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
“那个人,长得好像香雪姐姐啊…”笙芜放下碗,将信将疑道。
安念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正对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小巧的樱唇,虽然穿的是丫头的服饰,但那浅绿色的衣摆却衬得她若出水芙蓉一般。
笙芜的香雪姐姐,就是安念那日问话的女子。
楚香雪娇俏地弯着嘴角,小娘依人般的身躯婀娜多姿,款款起身福了一礼道,“王爷,笙芜姑娘,臣女…不…奴婢是张尚书的二女儿,楚香雪。”
“果真是香雪姐姐,”笙芜开心地看着她,“快坐下说,你怎么会来这玩啊?”
楚香雪飞快地打量了一眼慕容轩,随即施施然落座。
“王爷前些日子为准王妃挑选丫头,父亲就让奴婢参加了选拔,希望能为准王妃分忧。”
“咳咳咳,”一口一个准王妃,可把安念给呛个不轻,王爷府的丫鬟们都经过选拔进去了,难道慕容轩就从来没问问为什么?
堂堂的的璃南战神,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这样啊,”笙芜给安念拍着背,“咱们一会儿再说,先吃饭!”
“奴婢遵命。”
安念吃的食不知味,原来那个人竟是楚尚书的二女儿,难怪她总觉得看她们有些熟悉…以前应该是见过她们一两次的…
她和安蔷的生母都是侧夫人,但安蔷的姨母是皇后,自然而然地遮挡住了庶女的光环。
很多人都以为将军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是庶出,大小姐是正儿八经的嫡出,所以闺门小姐们聚在一起赏花踏青时,也会邀请安蔷,至于她…
大多时候她都在女扮男装,在市集里闲晃着,好在她性格也爽朗,自己就是个毛毛躁躁的人,不用去紧绷着神经刻意去装温雅,
至于楚香雪…
上一次见她好像还是三年前,当时她那张滑润润的脸蛋,叫安念羡慕了好几天,今日一看,果真比以前更漂亮了。
三张丫头们用的桌子,离他们不近不远,安念的视线很自然地将她们的动作一览无遗。
瞧瞧那一小口一小口吃的,真是温雅细致,肃然雅静。
她做太子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吃饭不仅要量速得宜,更要根据太子吃饭的进度来调整自己的节奏,哪怕太子吃了三碗饭,她只有半碗,也要保证两人是一起落筷的。
在皇家,连叨了几口菜都是有讲就的。
当时她为了仪态,也为了不落人把柄,可是没少挨饿。
也不知这群丫头们,心境现在是怎么样的。
就在楚香雪用帕子一点点擦拭着嘴角的油滴时,安念已经不顾形象地,啃完了一大块羊骨头。
笙芜最喜欢安念这种自然的性子,一边自己吃,一边给她夹菜夹肉。
慕容轩几次欲言又止。
你不要面子…本王爷也不要面子的吗?
安念乖巧地坐在那,像个不停歇的小松鼠,抱着松果一个劲儿地啃。
坐着的那堆丫鬟们,自然是不敢端详安念的,她们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菜色,吃的几乎都是蔬菜,毕竟看起来吃相文雅些。
一顿饭下来,那些丫头们的碗吃的干干净净,桌上连个骨头都挑不出来,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反观安念吃完的痕迹…那得啃多少骨头啊…简直是触目惊心。
安念也不是故意吃这么多,她确实是太饿了,午饭基本没怎么动,又吃了很多水果,水果对她来说就是越吃越饿啊。
果然,不出半刻,在那堆花花绿绿们便一人搬了个小板凳,绕着一颗丁香树围成了一大圈。
“准王妃今日吃得东西可真多!在王爷面前怎么也不知道收敛着点!”
“轻舞妹妹,也就你单纯,你可别叫她准王妃,一个庶出的野丫头,瞧那吃相,没准哪天王爷就把婚给退了!”
“乐音姐姐,你也看见安念在那…”轻舞随即做了个老鼠啃苞米的姿势,引得一堆人哈哈大笑。
“诶呀,小点声,小心被人听了去。”妩媚动人的楚香雪开了口。
“香雪,今天和你说话的姑娘是谁呀,看起来她在王爷面前说话挺有分量的。”
“对呀,”另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也凑过来,声音像是猫在挠痒痒似的,“最近也没听说王爷纳妾啊。”
香雪手上捏着一朵花瓣,鄙夷道,“她是王爷的一个远房妹妹,和安念差不多大,天天装纯!”
“看着确实挺纯净的,她找你说什么了?”
“就问我怎么会来这当丫头,我跟她说我来这磨练磨练性格,结果她还一脸天真地信了!”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别是扮猪吃虎吧!”
香雪摇了摇头,“放心吧,我也跟她挺熟悉的了,她傻得真像猪一样。”
楚香雪又摘下了一片花瓣,看着它顺风飘走,“你们说,回王爷府后王爷会怎么安置咱们啊?”
“我觉得吧,”乐音接了话茬,“虽说王爷是给安念选丫头,可他连用餐都不愿意挨着安念,可见呀,王爷嫌弃她嫌得很呢!”
“就是就是,”明玉深以为然地在一边帮腔,“今晚这么好的景,咱们就各凭本事!”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红了脸。
香雪捏着帕子,“你不知羞的!”
另一个轻灵的声音也接着道,“姑娘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呢!”
“我哪有…”
日照山上,寒风肆虐,暖房里却暖烘烘的,香气扑鼻。
良辰美景,塞满了少女们的心事。
安念坐在另一边的石阶上,依在香儿的肩头,无聊地哼着曲子。
一声声倩笑间歇性地传来,安念也不去理会,偶尔会用石子堆成小人,糕点,风筝…堆完了再重新铺展开,再发上一会儿呆。
“小姐,咱们要不要回屋啊…王爷先前说要和你睡一个屋子…”
安念清澈的眸子笑得只剩一条缝,“他说了,今晚不来,咱们再坐会儿,挺舒服的。”
人家都恨不得掐死她了,还在一个屋子里睡…
可得了吧!
“那咱们就呆一会儿,“香儿古灵精怪地眨眨眼睛,”小姐,你说她们再聊什么?”
“聊我今天不雅的吃相和…”
和怎么取悦慕容轩呗。
“你是小姐,她们的主子,她们怎么敢说您呢!我觉得他们…是在羡慕老爷和二夫人,老爷为二夫人专门盖了这个暖房,多幸福!”
“爹娘的感情确实好,”安念欣慰地笑了一声,“好多人说我长得像她,我有时候也会想,祖母是什么模样的…”
“香儿听府里的老人说,二夫人家在边境,能生存下来已经不易了。”
“的确不容易。”
安念得手指不断地揉捻着,听说边境很多人都吃不上饭,只能去山上拔野草,和小米混在一块煮着吃,可母亲的手…
细腻白皙,像能掐出水一样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富贵人家小姐的手。
瓜子
安念带着香儿向房间走去,刚绕过观赏亭的石柱子,便看见守在屋门口的墨枫。
看样子,慕容轩也是在房间里了,他不是都快要掐死她了吗?干嘛还来这转悠?
安念不由摸了摸脖颈的伤痕,随即好笑地摇了摇头,王爷喜爱洁净,看来是受不了满地的碎木屑,过来霸占她的房间了。
本小姐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计较,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省得再被你像个鸡崽子一样给提溜起来…
想着,安念胳膊一伸,拦住了继续移步的香儿。
“嘘!”安念冲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穿过层层的观景亭,静悄悄地将她带进了慕容轩的屋子,
“小姐,王爷不是说今晚在你房间就寝吗?你怎么反而来了王爷的房间啊”
安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墨枫刚给我打了个手势,王爷正在我房间忙着国家大事,一会儿就来,你把这堆木片给收拾了吧。”
“香儿遵命!”
她哪知道,表面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的自家小姐,手指甲已经快嵌进肉里了。
撒谎果然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
“小姐,木屑打扫好了。”
安念呷了口丁香花茶,一股清香从舌尖漫到了心尖,“下去吧,明早别忘了提醒我摘几枝丁香花。”
香儿应声退下。
这间屋子明显更舒服啊,安念的眼睛在屋里滴溜滴溜地转了一圈,无聊地拉下了幔帐,在床上恣意地摆了个“大”字。
明日就能回将军府了,慕容轩应该不会把今日的事告诉爹吧…安念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扒拉着,要是父亲知道,怎么说也得关个几天…
虽然她调皮捣蛋惯了,也被安过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但安志成疼爱孩子,从没给过她大的处罚。
只是,这次不一样啊,人家慕容轩都说她诬蔑了,为了保全将军府,爹怎么也得做个样子…说不定还得用个家法啥的…
安念越想越急,越急越精神。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安念打了个激灵,该不会是慕容轩回来了?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悠扬的小调,还是抱着美人来的?安念向上弯了弯嘴角,还说我诬蔑?这下可被我抓了个正着吧!
可是那歌声,似乎就停留在了那里,悠扬婉转,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安念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榻,扒在门缝向外看,在前面的小亭中有一妙龄女子,披着一身红色的纱衣,身姿窈窕,步步生莲,正跳的起劲。
暖房里,每处房屋都隔了两个观赏亭,亭与亭之间相距百十步,所以那女子的歌声,也只有慕容轩房里的人才能听见。
安念很想出去为她鼓鼓掌,虽然暖房确实暖烘烘的,但地上还没通地龙,光着脚丫跳舞,应该挺凉的…
跳舞这种小把戏她早已见怪不怪,前世有很多秀女甚至嫔妃,在太子的必经之地喂鱼的,赏花的,假摔的,放风筝的…
有一次,安念特意在太子的书房前品了半天茶。
她无奈地笑笑,想起了那阵苦涩而卑微的时光,其实,她能理解那个红衣女子,放着好好的贵家小姐不当,偏偏来这做个受人使唤的丫鬟,不是真心爱慕王爷,便也是有像她一般…
不得已的苦衷吧。
跳就跳吧!刚好能给失眠的自己解解闷!安念搬了个小凳子,又将门开了个缝,刚好将红衣女子看个完整。
含情的双目,火艳的红唇,还有那曼妙的身姿。
楚香雪。
安念的嘴角勾了勾,她还真不像是有难言之隐来做丫头的,倒像是看中了王爷那魅惑迷人的样貌,来暗度陈仓了。
这个招式,和安蔷还挺像的。
安念嘴角的弧度又勾得大了一些,好像她和姐姐的关系还不错…鬼使神差地,安念竟然想给她鼓个掌。
想啥做啥,一拍手,呱呱地鼓了几下。
这一拍不要紧,要紧的是,楚香雪好像…听到了?
鲜红的纱衣在微风中摇曳生情,她跳得更卖力更起劲了。
安念揉了揉眉心。
有美人献舞,可不能浪费资源!安念蹦蹦哒哒地回到了茶桌上,将笙芜下午新炒的瓜子翻了出来。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一个在外面跳的起劲,一个在里面吃的起劲。
一支又一支,楚香雪跳了那么久,就是没重过样,而且还越跳越起劲了。
就在楚香雪跳到高潮,开始转圈圈的时候,一个寒森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随着微风飘进了安念的耳朵。
“你在这干什么?
给安念吓了个激灵。
被发现了?安念顿时像个被压了爪子的老鼠,眼睛提溜提溜地转着,看到红衣女子妖娆地弯下身行礼时,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吓死了吓死了,还以为在怪本小姐…不过,他这个时辰不好好睡觉,出来压什么马路?
红衣女子的声音温婉而轻柔,也不知温情暖语地跟王爷说了什么,王爷只“嗯”了一声,红衣女子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好歹也多聊两句啊!安念啧啧两声,慕容轩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也不想想人家姑娘光脚在地上得多凉啊…
我一个外人都看得…
看得还挺过瘾的。
等等,他走路的方向…是冲着自己过来了?明明说在本小姐的房间就寝,现在又回来了,你也不怕别人怀疑你梦游?
安念边一腹诽一边溜上了床榻,老老老实实地盖上被子,她可没故意去看楚香雪的笑话,她在就屋里安安静静地睡觉来着。
门一把被推开,“嘎吱嘎吱”的声音,让安念和慕容轩同时皱起了眉。
安念心里哀嚎一声:诶呀!瓜子皮儿!都扔在在地上了!当时拿要个袋子就好了!
向上拽了拽被子,安念假装翻了个身。
屋子里一片幽暗,他并没有点蜡烛,但听他路走得如此稳当,点不点也没什么不同。
慕容轩…一看就是属鹰的。
属鹰的慕容轩已经到了床榻前,尖锐的眸子似乎能把墙穿透。
即使安念双眼紧闭,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她也能感觉外面有一双眼睛,就盯在她的脑袋上,似乎连她的呼吸都不放过。
那种压迫感和审视感好不容易渐渐地消失了,就在安念庆幸他终于要走的时候,慕容轩开始脱衣袍了…
安念气得咬牙切齿,怎么有能这种操作?
他不说话,她也乖乖地缩在被子里面。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瓜子的味道。
慕容轩在床榻边摸起了一片湿湿的瓜子皮儿,冲着裹成蚕蛹的安念道,“你确定不漱漱口吗?”
“…”???
我安念一向都是个清新的女孩子好吗?
一阵僵持过后。
安念披头散发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我马上回我自己的屋。”
“不用。”
“谢谢王爷的好意,”安念摸到床榻边开始穿鞋,“我还是不打扰您了。”
慕容轩站在她面前,眼睛盯着她的头顶,“你听不懂本王的话吗?”
那声音,像极了藏了毒针的簪钗,外观华丽,里面都是毒刺儿。
甩锅
“你不是嫌弃我吗?”安念的声音像是蚊子哼似的,弱弱地回怼了一句。
嫌弃?幽暗的环境完美地掩饰了慕容轩眼中的不解与迷茫,不过就是提醒她吃完东西刷个牙,从哪里能听出是嫌弃了?
于是他淡淡地开了口,“把榻上的瓜子皮先捡下去,再漱口”
安念暗自白了他一眼,“知道了。”
端了一杯漱口水,安念乖乖地跑到屋子外面,生怕再遭受人家莫大的鄙夷。
外面一点都不冷,微风吹过,带来一阵一阵沁人心脾的丁香味。
安念怡然地伸了伸懒腰,既然王爷已经过来了,便跟他好好解释一下今日的事情,也许人家就能不追究了。
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安念将漱口水远远地一吐。
“诶呦!”
一个轻灵的女声响起,声音曼妙得像是黄鹂在唱歌一样。
“谁呀?”安念后退了一大步,手不由自主地扶上了门沿。
这么晚了,不会是打扰了哪个女鬼晚姐姐寐吧…
一个身穿淡紫色齐胸襦裙的女子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袅袅婷婷,步步生莲,颇有一番风情。
只是那胳膊处湿淋淋的一片…
安念揉了揉眉心,应该就是刚刚她的“大作”…
不过这也不怨她呀,慕容轩大晚上游荡起来好歹也露个人影,这人倒好,干脆穿了件和丁香颜色差不离的襦裙,生怕别人能认出她似的。
一看就是司马昭之心,过来找慕容轩的。
“咳咳”安念正了正音色,“你蹲在这抓老鼠?”
“回准…小姐,奴婢没有…奴婢今日和姐妹们在这打扫,不小心把祖传的镯子给弄丢了,所以正在找…”
打扫?蒙谁呢?打扫后屋子里的碎木屑能一丁点都没少?
安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那你慢慢找,我回屋了。”
身着淡紫色襦裙的女子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声音明显多了焦急和紧张,“小姐,奴婢穆乐音,是穆劲松穆将军的女儿,奴婢真的没骗您啊…”
安念的眼睛转了转,看着她被漱口水打湿的衣裳,“你是说镯子在屋里?”
“奴婢已经将四周找了个遍…小姐,要不您让奴婢进屋看一眼好不好?。”
“这枚镯子,对奴婢很重要的…小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安念的胳膊被穆乐音晃得像抽筋了似的,无奈道,“进。”
穆乐音脸上又惊又喜,甚至还染上一丝淡淡的红晕,感激道,“谢谢小姐”
安念摸着黑进了屋子 “蜡烛自己点,我去睡了,走时别忘了带门。”
“奴婢会很小声的。”
安念三步并两步掀开了幔帐,越过慕容轩进了里面。
一阵摸索的声音窸窸窣窣,很快,幽暗的屋子,瞬间亮了起来。
慕容轩安静地躺在那,半阖着眸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下穆乐音可尴尬了,她本来是想借着找镯子的由头见王爷一面,说不定能取得个王爷的青睐,结果安念这个小妮子,不仅和王爷睡在了一块,还把幔帐给拉上了?
千算万算…为什么刚刚出来的不是王爷而是她啊!
这下可好了,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装也得装出个样子,于是穆乐音像模像样地开始翻着桌上的纸张,又在各个墙角里走了一遍。
最后惋惜地哀叹了几口气,停在幔帐前的不远处。
人家的目的是见王爷,当然要在王爷周边找祖传的玉镯了。
“床榻上你要不要看一遍?”安念笑眯眯地扒拉着手指。
慕容轩睁开半阖着的眸子,不解地瞥了她一眼。
“奴婢不敢…奴婢只在茶桌旁看看…”
“啪嗒!”是莹玉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小姐,对不起…刚刚奴婢是被您吓着了,奴婢打翻了杯子,奴婢一定赔,请您见谅…只是奴婢手不小心划破了…”
“多吗?”安念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
“那个…流的不多,就是有点头晕…”
安念的脸瞬间变化成一道彩虹,赤橙黄绿蓝靛紫,变化个不停。
为什么!自己活了两世,还是要在一群女人中间周旋!
“我帮你找块布包扎一下吧,”安念干笑着,“这里真没你要的东西。”
“奴婢,奴婢真的就想找找镯子而已。”
安念的笑意深了一些,眼里若碧波荡漾,“解释什么,我又没说你来的目的不纯。”
“奴婢…”穆乐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您别误会奴婢…”
轻嗤一声,安念慢悠悠地起身下地,在衣柜底下摸出一个医药箱,边走边道,“手伸出来”
穆乐音嘴唇发白,将血流不止的手腕露出来,虚弱道,“谢谢小姐,奴婢感激不尽…”
这哪像是被茶杯给划的?这不会是怼在刀口了吧,装都不会装个样子…安念对她是又同情又气愤。
老老实实地等着自己的缘分不好吗?干嘛总是惦记着别人嘴里的那碗粥?
用麻布将伤口包扎好,安念见她眼神飘忽,似乎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便冲她干笑道,“穆将军是国之栋梁,家父也时常与令尊走动,你丢的镯子是什么样的,哪天我跟家父说一声,送与你一只。”
本小姐倒要看看,你这凭空出来的镯子可是真的?
穆乐音眼里有一瞬间的闪躲,随即水汪汪的泫然欲泣道,“那镯子是祖传的宝贝,没有东西能替代的了的。”
果然是假的,安念暗笑一声,干脆坐在椅子上,便磕瓜子边无赖地盯着她,“本小姐没偷没抢,你搜也搜过了,赶紧走吧!”
穆乐音哪里肯就此罢休,她安念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么快就跟王爷睡在一起,叫人知道岂不羞耻!
泪水在眼眶里悠悠地打着转,穆乐音颤声道,“小姐…你帮帮奴婢吧,王爷说您性情纯良,要不您帮奴婢跟王爷说说吧,这么晚了,奴婢也不知王爷在哪…”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安念嗑了颗瓜子,明明知道王爷在榻上还装得浑然不知…也对,人家卖力地表演了这么半天,也没能和王爷说个一句半句的,看来是着急了。
正愁担子太重呢!快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慕容轩吧!安念佯装为难,指了指幔帐,与她耳语道,“王爷呀,就在榻上呢,我来给他送个东西 ,马上就走。”
穆乐音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安念,心里却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要恬不知耻地在这过夜呢!
安念又压低了声音,“王爷一点都不待见我,你看打你进来,他都没跟我说一句话,你要他帮忙,还得靠你自己。”
说着,便背对着她,悠哉悠哉地继续去磕瓜子了。
穆乐音脸上迟疑着,似乎是经历了好大一场心理挣扎,终于向床榻的方向移了一步 。
两步…三步…
安念感觉屋子好像越来越冷了。
就在穆乐音刚好还有三步移到幔帐时,榻上的人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出去。”
安念那个解气那个想笑啊,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毕竟做人要大度,要包容。
“王…爷…”穆乐音楚楚可怜地叫了一声。
“嗯?”话还未落,蜡烛的火苗瞬间窜得老高,又随即灭了下去,森冷的凉意灌满了整个屋子。
“啊——”穆乐音惊慌地抱住了安念。
“干嘛呀?”安念吓了一跳,瓜子皮差点掉进了嗓子眼,“王爷这是要就寝了,你还不下去?”
“可奴婢怕…”
一阵风从安念的耳边路过,她的胳膊立马松了下来,旋即便听见穆乐音摔在门外台阶的声音。
“奴婢告退!奴婢告退!”穆乐音又惊又怕,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太可怕了,安念摇了摇头,自己也溜出去吧。
步子还没迈…榻上之人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还不快上来?”
安念瞅瞅榻上,又瞅瞅落荒而逃的女子,用手指着自己道,“我?”
“嗯”。
抱了抱可怜兮兮的自己,安念生无可恋地挪开了步子,这要唱哪出啊!
“先去漱口。” 语音不轻不重。
“是,王爷!”
蹑手蹑脚地出去,外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没有大红的纱裙,没有黛紫的襦裙,安念难得地舒了口气。
刺客
小脑瓜缩进衣领,安念嘶地吸了一口气,慕容轩掐她是用了多大的劲啊,只是稍微弯一下脖颈…就火辣辣地疼!
冤家,冤家呀…安念暗暗腹诽,一只脚踩在榻边,身体借势前倾,另一只脚向前一迈。
哪料到直接踩在了他的腰上…
这人睡觉怎么斜着躺啊!
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安念前后左右摇摇晃晃转了一圈后,向下重重一摔,脖子直接挂在了慕容轩的胳膊上。
“疼!”安念吃痛地苦叫着,她的脖子呀…这该不会是断了吧…
“外面有人。”慕容轩大手一扳,将她侧放在床榻上,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别瞎叫。”
“又有丫头来了?”安念虚摸了摸伤口,“真疼!”
“来了十个。”
安念一骨碌爬起来,警戒地将被子盖在身上,“她们不会是想共侍一夫吧…”
“闭嘴。”慕容轩瞥了她一眼,“姑娘家的别乱说。”
安念嘴角一抽,“她们本就是来看你这个香饽饽的,还不让人说了?”
“明日回皇城可就热闹了。”
“十个丫头伺机埋伏王爷,确实够热闹。”
他绕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该出丑叫人看热闹的是你。”
出丑?安念眨巴眨巴眼,脑袋飞速地运转着。
难不成?他真要把自己误会他纳妾的事抖落出来?安念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乱成了一团。
“王爷,”安念把被子往外一推,恭敬地行了个大礼,“王爷您,我绝对不把她们守在您门前的事说出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小女子吧!”
“我原谅有什么用,门外的人都听见了。”
“她们听见也不是我愿意的啊,我以为您要在她们中找个漂亮水灵的纳妾,她们也是这么想的,只有您,什么都不懂,以为选丫头就是单纯地选丫头吗?”
找个漂亮水灵的纳妾?慕容轩看着她一脸正色,义正言辞的样子,一时间哭笑不得,他跟她说得是一件事吗?
大晚上的,外面全是那些大家闺秀,本王怕你遭她们算计所以把你留在这里,结果你吱哇乱叫地一阵喊痛,被她们一听,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爷!”安念像个宠物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盯着她,要是她有尾巴,一定摇的像风车似的。
“王爷,你就绕我一次吧。”
“王爷,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王爷,求求你了!”
安念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就是挤不出一丝眼泪,没办法,只能让声音听着更真实一点。
门外的那群深闺的小姐,早就脱了浅绿的丫鬟服饰,穿着花花绿绿的各色衣裳,像争奇斗艳的花一样。
只是这些娇艳的花,听着屋里传来的动静,脸上一阵阵发红,脑袋耷拉得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慕容轩狭长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缝,“你误会本王纳妾的事,作罢。”
安念又惊又喜,摇着慕容轩的手不放,“谢谢王爷,王爷你真好。”
他的眸子像是深潭里的玄铁一样,带着不可忽视的锐气和光芒,“你为何要跟那个穆乐音说本王不待见你?”
这都听见了?安念心里一阵发慌,像哄孩子样的哄他,“我那不是看你见死不救,一时气急了嘛!”
慕容轩盯了会儿天花板,外面的人应该已经走了,淡淡地开口道,“那群丫头,你想怎么办?”
“王爷干嘛问我啊,”安念松开了他的胳膊,扯着被子躺下,“她们又不是我招的。”
“本王身边没女侍,按规矩,你出嫁时,要带着二十个侍女去迎你。”
“可…”安念被气得直想笑,“可你也不能用这么多千金大小姐来迎我啊!”
那些千金小姐安念可惹不起,她们以前看她的眼神简直是,比慕容轩看她还要嫌弃…
“那本王明日便遣散了她们。”
“您可省省吧,”安念压了压绣枕,“您这堆丫头才收了几天就遣散?”
“六天,怎么了?”
翻了个白眼,安念还是耐心地给这货解释道,“您看看您收的这堆丫头,不是出自将军府就是尚书府,她们的爹加起来都是朝堂的半壁江山了,您这么一来,不是给自己树敌吗?”
那货淡淡一哼,“本王不需要朋友。”
“是是是,可您毕竟也在朝堂上混不是?再说了,平白无故如此对人家姑娘,连普通百姓也难以信服啊。”
慕容轩剑眉微蹙。
“您想想,那些丫头是过来服侍我的,才一天光景,就全都卷铺盖走人了,别人得怎么想我?我倒是不要紧,可家父也没法混了…”
“你是说把她们留着?”
“一个个地遣呗,”安念捶了捶自己的胳膊,“穆乐音哪有什么祖传的镯子啊,您就派人往楚将军府一送,说明昨日的原由,楚将军不仅会关她几天禁闭,还得好好给您赔个罪!”
“想法不错,”慕容轩的眸子像黑曜石一样盯着她,“准了。”
安念像小计谋得逞似的笑出了声,“我声音这么小,她们肯定听不见!”
“她们早走了。”慕容轩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安念石化在原地,声音提高了不止一度,“那你早点说啊!”
然后像个傻子一样乐起来。
真不知道穆乐音爹会不会罚她家法,将军府的家法可都不是好伺候的…
慕容轩双手交握在腹前,头稍稍地偏过来,“剩下的那些在大婚前不一定能清完。”
“没事,本小姐倒想出出恶气。”
慕容轩怎么知道,她因为那些高贵的小姐们受了多少委屈?
陷害她弄坏了安蔷的衣服,在她的鞋里放蒺藜,当着她的面冷嘲热讽…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重生到我家啊哈哈哈。
“安念。”慕容轩喑哑地叫了一声。
“干嘛?”正沉浸在喜悦里的人瞟了他一眼。
嫁不了太子,你难受吗?
“你露了不止八颗牙了。”
“我知道,”安念咯咯地笑个不停,“但我高兴,我以前可受了她们不少委屈。”
“委屈?”慕容轩斜睇了她一眼,“委屈的是她们吧?”
“女孩子家家的事,你瞎打听什么?”安念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困了,我睡了。”
“晚上老实点。”
安念无奈地摊摊手,“我尽量。”
结果慕容轩还没入睡时,她已经翻到人家的身上了。
小脑袋侧躺在他的胸前,一只手摸着他的耳朵,痒乎乎的。
“安念,下去。”慕容轩扒拉她两下。
安念向上蹭了蹭,额头贴到了他的下巴。
“下去。”他一动身子,想把她抖落下去。
安念两只手将他的脖子搂得死死的,咕哝了一声,“娘”。
都当人家娘了,也不好赶人家下去,慕容轩静了静气,合上了眸子。
诬赖
翌日
“啊啊啊啊啊啊——”
当安念看到平日那双令她骇然的眸子陡然放大了好几倍时,一个激灵过后,她就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了。
她明明和母亲在丁香树下玩闹,玩着玩着便依在她的身上睡着了…怎么突然躺在了他的身上…
“王…王爷…”安念尴尬地扫了他一眼,“您…您醒了…”
被压的人似乎很不爽,垂着眸子看她,“起来。”
“诶!”安念像个球一样从他身上滚了下去,还不忘用帕子拭了拭留在他衣领的口水,“那个,我晚上没对您做什么吧?”
理是这么个理,但安念总觉得话一说出来就变了味道,便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比如说有没有…流口水?”
慕容轩的脸刷的一下黑了好几度,锐利的眼光像要将她凌迟一样。
“王爷,那个…您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我先回屋去梳妆了…”
“了”的尾音还没拖完,安念便像个窜天猴一样溜了出去。
吃早饭时,昨晚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又变成了略施粉黛的听话丫鬟,慕容轩没有提红衣女子和穆乐音的事,安念也只是乖乖地吃着饭,就像昨夜什么都未发生一样。
但她明显感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氛,那些唯唯诺诺,坐相优雅的小姐,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讥诮而嘲讽地瞟她一眼。
安念乖乖地扒着饭,尽量不去想她们,但直至进了回皇城的马车,那一张张带着讥诮的嘴角,也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小姐,刚刚王爷下令把穆家小姐遣回府了,您开不开心!”
“开心,”安念心不在焉地应着,又捏了捏她的脸蛋,补充道“她以前可没少在背后说本小姐的风凉话。”
“就是!她和大小姐真是气人!”香儿撅了噘嘴,又叹了口气道,“王爷刚刚传话说他有要事,得提前回皇城,墨枫会保护咱们。”
“他是监国,有一堆事在等着他,”安念掀开车帘,扫了一眼车外萧瑟的景象,“骑马应该还挺冷的。”
“我的好小姐,昨儿您就沾了风寒,还是快把帘子放下来吧,三小姐还等您给她带刘记的吉祥果呢!”
安念乖乖地放下帘子,“安琪那个小机灵鬼,就知道压榨我的银两。”
到了西木街,安念和香儿便半路下了马车,那些丫头们则随着墨枫回了王府。
安念一边走一边揉捻着手指,“香儿,你有没有感觉那些丫头们,今早怪怪的?”
“确实很怪,”香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起床不久就看见她们围在一块聊的热火朝天的,可一见到我,就闭嘴不说了。”
难道是在聊昨晚事?可昨晚她们也没见到慕容轩…安念嘴角一抽,“反正不像是好事!”
买完吉祥果,安念越向前走,心里就越忐忑,总感觉路上的人都在若有若无地盯着她似的。
她的预感还真准——
将军府前,乌压压的一大堆人,个个黑着脸,像在等着哪个不肖之徒落网似的。
“你给我跪下!”
安志成怒气冲冲地站在那,像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而母亲则焦急如焚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这些人是来迎接她的?
迎接她还让她下跪?
看着二夫人那一脸快意的眼神,安念的心沉了一下,二娘又给自己安了什么罪名?
安念快步走过去 ,“爹,你怎么了?”
“你!你!你知不知你是个女孩子家!”
安念一脸懵,她知道啊,她活了十六年,一直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见安念一脸茫然,安志成气急败坏,粗气喘个不停,鞭子甩到香儿面前,“我问你,昨天小姐是不是去了王爷那?”
小姐的行踪老爷怎么知道?香儿的脸色一下白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
安志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宝贝女儿,真的深夜潜进了王爷的屋子!
若是王爷主动也就罢了…这…
“虽然你定了婚,但你还未出阁!私自去王爷的屋子叫勾引!你还…还…还那么丢人!你!我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
一计鞭子直接打在了安念的胳膊上,“你学了女戒这么多年,是不是白学了?”
安念心里那个委屈,本以为看到父母先来个大大的熊抱的…结果迎接自己的…竟然是棍子雨?
“我怎么丢人了?”安念用手挡着脸,能不能进府再打啊…府前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不要面子的?
“安二小姐昨夜和她的丫鬟溜进了王爷的房间,还…还叫的那么大声,小姐和她的姐妹们都听见了!”
“我们小姐只是去找个东西,也不知她和王爷说了什么,小姐就被遣送了回来!”
这是哪跟哪,什么叫…叫那么大声?本小姐是疼的好吗!是脖子疼!脖子啊!
安念冷冷地抬起头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气冲冲地死盯着她,鄙夷和不屑的目光,像一把锐利的刀子,一寸一寸剜着她的尊严。
如果没猜错,这人就是穆乐音的丫鬟了。
慕容轩到底说没说镯子的事啊,怎么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你撒谎!”安念攥着拳头,“你家小姐做了什么她心里知道!”
“小姐爱慕王爷,确实撒了慌,所以才打算去道歉的,她又怕被你误会,便带着她的姐妹们一起去,哪知你爬上了王爷的床,还那么…”
那丫鬟不说了,只是厌恶地看着她。
嘴是该这么用的?怎么一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安念真想一记拳头飞过去 ,还结果还没等她站起来,安志成一记鞭子便又把她打趴到了地上。
二夫人嗤了一声,帕子一捏,站在了安志成后面 ,“念儿啊,不是二娘说你,有些底线,还是要守的。”
安念不理会她,只是切切地看着安志成,“爹,我没有。”
“爹怎么信你?”安志成又气又燥,“她们亲眼看见你拉着香儿溜进了王爷的房间!”
巧合!这真的是天大的!莫大的巧合!安念有苦说不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要不说王爷叫她去的?安念嘴角一抽,算了吧,人家虽然没少跟她睡在一块,但每次都是她越线,不是趴在人家身上,就是将人家给撞醒。
一记鞭子又抽在香儿的身上,“你为什么不拦着小姐!”
安念老老实实地跪在那 “爹,你别打她了。”
“你认了?”安志成一脸气恼。
“认。”
安念阴笑着看那丫鬟,“你看,我打也被打了,丢人也丢了,你就回去交差吧!有啥热闹看的?”
那丫头插着腰,“我家小姐那么好的姑娘,好不容易才被选进去,都是因为你这个庶女!”
安念笑得满不在乎,“是,本小姐庶出还能当王妃,你们小姐可是打死也没希望了,趁着穆将军还不知道你来,赶紧去认错,要不你俩比我可惨多了。”
“你!”小丫鬟虽然气,但安念说的也对,小姐一气之下才让她过来理论,老爷还真的不知此事…
干瞪了安念两眼,那丫鬟便跺着脚走了,临走还大声地抱怨着,“一个庶出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安志成虽然生自己女儿的气,但一听庶出也不由得心疼了几下,拿着鞭子,比量了几下,就是下不去手。
“老爷,这事还是交给我来吧。”二夫人在旁边用手给安志成扇着风,“先让妹妹给念儿熬一副避子汤,现在皇城都人尽皆知了,咱们将军府好歹也得有个态度。”
安志成一甩鞭子,“家法!把大夫人请出来,你们谁都别插手。”
家法
家法?
什么叫世事弄人!安念的小心肝都快着火了,昨夜哀求慕容轩那么久,就是怕被告状挨家法,结果?
结果就因为她伤口疼得喊了一通,还是没改掉悲惨的结局。
她悔,她恨,她摔就让她摔呗,干嘛偏偏拦在她青紫的脖子上?那和用菜刀刮她的皮肉有什么区别…
安念一脸的生无可恋。
安志成懊恼地把鞭子狠狠一摔,衣摆一掀就去练兵了,凤倾城在一边急得直打转,想伸手去扶女儿,又怕碰见那血淋淋的鞭痕。
安念皮实用牙齿抵着下唇,跟地牢里的人比,自己的情况好多了,她像个小孩子般摇着凤倾城的衣袖,“娘,我饿了。”
凤倾城心疼地看着她,“走,娘带你去吃东西。”
二夫人揉着帕子,提着裙角施施然凑了过来,一脸担忧道“念儿可一定得多吃点,你大娘行事一向公正,知道你做如此有辱家门的事,定不会手下留情。”
“多谢二娘关心,”安念轻笑出了声,清澈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像个没事人一样,“爹素来疼我,为了顾全大局才会对我动家法,找大娘也是为了提防有心之人,所以啊——”
安念向前走了一步,眼里一片纯净,笑嘻嘻地看着她,“不劳您费心。”
二夫人被她一盯,竟然一时语塞,一股气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妹妹这话怎么说?”安蔷扶着二夫人,娇俏地笑着,“娘不过是担心你。”
“姐姐,”安念的笑意更浓更深了,一脸无辜道,“念儿不用二娘费心,还是留些功夫照顾姐姐吧,再被泼上辣椒水,得多丢人啊。”
安蔷母子气得牙齿咯咯响,袖口紧紧地拢成一团,眼里像是要喷出火一样,盯着那小妮子挽着凤倾城进了府。
“看她被打后还有没有力气嘴硬!”二夫人的眼角闪出骇人的凌厉,恶声吩咐左右道,“去附近所有的药铺走一遍,每个药铺都抓一副避子汤。”
“二夫人,这附近的药铺挺多的,况且府里也有刘大夫坐诊…”
只有去药铺抓药,安念苟且的事情才能坐实坐牢!二夫人向后露了个眼角,左右立马被威慑得噤若寒蝉,应声称是。
安念和凤倾城去了念馨苑,她知道,刘大夫那个老顽童,定在耳房摇头晃脑幸灾乐祸地等着她呢。
“念儿,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怎么也不知矜持!”刚落座,凤倾城便蹙眉嗔怪起来,轻柔的手指将她落下的发丝拢到耳后,“香儿,快给小姐去厨房找些吃的。”
香儿应声退下,安念委屈巴巴地将胳膊支在桌子上,“还是娘疼我, 不过娘你要相信我,女儿今天说的话都是真的。”
“娘信你 ,”凤倾城温柔地笑着,眼中像有潋滟风情,“何况你们已经订婚了,只要你愿意 ,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咳咳咳,”安念像吞下一块石头一样,心里咯噔一沉,“母亲这什么意思,这么开放?”
香儿进屋行了一礼,“小姐,饭来了。”
“饿死我了,”安念贪婪地望着托盘里的饭菜,“吃饱了才抗打!”
凤倾城抚着她的头,“慢点吃,家法还有半个时辰。”
“嘶——”安念的伤口不小心碰在了桌子上。
“念儿。”
安念扫了一眼伤口,漫不经心地笑道,”娘,这几天我可想你了”
“娘和你爹都想你”凤倾城有些哽咽,“你也别怨你爹,他心里比你还疼呢,可他若不在外面做做样子,穆家小姐说不定又怎样诋毁你的名声!”
想到回府时那些打量她的大爷大婶们,安念冷冷地笑了一声,她的名声…怕早就臭名昭著了。
“香儿,按老规矩去耳房找刘大夫,”安念转头对香儿道,又捏了捏凤倾城的手心,“女儿都懂,穆将军和相丞也有亲戚,事情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
“只可惜娘跟你大娘也没什么交情,你到时候忍着点。”
“嗯,”安念就热喝了口汤,嘘着气道 ,“女儿一直都对家法挺好奇的,就当长长见识。”
很快,要长见识的安念就被押到了祠堂。
尽管保护措施和心理都准备齐全,祠堂那种威慑的氛围还是让安念有些发慌,三位夫人和安蔷在祠堂里一一落座,安琪在外面巴巴地叫着姐姐,很快就没了声响。
而她乖乖地趴在冰冷的长檀木凳上,左右各三个府丁站在她身侧,那体量一抡棍子…安念叹了口气,只盯着地缝。
她之前还在想,如果慕容轩知道她的境况,或许能威风凛凛地来趟将军府,然后和她一起把穆乐音狠狠地批一顿。
现在看看,自己的白日梦该醒醒了…
“鸣告!”大夫人语气平和,沉静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
安念抬了抬眸子,可怜巴巴地盯着她的青色长衫,大娘啊大娘,看在念儿好歹是安府血脉的份上,您手下留个情啊…
感受到炽热的目光,大夫人平静地回望了她一眼,没有凤倾城目光里的宠爱和柔和,没有二夫人透出的憎恶和讥诮。
自然,也会公事公办,绝不留情。
“家府次女安念,既立王妃,当谨言慎行,知礼省己,然其云心水性,浮浪不经,责三十大杖,面壁十日,荤腥不得进,日超三遍佛经,毕——”
安念的额头跳了跳,双手被老老实实地反绑着,冰凉的檀木氤氲着若隐若现的香气,与此时的肃穆很不得宜。
“执家法!”
安念眼角瞥见一根与她胳膊一样粗的棍子,还没来得及哆嗦,“啪”的一声,硬硬地打在安念的屁股上,。
幸好幸好,屁股垫了厚厚的垫子,还绑了两个血囊,安念紧紧地咬住软板,若是刘大夫没把东西给她送来,怕是她的五脏六腑都保不住了。
最崩溃的是,安念每挨一棍子,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抖一下,她的脖子被牵扯得更疼了。
二夫人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悠哉地吃了一颗葡萄,面上的担忧遮不住眼角的得意,“可千万别把念儿给打死了。”
“二娘,您别担心,念儿能忍。”安念五官扭曲地冲她笑了一声,开什么玩笑,我才刚吃的止痛药…
眼角好不容易憋出两行清泪,刚好打了十大杖,血囊里的血也流的差不多了,安念抽出手指试了试泪,是该晕了。
她的指甲缝里,藏着迷魂散。
六个小厮见二小姐的头垂了下去,顿时慌了神色,“大夫人,二小姐,二小姐她好像晕过去了。”
“叫刘大夫。”
一杯茶的功夫,安念的共犯便哼着小曲赶了过来。
“找老夫何事啊?”刘大夫抱着胳膊在那一站,瞥了一眼趴在檀木上的安念,对不动声色的大夫人拱手行了一礼,“大夫人,好久不见。”
“看看她吧。”大夫人手上的佛珠转个不停,脸上一片平静。
“好 ”刘大夫装模作样地探了探脉搏,眉头皱得像能压死只蚊子, 拱手道,“大夫人,二小姐染了风寒,又受这杖责,已经气血淤滞,再打下去,恐怕会出事啊。”
“那便先把她关进柴房,让她的丫头好好照顾,等老爷来商夺。”
“谢谢姐姐。”凤倾城眼睛湿溻溻的。
大夫人视线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出尘的眼睛虽已不再年轻,却依旧洞若观火。
凤倾城捏紧了帕子,因为大夫人转身时,她看到了她的口型。
“小把戏。”
山楂汤
当安念在迷迷糊糊中被疼醒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上灯了。
“咳咳咳,”安念扶着床榻起来,惺忪着眼将整个屋子扫视了一圈,“想来本小姐真是许久不闯祸了,屋子里的物件都落了一层灰了。”
从小到大,安念每次闯祸都会被请到这间柴房里,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第二个“念馨苑”。
“小姐!”香儿手里端着冒热气的小米粥,快步到了床榻边,“刘大夫说您风寒严重了,您得好好躺着。”
“我娘呢?”安念刚伸出的脖子又重新缩回了棉被里,“我被鞭子抽成这样,就没人来慰问一下?”
“小姐,您忘了,大夫人说您要在这里反省十天,除了奴婢和被允许的嬷嬷们,连二夫人都不能进来,而且,您从今天就得开始抄…抄佛经了…”
安念看着蜡烛跳动的灯光,认真道,“你确定…是从今天写?”
“是…小姐…”香儿不忍道,“明早亥时会有人专门来收,而且还会比对您之前的字迹…奴婢先喂您喝点粥吧。”
安念还没能接受要抄佛经的事实,眼前就多了一碗黄灿灿的小米粥,嫌弃道,“本小姐这十天真的顿顿清粥?”
“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安念双眼紧闭,脑海里都是杏仁酥,鲜肉饼,灯芯糕…
“小姐,”香儿突然呜咽了起来 ,“都怪奴婢,奴婢要是昨晚拦下您就好了。”
“要怪就怪那个穆乐音!”安念一拳头锤子被子上,“慕容轩呢?那货没说来看看我?”
“王爷骑马去了羌柳城,得明日才回。”
温婉的柳眉拧成了一个硬邦邦的“川”字,安念一脸不甘,“他这人竟如此不负责任,他……咳咳咳”
香儿舀了一勺米粥,安念生无可恋地咽了下去,“把佛经拿过来吧,不想吃了。”
“小…”香儿欲言又止,她家主子有多讨厌小米她是最了解的,能吃一口,已经算给她面子了。
昏黄的灯光下,安念身着鹅黄色的千褶裙,披着厚厚的棉被,笔墨之下龙飞凤舞,偶尔晃几下酸疼的胳膊,呷一口香儿端着的白开水。
太欺负人了,只有清粥没有小菜也就罢了,连茶都给她停了。
门外一个音色很沉的中年女音响起,“二小姐可醒了?我是府里的玄嬷嬷。”
玄嬷嬷?安念的眼皮像被针细细地扎了一下,那不是管府里婢女偷情的嬷嬷吗…
她可没偷情啊…就算她做了点什么,也是和正牌的未婚夫好吗?
香儿走到门边,并没有将门打开,“玄嬷嬷有什么事?”
“奥,老奴是来给二小姐送避子汤的,这是大夫人的吩咐。”
安念嘴里的白开水,一口喷到了刚抄好的大半页佛经上。
“二小姐,您也知道,未婚先孕视为不详之人,大夫人也是为了你好,老爷也是同意了的,你若不开门,老奴只能硬闯了。”
安念打湿的佛经还没抖落干净,玄嬷嬷已经带着一堆婆子,像瓮中捉鳖一样来逮她了。
香儿像老母鸡护崽子一样挡在了安念前面,“玄嬷嬷,您放过我家小姐吧,她受了风寒,避子汤会加重病情的。”
“不是我刻意为难,我也是按规矩办事。”玄嬷嬷丝毫不被香儿所动,一个手势下去,几个婆子便将香儿轻松地按住了。
安念既没喊也没逃,她脖子上有慕容轩的掐痕,后背和胳膊有安志成的鞭痕,一挣扎起来,肯定要疼她个七荤八素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呆着吧,反正也不用逃。
玄嬷嬷一脸警戒,二小姐翻墙串巷,惹猫逗狗的事她可没少听过,但人家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动也不动,像一幅画似的。
玄嬷嬷走进一步,“二小姐,喝了吧。”
安念眼皮也没抬,“这药的分量验了吗?叫刘大夫来一趟。”
避子汤是极寒之物,尤为伤身,何况她根本没做过什么,就算是正常量,对她也是十分危险的。
“奴婢验过了,您放心吧。”
安念笑眯眯地抬起头,眼里却闪出一束束凉凉的光,“如果我现在喝下这药,明天王爷来寻我,我就说这药有问题呢?”
玄嬷嬷一震,二小姐才这个年纪,目光竟如此凌厉和狠绝。
僵持了一会儿,玄嬷嬷对身后的嬷嬷吩咐道,“找刘大夫。”
于是刘大夫又抱着胳膊来了。
“这药分量不对,重熬。”
玄嬷嬷一时就急了,“怎么可能,这可是奴婢亲自熬的。”随即还补了句,“奴婢熬了这么多年,当初还是您教的!”
刘大夫也登时不乐意了,“那是正常人,二小姐体虚,气血又淤滞,去了红花和麝香,药量减半再熬一次。”
“可…可红花和麝香是主药…”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刘大夫一瞪眼,“如果二小姐把你手里这碗汤喝下去,说不定已经人命呜呼了!”
“我这就去!这就去!”玄嬷嬷脸色巨变,安念说得对,人家现在可还是准王妃,是不能惹的。
等嬷嬷们都退了下去,刘大夫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边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扔给她,边感叹道,“这都快成念丫头的另只窝了,”
“烧鸡!”安念一看外面的包装纸,眼睛就亮了起来,“您可算是没白来。”
“这个给你!”刘大夫见安念又要顺手掰鸡肉给香儿了,又从怀中摸出一包,“你要真心疼这小丫头 ,就少作点。”
就在安念抛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时,刘大夫顺势转了身,将门窗打开,“裹紧点被子,别老想着瞪我 。”
安念和香儿吃的狼吞虎咽,十分满足,等玄嬷嬷过来时,门窗又恢复了紧闭的状态,安念缩成一团,虚弱地躺在床榻上。
“刘大夫 ,您验验,奴婢也好上禀。”
“嗯,端给她吧。”
黑糊糊粘稠的药让安念拧了拧鼻子,这若是药量没减半都能浓成浆糊了吧,她用手扇闻了几下,有点像糖葫芦?
刘大夫催着她,“喝吧,喝完我和玄嬷嬷好走。”
刘大夫自然不会害她,安念一捏鼻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
这是…山楂汤?
“啪叽!”
山楂汤掉在了地上。
这不是山楂汤,这不会是曼陀罗吧,要不…她怎么看见…慕容轩站在门口?
“她喝的是什么?”一秒过后,慕容轩已经挡在她的身前,一把掐住了玄嬷嬷的脖子,将她给提溜了起来。
这得多疼啊?安念牙根打了个冷颤,那天他一个食指就将她掐得七荤八素的,现在他可用了一整只手,那神情…像是在掐杀父仇人似的。
“…奴婢…按吩咐,给二小姐喝了避子汤…”
慕容轩手一抡,就将玄嬷嬷扔到了外面,然后他竟然 …竟然二话不说把安念给拽了起来,那只刚掐完玄嬷嬷的大手,一巴掌怼在了安念的后背…
“噗…”刚下肚的山楂汤,就这么…吐在了刚刚晾干的大半页佛经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安念那个气啊,她爹今天在她后背抽了两鞭子啊,两鞭子!药还没吸收完全,他就给她添了新伤?
而且…你早干嘛去了?我鞭子也挨完了,棍子也打完了,喝口山楂汤,用你家的山楂树了?
勾引
安念眼前瞬间出现了一堆五彩缤纷的小星星,五脏六腑也像错位了一般。
慕容轩见那黑稠黑稠的汤汁吐了出来,额角的细汗终于不再一串一串地向外冒了,又怕她吐得不干净,便向上捋着她的背道,“吐干净了吗?”
安志成用鞭子抽出的伤口,就这么被他强壮的大手向上一推——
“嘶——”
安念攥紧了拳头,这货的手劲,怎么像是在薅羊毛似的…
怀疑人生的安念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奈何她实在是被折腾的够呛,现在嘴唇发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反而像只委屈巴巴的宠物犬一样。
“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安念嫉恶如仇地瞪着慕容轩。
“那便好…我早点到就好了。”
“放手!”安念发誓,他要再不把爪子拿开,她,她就咬人了。
慕容轩反弹似的收回了手,他收到墨枫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但人家见到他,怎么挺不高兴的?
“咳咳咳,”安念在风寒和慕容轩的双双重创下,咳嗽得更严重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山楂味,一时遮住了安念衣内的腥甜,冷静下来的慕容轩敏锐地闻了出来,他上下扫了一遍安念,“你受伤了?”
岂止是受伤了?伤口还好一顿被您摧残呢!安念斜睇他一眼,“你那鼻子刚才是睡着了?”
“…”
“劳您费力,伤口快咧成茶杯了。”
“…”他也是怕她喝下避子汤伤身好吗?
摸了摸安念的额头 ,慕容轩淡淡地收回手,“没有发烧就没大事,大惊小怪。”
“…”您的良心呢?难道非得我被打到高烧不退,不省人事才算严重?
“上药了吗?”他理了理衣袖,“你体质虚,得好好养着。”
安念特别想一脚把慕容轩给踹下去,会不会说话呀?一会本小姐大惊小怪一会儿本小姐体质虚的,你就看不到本小姐的优点了是吧?
别过头去,安念只看自己被子上的绣花。
“敷好药了,”见气氛不对劲,像空气一样的刘大夫总算是有了存在感,圆场道,“只是她现在一股燥气郁结于心,气血不畅,需要调理。”
对呀,本小姐一身燥气,都是拜您这堂堂的璃南王爷所赐!
“墨枫”慕容轩对着门口喊了一声,“把穆将军一家带到大堂。”
“是。”从外面传来一声应答。
“你干嘛?”安念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给你出气。”
话还未落,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像是赶着投胎一样,一堆人出现在门口,“王爷。”
穆将军这么快就来了?安念惊疑地瞟了一眼,这一瞟吓她一哆嗦,父…父亲?这么快就知道王爷回来了?
慕容轩负手而立,周身带着一股隐隐的怒意,一双眯起的凤目,像是要把安志成给看穿似的。
“你可知罪?”
安志成“扑通”一声跪下来,连带后面的一大家子也齐齐地跪在外面。
大夫人一脸云淡风轻,她是按照老爷的旨意办事,怎么着也怨不到她头上。
二夫人和安蔷惺忪的脸上掩饰不掉得意的神色,安念这小妮子叫王爷名誉扫地,可有的瞧了。
安志成面如土色,“属下知罪。”“错哪了?”慕容轩的声音像是夜里突然拉出的大风琴一般,慵懒,倦怠,里面带着一刀致命的锋芒。
“次女安念深夜私自进入王爷屋内,还…还…”安志成已经汗流涔涔,“如今惹得谣言纷纷,给王爷蒙羞,请王爷高抬贵手,只要能保念儿平安,属下愿意念儿赎罪。”
二夫人一个眼刀子向安志成飞了过去,替她赎罪,你当府里上上下下二百多号人全都是摆设吗?
凤倾城的脸上挂了两行清泪,不时地用帕子擦拭着。
安念缩在被子里,只能看见慕容轩紧绷的后背和父亲羞愧难已的神情,诶,现在这紧张的形式…自己被泼的水可真脏。
璃南风气开明,适龄男女主动寻觅觅另一半是最正常不过的,但凡事有度,若婚前尝了禁果,男女双方不仅不被祝福,反受百般唾弃,未婚先孕也被视为不详之事。
巧了,被人把莫须有的帽子一扣,她就是那不被祝福受唾弃的苦命者之一。
诶…小时候母亲要是同意给她种守宫砂就好了,也不用这么麻烦…
“王爷,”安志成见王爷许久没吐出一个字,心里更慌了,擦了擦额角的汗滴,“王爷您放心,属下已经让安念喝了避子汤,绝不会给您蒙羞的!”
说着响亮地磕了三个头,“臣教女无方是臣的错,您不要迁怒臣女啊!”
“迁怒,”慕容轩的唇角勾了勾,脸色像是寒潭中久置的玄铁,冰冷而尖锐,“若她腹中真有了孩子,也是皇家的子孙,去留该由本王说了算。”
胳膊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慕容轩一步一步走到了安志成的面前,眸子里泛着寒森的光,“是本王叫她过去的。”
安志成紧绷的身体瞬间就松了劲儿,瘫坐在地上,“什…什么?”
安念也是一滞,慕容轩说谎都不带打个草稿的?而且这个理由也不免太…他是璃南的王爷,就这么将遭人唾弃的黑锅揽到自己头上了?
慕容轩一字一句,看着将信将疑的安志成认真道,“本王说,我叫她进的。”
“属下知罪,属下知罪!”安志成又立直了身子,“都怪属下听人谗言,错怪了念儿,属下一时冲动,念儿她确实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慕容轩突然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她是王妃,出现在哪里都不为过。”
“是,是。”安志成虽然吓得不轻,惊慌的脸上却有些许欣慰,“属下记下了。”
“下去。”
“属下告退。”
密密麻麻的身影很快就隐在黑夜中,渐渐没了踪迹。
“好歹也是你未来的老丈人,还那么吓唬他。”安念白他一眼,父亲毕竟也为了她着想。
“犯错就得罚,”慕容轩悠然地坐在床榻上,后背散漫地一仰,像是后面有个靠椅似的,“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一回来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安念倩笑着露出了小梨涡,“你不是运筹帷幄的璃南王爷吗,自己的未婚妻有危险,你连个人影都没出现,还治国平天下呢?”
“安念!”慕容轩狭长的凤眼一眯。
“慕容轩!”安念缩了缩脖子,笑呵呵道,“你未婚妻渴了。”
“多事!”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慕容轩慵懒地站起来,又以同样嫌弃的眼光扫了一眼蒙了灰尘的茶壶,“脏手。”
“脏手,”安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刚刚还坐在了凳子上你忘了?”
“…”慕容轩悻悻地折了回来,本想双手将她抱起来,却想起她肩背有伤,索性将人家的胳膊一扯,像抗货物一样将她扛在了肩上。
“干嘛干嘛呀?”巨大的失重感和落差感让安念猝不及防,俩人离水井越来越近,安念一时慌了神,“我说我喝水,不是投井啊!”
“咱们去堂间,你老实点。”慕容轩肩膀一震,安念就像个皮球一样被颠离了肩膀,又落了下来。
安念吓得不敢说话,哆嗦的像只小白兔一样,一路上,丫鬟们纷纷停下向王爷和她行礼问安。
安什么安呀,安念羞得都想钻地缝去了。
乐音
“舒服!”一路颠簸的安念终于被放在了大堂的梨木椅上,视野也瞬间开阔了起来。
刚刚她…被倒挂着欣赏了一路王爷健硕的身躯。
“瞧你那出息,”慕容轩闲散而悠闲地倚在上座,修长的食指在茶水前虚点了两下,又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
王爷这是要她当个临时丫鬟,给他奉茶呢!
安念乖乖地将屁股挪离了凳子, 恭恭敬敬地斟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他面前,“王爷,如果小女子没记错,刚刚是不是我想喝水来着?”
“顺便而已。”
安念忍住要薅他头发的冲动,“不知王爷是否记得,你在柴房揍碎了我的山楂汤?”
“山楂汤?”慕容轩用三根手指端起了杯子,指节分明,散发出一股无法遮掩的贵气,“你刚刚喝的不是避子汤?”
难怪,难怪屋子里一股铺天盖地的酸甜味。
笑盈盈地看着他,安念随意地握起了茶身,“避子汤里少了红花和麝香,不过就是一些温补的药材和山楂罢了。”
“所以啊,”安念又由笑转为嗔怪,“你回来好像…”
慕容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青黑了下去,安念虚笑一声,将“没什么用”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的表情丰富的像一只水彩墨盘,嘴角紧紧地抿着,仿佛稍不留神,那股严肃的尴尬就要迸发出来似的。
“那个…”安念感觉手上的热茶都快被慕容轩周身的寒气沁凉了,立马扯出了一张笑脸,“听说您去了羌柳城?”
慕容轩专心致志地撇着茶沫,只给她一个傲娇的侧脸。
“王爷,”安念继续笑盈盈地看着他,脸也带着一股欣赏靠过去,“是不是关于暗道的事啊?”
他确实是去那里查看了暗道,目前仍然是安全的。
就在他刚与县令李猛商量完修路的事宜,准备就餐时,墨枫一个飞鸽传书,就把他今夜本该休养生息的计划生生打断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人家不但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说,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嫌弃他?
“去下面做好。”
“现在又没人,”安念的眼睛眨呀眨的,“我猜得对不对?”
慕容轩像看过街的老鼠一样看着她,又将视线转到堂下的两排桌椅上,“快去。”
“我就不。”
“穆乐音和她爹过来了。”
吐了吐舌头,安念乖乖地坐在下面离他最近的位置。
说曹操曹操到,安念一杯茶没品完,穆将军就带着穆乐音跪在了堂下 。
穆将军的眉宇间有一股令人胆寒的坚毅之气,古铜色的皮肤,一看就是常年征战留下的痕迹。
穆乐音跪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红肿的双眼似是受尽了千般委屈,无声地呜咽着,偶尔抽泣一声,立马被穆将军的凌厉的眼神吓得一震。
还是个严父,安念细细地打量着俩人,原来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像安志成,将女儿放在心尖上捧着的。
也有把女儿当兵调教的严父。
若是被安念摊上,她连墙都不敢乱爬的那种。
“王爷,属下已经将一切都询问清楚了,是臣女一时贪心,也是臣女撒了谎,请您责罚。”
穆乐音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头也不敢抬,晶亮的泪珠,一滴一滴,打在大理石板上。
“穆乐音,”慕容轩扫了她一眼 ,又端起一杯茶 ,“给王妃道歉,天一亮你便亲自将谣言解释清楚。”
穆乐音带着哭肿了的眼睛向安念行了一礼 ,“王妃 ,对不起。”
“眼泪是不能掩盖错误的,”安念双手前后交叠在腰际,挺直的天鹅颈美丽而修长,烂漫清澈的眸子,像一首抒情诗一样。
在外人面前,她可一向是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安二小姐。
在穆乐音婆娑的泪眼中捕到了一丝扑朔闪躲的光,安念笑眯眯地看着她,“知错,然后能改,既然根本没有祖传的镯子,那其它你在王爷寝屋前的人也算是从犯了,把名字写下来,就算是你认错了。”
“她们不知道我撒了谎…”
“怎么可能?”安念笑着打断她,“她们可是你的闺蜜。”
穆乐音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不是说安二小姐十分善良,很少惩戒别人吗?竟然叫她供出那些姐妹,那她以后可怎么混?那些人家里也都是有权有势的…
安念确实善良,一般香儿打个碗偷个懒被府里的嬷嬷抓包时,人家甩下句“劳烦”就笑嘻嘻地搂着香儿去逛街了。
而此时,眼底漾满笑意的安念正温婉地笑着,眼波流转,示意她向旁边看。
人家拿纸笔的府丁在你面前站半天了,你倒是写啊!看我有用吗?你就是把我盯出个咕隆,我也不能白受这口恶气!
泛着柔波的眸子柔然沉静,安念自然地向后一靠,让伤口与椅背的凹凸处来了一次亲密的摩擦,泪水直接就在眼眶里打转儿,像是刚出水的莲一般。
“乐音妹妹,你我自幼相识,你做的事也情有可原,普天之下,爱慕王爷的人能从这儿排到羌柳城,可如今整个皇城的人都在说背后说姐姐放荡狐媚,姐姐——也有委屈和苦衷啊…”
穆乐音看着安念的泪水一串一串地淌下来,心里不免着急,这一哭,她的罪名又要凭空多一条了。
“乐音!”一个苛责又严肃的声音在她的后面响起,“你不是跟为父说诚心改过吗!”
“爹,”穆乐音吓得一下软瘫在了地上,“我写,我写。”
一边擦眼泪 ,一边颤颤地移动着柔夷。
安念心里啧啧两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瞧那上好的宣纸,都快晕染的像一团水墨莲花图了。
慕容轩的眉头皱成了铁疙瘩,他讨厌衣服不平整,也讨厌纸张褶皱,慵懒地唤了一声,“墨枫。”
墨枫一本正经地走到穆乐音面前,目不斜视,“穆小姐将名字说出来便好。”
穆乐音一眼泪水,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最上方的位置,又看了一眼丝毫不替她可怜的墨枫,咬咬牙,止住了抽泣。
“从若雨,温可馨,孟歆艺…”
“还有……楚香雪…”
这些名字可真好听,安念心里默默地赞叹着,可惜人品配不上啊。
墨枫向最上方拱手行礼,“王爷,刚好十个。”
“去吧。”
“是。”
慕容轩的指节敲在硬木嵌螺钿理石八仙桌上,“穆将军,叫你的属下把穆小姐送回去吧,我有些事要与你和安将军商量。”
“属下遵命!”
直到回到念馨苑,安念也没有想不明白,慕容轩这是打着为她出气的幌子,来找人家商量国家大事了?
红樽坊
“小姐,您该换药了。”
香儿看着自家小姐一副冥思苦想晴云不定的模样,以为她是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而烦闷,便温柔地安慰道,“小姐,您就把心吞回到肚子去吧,有王爷帮您撑腰,不会再有人敢冤枉您的。”
以往小姐闯了祸,若是能减免些处罚,现在肯定已经活蹦乱跳,嘻嘻哈哈张罗着明日去集市玩了,更何况现在家法全免,也不用住柴房了,可小姐自从出了大堂,好像一路上都在琢磨着什么似的。
“小姐?”
安念的小脑瓜转个不停,慕容轩到底是来救她的还是忧心国事啊?烦躁地把两只手掌摊开,她像点公鸡一样,嘴里“是”,“不是”交错地咕哝着。
“小姐?”香儿端着药又唤了一声。
安念这才无精打采地瞧她一眼,“给本小姐换药吧,刚才在大堂倍直地一坐,感觉伤口快崩得差不多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呀?”
“没什么,”安念的小手掌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明日按老规矩去逛街吧。”
一定是她太闲了,闲得整天都在想些乱七八遭的东西。
“可您又染了风寒,又挨了鞭子…”
“我爹怎么可能舍得下狠手,那伤口看着挺吓人,其实挺浅的。”安念乖乖地趴在软榻上,香儿用棉签将药水均匀地一涂。
“啊——疼死本小姐了!”
话果然不能说太早。
伤口浅又怎么样,是真疼啊,疼得她想让凤倾城严肃认真地给安志成开个会。
翌日。
虽然安念大条得很,也不太怎么在意别人的评价,但昨日听见与她格格不入的“红颜祸水”“妖女祸国”等“美称”,她实在是不想以当事人的身份再听第二次。
万一她忍不住,一个素心召君剑就将人家的心脏给捅个窟窿怎么整。
于是,一个俊郎不凡手持折扇的少年,带着个十二三岁的随从,大摇大摆从念馨苑走了出来。
王爷昨日才板着脸给她爹训了一顿,现在哪怕安念披着张狗皮在将军府里大喊大叫,安志成都不一定会说她一句。
“二小…二公子…”守门的府丁也没想到一向翻墙的二小姐突然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来了,顿时眼睛睁得老大,若不是对那张出尘脱俗的脸太过熟悉,府丁还以为家里来了人如玉的温润公子。
“本公子对新称呼很是满意,”“刷”地一声,安念一把打开那副山水画的折扇,像模像样地摇了几下,顺势将扇骨一收,边哼着曲子边用合扇打着拍子,颇有一番风流倜傥的风貌。
“咱们二小姐若是个男子,说不定得招惹多少姑娘。”
快走到拐角的安念听着府丁的议论,嘴角一抽,“整个皇城的姑娘都得随我挑!”
“诶呀,小…公子!”香儿警戒地在周围扫了一圈,附耳道,“小心叫人听见!”
“走!本公子带你去吃涮羊肉!”
一身馋虫的香儿瞬间把刚才的担忧抛之脑后,抹了抹快淌下口水的嘴巴道,“公子,咱们去那家集市中心的红樽坊吧,虽然那里以酒闻名,但那里的牛羊肉也是一绝!”
“那怎么行?”安念蔫坏儿地笑着,“我可是堂堂将军府的小姐,怎么能去那种放歌纵酒的场所?”
“公子!,我来给您舒舒肩,我听说那里有几种酒醇香淡雅,也有很多女孩子去呢!要不——”
咱们去吧。
安念十分享受香儿捏肩的力道,“要不去那调戏调戏别人家的姑娘,顺便给你物色个?”
“公子你说这话也不怕被王爷听到?”
安念腰背一挺,脖子一梗,“本公子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他一个区区的王爷?”
香儿尽量不让自己自己笑出声,“您也就堪堪到王爷的肩,有好几次您在王爷侧面站着,奴婢都没…”
见到自家小姐黑如锅底般的脸,香儿将“看见你”三个字活生生地又吞到了肚子里。
安念轻哼了一声,将扇面一展,扇骨一抬香儿的下巴,思索道“等两年后,我就把你指给看马厩的刘叔。”
刘叔?他可是出了名的几年不洗一次澡,夏天招的苍蝇蚊子比马匹还要多!
香儿立马变成点头哈腰的马屁精,“公子,您可是皇城之中最帅朗的公子,连王爷都比你逊三分呢!”
虽然话语弱虚虚的,连香儿都不相信。
但安念却很受用,脸上那得意的表情,就剩在脑门刻上“我最帅”三个镶金大字了。
二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便笑边闹,不知不觉就进了西木街。
隐在暗处的墨枫脸上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王爷要处理这几日积下来的政事,让他暗中保护安念,可他一会该如何回禀,说人家女扮男装还跟王爷比谁俊郎?
更让墨枫感觉难以回禀的是,安念和香儿还真风度翩翩地进了红樽坊!
红樽坊是一个很大的酒楼,来这的人形形色色,良莠不齐,大多数都是来这涮羊肉和吃酒的。
自从认识了安念,墨枫彻底颠覆了对大家闺秀的认知。
“老板,给我来三盘羊里脊,两盘羊腱子,一盘红薯粉,五盘油麦!”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安念抡着袖子一边拌料一边叫菜,墨枫肯定会认为这是个模样清秀的市井小民。
“好嘞,公子稍等!这就上菜!”
“多拿点辣椒,上一坛紫竹…不拿坛桃花酒,要这里最老的那坛!”
“得嘞!”
墨枫孤零零地坐在墙角里的四人桌,点了一盘花生米。
小二当时不屑又疑惑地打量了他几眼,看这装扮也不像什么穷人啊,来他这喝酒吃肉的地方吃素食来了?
墨枫暗暗委屈,甭管涮什么,重要的是人多才热闹啊!没有人陪他一起吃,他到宁愿吃花生米。
可以边嚼边看别人吃。
红樽坊的生意向来不错,此时正值饭点,很快,四层楼全部都满了。
“公子,这里的人真的都满了,要不您等个半刻时,或者有没有您熟悉的人拼一下?这里真的满了。”
身披大氅,头戴斗笠的男子点了点头,后面的随从挨桌问过之后,那男子就坐在了安念和香儿的对面。
墨枫简直是操碎了心,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来头,干嘛答应人家?歪过脸想了解一番情况,只看见安念一脸尽兴,大把喝酒,大把吃肉的盛况。
天哪!墨枫的花生豆都快卡在了嗓子眼,安年小姐肯定是喝醉了,怎么能一边喝酒一边戏谑旁边那桌的姑娘?
香儿也不管管?
…香儿哪去了?
再一歪身去瞧,香儿已经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了。
故人
身着大氅的年轻人颇为文雅地坐在了安念的对面,两个小厮则双手背立,背挺得倍儿直,恭候在他身侧。
墨枫立马警戒了起来,那两个小厮,一看就是十足的练家子。
年轻人将斗笠摘下,向其中一小厮说了几句,很快,那小厮就扯着粗哑的嗓子喊道——“老板,照着这位姑娘的菜单 ,我们也要同样的一份,桃花酒换成一坛紫竹酿,一坛十里香!”
“得嘞!”
安念与邻桌姑娘聊的热火朝天,听见紫竹酿三个字呆愣了几秒,这人竟然也爱喝紫竹酿?
紫竹酿,紫竹酿,辛辣味重一丝凉。
紫竹酿确实是好酒,是她除了桃花酒的最爱,入口辛辣,像在舌尖点了一只小火苗,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直烧喉咙,似乎要蔓延到心口去。
许久后,辛辣味才会慢慢变浅,随即生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只有用心缓缓地品,才能在冲天的辣感和凉意中挖掘出头发丝细的那么一点甘甜。
安念一直很欣赏会喝紫竹酿的人,说明那人能懂舌尖上的苦尽甘来。
而她,长这么大,遇见第一个喝紫竹酿的人,就是太子慕容晨。
而太子,也曾在夜华流水的夜晚,对她温言耳语,“念儿,你看我们多有缘,连喜好都一样。”
后来,她失了他的宠爱,失了他的信任,再也没有尝过那味道。
摇了摇头,安念又喜笑颜开地与邻桌妹子聊开了,“李记那家的糖莲子和怪味腰果特别好吃,尤其是莲子,既养颜还护肤,妹妹这雪白的皮肤定能更惹人!”
邻桌妹子身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袄,模样虽不算上乘,却也清秀,此时正用帕子虚掩着面,眼睛笑得弯成了一条缝。
菜很快地端了上来,安念只顾着聊天,连看都未看一眼对面的人,只要她淡淡地扫上一眼,别说咧着嘴笑,怕是连牙都呲不出来了。
对面的人手覆在酒封上,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声音温和而朗润,“小兄弟,这酒味道辛辣,很是刺鼻,不知你可闻得惯?”
安念笑呵呵地转了过来,“闻得惯,我挺喜欢紫竹酿的。”
那种不带任何雕饰的笑容,极富感染力,眉眼间仿若一首情诗,再硬的心都不免软了下来,即使她扮成男子,那清秀的模样,也让身披大氅的人为之一怔。
但不知为何,面前那对深深的梨涡,却像雨后的彩虹般,越来越浅,越来越浅。
好巧不巧,人家还真是如假包换的太子。
像是几吨炸药合成的一个巨型炮仗,在安念的脑海里顿时炸得噼里啪啦,炸后的碎片齐齐飘向了安念的心头,化成了一把把尖利的刀子。
刀刀毙命。
“那我便喝了,”慕容晨没有认出她,以为他是被自己直直地一盯,一时羞赧罢了,便也没怎么注意。
安念扒拉扒拉旁边的香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都不相见的人!如今就在她对面!
香儿不为所动。
安念连哭的冲动都有了,度数最低的桃花酒…她竟然也能喝醉?
安念想像那日慕容轩扛她一样,二话不说,直接把她给扛回去。
拽了拽胳膊,没拽动。
计划夭折。
邻桌的妹子已经吃好喝好,安念转过来,开始吃盆里的羊肉。
嚼了几串 ,总感觉少了些味道。
“小兄弟,”慕容晨慢条斯理地将菜品清点完后,含笑地望着他,“你吃羊肉不蘸料的吗?”
安念一脸黑线。
我说怎么这么淡…不过——
我不蘸料怎么了?我就喜欢清汤的!哪像你,上一辈子娶了本小姐,还跟安蔷苟且!
“小兄弟,我可没恶意。”慕容晨看着安念像煤炭一般的脸色,微微愣了一下,这小兄弟的脾气跟清秀的脸可不怎么搭。
不过这脸看着,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公子,我先走了,您吃好!”隔壁的妹子温言与她告别,拽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捂嘴笑着下了楼。
“诶,慢走!”安念强打着笑脸摆了摆手。
缩在角落里的墨枫眼巴巴地看着那张空桌,又开始纠结起来了。
自己到底是要不要过去?要是安念小姐问起怎么回?那人虽然一副夸张的打扮,但举止温和,不像是对她有恶意…
…
这面墨枫还没纠结完呢,那面桌上已经坐了一对中年夫妻。
墨枫懊恼地一拍后脑勺,纠结啥呀?还是乖乖地吃花生米吧。
“小兄弟,咱们可是在哪里见过?”慕容晨展颜,将一片白菜叶铺在空碟里,又将三片羊肉均匀地扑上去,中间三角形的空余里撒满了酱料,捏起一角卷成一个胖乎乎的卷。
安念嘴角一抽,前世就看不惯他这个吃法,今天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讨厌的人,讨厌的事都让她撞见了。
“小兄弟?”
“哦,那个…”安念粗着嗓子,“没见过,你记错了吧。”
慕容晨吃完一卷接着卷,不置可否。
安念尽量让自己的视线远离他,但心中还是沉着一股气,那股气流窜在她的五脏六腑,似乎要在里面爆炸似的。
岂有此理!感坏本小姐的心情?安念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撸起袖子大喊道,“小二,把你们这上好的鱼肉端上来。”
太子啊太子 你不是最不喜欢吃鱼吗?哈哈哈…本小姐今天就和你杠上了。
小二巴巴地走了过来,一股歉意道“公子,这时节咱们家只有草鱼,刺多,您看行吗?”
草鱼?甭管什么鱼,只要能恶心慕容晨就行。
“不介意,”安念笑得就差当场跳个舞助兴了,“来两条,要红烧的,多搁大葱和姜!”
跟本小姐逗,看咱俩谁把谁先整走。
果然,慕容晨原本笑着的脸上开始像阴天了一样,如今已经时乌云压城城欲催了。
安念暗暗为自己叫好。
旮旯里的墨枫一盘花生米吃得十分曲折,刚刚见安念挎着脸,他腰间的的刀都已经抽出来了,结果现在…
她这是中了八百两银子了?
慕容晨果然没了再说话的兴致,只专心包着他的特制白菜卷羊肉,眉头也重重地皱了起来。
“公子!鱼来喽!”两个小二一人端着一盆红烧草鱼,喜气洋洋地走了过来。
“放这吧。”安念比那两个小二还要高兴。
“得嘞!”一阵方向四溢的鱼香味一下子就散了开来。
慕容晨不声不响地放下筷子,脸上并没有什么厌恶的表情,但安念深知,他再闻一会儿,肯定就要发狂了。
而这股诱人的芳香,钻到了香儿的鼻子后,她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好香啊,”香儿吧嗒吧嗒嘴儿,“小姐,你对香儿真好,香儿最喜欢吃鱼了!”
“香儿?”
“香儿!”
慕容晨用帕子拭嘴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后面的侍卫看到一副醉态,披头散发的公子…不…姑娘也大吃一惊。
“她叫你小姐?”慕容晨忍着浓厚刺鼻的鱼腥味,怪不得怪不得,罕见男子能够长得如此秀气。
“啊…”安念只想立马变成一条九头蛇,脑子用时方恨少啊,“我先走一步。”
拉着香儿就要走,香儿却像黏在了凳子上一样,拿起一只筷子比划着,“小姐,咱们鱼…鱼还没吃呢!”
安念千算万算,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因为这小丫头才脱不开身,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对慕容晨颔首行了一礼,随即一个眼刀子向香儿杀了过去,“再不走,你以后都别想吃了!”
一句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泼在了香儿的身上,烂醉如泥的姑娘瞬间打了一激灵,“小姐您别生气,咱们这就回将军府!”
吃鱼
将军府三个字一出,像是天空中劈下的一串惊雷,顿时将安念炸了个外焦里嫩。
这香儿…没事老交代什么家底啊?璃南城将军府的小姐可是屈指可数,穆家的穆乐音,穆乐琴,安府的三姐妹,还有曲家的曲向晚。
文从谏是穆乐音的亲表舅,太子经常出入相丞府,对穆家的姐妹也十分熟识,而曲向晚现在才十岁,他用膝盖思考思考,也能用排除法拎出对面的小兄弟。
诶,完蛋了,安念心中一阵哀呼。
“你是安念?”
虽是问句,确十分肯定。
慕容晨像研究古物一样认真地打量着她,略施淡粉,周身透着一股灵动的气息,与献舞那日的浓妆截然不同。
老实说,他的脑海中更多的是她肉嘟嘟时的模样,那时她还未及笄,像个小尾巴似的挂在他后面,“太子哥哥,咱们去吃糖葫芦吧。”
“好,太子哥哥给你买只酸酸甜甜,又很大的一只!”
“太子哥哥对念儿真好。”
那些沉积在心底的记忆从未走远,可后来,安念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他去安府,来迎他的也只有安蔷。
再后来,他选妃,看见她的名字欣喜若狂,他想立她为太子妃,可安念…却当着他的面,笨拙而又固执地,摔在了皇叔的身上。
再后来,他和皇叔同天下聘,便一起留在将军府吃饭,她着一身素淡的衣服,就默默地吃着饭,都不带抬个头给他看一眼的。
吃完就给他一个侧脸,使劲儿把自己掖在皇叔身后。
今天…她又对他如此冷淡。
他的心真是凉透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与他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要如此对她?
可他的青梅…
她以前能不躲他吗?
不能。
皇后时不时就叫她去宫里坐一会儿,什么“痴心妄想,”“未来的皇后有了人选,”“反害了卿卿性命”一个劲儿地往她脑子里钻。
前世的团圆节,皎皎月华,她看见他像个谪仙一般立在那,心动怦然,她忘了那些刁难,一段羽衣惊鸿舞,让他为她而驻足。
可她的冲动和直觉换来了什么?
爱人离心,家破人亡。
还好还好,这一辈子摔在了慕容轩的身上。
两人坐在对面,但距离似乎比清秀的书生和身披大氅的神秘人还要远。
“念儿,”慕容晨咕哝了一声。
这声音…安念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的心有些发麻。
“太子,”安念温婉地站起来,笑不露齿,恭敬地对他福了一礼,“臣女刚刚举止实在不妥,让您看了笑话,本无意冒犯,还请太子恕罪。”
你叫我太子?慕容晨的心湖像沉了一块大石头,你以前不是总追着我叫太子哥哥吗,什么时候这么陌生了?
连那双清澈动人的眸子都满是冷漠与疏离。
她与邻桌不相识的姑娘都能相聊甚欢。
“起来吧,”太子浅浅一笑,温润的脸上竟有些苦涩,也不知是不是被鱼腥味给熏的,沉气说道,“叫我二爷吧,这里人多眼杂。”
安念并不想与他再生瓜葛,将火的温度调大了些,鱼香四溢,坐下恭敬道,“二爷,既然您已经吃好,还是早些回宫为宜。”
慕容晨微微顿了一下,这就赶我走了?念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好,你也早些回去”。透过层层蒸腾的热气,太子看不明晰她的表情,但那种相近却很远的感觉,堵得他心里很难受。
墨枫在那个小旮旯又点了一盘花生米,遭了小二们不少暗地的白眼,别的不说,你就看靠楼梯那两个公子,一个都喝趴下了,另一个还点了两盘鱼呢。
你这倒好,和那俩公子一个脚前一个脚后进来,不但同样占了个四人座,还不同意别人拼桌,要不是看你挺大的块头,我说什么都得和你说道说道。
此时点了两条鱼的公子正在努力地深呼吸调节情绪,安念啊安念,你好歹也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能不能遇事沉稳些!
她不能。
慕容晨在她面前越是温润可亲,她就越会想起前世备受冷落的日子,有些事,就像心底的石头,偏居一隅不会硌脚,但若是不小心真碰到了——
比十指连心还要痛。
一旁的香儿半梦半醒,绯红的脸颊散退了不少颜色,就快醒了。
安念斜睇她一眼,心里暗道,真是鬼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安念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筷子,半晌,也没心情夹上一口。
那边的墨枫吃花生豆吃得一股花生油味,无聊地看着别人都在吃什么。
于是,两双四处张望的眸子就在空中的一个点,神奇地遇上了。
墨枫立马把头埋了下去,这么多人挡着,还有这么多水汽,安念小姐应该不会发现他吧。
“墨枫。”
像是幽谷中的甘泉之音,每滴泉水都能在他的头皮上戳出一个洞来。
“安…安念小姐…”墨枫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来,正对着她笑意融融的眼神。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嘈杂的地方!”
他确实不喜欢这种嘈杂的地方,奈何主子有令…
一咬牙,吸口气道,“墨枫挺喜欢这种地方的,人多也热闹。”
安念眯着眼在这张空空如也的四人桌上打量了一圈,又停留在他的额角,“热闹?”
墨枫心一提,咕哝道,“那个…被人放鸽子了。”
安念爽朗地笑了一声,“刚好,香儿睡着了,咱俩凑一桌吧!”
墨枫连忙摇头,“这与礼不和…”
“你别告诉慕容轩不就得了!”
可…可他就是奉王爷的命令来暗监视,不,保护她来的…
歪脑子想了三秒后。
“嗯!”墨枫立马点了头,涮羊肉,我来了!
安念瞧着他一身清闲的样子,开口问道,“今天不用忙公事?”
墨枫的心像被扎了一下,属下今日的公事就是来盯着您啊…
“不用,”他摆摆手,“王爷今日用不上我。”
安念坐在了香儿旁边,“他天天忙得的像个一直转陀螺似的,再给他上点劲儿,地球怕就容纳不下他了。”
作为王爷的小跟班,给墨枫八个胆子也不敢消遣慕容轩,他一脸正色地拱手道,“王爷忧心国事,是百姓之福。”
安念被他的举动逗乐了,“看把你衷心的,等那天本小姐在王爷面前替你美颜几句。”
“谢谢安念小…不对…安二小姐”墨枫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都暗暗纠正自己多少回了,不能直呼人家名讳,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安念却不怎么再意,“安念小姐挺顺口的,别改了,听着亲切。”
他得跟慕容轩身边的人都打好关系,以后和王爷打起来,好歹也能有个通融。
香儿伸了数个懒腰后,脸上的红晕终于全褪去了。
“小姐,咱们是不是在茶楼听书,怎么有些乱糟糟的?”
安念像揪小鸡一样揪着她的衣领,“赶紧喝口水醒醒吧,再不醒一会店家就把咱们给赶出去了。”
站在一边的两个店小二不自然地走远了些,这来来回回地换了多少波客人,现在早过了吃饭的点,整栋楼都快空了,你们怎么还没吃完?
醉红颜
桃花酒的度数并不高,正常来说喝个三四碗像饮桃花水似的,但香儿天生不胜酒力,等她真正清醒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哪像安念,从小就是在酒缸子里泡大的。
老板腆着个大肚子,点头哈腰地收了钱,可三人一消失在拐角,老板就黑着脸吩咐扫地的店小二,“眼睛机灵着点,下次再看到她们三个,就说咱们这没地儿了!”
店一二一抡肩上的毛巾,“是,是!”
安念和香儿就算是再豪放,也是女儿家,走路哪有那么快,一听老板的话,安念顿时澄澈的眼睛一瞪,喑哑的嗓门一开,“我明日还来!”
“…”
楼上突然传来碗碎的声音。
安念嘿嘿一笑,换了正常的声色与香儿道,“明天本小姐得好好会会这只笑面虎。”
“小姐,”香儿走路还是有些摇晃,“这不好吧,怎么说也是咱们耽误时间。”
安念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一样,恼赫赫地盯着她。
我今天是脑子坏掉了吧…为什么带香儿出来?谁耽误了时间谁心里没数吗?是谁把本小姐晾在了太子面前?是谁无论怎么生拉硬拽都弄不醒,还时不时伸个懒腰,差点打掉了她的筷子?
安念朱唇紧紧抿着,眼睛别有深意地一眯,这小丫头,今天不会是想要趁机对她打击报复吧!
香儿被自家小姐盯得发慌,酒劲儿彻底地醒了,一见后面墨枫看透不说透的神色,也能猜出自己闯祸了,更何况,她清楚地记得她连做了好几场梦,还伸手去够天上的风筝来着。
够着够着,直接就打掉了安念夹着羊肉的筷子。
香儿的脸一阵通红,“小姐,香儿知错了,您就原谅香儿一次,明天,后天,咱们都来这家红樽坊吃,把它吃穷了好不好?”
本小姐是来这会会笑面虎的,又不是要来吃霸王餐的。
“别了,我怕有人再喝醉给我丢人,明日你在家写一万字的检讨,本小姐自己来。”
“小姐…”香儿腿一软。
安念的脸上没有一分商量的余地,“就这么定了。”
香儿吸了吸鼻子,“小姐,你看那天空上的云像什么字?”
安念一滞,“乱糟糟的像团棉花,哪有什么字?”
香儿缩了缩脖子,悲切切道,“上面的字是香儿你好惨。”
安念眉角跳了跳,你写检讨很惨,本小姐因为你才更惨好吗…
可惜,香儿对自己刚刚的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已经忘乎所以。
她还傻呵呵地以为只是睡过了头,哄哄小姐就好了,天可怜见,这小丫头,今天真是把自家主子给气炸了。
安念不想再提,更不想回忆起对面那人,便揉了揉眉心道,”咱们去逛逛吧,我感觉羊肉都快到嗓子眼了。”
墨枫在后面默默听着,王爷叫他盯着安念,人家现在要去逛街了,他一个大老爷们…
前面的主仆俩也发现了这一点,眼光齐齐落在了他的头上,用眼光询问道,我们要去买衣服胭脂和水粉了,你要跟着吗?
“属下一会还有事,便先行回王爷府了。”
安念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墨枫急匆匆地出了门,他得埋伏在暗处,继续盯着她啊…
安念和香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安念一手叉腰,一手弹了她一脑壳崩儿,“你个死香儿,你今天差点害死我你知不知道!”
“…”香儿是真不知道啊,香儿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从红樽坊一出来,香儿又成了叽叽喳喳的小燕子。
“小姐,那有卖糖葫芦的!来一根?”
安念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又扶了扶额闭眼故作思考,“来一根。”
吃点酸酸甜甜的,毕竟好消化…
一睁眼,香儿已经拿着两串糖葫芦开始付钱了。
安念眼皮一跳,柳眉一竖,别以为很理解我,就跟我套近乎…
“小姐,香儿特地给小姐挑了里面这根最大的!”
安念笑眯眯地接过去,“我心甚慰”地拍了拍香儿的肩膀,“不错,明日不用写检讨了。”
墨枫在暗处笑出了声,一个糖葫芦就能把安念小姐收得服服帖帖的。
虽然已经料到了自家主子会原谅她,但香儿还是开心要飞起,“小姐,我们去哪啊?”
“去醉红颜。”
“那可是整个璃南最贵的铺子了!里面琴箫扇画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水粉胭脂,有些娘娘用久了皇宫的样式,都会派人来这带呢!”
“小点声,”安念拽着她,“这人山人海的,被人认出来得多丢人!”
香儿四下打量了一下,立马闭口不言了,迈的步子却越来越大,连身体也激动得一跳一跳的。
丝毫忘了她是安念的丫头,也忘了两人现在可是女扮男装。
于是在安念脸色青黑的注视下,在路上行人惊愕又惶恐的眼神中,一个书童开心地领着一个清秀的读书人,笑的一脸宠溺。
安念想把香儿一脚踹进餐馆旁边的泔水车里。
直到“醉红颜”三个字清清楚楚,光彩夺目地映入她们的眼帘时,香儿那激动紧张的情绪才得以稍稍地平静了一下。
“香儿,你这么急是要去茅房吗?”安念撇着嘴,被这丫头拽得胳膊疼!
“不是啊小姐,咱们,咱们!”香儿盯着那鎏金的“醉红颜”,喘着大气。
“走。”安念用力一扽,将香儿拉了进去。”
“诶呦,”香儿向前打了个踉跄,“小姐您别激动啊,慢点。”
“…”
刚才是谁像被十几头狼一起撵了似的。
屋里琳琅满目,布居也十分巧妙,各种颜色的灯有规律地摆在各个位置,交相辉映,一踏进门槛,像是进入了仙境似的。
“小姐,你快看这条翠玉宝珠璎珞!”
安念应声望去,脸上露出一片喜色。
那璎珞若璀璨星河,五色明珠若光照水,湛然清净,若头戴金凤步摇,配上华色襦裙,定能俏丽无双,艳惊四座。
这璎珞简直是太完美了。
看了看对应的标价,好像是买不起啊…
“小姐…”安念惋惜地叫了一声,她深深理解安念的苦衷。
安志成贵为镇国大将军,常年与慕容轩征战在外,自然得了不少封赏,府库里的金银也是积得满当当的。
然而这些却与安念毫无关系 ,谁让府中由二夫人掌家。
安蔷的衣服料子,胭脂水粉都是醉红颜特供,不知要比安念买的贵了多少倍。
说安念没眼红过那是假的,但母亲总是安慰她说,她爹作为将军,事务繁忙,不要把这些琐事抖搂出来,给他添些闲气。
所以,这还是安念第一次来逛醉红颜。
安念的眼皮像被针扎进去再拔出去一样,她不吃不喝赞个一年月例,兴许便能买下来了。
糖葫芦
长相精明的店家摇着把折扇踱了过来。
安念一时哑然,皇城炫富的风气这么严重?竟然在扇骨之上鎏金嵌银?
表面丝毫不露声色,安念悄无声息地将手上的扇合上,一点点拢进了袖子里。
她本想摇着折扇,装成风流倜傥才貌无双的少爷的。
“公子可是看中了这璎珞?”店家逢迎地一笑,“不瞒您说,这可是上好的璞玉雕刻而成 ,这上面的珠子都是在东海…”
来推销了?安念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望着店家,“我替我未婚妻来看看样式,得和她商议商议。”
“原来是这样”,店家在她耳朵上驻留了三秒,哪有男子打耳洞的?便看破不说破地一笑,“那小书生细细看,有什么不懂的便过来问我。”
“好。”安念笑眯眯地应着,笑中露着一丝丝不安。
短暂的眼神交汇后,店家已经确定她不会买这璎珞,而安念也在老板违和的眼角中寻出了一丝不屑。
两人又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安念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果然啊果然,这世上并没有完美的东西,有过有,那这东西必然是太贵。
安念吸了几口气,看那璎珞实在是惹人,忍不住想去摸上一摸,但感受到店家若有若无的“亲切”打量后,果断地把手重重地垂下。
垂手时的那个难过与决绝,像是每次闯祸后 ,她在安志成面前保证会痛心疾首地悔过似的。
怎么可能会改?
怎么可能不摸?
一会你走了,我得好好感受一番。
还没等将店家熬走,一个软糯软糯的女声响起,“店家,这个我要了。”
出手这么阔绰?安念好奇地歪头打量了一眼。
穆…穆乐音?
难怪声音这么耳熟!
真是冤家路窄山水有相逢啊。
穆乐音虽然受了王爷的教训,但看样子并未受到穆老将军的责罚,到底是亲生的骨肉,必然不会忍心。
所以人家现在生龙活虎的,丝毫没有那日弱柳扶风的弱娇娇之态。
算了,还是不跟她打照面了,若是她知道自己女扮男装,还来醉欢颜给自己的“未婚妻”选璎珞,不得笑掉大牙。
于是,安念和香儿十分心有灵犀地转过身去,走到了另一边的书画区。
万一生意谈崩了呢,好歹能摸上一摸那玉的感觉。
于是安念开始煞有介事地欣赏着那些幅看不懂的山山水水,视线却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穆乐音。
不,打量着那串翠玉宝珠璎珞。
“穆小姐,您来了?”店家立马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块一般黏了过去,“您可真有眼光,这可是上好的宝玉,今年新进的!您试试。”
又是一个笑面虎!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安念气得牙痒痒,刚才她想碰一下,店家就像是在盯厉鬼一样盯着她!
穆乐音一脸神气,她最喜欢别人巴巴地逢迎她,便得意地砍价道,“这串璎珞好是好看,但这价格,竟比月初新进的环珠九转玲珑镯还要贵?”
这么一砍价,想不引人注意也难,谁家的小姐这么有钱,竟然一个月内在醉欢颜这个吸钱神铺买两件东西?
而且比刚上架的月初,还珠九转玲珑镯现在已经降价降了三成,可…一只也是需一千张银票的。
同样是小姐,待遇怎么这么不一样?安念无奈地暗叹了口气,好想把耳朵堵上,远离如此高级的炫富…
算了算了,不摸了!这根本不是她这么该来的地方!
扯着香儿就要走。
“穆小姐,能把这串璎珞让给我吗?”声音沁人心脾。
安念的脚步顿了一顿,这个声音…慕容晨?
爱他谁谁!
安念和香儿移起步子,很快便到了不远处低一级别的店铺。
在这里,安念可就舒服多了。
熟识的老掌柜弓腰过来,“公子,要送给心上人?这里您随意挑选,霜降快到了,咱们店这几日促销,过几天可就涨价了。”
安念含笑应着店家,难怪这里的人要比往日多些。
她是这里的常客,胭脂,水粉也经常会回购,可是刚刚去了一趟醉红颜,她突然感觉这家店,可是比以前黯淡了好多。
最后,在店里逛了许久的两人什么也没买,灰灰地出了铺子。
一抬头,就看见笑得一脸温润的慕容晨。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安念苦笑一声,出门得看黄历啊…
“念儿可是喜欢这个?”
翠玉宝珠璎珞在阳光下闪着凌凌的光,光影流动,熠熠生辉。
而温和文雅的慕容晨,却未被璀璨夺目的宝玉削去光泽,反而在珠翠玉器的衬托下,越加优雅华贵。
“二爷,”安念楚楚地笑着,心里几万匹马同时呼啸而过,“念儿并不喜欢。”
说啥什么大瞎话?安念连哭的心都快有了,一股燥郁之气积聚在体内,转眼间聚成了一个甚是不满意的嗝,安念使劲儿再使劲儿,终于给憋了回去。
“不喜欢也收下吧,”太子温和地笑着,“眼看就要霜降了。”
安念瞧了一眼快落完的叶子,漫天间只剩下萧索与凄切,是啊,要霜降了。
霜降是璃南十分看重的节气,前有寒露,后为立冬,正是收割,耕翻农田,种春作物的日子,闲了一两月的百姓们又要投入到忙碌之中了。
因此霜降之前,百姓都会提前采购些物品吃食,家里的男丁会给女子买写簪镯挂饰,三代之内的七姑六婆,都要一一照应到。
璎珞流光若华,一个劲儿地挑逗着安念的底线。
咬了咬牙,安念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牙槽咯咯响的声音,还是放平声音道,“二爷,我腊月初八才嫁入王府,您现在送璎珞,我怕是真的消受不起。”
慕容晨眼底的星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那双润泽的眸子里饱含太多茫然与不解,他始终想不通。
他与安念,关系何时变成了这样?
出了红樽坊后,其实他并未走远,只是在旁边的一家玉器铺子收了一些古玩,顺便想找她问个明白。
他不在场的时候,她分明还是那个爱吃糖葫芦的小女孩,笑起来深深的小梨涡还是楚楚惹人。
“念儿,”他温和地叫了一声,“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堂堂的璃南太子,如此低声下气,像个用糖来恳求原谅的孩子。
安念心里闪过一瞬间的不忍,毕竟,她已经和眼前人过了一辈子,她知道俩人在最后是什么结局。
可笑的是,他不知道。
慕容晨上前了一步,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念儿要当王妃了,我心里为你高兴,可咱们儿时玩得那么好,连做个朋友的机会,念儿也不肯给我?”
安念的舌尖开始颤抖,她以前最喜欢的人就站在她面前,温言细语,俊郎清秀,更重要的是,他的本性还未变。
她是不是,不应该如此苛待此时良善的太子?
抿起的嘴角弧度又咧大了些,安念轻声一笑,眼里晶亮,“那便谢谢二爷。”
“念儿收下就好。”慕容晨感觉周身都松了下来,无比轻快,“念儿要去哪,我陪你吧!”
“不用,”安念笑眯眯地接过翠玉宝珠璎珞 ,眼睛都快掉进了珠子里。
慕容晨的脸暗了下来。
“我是说二爷身份毕竟特殊,你跟未婚妻的妹妹在大街上晃荡,难免引口舌,”安念不舍地将视线转到他的脸上,盈盈一笑道,“你先给我买个糖葫芦去吧,刚吃了一根,又有些馋了。 ”
“等着。”慕容晨抬脚向卖糖葫芦的小贩那走去。
“小姐,”香儿脑袋探了出来,“太子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好?”
安念得意地一插手,“全靠本小姐人格魅力。”
“可可…”香儿揉捻着手指。
“你放心吧,他回来肯定带两人份,少不了你的。”
荷包
墨枫垂着头,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到了王府。
今日的劲爆消息实在是太多了,他到现在都没能消化完,就这么残忍而硬生生地呈给主子?
禀王爷,太子身披大氅与女扮男装的安念小姐在一块涮了羊肉,送了她一串醉红颜铺子的璎珞,分开前还给安念小姐买了一串糖葫芦。
墨枫怎么咀嚼都感觉不对劲儿,明明是实话实说,怎么莫名像偷情呢…
不知不觉,来到了王爷的书房。
“她出去了?”慕容轩一手拿着本《央昭趣谈》,一手拿着奏折,眼睛在他的脸上扫了一眼。
“是,”墨枫莫名觉得身体有些抖,“属下目送安念小姐回了府。”
也亲眼看见太子默默地跟着安念,一直到将军府的拐角。
“去了红樽坊?”
墨枫心里咯噔一下,眼皮莫名地跳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道王爷也派了别人去跟安念安念,已经知道她与太子…?
“的确去了红樽坊。”墨枫觉得自己应该实话实说,少说为妙。
“这股涮羊肉的味道,”慕容轩又嫌弃地扫了他一眼,视线在面前的两本书之间来回切换,“她风寒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属下没见着她咳嗽。”
慕容轩轻哼一声,吸了师傅的药粉,现在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墨枫被慕容轩这么一哼,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王爷这是要吓死他呦…
“你抖什么?”慕容轩将折子和书同时“啪”地一放,一双凤目淡淡地一盯。
“王…王爷,”墨枫的大脑飞速运转,半晌才不安道,“属下被安念小姐给现了,是与她一起吃的…涮羊肉…”
“哦?”慕容轩双手交合在紫榆翘头案上,眸子像黑曜石一般要将他盯透,“本王今早怎么说的?”
“王…王爷说要属下不能被安念小姐发现…”墨枫一脸委屈,“王爷,那个红樽坊,实在是太挤了。”
“老规矩。”
“王爷…”
“嗯?”
“属下这就去打扫茅房!”
墨枫回答得利落而干脆,行礼,转身, 迈步,开门,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慕容轩复拿起那本央昭趣谈,却没拿起那折子。
本王爷心情不好,这些事一会让安志成先来决断吧,谁让他的女儿污蔑本王纳妾,还和别人吃了涮羊肉!
墨枫这个挨千杀的!
“阿嚏!”
正向茅厕苦兮兮走着的墨枫回头望了王爷的书房一眼,看来里面的人正在骂他。
墨枫心里那个苦啊,王爷,属下也算是陪您一起长大的啊…属下,纵然是没有功劳,也还有个苦劳啊…
“阿嚏!”
墨枫觉得今天唯一做对的事,就是没有将安念小姐和太子的事说出去。
不过说来也怪,安念小姐开始显然是不愿意理太子的,语气也很正常,反而太子,就像个倒贴的一样,对她百般地讨好…
墨枫一拍大腿,快要入手的王妃可不能就这么被太子抢了去,我得多在安念小姐面前说说主子的好话。
就因为安念出了趟门,慕容轩正兴味索然地翻着闲书,墨枫在痛心疾首地清理着茅厕,而安志成,正在奉旨赶往将军府的路上。
安志成在轿子里一边纳闷一边挠头,王爷自打从日照山回来,怎么一日三次召见他去批奏折?
难不成,安念这丫头,又惹王爷不高兴了?
不对不对,王爷公私分明,定然不是这样的人。
而引发这一切的安念,正嘻嘻哈哈地在念馨苑欣赏她的宝贝呢。
香儿按她的吩咐,将所有能与璎珞搭配的衣服都翻了出来,一件件地罗列在床上。
若是不声不响地戴这么华贵的东西出去,势必会引起别人生疑,不如先偷偷试试搭配,等明年的寒露,就能光明正大地穿出去了。
安念一件一件地试,开始有多起劲儿,后来就有多烦躁,到最后折腾得一身大汗。
这么冷的晚秋,香儿看着都热。
“小姐,要不明儿再试吧,这么多衣服,得试到什么时候啊?”
“不行,”安念正儿八经地跟香儿说道,“我都快成太子妃了,若是别人知道这串璎珞是太子所赠,定会无端猜测的,一会儿我换完了,你就把它锁在床榻最上层的柜匣里,也别对任何人提起今日这事。”
“放心吧,香儿不会说出去的,肯定没人知道。”
…
打扫茅房的墨枫正在想让王爷送个什么礼物,可以掩盖一下这串璎珞的光环。
等一件件试完后,安念只穿了件里衣,像被卸了劲儿的陀螺,打了几个圈后重重地倒在软榻上。
“累死本小姐了!香儿,快来给本小姐倒杯茶!”
左手一抱衣服,右手一抱衣服的香儿,“…”
安念在软榻上深呼吸再呼吸,热汗终于消去了不少,又瞧了眼被衣服团团围住的香儿,干脆光脚下了床,给自己斟上一杯茶。
“念儿,娘要进来了。”
母亲!
干嘛总是这样,一来念馨苑就不出声!
瞟见还没收起来的璎珞,安念一手端着茶,一手拎起璎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塞在了梳妆柜的最下一层。
“娘,进来吧。”
王嬷嬷一推门,凤倾城很满意地笑了笑。
因为她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好女儿,此时正以大拇指,食指,中指,“三龙护鼎”的姿势着轻柔均匀地端着一杯青瓷杯,眸色轻柔,坐在软榻上细细地品着。
多乖的女儿啊,虽然是硬装出来,专门做样子给她看的。
凤倾城捏了捏帕子,款款走过去,“娘听府丁说你今日穿着一身男装,在大堂旁边的花园转了好几圈?”
安念嘴角一抽,将青瓷杯温柔地放下,脸一垮,委屈巴巴地望着她,“娘,主要是今日我出念馨苑有些早了,未到吉时,才赏了会花…您…您怎么能这么想女儿?”
就是因为出门没看吉时,今日才遇到这么多糟心的事啊!
凤倾城坐到她身旁,轻声一笑,用看透一切的眼神望着她,“我还以为念儿是在那特意等你爹。”
安念笑得一脸心虚,“怎么可能,爹除了一天三顿饭都长在王爷府了。”
“呦,念儿今日本想借着王爷的余威气气你爹,结果没得逞?”凤倾城有些惋惜道,“我今早还跟你爹说在家从父,该好好管管你这顽劣的性子。”
“诶呀,娘,”安念的脸像是在锅台上被抓的老鼠似的,瞥见了她手中的荷叶包,立马转了个话题,“娘,这是你做的呀,瞧瞧那牡丹花,啧啧啧。”
“是绣房里刚学一周的绣娘绣的,”凤倾城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这牡丹花是入门的水平好吗?“你就要嫁入王爷府了,女红却还是歪歪扭扭,离大婚还有一个月多,你得好好学呀,一周后,娘亲眼看你你绣。”
安念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到地上“可是,娘,那天不是说还有两个月吗?”
“这都几天了?”凤倾城一脸嗔怪,“日子一天天过得这么快!你别跟娘耍什么小聪明,明日我叫王嬷嬷来看着你。”
安念的毛都快竖起来了,像被人一桶冰水给浇下去,从头凉到脚。
像只熊猫崽儿依偎在凤倾城的怀里,怎么都扒拉不下去似的,安念轻言细语,“娘,女儿明日有事。”
“什么事?”
明日要去红樽坊去好好拜会一下笑面虎啊?今天都说好了的,难不成要言而无信?
安念很想说去跟哪个姐姐钻研一下琴艺,确认自己的朋友圈并没有这号人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凤倾城抚着安念的头,将荷包硬塞到她手里,恨铁不成钢道,“你若明天敢整什么幺蛾子,娘就让你顿顿小米粥。”
“女儿这么听话,不敢违母亲的意。”安念柔柔地靠在凤倾城身上,那双澄澈轻灵的眸子,却快要把荷包上的绣花针给熔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