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
安念的眼泪霎时间夺眶而出。
黑夜渐渐暗了她的眼,也吞噬了她完全冷却下来的心。
突然,外面窸窣作响。
像是什么东西闯进了沉寂万年无人涉足的荒漠,沙沙细碎的声音在荒芜辽阔里被无尽放大。
安念的心也随之逐渐加快,砰砰作响。
她暗暗后悔自己刚刚偷懒没有点上蜡烛。
她多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潇洒的起身过后蜡烛便已被点上。
却发现脚底千斤重…现在已是来不及了…
她只得警戒地缩作一团,将自己完完全全蒙在被子里。
心底却压不住地胡思乱想:这不会是熊吧…
真是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竟叫一个被动物咬死…
以前听说书先生讲“熊瞎子舔一下,脸上就只剩下骨头了”,自己这身板,不会连骨头都不剩吧…
门被打开的瞬间,她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到床边戛然而止。
安念屏住呼吸,甚至能感觉到它在缓缓地低首。
她的大脑一脸空白,凭自身的直觉她顷刻间卯足了劲头。
随之像饿虎扑食般迅速坐起,用被子死死捂住了对方的头。
但安念的拼尽全力只是支撑了片刻,她本就体力不支,再加上刚刚一番折腾,现在就如同囊中之物一般。
果不其然,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扯下了安念的被子。
寒意袭来,安念从一方黑暗暴露在另一片空旷的幽深之中。
“别吃我…”安念如惊弓之鸟惊般恐万分,身子瑟瑟发抖。
对方愣在原处,手悬停在半空中。
安念颤颤地略略抬首,是一双幽深狐疑带着些许惊愕的眼睛。
“你怎么了?”半晌沉默过后,对方终于开口。
安念微微一怔。
如此熟悉的声音,如此熟悉的薰衣草香,是慕容轩!
她瞬间百感交集,惊喜,责怪,释然,混在一起,汇成呜咽。
安念一把搂住慕容轩的脖子,泪水汹涌而出,她有一堆话想与他倾诉,她所受的委屈,难受,焦灼…
话到嘴边,却只成一句——
“慕容轩我快被吓死了!”
他心如刀割,拥她入怀,嘴角动了几下,他理解她,他想解释,但人在悲伤时,语言似乎变成了最虚无的东西。
脱口而出的话终究咽回肚中,他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
如果可以,他更想拍拍她那颗瑟瑟发抖的内心。
安念哽咽道:“你到底…是去哪里了!”
慕容轩垂了垂眸子,:“我们就是去看了一个暗道。”
“暗道?难道…你们是要丢下我吗…”安念才稍稍平复的世界似乎又陷于一片混沌。
“是我们一起出含元虚回皇城的暗道,没事的没事的不怕了。”
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慕容轩一脸黯然,相处这么久还不不相信我吗?
“怎么没事?…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我以为你们都丢下我了…”
她的声声啜泣,都化作锋利的刀子,精准无误地戳进了慕容轩的心窝。
和解
他眉皱起,眼底如秋水乍起一般,蓦然想起母妃曾跟他说过:女孩都是需要安全感的。
他紧握着安念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我慕容轩发誓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安念婆娑的眼总算是有了光亮——
先是泪水潸然,然后是断断续续地抽泣,最后泪水终于止住。
“我去点蜡烛?”他言语轻微,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了眼前这个可怜的小人儿。
“好。”
灯霎时间照亮了每处角落,屋子瞬间温暖了起来。
慕容轩的心里已经不知骂了自己多少遍。
要不是他一时兴起想提前了解一番暗道的情况,大家也不会走着走着忘了时间。
一向料事如神的慕容轩怎么就偏偏没想到,安念可能在他回来前便醒了呢。
自己去暗道时太阳还是很高,师徒四个谁都没有留下来。
当时师傅和笙芜还提醒了自己。
但他好像是着了魔般,固执地认为她不会醒。
也许有了多次安念一睡便到次日三竿的历史,也许是今日安念确实精疲力尽,让他总感觉她有大睡三天三夜的趋势。
也许…他还是有些生安念的气,竟然以为自己把笙芜当金丝雀养…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他想单纯地吓一吓安念,他想偷偷看看她醒来发现大家都不在的样子…
暗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个火把指路,加上一路听着笙芜叽叽喳喳,没承想时间过得竟如此之快。
他们从暗道出来时,惊觉天色竟已如此之深。
开始镇定从容的的慕容轩突然手足无措,在一片担忧中更是焦灼万分。
他想立马奔回屋子,他担心她已经醒了,担心她会害怕,担心她会到处找他们,担心她疲累的身体…
黑夜中的原野阵阵阴风呼啸而过,他如脚底生风般,直直冲着院落的方向。
直到看到安念的房屋暗着,满头大汗的他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哪料安念竟如此遭遇,自己担心的事竟然全部都发生了 。
“慕容轩我脚疼。”榻上之人楚楚可怜,眼里若盈盈流水。
他缓缓地脱下安念的袜子,本来担忧的脸上神色更加凝重,一声仓促的“等我”后便疾步奔了出去。
马上便又折了回来,在茶桌上到了一杯清水。
在烛光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又大又长,温润的嗓音满是磁性:”吃了它,明天就消肿了”
安念定睛一看,是一颗指甲大小的小药丸。
听到”消肿”二字便二话不说地吃了下去。而一旁的慕容轩则细心地为安念按脚。
力度适中,大有炉火纯青之势,让安念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些许钦佩:“慕容轩,你怎么什么都会?”
“行军打仗时学的。”
“再往上点,我脚踝也疼。”
“好。”
一丝红晕悄悄爬上了安念的小脸。
惊慌失措终于在她的心海里褪了潮,安念竟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幸福感。
想想有个一起吃饭斗嘴,又为你揉脚的人也挺好的。
她的眼灿若星河,竟让慕容轩有些许恍惚。
感到气氛有丝怪异,他干咳了一声,绕有正色道:“明天吃过晚饭再练武功便可。”
“哦。”
?我都这样了,不能有个完整的修养期?
晚饭后也练不了多长时间啊…
慕容轩,还不如叫慕容扒皮!
阴谋
“现在感觉如何?”看安念一副愤愤然的模样,慕容轩温言打断了她的思绪,生怕她酿出什么整他的鬼主意。
“现在啊——”一身疲惫和酸疼已经一扫而光的安念顿了顿,眸子里的俏皮瞬间沉了下去,她面露难色,软言软语道:“还是难受…”
他嘴角勾起,眸似灿星,心照不宣般地幽幽道:“看来力度不够。”
“喂!”一阵撕扯样的疼痛像是生生地扯在了安念心尖上,“你轻点!”
都说十指连心,这”指”难道不只是手指,脚竟也如此?
慕容轩则大有见怪不怪之意,不慌不忙:“马上便舒服了。”
果然,撕扯的疼痛过后瞬间如沐春风,神清气爽。
这慕容轩,解锁的技能还真多。
等笙芜她们回来之时,安念屋中已漆黑一片,只有院子里的石灯静静地泛着柔软的光。
这石灯,每天都是由慕容轩点上的。
“看来二师兄已回来啦,咱们各回各屋,睡觉去喽。”笙芜压低了声音,喜悦和机灵却丝毫不减。
三盏光亮不约而同地亮起,继而又暗了下去。
夜深时能酣然入梦,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
另一座深山之上,向问天正缓缓踱步,脸上如波诡云谲般变化莫测。
向询踧踖不安,敛容屏气地俯身其侧。
“他们去几天了?“看不见他的表情,语气里也听不出一丝波澜。
如此平淡如常的向问天,身上却杀气腾腾。
“三天了。”向询毕恭毕敬
“慕容轩作为璃南监国,想必也快回去了吧,”
“我们的人一直守在含元虚出口,只要他们一出来,定能杀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一丝阴险在他的眼里闪过,他半信半疑般,又似自言自语:“兆麟之仇必以血祭!”
向询的眸子闪过一丝迟疑,顷刻便消失不见,他深深作揖道:“侄儿已令人将含元虚守得水泄不通,请叔父放心”
向问天沉思片刻,凝重地点了点头。继而咬牙切齿道:“将军府有什么动静吗?”
向询惶恐:“安志成最近一直忙于军务,很少回府,二夫人正张罗着给安蔷准备嫁妆,三夫人则与平日无异。”
“他们要再不回皇城,将军府还真没意思了。”向问天一脸狠厉,“除了含元虚,别的地方也派人把守了?”
“整个皇城以及周围诸城都盯得严严的。”
“好!”
向问天心事重重,毕竟这次是不可多得的时机!
定要取慕容轩的项上人头!
前几天进含元虚是两个人,出来时可就不止两个人了!
萧隐和接慕容轩感情甚笃,相必八成会出含元虚与他同回皇城。
萧隐啊萧隐,查了这么多年,竟一点关于他的线索都没有!
几年前他频频出现在边境,难道是段离尘派他去的?可今年慕容轩夺取了边疆十五城,他段离尘若真想联合央昭,为兆麟报仇,为何今年萧隐一次不曾出去过?
他还真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至于段离尘父女——
纵他段离尘当真厌尘戒俗,不出去参加他那宝贝徒儿的婚礼,他那机灵古怪的女儿段笙芜就不一定了。
慕容轩接任的璃南监国大典,弱冠之礼,哪一次她没出来过?
到时候一网打尽,我要让他段离尘跪下求我,让他生不如死!
这,就是敢背叛我这就是下场!
“啪”的一声,向问天拳头重重地打在案几上,惊起了窗外一群飞鸟,顷刻间,案几碎成两半。
向询大气都不敢出,余光瞟见叔伯的脸更加阴沉了。
思绪
安念和慕容轩达成一致,不把今晚安念惨痛的经历说出去。
既然事情过去了,又何必增加大家的内疚感。
日出日落,霞出霞隐。
次日的黄昏,果真如慕容轩所料,安念的脚已完全康复。
也诚如慕容轩所言,晚饭刚过,他便拉着安念去后山练素心召君剑。
“爹,”笙芜和段离尘坐在院落前的石阶上,百般聊赖:“你说就这短短几天的功夫,安念姐姐真的可以将素心召君剑运用自如吗?”
凉风习习,段离尘的发丝被吹拂的洋洋洒洒,别有一番贤人隐士的滋味。
他望着安念练武的方向,“安念来时我便发现她骨质清奇,虽然不曾学武,但应该是没问题的。”
笙芜叹了口气,“我记得当初二师兄教我武功的时候,我学了十多天都没学会~”
“我们笙芜已经这么优秀了,再来个武功盖世岂不是不让别人活啦?”
笙芜狡黠地眨了眨眼:“我看呀我这是随爹爹,爹爹虽然懂武,但也不会什么招式呀?”
“哈哈哈你这个小丫头竟然消遣起我来了。”
若不是当年自己太偏执,爱妻被害,武功全废,现在这江湖上恐怕还没几个能与自己抗衡的。
自己”医仙”“第二孔明”的名号二十多年来倒是一直屹立不倒
唯有自己的功法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褪成素色,终于消失不见。
总之都是俗名,不要也罢。
笙芜也笑了起来,看着院落里随风一起一伏的花丛,她柔柔的目光更多了一丝软糯,小心翼翼地柔声道:“爹,我娘会武功吗?”
从小到大,娘亲只活在爹的记忆里。
笙芜知道她大方温婉,是爹爹这么多年来一直视若珍宝的白月光。
段离尘的笑容突然定在那里,像是被人按了一个无形的开关,完全石化住。
许久许久,他定格在那晴空万里,如水洗过般的天空,苍穹如此广博,洁净的纤尘不染。
年年月月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与梦中人赏花种柳,流觞赋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天人永隔,日不再来。
他眉宇沉沉,像是沉浸在二十年前的记忆里,兴叹道:“你娘亲连鸡都不敢杀,更别提练武提剑了。”
明明是自己的娘亲,却不知为何,笙芜总感觉她是一个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的人。
她不止一次依着父亲的记忆努力拼着娘亲的模样,却总是无功而返。
她轻启皓齿,言语轻的像是微微细雨浸入泥土中:“那女儿和娘亲长得像吗?”
“像,真的…像。”段离尘竟有些哽咽。
笙芜总觉得父亲有时很奇怪,明明看的是她的眼睛,她总感觉父亲在通过她看着别人一般。
——就好像自己是某个人的影子一般。
原来,父亲只是想娘亲了。
“师傅笙芜你们在聊什么呢?”萧隐在厨房刚刷完碗,出来便看见石阶上相依相靠的父女。
“大师兄,快过来坐会。”这萧隐来的还挺是时候,不然爹想娘亲入了神,又得缓个好几天。
萧隐随意地坐倚靠在台阶不远处的树下。
老远就看到师傅那副心不在焉魂牵梦萦的心疼模样,萧隐知道师傅又在想师娘了。
许是年纪大了,师傅这几年总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有时还喃喃自语,一坐就是一下午。
“隐儿,你师弟跟你商量何时出发了吗?”段离尘理回思绪,脸上又是一副除尘脱俗的淡然。
“还没有。”萧隐心中隐隐难受:师傅总是喜欢去品味那些酸涩苦痛的往事。
“此行出去并不简单,虽然有了暗道,但必定危机四伏险象环生,你可要担当起大师兄的责任,保护好他们!”
比试
“弟子明白 ,”萧隐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傅放心,我会用生命保护他们的。”
笙芜接着话茬,“顺便操心一下我明天的鲫鱼汤。”
萧隐微微一愣,这小丫头又要鲫鱼汤?“
“怎么,你那皱起的眉毛是在说你不想做吗?”笙芜故作严肃,俨乎其然。。
看着师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萧隐忍俊不禁。
“你个小丫头还学起我来了。”段离尘嗔怪地用手点了点笙芜的额头。
“爹~”笙芜故作委屈,头深深埋在段离尘的怀里,“大师兄做的鲫鱼豆腐汤最拿手了,我也想让安念姐姐尝尝呀。”
“我看你呀,就是拿安念做个借口,是你自己想吃了吧。“
笙芜小脸瞬间晕上一抹红:“女儿才没有”
”没有没有,“段离尘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我看你啊,是变着法地折磨你大师兄,每次都是你大师兄起大早去河边钓鱼,你呢,就知睡懒觉。”
笙芜羞的脸更红了,像彤彤的苹果一般,。
她赧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只在手指缝里试探地眨出两个眼睛,撒娇道“女儿起不来嘛,再说现钓现吃多新鲜啊~”
“是是是。”段离尘没有半点反驳,迎面的风都像是与他在一同笑着,拂在脸上痒痒的。
“看我们笙芜还会害羞。”萧隐眼睛灿烂若闪耀的星河,眼底都是笑意。
……
太阳渐渐敛起了白日的火热,柔成一圈红红的光轮,晕染在半边的天空之上。
安念已大汗淋漓,怯怯道:“慕容轩,你看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安念已经数不清自己练了多少遍素心召君剑,这个剑法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招式虽简单,却要求执剑人十分灵活,一整套素心召君剑练下来,可谓是变化莫测,稍稍一处改变,便衍生了三十多种不同的样式。
不止如此,这个剑法稳中带狠,十分考验腰力和耐力,看似剑走偏锋,却招招都是冲着对方的命去的。
好在万变不离其宗,安念掌握了素心召君剑基本功法与变化的规律,现在的她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但慕容轩的眉就没舒平过,他总感觉她的功法欠些火候。
却又说不出欠在哪,总之就是一直不肯松口让安念回去。
从饭后到现在,他俩就像是进入了死循环一般: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安念耐着性子练完招式,一脸疲惫,言语恳切;“慕容轩咱们回去吧。”
慕容轩则总是毫不留情:“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还欠些火候。”他一本正色,不怒而威:“接着练!”
安念虽满不情愿,却无力反驳,只能打掉牙往肚子咽…
然后,下一轮的练剑又重新开始…
安念手执剑柄,心思却早早不在剑上:照这样下去,我这今天是要在这里过夜吧…
想想就可怕。
突然一道光让魂不守舍的安念瞬间提起了精神,虽然太阳已收去锋芒,反射出的光却依旧刺眼。
随之便是剑器撞击在一块的金属声,她大吃一惊,瞬间手足无措。
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人更是叫她目瞪口呆。
竟然是慕容轩??他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反击
安念的脑子一片空白,惊慌失措道,“慕容轩你好好看看我是安念啊…”
慕容轩神色却丝毫没有波澜,他眼剑法狠厉,毫不留情,“我知道,反击!”
安念满脸黑线:慕容轩你吃错药了吧!
但他却毫无半点玩笑之意,安念被逼的步步后退。
一退再退过后,安念已经到了山的最顶端。
再后退一步,她就有掉落下去的危险。
她吓得汗如雨下,手脚发麻,但慕容轩仍然没有松懈之意。
看样子慕容轩还真不是闹着玩的,安念强行止住自己战战栗栗的身子,咬了咬牙。
在她的脚抵在山顶那块圆墩墩的大石头瞬间,安念举起剑,开始尝试着反击。
慕容轩剑法忽而加快,如笔走龙蛇一般。
安念幡然醒悟:与现在这阵势相比,刚刚的慕容轩还真的是闹着玩。
她凝气静神,这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第一次跟别人正面切磋,而且,对方还是璃南赫赫战功的王爷。
与他对击,这是自己找死吧…
怎么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安念凭着仅有的理智,给自己打气。
安念!你可是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不能怂!
可这招式,看的都眼花缭乱…
突然,慕容轩前几日跟她所言的练武精髓,回荡在她的脑海,真真切切,在外界与内心的双重慌乱中竟如此清晰。
“武,目的在于置敌,其它的不是迷惑对手,就是为达到目的做准备。”
她恍然大悟般,全神贯注地寻找慕容轩实际上想落剑的位置。
他的剑划于她的腰间,却迟迟不肯落下,总有跃跃向上之势,难道?
安念深深吸了口气,剑由上落下,快至她的肋膈处她极速侧翻,巧妙地避开慕容轩尖锐的锋芒。
随即她猝不及防般挑起慕容轩的剑,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速移后,她已在他的腋下瞬间穿过。
她挥剑一跃,在背处直指慕容轩的心脏。
停顿片刻,安念一脸惊愕:我…这是赢了吗?
这这这…
这太不可思议了吧!她瞬间又惊又喜,恨不得将这份胜利大告天下!
我安念,竟打败了慕容轩!
这该记入史册啊!
一阵凉风袭来,随之一把剑架在安念的脖子上。
凉意从皮肤渗到了安念的每处血液,还有每处跳动的脉搏。
她瞬间石化在原地,今天要不要过得如此大悲大喜?
在自己成为天大的笑话之前,也不能做个屈死鬼!
“喂,我都指在你心脏处了,你必死无疑!”
“你手速还是太慢,”慕容轩理直气壮,目若朗星,“况且…“
安念的气势一下弱了下去,支吾道:”况且什么?”
”你指的不是心脏。”
位置错了?我安念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是普通人半辈子的光景,竟然还搞不清心脏的位置?
安念瞠目结舌,真想找个缝钻进去,等慕容轩走了再出来。
“心脏在这。”慕容轩牵起安念的手,捂在他结实广阔的胸膛上。
如此沉稳有力节奏舒缓的心跳声,给人一种莫名踏实的安全感。
安念秀目黛眉,此刻更是多了一丝韵味。
“所以你剑所指的位置要偏上两公分,知道吗?”
“知道了。”安念朗声道。
“你刚才表现的不错,虽然速度欠缺,但对付一般的马贼已绰绰有余。”
这是在夸我了吗?安念又惊又喜,像个泡在蜜糖里的孩子。
安念的笑让田野的花都失了神韵,如此娇俏佳人,激起了谁家少年郎心中的涟漪?
慕容轩的眼里都是她笑的影子,他稍稍正色道:“你要是刚刚不洋洋得意自以为是,这局我原本打算让你赢的。”
早起
安念微微一征,慕容轩已经找到自己的欠缺所在,这是…要回家的节奏!
安念低声慢语:“那现在我们是不是…”
“我们回去吧。”
“慕容轩你真好!”
原来苦尽甘来竟是如此神奇的感觉,不枉自己的辛苦和汗水!
安念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频频回头,一脸知足的模样。
夕阳用尽全力散去最后的光辉,两个人的身影被拉的老长老长。
身后是甩落的一片欢声笑语,前面就是那座已经熟悉朴实舒适的院落,那里住着的,便是他们爱的人。
远远看去,两人还真是像画一般。
安念心心念念厨房里的那屉包子,虽然已吃过晚饭,可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拜托笙芜在锅里热着一屉包子。
“你只准吃一个。”慕容轩冷不丁冒出一句。
安念蓦然停住,目瞪口呆:“慕容轩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啊?你怎么能窥见我的思想?”
他则一副志得心满,洋洋得意的神气模样,口若悬河分析道:“你那饿虎扑食的小眼神,还有你那咕咕叫的肚子早就出卖了你。”
“切,”安念撇了撇嘴,“都是我的,你一个都没有!”
他浅笑,义正辞严:“晚上吃多不好,你只能吃一个。”
安念俏言道:“那我要偏不呢?”
“那今晚我们就不休息了”
安念的脸红到耳根,双手环胸:“你想干嘛,我…我还没出阁呢?”
慕容轩目挑眉语:“你以为呢?”
“…”
“我们今晚就练一晚的武!”
“…”??
安念又急又窘,一溜小跑下了山。
……
第二日天还未亮,萧隐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睡眼惺忪,“谁啊?”
“笙芜。”
萧隐瞬间来了精神,一边急匆匆地换衣物一边去开门。
他脸上写满了惊慌与心疼,柔声道:“笙芜,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我来陪你钓鱼,顺便想去看看那里的萤火虫了,”笙芜嘻嘻地笑着,“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萧隐跳的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恢复了沉稳的节奏,“在待些日子萤火虫也便没有了。”
“给你五分钟洗漱,我再眯一会,”笙芜一脸贪婪地靠近萧隐的床榻。
他惊得目瞪口呆:“笙芜这不是你的屋子…”
“我知道,这五分钟里不准吵醒我!”
随即像个大型犬一般扑在了萧隐的床上。
萧隐哭笑不得,看着她可爱的小脸,在被子的包绕下若隐若现,爱怜之情油然而生。
他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打扰到她。
收拾完毕,他轻轻地叫醒笙芜,两人拿好渔具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院门。
“大师兄,我有点冷。”笙芜打着寒战,还真是没想到日出之前的田野竟如此萧索。
他温润地笑着,脱下蓝黑色的虎皮大氅,披在了笙芜的身上。
“大师兄你真好,”笙芜咯咯的笑着,“你冷不冷?”
萧隐手抵在安念的小脑瓜:“师兄可一点都不冷。”
“可我都感觉到师兄说话的语气变了,”笙芜抓过萧隐的手,放在大氅里,倩笑道:“师兄还能更暖和。”
萤火虫
萧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鸟轻轻啄了一下,痒痒的,酥酥的。
眼前便是在天上偷跑下来的点点繁星。
轻巧飘忽的流萤,三三两两,忽前忽后,忽高忽低。
笙芜刚刚的寒意和睡意瞬间一扫而光,她松开萧隐的手,一溜小跑进入那那无数条晶莹透亮的绿宝石中。
她开心的手舞足蹈:”大师兄,你看是萤火虫诶。”
萧隐刚被牵着的手还怔怔垂在原处,笙芜手上传来的温热似乎还没消散殆尽,一阵一阵的暖流涌入他的胸口。
他如梦初醒般,含糊地应答着:“看到了。”
笙芜眉开眼笑:“大师兄,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呀,赶紧去钓鱼啊!”
“就来就来。”萧隐呆呆地走到岸边,一向简单娴熟的准备工作竟然手忙脚乱。
“哈哈哈大师兄看你那小笨样!”笙芜如出水的白莲,在一片晶莹闪烁中摇曳生姿,翩翩起舞。
他却不敢正面看她,只是像做贼般用余光打量了那袅袅婷婷一眼,便晕红了整张脸。
她的瑞彩蹁跹,像一杯月华与流水共同酿出的千年佳酿,醉倒了温文尔雅些许羞赧的翩翩少年。
钓鱼要静心静气,萧隐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笙芜虽总是对他玩闹般的非打即骂,却从未像今日一般如此正经地牵过他的手。
东方破晓,曙后星孤。
笙芜笑逐颜开地跑过来,”大师兄你钓了几条?”
“只两条。”
笙芜一丝疑云爬上眉梢:“平时怎么说也应该四五条啊,大师兄你是不是偷懒了啊?”
萧隐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嘿嘿一笑道:“好在这两条个头大,和平日的四五条差不多沉。”
“那咱们回去吧,我现在就有点饿了。”笙芜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今天咱们有鲫鱼汤喝喽!”
刷刷翩然的枝叶,摇曳的更欢了。
……
安念今日早早便醒了,可能是太想家的缘故,她整晚都在辗转反侧,一场觉分割得七零八碎的。
“怎么了?”慕容轩闭目在旁,淡淡问到。
安念望着空荡荡的屋顶,些许哽咽:“慕容轩,我有点想家了。”
他视若等闲,泰然道:“我们后天早上就回去。”
“真的吗?”安念始料未及,喜出望外。
“真的,睡会吧。”
“慕容轩~”安念心中一丝歉疚,愧然道:“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他一副习以为常,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平时睡觉也不老实。”
我……一拳头锤死你得了…
安念翻过身去,掖了掖被角:“慕容轩你想不想家啊?”
“不想,睡觉!”
“奥…”
安念却再也没睡着,只要她闭上眼都是将军府的影子。
想到她的念馨苑,还有她的父母…
虽然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加起来又要四五天才能见到他们。
她真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
含元虚确实给她一种家的温暖,师傅,师兄和笙芜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但不知为何,他们对她的好反而叫她思家更切了。
她暗暗地数落自己没良心,这么想多对不起师傅他们…
果然深夜思考是禁忌,想多了是真睡不着啊…
她沉了沉气,安慰自己:马上就能回家了。
带着满满的期待,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前奏
“这碗是安念姐姐的,这碗是给二师兄的。”笙芜笑逐颜开,为大家盛着秀色可餐的鲫鱼汤。
这鲫鱼炖的色香味浓,沁人心脾。
“安念姐姐,这鲫鱼汤可是我大师兄最拿手的菜,鲫鱼还是今早他亲自钓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安念惊喜道:“我要一会跟你抢汤喝你可别哭啊。”
“不够我再让大师兄去钓,谁叫他今天偷懒了~”
慕容轩放荡不羁一笑,打趣道:“这笙芜喜欢的东西,大师兄就是赴汤蹈火都得万死不辞呀。”
萧隐心里忐忑不安,不好意思地笑笑。
安念不禁暗暗钦佩:如此香气扑鼻的鲫鱼汤,想必是下了不少功夫。
大师兄当真是喜欢她入了骨。
但现在两人的关系…可谓是愁煞了人!
一个傻傻不知道,一个死活不开口。
不如我试探一番,没准还能当个红娘。
一勺入口,安念啧啧称赞,“大师兄你真的好厉害呀,谁要是嫁给你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笙芜啊笙芜,你的大师兄要真是被别的女人抢走,可就去给别人炖鲫鱼汤了。
看你心急不心急。
笙芜要是喜欢大师兄,肯定会醋意大发一脸的不情愿呢。
安念略略歪头,想看看她五味杂陈的小表情。
却被身边冷着脸的慕容轩吓了一跳。
这冷冰冰的脸让自己猝不及防。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是摆着脸来要债的。
他目光如炬,安念触到的一瞬就识趣地转了回来。
这是埋怨我晚上翻身打扰他睡觉了?可刚才还有说有笑好声好气的。
真是捉摸不透!
笙芜得意道:“大师兄这个小厨子已经被我定了,他都得听我的!”
萧隐顿时被一口汤呛住,上不去下不来,只得用手指尖用力刺激着合谷穴。
他浅浅地笑着,果然一脸孩子气。
段离尘嗔怪道:“你这小丫头,也就是仗着你师兄们宠你!”
笙芜星眸微转,笑靥如花:“那当然啦,师兄们本来就宠女儿。”
笑会感染的,安念的焦灼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见大师兄一个堂堂八尺男儿,竟因安念的短短几句话便羞赧成如此模样,安念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一旁的慕容轩脸色却更沉了。
都是要成亲的人了,竟然对别的男子笑的如此灿烂?
你这胆子还真是肥!
笙芜夹了一块肥美的鲫鱼,放到慕容轩碗里,“二师兄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慕容轩腹诽:连笙芜都看到我心情不佳,你坐在我身边,竟然毫不知情?
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气。
“二师兄是在忧心国事”慕容轩脸色好转,低头专心吃饭。
萧隐和段离尘早已洞若观火,一笑置之。
这理由,还真是叫人拍案叫绝。
从安念夸萧隐开始,慕容轩的脸就像六月的天一般,阴晴不定,变化莫测。
忧心国事?说的还挺理直气壮。
也就笙芜那小傻丫头能信。,还深信不疑。
笙芜一脸认真:“二师兄,鱼是补脑子的,你多吃点。”
一句话差点把段离尘憋出内伤。
剑心
段离尘本来是想晚点再问慕容轩行程的事,既然话已到了这里,他面若平常道:”轩儿,你来这也四天了,定耽误了不少军务吧。”
“弟子把一些军务交给了下属,”慕容轩眉目肃然:“但有些还需弟子亲力亲为。”
“那不知轩儿打算何时出发啊,”段离尘笑的潇洒自如,大有悠然自得之感。
仿佛不是离别,像是慕容轩清早去南山采药,黄昏时便会回来一样。
但段离尘深谙,纵然自己守过一日复一日的黄昏,他可能也不会再回来了。
璃南国如今的形势,师徒彼此心照不宣。
央昭虽说失去十五城,内战在即,但国力一直比璃南雄厚,在国事上众多皇族也一直是一致对外。
而璃南,本就将士不足,折损的将士又比央昭多了四成,只能不断抽调壮丁加入新兵阵列。
目前新兵训练还没达到满意的效果。
而央昭人口众多,储备将士更是源源不断。
两国交锋,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慕容轩徐徐道:“今天再与安念熟悉一下功法,明早便走。”
段离尘没有丝毫的迟疑与挽留,酌了一杯酒道:“走吧,皇城比含元虚更需要你。”
气氛一旦扯上了离别,总是掺杂着些许怪异。
但又不似安念离家时的泪眼盈盈,难舍难分。
如同慕容轩所言,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离别。
明天的这个时候,同样也是凉风习习,花飘几朵吧。
只是到时这空旷幽远的含元虚,便只剩下段离尘一人了。
笙芜低头吃着菜,低头的一瞬,一大滴温润的泪滴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每次吵吵闹闹要出去的是她,离别时难受的死去活来的也是她。
还未离开的人,总是想走的很远将这世间转尽翻花看遍。
离别降临时,才惊觉家才是世界,其余都只是归家途中栖息的驿站。
段离尘浅笑“我没有送人的习惯,明天别叫我。”
萧隐知趣:“我会把饭做好再走的。”
逗得大家都笑了。
吃过早饭,安念和慕容轩继续去后山练功法,萧隐在厨房刷碗。
笙芜顿觉无聊,跟着段离尘屁颠屁颠地进了铸剑坊。
段离尘爱剑,更痴迷铸剑。
他煅出的剑颜如霜雪,削铁如泥。
谁能有幸得到一把,怕是要在武林上引起一番轰动的。
笙芜细细地打量着,眼里一丝惊奇闪过:“爹,这把剑和师兄那个好像啊。”
“它们呀是一对,你师兄是扶光,这把是送给安念的,叫折影。”
“爹你不是说铸剑是很费精力的嘛,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呀?”
段离尘眼神悠远,徐徐道“四五年了,好在这把剑没辜负我的心血。”
她呆住,惊叹道:“这剑真是光夺牛斗,刃如秋霜!“又有丝叹惜,”就这时间用的有点长。”
段离尘淡言道:“制作泥范,冶炼熔体,浇注,刮削琢磨,装饰,哪一个都是费心劳神的事。”
四五年的呕心沥血,他轻轻带过,一句”费心劳神”,像是慰劳了自己所有的煞费苦心。
送剑
笙芜醍醐灌顶般:“爹,这里的门道还真多。”
他轻轻点头,喟叹道:“好的东西,都是要经过时间的打磨的。”
“就像院口的银杏一样,虽然它没有杨树长得快,但是它药用价值高,”笙芜的眸子清若秋水,“以前总嫌弃它长得慢,现在才知道珍贵的事物都要慢慢来。”
“就是这样。”段离尘欣慰道。
笙芜娇声道:“爹,你给们师兄铸了煞雪和扶光,如今又为安念姐姐铸了折影,女儿都吃醋了。”
“你这小丫头,”段离尘心中不禁暗笑,表面却佯装无奈状,“你这头上的簪饰哪个不是爹精心打磨的?”
“可是这些女儿最近感觉都有点烦腻了~”
“你呀,就知道压榨自己的亲爹,段离尘掀开一块彩色印花的盖布,“你看这是什么?”
一枚金丝镂空步摇,红梅悄然绽放其上,栩栩如生,灼灼喜人。
“爹你真好。”笙芜眼前一亮,顿时开心的舞足蹈。
……
萧隐一人在厨房,碗具已收拾利落。
他来回移步,眼神飘忽,不成节奏的步调出卖了他的心事重重。
一想到有目的性地潜伏在慕容轩的人的身边,他的心中就隐隐作痛。
我们,从生下来就注定了不同的归途。
他的手微微颤抖,渐渐蜷缩,成了拳头。
愁雾蒙蒙,将他围得严严实实,无处逃脱。
……
天上闲云悠悠,飘忽不定。
近离别时,时间总是转瞬即逝。
安念已深谙素心召君剑的要领,与慕容轩笔试几番后,已是炉火纯青。
甚至还得到了他几句得之不易的赞叹。
虽然是安念死锤滥打,耍着赖换来的。
夕阳西下,两人已然进了段离尘的书房。
段离尘端坐案前,好一副气定神闲的隐士之姿。
“安念,以后这把剑是你的了。”两人上前问礼,段离尘将折影郑重地交给她。
他的眼里满含不舍与期待。
如此优待竟让安念始料未及:如此精美绝伦的一把利剑,竟是给我的?
这…简直比自己重生时还令人激动啊…
离尘隐士的铸剑天下一绝,如此殊荣,我安念何德何能…竟有幸得此珍宝?!
安念既惊又喜,她有些迟疑,一脸茫然看着慕容轩,无所适从。
他眸中含笑,点了点头,“师父给你的,你就接下吧。”
安念莲步上前,恭敬地双手接过。
段离尘笑吟吟地看着安念:“它叫折影,你得好生照顾着。”
安念信誓旦旦:“我一定会的。”
只来这短短几天的功夫,离尘隐士对自己却关怀备至,就像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
安念感动万分,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在皇城时明明也为离尘隐士准备了礼物的,都怪慕容轩,什么都不让拿。
这下可好,不仅在这里白吃白住,还收下了如此大的礼物。
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
许是看到安念的手足无措的样子,段离尘徐徐朗声道:“我久居这深山野林惯了,轩儿大婚不能到场,这把剑就当送你们的贺礼了。”
安念顿觉自己处在一股暖流的漩涡中,晶亮的眸子灿若繁星,她甜甜笑道:”谢谢师父!”
卿卿
段离尘朗声而笑,随后道:“快坐下,为师为你们占卜一番。”
慕容轩笔走龙蛇,潇洒落下一“但”字。
段离尘的脸色慢慢转暗,神色惶惶。
他嗟叹:“但,如日初升,如此美景,却只一人形单影只,这是凶兆!”
慕容轩也愁眉锁眼,眼底满是不安。
“你与安念本应成双成对,只怕…会有一人会重伤无法外出啊!”
“那有什么办法吗?”安念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不想自己受伤,更不想他流血。
若上天定要伤一人,那还是我安念好了。
“但通旦,正是东方欲晓之时,你们要黎明时加强戒备,敌人并非等闲善辈,十有八九会偷袭。”
慕容轩的忧思褪去,恢复了平日一般的淡然,平和道:“弟子明白。”
安念暗暗佩服慕容轩的沉着,如今一点敌方的消息都没有,真叫人心里不安。
天下之大,到底是谁,如此处心积虑要伤我们?
段离尘脸色也慢慢好转了起来:“安念要不要也来测一下?”
“测什么?”
“命运。”
慕容轩侧过身,一副玩世不恭,心不在焉的模样,从头到脚将安念看个仔仔细细,像是在审视着地牢里的犯人。
安念被看的眼神四处闪躲,浑身不自在。
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衣角,微嗔道:“你不认识我啊?”
慕容轩一脸不羁,勾唇笑道:“我在探你的命运。”
“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探我的命运!”安念一脸不屑,嫌弃地拍了一下他。
“姑娘你面容姣好,但你的未婚夫更是人之蛟龙!你以后的幸福可全都要仰仗于他啊。”慕容轩煞有介事,一番话语说的头头是道。
安念不以为然:“那可不一定,我看他以后得仰仗我呢。”
慕容轩不屑一顾,没好气地转过身去。
安念扶额,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洋洋洒洒,“卿”字便行云流水般落然纸上。
“师父我写好啦。”
段离尘笑若清风:“安念虽为女子,卿字写的倒颇有刚风剑骨。”
她笑靥如花,倩笑道:“我从小便对卿字情有独钟,以前常缠着我爹教我练,这个字是我写的最好的一个字了。”
慕容轩也凑过来,赞赏地点了点头:“的确下了不少功夫。”
安念莞尔,出口成诵:“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是我最喜欢的句子。”
“卿卿骋少年,”慕容轩细细品味着,“倒有点本王的影子。”
安念嫌弃:“你还真不知害羞。”
段离尘看着纸上之字,一切已了然于胸。
他缓缓道来:“这卿字两边的偏旁部首模样相近,如同知己一般,却…“
“却什么?”安念还没来得及开口,慕容轩脱口而出。
他心急如焚,迫切想知道答案。
“因中间的艮而可望不可即,看来安念今生会遇到命中的知己,奈何聚少离多啊。”
慕容轩轻舒了口气,“我确实忙于军务,两国一开战便要去边境数月。”
“喂!”安念眼神流转,嗤笑道:“你少臭美!谁告诉你我的知己是你了?”
“不是我是谁?”他盛气凌人,斜睨着眸子,“难不成…?!”
今早她对着大师兄都快笑出花来了。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默默祈祷:这绝对不是真的…
越祈祷反而越慌乱,他不由分说,像提着菜篮子一般把安念提溜了起来。
段离尘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安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断地挣扎。
然而…挣扎毫无作用。
慕容轩轻轻一甩手,屋门被关的严严实实。
旧账
“慕容轩你是不是吃错了药!”安念被毫不留情地甩在床榻上。
她挣扎坐起,气的小脸一鼓一鼓的。
却不承想慕容轩此时已经打翻了醋坛子,比她还气。
说他是“怒火中烧”都不夸张。
慕容轩居高临下,面若寒冰。
他一字一句,声色具厉:“那个他是谁,大师兄吗?”
慕容轩这个人什么脑回路?怎么又和大师兄扯上关系了?
安念百般不解,这…哪跟哪啊…
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搬运到屋里的好吗?生气的是我才对啊!
难道自己重生过后这世间已变了规律?
慕容轩一把抓住安念的手,冷冷的气息一点一点逼近她的脸。
他厉声喝道:难怪喝鲫鱼汤的时候你就一直看着他傻笑!你不知道你要成亲了吗?”
安念的手腕被抓的生疼,可能是慕容轩太久没如此正经地跟自己生气,安念呆愣许久,半晌说不出话来。
鲫鱼汤?那不是吃早饭的时候吗?
我那哪里是对他傻笑,我一直都在认认真真地撮合大师兄和笙芜啊?
那是帮他牵线不需报答的微笑好吗?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那种啊!
再说我笑的多无害多单纯,到你这里就成傻笑了?
“你说话!”慕容轩情急,抓的安念更紧了。
安念强装镇定,瞳孔扩张,却丝毫不显露退缩的神色,“我手疼。”
弱弱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的心虚。
安念都有些看不起自己,暗暗自嘲道:安念啊安念,只要他一发脾气你就怂。
慕容轩放开她的手。
安念瘪瘪嘴,慢条斯理:“不是大师兄。”
“当真?”他语气缓和了些许。
“当真。”
“那是谁?”依旧不依不饶。
安念无奈地摊了摊手:“可能他还没出现吧,我怎么知道?”
“还有——”余光窥见他神色恢复大半,安念似乎多了底气,“知己与知己是心灵的契合,这和我成不成亲没关系。”
慕容轩又恢复了那副面若寒冰的冷峻面孔。
“也…”安念迟疑片刻,还是战战兢兢地说了出来,“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那倘若我不允许你呢?”他突然像被激怒的孤狼,眼里怒意翻滚,随时要将一切吞噬一般。
安念不寒而栗:这璃南的王爷实在太可怕了,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能惹不能惹。
姑且先委屈着,等得到机会好好收拾他。
常言道此仇不报非君子,十年那么久,不急在一时 。
安念噤若寒蝉般:“那……还能怎么办?按你说…的办…呗…”
她的语气越来越弱,楚楚可怜的眸子盈盈若剪水。
“你!…我!”他的气势汹汹像是磨光了的利刃打在了棉花上,着实气煞人!
你平时的伶俐劲呢?平时不是头头是道吗?现在装无助可怜?我气成这样,你竟然就这麽轻描淡写?
他拂袖而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安念的吊着心终于落地。
她心有余悸,蹑手蹑脚地透过门缝,看着慕容轩火气冲天走出院门。
这?是离家出走了?
反正明早就走了,他就是出去一会得回来收拾衣物。
安念又气又笑,这哪里是人人啧啧称叹的冷面王爷,这就是个耍赖皮的小无赖。
他要是个普通人,肯定能在唱戏方面大放异彩。
翻脸比翻书还快。
安念回到榻上 ,打理行李,才发现自己带来的衣服少的可怜。
不然去找笙芜玩?顺便问问她幽暗之花的进展。
整理
笙芜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她那手忙脚乱,长吁短叹的可怜模样便映入了安念的眼帘。
像是得到救星的青睐一般,笙芜莲步上前,明眸似水:“安念姐姐,我好像遇到了麻烦。”
看着琳琅满目的簪饰水粉和衣物占满了床榻,安念心领神会:“我看你是在一堆凌乱中无法取舍吧。”
笙芜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女生都有个相同特质——
要带的东西好像永远都不够,虽然既带不走也舍不得丢。
得不到的永远在心口,带不走的永远在悸动。
“笙芜,这些簪子一定要带!”精美绝伦的头饰,绚丽生辉,令安念目不转睛。
即使专供皇室首饰的绣妆坊,也未必如此精湛。
笙芜像是觅得知音般,连连点头应和:“这都是爹亲自做出来的,我的水粉哪个都舍不得留下。”
安念暗叹一声:师父简直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行走神器!
如果说簪饰要带走是因为特殊的纪念意义,但这些衣着和水粉—
皇城里随处可见。
“笙芜,除了簪饰,衣服水粉带一个就行,“安念浅笑连连,”到了城里咱们可以买新的。”
“对呀,“安念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安念姐姐到时候我们一起用二师兄的银子去逛街吧。”
“慕容轩那个混蛋!”安念脱口而出。
一想起他那张面如冰霜的黑脸,安念就气不打一起来。
“安念姐姐,你和二师兄吵架啦?”笙芜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眸子一眨一眨的“我其实…更想知道谁赢了”
“你呀,”安念帮她把衣物叠放整齐,沉思片刻,“算我赢了吧。”
“难怪在无忧园碰到他的时候,他脸那么臭。”
“他去无忧园了?”
安念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和大师兄去采摘明日的食材,不一会儿二师兄也过来了,对我俩爱答不理的。”
安念心有余悸:“慕容轩那脾气还真是变化目测。”
难道这是璃南皇族的血脉的特点?想起前世自己嫁入东宫,太子慕容晨变坏前怎么说…那也是个朗朗的温润少年啊。
“对了,师父的幽暗之花研究怎么样了?”安念蓦然想到此行的目的,光顾着慕容轩,差点忘了正事。
道别
笙芜一双笑靥,灿烂醉人:“爹改进了提取的工艺流程,不仅药效大大提高,而且持续的时间比先前多了三月余呢。”
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安念不禁啧啧称赞:“师父果然是不凡的命世之才!”
“昨日爹把提取的成品都交给了二师兄,只要能找到香岐木,银蛇毒便迎刃而解了。”
安念心中大喜过望:虽然香岐木还下落不明,如今的进展已经来之不易——
这几日师父一直泡在炼药丹室,有时候连饭都没空吃。
世人皆道离尘隐士才华盖世,经天纬地。
又有谁人懂他的宵衣旰食,披星戴月呢?
第一眼见到师父时,便惊然于他的虚怀若谷,安之若素。
一番相处下来更是深佩与他的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笙芜将簪钗分成两份,分别装在两个包裹里。
她尝试着颠了颠,簪钗彼此交相辉映,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安念嗤嗤一笑:“笙芜,明明一个包裹就能装下,你干嘛要装两个呀?”
笙芜古灵精怪地坏笑,像是心中装着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她低声道:“我刚刚去萧隐那里,他有各种药材丹药要拿,装了满满两大包裹,这次皇城路途较远,我便体谅一下他,让他只拿我沉的那份。”
“那…大师兄是不是一直帮你拿包裹啊?”
笙芜无奈地倩笑:“对呀,我不给他吧他还生气,说他自己没用”
安念笑容僵在原处。
像一颗柠檬正中心口,一股难以预料的酸涩感令她猝不及防。
看看大师兄,再看看慕容扒皮。
来时候什么都不让自己带,一个大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
两人一对比简直高下立现。
慕容轩用实力证明了什么叫输的立竿见影。
同一师门,两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落日的余晖包裹着整个世界,一切都着上了迷梦的色彩。
……
段离尘久久凝视着那力透纸背的“卿”字,神情恍惚,令人捉摸不透。
他有点忐忑,自己的保留是否是对的?
其实,关于“卿”的奥秘,他并未倾言相告。
他当时只言安念与知己聚少离多,这卿字中央如艮,却未提及艮即为山。
也就是说,安念会与命中的知己有千里之隔。
边境离皇城虽远,但一路沿途连山丘都少有,几乎都是平原与沙漠。
若安念命中的知她懂她之人真为轩儿,那这山到底由何而来?
还有一点他也尽数保留,吞入肚中。
那便是这卿字的左右为卯,卯为春门,万物复苏。
璃南素来在卯时立后,中宫入主,万物峥嵘。
安念有母仪天下之命,也确实有皇后的温良贤淑。
而轩儿从小便有帝王之气,倒是合理。
可也是艮偏偏横行其中,这是在预示着安念有虽有缘入住凤栖宫,却不长久?
无论怎样,安念这一生都可见一斑——
定然是一路的波折与艰辛。
段离尘默然,心中喟叹,:这孩子如此乐观懂事,还望上天多多善待啊。
苍穹渺远,六合悠悠。
“爹,我进去喽。”笙芜探出个小脑袋,软糯道。
像是阳光突然的造访,段离尘头顶的阴云霎时间无所遁形。
段离尘沉沉的眼中瞬间有了光亮,笑吟吟道:“今日的笙芜可是乖巧了不少呀。”
“爹我来找你聊聊天,”笙芜咬着下唇,生怕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明天你又不送我。”
真奇怪,明明跟自己说过好多次不能哭的。
这雾蒙蒙的感觉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