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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欢全文阅读

作者:不相烦     涅槃欢txt下载     涅槃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软肋

    停止战乱,让百姓免于战火,这也是萧隐潜在慕容轩身边的初衷。

    央昭现如今处于弱势,又内战连连,若自己重回央昭,带着将士大胜一场,便可趁机统领央昭,局势一片光明。

    真到那时,作为央昭之主,他一定会主动向璃南下和书的 。

    璃南本就崇尚和气生财,若不是央昭主动冒犯,两国边境也不会狼烟遍地,血流成河。

    两国若能修好,师父接受自己迎娶笙芜的几率也会大大提高。

    但他始料未及的是,还未到皇城,笙芜便已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幼稚的笙芜了。

    因为笙芜…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一想到这,他的心就会突然揪作一团,不似利刃钻心而过的蚀骨之痛,也不像秋风扫落叶般的利落之感。

    像是有东西在慢慢地侵蚀着他的心脏,啃食一会儿缓一会儿,一阵一阵的奇痛无比,令人猝不及防。

    而笙芜此时眉眼的笑意仿若启动那啃食之物的钥匙,她开心一分,他的心便加倍地难受上十分。

    萧隐垂着眸子,情绪却未曾展露分毫,像是在默默地沉思,又像在闭目休养生息。

    许久,他自然地抬起如画般清秀的面容,眼里却像荒凉的沙漠一般,广阔而淡然。

    丝毫看不出心底之前是怎样的波涛汹涌,浪花排岩。

    一如之前的温润与超脱,他淡淡道:“羌柳城县令如今惨死,茗香小栈无一人幸免于魔爪,如此狠辣手段  ,我们还是当小心些。”

    慕容轩心中恍然一惊,大师兄竟能如此沉得住气。

    自己的心上人都在眼前和别的男人秀起恩爱了,却还在这置若旁人般有条不紊地分析形势。

    慕容轩到底是见识过形形色色良莠不齐的璃南王爷,他那幽深的瞳孔只是轻微地闪过讶然之色,微不可闻。

    随即眸子里便散发出一股泰然自若的迷人气息,他敛了敛锐气,沉声道:“昨日我已经派人将此事报至朝廷,又调选了几个得力的刑部官员和经验丰富的私探前来羌柳城。”

    萧隐朗眉轻蹙,一丝担忧悄然涌上额间,“可你是璃南的监国,此事说到底都得你自己负责调度,上报朝廷也不过是高调地告诉中宫与东而已 。”

    “不只是皇城位居高位之人,”慕容轩勾起一边的嘴角,隐着莫名的笑意意,“承蒙百姓爱戴 ,如今我遇袭一事传的沸沸扬扬,许多隐于民间德高望重的高手已经插手此事,如此关头,高位之人断不会拿民心作赌注。”

    萧隐眉目舒朗几分,打趣道:“打从羌柳城起你行事便越发高调。“

    “我只是想向他们表明我的态度,”慕容轩刚敛的锋芒瞬时倾泻而出,凌厉得骇人,“我慕容轩,也不是什么都能忍的。”

    安念听着竟有些糊涂,她受伤昏睡过去的时间里,错过的是不是有点多…

    不过听刚才两人的谈话,这次夜袭八成又与太子和皇后有关了。

    安念满腹狐疑:慕容轩很早便知含元虚的那枚金块来源于羌柳城,当时他肯定也怀疑是中宫之人, 可当时也没见他气性如此之大。

    她又怎知:慕容轩如此较真的原因:是因为…皇后对她下手了。

    不知何时,她已经成了慕容轩的软肋了

断了

    安念理了理思路,将前因后果又重新分析了一番。

      她瞬间灵感突发:难不成,慕容轩已经查出确凿的证据?

    可是从含元虚山前的金块查出来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皇后所为,那慕容轩那日所要来的柳藏库明细,也算是能帮助解决案件的一条大线索。

    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合理的猜疑也只是猜疑,口说无凭。

    安念刚思虑着如何开口,慕容轩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便击得她想退避三舍。

    她牵了牵嘴角,一丝浅笑若俏而不争的迎春花,“那个…从县令手里拿到的柳藏库出账明细可曾看出什么?”

    安念本以为此问能为慕容轩提供一些思路,却不知只是乱上加乱。

    他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房间里根本没有就没有出账明细,当时的知情人都死了,具体情况无处可查。”

    “那这条线索就断了?”安念顿觉不甘。

    他毫未思索,“断的彻彻底底。”

    这算怎么回事啊?安念心里顿时一团乱麻,本来想凭借着柳藏库的明细抽丝剥茧寻找元凶,现在人一死,疑雾之上更笼一层疑云了。

    愁眉弯卷,安念只觉一阵一阵的凉意,从头灌到脚。

    不知不觉,天色已悄然暗了几分。

    安念心中的忐忑,却不曾减少一毫。

    夜色越沉,她心中越是惶恐不安。

    毕竟入夜后,便是新一天的破晓黎明。

        “墨枫,”慕容轩低沉浑厚的声音打破了安念越发沉重的思绪,“什么时辰了?”

    墨枫清冽的调子在前方响起,“回王爷,马上子时了。”

    “到子时了,”慕容轩扶额沉思,自言自语,随后又带着三分打趣,七分正色调侃道,“笙芜,师父给你打的那些簪子可否借给师兄一用?”

    “你…你干什么呀?”笙芜的脸上像晕上了一层火红的晚霞,支支吾吾地“你…该不会是想送给墨枫吧?”

    那慌乱到无所适从的表情差点把慕容轩憋出内伤。

    “我大晚上的拿你的簪子送给另一个大男人?”慕容轩眉毛轻挑,有些无可奈何道,“用你的簪子是来保护大家的。”

    “怎么保护啊,”笙芜顿时一头雾水,反问道“你不是有扶光剑吗?”

              慕容轩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轮廓分明的俊美面孔展露无遗。

    他轻轻地扬着嘴角,竟有些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如果真有人要杀我们,从哪个方向更好得手?”

    笙芜像是被问住,她轻轻地掀开帷裳,探出头去,疑惑道,“哪面都有守卫保护的严严实实,哪都不好下手吧?”

    “上面。”萧隐的浅笑掩于昏暗的夜色中。

    慕容轩一副知我者莫若萧隐的神情,“所以,以师父的做工手艺,簪子穿透一层薄薄的木板怕是不成问题。”

    “你…”笙芜的眉拧在一块,声音陡然加快带着慌张道“你该不会是要把我的簪子钉在这马车上面吧。”

    慕容轩的瞳孔像一块乌亮的黑宝石,幽不可探,默认般地点了点头,“可能会染上点献血…”

    笙芜一把搂住一旁安念的胳膊,心有余悸,“他们真的会来吗?”

    “十有八九。”

    “可你才不是说他们怕什么扰乱民心,不敢冒犯吗…”

    “我还以为你刚刚只沉迷在画扇中呢,”慕容轩轻笑,眼睛突然闪出一丝诡异,话像是一字一顿地挤出,“想要取我性命的可不止一个。”

方法

    “二师兄你这璃南的王爷可真难当,”笙芜撇了撇嘴,慢悠悠地打开了两个包裹,“我和安念姐姐的簪饰都混在一块,你自己挑选吧。”

    精美绝伦的一支支珠钗玉饰,在一片昏暗中泛着幽光。

    碧玉瓒凤钗“锁生离”上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翠绿的圆珠熠熠生辉,像莹莹的星光聚在一起调皮地眨眼,又像轻悠的萤火虫灵动地浅吟低唱。

    “这…是一颗小的夜明珠吧…”安念不可思议地捂着嘴,柔夷在珠子上小心翼翼地拂过。

    “看来是了,”慕容轩勾笑,邪魅的眸子十分诱人,玩味道,“确实物超所值。”

    笙芜的眸子明亮若水,璀璨若星辰,“若不是怕太引人注意,没点起灯笼,今天还真是不能发现这么个宝贝呢。”

    慕容轩的眼睛柔软地扫过那寓意为“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锁生离,眉角一紧,便毫不犹豫地将夜明珠取下,交到安念的手掌心。

    安念顿感心跳漏掉一拍,诧异与莫名的心疼杂糅在一块,像浪花卷石般直击在她柔软的内心深处。

    慕容轩手腕微动,眸子似笑非笑,眨眼间,锁生离便如离弓的弦一般直直地奔向马车车厢的上方,未差分毫。

    “喂!…”笙芜不忍的惊叫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簪钗已正正好好地垂直在上方。

    慕容轩心中又何尝没泛起酸楚的涟漪?可笙芜都把师父亲手打的簪子拿了出来,自己又哪好意思单单把锁生离留下。

    包裹里的簪饰也令笙芜左右为难,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细细斟酌着,一选再选。

    约摸半个时辰后,慕容轩突然抓住笙芜的胳膊,声音压的很低,“已经够了。”

    笙芜难受地别过脸去,双手紧紧地堵住耳朵。

    一把簪子握在慕容轩的手心,只是稍稍转了一圈手腕,暗器便已均匀又密密麻麻地地分散在上面。

    “转过来吧,”慕容轩淡淡道,随即唤了墨枫,“把马车上备用的横木拿过来,再拿几枚木钉。”

    墨枫虽然心中吃惊,但他跟慕容轩这么多年, 从未怀疑过他的运筹帷幄。

    横木和木钉很快便送入车厢之内。

    慕容轩和萧隐在两边,将横木钉得严严实实。

    如此一来,若真有人在车顶 簪子也不会被踩落伤了大家。

    安置完一切后,一行人已经浩浩汤汤地出了羌柳城,现在正位于皇城和羌柳城的交界。

    此处人烟稀少,高大挺秀的杨树耸然直立在道路的两旁。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两边枝丫纵横的树木却依旧阴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守卫们威风凛凛,精神十分高亢。

    还有两个时辰便可到王爷府,不能出半点闪失。

    寂静的夜,突然一声夜莺啼鸣,伴着树叶哗哗作响。

    慕容轩和萧隐阖着的双眼猛然睁开。

          扶光和煞雪齐齐出鞘,冷冽的寒光泛着勾魂夺魄的气息。

    映出了慕容轩那双冷峻的眸子。

    映出了萧隐那似笑非笑的嘴角。

    墨枫自然也已察觉,高声一呼:“警戒!”

    霎时间响起一阵齐刷刷的铁器碰撞之声。

    安念和笙芜猛然惊醒,安静的眸子跳出一丝慌乱。

    “会没事的,放心吧。”萧隐严阵以待,但那从容的眼睛总让人莫名心安。

胜利

    十分剑气如雷似电,自墨枫的斜方,和着清冷的月光乍然劈将下来。

    初始之时,剑毫无生气,似韬光养晦一般。

    剑临近,则锋芒毕露,似乎不见血封喉不肯休般嗜血执拗。

    墨枫反手拔剑,憔悴的脸上闪过耀眼的光辉。

    眸子中也多了几丝凌厉之气。

      后脚倚地,身体若旋风般划过完美的弧线,利落而灵巧地躲闪而过。

    剑法丝毫摸不到踪迹,似浮光掠影一般。

    身体与大地平行的瞬间,利刃似不经意般已竖举于胸前。

    啸着威武的豪气,自大地直指霄汉。

    对方铁剑距地四尺,不偏不倚,剑刃刚好与墨枫的剑身相遇,擦出一簇火花。

    墨枫的手腕灵巧地转动个弧度,对方铁剑便陡然变了个方向。

    似一束光掠过,毫不客气地折了回去。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杨树缝隙凭空闪现出一只黑影。

    再定睛细看,那人手已灵活地持住刚刚折回之剑的剑柄。

       眼中汹涌着惊涛骇浪,直逼过来。

    墨枫面不改色,落地之处与刚才不离分毫。

    好像一直都站在那里一般。

    他轻轻地浅笑,若指间弹灰。

    前方枝桠倒地的声音蓦然响起,扬起一片灰尘。

    是铁剑折回去掠过的那片枝桠。

    “给我上!”那人利剑直劈向墨枫,眼里凶神恶煞般,十足骇人。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振人心神。

    墨枫与那人打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只依稀可见两束黑影不断地闪动。

    利剑呼啸,斑驳出一片片陆离的光影。

    几十回合后,两人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慕容轩恣意地斜倚着,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他掀开帷裳,迅速扫了一眼。

        淡淡道了一声,“攻他腰脊。”

    嘴角微微扬起,便缓缓地将拔出的扶光缓缓放回剑鞘之内。

    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出手了。

    刀光剑影掠过,笙芜吓得眼泪都快飚了出来。

    慕容轩像摸着一只宠物狗一样抚了抚笙芜的头发。

        气定神闲道:“放心吧,墨枫轻轻松松可应付过去。”

    笙芜有多难以置信,慕容轩便有多泰然自若。

    墨枫听过慕容轩的话后,忽而改变了攻击的方向,反手旋剑,直击对方背部。

    对方也预料到,顺势闪躲过去。

    一时间,两方同时改变了章法。

    剑器相撞之声似乎更加急迫猛烈,如血风暴雨般狠厉决绝。

    不下十招,墨枫便占据主势,对方逐渐招架不住。

    慕容轩勾了勾嘴角,一切已胜券在握。

    “骄兵必败。”想起师父的占卜,安念低声提醒,“还是当小心为妙”。

    “败也不会是现在。”慕容轩阖闭上了双眼,好像外面的腥风血雨,杀伐果断都与他无任何关系似的。

    安念一时竟无言以对,无奈地摇了摇头。

    “啊!”一声惨叫在头顶凭空响起,车厢都不觉得被撼动了几分,惨绝人寰。

    果然如慕容轩所料,一部分人选择自无人把守的顶部攻击。

    从挺拔的杨树跳到满是尖利簪子的车顶,场面的血腥可想而知。

    随即又是一阵怒嚎,伴着护卫手起刀落,车厢上的一群庞然大物滚落而下。

    车厢又动了几动。

    “嘶~”安念顿觉一阵寒意,作呲牙咧嘴状,“我都替他们脚疼。”

    “看来上面已经安全了,上天保佑,……一定一定要拦住那群人啊…”笙芜祈祷着,念念有词。

    月色清冷,徐风微动。

    偶尔吹乱车上的布幔,寒光剑气便悄然落入眼帘,夺人心魄。

    许久,外面刀剑交错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向外一看,敌方百余人的队伍所剩寥寥无几。

    看到结局的剩下之人斗志全无,目光交汇过后,便齐齐咬舌自尽了。

思念

    “王爷,”墨枫已理了理略显蓬乱的头发,在马车前抱拳行礼,雄厚的膛音铿锵有力,“多谢王爷指点,墨枫才得以侥幸胜出。”

    慕容轩眼阖着,手随意地揉了揉额头,好一副悠哉悠哉的惬意模样。

    他勾了勾若有若无的嘴角,“腕部力量还差些火候,多练些反铲重锤吧。”

    “墨枫一定谨记于心,”停顿一番后,墨枫的朗音再次响起,语气带着商议的恭敬,“王爷我们现在是要继续赶路还是稍作休息?”

    “继续吧,”慕容轩喑哑的嗓子中带着一丝慵懒,又像掺杂着几分不羁,我们在这,会妨碍人家带信。”

    墨枫惊然抬起头,又瞬间低了下去,嘴角动了动,语气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是。”

    一行人片刻未留,向着皇城的方向不急不慢地赶去。

    当车轮辘辘地打起节奏分明的拍子之时,不远处的一道黑影,乍然闪现。

    很快便隐在寂然幽静的夜色里,再也寻不得踪迹。

    平稳如地的马车上,笙芜仍然心有余悸,眼睛飘忽不定,低言细语小心翼翼的,“二师兄,你的意思是有人正在跟着咱们?”

    “看来我们家笙芜并不笨。”慕容轩单手支在车内的方桌上,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明晰,却总有一种朦胧隐约的绝艳。

    “那为什么不抓回来呀,”笙芜的下齿咬住上唇,眉头皱的能夹死个蚊子。

    “抓回来也不过是多个死人罢了,”他慢慢悠悠,饶有兴味道,“回去还能气气那个始作俑者。”

    “那他们要再来一次怎么办?”笙芜嘟着嘴,担忧充斥着整个眸子。

    他的嘴角忽而多了一丝冷笑,“进了皇城的门,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

    月已上中天,却不是那种流泻如瀑的月华,只是一种清晖,叫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和侵血入骨的凉意。

    好在星子要比之前亮了几分,那周边迷人的光晕给人一种舒适的温暖,像是能够慰藉人的心灵。

    今晚堪称完美地躲过一劫,四人提着的或轻或重的心,可以安安稳稳地放下了。

    城门就在眼前。

    那墨色深凸出墙面的“皇城”两字,在幽深的夜色里一片模糊。

    但仍能感受到字体的飘逸洒脱。

    这字是璃南的开国皇帝,也就是慕容轩的祖父当年亲笔所提。

    与慕容轩的字确有八分相似。

    城门虽静默而立,却似万语千言,记载着璃南百余年的历史。

    “皇城”二字在安念的瞳孔里逐渐被放大,又慢慢地缩小,最终成为一个点。

    她的心头不免泛起一阵酸涩,眼里也雾蒙蒙的。

    十余天前,行到此处,她的泪也浸湿了衣角。

    现如今,又见如此熟悉的景象,她的心竟跳跃得有些欢腾。

    奔波,劳累,心慌,纠结…安念那颗柔软而疲惫的心,瞬间被治愈。

    只剩下期待,只剩下满足,只剩下急迫。

    她想家了,她想念馨苑了。

    安念双手抵着下巴,直定定地看向那一轮月华。

    慕容轩已经把自己归城的消息带到了王爷府,不知父母是否也对自己的归来,翘首以盼呢?

    安念的笑意更浓了些。

    月美,人媚。

斩慕堂

    皇城与羌柳城的交界处,有几座野山。

    山间毫无边界,连绵着将方圆几里围成一个椭圆。

    以前总是有些胆大如虎的青壮年成群结队,去山中挖道地药材。

    结果却无一例外,有去无回。

    报之官府,胆小如鼠的衙役们徘徊在山口根本不敢进,也不敢照实禀报。

    于是便言那山中有灵异猛兽,一旦靠近便会被活剥生吃。

    从此,百姓中再没人斗胆尝试。

    而梧彦山,便处于众山环抱的最中心。

    此山星罗棋布,置身其中,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一条只容两三人通过的小径歪歪斜斜,被两旁高高的野草掩映着。

    小径尽头处,便是终年泛着湿气的山洞,里面机关暗藏,昏黄的灯烛在岩壁的烛座上常年点着,诡异得叫人生出一种莫名的胆颤心惊。

    山洞中岔路横开,只有一条是生路。

    再走远些,便可见一块巨石,上面刻着赤色大字,“斩慕堂”。

        在一片寂然的阴冷中,这鲜艳如血之色显得格外刺眼。

    此处便是当初由段离尘组建,后来除了侦探,全权交由向问天掌管的斩慕堂。

    这旨在将慕容家族斩尽杀绝的总据点,谁能料到,就选在皇城的门口。

        行至最深处,狭长的通道瞬间开阔成一个洞屋。

    刺骨的恶寒已完全消失,一阵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这里每间或一段距离,便有一只熊熊燃着的火把。

    这个洞屋便是议事厅,里面东西一应俱全。

    其中,一个小喽啰正向慕容轩禀报着什么。

            这小喽啰腮尖猴嘴,满脸奸笑,谄媚殷勤地递上一杯香茶。“总堂主,您怎么突然从分堂回来了,小的还什么都未准备…”

           小喽啰心中不免起疑,这么多年,总堂主没回过总堂几次,看这匆忙的神色,八成是要有大变动了。

    他的身子僵了僵,素闻总堂主脾气阴沉不定,我可得机灵着点。

    想着,他的讪笑更浓了几分。

    向问天无意地瞥了一眼,轻哼一声,便转了一个角度。

    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扑通跪地,头快钻到地底下。

    在向问天转身的瞬间,模糊不清的脸被火把照得明晰起来。

    那咄咄逼人的眼底,竟比山洞岩壁渗的湿气还要寒上几分。

    向问天缓缓地接过茶,微微润湿了嘴角。

       他阴笑,阴沉的眼角,像要将这山看穿似的,“从今天起,我要长期在这了。”

    他心中暗暗思衬:这慕容轩从三面都是死路的含元虚直接出现在羌柳城的闹市街头,必有玄机!

    既然那里的埋伏已形同虚设,我便来这陪你玩玩。

    “小的欢迎总堂主!”那喽啰的身子也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一副卑懦的恭顺模样。

      “听说这几日皇城很是热闹?”向问天冷笑,阴阳怪气的调子,将“热闹”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小喽啰神色慌张无比,迅速抬了一抬畏畏缩缩的眼,支支吾吾道,“最近…皇城都在传王爷遇袭之事。”

    “我说这几日不闻宫中的动静呢?“

    原来这高堂之主是叫璃南的监国将了一军。

    慕容轩啊慕容轩,果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他暗暗阴笑,食指和中指有节奏地揉捻着。

      

回去

        快到丑时,梧彦山守卫的哨兵们早已昏昏沉沉,还好,马上可以与另一拨人交班了。

    一个哨兵刚要挪步去催促换班,微弱的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一个颓然的身影。

    那人微低着头,脚步却并未慢下来,正向着这边急走。

    哨兵像被泼了一瓢冷硬的凉水般,瞬间来了精神,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兄弟们。

    众人机警地低伏着身子,那个哨兵试着探了探脑袋,“看那人轻车熟路的,应该是自己人。”

    为首的哨兵头子放心般地抬起头,定睛一看,这身形确实熟悉,可总感觉哪不对劲。

    头子的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但很快便斩钉截铁道,“是忍辰堂的分堂主向询,你快去禀报!”

    向询堂主一向都是腰杆笔直傲视众生模样,现在却像个霜打的茄子,难怪认不出。

    被叫的哨兵如当头一喝,向询如此败落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他支支吾吾,极不情愿地拖延道,“这个时辰…总堂主已睡了吧…要不,明天?”

    “快去!”哨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要是怪罪下来你自己承担!”

    哨兵顿时吓破了胆,应了一声便拔腿到了斩慕堂。

    向问天负手而立,好像就在等他一般。

    “他身后可有别人?”语气中闻不出一丝感情。

    “没,没有。”哨兵对头子的话仍心有余悸,身子微不可闻地颤了一颤。

    向问天不语,哨兵木讷地跪在下边,大气也不敢出。

    空旷的议事厅如死一般的静寂,偶尔火把发出呼呼的燃烧声,光影散乱。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略带着急促与不安。

    一声一声,击得哨兵心痒难耐。

    向询入眼便看到如此寂然凝重的景象,脸色更白了一分。

    他动了动嘴角,愧疚而温声道了一句,“叔父。”

    向问天头都未回,只给他一个默然冷峻的背影。

    “你先下去吧,”向询示意那哨头。

    哨头跪的腿已酸麻,几乎站不起来,最后咬牙强撑着,试了几次才成功。

    待晃晃悠悠起来时,额顶已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向问天冷嗤一声,“废物。”

    像在说那个哨兵,又像在说自己的侄子。

    他一声冷笑,催得火苗都跳跃了几分,“可伤到了他们?”

    向询闭紧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未敢发出任何声响,“没有。”

    “你当忍辰堂的堂主,是给其它七个堂主看笑话的吗?”

    “不,不是。”

    “那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向问天陡然威厉起来的声音撞击在岩壁上,又原封不动的折了回来,生生刺耳,字字攻心。

    “侄儿,不敢忘。”向询双手抱拳置于胸前,大幅度地弯了弯身子,像誓言般庄重。

    “看着自己的弟兄们死在自己眼前,你难受吗?”向问天不依不饶,音色更厉。

    “难受。”话像是在牙缝中挤出,胳膊上青筋暴起。

    “可你的血脉至亲——当时被慕容家折磨致死的人,可远不及此。”向问天的眼中像是燃着一团熊熊不息的火焰,瞬间就要爆发而出似的。

    “侄儿定当竭尽所能,为家族报仇!”

    为家族报仇,是他刚懂事时便立下的誓言,是他这辈子挥之不去的责任。

    向问天转过头来,向询顺着光线望去,是一双沧桑而又浑浊的眼睛。

    那太过复杂的眸子,写着太多的恨意与不甘,还有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向询心中涌起一阵酸痛。

    向问天敛了敛怒气,狠厉却不减分毫“你现在便到皇城按原计划行事。”

    “是。”

    “不许失败!”

药粉

    天色刚蒙蒙亮,皇城道路的两边,还未见得几个人影。

    王爷府也是如此,除了门口的两排守卫,再无一人等候,显得冷冷清清。

    大概是习惯王爷这动不动便离家的日常了。

    而将军府,景象却与此大相径庭。

    门前人影攒动,全府上上下下,连厨房的伙夫都换了得体的衣物,在那恭恭敬敬地站着。

    时间虽尚早,众人却精神抖擞,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若只有安念一人回来,确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可同行的,还有璃南的王爷,说不定还有幸见到离尘隐士的其它爱徒…

    如此一想,反而觉得欢迎的阵势摆的不太够。

    “我作为安府嫡女,马上就要成璃南的太子妃了,日后更要和姨母一般,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碧玉你说,安念她何德何能,竟要我去接她!”

    绣蔷阁中,安蔷大发雷霆,冷冷的语调一句比一句高。

    被打翻和扔下的金银玉器已是断的断,碎的碎,铺了慢慢整间屋子。

    可安蔷的情绪却丝毫未见好转,脸色反而越来越可怕,又自己最爱的梳妆台里里外外摔了个遍。

    地上一片狼藉,叫人没有个下脚的地方。

    叫做碧莲的小丫头脸上露出怯意,垂着眸子,一言不敢发。

    心里却暗暗嘲讽:哪里有个小姐的样子!就这心性,活活得被人气死!

    她并不担心安蔷会迁怒于她,因为她知道安蔷不敢。

    她可是皇后赐给安蔷的丫头,说是方便教她学习更多宫中的规矩。

    万一碧玉有个什么差错,她这还没入东宫就得受人指指点点。

    安蔷果然没拿她出气,但她已经把绣蔷阁中能扔的和不能扔的,都砸在地上了。

    碧玉这才眼角微眯,摆出个十分标准的微笑,附上前来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小姐不要焦急,二小姐她呀,背后受伤了。”

    安蔷怒气冲冲的脸定在原处,她怔了一怔,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碧玉眼露凶光,一边的嘴角若有若无地扬了扬,又去门口左右看了看,将门紧闭。

    随后在腰间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纸团,“今早大家忙着迎二小姐和王爷时,我在门口捡到的。”

    纸条被铺展开,上面写着,“安念背受重伤,沾染到此药粉,半刻之后,腐肉蚀骨。”

    安蔷吓得不由一惊,后退了一步,碧玉眼疾手快,扶将上去。

    随后神色自若地安慰道“大小姐,奴婢已经找人试过,这药粉绝不会对咱们有任何危险。”

    安蔷强保持镇定,却仍对“腐肉蚀骨”耿耿于怀,像是有人在自己心口埋了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小姐啊,”碧玉苦口婆心地规劝道,“您就放心吧,这药粉起效得需半刻,就算二小姐真如这纸条所言有什么差错,也断然不会怀疑您头上。”

    听了碧玉一番侃侃而谈的分析,安蔷心安多了。

    “药在哪?”她的眼中已多了一丝恨绝,语气却少些淡定。

    “在这里。”碧玉伸开手,一小包药粉像被施了魔咒般,诱惑地勾着安蔷的心。

    她的手有些发抖,慢慢地接过药去。

等待

    触到药包的瞬间,安蔷反射性地将手抽了回去。

    脸上显出举棋不定的犹豫之色。

    碧玉眼神坚定地冲她点了点头。

    安蔷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动作一下利落了起来,毫不犹豫。

    药粉很少,差不多只小小的一匙。

    她将药粉凑近了些观看,紧锁的含羞眉突然漠然地铺展开来。

        眸子里闪现出一丝决然,手轻轻一翻,药粉便已混合均匀地被抹在了右手掌。

    随之她又用左手按了按右手的掌心,嘴角挂上一丝阴笑,“走吧,我这好妹妹也应该快要到了。”

    碧玉喏喏地答应着,伸手便去扶安蔷。

    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丝奇怪。

    碧玉装作不经意地抬眸,将安蔷细细打量了一番。

    不禁疑云暗生:这大小姐的眸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

    不是刚刚那般咬牙切齿怀恨于心般的冷,是那种没有感情的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还有便是她那处变不惊镇定从容的表情…

    按说大小姐那沉不住气的性子,此时应神色慌张才说得通。

    可是现在安蔷小姐的步子竟与平时无异。

    款款作态,步步生莲。

    碧玉心中惊讶,却也未敢多想——

    马上就到门口了。

    前方的拐角,悠忽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包裹,两排壮硕矫健的护卫行在两侧。

    “你们看,是不是王爷他们回来了呀?”

    不知是哪个嗓音尖尖的婢女喊了一声。

     原本门前小声交谈的人,像油锅里的豆子,顷刻之间,全都沸了起来。一群人叽叽喳喳。

    “小姐去了半个月余,可算是回来了!”

    “我这可是平生第一次,要如此近距离的欣赏王爷呢!”

    “也不知离尘隐士的其它弟子有没有在马车上!”

    “…”

        “应该是王爷他们,我看到王爷府的墨枫了!”

    又引起一阵骚动。

    安志成两只不知何处安放的手反复交相挫动着,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马车,像要将它看透一般。

    “盼了这么久,姐姐终于要回来了!”安琪挽着凤倾城,开心的要跳起来。

    要不是父亲顾及王爷,怕自己莽撞失了礼节,她早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凤倾城眼角笑意尽展,激动和期待快溢出眼眶。

    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戳在那,心中暗暗冷嗤,凤眼若有若无地一瞥,一个小妮子,瞧把你们高兴的!

    眼见着安蔷过来,二夫人便下意识地想要拉她的手。

    安蔷却面无表情,木讷地从她身边走过。

    像全然不认识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

    随后她径直走到了安琪的身边。

    二夫人呆立在原处,脸上要露出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半道夭折了。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满腹狐疑。

    罢了罢了,那孩子性子大,就权当她被这豪华阵仗气糊涂了。

    二夫人又重新牵起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将军府对面不远处的街角,一个乞丐装扮的人蜷缩着身子,手中拿着在刚刚开张的铺子里买来的馒头 。

    长长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可见薄薄的唇和沾着新鲜泥土的下巴。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马车的方向,嘴角闪过一丝诡笑,“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不稳

    掀开车上的布幔,安念急不可待地探出个脑袋。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低音窃窃私语,有人朗声相谈甚欢。

    而凤倾城与安志成,只是静默地,期待地盯着马车,看它一步一步地离自己的距离更近了些。

    一如她昨天心心所念的翘首以盼之景。

    蓦然,似是触了某个闸门,一股幸福的暖流自安念的心口涌到每处血管与经络 。

    她嘴角张了张,有太多的话想要诉说。

         最后,万语千言悄然化作嘴边的一丝浅笑和眼角的两处温润婆娑。

    情至深处,不觉呜咽,安念连忙捂住嘴角。

    随即双手作十,合上泪光闪烁的眸子。

    心中默默祈祷:上天保佑,慕容轩他们没发现!我安念可不是动不动便哭鼻子的人啊…

    上天却没给她面子——

    安念眼还未及睁开,笙芜柔发上的一阵清香便随风入了她的鼻。

    心中暗道不妙。

    她装作很自然地去揉额头,自作聪明的拇指却悄无人知地,拭去了眼底即将喷射而出的两汪清泪。

    安念唇角勾起一丝浅笑,湿润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看向天空,打趣道,“笙芜,你快看,今天的天空一定很蓝。”

    笙芜抬头瞅了一眼,嗤嗤笑了一声。

    没有言语,笙芜只是将一只绢帕塞给了她,随即头便又探了回去。

    正撞见两个洞若观火的翩翩少年勾着嘴角,相视而笑。

    “看来,我们小笙芜也想家了?”萧隐温润的眸子,像扑面而来的徐风。

    “才没有~”笙芜别过脸去,微仰着头,不让两个师兄看到自己氤氲的眼角。

    笙芜从小便古灵精怪,乐乐呵呵的。

    但只要一涉及到亲情,她便一秒化为涕泪连连的林妹妹。

    这许是从小便失去母亲陪伴的缘故吧 。

    马车停下,脚凳已由安府的下人摆好,安念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第一个冲了出来。

    可能是急则生乱,当脚落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她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慕容轩修长的手支起幔布,看到她一路脚步不稳,跌跌撞撞扑到凤倾城的怀里的整个过程。

    他笑笑,隐隐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邪魅与狂傲。

    “都多大的孩子了,还咋咋呼呼的。”凤倾城嗔怪着,双手却将安念搂的更紧了些。

    安志成眼角的皱纹都笑的挤作一团,一会儿轻拍着安念,一会儿轻拍着凤倾城,一时间不知先安慰谁好。

    慕容轩款步走下脚凳。

    “王爷,”安志成两手交握,陪笑道,“小女叫王爷见笑了。”

    其余众人也纷纷行礼,慕容轩负手而立,眼中似有星辰大海,微微点了点头。

    笙芜和萧隐分别行在慕容轩的一侧,眼前一张张笑意盎然的脸,叫两人莫名有一种宾至如归的归属感。

    “不知这两位是?”安志成笑容满面地看向两人,一脸亲切。

    虽然他确定两人与离尘隐士关系不凡,但怕冒然失了尊重,便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关心地询问道。

    慕容轩嘴角噙笑,“这是我的师兄和小师妹,萧隐,笙芜。”

    “萧隐见过安将军。”朗润如风的少年向前欠身,微微上扬的嘴角让闺阁中的丫头们红了脸。

    “笙芜也见过安叔叔!”笙芜展颜,笑靥如花。

    “好,好!”安志成笑的合不拢嘴,心里暗暗钦佩:这离尘隐士的弟子果真君子风采,俊朗不凡。

    一旁的凤倾城笑意更浓了,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闻的讶然之色,这,这真的是我的侄儿,央昭六皇百里亦墨吗?

    看着眼前面若冠玉,风度翩翩的朗俊少年,心中又惊又喜。

    萧隐察觉到一阵暖意,视线不经意地经凤倾城的眼底飘过,轻若鸿毛。

    淡泊的眸子顿时像被墨挥洒般,更幽深了几分。

           幽深之处散发出来的,便是沉甸甸的思念。

安蔷

    “姐姐,我也好想你啊!”安琪烂漫着一张笑脸,撒娇般地搂住了安念的脖子。

    “放,放手…”安念被搂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柔夷摸了摸她的额头。

    安琪恋恋不舍微微地松了松手,但仍然执着地吊在安念的脖子上面。

    安念无奈地笑笑,这小丫头,从小就像块牛皮糖一般,赖着自己不肯放手。

    不知何时,又有一只手轻度适中地放在安念的背部,安念诧异,当那人的手紧紧贴住她的衣服时,她深刻地感受到那人突然下了力道发了狠般地柔压了几圈。

    安念瞬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像是一团火在背部的最深层爆了一般。

    原本笑着的脸陡然煞白了几分。安念的细眉拧得像是麻花一般,额头上开始渗出大片的水珠,嘴角也紧紧地闭着。

    察觉到安念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安琪立马送开了手,脸上焦急道,“安念姐姐,你怎么了?”

         背对着安念与安将军相谈甚欢的慕容轩脸色突变,瞬间转过身来。

    安志成和凤倾城也急切地奔到安念的身边。

    夫妇俩脸都吓的失了神色。

    安蔷纹丝不动,一脸坦然。

    慕容轩眼角闪出一丝凶光,阴翳的像是要杀人一般,路过安念周围的人的瞬间,大家都被盯得不敢抬头。

    他的眼冷冷地扫到安蔷的身上,却迟疑了几秒,紧蹙着眉的眸子闪过浓浓的怀疑和杀意。

    二夫人见状,吓得一下挡在安蔷的前面,抓住慕容轩的胳膊,委屈得振振有词,“我们安蔷可什么都没做,王爷您可以派人打听打听,我们安蔷可是在整个皇城都有雅名的,这平时呀,安蔷也一向对自己的妹妹们千般百般好。”

    众人听着二夫人慷慨其词的一番话,感觉安蔷像是善良的窦娥似的。

    慕容轩的视线移至那双死死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脸不耐烦,怒脸一挥宽袖,便摆脱掉了她。

    而二夫人似乎并未察到他脸上的盛怒,慕容轩刚要移步,她又再次死死地蛮横抓住他的胳膊,不依不饶般地不满足,似乎想讨个说法。

    随即,他用另一只手扯过一旁的安琪,自认为面色温柔地向她笑道,“安琪你快告诉王爷啊~”

    安琪被二夫人鬼一般的阴笑吓得慌了神,却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

    二夫人顿觉啪啪被人打脸,又反应出自己刚刚一番话太冲动了些,毕竟王爷还未责怪什么。

    尴尬而违心地一脸堆笑,二夫人充满抱歉的福了福身子,喏喏道,“王爷,臣妇失礼了。”

    她心中却暗暗冷嗤,等安蔷入宫,早晚我要将你除掉!

    慕容轩未言,二夫人眼神闪躲般的抬了一眼,却吓得几乎要坐在地上,幸亏后面的婢女扶了一把,才得以站稳。

    那是像狼一样的眸子,阴翳,深邃,冰冷,随时要扑将过来,将她生吃活剥一般。

    她骇的紧紧抓住安蔷冰凉的手。

    “起开!”慕容轩怒发冲天,如震石之声,眼睛寒得令二夫人出了一身冷汗。

    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任由后面的婢女将她们母子俩无力地拉到一边。

    慕容轩边斜睨了一眼安蔷那淡漠如死灰的面孔,边向安念那里去。

    安念的嘴角已失了大半气色,但不想让爹娘挂念,便暗暗想将自己受伤的事先瞒上。

    她生硬地挤出一丝浅笑,半带撒娇道,“女儿昨晚实在太思念父母,所以一夜未合眼,加上几日劳顿,刚刚又太过激动,有点心慌。”

    “诶,你这孩子,早说嘛。”安志成转担忧为深笑,“你都快要吓死爹了!”

    凤倾城脸上的操心却丝毫未减,急切地问道,“安念,你跟娘说实话,你这路上没受伤吧”

    “怎么可能?”安念笑意更浓了几分,却显得脸色更苍白,“有王爷在,女儿怎么会有事?”

    风倾城一脸信任而迫切地看向慕容轩。

    慕容轩心里微微颤动,安念那可怜巴巴拜托他的眼神,让他的心尖动了几分。

    “她没事。”

    安念笑的更深,慕容轩却心如刀割。

    “现在时辰尚早,我陪安念现在需要休息,你们先准备午饭吧。”

    安志成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原地,王爷这是要?在这先休息?难道不应该回王爷府吗?这怕是太妃也是等候多时了,一会万一来请,这将军府怕是不好周旋啊…

    许是自己听错了?安志成有些尴尬地笑道,“王爷您的意思?”

    慕容轩只得又重复了一句,“我在这里陪安念。”

    安志成竖着耳朵,将慕容轩的一字一句听的真真切切。

    “大家都回府吧。”安志成也未敢多问,许是王爷担心着自己女儿的身子,若太妃真来要人,便让王爷自己去说。

    安志成脸上的笑容不觉又浓了几分,有如此贤胥,也便完全放心了。

    慕容轩一把抱起安念,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她受伤的地方。

    只是刚刚迈了几步,慕容轩便感到身后一丝冷风。

    突然像是被一股实实在在的巨大力量所冲击,他虽然早有防备,却还是未招架的住,双腿跪地。

    安念顿感一种巨大的可怕的坠落感,她惊慌失措转头望着他,只看到一对惊异和冷的骇人的眸子,以及嘴角流出的一股鲜血。

    安念慌了,更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慕容轩身后的人,是自己的姐姐,安蔷!

    安念的眉毛拧得像麻绳一般,却感到自己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她只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正在此时,小巷那边传来一阵响亮的鸡鸣声,慕容轩的耳边瞬间响起师父为他们占卜时所提及的“鸡鸣戒旦。”

    慕容轩慌乱的手足无措,“安念,”,他无力地叫了一声怀中之人的名字。

    突觉那股巨大的力量在体腔中四处横行,剧烈的冲击着自己的五官脏器。

    眼前的人儿似乎越来越不清晰,之后便没了任何知觉,头垂了下去。

    众人一下乱了阵脚。

    “师弟——”萧隐拉着笙芜第一个跑了过去。

    “安念,你没事吧。”安志成和凤倾城也拔腿,急得团团转。

    “安蔷,你刚刚干什么了?”二夫人更是脚下生风,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不会任何武功的女儿竟然去重重推了一下璃南的王爷,更令她匪夷所思的是,两个人都被弄昏迷了?

    她情绪太过激动,安蔷的身子却任由其摇摇晃晃,一反平常地只字不言,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一片忙乱。

    二夫人又焦急地询问了几声,安蔷却若羽毛落地般软软地瘫在她的身上。

    二夫人顿时有些吓坏了,怒气冲冲地几乎是吼着碧玉,“你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快!!快去叫府里的刘先生!”安志成急得像是乱锅上的蚂蚁,什么都忘了,听到大夫两字脸上才少了一丝惊乱。

    刘先生医术高明,已年逾花甲,当年是先皇的首席御医,先皇去世后他辞了职务,回乡照顾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后来将军府三顾茅庐,刘先生又做了府里的大夫。

    “老爷,刘先生前几日便告假回老家了!”

    “那快些去请离这里最近的大夫呀!”安志成已方寸大乱,话几乎是喊出。

    几个人应着称是便拔腿跑去。

    笙芜嘴唇紧紧抿着,脸上已经落下了豆大的汗珠,在自己的腰间一顿乱摸,终于颤抖着将归元丹拿了出来。

    笙芜将药丸急忙送到他的口中,归元丹本就是含服,起效特别快,不管多么重的伤,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意识了。

     笙芜以前住将军府时,便习惯了慕容轩满面春风出去,一身重伤脸色煞白地回来。

    但他却从未见过他伤的如此之重。

    虽然嘴角只流了一点血,但胸腔和腹腔满是积液,笙芜和萧隐将他侧了个身,还让他呼吸顺畅些。

    要不是归元丹,他很快便无法呼吸,窒息身亡。

    萧隐已经顾不得去安慰泪流不断地笙芜,他把了把安念的脉搏,已是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便没了呼吸一般。他想都没想,便把自己的归元丹给她服下。

    安志成看着两人各吃了个小药丸样的东西,也未敢多言,生怕打扰了他们。

    “臣妇给你们磕头了!请你们也看看看我的女儿吧,求你们了!”二夫人露出走投无路的绝望,连声哀嚎道。

    笙芜却毫不理会,专心致志地观察慕容轩的气息,又把了脉,感觉脉搏比刚才沉稳有力多了。

    二夫人趴着爬到笙芜的脚边,手绝望地轻摇着她的胳膊,似在摇尾乞怜般,“求求您了。”

    笙芜抬起眼,先前笑靥如花明眸善睐的笑颜满是冰冷和蔑视,直直对着二夫人绝望而浑浊的泪眼。

    “你把她拖过来吧。”怕她的摇晃干扰到二师兄,她已经无可耐烦。

    “好,好,”像是看到了绝境中的一条生路,她一边抹泪一边去抱安蔷。

    一边早已慌了阵脚的婢女们见状,赶紧手忙脚乱的地来帮忙。

    好不容易将安蔷抬到笙芜的脚边,二夫人又跪了下来,“您给看看吧!”

    笙芜没好气地转过头,冷冷嗤了一声。

    二夫人一听脸凉了大半,“我的女儿怎么样啊,你倒是说啊!”

    “她好着呢,”笙芜咬牙切齿,“我巴不得她有点什么!”

    二夫人面露凶光,但碍着老爷在又不好说什么,脸色难看地微福了礼,下令吩咐将一堆人抬到绣蔷院。

    安念再看向慕容轩时,惊觉他的脸已经紫红。

    又抬了抬他的手,也无例外。

    笙芜慌了,掀起他的袖子,还是正常肤色,可只一会儿,又渐渐紫红起来  。

    笙芜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咱们也先回去吧,二师兄怕是见不得风。”

    墨枫带着几个手下便来抬慕容轩。

酒馆

    慕容轩被墨枫一行人抬走,笙芜的身子瞬觉轻松了些许,她向前仰了仰身,柔夷又摸了摸安念的额头,一片滚烫。

    脸上闪出一片惊诧之色,她拧了拧眉,一只手轻柔地摩试了一下安念的背。

    笙芜的手却又立即抽了回来,她手指顿感奇痒无比,波及到浑身都不得劲,眉蹩得更深了几分。

    “怎么了?”萧隐察觉事情不妙,一脸关切地问道。

    “安年姐姐应该中毒了。”笙芜嘴角下弯着,语气中却充满不确定,因为安念嘴唇煞白,根本不是中毒的迹象。

    “可她的嘴唇?”萧隐仔细打量了一番,也看到了这一点。

    笙芜紧抿着嘴,像是在自我怀疑,可身上的奇异痒感又实实在在地告诉她,她的话没有错。

    只是迟疑了片刻,笙芜语气又坚定了几分“对,安念姐姐是中毒了。”随即有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一定是中毒!咱们也先回房间!”

    一旁的安将军和二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脸色一会铁青一会发白,王爷被安蔷推到在地,若是他中毒情有可原,可是安念怎么会中毒!

    而萧隐自然是信得笙芜,完全未理两人狐疑不定又惊慌失措的眸子,只是叫了一帮婢女前来帮忙搭手。

         安志成见朗若清风的萧隐都如此急色,已经完全乱了方寸,他和凤倾城互相撑着站起来,踉跄地跟着向府里走去。

    走了几步,安志成瞬间沧桑几度的脸突然回头,大声喊道;“剩下的,赶紧再去找别的大夫!”

    剩余人应声而跑。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安府的人已经慌乱地各去忙被吩咐的事情,府门外还围了一堆闲着看热闹的人群。

    安志成他们前脚刚踏进门槛,百姓们后脚就试探着向府门前走近了几分,刚刚一言不敢发,憋的够呛的众人们泛起一阵推测与猜疑,爆发似的惊诧道,“有谁知这将军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贩压低了声音,“我刚刚路过的时候就看见一堆人围成一圈,我一阵奇怪,又在挤巴巴的缝隙里定睛一看,竟然是安府的二小姐!”

    “确定安府的二小姐?“又是一声质疑,”我听将军府里的下人说这安念小姐不是和王爷探亲去了吗?”

    另一人沉思地挠了挠头,有点惊魂未定道,“这不会是他们早上刚回来的时候被暗算了吧,我那天还看见将军府的一个伙夫出来买各种山参海味!”

    众人面面相觑,顿觉有理,却又不约而同地打了寒战。

    他们惊疑地四下望了望,见四方无人,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岂止啊,”一个挑着菜篮子的大爷脸上虽然眼里慌乱的很,但却露出些得意的神色,悄声道,“我可跟你们说啊,我刚才还看到王爷跪倒在地上呢!”

    “怎么可能,大爷你不是看花了眼吧。”一个布衣女子抱着几个月的婴儿不可置信道。

    “对啊,王爷怎么可能跪地上呢?就连太子都得对王爷礼让三分呢!”

    “礼让十分怕是都不止,老头你快去看看眼睛吧!”一个纨绔模样的人半带玩笑道。

    “你们别不信啊,”那大爷有些急了眼,“我发誓我亲眼所见!”

    “没少骗人吧您?”一人嗤笑。

    “这…这不会是真的吧!”一个认识老大爷的人信了几分,这老大爷姓张,倒也是个实诚的人。

    “这张大爷平时不说谎的!”另一人附和。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已完全失了读书人的仪态,“难道这将军府附近,是有什么邪物?”

    “青天白日你这书生怎地瞎说!”一个人着急地制止道,但自己却信了几分,摆了摆手,“大家快都散了,散了吧。”

    连书生都怀疑鬼神,一堆人更是深信不疑,四处奔散。

    不多时,将军府门前的道路便一片寂静,只剩下几只被人反复踩过但还新鲜的菜叶。

    不远的巷口,突然闪出半个身子,乞丐模样的装扮,深深低着头,帽檐已经快达到嘴唇。

    他勾起一丝得意而阴险的笑,咬着牙道,“我弟兄的仇,必须报,我兆麟的仇,也必须报,这噬魂散,你们就好好受着吧。”

    他看了看手里的的青竹白玉瓶,胳膊上已是青筋暴起,他一把将瓶子扔到墙上,顷刻间,便已是碎的七零八落。

    他呆立在那,笑的令人头皮有些发麻,冲着王爷府勾起若有若无的嘴角,“你要是有幸能活下来,下次我们就再换一种毒玩玩,怕就只怕,你是没命活了!”

    眼里的怒火像是一团已经隐忍许久的洪水般,瞬间倾泄而出。

    不知燃了多久,他的眼又渐渐地暗了下去,变得狰狞起来,连身边的空气都似乎是诡异了几分。

    他跌撞得像路那边的酒馆挪去,明明今日滴酒未站,可脚步却似乎是摇摇晃晃的,失去了往日的稳健。

    他一边走一边拎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衣角,心中却暗暗地嘲讽。

    都说安家三姐妹虽不是一母所生,却胜似同胞手足,百般和睦,结果呢!也不过是如此!

    安家二小姐回家的阵仗不过是大了点,自己的姐姐就嫉妒得要死,不知来路的药粉竟然还真用了!

    一个嫡出的大小姐,对付自己的眼中钉还要听一个小小的丫头做主,靠着一个黄毛丫鬟打气,这种人,不利用她还利用谁?

    面子上空有妒忌心里却缺乏城府,这皇后和安府的二夫人,可得好教几下子!

    可笑至极的是,现在这安大小姐,竟还毫不知情自己所做的荒唐之事,现如今怕是昏睡正浓吧。

    阴森的双眼合了几分,一张一合的嘴角像是默念着什么,很快嘴角便扬了上去。

    安大小姐,现在你和你的丫头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只不过是借了你的手,让你和安二小姐反目成仇而已,顺便借了一下你的身体,将我的和斩慕堂其余八位武功超绝的堂主功力汇在一块,击了慕容轩一掌而已。

    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我是接着要给安二小姐苦处,真正的目的却是除掉慕容轩吧!

    我向询,要让这将军府,王爷府,甚至朝堂都大乱,而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敛了敛嘴角,眼里又残忍了几分。

    走向酒馆的路途不过几百步,他却好像看不见般,踉踉跄跄地不知撞了多少行人。

    “你是不是眼瞎呀!”被撞的一个人一看是个身着破破烂烂的乞丐,鼻子几乎是要冲到天上去。

    向询不言,只微微抬了抬眸,那人便骂了一声“有病”,急忙躲开了。

    “我确实有病!”他突然停下脚步,望了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冷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是一声更大的冷笑。

    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离他老远处便绕着他走。

    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他颓然地垂着头,几乎是横着走进了一家开张不多时的酒馆 。

         店老板闻到脚步声,笑脸盈盈地恭敬着出来,一看来者是一脸邋遢的乞丐装扮,气得脸上的横肉都快抖了下来,“滚滚滚,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你哪来滚哪去,可别干扰我做生意!”

    向询分步未动,店老板急了眼,脸上一脸嫌弃,拧着眉头,“来人!”

    一堆拿着棍子锅铲的伙夫和小二们鱼贯而出 ,将向询围了个水泄不通。

    “给我上!”一声令下,一堆人抄着家伙就凶神恶煞般地向他挥过来。

    他眼睛都未抬一下,赤手空拳,一个破烂邋遢的乞丐瞬间化成一道人影,让众人眼花缭乱。

    “砰!”

    都是那些伙计们重重倒地的声音,一个个疼的呲牙咧嘴,店老板见状不好,转身想溜去后院。

    没走几步,就撞到一个结结实实的人身上。

    他惊魂不定,哆嗦的几乎快要尿裤子,颤抖地抬了抬眼,“大侠饶命…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亲啊…”说着整个身子便瘫了下来。

    向询的眼睛闪出一丝异色,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阴阳怪调得语气,“我今天不怎么想杀人。“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老板已经吓得满头大汗,连连磕头。

    “今天我要包下你们馆子,给我上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你懂吗?”他又近了店老板一步,拍了下他的头 ,好似那店家是任人玩弄的鹦鹉一般。

    “小的当然懂,小的当然懂!”头也不敢抬,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如果今日这事叫官府知道…”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等着他来说下文。

    “不会的,不会的,小人绝不乱说!”店家做发誓状,一脸煞有介事。

    “这就对了,”向询后退了一步,“你有没有老母我不知道,但若是我听见分毫今日之事,你就别活在这世上了!”

    店家连连称是,又转过头去向着他的伙计威声道,“你们都给我把嘴封严实了!”

    “是,”个个不是捂着肚子便捂着胸口,勉勉强强地支身站起来。

    “一个个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好酒好菜啊!”店老板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嗖嗖地将门关上,挂出“今日打烊”的牌子。

    又一脸讪笑地亲自拿出藏了不知多少年的女儿红,满脸堆笑作请状,“客观您这请,来尝尝本店的酒藏!”

    他嘴角勾了勾,声音有些缓和,“我以前常来。”

    “是吗,客官~”店家迟疑几秒,脑子里却怎么也搜罗不出此人,讪笑又浓了几分。

    向询将草帽缓缓摘下来,那店家几乎要跳起来,“是您啊,向公子,您怎么这幅打扮?与您常来的常公子呢?”

    向询眉角蹩了蹩,淡淡道,“他,死了。”

仇人

    “哦,原来他死了呀。”店家脸上还挂着标标准准的讪笑,随后便立即反应过来,富态的身子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声音也陡然加重,“什,什,什么…你是说,他死了?”

    店家一脸不可思议,这向公子与常公子一直是店中的常客,两人感情甚好,一直有说有笑的,平素最爱店中百年藏酒女儿红,常公子虽面相野蛮了些,但对人一向温和,从来未见与店里的其他客官红过眼。

    这常公子这到底是得罪了哪家王公权贵的公子小姐,才能让这平时一直谦逊的自己年纪轻轻便失了一条命?

    也难怪向公子今日与平时判若两人,以前看他那打扮模样还以为他是个个稳重的书生,要去参加科举呢!本盘算着两人常来做客,等他飞黄腾达之日,自己的店铺说不定也能沾一沾光,现如今,沾光没沾上,闷气倒是惹来了不少!

         不过这常公子确实可惜,还真是自然永恒,人事无常啊。

    店家不禁扼腕而叹。

    “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向询单手拿过店家的女儿红,向后摆了摆手,一脸漠然道。

    “好嘞。”他喏喏地点头,转身便回到了自家的后院。

    整个酒馆瞬间空了下来,萧隐冷哼了一声,抬起酒便坐在平素所做的靠窗的位置。

    他轻轻地倒了一小杯,手拿起杯子细细地酌,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悠悠地喝了几盅。

    视线渐渐移至窗外,几只燕子叽叽喳喳地叫着,外面的风景似与那日无甚区别。

    杯酒下肚,却被呛了一下,涌到火辣辣的喉咙里。

    “平时温和的酒,竟然这般辛辣。”他自言自语,余光瞄了一眼对面空空如也的座子。

    一番奇怪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举起那坛女儿红,却未向杯中倒去,而是举起整个坛子,咕噜咕噜,任由其下肚。

    一滴不剩,嘴角都是酒水,空气里也氤氲着一股绝妙的酒香,他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空气,像是在耍酒疯,又像小孩子般耍赖道,“你怎么不劝我一杯杯喝了?难道不是你说的,叫我不要喝太急,会伤身体吗?”

    说到深处,他一急,将碗一甩,砸到对面的椅子上。

    他静静地等着, 好像等着等着对面的空气便能说话似的。

    无言,沉寂,只有向询因愤怒而发出的深深地厚重的喘气声。

    “来人!给爷上酒!”他一只脚踏在了上好的老榆木制作的旧桌子,蛮横地冲里面喊了一声,手也胡乱地比划着。

    “来了来了!”店家从后院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屁颠屁颠地又拿了一坛更沉的女儿红。

    向询斜蹩了一眼,淡淡道,“换一坛。”

    “向公子,这真的已经是是本店最陈的酒了,这可还是我死去的爷爷埋下的。”店家十分为难,向询正在气头上,借他十万个胆子,他也断然不敢撒谎。

    “我能闻得出!”他皱了皱头,声音加大了几分,又陡然微的几乎不可闻,“只是我以后,再也不会喝女儿红了。”

    低垂着眸子,不用去看那表情,都能感受到那几近冷库般的心冷与落寞。

    “是,是,”店家听的真切,原来是因为兄弟情深,吓得自己的七分魂都飞出了四分,他连连点头哈腰道,“我这就给您换。”

    山珍海味已经陆陆续续地上桌,新的酒藏也拿了过来。

    他打开封布,冷笑道“确实不习惯。”

    “这酒烈,您需慢慢喝。”店家善意提醒。

    “烈吗?”他绕有兴味,冷笑又浓了几分。

    “烈,一般人喝三杯便招架不住了,”店家上前拍着马屁,“不过向公子的酒量小的一向了解,三杯绝对不成问题。”

    “那如果我都喝了呢?”

    “都,都喝啊…”店家尴尬地笑着 “都喝些许会醉…”

    这酒,都喝得睡个几天几夜吧,但店家也不敢照实说。

    向询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一行伙计上过饭菜便急急忙忙地退了回去,店家见这向公子视他若旁人,也知趣地一溜小跑回到后院。

    向询猛地喝了一大口,果然更辣,也更痛快。

    “常大哥,我对不起你。”已喝的微醺,酒入了愁肠,化作眼角一颗清泪。

    “我…我真的对不起你…我就应该冲上去,我后悔了…”他嘟嘟囔囔的,完全没有刚刚来时那要把房顶都掀起来的气势。

    他的心中满是悔恨,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那日我就不应该让你陪我去埋伏,我该自己去的。

    我也不该先回去报信,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冰冷地躺在那。

    那日,你应该有很大可能赢过那王爷府的小厮,若不是有人突然指点,他怎么可能突然通透了般,招招连胜,令你惨死在那人剑下!

    那群人里,除了慕容轩有那本事,能看出门道,还能有谁?

    真正杀你的,就是他慕容轩!

    我只恨自己力量太薄弱,又怕无人为你报仇,所以…我逃了出来。

    但你放心,安家大小姐那个草包中了我们兆麟独有的噬魂散,就在刚刚,我们九个堂主全部的功力,都通过她之手,打到慕容轩的身上。

    所以你便安息吧,他慕容轩,必死!

    他的眼底深的吓人,凌乱的头发也张牙舞爪般地四散着。

    从此之后,便再也没人陪他喝酒吃肉了。

    他口中的常大哥,叫常清,对他而言,情同自己的亲哥哥。

    常清是他十岁那年所认识的知己,说来奇怪,性格格格不入的两人竟一见如故。

    常清完全不像他的名字,小时候长得就不像是好惹的人,长大之后更是胡子拉碴,一副山贼的横气。

    而向询则一个书生模样,平时少言寡语,两人站在一块,让人感觉完全不搭边。

    常清是有原则的人,只要别人不主动冒犯,他绝不主动挑事,但只要其他八个堂主稍有羞辱向询的意思,常清就会第一个站出来为他打抱不平。

    久而久之,便没人敢欺负向询了。向询的叔父向问天在他没懂事时就将兆麟的家仇国恨挂在嘴边,时时警戒。

    他也确实哼哈地应着,但他从未亲身经历过战乱,也不能体会他叔父的执拗,更不喜欢叔父强加给他的情感和仇恨。

    可惜他从小就是在自己喜怒无常的叔父身边长大,世上也只有这唯一的亲人,他怕自己的叔父,却敢怒不敢言。

    所以每当叔父交给他什么任务,他都是哼哈故作应承,装作一脸冷酷杀手的模样。但私下,他都是又偷偷找别的手下去做,他不知自己的叔父有没有发现,叔父也不曾提过。

    所以,他从来不曾与他们交过手,也不曾目睹过什么血腥场面。

    向询不得不承认,他从来都未感觉到他与慕容轩一族是有深仇大恨的。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因为他不曾亲身经历过。

    他只想好好读书,做个平淡而坦然的人。

    而那天,叔父一脸正色地将自己和常清叫到一起,要让他俩共同去羌柳城和皇城交界作伏击,还刻意强调向询必须亲自去,而常清,负责打头阵。

    向询百般恳求,解释自己如何不想去见杀戮,也不想让常清冒险,但向问天却板上钉钉般,怎么也不肯答应,临走时还声色俱厉地抛下一句话,“你不亲自体会到, 你是不会上心的!”

    向询无奈,但向问天特意派人跟了他俩,他只得乖乖地去皇城和羌柳城交界。

    当晚,两人伏在高高的杨树上,常清跟他抱怨这两天总堂主忙着搬家,把自己累得够呛,还说明天一定要睡个足足的觉,两人再去馆子小酌一杯。

    向询笑着答应。

    当马车声渐渐清晰时,向询有些害怕,常清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那天晚上,常清确实是第一个拔的剑,就像向问天要求的一样。

    可向询没想到,他那一去,便再未回来。

    他倒下的那一刻,向询死死地握住拳头。

    常清倒下后,还向着向询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嘴角努力地张着,分明就是有话要对他说。

    他永远都不会猜到,他说的只一个字,“跑。”

    那血腥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张合的嘴角也如在面前,向询的眸子寒得有些骇人。

    慕容轩,你真是死不足惜!

    他紧握着拳头,像发了狠般,重重捶打在桌子上。

    桌子上的碗盘都震了几震。

    他夹了一大块的羊肉,一口一口地向嘴里塞着,眼泪就不知不觉就留了下来。

    他胡乱地擦了擦,想起儿时常清总会一边嘲笑他爱哭鬼,一边去打猎请他吃烤羊肉。

    他不再动筷,越想越觉不甘,甚至想亲手去宰了那个奄奄一息不多时便会断气的慕容轩。

    恨不得吸其髓食其骨。

    现在的他,终于理解以往感觉偏执到可怕的叔父了,他无妻,无子,只有仇恨。

    一日比一日增多的仇恨。

    小时候,他常常看到叔父明明没有缘由,却怒气冲天地将拳头捶在树干上,哪怕手都是血,也似乎满不在乎。

    向家灭门之仇离他更加真切,仇恨未报,他心里怎么会容得下其它。

    叔父每天的日子,定是比现在的自己还要难熬。

    他发誓就算是为了叔父,以后也绝不再逃避自己的家仇国恨!

    如果说以前,我真的算不上慕容家的仇人。

    那么,从现在开始,是了。

巫蛊术

    “大家都出去吧。”安志成带着一堆家丁们出了屋门,给笙芜和安念留下安静的空间。

    凤倾城和安琪放心不下榻上娇弱的人儿,便未曾移步,香儿从始至终死死地守在安念身边,泪汪汪地垂着眼睛给笙芜打着下手。

    安念先前在门外跟凤倾城撒谎说自己毫发无伤,笙芜怕凤倾城看出什么端倪,便一直用自己的修袖遮挡那几近愈合的伤口,香儿虽然看的清晰,皱巴巴着眉头但也守口如瓶,所以,凤倾城虽然时时张望,好在并未发现什么。

    笙芜手贴着安念的背,更猛烈的阵阵痒感似乎要将她吞噬,但背的表面看去却毫无异样,若不是笙芜天生对毒有特意的敏感性,她可能都发现不了。

    她打开针灸包,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针映入眼帘,香儿不禁打个寒颤。

    笙芜在针列的最有边捏出特制的银针,那是专门测奇毒的。针直直地刺入那几要闭合的伤口,香儿看的呲牙咧嘴,等拔下来时,针已经黑了一大半。

    香儿见状眼泪扑簌簌地直掉,又不敢声张,手中的冷毛巾已经被她攥的拧出水来。

    照这速度,很快便要入血了,笙芜暗道不好,嘴唇紧闭装作着镇定,额上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

    笙芜攥了攥拳头,决定先封住安念的心脉,声音不觉有些发抖,“香儿,快拿来只火烛!”

    香儿应声称是,连连抹了泪去拿,转身时却泪如雨下,还没来得及跟小姐说句话呢,人怎么就这样了?

    香儿回来时,除了红肿的眼睛,脸上已一切如常,笙芜也顾不上说些什么,捏出根细针在烛火上烧了几分,从上到下,专心致志地封住了主要的穴位。

    可这也只是一时之计,安念姐姐也不可能一辈子这样躺在床上啊?笙芜犯了难,这毒一般药材也解不了,归元丹虽可起效,可含服必需得拔出细针让药入血,现在怕就怕待药效起时,安念姐姐已经无力回天了。

    笙芜的眉皱的能夹死好几只蚊子,她忽然想起有一次二师兄伤的奄奄一息之时,父亲把归元丹和着酒敷在了伤口上。

    当时父亲还跟她说:归元丹内服可以令萎坏脏器初生,外用可让死肉恢复机能。

    这中毒,也应该算是破坏血肉之事吧,笙芜手托着下巴,来回踱步,爹一共炼出四颗归元丹,现在用了…三颗,那一颗在二师兄的身上!

    笙芜停住脚步,眼里有了希望的色彩,对着香儿道,“你先去拿壶酒,我得出去一下!记着要壶烈的啊!”笙芜顾不得解释,一溜风跑了出去。

    凤倾城泪眼婆娑,安琪不停地用绢帕帮母亲试着泪。

    不出一会的功夫,笙芜就从风风火火地取药回来了,香儿也紧跟其后。

    她照着父亲当时的手法,确实感觉奇异的痒感渐渐少了,脸上笑意也越来越深。

    手已酸麻地没有知觉,笙芜长长地舒了口气,“安念姐姐没事了!”

    香儿先是一惊,笑着笑着便嚎啕大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可吓死我了…”

    凤倾城因紧张而哆嗦的手也平静了下来,梨花带雨的脸上悄然开出一朵灿烂的红莲。

    “三夫人,”一个婢女突然急匆匆来报,“大夫请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当一切结束了才来?笙芜心里不免抱怨,撇了撇嘴。

     凤倾城的笑容也停在原处,不知是该请不该请,毕竟若是请进来,像是不放心人家笙芜姑娘的医术似的。

    笙芜看出凤倾城的为难之色,多一人把关终是保险些,便展了展眉,嘴角弯的弧度更大了些,俏皮道,“伯母,我只会些山林野术,趁这个机会,想学点外面的法子。”

    “好,”凤倾城眉展了开来,笑道 ,“快请大夫。”

    一个年快古稀的老大夫应声缓缓而来,像是一只爬行的蜗牛,笙芜不禁汗颜,怪不得速度如此之慢。

    安念姐姐应该是没什么事了,笙芜的心好歹放下几分,现在让她头大的是自己的二师兄。

    刚刚去取归元丹时,萧隐,墨枫还有安将军把二师兄围作一圈,刚给他度完真气。

    笙芜借着去厕所的由头溜到了慕容轩的房间。

    他的脉搏十分有力,面色如常,又得到三人纯净的真气,按理说也该醒了。

    可他的眸子闭得紧紧的,像是要一直沉睡下去。

    “二师兄,二师兄~”笙芜试着叫了几声。

    丝毫没有反应。

    她翻了翻慕容轩的眼睑,竟然是墨绿色的!

    几人吓得后退了几步。

    这到底是毒没解干净,还是?

           她的脑海闪出三个可怕的字眼:巫蛊术!

    父亲曾说,人若是中了巫蛊术,针刺柯巫穴,身体便会完全没有反应。

    而这柯巫穴,并不像其它的穴位有确切的位置,它在眉上三寸的那条线上活动着,像一只灵活的鱼一般,。

    笙芜屏气凝神,合上眼睛,感受着它如琴弦一般有节奏的跳动,毫无犹豫,手起针落。

    榻上之人却犹如一只休养生息的狼,眉都不挑一下。

    笙芜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她也实在无能无力啊!

    段离尘不愿教她巫蛊术,怕她受反噬,加上巫蛊术是璃南禁术,便只教了她一些常识和判别。

    笙芜借口说要施展父亲交的秘术,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了萧隐。

    “师弟可是中了巫蛊术?”萧隐无意间听段离尘提过几句。

    笙芜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眼泪汪汪的,带着哭腔,“可是爹没教我怎么做…”

    “没事的,你就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萧隐抚了抚笙芜的头发。

    笙芜像小时候那样扑到萧隐的怀里,小脸贴着他的衣服左右蹭了蹭,把眼泪擦干。

    随后才断断续续道“巫蛊术一般都是施蛊者借助蛊虫或别的物件来操纵一个人的意识,蛊虫一旦进身,没有特定的手段,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起始的宿主的…。”

    “若是施蛊者操纵人的意识,那中了蛊的人会不会眼神空洞,面无表情?”萧隐心中暗暗生疑,在府门外就感觉这安大小姐不太对劲。

    笙芜也怀疑安蔷中的蛊,但还是想不通,“难道安蔷姐姐拍二师兄那一掌,就把自己体内的蛊虫引到二师兄身上了,可蛊虫哪那么容易就离开宿主啊?”

    萧隐也怎么也想不通,苦思无果,颦了颦眉,“要不咱们先去安大小姐那看看吧。”

    “好。”

    萧隐和笙芜急匆匆地出门,墨枫是知道绣蔷阁的,便给两人带路。

         一个喂鱼的家丁看三人行色匆匆脚下生风的模样,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安家三朵姐妹花,也不知中了哪门子的斜,除了小小姐全都躺在床榻上,就连这璃南的王爷都难逃祸首,果真是造化弄人啊。

    墨枫已经把人带到,又帮不上什么忙,便独自回去照顾王爷了。

      结果萧隐和笙芜人还未进院子,便闻到二夫人那股浓烈透顶的火药味。

    “你可是城中最好的大夫,我把你找来是叫你讲废话的吗?我的宝贝女儿为什么睡过去后就叫不醒了?”声嘶力竭的喊声,叫绣蔷阁的屋顶都似是颤了几分。

    门外也听不清大夫说了什么,想必如今也是被二夫人的疾言厉色吓得傻了。

    屋子里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

    一群婢女们进进出出,光药材和补品就排了两列。

    大夫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一脸为难,只说没有问题 ,一会便会醒了。

    但二夫人却仿佛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声音一句比一句高,“这都有好几个一会儿了,为什么还不醒?”

    床榻边,几个婢女正在给安蔷擦拭着玉手和额面。

    笙芜的细眉拧了拧,莲步前去,有些急道:“先停下吧。”

    二夫人一看是含元虚的弟子,立即敛了敛脸上的怒气,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您快来看看安蔷吧,像是睡不醒一般”

    笙芜触了触安蔷的手,只有一点点的痒感,可能是已洗的差不多了。

    不过这种痒,怎么与摸安念姐姐的背一样呢。

    笙芜越来越摸不到头脑,安蔷到底是干了什么?

    “把手伸出来。”笙芜走到萧隐面前,已经被安蔷气得面无表情。

    萧隐只字未言,乖乖地伸出手。

    笙芜抓着萧隐的手,迅速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没错,就是咬了一口。

    众人惊的掉了下巴!

    连二夫人的表情都变得有趣起来,眼睛和嘴巴陡然放大,鼻孔却还因刚才的盛怒一张一合着。

    萧隐的眉微微颦起,但是毫无挣脱的意思,看向笙芜的眸子也丝毫没有怒意。

    感觉嘴里一股咸咸的血腥味,笙芜松开,将萧隐三步并作两步带到安蔷的榻前。

    一堆人更是雾里看花。

    人家可是在床榻上!萧隐的视线不经意地瞄向窗外。

    “笙芜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虽说萧隐是含元虚的人,但莫名地靠近自己女儿的床榻,这……多影响声誉啊!

    “马上便好。”笙芜顾不上解释,将萧隐垂着血的手正对安蔷手的上方。

    一滴,两滴,三滴血落下。

    那几滴鲜红迅速变为黑紫,然后便蒸发着消失了,安蔷的手则完好无碍。

    现象与安念姐姐如出一辙,安念的背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辣椒水

    笙芜暗暗替安念庆幸,幸好中毒发现时,还没有浸润到血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笙芜走到安蔷榻前,翻了翻她的眼睑,与常人无异,气息均匀,也没有中毒之象,应该如大夫所言,只是深睡而已。

    这二夫人见笙芜又是滴血,又是翻眼皮的,还一脸疑惑不定的模样,立刻慌了神,“笙芜姑娘,要是需要什么您尽管吩咐,我们王爷府还是不缺的!”

    笙芜眼睛转了几转,又鬼灵精怪地向上瞟了瞟。

    一是这副模样,萧隐便知道,这小丫头,肯定又要捉弄人了。

    “伯母呀”,笙芜佯装为难的样子,“我看安蔷姐姐气色俱佳,若是没猜错,该是扰心症。”

    笙芜暗笑,管她什么什么症,乱说一个就好了呗,安蔷害了安念姐姐和二师兄,我一定得替他们先出口恶气。

    “什么,扰心症?”二夫人脸色大变,这…可从没听说过呀,难不成,是少有的疑难杂症?二夫人脸色又深了几分。

    “对,就是扰心症,应该是今早受了太多刺激急火攻心导致的。”笙芜一脸正色,认真地解释道。

    “急火攻心?那不是晕厥吗?”二夫人脱口而出.。

    大夫也惊讶地抬起了头,看这小姑娘不过十五六,不会是来招摇撞骗的吧…

    “额…”笙芜一时难住,装作扶额深思,余光却瞄见萧隐那个大坏蛋正未勾着嘴角,幸灾乐祸呢。

    笙芜哼了一声,猜想那施蛊者既然留下安蔷的命,必然不会让她走漏风声,于是有些嗔怒道,“这不一样,这扰心症呀,患者一般是记不得被刺激之事的。”

    “那以前的呢?”二夫人吓得差点倒过去,幸亏婢女反应的快。

    “以前无碍。”笙芜言之凿凿。

    “是伯母见识的短。”二夫人连忙陪笑,生怕笙芜对自己刚才的质疑上心。

    既然她先叫自己伯母,再自称臣妇就有点让人家别扭了。

    “我倒真…有个法子。”笙芜的眉刻意拧了拧,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什么法子?”二夫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

    “安蔷姐姐应该是气急又受惊,体内必寒凉,需要有东西将凉气逼出来。”

    “那还不简单,”二夫人笑了笑,吩咐道,“快去把火炉搬来!”

    两人应声称是。

    “别急啊伯母,这火也不能用一般的火,除非那天上的三味真火。”

    “三味真火?”这世上哪有三味真火,二夫人冷哼了声,觉得笙芜故意在耍自己,眉毛也挑的老高,“笙芜姑娘说笑了,伯母还是再找别的大夫来吧。”

    “伯母,你干嘛要如此性急?”笙芜像受了委屈般,手挽上二夫人的胳膊,“我还没说完呢,这三味真火不是指那天上之火,而是指辣椒水,保准能让您的女儿醒来!”

    二夫人的脸奇奇怪怪地,像是勉强拼接出的一副面孔,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看着笙芜稳操胜券的模样,便姑且信了八分。

    笙芜见夫人将信将疑,心里暗喜,一堆丫头连话都不敢大声,怎么能叫醒安蔷?要是换这辣椒水,不醒才怪。

    笙芜脸色重了几分,“这扰心症若睡得太久,就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了。”

    “来人,去端来一盘辣椒水。”二夫人一听这话便焦灼了起来,反正笙芜姑娘也跑不到哪去,断然不敢糊弄我。

    “要最辣的椒。”笙芜不忘神色担忧地补充。

    一盆红红的辣椒水,看着就像一团火,隔老远都能感到浓烈的烧灼感。

    二夫人看得脸都变了形,笙芜则泰然自若的镇定模样,“这辣椒水需泼到脸上,皮肤不免受伤,不过好好保养也能恢复原状,但若伯母您舍不得,也不必强求,大不了,就是看着姐姐睡一辈子。”

    “不不不,”二夫人连连摆手,怎么着都不如活着好啊,便冷脸吩咐后面的婢女,“你去!”

    小婢女支支吾吾称是,却连路都不会走了,这可是爱脸如命的安府大小姐啊,要是真醒来,不得活剥了自己的皮!

    她扑通一声跪下,微弱的声音若有若无,“奴,奴婢…不敢…”

    “叫你去你就去!”二夫人的鼻孔快要飞到天上,越发颐指气使。

    “伯母,”笙芜甜甜地柔声叫道,“若是您亲自来,安蔷姐姐便会听到您内心的呼唤,效果更好。”

    二夫人嚣张地面孔石化在原地,憋的半天说不上话。

    “来,把辣椒水给伯母吧。”笙芜温柔浅笑,两个笑靥像是新生的朝霞。

    二夫人愣愣地接过水,笙芜扶着二夫人到了榻前,“哗啦”一声,伴着玉盘掉地的清脆声响。

    火红的辣椒水,正对着安蔷的脸浇了下来,迸溅得到处都是,几个零星的辣椒碎,挂在那闭月羞花的脸上。

    丫头们纷纷垂下了眸子,不敢看此时壮烈的景象。

    萧隐也不禁怔住,随后嘴角挂上一丝浅笑,护犊的二夫人亲自惩戒自己的女儿,果真是过瘾。

    “谁呀!”安蔷一下就坐了起来,只觉脸上,唇边,眼角甚至脖子上都火辣辣的。

    笙芜早已经站在萧隐的旁边,紧紧地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倒是站着的一群婢女们,看着一向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像红烧的落汤鸡一样,笑的合不拢嘴。

    安蔷很恨地扫视了整个屋子,“到底是谁,给我站出来!”

    大家都乖乖地立在原处,笑声顿失。

    安蔷说完,只觉嘴边疼的撕心裂肺,刚把手放上去揉两下,却觉更疼。

    二夫人总算是回过了神,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沦落成一副鬼样子,但好好保养,定能恢复原状。

    还能生龙活虎地在这大喊大叫,扰心症应该治好了,想着不觉笑了几分。

    “娘,你怎么还笑!”萧蔷气得头上像着了火一般,生气地推了一下二夫人。

    她这才理会到安蔷呲牙咧嘴的表情,便笑着凑上去,又怕安蔷多想也不敢告诉她实情,只是温柔地将她依在自己身上,“女儿啊,你生病了,刚刚是在给你治病呢!”

    安蔷的脸已经高低不平地肿了起来,甚至有的皮肤开始剥落,她的嘴一张一合地,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去拿些食醋和酒,涂抹在脸上会好很多的。”笙芜心中还是不忍。毕竟脸对一个女孩是何其重要,现在气也解了大半,笙芜竟有点心疼起来。

    几个婢女连忙跑去拿。

    奇怪,怎么不见安蔷的贴身婢女?贴身婢女是一等,与普通婢女的服饰是大不相同的。

    “伯母,”笙芜泛起笑意,“你看到安蔷姐姐的贴身丫头了吗,我想嘱咐她些照顾的事宜。”

    二夫人环视了一圈,怒气便上了了,“碧玉那个小丫头呢,怎么不来伺候!”

    “回二夫人,刚刚去准备参汤时发现碧玉在厨房睡着了”一个婢女唯唯诺诺地答道。

    “睡着了?”二夫人的脸色更黑,“把她给我揪出来,要是还睡,就给我打,狠狠地打!”

    “是!”这次回答地倒是干脆,看来这些小婢女没少手碧玉的欺负。

    今早见安大小姐和碧玉寸步不离,若是说巫蛊术一事这丫头毫不知情,就算打死安蔷,怕是萧隐也不会相信。

    痛叫连连的碧玉被一群婢女押了过来。

    “你怎么不好好照顾小姐!”二夫人一见碧玉睡眼惺忪,气不打一出来,这平时挺机灵的丫头,一到用上的时候就掉链子!

    眼看着二夫人的手就要扇上去,碧玉吓得打了半道的哈欠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二夫人,奴婢,奴婢一直都贴身照顾着小姐,从不敢偷懒的!”碧玉头一下伏到了地上,满身委屈。

    又满脸委屈地抬了抬头,“小姐,您说两句吧!”

    安蔷却一直背对着她,不肯转头。

    “那你为什么在厨房睡着了?”二夫人一看这理亏的小丫头还振振有词,更是火冒三丈。

    “二夫人吩咐我们去拿补品,奴婢,也不知如何才睡的…”碧玉的话越说越虚,最后若有若无的,一下可怜兮兮地抱住了二夫人的大腿。

    笙芜见二夫人老是问不到点上,心里也着急的很,便上前询问“今早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碧玉脸上却未闪现出任何慌乱,低垂的眸子微微抬了抬,“今早我陪小姐去接二小姐,然后便回到绣蔷阁,后来二夫人前来说要给小姐补补身体,命我们去熬些补品。”

    笙芜只觉自己和人家不在一个世界,二夫人也越听越糊涂,“啪”一声打在碧玉的脸上,“你这小妮子,撒谎你都不带打草稿的!我要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我今天不打死你!”

    “二夫人,奴婢没有啊…”碧玉连连叫苦,一脸真切。

    看这样子,在这里怕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伯母,我想把这盆水拿走。”笙芜指了指刚刚婢女们给安蔷擦手时用的清水,自己也觉得这话也有点突兀和匪夷所思。

    二夫人已经被眼前这堆破烦心事蒙昏了头,想都没想,便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带走吧带走吧。”

    萧隐刚端了水,念馨苑的香儿便匆匆来报,“萧隐公子,笙芜姑娘,安念小姐醒了。”

    安蔷还未来得及躲,猴屁股似的脸便被香儿看个清清楚楚,香儿愣是咽了口口水忍住了。

    三个人一踏出绣蔷阁,笑的前仰后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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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欢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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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苏迟忍辱负重,在醉欢楼中做着最下等的活计,直到他的生命中,突然闯入了临安城内谁都不敢招惹半分的阮娇,作为她的冲喜之人,他温润,和煦,内心却如石般冰冷寒凉,直到有一天,那颗心却只向她敞开,若玉般温热,并愿意为她,向死而生。
<涅槃欢>
文案:安念牙根打了个冷颤,那天他一动食指就将她掐得七荤八素的,现在他可用了一整只手,那神情…像是在掐杀父仇人似的。
“…奴婢…按吩咐,给二小姐喝了避子汤…”
慕容轩手一抡,就将玄嬷嬷扔到了外面,然后他竟然 …竟然二话不说把安念给拽了起来,那只刚掐完玄嬷嬷的大手,一巴掌怼在了安念的后背…
“噗…”刚下肚的山楂汤,就这么…吐在了刚刚晾干的大半页佛经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安念那个气啊,她爹今天在她后背抽了两鞭子啊,两鞭子!药还没吸收完全,他就给她添了新伤?
而且…你早干嘛去了?我鞭子也挨完了,棍子也打完了,喝口山楂汤,用你家的山楂树了?涅槃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涅槃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涅槃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