全不理会那丫头以‘你呀你,你说你’等话开头的一系列言语,只管沉思,另还听着隔壁屋子里有没有传出什么声响。
她其实还是在意这个出现在梦里的人,从这一年来断梦、隐涸、虚忆加上这丫头的暗示,也清楚了三五分,但剩余的五七八分就不清楚人家是中意了她的心还是中意了她的身。
但此刻的她最想知道的还是刚刚那场战争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又开始担心乌金说话的真假。
也不知何时面前这丫头收起了那些夹枪带棒的言辞,话锋回转,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竟是另一个国度的风土人情,另一个时间段的悲欢离合,在接近尾声之际又话出了几日来的所见所闻,其后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章每一段都有过‘她’的出现。
推翻了一切原定的偶然,那个山洞、洞中的天幽草、二少爷身上的天幽草香、初次见面时他们的眼神、那个姻缘玉、夫人和小姐转变的态度、以及没有灵术......
女孩的讲述把鬼沉灭带回一个纷争不断的年代,恍恍惚惚,似听非听,似懂非懂,由远及近,若即若离。随后又道出了一年前的种种未知的事情,仿佛是将记忆打碎重组,意外的收获了另一种寓意和另一种的心境。
“我叫,龙狸......”
第十二章 龙狸篇上
我叫龙狸,生于地族福骨十年,一个漫天飞花的山谷里。
对爹娘的记忆不深,只知道一个高大威猛,一个小鸟依人,蓝色与绿色,仅此而已。
襁褓中的自己被带到了地宫中保护起来,这一切源于三界的一个规定,不得有混生子出生,三界是不允许通婚的,而我就是那个混生子,天族天龙与地族狸妖的孩子。
故事还要从上一次三界大战说起,云皇替天迎战,代领天族胜出三界,不管期间手段如何,一二十出头的新晋妃子,在老天皇亡故之际,得遗旨,率领天族参战,还赢了,这样的结果足以让她受天族拥戴,最后坐上了天皇的位置,冠名夏,本名云遥,去天皇原姓,立云字为皇姓,更名云皇。改天族国号为‘云天’。
云天一年,云皇惩处了天族所有战犯,审理的审理,问斩的问斩,做事雷厉风行,那些私心起义的反动派,竟也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天二年,云皇废除了老天皇的众多儿女,流放的流放,流放不得的就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处斩,后宫妃子一律废除,赶到别处,总之不是活不长就是半路死了,或是半路被劫走,流入暗门。
云天三年,天宫重建,天规重订。
天规的其中一条就是:三界之内不得有混生子,发现必斩,无论哪界天族都有权干涉。这原是三界的规矩,只不过没那么严厉,之前多半是混生子不许入朝为官,如生就入奴籍,却没有处死的说法。再者三界大战还另有规矩:胜出者有各种优先权利,还可拿其余两族的大量贡品,条件不限。
云天四年,云皇第一个男妃入宫,住进菁华宫。随后不断有朝臣商贾送貌美男子入宫,好巩固他们的地位极其势力。
云天五年,第二位正宫公主诞生,取名邬云雨,立其父为男后,这年宫中召集了一批长相娇媚的品行端正的女子代孕,立‘借腹宫’。
云天六年,男后病逝,云皇消沉许久,年末民间传言说宫中又造出了一片地下乐园,豢养了一群男妓供云皇享用。
云天七年,第三位正宫公主诞生,名为古墨,其父是一代商贾。
云天八年,三位代孕公主相继诞生。
云天九年,万事定型,天族一团和气,云皇在一次天庭共议时,注意到了天龙族长,年轻的天龙务,明里暗里不知撩拨了多少次,大小礼品送了无数,还私下说会让他接替男后之位。天龙务自然是不应的,几番推脱不得后,借布雨三界的名,反下天族。
这天龙务在天族是身附监察百官的权利和治理三界的天气变化,原不属于三界任何一族,但因为祖上与天族私交甚好,所以归于天族,并且当时的天皇对天龙祖上待遇很好,其府邸有大半个皇宫那么大,并拥有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之后代代相传。
这次反下天族,第一站就是地族,走了大半处,施雨的施雨,布雷的布雷,他其实更想在地族生活,无奈云皇的势力强大,又不好搏了祖上的意思,故而这么憋屈的住着。
然而就在地族游走期间,他认识了一个地族小妖,乃是只狸猫,名为绪言,生的小巧可爱,温文尔雅,与他也算一见钟情,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常居于地族劫花谷。闲来无事观花赏月,喝酒吟诗,花田月下逍遥快活。
这本是借着布雨三界的名出来的,但竟迟迟不归,云皇自是有一队精兵暗使,回报称,近期地族南部,一处名为劫花谷的地方,周围降雨频繁,前去勘察时才敢确认。云皇并没在意这几句不深不浅的话,只见那暗使犹豫,她才冷了色,命其道出实情,随后大怒。
云皇追天龙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且私底下还劝过天龙务,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一生荣华富贵,地位权利无限的话。
如今天族出了这种事,还是出在当今天皇的身上,偏偏破了她在天立的规矩,这等耻辱如何忍得了,随即派手下精兵暗使到地族仔细调查,先拆散两人,将天龙务请回来。可这请字并未见效,一众精兵暗使又不敢造次,只能回报天皇,如此暗中折腾到了云天十年,好言相劝了数次终无效。何奈此时那狸猫妖绪言孕期已至,并诞下一女,天皇震怒,亲自下界,捉拿犯人。
天皇有精兵暗使,地王自然也有,早早就围守在劫花谷外,等待天皇。
然而此二人见面又是另一番场景,一个含情脉脉满眼忏悔求和,一个怒目圆睁满面厌恶嫌弃,无奈第一日商谈不合,这天皇因种种原因又不能在地族过夜,又不想就此放手。而地王知道谷中两人的情形,既然管了就会管到底,毕竟他对那些规矩是厌恶至极,故而邀请天皇次日到地宫议事。
“难道就不能放过他们?”
密室内,地王问天皇。
“不能,放过他们谁来放过我?既然已经手染鲜血万劫不复了,再杀一子又何妨?”
天皇高傲的抬起下巴,这一年,她三十岁,早已不复当年那么年少无知。
整整十一年过去了,地王还是能从她脸上看到年少时的模样,眼神又多了几分割舍不断的情谊。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你又何故拆散他们的姻缘?做一件好事成全他们不是很好吗?也算赎罪了,赎了满手鲜血的罪?”
地王语气偏于恳求。
“哼?赎罪?相爱?真心?真心能有几时?还不是为权为钱抛家弃子,背叛了誓言,毁了对方不算,到头来还要成全?做梦!无罪之有何来赎罪!我宁可万劫不复也不会放过那对狗男女!”
天皇甩手离去,来到回廊上时,只听一侧银铃响动,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从台阶下上来,也见过面前的人,急忙躲到门后的一个一人高的瓷瓶身后,还对天皇比着嘘的手势。而对面一众宫妇宫女们正在四处寻找,口中叫的竟然是‘大公主’。
这孩子身上的气息让她迟迟不能回过神来,本来是议事来了,结果,就因为这个女孩,她又消沉了半月之久。
最后跟地王达成协议,天龙务要带回,妻与子可以留在地族,不过三人永远不能见面,混生子之事,不得对任何人说出。
这个结果无疑是好的,然一切却并未结束,地王知道她诡计多端,定不会轻易放过碰过她食物的人,随即对狸妖母子严加保护,但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点,当地王赶到时,狸妖怀抱着幼子,躺在山崖边的空地上,其母七窍流血,中毒身亡,其子气息奄奄,命悬一线。
地王怀抱幼子赶去地族医神府,经全力救治,保全一命。
而天族,天龙务被关押在天宫囚牢,那个传说的地下乐园中,云皇每日都会下来施法、散迷香与其同眠,心下预想封为男后的诸多事宜,然,世事难料,在暗使来报地族母子均已解决之后,地下乐园也有人来报说,天龙务自尽身亡。
天皇将所有的怒火都撒在了天龙务年幼的儿子身上,这孩子原是三年前一次醉酒与一天龙府婢女的产物,平日里并不怎么出府,如今竟被接到了天宫抚养,还被灌输了地王万恶不赦,混生子是三界的灾难之类的话,预将这孩子培养成一个杀手。
地族地王也将襁褓中的孩子接进皇宫,并加封为七公主,活的轻松自在,与正宫公主无异,自懂事起就被告知其亲生父母的种种事迹。
襁褓中的婴孩,生下时形型不分,这乃是混生子的通病,既有天族的本质又有地族的特质,这天龙与狸妖的孩子,自然样貌奇特,长到四五岁的时候,人身才渐渐形成。
地王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龙狸。
第十三章 龙狸篇中
福泽二十一年,得知真相的我对天族厌恶至极,无奈地王保护的严,没能给一次上天的机会,也没见过任何其他族群的人。
直至这一年夏季的某一个傍晚,在我的劫花宫中与使臣之子徒无念战臣之女流水,还有几位皇子公主相聚狂欢时,下人来报说在‘擎天携海’附近发现一名从天族坠落的奄奄一息的人。
使臣如今年岁已高,诸多事情都交给徒无念去办,爱凑热闹的一行人,连夜出了皇宫,唯独留下了我。
次日一早,听六公主他们说,掉下来的是个男孩,年纪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如今在医神府救治。此刻的自己并未见到那个人,只听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巴不得他早点死掉,满心想着天族除了天龙族,没一个好货色。
后来坠落事件被地王知道了,还经过多方讨论,打算在男孩清醒后,接进宫中,一为修养,二来算是保护这个被两族阴谋误伤的男孩。
第一次见到乌辰哥时,我在心里默默的将几位皇子的样貌排到最后,眼前这人的样貌必须算得上绝色,让人见之生怜,对视时心脏第一次跳的飞快,那时的自己竟也忘了这人来自天族的事儿。
他就这么坐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胳膊大腿绑着绷带,面颊也有擦伤,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俊美样貌。他一直看着窗外,眼睛随着树上的小鸟来回移动,略有所思,却也显得无限空洞。
初次见面的我俩谁都没有开口,我就这么看着他,他就这么看着窗外,直到宫人们送晚饭,我才默默的回去了。
他比我大六岁,年龄与环境决定我们之间有一道鸿沟,年纪不大,但满脸的沧桑竟掩盖了这人的内心。
接下来的几日,无念陆续道出了关于这人的一些事宜,他叫乌辰,是天族战臣府的二公子,原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子,可就在几年前因一些事情,被父母责罚,之后就不那么受宠了,然而这次坠入地族的具体情况并不敢做过多透露,倒是说他身上有海族巫师的诅咒,即使是空大师也没法破解。
乌辰住在缀雨轩,御医院的一个分院,相对安静,院内栽着三五排垂天树,树下有松鼠或者精灵居住,树间也有鸟雀搭的窝,医女医师们每日都会来上几次,观察病情。
劫花宫距御医院也就五六分钟的路程,故而我每日都来,只不过对方根本不予理睬,连看都不看一眼,最后也只好顺着他的目光,或是站着或是坐在那一排排的树下,回望着他,这一看就是一个月之久。
然就在月末那天,出事了。
乌辰像往常一样,靠在床上,望着窗外,头上的纱布拆了,只是手脚还动不得。可巧这天我来的晚了些,从窗户望进去也不瞧见人,只好进去,不想他竟然面色潮红,浑身发烫,吓得我赶忙去叫医师,一行人回来刚到院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医女的叫喊声,然之后的事,就更是出乎意料了。
医师派人请来了地宫的皇医,开了一剂镇静剂并一剂沉睡散,病症没有消退,且憋出了内火,皇医原是地族医神的徒弟,只是这病他也没有见过,不敢妄下定论,从而又禀明了地王请来了医神,这医神虽瞧出了病症,碍的人多嘴杂也并没说出什么,只叫请来地族的大巫师,这一折腾就到了晚上,乌辰的病症没有减退,反而由于内在憋闷,心脏超负荷运作,待大巫师来后,清除了屋内众人,并设下了一道结界,打算给乌辰逼毒。
然毒虽解了,却只能缓和一个月,这毒原是海族巫师的一道咒,每月都会有这么一次,但解毒的人不大好找,地王和医神、大巫师在屋内商讨多时,并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在这时,躲在衣橱下的我倍感压力,随说能任意变换身形,可此时手脚均麻的自己,一不小心抖了抖尾巴,被地王察觉,将我拽了出来,扔在一边的座椅上。
“都听见了?”地王问。
“嗯。”
我变回人身,乖乖的点了点头,医神曾救过我,知道我的真身,大巫师又是不问三界事,却三界事均了解的人。
“平日里,你鬼点子最多,说说想法,得当了,赏你,不得当,定是要罚你的!”
地王背着手浅笑。
“我虽听见你们说的了,可没听明白啊,让我怎么说想法?他究竟是个什么病症?发病时又怎么样?”
当时的自己根本不了解这方面的事宜,此言一出地王立刻将我赶了出去,满嘴里说着幸好幸好的话。
乌辰在地族住了五个多月,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都会犯病,前两个月地王也没法子,只能找大巫师帮着驱驱邪缓一缓,但终究不治本。后来医神又找来几个烟花女子,且说这排出的均是毒素,没有八字相克,血肉相化的女儿家是绝对不行的,故而取了毒素挨个试,终于找到一个名为须眉的女子,在第四个月时,与之交合,竟也没被毒死。
待我再来时,乌辰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没那么忧郁了,似乎从那种刚正不阿变得阴柔妩媚,大巫师说这是诅咒的后果,会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日他见我进来,虽走路困难了点,但还是笑脸相迎,这让我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抬眼对视的一霎,我竟从他眼里看出了那个真实的自己在无力的挣扎着。
“我叫龙狸。”
“嗯,我知道,你每天都来看我。”
他的声音很好听,能让听的人瞬间绵软了。
“我是混生子。”
也不知怎的,面对这人我竟脱口而出了这个少有人知的秘密。只见他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后,笑道:“是嘛,我还是第一次见,也没像人传的三头六臂啊,倒是混生子的样貌是异于常人的美呢。”
见他歪头一笑,自己瞬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仔细端详了他的样貌,脸颊发烧的我,转身跑开了。
我知道能跟他相处的时日不多了,索性大着脸每天都来找他,虽不能出宫,但地宫中倒是游了个遍,他常说地族有这个有那个,天族却没有,地族的人是这样的那样的,天族的却不是,地族有精灵有妖怪,天族却只有天人等等的话。那些日子我是快乐的,从未有过的一种快乐,每次见他心脏都会狂跳,脸颊都会浮上一层红云,日思夜想,连梦里都有他的出现。
这样的我被朋友们打趣说情窦初开,在各路人马的讨论中,最终得出向对方告白的结论,当自己鼓起勇气磕磕巴巴的表明心意的时候,一切却也不尽人意。
“在地族的这段时间,多谢你常来看我,你的年纪比我妹妹还小呢,看见你就想起她了,只不过她从不怎么粘着我,天人普遍都是这样,情于他们都是轻比尘埃的,无论你家人朋友都是只有利弊之分,再无其他,所以......我也厌了天族,无奈没有能打破这规矩的人。”夕阳西下,我坐在屋顶上听着他感叹人性。
“那你在天族就没遇见一个像你我这样的人?”
“有,也只那么一个,还是个不能常见的主,其他的可能我没去发现吧。”
“那你这次回去,就去找找他们啊,再不能让自己寂寞孤独下去了......很心疼的。”前面说的理直气壮,后面几个字,说的跟蚊子振翅一般。
“你说的正是呢,我是该去找一找他们了,说不定我们合起来组成个帮派呢?等你长大了,也请你加入啊!”乌辰满眼光芒四射,似乎马上就能见到那些人一样。
然而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过,只是时不时的传些信件过来,说是不出半年就找到了两个,还取了一个名字叫‘辰夕’。
我用半年的时间谋划:必须要出了这地宫,返上天去找他。
只是年幼的自己没想到,出宫容易回宫难,入天容易活天难,天族竟黑暗到这种地步,思君的心勾起了父母双亡的恨,并越陷越深,越恨越真。
第十四章 龙狸篇下
打听到一处通往天族的秘密通道,用仅存的银钱买了不需要证件就能通过的单行票,那些同乘的人们或是背着沉重的包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或是三五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凑在一起讨论哪夜享受的无限春光,初来乍到的自己只想赶到天冠北州到战臣府去找乌辰哥,然而只怪自己年少无知,轻信了他人,原是前往天冠北州的路,却偏西了。
天渡西州,天族正西方,属使臣管辖之内,这里人口众多,土地资源匮乏,常温偏低,百姓多贫穷,且生性过度节俭,使臣在朝中只管出使、传旨等事,并不得天皇的重视,故而每年的福利也较其他区域人们少上一半。
这天渡西州倒有一个优势,在这里出生的男女,相貌均赛过天族众人,又距离京都较近,借此商机,开设了三界最大,最好的一家妓院——月升庄。
月升庄号称三界妓院之首,位于天渡西州以东,距离京都不过百里远,整个月升庄方圆八百里,楼社百余栋,按品味划分有笙歌坊、才情坊、云雨坊、幽寂坊四地;按尊卑划分有春色满园、夏日炎炎、秋风瑟瑟、冬雪皑皑四处;按贵贱划分有雕琢院、阳春院、枣红院、骄矜院四地;还有正殿每晚叫夜竞技专用的月升楼,其左边连着叫夜后女妓专用的芳泽楼,右边连接着叫夜后男妓专用的绵延楼,另外还有培训专用的宜人馆,头牌们另住的落雁居,下人们居住的还阳舍,供应餐食的化雨斋等等。
被下了迷药的我就被他们卖到了这里,同行的还有一两个女孩和三四个男孩,没过多久一个穿着胭红色长裙的女子摇着绸扇进来,说了一番打击人的话后命门外的六七个彪形大汉,将我们推到另一间屋子,里面有几个老妈子和几个小丫鬟等着,他们不分男女,一股脑几个孩子的将衣服扒了推到中间的池子里。
哭的哭,叫的叫,骂的骂都无济于事,那时的自己哪经得过这些,只羞得满脸通红蜷缩在水里,闭着眼,任由那些婆子擦洗身子。之后又将我们带到宜人馆,一男一女住一间,与我同住的是个大一岁的天族男孩,听婆子们说是被父母卖来的,瞧他皱着眉,无故的摔打了一会儿东西后,就睡着了,也是个可怜人。然自己却瞪瞪的看了一夜的月亮,盼着乌辰哥来接自己。
然而等来的却是为期一个月的训练,教的东西真是五花八门,同屋的男孩在第七天时打算逃跑,未果,打个半死回来了,躺在床上又养了半个月,婆子们命我给他擦身子上药,这伤打的巧,都不在脸上,上身也没有,不是用棍棒的东西,具体如何我也没见过,也没挨过打。
倒是等他好了之后,又撺掇我出逃,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管家们严防死守,逮住了我俩,将他拉去黑屋后,就再没回来,而我在棍棒密针即将落下之际,被月升庄的庄主瞧见了,让带到他住的沉吟阁去。
本以为会花败于此,却不想这庄主道:“你,不是天族人。”我咽了咽口水嗯了一声,并不以为然。他又道:“你是混生子。”我听着身子一震暗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庄主抿了口茶说:“我曾经被混子香熏过,所以闻得出混生子身上的味道。”
“混子香?什么东西?”
“是专门辨认混生子的香,如今也只有皇家有,你放心寻常人不会察觉到的,我也是在几个月前偶然用了那香,混子香效力不持久,如今也快散了,更何况我们这里也有两个混生子,不碍事的,混生子的模样优于三界。”
庄主姓涎,大家都叫他涎老板,看外貌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浓眉,丹凤眼,高鼻薄唇,瓜子脸,鼻下留有两撇胡子。
之后又说了一番话就让我回去了,出门前我还提起过战臣府的乌辰哥,见涎老板没有反应,只能放弃希望。
在月升庄住了两月,一同来的几个女孩子和男孩都破了处,两个被分到云雨坊,三个被分到阳春院,独留我一个仍住在宜人馆。原以为是涎老板对我的关照,却不想没过两天,他就将我转手卖了出去,这也是个明白人,说了一堆明白话。
“你是混生子,天皇自然是不容的,并且你的底细又不清楚,我这儿原有两个了,多了怕天皇疑心,估么着还会招来祸事,二则你说你认识战臣府的二公子乌辰,我与他虽没什么来往,倒是与他手下的人有过交集,不深,我也没有做情的必要,若是在我这里把你动了,他必定要来砸场子,这对我到无妨,对他可没什么好处,我也是为你着想,所以不在我们庄里动你,如今把你转手卖了,还能赚一笔不说,如果他上门来要人,我也好搪塞他,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样岂不好?”
我就知道这是个老奸巨猾的主,故而没求他带话什么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有一大堆的话等着呢,坐着车连夜离开了这里,奔赴距离这里较远较偏僻的地方。
共一个车夫,一个婆子,一个膀大腰圆的看守。中途逃过两次,被管了迷魂汤后,手脚上又被扎了银针。折腾了两日才到地方,然而这里才是我噩梦的开始。
比不得月升庄的豪华,这里简直是腌臜不堪,三教九流各色人都有,初来的那夜,这儿的掌管一次又一次亵渎着我的信仰,将我仅存的自尊消耗殆尽。
接下来的日子陪酒卖笑的事情已经不计其数,初次叫夜的时候,那晚灯火通明,三五个婆子,脱去我的旧衣,硬生生将我按进冰冷的池水中,玫瑰玉液从头上缓缓流下,梳洗后用茉莉白粉掩盖着我身上的淤青,她们如获珍宝般盯着我惊愕的脸,动作粗鲁,甚至扯断我的发丝只为迫不及待的想将我展现给世人,最后还穿上了一身印有牡丹花的大红装,脚上穿着绣有牡丹花的高腰靴,谁会想到,在地族时那么喜欢牡丹的我,如今竟这么厌恶它。
如此浑浑噩噩的在地狱里过了一两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早就不期望见到乌辰哥,甚至害怕见到他,不敢去面对任何熟悉的人。
直到有一天晨光再度光顾我的内心。
原本寂静的白天,只听前门被人踹开,随后传来了打斗声,和几个婆子的叫喊声,待推开门的一刹那,前厅的那一抹血色映入眼帘,远远看去煞是好看。
那踏尸走来的三人,却让我无颜再见。
不远处身着蓝色情坊衣的人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来,最终站在台阶下向上仰望,这衣裳是当初离开地族时我送给他的礼物,如今的他没那么消瘦了,神情也没那么阴郁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一路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前我爱了这么久的人,他们本想将我送回地族,最后还是那个桃色短发的男子悄声宽慰我,最后掉头回了战臣府。
我们行了五六天的路,从这偏远的地方回来还是很不容易的,拐来拐去,绕着回城。这一路,我从未言语一声,倒是那个隐涸能够读心,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来开导我,还说了他们的事迹和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和断梦都是这个出身,就连乌辰哥也需要须眉来解毒,此言非但没有排解我心中的烦闷,倒让我觉得世人皆是如此昏暗。
最后一天我们在天冠北州边界,云月树后山的那个石洞里歇息,隐涸说这个山洞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去年他们救了一个险些坠入海族的女孩,他说这个女孩是三界和平的关键,如若不救回来,必定会沦为天皇的战利品。
我只觉得这女孩上辈子积德了才会被乌辰哥他们救下,之后便缠着隐涸讲起了这个女孩之后的事情。故事平淡无奇,一度让我觉得那丫头没有任何威胁,只是个平衡三界的筹码,但随后断梦的话和乌辰哥的神情转变,却隐约间透露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我们从西门进入战臣府,辰夕院很小又很冷清,那个黄毛虚忆是提前回来的,半路遇见了,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关于那个女孩的事,说她最近的一些的生活,连和哪个侍女搭了话,被那个婆子训斥了,都说的一清二楚,隐涸说我也见过,是年节这日看见的那个一身红装的女孩,长相算不得绝代娇媚,却是个我见犹怜的主,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显得气度飘然,总觉得这人身世绝比非凡,定不是个侍女的命。
看着面前热聊女子话题的三人,竟没看出他们还有这样的一面,以后的日子少不了与她打交道,远远瞧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保不齐是魅惑众生的根本,此人也定是个红颜祸水。偏偏那日乌辰哥又因她白白的在寒冬里站立一夜,暗想这人真是留不得,虽说我已经没有资格与乌辰哥并肩,但也绝不能是这种货色的。
可巧今日算是正式会面了。
第十五章 喜帖
原是这混生子龙狸絮絮叨叨说了三章的话,可这鬼沉灭只听了两章半,并非是她走神,而是这后半截的话实为心语,只说到走西门入府就没了下文。
她饮完一盏茶,用余光虚瞄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刚开始只觉得这丫头是个没心眼的,怎么头回见就翻出家底了?虽为她的身世唏嘘,却并没怎样,倒是对那段不堪的历史说的如此云淡风轻,着实令她心生敬畏,心想若自己如此,还不知道能不能面对喜欢的人,能不能轻言一个‘活’字。
她听了关于那个山洞的言语,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里惊骇,万万没想到自己是被人救下的,也没想到对方只救下了一人,按照丹阳和乌焉的话,应该是两颗坠星,然而越是沉思,回忆就越是黑暗空白,脑中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不重要’。
龙狸假意拿起空茶杯喝茶,眼睛瞄着对方的举动,时不时还揣测对方的神情,不过脑壳空空的她可没有隐涸的能耐,半分破绽也没看出来,她曾听乌辰哥说过这个坠星之神的说法,却总是不信一个相貌平平又没有灵术的女子,能成什么气候,顶多是占据了乌辰哥的心而已,如今看来,也是如此。
屋内两人各有所思,杯空了不知道再倒,火炉灭了也不想着冷了。
只听着门吱呀一声打开,隐涸粉白的袍子上鲜红一片,看的人触目惊心。龙狸见状连忙起身询问伤势,断梦绕过隐涸,直奔屋里椅子,疲累的仰天坐下说:“这伤可不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醒了也不见得能好啊。”
一听这话,龙狸开了话匣子一顿乱骂。
隐涸回另一个屋子净手,添了匙碳,说:“鬼姑娘,你今天来的依旧不巧,不过有事吗?”
鬼沉灭见状将送礼的事说了,犹豫几秒后打算告辞。
但一听这话龙狸来了精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你真不去看看吗?看在年节他站了一夜的份上?”
“刚刚疗伤完,也不方便,再说人又没醒,等醒了我再来吧。”
话闭,刚出厅堂的门,就听见虚忆房里传来了一阵嚎叫,而乌辰房间却如死一般寂静。
“正等着他没醒才看的,不让对方知道不是更显得真情无限吗?”
龙狸小心翼翼的看着将要离开的人,眼睛瞪得多大,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巴不得她离开,却又想让她留下,其言语的平仄音调起伏很大,听着阴阳怪气的。
鬼沉灭垂眸,刚想开口,隐涸便说:“你去看看他的,喊他两声,说不定醒的能快点。”
只瞧龙狸抿着嘴斜眼看了看隐涸又看了看她。
“是啊,你去看看吧,反正虚忆是个没人疼的,自己疼醒了呢。”
断梦拽过龙狸,说:“你去看看吧,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说不定,是最后一眼了呢。”
一听这话隐涸与龙狸均撇嘴否认。
推脱不下,只好进了屋子,房间略显寒冷,地上依稀能看见血迹,还能闻到浓重的药香混着天幽草的味道。
七拐八拐的绕过一个个屏风,终看见了那张床,以及床上的人。他脸上还有几道划痕,身上基本上都是刮伤的,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外伤,乌金可算是巧妙的伤到了内脏。
她就这么站在床尾看着乌辰,对方的样貌引起了她的无尽遐想,身上那件蓝色的衣裳总觉的似曾相识,而此刻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梦里的场景,一双熟悉的手,一抹熟悉的蓝色,忽而想到龙狸说是乌辰将她捡回来,难怪初醒的那天对方的眼神略显诧异。
“你就这么站着,吓死人了。”
乌辰其实并没有昏迷,或者说在隐涸的治疗后醒来,与其下个套,好跟她单独呆一会儿。
“你!”
鬼沉灭轻哼了一声道:“难为你一身创伤的还能想着来套我。”
她先是一身冷汗扫过,而后歪嘴轻笑,双臂环胸斜倚在床尾的石柱边。
乌辰只抬了抬手腕拍了拍床边,说:“过来,我跟你有话说,别背着光,怪黑的。”
鬼沉灭没敢造次,只拿了个椅子坐在一边听着下文。然下文却淹没在一双柔情似水的双眸中。时间流逝,她任由乌辰端详,只是这时窗外却传来了龙狸的大呼小叫,吵嚷着要进来,在隐涸几番阻拦下,还是传来了推门声。
“乌辰哥!你醒醒啊!”
见到屋内场景的一霎,龙狸止了声,一个助跑匍匐在床上。身后隐涸也进来了,强拉着她也不走,鬼沉灭见状起身道:“想必二少爷还要静养休息,我先告辞了。”屋内的吵嚷声顿时灭了,人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躺在床上的人说:“你真不记得我了吗?还是说我们要重新认识?”
鬼沉灭不知是怎么回的焉问居,怎么回禀的乌焉,她满脑子都是乌辰说的两句问话,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尖,使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这话似曾相识,整个人给她的感觉都开始似曾相识了。她打开那个装着姻缘玉的木匣,里面的手串睡的安详,红的煞是耀眼,与乌辰手腕上的那枚正是一对。她摸不准自己与对方究竟认识了多久,也不确定梦里的那双手是不是他。
然而这天夜里她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却是能让人窒息的一片汪洋大海,任由她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且说虚忆伤在外,断了骨,破了肉,每日上药都狼嚎鬼叫的,乌辰伤在内,药都是就着饭吃的,眼看着一月春季只剩下最后两日也没见好,辰夕院众人正为旧疾的事发愁呢,天宫里传出了一件喜事,天族二公主大婚,下嫁文臣府长子,总帖子随宫领官送进战臣府大院,另开一张小帖,单独送进了辰夕院。
好巧不巧的,出发那日正是月末,须眉姑娘天没亮就被请到了辰夕院,解旧疾,日攀屋顶时才离开,院内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赶上大院出发的车辆。
鬼沉灭作为侍女随从乌焉前去,这也是她第一次白天入宫。乌金的马车在最前头,车上插着战字大旗,随行两排骑兵,打头阵的就是那个冷泉。接着就是战臣乌桓夫妇的马车,一家亲戚如果不在朝上做官,自然是没有请柬,算上乌桓只来了三家,正经夫人加上有脸面的妾室,一并大小嫡庶子们,加上贺礼,队伍浩浩荡荡的也看不见尽头,彼时的她就坐在乌焉的马车之中。
“自从你入府,四处寻宝对对天族还算了解吗?起初见你的样子似乎是从哪个恶魔手里逃出来的,饿的干瘦,又没了之前的记忆,如今可习惯了吧。”
乌焉斜倚在软榻上,拨开窗纱望着外面不足吸引她注意的景色。
鬼沉灭借着被风吹起的纱帘,歪头瞧了瞧并点头称是。
“像是时间到了,都说不让你知道,但这一年相处下来还是和睦的,明知你不是丫鬟命,却还是服侍了我一番,可想这是我的荣幸吧,如今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带去了,我也不知这算不算违约,挑拣着说点吧。”
乌焉看似自言自语,无精打采的歪在窗前,鬼沉灭没接话茬,也没仔细问什么,只静静的看着对方的陈述。
“如果以后遇到什么事,我们对立起来,记得放我一码,也放我爱的人一码。”
鬼沉灭听后被唬的一愣,并没多想只点了点头,乌焉满足的笑笑。
“这三界原是这么划分的......”
第十六章 乾博女院
只说乌焉坐在车中,开始讲述起三界的尝试。
“有些事,本是活着活着就知道了,好比天族的四季,十二个月份,一个月的春秋,五个月的冬夏,而地族就不同,每季都有三个月,海族呢,不按季节划分,而是深则寒,浅则暖。”
“再者是天族的天人生活区域分化,都是聚集在某个区域,几乎是没有分散在角落的,与之相同的是海族,地族不同,且是到处都有人住。”
“接下来就是人的种类,天族只有天人,除此之外就只有天龙一个族群,不过这天龙族原也不是天族的子民;接着说海族,他们有四个阶段,从高到低分别是:纯人形皇族,与人无异;人鱼形贵族,人身鱼尾,通过鱼尾颜色辨别级别,金银为高,其余为次;鱼人形官家,虽为人身,却生的一双鱼眼;鱼民形平民,虽是人身,但额前有一片鱼鳞;鱼农形奴籍,长有鱼头鱼尾,却又长着人手人脚。”
“接着说地族,种类比较杂,人虽多,但多半都是妖和精灵,算是各式各样。天族监管较严,官家子女不得随意出天族,所以从来都没见过其余两族的样子,倒是听冷泉说,地族满眼皆绿,子民活的轻松而自由,不像天族白的刺眼,白的拘谨,白的令人恐慌,而海族却是不易去的,没有阳光照着的地方,皮肤与其余两族的人们都不大像,粉白粉白的像是脱了层皮一样,生性又比较警惕,难以接触,他们在水中的攻击或逃跑迅速是其余族群的几倍,冷泉说不易招惹。”
说到这乌焉掀起纱帘向外看了看,在搜寻一个人的影子。
“刚刚说的都是不用上学也知道的事儿,我从六岁那年就被送到了天族的乾博女院上学,那时的伙伴还很多,如今知道了身份悬殊,都不大联系了。”
“那时冷泉经常送我上下学,我也知道他很忙,却还是嚷着要他送。每每回来都会跟他念叨学里的一些事,从而将这些事儿记得特别清楚。”
“呼......天族以‘州’划分区域,一共由八大府邸分管,并一座宫城组成;而京都百姓就是住在宫城周边的人们,他们很少有出外打工的人,最多的是经商的商人,并且是天族最富有的人群,京都一概事物由宫城皇族掌管,并特设由皇族掌管天族财权。”
“再来是八大府邸首位的天龙府,坐落在距离宫城最近的正东方‘东州’,由天龙府管辖,那里常年如春,并且景色十分秀美,天龙是除了皇族之外权位最高的州掌事,特持监察百官之权,那里的百姓丰衣足食,并且每当过节或月末时天龙都会发放福利。”
“再来就是位于正西的‘天渡西州’使臣府管辖区域,那里也是居住百姓最多的地方,由于使臣府仅掌管出使他国,传达意旨,以及与其他种族间的事,并不参与军机要事也不掌管行政大权,虽掌管天族的贸易互通,但却成为了最贫穷的地方,那里常年处于冬季最暖和也不会超过五度。虽说位居第二但是却因为过度节俭百姓生活的苦不堪言,但是又因为那里男女长相俊美又距离京都千米之遥所以成了有名的妓城,不少的名妓都是由此而出,北州这边几个大的妓坊半数都是西州的人。老使臣因为天皇薄待,撺掇着西州百姓造反,而天皇一向不惧挑衅,又不能私底下抹了西州众人,又不想多给这个穷酸地界银两,故而将大公主嫁给了使臣家的公子,谁曾想,并不见效,老使臣无奈只好拿大公主撒气,这个受气的公主在宫中不得天皇待见,嫁出来又不得公婆待见,命苦啊。”
“接着是处于天冠北州的战臣府,不说想必你也清楚了,虽然是人数最少,但是确实衣食无忧四季均衡,最大的财源就是三界的通商入口,且战臣府掌管着天族的司法刑狱、以及军事国防,偷盗杀人的事可谓是少之又少,然而天族一切刑囚最怕的就是来到战臣府管辖之内的‘刑司院’,好巧不巧的在这个地界杀人,还是在府中作案,丹阳也真是活腻了。”
“嗨,爹爹呢,是天庭共议成员之一,任天防统领,工兵处都统,刑司院总管等职位,大哥是前两年被授予官职的,现如今是天防副统领,擢战神将军,如今也是天庭共议成员之一,府中只有一个大伯和四伯在朝为官,马车就在最尾,也是拖家带口的去沾光,只可惜他那双儿女没一个称心的,明面上做的都好,乖的跟扯了线的木偶一样,背地里总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上不台面,连我那几个庶出的哥哥妹妹都不如,如今还有脸拉出来丢人现眼,得了说了他们就来气。”
“最后是位于天祈南州的文臣府,也就是这次公主嫁过去的地方,那里有仅次于宫城的繁华景象,城中百姓也与京都同多,府邸的豪华程度仅次于天龙府,城中百姓衣着也十分的时尚,且掌管着天族各地方的官吏考核、升降、各大院校的管理等。虽说繁华但是却并非安分守己,每个月平均受理的案件达八十多起,并且常年炎热无比,看看刑司院,半数的犯人都出自那里,丹阳,也是南州的人。”
“另外还有处在京都中的巫师府,虽无管辖区域,但却掌管着天族的占卜以及各种法事和祭祀等职务,且也是天庭共议成员之一,话说这巫师是三界内不可缺少的一种职业,每一个族群都有自己的大巫师,位子仅次于战神。”
“再来是医神府,位于正东方,隶属天龙府管辖,且又在天族边界,虽无管辖区域,却掌管着天族医药大事,路途遥远,去不易,就医不易,如今只有一个医神弟子追随天皇住在京都,这医神可不大好请,可以说除了天皇谁都没见过。”
“说完了东南西北正位,接着是偏远些的东南、东北、西南、西北这四个方向隶属正位各大州,依次是膳府、兵府、典府、乐府,掌管着国家的食兵书乐等部门,由正位州掌事管理。”
“不过但凡是挂着西的方向都少不了跟妓有关联,那个三界之首三妓之最的‘月升庄’就是西州的,一个妓院都能搞得那么豪华隆重,明明是暗门子,却做的那么高调,一帮男女相互慰藉取乐,有需有求,盖个院落消遣也就算了,还要建起一整个庄?好个戒律森严的天族,竟也放纵这事儿,就差兄弟妻兄弟睡,姐妹夫大家睡了!”窗外景色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乌焉掖了掖被风吹起的发丝,皱着眉头。
“听说月升庄方圆八百里?”鬼沉灭好奇的问,这话还是听龙狸说的。
“哪儿能啊!八百里,那得多大的面积啊,都是夸口,比喻,说词,听着好听而已,我看也就一二里地,至多三四里就不错了。”乌焉摇头坚决否定了她的说法。
“在乾博女院上学的时候,曾听一个博文先生说过三界的国议分化,听说地族以城划分,地宫坐落于‘中京城’,也是异常繁华的地方,由皇室贵族管理;接着是他们的战臣府坐落在距离地宫最近的正南方一个名为‘安江城’的地方,说来也怪,与天族不同,地族的‘地刑狱’在中京城中,主管竟与战臣府无关,且由地族第一护卫掌管。”
“如今地族的战神并未退位,依旧是流弑,他是‘地事议庭’之一,任地族国防军事之职,军事首长,地防副统领,据说现任地防统领是地族的二公主沐淋杉,此人还任参议院副总管,驻防将军等诸多职位,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再说战神膝下有两儿一女,无妾无庶,大儿子流沙任工兵总教官兼副统领,女儿与小儿子并未任职。”
“再来是坐落在正东方的使臣府,位于‘行尘之城’,据说方圆百里群山环绕,是精灵妖怪常住的地方,虽说老使臣退位,但如有要事还是会出山,地族这几个在职官员均有妻无妾,比不得天族三妻四妾的,如今看来他们倒是还专一,现任使臣是他长子徒无念,地事议庭之一,且得一赋税财政之职,同地族四皇子一起掌管地族的贸易,而我们天族唯一一个任职的公主就是五公主梨花,现任密使统领,是天皇的影子部队,这还是听冷泉说的,外人可不知道。”
“地族也有文臣府,位置向西,坐落于美丽的‘池环城’,据说四周池湖遍布,且都由老臣掌管,具体职位与天族相同。”
“地族并没有巫师府据说他们住在山里,一个名为骨山清池的地方,像是设了结界,寻常人不得入内,大巫师空一是三界资质最老的巫师,手下有三位弟子与一众巫师巫女,接着是医神府,嗯...好像是在一个叫‘黛墨蓝山’的地方吧?在骨山清池以北,相比之下离中京城也不近,地族大巫师空一和医神鬼督那都是三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天族也就一个医神合欢能与之相提并论。”
“地族的职位分配似乎与天族不同,参议院总管兼司法总管是地族的四大护卫之一,总之是纷繁复杂的。”
乌焉早已无心捋自己前额垂落的头发,眼巴巴的看着鬼沉灭,只盼着对方能帮她重盘发髻。就在盘发期间,远远的瞧见人头攒动,乌焉说这是进京都了,但却在京都的最外围,距离中心还有一段路程,故而又讲起了海族的国议分化。
“海族不同其他两族,四季如此,种族如此,海族虽掌管辽阔海域,但各个府邸相聚很近,其余的地界虽有鱼居住,却另当别论,并不与国议相关。”
“三界国议都是由使臣、文臣、战臣、医神、巫师以及各大宗亲组成,区别就是他们所授职位不同罢了,海族以‘郡城’划分,这几大府邸加起来仅占用了三个郡城,其余的都是海族皇室的郡城,大小不等差不多二十个左右。”
“使臣、文臣、医神府在同一郡中记不清是名叫‘清彰郡’还是‘浊章郡’了,整个郡城位于海宫的东部,而海宫则方圆百里独占一个郡城;战臣、巫师两者占一个郡城,名为‘安慈郡’是在距离海宫稍远的北部;而各大宗亲居于南部独占一个郡城名为‘娴雅郡’,只说现任海王如今两百多岁了,还没有退位,他们的子女死的死、病的病、要么就是因为谋权篡位被海王处决了,如今住在各大府邸的皇亲只剩下七八个郡主和世子了,四年后的大战,他也该退位了吧。”
“海族的世子郡主都不怎么出海,也都不知道叫什么,倒是地族的公主听人经常提起,听说灵术也是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竟然有一个公主能伸手点掉人身上的任意器官!即使点掉了心脏都不死!听着都瘆得慌,她要是学了医,倒是个能治病救人的活菩萨,要是入了刑司院那种地方,那犯人们可有的受的。”
说完这些正经的,乌焉又扯起了些许先闲话,正说着,四处的景色俨然不同,喧闹的城市像刚刚描述的那样簇拥着走进视野。
第十八章 偷食
“断梦,我就站在这里等你好了,反正也看不见。”鬼沉灭放低了声音道。
“好,还真找到了,新做的还有点热乎呢,等会儿我们回去吃。”
正说着,断梦摸黑拿了两个果香的包子和几个肉馅的包子出来,他在黑暗中是看的清清楚楚,转身避开脚边的盆盆罐罐,来到她身边,抓起手打算往外走。
也就这么一瞬间走神的鬼沉灭想起那个梦境,如今的这双手虽说温暖,但是却糙的很,而梦中那双手虽说冰冷,但却也很是暖心,纤细软滑,也没那么多老茧。
“什么声音啊!又进了猫了?”
慵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开灯的那一瞬间鬼沉灭眯着眼看清正对着她的断梦,其夜视眼极速收缩,原本竖成一条线的瞳孔,渐渐收缩变成一个小圆圈,眨了几眨后恢复正常。
而门口的隐涸看见断梦的一瞬间背过身去,默念了五六个数才转过来。
“看见了?”
断梦眨了眨眼睛挑眉问道。
鬼沉灭闻之,明白对方说的是夜视眼的事,随后点点头。断梦只叹了口气摇摇头,嘴里只嘟囔着自己转身慢了,警惕性也差了的话,这时隐涸才从门口走来,颇为惊讶的看看断梦又看看鬼沉灭问:“你看见他夜视眼了?!看清楚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鬼沉灭摸不着头脑,歪着头蹙眉眯眼狐疑了半天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隐涸一拍脑门说:“完了完了,你要倒霉了!凡是看见他夜视眼的人都会倒霉的!”
“为什么会倒霉呢?”
此时虚忆睡眼朦胧的游走到了小厨房门口,听见里面问夜视眼的事儿,含糊的说:“他眼睛是被诅咒的,但凡看见他眼睛转变的人都会在三日之内,大小祸事不断,虽不会危及生命,却也不会很顺利了。”
隐涸眯着眼从鬼沉灭身边绕了一圈,狡黠的神情不断的窥探着她的内心,试图读到些什么。
“甭合计了,出了事有我们呢,再不济还有辰少呢,过来吃点吧,那会儿对着那假脸没吐了就不错了,起开起开,你这狐狸甭瞅了,几次都读不到,如今在这用眼睛占便宜来了?沉灭过来,这果香的包子好吃,你尝尝。”
断梦扒拉开隐涸,递给她一个包子,自己也抓起肉包子大口吃着。没一会儿虚忆也凑过来拿起一块半面英红的糕点。
“原本让他晚上去接你的,我们还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饭菜,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辰爷就猜到你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只好我们先吃了,这都快零点了,甜糕也凉透了你才来,小狸子瞧见那一桌好菜几个人都没怎么动筷子,也不论撑不撑,一股脑的全吃进肚子里,愣是一块不剩,这不变回原形消食呢。”
隐涸摇头说:“她呀,是怕我们留给鬼姑娘吃的,这丫头嫉妒心强着呢,呦,怎么一盆肉包子你都吃啦!你饿死鬼俯身啦!”
说话间断梦已经消灭了一盆的肉包子。
“吃吧吃吧,我是知道没有灵术的自己是个什么轻重,你也怪累的,晚饭也没吃就一路跟着,还背我来的。”鬼沉灭解释说。
“要是这么说,如今正是没吃宵夜呢,晚上大门外吆喝现成的地鹿肉,我就买了十斤八斤的,等乌辰醒了一起吃吧,这回可就没有你和龙狸的份了!”
断梦原想再抓一块果香的包子,听见吃肉,立即放下嘴里吃了一半的包子连说着,只是六分饱,还有位置放地鹿肉。
“我是醒了,你们商议要吃什么呢?”
乌辰的气色好了很多,虽说春季过了,但晚间的气温还是偏低的,他里面穿着那件蓝色衣裳,外面穿着一件毛绒坎肩,在隐涸的细心照料下也没熬的面色蜡黄面容消瘦。
鬼沉灭在听见他声音的瞬间心里一颤,竟将心中空落落的一块借用乌辰填充,把他当成了梦中人,如此也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盯着对方看呆了。
众人会意,纷纷转身去了后仓搬肉,实则伏在门口探头瞧着屋内两人,兴奋之余都疏忽了那个捣蛋的人。
“你傻啦,盯着乌辰哥做什么?大姑娘家的怎么就这么盯着男人看呢!”
龙狸还没变回人身,只有齐膝的高度,毛茸茸的身子,爪子却锋利的很。
鬼沉灭歪头俯视地上的身形奇特的怪东西道:“你不说话还可爱点,一说话倒也挺恐怖的。”
小家伙仰视着她不得,只好站起来,两爪子掐腰眼神极其真挚说:“恐怖?我哪里恐怖了!倒是你深更半夜的偷偷摸摸来我们这里干嘛!还吃了这一盆的肉包子!亏你还是个姑娘,胃口到不小!饿死鬼托生的!”
鬼沉灭一听这话,看着手上还没吃完的半个果香包,又看看身后一脸尴尬的断梦,撇撇嘴道:“我说你也甭掐腰了,都没瞧见你掐的是腰还是屁股,不过你可比我大胆,变回真身都不用穿衣服了,依我看你这应该是裸体吧,他们说你晚上是吃多了才变不回人身的,可看你这身型,吃那么多也不为过,比不得我吃半个果香包就饱了,断梦胃口可小,吃了半盆包子还说只有六分饱,我看断梦身形也不及你,吃了半盆包子都不够你塞牙缝的吧?断梦!你今天可做了两回饿死鬼了!”
鬼沉灭如今是没了记忆,见天的以为自己是个文静娴雅的女子,她哪里记得曾经那些与人吵嘴的岁月。龙狸见她张口反击,愣了两秒,以为她是个闷葫芦呢,没想到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刚想张口反驳却又被鬼沉灭抢了先。
“罢了罢了,都是你们请我来的,如今倒也有人不待见我,可不敢在这里,染了你们的新醋味,还是回去吧,竟不知辰夕帮又添了一位当家少奶奶,失礼失礼啊!”
她顺势拱手,抬腿就打算离开,还没走出一步就被乌辰拦下。龙狸听见有人叫她少奶奶自是美的没边,跳上一边的凳子说:“那是那是,知道我的身份就快快离开,这里可是没你站脚的位置,可别误了我乌辰哥的名声,初次见你就知道不是善类,管你是什么坠星之神还是什么战灵圣物!早晚都要被收走的,与妖婆一个路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话一出,乌辰假意的咳了咳,龙狸一怔,刚刚的气焰瞬间消失,回头看了看盯着她的乌辰,四肢端正的坐在凳子上低头不语。
“哼,说了一车的话,倒也套出几句中用的,就知道你是个没心肺的,你是怕我抢了你的吃食才嘴里长刺的?经不起几句激将,本以为你身世可怜,可转念想,谁还不都是三坎四坷的,单单你煽情我就得乘着?你也不用盯着他,这坠星之神的话我也不是没听过,更何况这几日乌焉言语有变,被带走是早晚的事,她倒也念在我这一年的细心照顾告诉我不少好话,你们呢?除了这么一个心直口快的就没人想告诉我些什么‘好话’?”
“地鹿肉来了!赶紧赶紧搭架子,我们趁着新鲜吃,龙狸出去帮虚忆搭架子,快去啊。”
隐涸和断梦拿着肉从里面走来,边走边嚷着说烤肉。鬼沉灭环视一周脸又挂上了笑容说:“我说的可是问句,你们就没人给个忠告?想这一年多与你们接触也不多,那就断梦你来说。”
她从丹阳口中听到‘坠星之神’的话就一直疑惑,无奈问了好些人都不接话茬,夫人的态度转变与乌金的话让她脑中出现了反复推算,可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百思不解的时候又添了乌焉说的那些话,她也只捋顺了大致经过,又没人可以商量说些心里话,只能憋闷到现在,如今又听龙狸这么说,铁定这帮人也知道,本以为都是朋友,可以像乌焉那样说些好话,如今却都沉默了。
屋内的人四下散开到院子去生火了,只留乌辰和鬼沉灭两人。
“这下没人,你也该说了吧,就没什么忠告吗?不期望着你像乌焉那样,倒也言语一声。”
“这事等这次结束后再说吧。”
乌辰避开她的视线,走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我知道自己是从天上坠下来的,知道是被你们捡到的,知道你们捡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失去记忆,知道我将来对三界大战有用,知道我必定会被天皇‘请’进宫,这次入宫也没什么忠告吗?”
“嗯,知道这些就行了,没什么忠告。”乌辰垂眸说。
“你还是不愿多说,也不愿跟我浪费口舌了,算了,你也挺不容易的,也没和我有什么交集,大约你喜欢的是没失忆前的我,故而如今也没过多接触,我也不指望你能和乌焉一样,说些什么要紧的话,她可说我以后会和她站在对立面,说身份并非丫鬟这么简单,说......要我放她一码,这话对你来说并不觉得怎么样,但我却如是珍宝,猜到我不会留在天族,猜到我不会是天皇的棋子,这些都是你不愿跟我说的。”
乌辰略显震惊,他不曾想乌焉会说这些,自己不告诉她这些也是有苦衷有计划的,如今只能将计划提前了。
“知道这些就完了,还能有什么呢?更何况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要说忠告,也就小心天皇就是了,别为这事儿烦心了,有我呢。”
乌辰说着去拉她的手,不想刚碰到就被甩开了。
“等到这次随行结束后,我会把那个手串还给你,毕竟......挺贵的,劳您破费了。”
鬼沉灭触碰乌辰手的一霎那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梦中的他,况且对方也不愿过多言语,故而想转身离开。
此刻的她精神高度紧张,又细密敏捷,回想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左拼右凑的归拢出了自己的处境,乌焉曾说天皇有精兵暗使,三界又都有各自的暗使,保不齐自己的生活不备监视;另外自己并非没有灵术,而是没有觉醒,如说是三界大战的关键,那么灵术应该也不低;乌焉说将来会成为对立,也就是说她也觉得自己不会安分的留在天族,或者说她也不希望自己留在天族,那么自己就应该是和平派的;乌金曾说要娶自己让天皇安心,那么说天皇如今还没法安心了?让她不安的因素可能是其余两族也想争夺自己?那么自己到底是谁呢?那个没失忆的自己是不是跟他们说了些什么重要的话呢?鬼沉灭不解。
漆黑一片的街道上,路灯只剩下单排的,倒是有三两个人闲逛,映着月光和星星点点的光芒,左转右转的竟没有想回府的意思。
“别再跟着我了,你都只有六分饱,还不快吃你的肉去!”此话一出屋顶的人瞬间跳到了地上,飘起了一团团的云尘。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乌辰他对你是真的,我们没有想瞒着你,只是我们怕说了,你会有危险的。”
月光打在断梦的脸上,那一丝焦急不假。
“危险?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危不危险,有什么重要。”
鬼沉灭和断梦的交流算是最多的,也算是几个人中最熟的,不知怎么在黑夜的驱使下,她竟落泪了,像是内心深处的呼救,像是某段极其沉痛的经历,像是挖了心一样,这不是此时此刻的情绪在鼓动她,而是长久以来最原始的记忆在灼烧着她。
第十九章 血玉笄
断梦没有离开,他不会哄人,只是站在那里,连个肩膀也不借。但哭这种事情,有一个小时也就结了,再哭感情也跟不上了,鬼沉灭抹干了眼泪,撇着嘴盯着对方,后者老早就因为那些话而憋得气血郁结,如今也道出了部分死守的秘密。
“你不会生龙狸的气吧,她其实就那样,每日把辰少捧得跟个宝贝一样,谁都不许说,谁都不许碰。”
见鬼沉灭不语他就接着说:“你是生辰少的气?他......其实没什么,你走后他又咳了很多血,他其实挺在乎你的,但都是默默的,他说如果和你太亲了,事后会很难割舍的。关于那些称呼,其实是当时从天边划过了两道流星,一道落在天族一道落在海族,你的坠落应了一个古老的说法,且正是书上写的时日,所以比较轰动,但那日给你解答的人其实是天皇派来的,我们去晚了,结果你就误打误撞的来到了战臣府,辰少为了不暴露自己就让乌焉接待你,至于是什么古老的说法,我们说不太合适,说的也不太齐全,所以不能跟你细讲,以免把你的记忆带进沟里,你现在的身份,天皇还在考察之中,她不确定你是否有用,但有一点很明确,如果确定你有用便罢,如果没用,宁可毁了你,也不会拱手让给他人。”
鬼沉灭自是明白这最后一句话的含义,现如今还算有用所以没动,等哪一天觉得没用了,要杀要流放就都在天皇一念之间。
“也真难为你了,还得隐涸他们把你推出来。”
“是啊,辰少肯定不能走这么远,要是能也不会由得你跑出来,隐涸呢,他即使说了你也未必能听,怪到都叫他狐狸,可见即使说真话凭着长相也像听了假话一样,虚忆就更不用说了,估计说了你们会掐起来,见了你他倒是还嘴笨了,所以也只有我了。”
“早这么说多好!何必要拐弯抹角的!我想知道的就是详细的经过,想知道你们知道的所有经过,我又不是个能自己琢磨明白的人,告诉我了以后定当小心的,可你们偏偏不说,害得我要人人提防处处留心,也不知消耗了多少心神,再者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从哪里来?和谁来的还是自己来的?除了名字我什么都不知道,连项上的珠子都叫不出名来,怪到它还提醒我不忘初心,可这初心愣是不记得了,又要拿什么忘呢?”
“你是灵术被封闭了,以后会觉醒的,至于名字嘛,我们也不大清楚,民间流传的版本太多,最原始的还在天宫中,又不是那么好翻阅的,所以我们也不敢给你构建曾经,怕信以为真了,就忘了初心。”
他一提灵术觉醒,鬼沉灭瞬间精神了百倍,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复活的冲动。正当她转头看向断梦的时候,只见其脸上被红光照的一闪一闪的,表情也开始错愕了,并伸手像她的发髻处抓去,就当断梦将钗拔下递到她手里时,这簪瞬间变成了一个权杖,通体透着红光,幸好是在一个没人的角落,要不然一定会被抓起来的。
断梦磕磕巴巴的问她是怎么回事,可她哪里记得这东西?只攥在手里,没了主意也不知道叫个什么。
这时街道上三五个夜巡人员经过,狐疑的向这边望去,断梦一时心急怕被带到官衙里问话,所以急忙将鬼沉灭拉到怀里,抵在墙角。夜巡人员见这姿势暧昧愣是没敢过来,偷笑了几声就离开了。鬼沉灭被唬的只觉得身前撞过来一堵墙,扑面而来一股淡香,还挺温暖的,一时间也走神了。
“走了走了,这要是被带去官衙问话就麻烦了。”断梦一面后退一面看着她手里的发簪道:“想必这是个灵物,不过怎么突然就变大了?还能收回去吗?”
一言提醒鬼沉灭,左晃右晃了几下仍没变小,这红光倒是越来越幽暗深邃了。
然而深邃的红光抓住了断梦的眼球,迫使其靠近最后伸手抓住尾端,只听他哎呦一声,手掌上竟被划出一道深深血痕,小鬼掰开他的手时自己手指也被割伤,发簪如活了一般吸食着两人的血液。
没过一会儿发簪变小了,两人手上的血也凝结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染得满手满胳膊前襟都是血液,断梦又是个爱出血的人,一滴一滴止不住的留,这倒是让鬼沉灭颇感内疚。
“跟我回别院处理一下吧,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了,衣裳也得换,辰少其实给你买了好些衣服都没机会给你,你又不要,放着也是放着,他随身带来一件冰蓝色的衣裙,你换上吧。”
鬼沉灭没有理由拒绝只能跟着断梦回去,哪曾想刚到门口就闻见肉香,另外四个正围在火炉边上等着他俩,早就料定他们会回来的,只是不曾想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了一架,隐涸赶忙拿出医药箱包扎,将两人的手包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虚忆看见两人的架势,剪了一块地鹿肉说:“这断呆子都跟你说了吧,讲明白了如今回来了?都说了些什么?还是都说了?还是念着鹿肉就跟回来了,刚刚吵成乌眼鸡了......”
隐涸见此连忙插话道:“打住吧,你个没眼色的,吃你的肉吧,还提这茬,他自然是说了该说的,其余的还得走一步看一步,鬼姑娘我们也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等你再度觉醒的时候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不瞒你说我们站的是另一派,干的是地下的勾当,成败还是在你的。”隐涸别有深意的拍了拍鬼沉灭的手背,转身打理地上的一团团血纱布。
鬼沉灭见断梦手伤不爱好,缠上的纱布不一会儿又阴湿了,也为之担心,全然没顾上隐涸说什么,然而她自己手上虽缠着纱布,但里面却感觉痒痒的,跟隐涸说了之后,怕是细菌感染,特意打开看看,没想到伤口愈合的很快,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红色,面前的几个人惊愕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受伤的事小鬼之前也有过,愈合期比常人要缩短一半,如今更是十几分钟就能长好。
龙狸并没有便回人形,此刻正在不停的吃着地鹿肉,如今也没工夫看着鬼沉灭,与之斗嘴。乌辰虽说咳了血,却没有显出病态,见她浑身是血,就回屋拿来那套冰蓝色的衣裙让她换上,本是做了对方回绝的打算,没想竟欣然接受了,还道了声谢谢,他又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两字足以让他痊愈了一半,乐的这半宿眼睛都没离开她。
几人吃到天亮,剩余的也都进了六分饱的断梦嘴里,又说了些闲话,既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又消除了某些隔阂,不过龙狸还是一样宝贝着她的乌辰哥,吃完了拍着大肚子继续与鬼沉灭斗嘴,也合该着两人乐此不疲的你说一句她还一句的。
鬼沉灭回去后瞧乌焉大门紧闭并没有起床,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打算补觉,谁曾想冷泉居然从乌焉房间走出,路过她身边时还低声说了句让她知好歹的话,暗示不准说出去,并说乌焉今日可能会晚起,官员家眷都是在后天进宫不必着急的话。鬼沉灭自然不是长舌妇,乐得自己能多睡一会儿,也没在意就回房睡觉去了。
这次梦里又出现变化了,那是个婴孩,通体放着红光,面向有些熟悉,含糊的说着什么,只听见托付不托付,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的话,鬼沉灭自然不知这个他究竟是指谁?婴孩说话的样子略显老成,似是一个长者的身份在说教,说归说倒也听得不真切,声音忽远忽近,什么他受苦,他遭罪的话断断续续,还有什么喂血之类的话,正在她想靠近听得真切时,梦境碎裂,那个婴孩坠入无底深渊,顿时惊醒了梦中人。
第二十章 公主大婚
鬼沉灭睡到傍晚才醒,乌焉有小丫鬟伺候,也没去叫她,故而晚上仍由断梦接她去别院相聚,乌辰见了她倒也腼腆,两人也没什么言语交流。
话说入宫当天,宫内领官接过国巫按照老时辰表推算的吉时帖出发。
丑时四刻出宫宣旨,官吏携带家眷寅时出发,寅时四刻于宫门外静候。文臣府迎亲车队并西南典府极其各小府衙于头日午时一刻出发,于今日午时一刻到达。卯时整鸣晨礼,共二十八响,布七彩霞光二十八卷,散金银二十八万,分圣果二十八箱于入门众人食之,卯时四刻接众臣礼,卯时六刻接商贾礼,辰时入门。
由于那件鬓影堂的红装染了血,如今鬼沉灭穿的是乌辰买来的那件冰蓝色的衣裙,由于没有标牌,不知是哪家的货,就连乌焉瞧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样子不错,料子也不差。
由于晨起的早,宫领官又说不准食用外物入宫,故而空着肚子在宫门外站了三个多小时,好在最后分了鸡蛋大小的果子。
原天宫的大门是白色的,高九丈九,与两边的重檐顶华厦相容,门上镶着金色的铆九十九颗,门口摆着两尊齐门高的鬼脸天神象,两排男官共八人立在门里,合力拖拽金银福寿长绳将门打开,半月长廊百十来米,地铺着纳福红毡长毯,廊顶缀着琉璃七彩灯,墙壁上画着天族祖师盗云天以及天神的所有事迹。
最先进入的是巫师府众人,星缘国巫继承父位,携一家老小入宫,且说这人身着八卦纹黄黑相间的长袍褂子,头发束于头顶用一银簪子挽住,也算仪表堂堂,却二十又七仍无婚配。
之后进入的是医神府,均用大帽长袍笼着,还带着面纱,看不出老幼,也不知究竟是谁前来赴宴。
之后是使臣府,那大公主嫁去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坐着金华车进去的,民间流传这公主不幸福,性子又软,挨打受骂的事不少,如今这使臣家也做起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前脚后脚的侍奉着这个面色蜡黄,身材消弱的公主。
战臣府是最后一个进入的,带的人口又多,除了家眷还有几队强兵和一队暗使,整个宴会的兵防都由乌金管理,酉时一刻还要随天皇送亲入天祈南州。
半月长廊男官举着花障立在两侧,即使是这大喜的日子也仍旧面无表情。鬼沉灭没敢造次,她其实很想看一看长廊中的那些画,也只敢偷瞄几眼遍速速垂头,画的抽象也认不出谁是谁来。此刻宫门已关,她疑惑这乌辰一行人究竟是起晚了还是没来呢?又不敢抬头四下张望,只能随在乌焉身后,听着那些家眷们低声说着各类八卦新闻。
“你们听说了吗?这天祈南州又没造反,怎么就这么火急火燎的把公主嫁过去了?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是啊,我也觉得诧异呢,那大公主不着天皇待见,嫁了也罢,但这二公主的父亲可是天皇最宠爱的人,怎么就嫁给文臣府长子那个半吊子呢?”
“嗯,人们都说这二公主行为不检,长相又难看,所以才给那个短命的。”
“你们说那公子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请了合欢医神也治不好呢?”
“那是他父辈无德,造孽的呗,没听说那里治安差嘛,他科考的分数定的又那么高,那么严,好多子弟拿钱都进不去,我们乌洛那么刻苦读书都被拒之门外,活该他儿子短命!”
此话一出,其余妇人唏嘘不已,表情各异,鬼沉灭听说过这个乌洛,与乌焉是表亲,还是庶出,无正经职业,瞒着父母花天酒地,欺男霸女,仗着自己老子是天冠北州的通关长,都三十七八的人了娶了一妻八妾,还跟着十七八的孩子科考,每次不中都到南州去闹,合该那文臣与乌桓是世交,性子又不爱争辩,就随他闹了也就完了。
前些日子又瞄上了鬼沉灭,三番五次套近乎,还要纳为九妾,其母向乌焉提之被拒,又向夫人提之,被拒,最后还劝乌洛死心,哪知这人却在背地里使绊子,被断梦警告过一次,不改,被乌辰警告过一次不改,最后被刚回来的乌金看见,直接打了一顿,方休。
半月长廊走过,晨光洒遍整个皇宫,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红顶八角的大殿,殿内摆着一应果品,天族不比地族,木少石多,以云朵天石为主,彩英石、金英石、半坡石、滴坠石为辅,或是铺地或是盖房,或是雕柱,之后在描上一层颜色各异的染料,倒也色彩缤纷。
绕过大殿,由宫领官带着前往三层环抱式的中央休息区,文臣府的迎亲车队没到,所以得一直这么歇着。
鬼沉灭歇口气后,四下搜寻并无乌辰踪影,乌焉拽了拽她的袖子解释道:“他们有特殊请柬,是二公主亲自找人送的,想必是从其他门进去了。”
这时一个男官身着与他人不同,且托着一个银盘来到两人面前,开了盖子,里面是天牛乳和几块加了果酱的面包,那男官微倾着身子,倒也有一丝笑容挂在嘴角。
“三小姐,二公主请小姐过去坐坐,知道小姐还没用早饭,故送来这个果腹。”偏偏这一举动将整个二层的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有的砸吧了几下嘴,有人也酸了几句言。
“有劳领官了。”
乌焉心里明白这恐怕是二哥哥的意思,并且这食物还准备了两份。
“吃吧。”
听到乌焉说这话,鬼沉灭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一众人,比划了一下自己,乌焉只好伏在耳边小声说是乌辰的意思,且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两人用过饭后,告辞了老爷和夫人随着领官准备出中央抱厦,还没等下楼梯就听见地下领官高喊:“地族海族使者到!”那些人被安排在抱厦的另一边,且不止使臣,还有那些秘密来往的商贾和知名人士。
穿梭间与地族人擦身而过时只听那夫人小姐惊呼说鬼沉灭身上这件冰蓝色衣裳出自地族的一家名店,闹得他人纷纷瞩目观看,乌焉上下打量了一番,与那小姐小声问是哪家名店,敢情是出自与芙蓉出水不相上下的衣铺,虽心有不快,却还是拉着到处显摆一番,才随着领官离开。
“二哥哥对你就是好啊,他都没给我买过。”
鬼沉灭听闻又不好说着吸血簪的事,又不好说那天撞见冷泉的事,只好编瞎话说这原本是旧的,乌辰院里来了个小丫头之前在地族待过,故说是她的,自己那件红装不小心弄脏了,半路遇见他们才换的这身衣裳。
瞎话都是编给自己听得,他人谁会信这套说词,故一路无话。
且说这二公主的寝宫,依着一座石山建成,殿外青砖铺路,红墙围砌,黄橙橙的屋檐下镶着四个七星门簪,依稀见到有‘复乐宫主’的字样。
“这就是二公主居住的复乐宫了,公主生性顽皮不羁,最喜欢新鲜事物,宫内装饰的也新奇,如果不知道宫里的步数,可真是走不进走不出的,天宫不常见这些花花草草,也不好养活,这公主就变着法儿的取了地族的土壤种了这些花草树木,也真是稀奇,它们早晚的形态居然不同,还能随着心情任意变换形状,这山石都是后堆砌的,也很绕人,天皇都不怎么来这里,一些宫女领官也少有来传旨,奴才是打小跟着公主的,比不得外面的那些千篇一律的脸,让小姐们见笑了,恕奴才话多,还请二位随奴才往里走。”
第二十一章 复乐宫
统共五七分钟的路,愣是翻了两倍,瞅着那三层高楼平地起,却迟迟走不到门前。
鬼沉灭四下瞧了几瞧,林子不算密,倒也有石子路直通大殿,却不见那些侍女领官进去,倒是纷纷绕山绕水的,过了个桥才见到大殿的门,再抬眼往上看,只见一人影从三层的檐柱旁一闪而过,躲到纱帐帘子背后,只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二位小姐在此等候,奴才进去通报。”见男官离开,鬼沉灭问:“今日是二公主大婚这里怎么冷冷清清的?”乌焉向周围看了几眼叹了口气道:“自男后去世,天皇对这个公主就没那么疼爱了,再者那个领官也说了,这里布置的跟个迷宫一样,看见那林子没?走错一步都得误在里边,这次不知怎么她也没个预兆就这么匆匆嫁了,外面热闹里面冷清。”
鬼沉灭复问:“小姐以前和这公主相熟?”乌焉遥看着大殿三楼飘出来的几缕薄纱道:“熟是熟,却也没有二哥熟,年少时由二哥带着来过几次,玩得还算愉快,大了知道身份地位是什么,倒不怎么来往了。”鬼沉灭听闻不觉叹息说:“这大婚的日子,宫里的公主们也没个过来帮忙道喜的。”
乌焉收回回忆摇摇头说:“她们?你就单看我们家就知道了,就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又能怎么样?自幼不养在一个院里,都是各顾各的,明着说是家人,实则也不过是个有血缘的邻居而已。”说罢,领官侍女出来恭迎,二人也随着进去了。
殿外道路崎岖,殿内挂着纱帐显得扑朔迷离。也是个中空的建筑,棚顶开一天窗,四周垂着各色纱帐,将殿里遮的朦朦胧胧。
一楼楼口处有一旋梯,环着二三楼栏杆处都有纱帐垂着,还没上楼就听到二楼的说话声。
“我已经下帖请他过来了,想是中央殿绊住脚了呗,你来都来了,还愁看不见吗?”
“不是愁,是想早一点呗,还能多说几句,怕你这一嫁,我上哪儿找着机会见面啊?”
“快了快了,你这丫头不说先帮我穿衣化妆,倒是先想起以后了,这关不过了哪有以后?木更,人带来了吗?再去中央殿把龙爷请来!”
这个叫木更的人就是刚刚带鬼沉灭乌焉进来的男领官,原这硕大的复乐宫能用的上的男领官就这么一位,头等的侍女二人,次等的丫鬟六人,嬷嬷两人,杂侍四人,门侍四人再无其他,甚至都比不过战臣府尚孝院金碧辉煌的人多。
木更应声屈身向鬼焉二人告辞离开。
乌焉瞅了瞅楼上,又瞅了瞅鬼沉灭,如临大敌一般,深呼吸后踩着轻软的台阶上楼。断梦早就坐在楼梯上等着她们,见过来,忙起身朝着乌焉作揖,道了声三小姐。
乌焉嘴角一歪,哼了一声说:“甭来着没用的,又没有外人,复乐宫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你可别拜我,又不是年节,我可没有红包给你。”
断梦笑说:“是,辰少命人送去的东西你们两个吃了吗?没吃饱里面还有各色果品,公主说认识的人少,又没有乐意靠前的,就只好拉上小姐来帮忙筹备。”
乌焉点头说:“知道,所以才没推脱,我知道你们叫我来就是个幌子,实则就是来叫她的吧,你们也不用告诉我详情,我也不想多一桩心事,这种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也不用惊讶,你们的算盘没暴露,我也乐意当一回陪衬,沉灭去吧,想是找你有别的事。”
“谢小姐。”
断梦抱拳相谢,已知她满心想做个清静人,却总是不如愿,虽不知这次来具体是为了什么,却知道和坠星之神脱不了干系。
这二层一侧薄纱帐子里是阶梯式的,共三层,每层都铺着绒毯,对面还开着齐腰高的窗子,也都有纱帘缀着,阶梯顶摆着一个半环形的睡榻,此刻乌辰正半卧其中,虚忆坐在窗边挑拣着矮桌上的各色果品吃,隐涸与龙狸在隔间儿为公主上妆绾发。另有两个侍女垂手站在隔间门口,身边摆着一盘簪钗头饰和锦衣吉服,见到二人过来,忙向屋内禀报。
二公主的妆也只做了打底,头也只绾了三分,穿着红色内衬并一件外袍就出来了,她怔怔的看了鬼沉灭一会儿,连连点头,嘴里念着‘果真’二字就没有下文。
公主与乌焉寒暄了几句,知道她是个识大体的人,待隐涸绾完了发就让乌焉和龙狸上妆,等一切完成之后,便带着鬼沉灭入了暗道。
入口在三楼卧室的床头,进去后有深不见底的楼梯做牵引,两层燃起了幽暗的灯光,足足走了十分钟才看见底。
“听乌辰说你知道一些关于自己的事?”邬云雨顶着新娘头问。鬼沉灭嗯了一声,只觉得气氛甚是压抑,邬云雨见状笑道:“不用担心,又不做什么坏事,想必你也知道母皇对你暗中观察了一年之久,她......想拴住你。”
鬼沉灭听着不以为然,说:“你是她女儿,居然不一条心?”
邬云雨冷笑道:“一条心?她急着把我嫁出去,免得夺了她的皇位才是真的。”
“那你想怎样?”
邬云雨停住脚转过头拉着她说:“我想?我想你入地族,毕竟你属于那里。”
鬼沉灭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属于哪里?你是不是也要断断续续的告诉我关于我的事?”
“你坠入天族的那一刻,就已经很轰动了,要不是乌辰去的及时恐怕你就坠入海族或地族摔死了,在这之前三界有一个流传,说在一个似是下雪而非下雪的黄昏,会有两颗流星坠落,且是二人,并有‘得其灵者得天下’的说法,而这个灵者却是个不属于三界的人,不过另一人坠入海族,至今没什么动静,恐怕......然而你现在灵术尚未苏醒,至于未来会如何......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吧,跟我来。”
鬼沉灭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也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对方的那句话而这样,反倒是幽暗的通道里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
邬云雨见到红光后疑惑的回头,方瞧见是鬼沉灭头上的发簪,随口说:“你这血玉笄是觉醒了?书上写这是你的灵器呢!”
这次换鬼沉灭抓着邬云雨的手迫切的询问:“血玉笄?你说它叫血玉笄?你在哪本书上看见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书,传说是当年那个天神叙事时人们记下的,当年盗云天三子决裂,将书抢的四分五裂,还丢了几张,就变成上下两本了,现如今上本在天族的禁阁里,我也是幼年曾误入禁阁看过一次,下本在海族,民间也有传送的副本,不过多为编撰的与原本相差甚远。”
“这个禁阁,不好进吧?”
“当然,只有母皇自己能看,只记得里面宝贝还不少呢。”
说着两人终于走到了楼梯尽头,推开了一扇黝黑的大门,里面也尽是黑色的。
一盏明灯映着黑色的屋子,地上铺着黑色的地毯,一边是黑色的床和帐子,一边是黑色的桌子和椅子,这桌子上还放着一颗水晶球,也是黑的。
“这是星缘的密室,如今也就这里可靠些,没有眼线,没有母妃的那些暗使们的灵术干预,也好与你会面。”
“会面?跟谁?”
“地族使者。”
说罢,邬云雨敲响了床前的铃铛,随后说三界之内无人不知鬼沉灭的存在,只碍得战臣府把她包裹的太严实了,使外界只知其人不见其身,但得其灵者得天下的说法,早在千百年前就有了,只不过灵者才刚刚出现而已。
并还说当今天天皇派来暗使监视,只为了看看她什么时候能灵术觉醒,但在一年的观察下来,见没动静,又略略失去了耐心,所以要趁机离开天族。
邬云雨身上灵术较多,并且说灵术多者都有皇相,准确说都是成大器的人。
灵术等级分为初级一种,百姓身份;中级两种,能者身份;高级三种或四种,大人物。但有些仅有一种灵术的人,也是大人物的相,这便是稀有灵术,例如隐身术、瞬间转移术、复原术、读心术等等,但运用不好便是灾难。
邬云雨继承了父亲的巫术,表面上只做些小占卜,并不引人注意,实则她有占卜未来的能力,也与星缘巫师预测了鬼沉灭归地的时间与事件。
“你总是埋怨乌辰没告诉你应该说的事,如今我就告诉你接下来的计划......”
话没说完另一扇黝黑的大门被人推开了,半臂黑黄相间的衣袖伸了进来。
第二十二章 地族使者
“来的还挺麻利的,对了龙爷来了吗?我叫他到宫里见一见妹妹呢。”
邬云雨上前挽住星缘的胳膊,动作亲密,后者拍了拍她的头说:“哪那么快,他是个最爱墨迹的,又是从小长在你娘身边,好在主观意识没被带歪了,不然今天那小狸子非死在他手里不可。”
邬云雨听后一惊:“可不是,好在小时候我经常匡他出来玩,就是怕以后有个什么闪失,我有先见之明吧?”她笑嘻嘻的等着星缘夸奖。
“丢不丢人,下一代天皇竟然还这么撒娇,你让这男后情何以堪?”进来的人是地族使者徒无念,此人身量奇高,比鬼沉灭高出大半个身位,手大脚大,说话瓮声瓮气的,幸而长相不丑,模样清秀,要不然定让人当成怪物了。
“这就是鬼沉灭?先神?”星缘巫师问。
“果真是她啊!和画上的一模一样!”
在地族时,徒无念曾在宫中见过先神的画像,一眼便记住了,随后说:“好了既然人在这里呢,我就先带走了,省的整日里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先神,请。”
说罢要拉着鬼沉灭向门口走去。
“你忙什么,这还不是时候,你这么火急火燎的也不为以后想想?就这么走了让那些帮衬的人怎样?”星缘上前拉住他。
“那些人?哪些人?帮衬的人还有什么后果吗?”徒无念疑惑问。
邬云雨见状拉开鬼沉灭走到一边说:“当然!乌辰你没见过还是龙狸你不认得?我母皇的性子你别说不了解,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我嫁出去,我都能舍得她什么舍不得?”此话一出屋里沉默了。
“云雨是云皇最大的威胁,灵术不亚于她,还继承了三界皇权灵术之一的掌控术,就是因为威胁到她的皇位,所以才匆匆赶走的,连亲身女儿都能赶走,更何况屈屈战臣府公子?所以先神不能离开,若离开死亡可能就在今夜展开,并且规模宏大,殃及三界众生,云皇虽对先神的灵术略显犹豫,但却不会轻易放手,而海族也会派兵暗中夺走,甚至绑架先神,但是现在她可是天族的人,云皇又不是善罢甘休的性格,以此看来可能会提前迎来三界大战,并且死伤会不计其数,更甚者云皇会捉住没有灵术的她,炼制什么天下无敌的丹药也未可知,在先神的灵术没有归来之前不可造次啊。”
星缘语重心长的说了一车的话,见三人各陷沉思,故而又道:“再者就是那些帮衬过的人,据已知数据分析,云皇很有可能利用人心柔软的一部分,绑架囚禁乌辰一伙,来刺激先神,从而达到大乱的目的,经过我们占卦得出,这归地一事还要等等。”
徒无念不解:“等?等到何时?三界大战?到那时别说可以归地,就是归了也没什么作用了。”
邬云雨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叫作用?她坠下来就是给你‘作用’的?这可是活生生的人,我们能做的是在合适的时机给出合理的步骤,若时机成熟了再走,她或许还能抵抗,现如今她能抵抗什么?你见她悬在云朵天石上了吗?”
徒无念皱眉说:“我也是需要回去复命的,她悬不起来可能就不是灵术的事,地族人为何要悬在天族的石头上!”
邬云雨拍桌道:“嘿!无念啊无念,说这话也不过脑子,你如今陷在石头上了吗?不愿意在天族潜伏着,趁早辞了暗使的活,这活你干不来!”
徒无念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干不干的来不是你说的算的,不服就来打一架,怕你啊!”
说着两人撸着袖子就要开打,邬云雨掐着腰大喊道:“你个傻大个等着我去地族不好好收拾你的!你就等着死在我手里吧!”
鬼沉灭看着双方为自己争吵不休,随即用手按在额头上,轻揉缓解神经疼痛,头上血玉笄像是感应到她的情绪变化一样,频频放着红光,这红光是越来越亮,最后照在每个人脸上。
她听其他人消停了,皱着眉头,按着太阳穴问:“说完了?那我说两句吧,根据上述表明我不能过早离开天族,这是对乌辰他们的不尊重,也是对其余两界的不负责任,你们吵了半天也没说究竟什么时候离开,至于徒无念,我听龙狸提起过,额......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幸会幸会。”
邬云雨听闻也不吵了,瞄了一眼徒无念比划抹脖子的姿势,随后看向鬼沉灭头上频闪的血玉笄。
“正要说的,如今刚刚初夏,其实也过不了多久,也就今年的秋天,最迟也就初冬。”
星缘像是被那血玉笄吸引,一步一步靠前。
鬼沉灭也没抬眼,只一味盘算着时间。
“到时候是我自己离开呢?还是有什么契机,他带我离开呢?还有我的灵术?”
她刚一抬头的就见面前三人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头上的玉笄,顺手便拔了下来,这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好管教了,刚一脱发立刻就变成权杖大小,即使被划伤了手掌也没放下它。
“喝吧,喝吧,喝饱了好替我办事啊!”
“这离开自然是有起因经过和结果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我们虽预测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但结果毕竟是变化莫测的,有那么个契机让你离开天族,还是光明正大理所应当的,至于灵术,你需要慢慢觉醒才行,如果突然觉醒,恐怕三界就所剩无几了。”星缘眨了眨眼睛渐渐回过神来。
鬼沉灭对他的最后一句话表示不解,邬云雨也看出了她的疑问道:“书上写你身上带着一道古老的诅咒,说是什么恶神的一缕灵魂在你的体内沉睡,若是刺激到了就会复活,到时候三界无存。”
鬼沉灭听着是越来越兴奋,巴不得现在就能看见那本书。
就在这时,复乐宫方向传来一阵女音,听着是邬云雨的侍女,说:三公主到!
那侍女有秘密传音术,故而远在底下的几人也听见了,两人连忙退身出来,说如有事会联系乌辰传达。
送走二人后,屋内变得一片死寂
“云皇定不会轻易放手,既争夺必定会有死伤,要是她当初坠入地族......”
“哪有那么多如果,坠入海族的现如今都没有音讯,听说这两人是一对,偏偏就不记得对方了,没敢告诉她海族那个的消息,嗨,即使说了也未必在意吧。”
“刚刚看她头上的血玉笄是觉醒了对吗?这事儿还能瞒多久?云皇早就派暗使跟着她了,如果她的某些灵术被发现觉醒了,那云皇势必不会放手,到时候想走可就晚了,我发现她灵术回来的挺快的,你之前给的消息说她身上有股奇香,是醒来时没有的,这是其一幽冥香觉醒,再者她如果动了爱慕之心,项上带着的海泪珠会有提醒,这是其二,如今又是这血玉笄,这可都是一年中的变化,保不齐秋天到来时,她的其它灵术会不会觉醒?”
“也是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多多嘱咐乌辰他们才行啊。”
“哎哎,说到乌辰,想起来了,乌辰的病,还得拿女人治?他也够享福的了,嘿嘿。”
“去你的,这病给你你要不要,你去享福吧!小心我告诉尘之,回去扒了你的皮。”
回到复乐宫的路并不顺畅,下楼梯需要十多分钟,上楼梯竟然花了三十多分钟,气喘吁吁的从屋里出来,两人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鬼沉灭回身看着邬云雨说:“你妆花了怎么办?重化啊?”
邬云雨走到镜子前,脱去外披挽起袖子道:“只能洗了再化了,也不晓得她们俩肯不肯再出力了。”
两人下楼后,龙狸瞧见邬云雨的脸,一口茶没咽下去,呛得直咳嗽。
彼时屋内多了三四个人,其一是那位名为龙爷的,正是现如今天龙族的族长‘天龙龙辰’,样貌比不过乌辰,又不是混生子,也就算是生的端正,与龙狸也并不相像。
另一侧站着传闻中的三公主‘古墨’,乍一看与同母而出的邬云雨有天壤之别,样貌奇丑,眼睛大而鼓,鼻子塌而短,嘴巴大上厚下薄,又是个没下巴,发际线很高,身材短小。
鬼沉灭远在楼上时就听地下那群人在斗嘴,随后便倚在房门口仔细听着,那三公主一开嗓她就笑出声来,声音极其尖细,说到激动时还时不时来几段颤音。
此刻三公主正对着男领官大呼小叫。
“木更!把他们四个给我轰出去!”
第二十三章 更名换姓
事情原是这么来的,且说侍女秘密通报之后,三公主就在二层休息,以自己是公主的身份压制着乌辰一帮人。
彼时天龙龙辰也到了,他本想见见自己妹妹的,但有这么个刁公主在,也不好亲近,只能坐在一边喝茶,盼着这公主早点离开。
谁都不曾想那个一年前被邢司院带走的丹阳竟然没被处决,如今还攀到了公主侍女的位子,改了名姓好好的站在一旁,面上带着丝巾,如今正撺掇着公主给脸子瞧。
龙狸听信隐涸的话,自然不敢造次,以免暴露身份,但虚忆却是个没心眼的,也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只驳的她面红耳赤,在这复乐宫又叫不到大批侍卫,若打架又扰了婚嫁的规矩,说出去又没理,故而斗嘴由此开始了。
“见到本殿进来,既不行礼也不问候,倒是拿捏起少爷的款儿了,打量着本殿和二姐姐一样好性子呢?招来个丧家犬不嫌脏臭就搭理,瞧得起你是个玩物才赐你张帖子进宫长长见识,别不知好歹,勾搭上一群市井无赖,在复乐宫胡作非为,都糟践了这雪花毯了,还不起身站到一边候着。”
说话的是三公主古墨,她父亲是一个商贾大家的公子,总资产占整个天族的三分之一,虽说盛气凌人了些,但嘴上也有把门的,不会这么不分场合的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如今竟连这方面技能都没传给孩儿,倒只会一味的勒令他人,拿捏摆谱,进来时,走的路不比常人,且要新铺的薄毯垫地,进屋要焚通幽香,饮万泉水,坐在九转藤木的椅子上,垫着金羽,靠软蚕,一顿排场下来,好不奢侈。
乌辰听完她的话并不与理睬,只低头摆弄腰间的零碎配饰,隐涸自然也不说话断梦更不搭腔,只单单一个虚忆是沉不住气的,听这么说他心中的偶像,那还了得,咽了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
“呦呦呦,这来的是谁,在这儿大呼小叫的,这可是二公主的宫殿,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啧啧,丑的我不忍直视,你是哪个臣子家的丫鬟吧?替你们小姐传话的?可别上赶着跟公主攀亲戚了,先说这模样就不过关,哪个公主是长得这么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
古墨身边的一个侍女厉声呵斥:“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三公主!”
虚忆转了转眼睛说:“哎呦,您的侍女狗眼长得真好,她要是不叫,我还真是不知道您就是三公主呢。”
隐涸低声喝斥:“虚忆不得无礼。”
“我说战臣府的‘二’公子乌辰啊,下人怎么调教的,如果你不能很好的调教他们的狗嘴,也别怪我在适当的时候拿了他们的狗命了。”
古墨掐着腰,微微向上仰着没有下巴的下巴。
此时久久未言语的乌辰低头说:“他们不是下人自然也不用我调教,再说他讲的也是实话,这点你不想承认你下人长着狗眼,仗着狗势,张着狗嘴咬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你倒是把你下人的容貌调教的和你很相似呢。”
乌辰说这话时依旧没有没有抬头。
“战臣府能出你这样的人还真是败笔啊,当年坠入地族时是不是把脑子给撞了?视力减退的连脑子也不好用了吗?你别忘了你再跟谁说话!别忘了谁是君谁是臣。”
气氛愈演愈烈乌焉见这阵仗,也只是坐在一边观战,她没进过几次宫,自然与这三公主不熟。
而乌辰却并不在意对方说什么。
“上有大公主夏前,下有二公主邬云雨,精华都集于二者,那么敢问三公主幼年可否是充分的营养不良啊?要么怎么生出这般模样呢?您的主子肯定有用心去调教你,只是这资质天生就缺了一根筋,再怎么教也只是学个皮毛吧?”
久不言语的隐涸手搭在乌辰肩上说:“何必呢,大喜的日子,又不是什么从小一处养大的,没见的有多亲近,亦君亦臣,论大的,楼上那位才是这里最大的主,一切呀,也都她说的算,在这复乐宫里也只有她说话的份,哪还轮得着咱们呢?如今既然来了,又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让大婚之人添堵吧?说来说去,都是不招人待见的,又何必讨这个闲呢,客也只是客,人家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根藤上长出来的,也不见得每个果子都是圆润饱满的,有这么个歪瓜裂枣也好衬托那些瓜果的金贵,如今剩的又没人摘,像是搁久了放烂了一般,熏得满屋子酸腥腐臭,早些避开省的熏着,我们还是哪来的回哪去的好,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古墨等人寻思了一会儿,拍着扶手喊道:“大胆!你一屈屈妓子,敢编排本殿!”
她身边的侍女丹阳挺了挺身子说:“隐涸好口才。”
此刻虚忆掏了掏耳朵道:“你这声音不中听,还是找一个会说话的人......”
一语未完,只见虚忆痛苦的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
古墨歪头道:“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吗?”
“住手!干嘛呢!母皇派你来捣乱的吗?她想让你给我添个鸿运当头是吗?哪来的这么没分寸的奴才!木更!把她面纱给我扯下来!赶在我宫里动手,还有没有规矩了?”
木更听了邬云雨的话,上前预扯下面纱,不巧还没到跟前,那侍女转念盯着他,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如虚忆一般蹲在地上疼的直哎呦。
“还反了你了!”
邬云雨见状隔空就打了一掌,那侍女没想这公主会动手,几步趔趄摔出一米开外,面纱也脱落了。
“哼,丑人多作怪。”
邬云雨瞧的真切了,啐一声。
古墨见姐姐出手,又不敢对打,只能闷闷的带着侍女离开,离开前还酸溜溜的说‘宫中姐妹都没有来给道喜的,怕在众臣子家眷面前丢了面子才勉为其难来的,还是个不领情的主。’如此云云。
邬云雨倒是没在意,转身央求龙狸和乌焉再给化一化妆。
“刚刚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呢?脸虽花了,声音也哑了,但还是觉得在哪儿见过。”
断梦看了看木更的伤势说:“你不认得她?她是丹阳啊!”
鬼沉灭一愣:“丹阳?还活着?刑司院也有放活人出来的?”
一边的隐涸听闻说:“哪里是放,是秘密被提拔的,天皇经常从刑司院里提拔那些灵术非凡的人,这不丹阳的灵术是视线刺痛,就被招上去了,如今安排给三公主做侍女,只是个幌子,她和另一个侍女一样是暗使。”
木更疼痛缓解了一点,听到这话说:“她如今叫朔风,另一边站着的是皓月,都是暗使,一个视线刺痛一个腐蚀术,这朔风是半年前来的,很是得力,要不然三公主怎么会那么耀武扬威的,像我们有二公主罩着又嫁走了,以后也不用来往,倒是你们以后要小心点。”
虚忆听闻不解的问:“这有什么好小心的,你们走了,我们没事进宫做什么?”
“非也,我们不进宫,保不齐她会不会出宫。”隐涸说。
鬼沉灭听闻若有所思说:“这话有理,我与她的梁子早就结了,但......我却也用不着防她。”
这边聊着以后,那边聊着从前。
天龙龙辰站在门外,安静的看着门内给公主化妆的龙狸。
“咱俩长得倒也连相。”
龙狸调着盒子里的香粉笑道:“谁跟你连相,我比你长得好看多了。”
“你在地族过的怎么样?受苦了吗?”
龙狸摇头道:“没有,我可是地族的七公主呢!从小也是养在宫城里,倒是苦了你。”
“苦点也罢,总算熬过来了,小时候不懂事,云皇对我也是时冷时热的,那时思想也浅,冷的时候不信,热的时候信,再后来有了辨别能力,就知她教的尽是些豺狼之性蛇蝎之心,言的都是离经叛道的话,幸而我是个有心的,听出了其中的漏洞,问她,她又圆不回去,渐渐地也就不信了,再大点她就肯放我回天龙府,族中的老少也没被她的花言巧语蒙骗,也都尽职尽责的打理,本族人不差,只是多了些外族人在此居住,眼线也多了起来,言行也变得小心了。”
邬云雨被乌焉刚刚涂了层红唇,听到这话就迫不及待的说:“还有我的功劳呢!你都不讲!是我帮你脱离苦海的!也是我变相收拾了那些眼线,你如今才能这么出入自如的!”
龙辰听闻复笑道:“是是是,少不了二公主的功劳,我头上的疤跟后背伤都少不了二公主的功劳。”
言罢,小屋内的三人乐的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