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罗登困惑,赴琼州
草坪上,乐手们身穿白制服在奏着乐,树上挂着彩色灯笼,雇来的侍者用盘子托着饮料和食品在各桌之间熟练地穿行着。
在北京、天津、青岛、苏州等地旅游,度过蜜月的罗登和琳娜回到了上海,在家里举行了招待酒会。
“结婚后感觉怎样?”陈文强从一个年轻侍者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酒水,有些调侃地问着罗登。
“很好,很好……”罗登嘴上说着,但神情有些迷惑。
罗登迷惑于琳娜在蜜月的态度,每次亲密接触,她总有一种冷冷的疑虑,甚至对他温存的举动回报以冷漠的微带厌恶的被动态度,这让他总有一种失望的落寞心情。
但罗登不能忍受有人知道这真相后会在背后哂笑他。她最终会改变的,他只好这样想。她一定会变的,他必须相信,她的冷漠总有一天会冰消雪化的。
在平常,陈文强并不随便去探悉别人的心思。而罗登已经在美国建立起由亲戚朋友组成的公司,成为陈文强可靠的代理人,他觉得现在没有那个必要。
而且,他看到的是琳娜挽着丈夫的样子,以及清澈的蓝色眼珠里流露出的满足。他的判断是这是一个热情的、感到满足的女人,所以,根本没有向别的地方去想。
“在菲律宾建立中转货栈,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陈文强依着自己的思路说道:“你的兄弟罗迈,很有商业头脑。”
罗登点了点头。很老实地说道:“在这方面,他确实比我强。”停顿了一下,他又用不解的目光望着陈文强。“无论是名声,还是财富,你应该都得到了。可为什么——”
陈文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建在沙滩上的房子可能看起来很美,但一阵风浪就能轻而易举地摧毁它。你度蜜月时走过不少地方,看到的是什么?在这样的社会,这样的国家。你觉得什么才是保障?我与你不同,你背后是强大的美国,走到哪里都觉得会安全。可我背后是什么呢?”
“你可以改变国籍。”罗登谨慎地建议道:“在民主、法制健全的国家,你就会有保障。依你现在的名声,这应该不难。”
“种族歧视,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陈文强淡淡地说道:“什么民主、法制健全?在你们美国。也不例外。”
罗登耸了耸肩膀。无奈地默认了这个事实。
“去应酬别的客人吧,去崖州的人选明天再谈。嗯,琳娜是个好太太,是个出色的女主人。”陈文强希望能多带几个大鼻子的洋人去崖州(现三亚),吓唬那些畏洋如虎的满清地方官,但这还要看罗登的意思。
扯虎皮作大旗,这很让人无奈。但陈文强与当时人们的想法不同,为了成大事。他不会太拘泥于小节。就象满清封他官衔,虽是闲职。他也坦然笑纳,还准备穿上官服,耀武扬威地跑到崖州吓唬人呢!
请来的工部局乐队奏起了著名的小歌剧序曲片断,诺依曼和美国花旗银行高管谈兴正浓,他的太太艾伦正从一位客人前走到另一位客人前,应酬自如,全不顾国籍和肤色的区别。
琳娜则身穿露肩的夏装,正静静地和一位提前告辞的美国富商握手道别。那富商的眼光正有些胆怯而有兴味地偷睨着她洁白的皮肤。
陈文强不引人注意地走到一棵树下,坐了下来,目光越过对面的公家花园,望着一艘远洋货船正趁着**时分,沿江而下。顺流转弯,船首的灯光忽然被遮住了,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
一阵衣服的窸窣声,琳娜从草地的那边走了过来,“你在这里。”她在旁边随便地坐下,“举行婚礼时,你在南洋,我父亲很失望。你知道他要与你谈什么?”
陈文强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是药的事情吗?”
“是啊!”琳娜的语气中竟有一丝鄙视,这让陈文强很奇怪,“他希望在下一个新药问世后,能得到在美国或者美洲的独家销售权。这是不可能的,是吧?”
“他应该去和德国人谈。”陈文强耸了耸肩膀,“因为在生物细菌方面的缺陷,我只能与德国人合作。在销售范围上,我与他们有协议。”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下他该死心了。”琳娜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还露出了笑容。
幸灾乐祸?陈文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探悉,也意识到独自与琳娜坐在一起有些不妥,便站起身,拍打了两下,找着借口,“蚊子不叮你吗?”
琳娜摇了摇头,“我搽了沃森公司新生产的驱蚊油,你能闻到吗?”
陈文强讪讪地笑了一下,当然不会凑过去嗅闻,况且,他的嗅觉很灵敏,“柠檬香味儿的,很不错。”
“对了。”琳娜站起身,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在一家古玩店我看中了一个瓷盘子,老板看我是洋鬼子,要的价钱很高。我想请你帮忙确认一下真伪,再帮我把价格砍下来一些。”
“我不是行家。”陈文强有些好笑,对琳娜的鉴赏能力,他不敢恭维,“不过,我可以帮你找一个,让他来帮你吧!”
“琼州环境好吗?适合建一个渡假别墅吗?”琳娜抑制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海浪,沙滩,听起来很不错。”
“应该是适合的。”陈文强模棱两可,率先迈步向前走去,“只是那里的洋鬼子很少,而且不象上海这么热闹。”
“哦!”琳娜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希望明天你就能找来行家,只要那个老板愿意再少要一百元……”
…………….
崖州(现三亚)地处海南岛最南端。东邻陵水县,北依保亭县,西毗乐东县。南临南海。从地形地势上来看,它又北靠高山(五指山),南靠大海,呈一个狭长状的多角形。
最让陈文强看中的是崖州的海岸线长达二百五十八公里,有大小港湾十九个,大小岛屿四十个。这样的地理条件,极适合从海上偷运人员和物资。有刚刚与苏门答腊张氏兄弟合资组建的南洋轮船公司。则更加方便。
当时的琼州,人口不多,但华侨比例率最高。由于孤悬天涯海角,远离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历代王朝把它看成“蛮荒之地”,当作放逐“叛逆”人士的流放场所。再加上“海南瘴疠地。逐客情可堪”。使其开发程度历来落后,经济发展也落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
显然,正因为这样的条件和环境,不管是满清统治者,还是革命者,都对琼州缺乏足够的重视。历史上同盟会的数次起义,都集中在广东、广西的沿海沿边地区,其中以广东最多。可广东恰恰是清军较多。防卫较严密的重地。反观琼州,只有一个琼崖兵备道。到了辛亥革命时期,所辖五营清军也是旧式巡防营编制,用于地方治安尚可,却连新军的边儿都没沾上。
再说满清的广东水师,能否成为海上运输人员物资的巨大阻碍呢?经过分析研究,陈文强认为阻碍是有,但要说巨大,则没那么严重。
在清朝末期,中国的海上军事力量依照区域划分为四个部分,他们分别是福建水师,南洋水师,北洋水师和广东水师。按照各自划分的区域这些水师舰队的防区分别是福建水师防御福建本省水域和台湾海峡;南洋水师警戒江浙一带海面;北洋水师则是守护山东半岛直至辽东半岛之间的广大海域,以拱卫京畿其实力在这四支舰队当中最为雄厚。
而广东濒临南海,虽然管辖的海域最为辽阔,但水师实力却是这些舰队当中最弱的,因为清朝当时的国防政策就是重北轻南。
其它的三支舰队都得到朝廷的拨款只有广东水师没有,而为广东水师添舰的所有款项均由粤省自行筹拨。所以广东水师因为没有银子而经费短缺,辖下舰船虽然数量可观但是小而杂乱,只能作用于内河和近岸,毫无远洋作战能力。用于缉私捕盗尚敷其用,用来护卫海疆却是其力所不能及。如果采用现代的观点来看这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海岸警卫队。
特别是在甲午海战中,三艘千吨巡洋舰广甲、广乙、广丙先后被击沉,广东水师就再也没有添置过同等或者比这三舰还大的铁甲军舰。现在的广东水师虽然舰艇数量有近四十艘,但却多是内河浅水小炮艇、鱼雷艇,总吨位只有一万一千多吨,实力虚弱。
显然,广东水师要维持广东沿海及内河的防务已经十分勉强,要严密控制琼州海面,则力有未逮。虽然陈文强并不想与清军打海战,但有空子可钻,毕竟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一件一件地就绪,到了九月中旬,陈文强终于踏上了前往琼州的征程。
…………….
小岛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眼前是平坦的三角洲,岸边是片片竹林和棕榈树。前面,一艘班轮被浪掀得左右颠簸,烟囱里喷出大团大团的白烟。轮船很快就超了过去,又驶过了虎门镇。
去年奉命回琼州发展,今年回上海报告情况,又作为陈文强的向导的李家俊正凝神注视着湍急的珠江水。他又想起了父亲给他讲过的故事,这个故事父亲讲过很多遍,可他总是央求着再讲一遍。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父亲坐在小火轮上,也是在这条江上行驶。当船正全速前进时,江心不远处有一只满载杂货的舢板,四个船夫拼命摇着桨,想避开这艘大家伙的航道。父亲和甲板上的人都期待着停船或减速的信号,好让那几个船夫有时间划到一边。
可什么信号也没有,英国船长一手把着舵,一手按着加速器,当助手问他是否停机时,他的回答是“不,继续前进。”在惊叫声中,轮船晃了晃又继续向前行驶,父亲快步走向船尾,看见水中只有一个船夫在挣扎,周围是一片碎片。船上的乘客都被这惨景惊得目瞪口呆,海风却吹来船长的叫骂声:“该死的,他们必须学会怎么躲避。”
李家俊总让父亲给他讲这个故事。一想起故事里的惨状,他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尽管事情发生在他出生之前,但却一直加深着他对洋人的憎恨。
不过,他现在已经稍许改变了些想法。那就是洋人未必都坏,有些洋人还是很有些帮助的,而洋人的枪枝也确实是好东西。比如现在船上的那个金发美国人,还有留着胡子和戴着眼镜的德国人……
而这些洋人,却都是陈文强所雇佣的下属,至少是平起平坐的合作伙伴。一个中国人,能够有洋人手下,这让李家俊既感到惊讶,又十分地钦佩。想到这里,李家俊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
陈文强此时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江岸,江两岸淤积了一层厚厚的泥沙,木码头上站着一些养鸭子的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几只鸭子在叫卖,看上去象倒拎着一束束白色的鲜花。
与承揽潮汕铁路的林榕轩同行,并先至广州稍作停留,陈文强自然有他的安排。在当时,与上海的联络最快捷方便的应该是有线电报,这个工具却只在广州才有。所以,他要先到广州的秘密据点进行考察和布置。其次,他还约了比较重要的人在广州进行会面,如果商谈成功的话,他将得到一大笔研究经费。
起初,陈文强在南洋之行前放出要研制抗疟新药的风声,目的是想使荷兰人有所疑惧,以便让他能够或买、或租一个小岛,然后在岛上建立一个养兵练兵、囤积物资的基地。而荷兰人的拒绝,也确实很让他生气,决定下苦功给荷兰人一个难忘的教训,打破其垄断奎宁的暴利。
大张旗鼓地宣扬研制治疟新药,本来也是为琼州之行制造借口,可陈文强没想到却引来了别人的关注。而这个人虽然名声不算太响亮,却也是富甲一方,更有一个如雷贯耳的父亲。(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广州
作为晚清赫赫有名的巨商之一,云南弥勒人王炽的一生充满了奇迹。曾经,钱王王炽的名字响彻大江南北,可叹的是,如今很多人只知胡雪岩却不知有王炽,更不知道王炽所获的冠戴一品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所受荣誉已远远超过晚清时声名显赫的巨商胡雪岩。
王炽究竟有多少钱没有人知道,但他开的钱庄“同庆丰”在鼎盛时期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左右大清王朝的金融市场却是不争的事实。英国《泰晤士报》曾对百年来世界最富有的人进行统计,排在第四位的便是王炽。而且,他是唯一一名榜上有名的中国人。
王炽虽富甲全滇,但却不是一个惟利是图的商人。他重德重义,以德经商。且在经营上不固步自封,善于借鉴世界先进经验,为强国奋争;在个人生活上,王炽富而不奢,始终保持勤俭家风。诚信与德行赢得了包括竞争对手在内的所有人的尊重,成为商界楷模。不仅如此,王炽还仗兴疏财,以财力急国家之急,以振兴地方经济为己任,发展地方实业,热心公益事业。
更让人敬佩的是,王炽还花巨资从法国人手里买回了滇越铁路的路权,使云南路权不受法国人支配。为保护地方工业不被洋人染指,王炽冒险夺标,垫付数十万两白银与官府一同筹办云南铜、锡矿业。为培养人才、振兴地方教育文化,王炽又联合当地富绅筹办“兴文当”(后更名为“兴文银行”)。将之作为“基金库”,以捐助当地教育事业发展,云南经正书院(今云南大学)亦曾得到其资助。
可惜的是。王炽已于一九零三年去世,陈文强未得一见。但接替王炽事业的,他的儿子王鸿图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商业头脑,并继承了王炽热心公益的作风。
“……清明过后雨淋头,蒿枝开花鬼发愁,十人病来九人死,一人逃居在山头……滇省自古以来便是瘴疠之区。所居百姓苦之久矣。先生奇才,欲研制新药,然舍滇省而择琼州。似为不妥……”
时任云南商务总会协理的王鸿图在信中所说的情形并没有错,但他邀请陈文强赴云南研制新药,并愿意捐助所需的全部资金,显然并不明白陈文强要去琼州的隐秘心思。
对此。陈文强以云南地处内陆、交通不便为借口加以婉拒。但同时。他在回信中还是希望王鸿图能予以适当的捐助,并乐观的表示新药的研制比较顺利,如果资金充裕的话,很可能在数月内便有成果。等到新药推出,他将把云南的独家销售权给予王鸿图,以成本价供应药品。
捐助的钱多得一分是一分,尽管资金是不太缺的,但陈文强还是希望得到更多。而且。如果能够与经济实力和经营能力都称雄云南商界的王鸿图结交,以后获取的利益将是巨大的。对于复兴会在云南发展也是很有益的。
而王鸿图的回信显然证明其不仅热心公益,更有着如同其父的经营头脑,以及相当新进的商业意识和不凡的魄力。拟议倡办昆明电灯公司、昆明自来水公司,这样投资难度和风险较轻工业都要大很多的新兴产业,可不是一般的实业家敢于尝试的。
而在当时的社会中,有王鸿图这样魄力和眼光,并且知难而进的民族工商家并不只一个,自从陈文强成立起中德合资电力工程公司,表示出积极意向的便有老状元张謇、红顶商人祝兰舫、周舜卿等,而电力投资对国家民族至关重要,是国家近代化建设的必经之路。
一声叹息打断了陈文强的思索,他看着愁眉不展的罗登,不由得伸手拍了拍这个美国佬的肩膀,宽慰道:“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小别胜新婚。短暂的分离之后,再与琳娜相聚时,或许她会用无比的热情来拥抱你。”
“或许?”罗登的眼中闪了一丝亮光,随即又黯淡下来,摇着头说道:“你也不确定,是吧?”
“不确定才值得期待。”陈文强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远处,“广州,很遗憾上次只是路过。这次我一定要尝试一下龙虎斗,听说敢吃的都是有胆量的,吃第一口时的勇气比起在战场上拼杀也不逊色。”
“龙虎斗?”罗登露出迷惑的神情。
“家俊,你来解说一下。”陈文强招手叫着李家俊,“你是向导啊,要尽职尽责才是。”
“呵呵,文强兄,你忘了我也是广东人。”身着官服的华侨巨商张榕轩走出了船舱,打趣般地说着,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是清廷派遣的著名工程师詹天佑,是前来广东实地勘测、踏查潮汕铁路的。
“龙虎斗是美味,佛跳墙也是令人垂涎欲滴啊!”张榕轩走到近前,感慨地说道:“离家乡久矣,这些家乡美食却记得最牢。”
陈文强点头打着招呼,笑着说道:“吃穿住行,这吃字排在首位,当然是有道理的。试问,哪个凡人能抵挡美食的诱惑?对了,眷诚也是广东人吧?”
“兄弟祖籍徽州婺源,却是生于广东南海县。”詹天佑笑着答道。
对于科技工作者,象詹天佑这样的铁路专路,陈文强天生便有好感。这样的专业人才心思单纯,更好打交道。同样,詹天佑也觉得陈文强见识广,思想新,对于建设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也觉得乐于接近。
“可惜眷诚是个大忙人。”张榕轩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勘测、踏查完潮汕铁路,便又要返京筹划修建京张铁路,相聚时短啊!”
“是啊!”陈文强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如果眷诚有时间。我还想请他考察一下琼州的地形地势,看看能否修建铁路呢!”
“文强的想法倒与湖广总督张之洞相近。”詹天佑愣了一下,说道:“张之洞曾不止一次上书。建议筑铁路至海南腹地,后因调任湖广而作罢。”
“哦?”陈文强表示了些许惊讶,又摇了摇头,说道:“规模和目的是不同的,我想修的是由田独、石碌铁矿至港口或炼铁厂的铁路,距离短,以工业用途为主。”
“这样啊——”詹天佑沉吟了一下。抬头说道:“铁路人才很多,非只天佑一个。文强兄若需要,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二。”
陈文强想了想。点头答应。
海南铁矿,包括石碌铁矿和田独铁矿,属沉积变质型铁矿床、赤铁矿类,是我国开发较早。规模较大。原矿品位较高的铁矿石生产基地。特别是石碌铁矿,是中国大型露天矿之一。铁矿储量约占全国富铁矿储量的71%,品位居全国第一。它不仅有丰富的铁、钴、铜资源,而且还有镍、硫、银、金等多种矿产资源,被誉为“亚洲第一富铁矿”。
而在目前,这两个铁矿还处在民间手工开采阶段,储量也未完全探明。田独矿山的铁矿石资源,被当地村民发现也没有多少年。曾用土法开采一段时间而废弃;而石碌矿现在由英国华裔商人张鋆勾结当地豪强势力进行开采,手段很原始。采取正面钻凿的办法开采矿石,然后利用畜力、牛车将矿石运到八十公里外的儋州海头铸冶。
是用钱贿赂官府,还是依靠当地三点会的势力,再加上自己组织的人手强取豪夺,对于陈文强来说,获得这两个铁矿的开采都不算太困难。所以,他聘自德国的勘探技术人员已经先期抵达琼州,并且通过卡尔期向德国订购了采矿、运输和冶炼设备,已经从汉堡装船启运。当然,这无疑是给了卡尔斯一个机会,大批拆成零件的枪枝和弹药,将混杂在这些设备机械里,一起运到三亚港口。
至于枪枝生产线,卡尔斯则赌咒发誓要陈文强再宽限半年,他一定会搞到手,并且价格上会再给予优惠。
一口吃不成胖子,但胖子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陈文强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着急,现在都是在铺垫,还没争到矿权,还没开采、冶炼,要造枪造炮,更是比较遥远的事情。
众人弃舟登岸,进了广州城时,时间已经不早,晚霞照在远处一座塔上,小巷子里只是一片灰蒙蒙的阴影。偶尔能听见巷子深处的鞭炮声,李家俊介绍那估计是在驱鬼,并且向几个洋人很确定地说明在中国倾听死人说话并不是疯子。
鸦片战争后,广州对外通商的绝对优势逐渐失落,上海、香港两地迅速崛起,并逐步取代了广州的龙头位置。但由于毗邻香港,近代资本主义的新事物、新观点传入香港后,很快便被广州人感知,经过香港的“一传”,形成一条西学传入中国内地的重要渠道。所以晚清广州仍然是传播西方文明,形成消费风尚,引领消费潮流的南方大都会,也是洋货消费方面最为前卫的城市之一。
而追溯历史,广州不仅是国内第一个亮起电灯的地方,更是国内第一家电力经营公司的创办地。1890年,当时位处两广总督的张之洞在其总督府就用上了一个发电机专门为总督府发电,并鼓励华侨资本家黄秉常在广州设立电灯公司。
可遗憾的是,即使到了电灯公司全盛时期,才供应了七百来盏电灯的用电。由于线路接驳用户自理,电费昂贵,以及旧时电灯高电耗的原因,也导致了一般民众很难接受。
于是,由成功创办到机器折旧、故障困扰,到最后资金短缺而倒闭,中国第一家电力经营的电灯公司只经营了九个年头,在一**九年倒闭了。
而历史上的洋务运动在一**五年的结束,让民族工业的生存环境进入了严冬,虽然洋务运动中“师夷长技”的清政府官员们不少是胡乱决策,不停地交学费,但其三十年营造的大环境让不少的人看到了机会,黄秉常只是其中之一,而电灯公司结束经营之后,其人也再无音讯。
张榕轩、陈文强都不是缺钱的人,住处自然不能简陋,早有人打前站,安排了广州头等酒楼——天一酒楼。见厅事铺陈五光十色,壁上图画,西式家私,金银餐具无不精美,特别是为求利润及新奇,表现广东人敢“吃”的传统,天一酒楼也搞粤菜中具有独特风味的佳肴。
晚饭很可口,有龙虎斗,却没有什么英雄豪杰之感,倒让几个洋人脸上变色,害怕得“臊腥始发越,咀吞面汗巯”。当然,在陈文强等人的嘲讽和示范下,他们还是鼓足勇气进行了品尝,亦有做出好评,且随后大快朵颐者。
来到广州,陈文强当然不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一方面要建立琼州与上海的联络中继点,另一方面也要走通官府,以便在琼州得到更好的发展环境。
休息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早,陈文强和张榕轩吃罢早餐,便赶往两广总督府拜见总督岑春煊,并顺利地得到了接见。
对于岑春煊这个人,陈文强是做了相当的功课的,不仅是分析这个人的脾气禀性、政治倾向,还综合了广东当前的形势,以及整个满清官场的派系之间的利害关系。
从表面上看,岑春煊自身比较廉洁,主政到哪里,便在那里刮起反腐风暴,署理四川总督时一次便弹劾三百多名官员,在两广督任上劾罢不法污吏渎职者更达一千四百多名,一时有“官屠”之称;岑春煊还倡言“立宪”,秘密派亲信联络张謇,允资一万元支持江浙立宪派筹设立宪团体,并承诺每年捐资一千元作经费,积极支持立宪派的活动;对于新政,岑春煊也干得风风火火,办工厂,兴矿务,修铁路……还上奏朝廷,请求在广东的各营改习洋操,改传新装,名为广东新式陆军……
凡此种种,虽然不能否认岑春煊是个开明官吏,但如果仔细分析研究,陈文强认为关键的症结还有岑春煊要与袁世凯的抗衡和竞争上。(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官屠接见,投其所好
“南岑北袁”这是当时对岑春煊和袁世凯两大清廷重臣的称呼,同样是声名远播,但谁不想争第一,谁不想压过对手一头。∈♀UU小说,www.uu234.com于是,袁世凯大力襄赞新政,包括废科举、督办新军、建学校、办工业,还建立警察队伍,并筹划修建京张铁路;而岑春煊也不落后,在两广整理财政,兴办实业,修建铁路,建立警察学校,上奏建立新军。
政绩和声望,岑春煊和袁世凯竞争的便是这个政治资本。而推崇革新不但是历史潮流,而且是获取政治资本的好途径。为此,两个人是卯上劲儿了,你干什么我也干,还非要比对手干得好。
但岑春煊与袁世凯相比,缺陷也很明显,那就是缺钱。此前历任广东督抚为讨好慈禧,上缴中央的比例过高,还要协济广西等省份,财政已到山穷水尽地步。为应付剿匪、举办新政、压倒政敌,不否认岑春煊嫉恶如仇,但其仗着慈禧的信任,用参颏和追缴亏空等措施,追回贪官侵吞的钱财,以此来缓解财政困难的想法也是很明显的。即便如此,资金依然缺乏,否则,岑春煊也不会倡议“息借民款之举”,以“办理地方生利要政”了。
陈文强与张榕轩之前已经作了沟通,制定出了相应的策略,那便是投其所好,在岑、袁的抗衡中,为岑春煊加上足够份量的筹码。
果然,岑春煊对潮汕铁路的修建是支持的,但这并不让他满足。他又把粤汉铁路这个烂摊子提了出来。涉及到借外债,有美、比、英、法等国掺和在内,又有粤、湘、鄂三省绅商反对出卖路权。粤汉铁路的问题可谓是错综复杂,困难很多。
“外债可借,贷款可借,商股可募,然路权不可丧失。”张榕轩对此没有研究,陈文强只好说出自己的见解,“若追根究底。则盛宣怀该杀,皆是其擅借外债、私定合同,造成今日之结果。而且。三省合办,众口难调,不如各筹各款,各修各路。约期合龙。方显各省官员之能力。”
岑春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陈文强,张謇已经来信推荐,请他予以照顾,他也对这个声名鹊起的年轻新秀很感兴趣,希望能借力使自己的政绩再上一层,至少不落后于袁世凯。
“外债嘛,总是麻烦,舆论反对呀!”岑春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贷款呢,从哪里贷?募商股。粤商恐怕也无此实力。”
“从中华南洋合资银行贷款,只涉利息,不涉路权。”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况且,合资银行有发钞权,如果总督大人给予合资银行在广东开设分行,以及钞票流通的方便,合资银行应该可以提供低息贷款吧?”
张榕轩看到陈文强的眼神,立刻明白,这是拓展合资银行经营范围的大好时机,他立刻点头附和道:“下官与陈京卿皆是银行股东,话语权还是有的。如果总督大人能给予方便,下官保证低息贷款没有问题。”
岑春煊一笑,似乎看穿了陈、林二人的心思,并没有表明态度。
“至于招募商股——”陈文强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粤省商绅或无此实力,但外省外埠的商家呢,总督大人又何必拘泥?”
张榕轩点头赞同,“商人牟利,凭大人廉洁的官声,有合理的经营章程,再让出股商家组成管理机构,官府委派精干官员监督,又何愁商股不募?”
岑春煊眼前一亮,他与张之洞一样,并不反对修路,但不相信三省绅商有足够财力承担此任,如果将招募商股扩展到外省外埠,那问题岂不迎刃而解?如果能够成功,这粤汉铁路的主导权岂不就从张之洞手中转移到自己这里,还能赢得在工商界的名望,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二位之言深合吾意。”岑春煊不掩赞赏神情,连连点头,又为了保险,对陈文强和张榕轩说道:“另外,贷款一事还需二位多多出力,多多美言啊!”
“大人放心,贷款没有问题。”张榕轩连忙保证,“合资银行刚刚成立,能参与此项万人瞩目之工程,亦是打响名声的好机会。”
“好,好。”岑春煊说了两个“好”字,又对陈文强说道:“自广州电灯公司倒闭之后,只剩沙面英商一家独大。听闻陈京卿在上海成立电力公司,又有洋务娴熟之名,不知可否在广州重建电灯公司,扭转此种局势?”
陈文强想了想,说道:“只要官府支持,凭现在的技术能力和发展水平,下官愿让广州城充满光明。”
电力发展日新月异,从发电机的功率、电力传输距离,再到灯泡的寿命,以及其他电器如电扇的推出使用,相比数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而晚清时期,广州已是商业兴盛的城市,经商容易致富。由于农村人口激增和天灾**,生活水准下降,弃农经商者增多;仕途拥挤,士人生活相对贫因,又使更多的人弃学经商。在广州,商人在市民中所占比例相当高,店铺几为住户的三分之一。商人地位的提升,使人们的贱商观念日益向重商、慕商方向转变。世人重商,商人的思想观念和习惯也就成为领导潮流的时尚。
于是,商人的讲排场、尚奢华和及时行乐成了一时的风气。豪商巨贾为显示自己的富有往往挥金如土,极尽奢侈之能事。而其他阶层的人民因羡慕而纷纷仿效,使奢侈消费成为风尚。
发电、用电成本的大幅降低,虽然并不是所有人家都用得起的,但广州人又务实求新,商铺、酒楼、街道,再加上富庶人家,只要能保证一定的使用户数。电灯公司的维持还是可以预见的。
又解决了一件大事,岑春煊心中高兴,可还有些疑惑。询问起陈文强为何要到琼州发展,若在广州附近,岂不更加方便。
陈文强直言不讳,坦言自己喜欢那里的清静环境,以及琼州的资源丰富、海上运输快捷等优势,特别是提到了要建设石油化工厂,在琼州接收从南洋运来的石油原料更加方便。
“……盐化工、煤化工、石油化工乃是现今世界三大化工产业。其中尤以石油化工起步最晚,却是潜力最大。”陈文强的讲述使岑春煊眼前出现了美好的前景,取得政绩和名望超过袁世凯的希望越来越大。“其化工产品的应用将是方方面面,可以说与衣食住行都有密切关系。”
听不懂,但这是好事,就象发明新药一样。将是国内没有的。甚至是盖过洋人的。岑春煊已经做出了决定,在琼州那块荒僻之地给陈文强施展的空间,不仅没有什么损失,却很可能有巨大的收获。况且,陈文强已经在话中暗示抗疟新药已经接近成功,到时候也能给自己增光添彩吧?毕竟是在琼州,是在自己管辖的地盘,这个看起来很懂事、很明事体的陈文强。会把自己的支持算在新药发明的功劳里面吧?
陈文强越来越摸清岑春煊的心思,也越来越确定之前的分析判断。说得也越来越让岑春煊感到高兴,“大人不遗余力地兴办教育,可称为兴教翘楚。我与张兄深为钦佩,愿为两广实业学堂捐资二十万元,以利两广实业的建设发展。”
岑春煊认为“教育者,政治之首务也”,主政山西时创办了山西大学堂(山西大学);主政四川时又建四川高等学堂;到了两广,又陆续兴办两广学务处、广东将弁学堂、军医学堂、陆军测绘学堂、林业学堂、巡警教练所、两广优级师范学堂、陆军中小学堂、法政学堂、两广实业学堂、广西高等学堂等十多所西式学堂,陈文强恭维之余倒也确实很钦佩。
几番投其所好后,宾主间的谈话愈发融洽,陈文强又发现岑春煊这个人还真的是比较有思想。他所推崇和效仿的是欧美式的经济立国主义和以教育为本的发展战略方针,对俄德日式的军事立国则持批判态度。对于两广的发展,他甚至有建“特区”和将钦州、北海建成大西南通道的设想。
显然,岑春煊虽然不是革命者,但他似乎也不拒绝国家走资本主义道路。这就与单纯的倡导新政,又有了很大的区别。
但陈文强对岑春煊的设想并不完全赞同,以现在中国的工业能力和工人的素质,尽管有劳动力价格优势,可要向“外向型经济”转变,还要经历一段时间的发展。何况,中国的关税权还掌握在列强手中。
尽管如此,陈文强还是依着岑春煊大概的思路提出了一些独到见解,并为自己在琼州的发展争取到了一些优惠政策。同时,他还向岑春煊说明自己为了确保在琼州的安全,准备从上海自强商团调些人手。对此,岑春煊未置可否,陈文强就当是默认了。
提前打个招呼,既显得坦承,又为以后的事情作个铺垫。反正岑春煊同不同意都无所谓,人带了,枪枝弹药也藏在船上,陈文强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谈话中,陈文强又象是无意地透露出将在广州与钱王的接班人王鸿图会面的消息。果然,岑春煊的眼睛又亮了,热情地请陈文强代为介绍,他很愿意在总督府接见王鸿图,畅谈新政。
岑春煊还真是雁过拔毛啊,只好对不起王鸿图了。对此,陈文强稍有愧疚,但也只是一闪而逝。
结束接见,陈文强和张榕轩告辞而退。出了总督府大门,张榕轩立刻伸出大拇指,对着陈文强表示钦佩。此番投其所好的策略,基本上是陈文强的分析判断,两人配合也较默契,接见的成功是不言而喻的。
“呵呵,都是钱的作用。”陈文强谦逊地摆了摆手,感慨道:“没有官府的首肯和支持,想干点事情真是太难了。张兄,虽然朝廷有旨,岑春煊又表示支持,但在修潮汕铁路的时候肯定还会遇到不少麻烦,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
张榕轩点了点头,说道:“资金方面倒是小事,全部工程、路轨、机车、车厢及站台由英国怡和洋行估价,共需一百**十万元,我们兄弟一人认购百万,也就解决了。我顾虑的是征地问题,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张兄倒也不必太过担心。”陈文强宽慰道:“太后不是赏了你御笔墨宝、玉如意和蟒袍,这些物件可是一种权威象征。再有岑春煊的支持,遇到困难也定能解决。”
“借陈兄弟你的吉言。”张榕轩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陈兄弟声名远播海外,又有张老状元等人背后支持,岑总督言谈之中对你也是青眼有加,陈兄弟去琼州创业,定然是一帆风顺。”
“一帆风顺也好,困难重重也罢,这路既已选定,就总要努力地走下去。”陈文强的话中透着别的意思,只是张榕轩却听不出来。
接下来几天,陈文强在广州城安排了联络点和留守人员,又与王鸿图进行了会面。两人相谈甚欢,初步确定了投资药厂,以及在昆明建立银行分行和电灯公司等事宜。
经过这样一番运作,合资银行的触角便基本伸到了两广和云南,再加上甬商的大本营江浙,经营范围一下子扩展到数省。
如果能把合资银行做大做强,在中国的金融方面拥有举足轻重的力量,也就拥有了一个可以大量支出的金山银山。钞票啊,只要建立起信誉,以后便可以发行超过银行资本数倍乃至十数倍的金额。换句话说,合资银行印刷的钞票如果成为信用货币,也就基本上和所持有的贵重金属的多少没有紧密的关系了。
当然,这也只是美好的期待,也只是理论上如此。但从其他革命团体的资金匮乏,筹款成为非常重要的任务上来看,复兴会已经远远地走在了前头。
对陈文强来说,他更加感到伪装成立宪派是多么地有利,多么地游刃有余。这也是一股潮流,特别是在国内的主要潮流,不用搏击而进,只要顺势而为,他便能获取意想不到的好处。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天涯海角
早在秦始皇时期设置的南方三郡,崖州就是其中之一的象郡。宋代时成为中国最南端的地级规模的州郡。因其孤悬海外,自古以来一直便有“穷荒极岛”、“鬼门关”、“天涯海角”等称谓。
正因为尚未得到大力开发,人口既少,防范也不严密,所以成为了陈文强的选择。当他乘船抵达崖州榆林港时,看到的果然是荒僻冷清的情景。但陈文强不以为意,阳光、海水、沙滩、气候、森林、温泉……有这些要素,难道不会是一个美丽的、渡假的好地方吗?
弃船登岸时,陈文强已经不是在广州时的低调,全套的官服,自强商团的二十名精壮团员持枪卫护,昂然踏上了码头。嗯,陈文强可没把自己的四品官当成闲职和候补,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就把自己当成最大的长官。不服?你那些衙役有我带来的人厉害吗?再加上陈文强胆子很大,别说敢胡编乱造总督岑春煊的话,连皇上、太后的口谕他都敢胡诌出来唬人。
顾盼神飞之下,陈文强竟然没发现有人前来行礼啊,参拜!只有三两个似乎是兵丁的家伙在远处畏畏缩缩地躲着向这边偷看。
当然,前来迎接的人是有,打前站的杜子钧、易本羲带着几个洋人,以及一群搬运工人。
看到陈文强这副模样,杜子钧、易本羲想笑不敢笑,走到近前,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合适。陈文强咧了咧嘴,难看地笑了一下,摆手道:“你们熟悉情况,随便安排吧!”
坐进马车,在哒哒哒的蹄声中。杜子钧才向陈文强介绍了在崖州突发的情况。
“……那狗县令侥幸捡了条命,后背和屁股上却中了几十粒铁砂,正趴在县衙里惨嚎。”杜子钧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他怕得要死,把衙役、驻防兵丁都召进城内,严加防范。所以。这码头上就剩寥寥几个盘查的兵丁,看见文强你的官威,可就连问都不敢问了。”
陈文强微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你们在信中讲这个县官懦弱无能,畏洋如虎,买卖土地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怎么万福华他们突然又对这样的家伙下手,难道有什么变化不成?”
杜子钧想起他们带着洋人去县衙办理买卖土地的事情,不禁露出了鄙夷的冷笑。当时,小小的崖州知县竟然以迎接大员的礼仪来接待他们。趾高气扬、满嘴洋腔的洋大人立时将这位县官唬得惊慌异常。正在谈话时,这位县官又烟瘾发作,涕泪交流,哈欠连天,在洋大人面前又不好意思放肆,熬得格外辛苦。等翻译将来意说明,县官与师爷只耳语了两句,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官府怕洋人。洋人怕百姓。在当时,这样的现象可谓司空见惯。一点也不奇怪。
“万福华他们本来是去刺杀万县知县范云梯的,因其很廉洁,所到之处皆有政声,所以又将目标定为崖州知县。”杜子钧解释道:“况且,他们觉得在崖州制造混乱,对你到来大展拳脚很有利。”
陈文强想了想。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你们想差了。这个县官懦弱无能,有更有利于咱们的控制和发展,若是换了精明强干的官员,岂不处处掣肘?若说范云梯是个好官。你们不想杀他,可打伤他应该可以吧?万县(万州)是计划起事的地方,有这样一个好官坐镇,很是不利啊!”
杜子钧皱起眉头沉思半晌,轻轻一拍大腿,说道:“是这个道理,确实是想差了。可现在怎么办?”
陈文强苦笑了一下,说道:“事已至此,所幸那县官还活着。既然他怕得要死,那就让咱们成为安定崖州,以及保护他的力量吧!”
“也只好这样了。”杜子钧有些无奈,可转而一想,却也没什么大碍,不禁开口说道:“在上海的自强商团受过训练,并且分批来到这里的青年会员已经有六七十人,现在有将近四十人是假扮成工人在做工。给他们配发武器,再加上你带来的二十多人,这样的武装力量应该是足以维持崖州安宁,并让县官产生依靠心理的。”
“那就把声势弄得大一点,咱们组织一次假打,让县官了解咱们的武力,明白该依靠谁才能保命安民。”陈文强的思路转换很快,新计划马上就有了雏形,“各地成立商团是朝廷允许的,虽然跨地行动肯定不行,但只要换个名字,由上海自强商团变成崖州商团,也就无甚大碍了。而公开化,我觉得似乎更加有利。以后没准商团变民团,咱们能把崖州的防卫牢牢掌握在手中呢!”
商团、渔团、民团,在社会剧变的晚清时期能够大量且公开地出现,自然有其内在的原因。满清财政紧张,已经养不起太多的兵丁,即便是编练的新军,到清亡时也未完全练成,且新军中武器装备不一,只有北洋六镇枪炮满编。
由于弹压地方的兵力不足,且旧式军队面临裁汰,人心涣散且无战斗力,再加上地方盗匪纷起,当时的治安情况十分恶劣。迫于无奈,满清政府只好借助商人、乡绅的财力,组建维护地方治安的武装力量。比如民团,多被地方所乡绅控制,过于分散,政府官员并没有象当初所设想的那样完全掌握。而商团、民团等武装没有官府的强烈介入监督管理,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有满清官员就上折启奏,认为此是“养虎为患,得不偿失”。
马车在崖州城东郊的琊琅湾(现亚龙湾)停了下来,两排土木建筑的二层小楼已经修筑完毕,不远处的工地上,还有房屋在修建。
蓝蓝的天空、明媚温暖的阳光、清新湿润的空气、连绵起伏的青山、千姿百态的岩石、原始幽静的红树林、波平浪静的海湾、清澈透明的海水,洁白细腻的沙滩,海岸线上椰影婆娑。
远看、近看,陈文强心怀大畅。这就是自己梦中的世外桃源,如果能在此陪着爱人终老。夫复何求?
琊琅湾现在还是一处不为人知的荒僻海滩,渡假、休闲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不在脑中存在的概念。
“医院在东北方向十五里,离工业基地五六里。”杜子钧指点着方向,做着介绍,“从两个多月的建设速度来看,已经是非常快了。当然。投入也很巨大。前前后后已经招募了两千多工人,总的花费超过了三十万。”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速度。”陈文强并不在意地笑了笑,笑容中隐含着一丝狠厉。
打垮、杀怕了潮州土商,又轻易地灭掉了几个小的土商,陈文强把目光投向了更大的目标——上海鸦*片商联合会。英国人梅勒、波斯人泰特、印度人达斯托和巴格达犹太人埃兹拉,是这个联合会的四大首脑。
绑架勒索,把这四个家伙的手指、牙齿、耳朵、鼻子等物件一块块地送到他们的家人手里,直到他们把赚取的罪恶金钱吐出来为止。每人至少一百万。这是陈文强定下的价码,同时,也是他亲自制定的计划,从绑架、囚禁、送信、肢解、收钱……每一步他都认真筹划,并且实地勘查了囚禁地点,向龙兴堂的杀手团交代了行动细节。
对于杀手团,陈文强是放心的。不仅是他们已经拥有的技能,更是他们的忠诚。而三心二意者早已经被剔除。陈文强通过探悉别人的心理得到的情报准确无误,帮规家法处置得也极严厉。龙兴堂的核心人物中。现在对陈文强是既敬且畏,绝对的服从。
有时候,江湖义气还是很有益处的。陈文强时常感叹收服头脑简单、心思单纯的汉子容易,而有学识、有思想的人,却让他时时有无力之感。
道路错了,迈得步子越大越急。偏离目标越远。而只要方向正确,那前进一步就接近一步。再从复兴会的发展来看,虽然还没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应该没有人认为是缓慢。在充裕的资金扶持下,各地分会陆续建立。作为喉舌的报纸就已经有了五六家之多。与其他革命团体相比,就更能看出差距了。
“建设速度能够保证,联络会党也很顺利。”杜子钧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是我觉得这些江湖人物难堪大用。”
“拉过来就用当然不行。”陈文强看了杜子钧一眼,微笑着问道:“说说你的看法,毕竟你与郑鸿名他们接触过。”
“满脑子封建思想,组织散漫、良莠不齐、颇难驾驭。”杜子钧苦笑着说道:“还反清复明呢,根本不知道革命为何物?不过,口气倒挺大,说是只要饷械充足,他能召集‘三点会’数万之众,在全琼范围进行暴动。并且计划以澄迈、临高、儋州、感恩、昌化为西路,以琼山、文昌、乐会、万州、陵水、崖州为东路,把清军赶出琼州。”
“呵呵,是自信,还是吹牛?”陈文强失笑道:“我看倒是贪图饷械,以大话惑人。”
“咱们派出的人并不能在三点会中发挥应有的作用,郑鸿名等首领接受咱们的人,可也防着他们。”杜子钧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象你说的那样,他们确实是贪图饷械,不得不做出些姿态。”
“你能看到这点,非常好。”陈文强不掩赞赏之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很多革命团体都患了急躁病,只要反清,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过来就用,全然不顾后果。会党不可靠,这是我之前便提到过的,但没有太大的说服力。你和其他同志在琼州与会党接触较多,切身体会也真实。写个报告上去,对总部重新考虑战略布署很有益处。”
“那——”杜子钧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在琼州已经铺开了这么大的摊子,如何收拾?”
“靠我们自己的力量。”陈文强断然挥了下手,“借开发建设之名,运送大量的进步青年来此。哪怕是招募国内贫苦民众,再进行教育组织,我们也能拉起一支队伍,一支完全革命化、纪律严明、服从指挥的队伍。”
“郑鸿名这条线要掐断吗?”杜子钧试探着问道:“他只知道复兴会,但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更不知道这里的产业是为复兴会服务的。”
陈文强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不能依靠,那就利用。把咱们的人慢慢撤回来,饷械呢,给其一部分。有这么一股力量存在,咱们拥有武装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养贼自重?”杜子钧脱口而出,旋即讪讪一笑,“这话说得难听,应该是保境安民才对。”
“一样的意思。”陈文强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盖好的房子,“住宅区四周加上围墙,安全工作要做好。今晚来得及的话,就在这里开个会吧!”
……………
上海。
夜色沉静,灯光明亮,比历史上早了六年担任《民立报》主笔的宋教仁,正在埋头苦读。新打的书架上,几乎全是有关西方资本主义政治学说和社会制度方面的书籍。
而历史上,宋教仁开始公开地、有针对性地抨击时政和阐释他的政治观点,应当始自一九零五年,与现在的时间相差无几。当时的清政府正在内外交困的局势下筹备立宪,在不危及当权者统治权的前提下进行小心翼翼的改革。而宋教仁就已经看出,这些小脚女人似的改革与其说是向西方学习,不如说是清政府拿西方人的政治工具来巩固自身的统治地位。所以,他认为“清廷立宪”是虚假的面纱,必定不会成功。
而在随后的革命党和梁启超所代表的改良派的大论战中,宋教仁与章太炎一样,对论战保持相当距离且对立宪派人士保持尊重。
单凭这份冷静和理智,宋教仁的思想和性格倒与陈文强非常相似,也就对陈文强所提出的理论,以及复兴会的革命方略,有着相当契合的理解和认同。
而长沙起事的失败,又使宋教仁对会党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和顾虑,这与陈文强对会党不抱多大希望又很相近。
总而言之,逐渐顶替蔡元培成为复兴会会长的宋教仁,在不断地系统化学习西方政治理念的同时,正象陈文强所预期的的那样,与他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包装革命导师,汽车
说到宋教仁,历史上虽然短暂,但确实是才华横溢、理论过硬。尤其是在当时革命的躁动气氛中,宋教仁是极少数既革命,又能拼命学习的革命党。他订了严格的日程表,拚命的刻苦学习,从东京顺天学校,到法政大学,到早稻田大学留学生预科……一路成绩优异,并因此得补官费留学名额。
学习、革命两不误,宋教仁从华兴会的副会长到同盟会的司法部检事长,从《二十世纪之支那》的发起人到《民立报》的主笔,从法政方面的翻译到《间岛问题》的著述,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少年气盛,精力过人,心比天高,志气逼人,又是倔强的个性。演讲鼓动起来,听众掌声如潮,欢声雷动,使政敌听来,就真以为他是拔毛成兵的齐天大圣了……但宋公不是袁世凯、蒋中正、毛zd那一流的人物。”
虽然缺乏成为一代伟人的素质,但与革命的北辰相比,宋教仁的行动非凡,组织能力卓越。如果不是黄兴和他努力发展、全力维持,单凭革命的北辰四下筹款搞暴动,同盟会早就散了。
也正是因为北辰首倡革命,声名远播,陈文强才想着打造包装出另一位革命巨星,使复兴会占据革命的主导。显然,宋教仁这位全能人物,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成为复兴会核心领导层后,宋教仁获悉了全部机密,立刻惊讶于复兴会的势力已经执革命团体之牛耳,财力更是雄厚。尽管因其对“排满革命”这个无理由之宗教并不热衷,而致失去了很多热血青年,加入其中的也有退出的,但这也使复兴会这个团体能够齐心协力。团结一致。
因为出身、成长和地域的关系,宋教仁虽然不反对在琼州建立革命基地,但对于长江流域的革命前途还是十分看好,认为应加强长江中下游地区革命的组织领导。这个决议在会议上得到了通过,并作了具体分工。陈文强等人主要负责琼州和海外,宋教仁等则组织复兴会会员分别回本省发动革命。在江苏、安徽、湖北、湖南、四川、陕西设立分会,推动各该地区革命形势的发展,并将重点工作指向自己的原籍——湖南。
出身海外的北辰将革命起义的地点多定在沿海地区,原籍湖南的宋教仁将革命重点指向自己的家乡,这差不多是同样的感情和想法。除了熟悉和亲切外,了解也更多,觉得更有信心。
但财力雄厚也不是便能四处投入巨资,琼州建设抽走了大量资金,其他地方的则分配较少。宋教仁觉得应该再争取一下。
“革命进行方略有上、中、下三策:在边地进行为下策,在长江流域进行为中策,在首都和北方进行为上策。革命地点宜居中,不宜偏僻;革命时期应缩短,不可延长;战争地域应狭小,不可扩大。而上策运动稍难,下策或引起干涉酿分裂之祸,故应采用中策……”
停下笔。宋教仁揉了揉太阳穴,又起身在室内缓缓踱步。在陈文强的预计中。重金投入琼州,一年之内必见成效,那时候便有更充裕的资金投向他处。但宋教仁却觉得陈文强还有余资,有所保留的原因是陈文强所主张的“培元气,养实力,不轻易发难”。
产生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陈文强作为兴义堂实际上的首领,帮派这一块的经营一直是没有与复兴会合并的。而兴义堂越来越强大,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或许文强也有苦衷,帮派这边要照顾好,毕竟在上海滩这鱼龙混杂之地。兴义堂的存在是必要的。不仅给复兴会提供着暗中保护,对工商业的经营也大有益处。而且,帮派人物良莠不齐,也不适合直接并入复兴会。
思来想去,宋教仁回到案前,把写好的稿子叠好,放进了文件夹里,决定暂时不宜把这件事情挑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隔阂。
……………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有陈文强坐镇,崖州基地的建设又加快了速度,光招募来的外地工人,再加上本地雇佣的,就已经超过了五千。
当上海滩鸦*片商联合会的四大巨头在一次会议中被闯进来的暴徒绑架,造成公共租界的轰动;当英国人梅勒的家人收到第三根手指,波斯人泰特的家人收到两根手指外加半块耳朵而屈服于绑匪后;当陈文强陆续收到李亚溥派人送来的两百万元后,不计成本的疯狂建设便更让人目瞪口呆。
炼铁高炉高高耸立,蒸汽发电机轰鸣运转,一排排厂房和宿舍鳞次枇比,榆林港、三亚港、南山港扩建改造,三艘远洋轮船和数艘小火轮组成的琼州航运公司开始运营,小火轮环岛而行,不仅接送旅客,更运输长昌、海口的燃煤和石碌、田独的铁矿石,还把海南的土特产运往上海等地……
同济医院琼州分院,合资银行琼州分行崖州支行,职业技术学校,崖州高等小学堂、初等小学堂、平民学堂、农学堂纷纷建成;建桥、修路、浚河等公益事业也是说干就干,花钱如流水。
当然,在这些建设和经营中,涉及到的不是陈文强一个人的利益。琼州航运公司便有张榕轩兄弟的股份和船只,合资银行也因为陈文强的成功运动而在广州和琼州开展业务……甚至连在琼州组建的商团,陈文强也拉上了琼州的一些商人。
既是避免树大招风,也是将更多的人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成为战友或盟友。同时,陈文强也与立宪派的工商人士联系得越来越紧密。而越象立宪派,风险则越小,因为满清不太担心立宪派的乡绅和商人,反倒有拉拢温和的立宪派,抗衡暴力革命党的意图。
而在当时,立宪正在国内成为一种潮流。下至士绅、商人、实业家,上至满清高官,朝野的呼声越来越高。说白了,陈文强伪装立宪派,周围有一群工商巨子的利益共同体,上又有岑春煊的支持。行事顺风顺水也就并不奇怪了。
就说成为商团一事,陈文强利用崖州知县遇刺一事,搞了场乱枪轰击,击退暴徒的行动。然后便派人持书信到广州向岑春煊求援,述说琼州会党纷杂,治安极差,非有武装力量不能保证工厂建设。当然,陈文强又奉上十万元,假惺惺地请求岑春煊拔付枪枝弹药。以为建立商团之用。
岑春煊当然知道十万元能购买到的武器弹药的数量,也知道陈文强这笔钱实际上是买他的允准。所以,他心领神会地拔付了百多条老旧枪枝,虽未明言赞成建立商团一事,却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许可的态度。
陈文强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也根本没有这百多条老旧枪枝看在眼里。当然,门面是要装的,虎皮也是要扯的。拉出一百多人,拿上这些枪枝。告诉崖州知县这是总督岑大人赞助商团的,若是枪枝不足可另行筹款购买,唬得县令连连点头称是。
于是,陈文强在拉上几个琼州商人做摆设后,又添置了几十条枪,琼州联合商团便堂而皇之地公开成立了。并且成了崖州最大、最强的武装力量。如果知道历史资料的话,就知道这一百多人、枪械齐备的武装,别说是在荒僻的崖州,就是象无锡这样的中等城市,也要超过清军的驻防力量。这样也就能理解辛亥革命时。革命党人以不足百人,毫无伤亡地光复无锡了。
如果此时起事,崖州自然不在话下;如果郑鸿名的会党武装配合,拿下万宁(万州)、陵水、琼中、乐乐也是完全可能。因为陆续偷运来的枪械已经接近千枝,可绝不是商团表面上拥有的数量。
但陈文强的胃口可绝不仅此,在没有取得对琼州清军的压倒优势前,他不会轻举妄动。很简单,他的目标是整个琼州。
于是,陈文强装着官服、带着商团,蛮横地将驻防在崖州的十几个巡防营士兵都赶回城里维持治安,因为城中又有暴徒出没,在县衙门口胡乱开枪。港口、码头,港口外海的巡查工作便轻易地都由商团队员所控制,甚至应惊魂不定的县令请求,陈文强还派出商团队员,负责了崖州城两座城门的盘查,以及县衙的安全保卫,以补巡防营兵丁的不足。
这种完全控制、随意行事的情形可能保持不了太长的时间,但对陈文强,以及复兴会来说,却已经足够了。据后来统计,从一九零四年十月到一九零五年七月,总共有近万枝美国、德国枪枝以及庞大数量的弹药运进了崖州,藏匿于五指山和隐秘的岩洞之中。直到李准从北京面圣归来,被任命为广东水师提督,并重整广东水师,恢复了对南海的巡视为止,猖狂的偷运才减缓了势头。
因此而造成的后果,不仅是复兴会在琼州有了组建上万军队的装备,更造就了两位大发其财的富翁——美国人罗登的弟弟罗迈和德国人卡尔斯。
让时间倒回到一九零五年一月中旬,榆林港三号码头上,罗迈不无炫耀地给陈文强介绍着。几个搬运工正拆去板条包装,一辆乌油发亮的奇怪“马车”展现在众人面前。这是两座带篷船式车身的1903款福特a型车,在美国的售价为九百美元,是发了财的罗迈用来拍陈文强马屁的。
“不用马拉的马车。”罗迈带着讨好的笑容,“可惜的是两个月前,运到上海的一辆,不过不是福特公司生产的。我相信,这应该是最好的,超过上海的那辆。而且,即便在美国,也是很少见的。”
陈文强看过附有照片的报纸,还有别人的大概讲述。当汽车运到上海码头时,一个查顿公司的年轻人坐在驾驶座上,穿着皮大衣、戴着皮帽子,脖子上还系着领带。当时还没有人会发动引擎,只好叫苦力用绳子拉动汽车拍照。那个年轻司机则装模作样地挥动手臂向人们致意。
“有油吗?可以马上开吗?”陈文强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汽车一番,确实象是马车改装的,不过坐上去驾驶的话,是不是有重生前的那种感觉呢?
“当然有。”罗迈又让推来了几个装汽油的大铁桶,并且打开一个,给汽车加了油。
陈文强跳上汽车,仔细观察了一下各种按钮,很简陋,连喇叭都是按的胶皮球,在方向盘的下面。
“来,上来坐,我带你们兜兜风。”陈文强笑着招呼彩凤和丽莉。
彩凤摇头,关切地提醒道:“你也别动那东西,怎么也得先学学吧?”
“很简单,我以前学过。”陈文强信心满满,继续招手。
“我去坐,我要坐。”丽莉两眼发亮,急切地拉着彩凤向前走。
发动引擎,前进档,汽车在旁人惊异的目光中向前移动了。陈文强恶作剧般地捏了两下胶皮球,在汽车喇叭的鸣叫声中,转动方向盘,从码头拐向了大路。
“真有趣啊,不用马拉,自己能跑。”丽莉瞪圆亮晶晶的眼睛,兴奋而快活地叫着。
彩凤微张开嘴唇,柔风迎风飘动,她还抑制不住有些紧张,提醒着陈文强开慢点,小心些。
“科技的力量。”陈文强迎着风,大声说道:“有时间我来教你们,越是开得快,越是有激情。”
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随着电灯、电扇、电话的使用,陈文强能感到接近重生前的那种熟悉感。虽然还远远不及,但总比一点也没有强。
汽车转了一圈,又停在码头附近。陈文强笑眯眯地走到罗迈跟前,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说道:“以三个月为期限,我再买三千枝步枪,十挺马克沁机关枪,附带五十万发子弹。如果你能搞到生产线的话……如果你能搞到麦德森机关枪……”
“没有问题,绝对没有问题。”罗迈笑得象花一样,他知道这马屁拍成功了,一大笔利润又在向他招手,而除了武器弹药,作为在美国的主要代理人,他与陈文强还有着很多的商业来往,获利也很丰厚。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琼州之基
慧眼识物,走在别人的前头,这是穿越者的专利,陈文强也不例外。
丹麦的麦德森轻机枪,一九零二年推出,装有两脚架,可抵肩射击,全重不到十公斤,且性能十分可靠,口径和结构多变可适应不同用户要求。从1903年至1914年间,仅俄国就从丹麦购买了一千五百挺麦德森机枪,用于日俄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
虽然麦德森机关枪的价格高昂,但陈文强也不准备全凭购买,仿造是他的最终目的。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实到了一九零八年的时候,广东制造军械总厂就会开始仿制麦德森机枪,当时称之为“轻机快炮”,另外开封兵工厂及其他地方也有仿制,但这些仿制型的数量都不是太大,没有在中**队中大量装备。
而作为枪械专家,陈文强选择美国春田1903式和德国毛瑟1898式,这是为了双保险,为了两条腿走路。抓住现在完全控制崖州的有利时机,快运、多运就不能只选择一种。况且,这两种步枪在性能来说都是相当优秀的。
先抢运武器弹药,再购买生产线。这也是陈文强形成时间不长的思路。购买大量武器弹药是不被官府认可的,但生产线属于机械设备,凭满清的那些官员,哪能辨别出来是做什么用途的?
相对于罗迈,德国人卡尔斯的信任度则下降很多,购买的武器弹药通常是在外海的某个荒岛上交接,再由航运公司的轮船运到码头,使其并不知道具体的收货地点。
但这并不妨碍卡尔斯的热情,陈文强购买武器弹药的数量是如此之大,发财的**和很快要成为富翁的诱惑。使他兴奋而激动,正竭尽全力满足着陈文强的要求。
建立军队的基础正在越发牢固,陈文强与德国公司、企业的合作也大范围展开。克虏伯公司的冶炼设备和技术人员,是联合炼钢厂以最快速度建成并生产出合格钢轨的关键因素;西门子公司的电力设备正随着联合电力工程公司业务的拓展而销售到中国的各个地方,苏州、无锡、广州、昆明……;崖州新建的玻璃厂不仅引进了德国的全套光学制造设备,还直接从德国的光学之都慕尼黑聘请来了七名光学专家来厂作顾问指导。又组织了八名留学生由蔡元培带队,直接送到德国进修光学,同时也在德国建立复兴会驻德分会,以接待以后将陆续入德的留学生……
海南的冬天,其实正是北方的春季。它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没有飕飕的寒风,没有皑皑的雪地,脚下的土地是热灼的,这脸前扑来的风是和煦的。
“上海的冬天太冷了,还是这里好。”金三爷轻轻拍着膝盖。“人老了,这毛病就都来了,在这里倒是疼得轻了很多。”
“这里空气好,很适合休养。”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最近上海不平静,师兄多在这里呆段时间也好。”
绑架勒索鸦*片商联合会的四大巨头,这实在是轰动上海,乃至全国的大案。作为上海滩最大、最强的帮派——兴义堂。自然也少不了被怀疑,被侦察。而执行任务的人手在成功后早已避开风头。或到琼州,或安排到南洋,令公共租界的华洋巡捕根本找不到什么线索。
“我可不怕洋鬼子。”金三爷嘴硬地辩解了一句,在头顶吊扇悠悠的转动中,感慨地说道:“师弟呀,我是服了你了。在哪都能铺开一大摊子。这得花多少钱哪?”
“这确实是用钱堆出来的。”陈文强不加否认,扳着手指说道:“已经花了将近三百万,我占三分之一,合资银行出三分之一,其余参股商家占三分之一。预计再有三五十万。就能基本安置好移居至此的百姓,这就全要我来掏腰包了。”
“那帮家伙,还不是看你干得差不多了,有利可图才入股的。”金三爷有些鄙视地撇了撇嘴,又不忘提醒道:“有些赚大钱的生意,还是要把在自己手里,别让外人沾了光。”
能明显赚钱的生意,谁都愿意入股;前景不明的,还就得自己多掏钱。陈文强知道金三爷这话说得没道理,可也不强辩,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比如这个药厂。”金三爷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已经有三种新药了吧?在亚洲还是独家生产,还不是定什么价就是什么价。”
“控股是必要的,可让出一些股份多吸取资金扩大生产,也无大碍。”陈文强笑道:“只要咱们说了算,这不过是小事而已。对了,金河不是要去德国留学吗?再过一个月,我要再派人去德国学习造船和军事,他可以跟随着一起去。”
“德国很远哪!”金三爷微皱起眉头,摇着头,“去日本倒是方便。再说,学什么不好,学军事?那以后是不是要上阵打仗?枪子可不长眼睛啊!”
“儿大不由爷,师兄你能管住就好。”陈文强也不勉强,起身说道:“我到海边走一走,师兄你去不去?”
“我不去。”金三爷摆了摆手,说道:“我去找人打几圈。海边有女洋鬼子洗澡(游泳),有伤风化,会害眼病的。”
陈文强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
平坦的沙滩上,一浪接一浪无声无息地涌上来,轻声地消失在细沙间。落日把地平线那边的天空烧得通红,海水也被染成红色,随着波涛起伏,发出绸缎般的光泽。
游泳的人不多,彩凤由开始的抗拒到喜爱上这项运动,这一次,直到暮色将临才走出水面。
泳装成为一种专用服装起源于二十世纪初,既1900年以后。那时的泳装雏形不过是连衣短裙,与日常生活裙装差别不大。事实上,当时大众在公共浴场戏水时,大多不预备专门泳装。
而彩凤里面穿着纹胸和短裤,外面是一件紧腰的、长到膝盖的半袖连体绸衣。这种款式一下子流行起来。为那些在崖州的洋鬼子所争相购买。即便是纹胸,在当时也是独创和奇特的。在《时装杂志》上推出后,迅速取代着欧洲贵妇们所穿的衬裙,以及劳工阶层女性和农妇使用小束腰,胸前系带。
陈文强递过去大浴巾,彩凤披上。笑着说道:“等你伤好了,就不用在这干坐着了,是不是很难熬?”
“看着大海和落日,倒也很美。”陈文强并没有告诉彩凤,他在五指山的秘密训练基地里所受的伤早好了,主要是怕吓到她,而愈合的速度其实让他也非常地吃惊。
由精神探悉到身体恢复,陈文强觉得自己有变成怪物的趋势。或许这是上天的奖励,让自己更有能力去拯救他人?或者。这是上天做出的一种暗示,暗示自己正在走着正确的道路?
“走吧,丽莉该等急了。”彩凤把浴巾向上耸了耸,轻轻挽起陈文强的手臂,欣悦地说道:“她肯叫我‘妈妈’了,我真高兴。”
“有女儿了。”陈文强呵呵一笑,说道:“丽莉很聪明,也很鬼头。很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这样也好,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她就不会给你添烦,反倒会来哄你。”
“嗯,确实是个懂事儿的孩子。”彩凤点头称是,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那以后就要长住这里了?我倒没什么,丽莉怕是会想她的小朋友。”
陈文强想了想。说道:“这点承受力她是会有的,上海的环境也并不适合她在目前年龄段的发展。那里太乱了,我要不是有事情要做,真不想回去,就在这里终老。我觉得就很好了。”
“安静、祥和,人朴实,空气也好,景色也美。”彩凤点头赞同道:“嗯,就按你说的,丽莉会习惯的。”
如果革命起事按计划在琼州发动,自然是不会局促于一地,首先的目标便应该是攻入两广,而琼州便成了后方。由此而掀动的革命风潮可能会波及全国,上海也将经历一场动乱。
这也只是陈文强希望彩凤和丽莉留在崖州的理由之一,上海滩的环境和混乱,也确实不适合丽莉的成长。
反观崖州,不仅在疯狂的投资下稳住了脚跟,更有向周边扩张的趋势。大量从上海、淮北、两广迁徙而来的移民,不仅将成为开发建设琼州的力量,更将成为建军、扩充的兵员。这还不算从国内、海外招来的热血青年。
一年之内移民十万,将其安置在崖州、陵水、万宁,虽然花费巨大,但却有了潜在的成军一万的条件,也就有了稳固控制全琼的资本。要知道,在鸦x片战争后,琼州南部、西南部的人口密度低于五十人每平方公里,东方县甚至只有十七人每平方公里,琼州总人口数还不到两百万。
农垦、热作(种植橡胶等热带作物)、渔业、厂矿,只要落实这四项扶持措施,不光移民的生活将有保障,原住民的生活条件也将大大改善。
从在琼州发动,并力图在山林中长期坚持;到移民开发,练兵建军,稳固控制地方,以毕全功于一役为目的,再以琼州为基,向两广发难。陈文强的思路在逐渐改变。
而抗疟新药——氯喹在一个月前的发明,不仅打破了荷兰人垄断奎宁的局面,更给琼州开发和立基铺平了道路。与奎宁相比,氯喹不仅效果要高八到三十二倍,而且解决了抗疟药物的来源和成本问题,是世界上第一个大众化的抗疟药物。
数月前高调宣布,说能很快出结果,还真的就实现了。陈文强再次令世人震惊,声誉如日中天。所带来的正面效应便是王鸿图等很多商人,以及南洋富商们的投资热情。设在上海的药厂一下子扩建了三倍,不仅新药的生产能力大大提高,还购买了阿斯匹林等药物的专利或生产权,开始进行生产制造。
同时,陈文强还让复兴会的笔杆子代笔,在上海的报纸上发表署名文章,呼吁改革,提倡立宪。显然,这个烟幕弹放得是如此成功,陈文强给自己打上了立宪派的烙印,这一点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包括岑春煊在内。
此时,围绕着官制编纂和立宪改革,清廷形成了两大集团,奕劻、袁世凯是一伙,与军机大臣瞿鸿禨为首的一派等的矛盾已经完全明朗化,双方已是势不两立,都想去对方而后快。瞿鸿禨势单力薄,便引声名很盛的岑春煊为奥援,而岑春煊则把陈文强视为帮助自己提高名望、增加政治资本的重要的人选。
岑春煊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合情合理,从陈文强署名发表的文章,以及与张謇等立宪派工商人士、实业家的关系和联系,他肯定是立宪派无疑。个人的名望再加上工商经营的成就,陈文强也肯定将是立宪派要树立的一面旗帜。张謇的德高望重,陈文强的年轻有为,立宪派要壮大声势,自然是要力挺这二人的。
所以,对陈文强在琼州的开发建设,虽然有出格的地方,岑春煊的精力陷于党争,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糊弄过去了。这对于陈文强在短时间内便在崖州建立根基,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崖州基地日趋稳固,陈文强想把彩凤和丽莉留在这里,也就是正常的想法。毕竟工作重心已经改变,以后他的大部分时间将在崖州坐镇,呆在上海的时间将会很少。
陈文强和彩凤回到住所的时候,住宅区的空地上正放映电影。而丽莉则在女佣阿三的陪伴下,与几个外国小孩坐在前排,正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的电影,还没有脱离刚刚诞生的痕迹,它以杂耍和魔幻术的姿态,使人们感到新奇。比如《火车到站》、《膝行的人》到《水龙出动》、《水龙救火》、《扑灭大火》、《拯救遭难者》等影片。但这种写实自然主义的电影很容易使人们的兴趣明显减弱,以至最后再也无人问津。
“我就说嘛,丽莉会有新朋友的,会适应这里的生活的。”陈文强嘴上说着,不断地跟几个洋鬼子点头打着招呼。
“那自然好了。”彩凤脸上露出笑意,听到了丽莉发出的清脆笑声,她笑得更加畅快。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换马,革命联合
烈日下,草丛中,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前方,持枪瞄准的少年一动不动。
汗珠缓缓流下,只到了眼皮上才稍微眨动;蚊虫在周围盘旋,如果不是涂着驱蚊油,阿猫相信这些饥饿的家伙肯定会扑上来把自己的血吸干。
自从跟上陈文强后,阿猫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有用的,证明自己能为陈文强做些什么,证明自己也能象他那样厉害。
在护厂队中拼力打熬,摔打得浑身疼痛也不叫苦;在商团操练中,少年凭着毅力与成人一起训练出操,不肯因为自己年纪小而懈怠。直到随陈文强来到崖州,阿猫才觉得真正得到了陈文强的赏识。
其实,陈文强并没有忽略这个想得到自己认同的少年。他只是在一旁观察,观察阿猫的脾气禀性,偶尔也探悉他的内心所想。直到他确定这个少年是个可用之才,具有超越常人的坚忍和毅力,才决定亲授技艺,将阿猫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
对一个初级杀手来说,远距离狙击比近距离刺杀更加安全,而狙击所需要的最重要的素质便是耐心。耐心等待猎物的出现,射出致命的一枪,然后悄然远遁。而不顾是复兴会,还是龙兴堂,除了陈文强,还没有谁具有这样的能力。
“目标”在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出现了,阿猫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短短的五秒钟,否则就又是一次更加漫长的等待。几个月的严酷训练,他的射击距离已经达到了四百多米。
屏住呼吸,轻扣板机,子弹在空中发出尖啸,就在“目标”要沉下去的时候被击飞了。
吐出一口长气。阿猫顾不得擦汗,立刻后退着爬出阵位,从一条小草沟里匍匐前进,又钻进了一片小树林,这才算是完美地结束了这次训练。算起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个时。
当阿猫来到山腰处的一个岩洞时。陈文强正悠闲地喝着茶水,与徐春山、李家俊在谈着话。看见阿猫,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手示意他在旁边坐着歇息。
“把你俩招回来,又在这里培训了两个多月,相信你俩对真正的行军打仗应该有了重新的认识。”陈文强停顿了一下,看到两人点头,才继续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古代,随便拉起些精壮。拿上大刀长矛就是军队,就能攻城掠地,就能造反暴动。比较一下郑鸿名的人马,你们觉得他能成功吗?”
徐春山和李家俊互相看了一眼,沉默半晌,徐春山先开口说道:“平心而论,我觉得应该是先胜后败。万宁的清军没有多少,郑鸿名能召集数百至一千的人手。再加上咱们给的武器弹药,打下万宁还是大有可能的。但等到琼崖兵备刘永滇带着巡防营前来镇压。如果没有咱们的支持,郑鸿名必败无疑。”
陈文强很欣慰,徐春山能用咱们两个字,说明他在内心已经认同了新的团体,能够把自己与琼州三点会,或者是郑鸿名划清关系。
李家俊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同意徐大哥的,也有自己的一些看法。别的不说,就说这个,这个纪律和兵法,郑鸿名的那些人。没有一个知兵的,更谈不上能象岳家军那样令行禁止的。人能拉起来,乱哄哄的象一窝蜂,成不了事。”
陈文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我不讲江湖义气,而是郑鸿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钱,枪,我都有,可却不能往这个窟窿里扔。你们看看——”说着,陈文强从旁边的冯义手中拿过一个皮箱,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两套样式新颖的军装,军衔、标识俱全。
“这是将军的制服,本来我是预备了一套给郑鸿名的。”陈文强指点着解释道:“可惜他实在不成器,难堪大任。你们二人能够深明大义,忠心追随,这让我很是欣慰。于是,我又订做了一套,将来送给你们,也是咱们建军之后的首批将军。”
将军!这个词用不着多有学识便能听懂,就连从评书中汲取了很多知识的徐春山和李家俊也知道这是很尊贵、很威风的官衔。特别是他们这种志在军伍,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粗豪汉子,将军这个字眼实在是有莫大的诱惑力。
顶盔贯甲?不,应该是威风凛凛,统率着装备齐整、纪律严明如岳家军的浩荡部队,攻城拔寨,横扫鞑虏,象乃祖一样成为史上赫赫有名的开国大将才对。
徐春山眼神热切,李家俊也目不转睛,都看着那将军的“官服”,脑子里却是想象、憧憬、期待……
“来,穿上试试。”陈文强笑着招呼道:“哪里不合适就找人改,可别到领印受封时才发现不合身,岂不丢了体面?”
善于抓住别人的心理,该威慑时威慑,该如沐春风时又让人觉得惬意舒服,这正是陈文强最擅长的手段。
郑鸿名桀骜难驯,陈文强敷衍拖延的同时,也在物色着能取代他的人选。郑培春与郑鸿名是族亲,显然不太合适。徐春山、李家俊既是琼州三点会的头目,又比较知情识趣,与陈文强走得更近,且言听计从,被陈文强选中,且逐渐得到信任,自然成了取代郑鸿名的最佳对象。
人靠衣装这句话是极有道理的。徐春山、李家俊本来就长得挺魁梧高大,穿上类似于德国二战时的军装,再加上马裤、皮靴,军衔闪亮耀眼,立时便显得十分威风,十分有派。
“这辫子该剪了。”徐春山戴上大盖帽,很是别扭,再看李家俊的样子,立时觉得不爽。
“暂时还得留着。”陈文强笑着安抚,又上前打量,用手整理,指出几点不太合身的地方,显得细心又周到。
“大哥——”李家俊咽了口唾沫,说道:“我们俩一定听您的话。认书识字,多读兵书战策,做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大将军,给您打天下,保您做皇帝。”
“对,就是这样。”徐春山觉得说晚了。赶忙附和。
“你们有这个心就足够了。”陈文强笑着摆了摆手,“多学文化,多读书。至于兵书战策,以后会开武备学堂,到时你们认真学就是了。”
恋恋不舍,又有些感恩戴德地脱下军装,徐春山和李家俊开始认真听陈文强的布置。会党不可靠,但也不是就弃之不用。即便是实施“养匪自重”的策略,有一支听从命令的会党武装。也是琼州商团、民团能够长期存在的有利条件。
郑鸿名不听话,那就换人。琼州三点会与青红帮一样,也是分散存在的小群体,听从郑鸿名的只是以万宁为主的一部分。而会党中人良莠不齐,可毕竟还有良的,也可以区别对待,就象当初整顿兴义堂一样。
徐春山和李家俊原本就是三点会成员,只要把江湖义气暂时放在一边。突破了脱离郑鸿名、另立山头的心理障碍,有复兴会的资金和人员支持。发展壮大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显然,徐春山和李家俊已经符合了陈文强的心理预期,接下来便是商议一些细节。比如暂时避开郑鸿名的老窝——万宁,先从其他县开始拉拢整合三点会的工作;再有就是在郑鸿名身边安排人手,掌握他的计划,以便在其起事时趁机取利……
在商议时。一直在旁边默不出声的万福华也被叫了过来一起参详。因为他更擅长经营管理地方,在陈文强走后,琼州的大小事务便要交给他来处理。徐春山、李家俊自然也要听他指挥,从他这里得到钱财和物资的支援。
等送走了徐、李二人,陈文强的脸色凝重起来。看着桌上的琼州地图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文强。”万福华等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想通了,经营琼州关系重大,我一定竭尽全力,争取在两年内具备占领全琼的力量。”
陈文强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来经营我是最放心的。如果两年内能在琼州安置二三十万移民,并让他们衣食无忧,咱们的军队也就有了着落。再加上琼州本地人,南洋华侨和国内的热血青年,组织起两三万的人马,应该不成问题。”
“有两万精兵强将,就足以占领两广,再继而北伐,推翻满清。”万福华对形势估计得相当乐观,他还是以印象中的清军作依据,自然很轻视。
陈文强虽然谨慎,但却不想说出来影响万福华的心情,而是笑着点头,手在东南沿海拍了拍,“江浙是财赋重地。我在想,如果从琼州运兵,在上海发难,结果如何?呵呵,只是纸上谈兵,还要看形势发展,日后再说吧!”
万福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江浙咱们刚刚发展,势力是不及光复会的。若是联手的话,倒是成功性大增。但如何联,就是一个困难的事情。”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陈文强也希望和其他革命团体形成同盟,以壮大推翻满清的力量,但细节问题让他也颇为头痛。弄不好同盟瓦解,革命团体之间势如水火,或者因为联手而泄露了复兴会的核心机密,导致复兴会的损失。
……………
陈文强对于革命联盟很谨慎小心,但革命的北辰此时却正在东京搞着革命大联盟的事情。
惠州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其所造成的影响与1895年的那次广州起义完全两样。正如北辰所言,广州起义失败时,“举国舆论莫不目予辈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咒诅漫骂之声,不绝于耳;吾人足迹所到,凡认识者,几视为毒蛇猛兽,而莫敢与吾人交游也”;但惠州起义失败后,“则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惜,恨其事之不成矣。前后相较差若天渊”。据此,北辰“心中快慰,不可言状,知国人迷梦已有渐醒之兆”。
不过,高兴归高兴,后来清廷开始实行新政,国际上的压力减轻,而北辰虽然在日本做了些事,但收效不大。久居日本,北辰也自觉无趣,便于一九零三年离开日本,前往檀香山。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北辰发现自己的革命发源地早已被康有为、梁启超的保皇派占据,而自己亲手创立的兴中会竟然早已不见踪影。失望之余,北辰和保皇派展开了大论战,无奈保皇派势力坐大,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愤然之下,孙中山在檀香山加入了洪门致公堂,被封为洪棍(洪门中的“清贵”之职,地位虽高但无实权)。
一九零五年初,孙中山突然接到一群湖北籍留欧学生的来函并汇有八千法郎,邀请他到欧洲一游。原来,当时张之洞在湖北主政,那些新式学堂的革命小青年成天闹事,把老张弄得是头皮发麻,后来他心生一计,何不用公款将他们送出国外,既可以让自己的地头清静,也博得善教爱才之名。不过,在派送的时候,张之洞特意留了个心眼,那就是闹腾动静小的送日本,动静大的就送欧洲---这样离得远一点嘛。
当时在欧洲的那些湖北官费留学生个个都很有钱,他们大都出身富裕家庭,加上官费又充足,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贫困催反心,这饱暖有时也会闹革命。这些官费留学生到欧洲后又想搞点革命活动,但苦于没有带头大哥,难有影响。后来,他们听说北辰在欧洲的名声很大,这时恰好有个叫刘成禺的留学生和北辰有过交往,于是便通过他将北辰邀请过来,以壮声势。
北辰接到这笔巨款,当然喜不自禁,很快便前往欧洲。到欧洲后,北辰拿出了他的十六字纲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设民国,平均地权”,在欧洲各大城市如布鲁塞尔、柏林、巴黎兜了一圈,大加宣传了一番后便直接去了日本。
在东京,通过杨度的介绍,北辰与黄兴等人相识,并倡导筹备成立中国同盟会,得到了黄兴等人的赞同。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战士的理想,三驾马车
自1903-1905年开始推行的清廷新政,是清朝最后一次,也堪称是最认真的一次西方式的改革,但是这场改革却只能依靠行政手段来推行,本来就已经陷入**和失效的行政网络,正好借助新政施展其最后的疯狂。
“借新政之名,其实金钱主义”,几乎所有的新政名目,从办学堂、办警务、到兴办地方自治,清查户口、丈量土地,都成了官吏们借机敛财的机会,各种田赋附加和捐税,直接冠以各项新政的名义。
应该说,新政的实施,虽然在程度上有很大差别,但在大方向上与革命的目标是一致的,均属于西式的向着现代化的改革。然而,对于这种改革的怨恨,却成了同一目标的更大变革的起点,这对于清廷和民众来说,都是难以想像的。
庚子以后,巨大的赔款和外债压力,已使民众对于经济负担的承受力非常脆弱,而日益臃肿和失效的官僚体系更是难以承担改革重负。不幸的是,清朝政府将自身拖到了病入膏肓的关头才进行改革,社会根本无力承受越来越大的改革成本,更改民怨越大,分崩离析也就在所难免了。
尽管看到了这个历史发展的必然,但陈文强并不认为推翻满清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对在东京正筹备成立的同盟会也持保留意见。
古谚曰“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由各路秀才人等所组成的“同盟会”正应了这条谚语。秀才们虽满怀改造国家的理想和热忱,但这帮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手里却没有丝毫的力量可言。尽管他们企图从自己所掌握的现代社会理论和科学技术中寻求力量倍增器,但将要提出的纲领却并不让陈文强钦服。
排满,依旧是排满。尽管减少了汉人的阻力,缩小了打击面。以至于大家都认为只要“鞑虏”一驱除,自然就万事大吉,革命成功。但也正因为如此,后来的革命也就到此为止。这就象倒影一样,思想的高度决定了行动的远度。
而“平均地权”代表的是脱离了国内土地利益的海外华侨之呼声,但对于革命党的大多数出身于国内地主阶层的成员来说。却是与其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重大问题。分歧,不可调和,最后的分裂,事物的发展规律似乎决定了最后的结局。
再说,从陈文强接到的上海转来的东京支部的电报中,这个正在筹备的同盟会愈发让他感觉怪异。
看吧,革命的思路,源自美国的民主样本;革命的榜样,是日本的维新成就;革命活动的会场。是日本民间侵华组织黑龙会的“朋友”头山满友情赞助的;革命活动的资金,也要在海外华侨中募集,可能还有日本政府所授意下的在野日本人士的准官方金援……这样的交情,还好意思提“侵略”二字吗?
和日本联系得越紧密,陈文强越反感。别的不说,知道抗日战争就绝对不会对日本人有什么好印象。
所以,陈文强在给上海总部的电报中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联而不合。保持独立”。在电报中他还不忘提醒宋教仁,要保守复兴会的机密。只让东京支部与同盟会有所联系。
船轻轻摇晃了一阵,然后又平稳下来。陈文强站在甲板上,残阳射来金黄色的阳光,远处的海面也变了颜色。
在回上海前,陈文强去了广州,既是给上海发电报。又是趁机向岺春煊捞取好处。圣旨未到,电报已到,奕劻和袁世凯的联盟取得了党争的第一场胜利,那就是将岑春煊调任云贵总督,而且“毋需来京请训”。
岑春煊显然是不愿意去云贵那种穷地方做什么总督的。因为这将使他远离权力中心(这正是奕劻的用心所在)。可他又没有办法抗旨,只能打主意暂避上海,以治病为由不去赴任,等朝中瞿鸿禨的策划和帮助。
而卸任在即的岑春煊自然也产生了类似“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想法,尽最大的可能来结好陈文强这个立宪派新秀,并且在上海逗留更加方便。这其中,捐了官身的万福华被任命为琼州开发督办,权力不小;琼州新移民两年不缴赋税,并由官府编册入籍;广东海关对崖州各港进口的机械和物资实施税务优惠……
可以说,陈文强第二次拜见岑春煊的时机很好,得到了很多意外收获。而这些收获无疑将给琼州的经营创造很多方便,减少很多麻烦。
“大哥。”阿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从舱里取来的、陈文强要的望远镜。
陈文强接过望远镜,瞭望着远方,缓缓说道:“回到上海,就是考验你的最后阶段了。没杀过人吧?心理障碍这一关不好过呀!”
阿猫想了想,说道:“虽然我没杀过人,可死人是见得多了,这一关没什么难的。”
“还是有所不同的。”陈文强放下望远镜,语重心长地说道:“既不因为杀人而惶恐不安,也不因为杀人的快感而乐此不疲。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战士,而不是一个杀手。”
阿猫有些迷惑,猜测着问道:“战士?就是当兵打仗吗,那不一样是杀人?”
“呵呵。”陈文强拍了拍阿猫的肩膀,笑着说道:“如果你是战士,在战场上杀人就光明正大,杀得越多,越是英雄。杀手就不一样了,首先给人的印象就不好。英雄啊,你得重起一个响亮大气的名字啦!”
阿猫不好意思地挠头,嗫嚅道:“大哥在取笑我,我哪里会成为什么英雄?”
“有这个心,再付出努力,怎么就成不了?”陈文强语重心长地说道:“为什么带你回上海,是因为你还有些东西没学会,还需要一个好助手。不要以为躲在远处放冷枪是件容易的事,要一击必杀,特别是在复杂的环境下。能抓到那一闪即逝的机会,才是真正的高手。”
“我明白。”阿猫点着头,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随便敷衍。
陈文强微微笑了一下,也不细说。阿猫的缺陷是在文化知识上,特别是在数学计算上。如果不恶补一下,在计算距离、估测风速风向等操作便会出现偏差。也就是说,在简单的环境中,阿猫能够被称为狙击手;环境复杂些,他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除了这些,一个合格的观察员也是必要的。标准的双人狙击小组,这在当时也是独创。陈文强还指定规格和形状,向德国卡尔蔡司公司订购了一批单筒瞄准镜,希望能在自己的工厂里改装成比较专业的狙击步枪。
越是这样计划周详、完善的安排和准备。陈文强越是看不起散乱的会党武装,对同盟会所将要采取的“革命团体-会党武装”的革命联盟形式,不抱太大的希望。
不管是靠会党的友情赞助,还是靠秀才们赤膊上阵,成功的希望都不大。因为从陈文强的角度来看,这两拔人马都不是从事暴力斗争的专业人士。对,就是专业要对口,业余的不行。
而要有暴力斗争的专业人士的大规模参与。一是自己招兵训练,二就是发展新军。这种专业化的思维。陈文强是贯彻始终,从来没有放弃或更改。
复兴会在政治、经济方面有宋教仁和陈文强,唯独军事上存在着缺陷。陈文强通过聘用德国人算暂时维持了初建武装的日常训练,但这是远远不够的。对此,陈文强一直在物色,也通过复兴会会员在寻找。在发展。
而此次回上海,陈文强便要见到宋教仁所特色的一位专业军事人才了。一拳打倒亚细亚,两脚踢翻欧罗巴!八岁写的对联呀,倒真是豪情壮志比天高,想到这里。陈文强真的很期待见面,期待着复兴会三驾马车的完整。
……………
上海。
宋教仁寓所——同孚里八号,与法租界华捕探长徐安宝是邻居。
灯光明亮,宋教仁正在书房与一个体格瘦小的男人在畅谈。别看这个男人貌不惊人,却是谈吐了得。
吴禄贞,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为私塾老师。少年时,吴禄贞就读于父亲在武昌的梦泽书屋,他擅长诗文,对西学充满兴趣,性格豪爽,少有大志。八岁时,曾写下对联:“一拳打倒亚细亚,两脚踢翻欧罗巴”。
一**六年,吴禄贞怀着为国雪耻的志愿,入湖北新军工程营当兵,后又考入湖北武备学堂。与孙武、傅慈祥等志同道合的爱国青年成为挚友。他的《投笔从戎争先赴》令张之洞十分赞赏有加,被大量油印,在新军军营和武备学堂内广为散发。
一**八年,吴被张之洞推荐入日本士官学校学习陆军骑兵科深造,成为我国留日第一期士官生。在校结识了张绍曾、蓝天蔚,三人学习成绩突出,志趣不凡,后来被人们称为“士官三杰”。
一九零一年冬,吴禄贞从士官学校毕业,回到武昌后,被张之洞扣押。在审讯时,张之洞反被吴禄贞说服,委他以重任,任武昌武普通学堂教习、会办,一时轰动武汉。吴禄贞利用职务之便继续从事革命活动,广泛撒播革命火种,创建了国内第一个秘密组织“花园山聚会”,倡导“秀才当兵”,使得一批具有新思想的知识分子从军,大大加强了军队本身的文化程度。也就是在花园山,宋教仁与吴禄贞等人相识,并从此走上了反清革命之路。
一九零三年,吴禄贞应黄兴邀请,同李书城、耿觐光等人前往长沙与黄兴、宋教仁等在湖南发起组织华兴会,积极协助黄兴制订在长沙起义的计划,筹划湖南独立。恰逢此时,清廷在北京设立练兵处编练新军,急需用人,吴禄贞被在日本士官学校的好友良弼举荐获准,北上就职。在京期间,他仍与湖北志士暗中联系,宋教仁亦曾在上海给他写过书信。
一九零五年,吴赴新疆伊犁考察新军。因忤陕甘总督升允,被撤去监督差使,并扣留于兰州。他遂趁人不备,连夜逃脱,赶赴上海来找宋教仁。
历史已经因为陈文强的存在和活动而改变,或者说很多人的命运因他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绶卿兄,现在有两条路可供你选择。”宋教仁推过去一盘切好的菠萝,笑着说道:“先尝尝这琼州水果,用盐水浸过的。”
“钝初真是好生活啊!”吴禄贞看了看室内摆设,摇头慨叹:“一别两年多,变化很大呀!”
“只这颗反满之心未变。”宋教仁淡淡一笑,说道:“言归正传。一条路呢,是象当年兄强兄所建议的‘投身中央,伺隙而动’;另一条呢,索性甩开所有羁绊,帮我们组织训练革命军队。”
“之前你也试探过,差不多的意思。”吴禄贞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把话挑明了,我也说一下自己的想法。琼州,荒僻之地,远离中央,即便能起事,也撼动不了满清朝廷;湖北,中国腹心,一旦发难,则四面响应,大事可成。”
“我也希望家乡首义,率先吹响冲锋的号角。”宋教仁微皱眉头,耐心地说道:“但你也可以想象,无论是争取会党,还是争取新军,都要隐秘行事,并非一日之功。当然,这方面的工作我们一直在做,并没有松懈。可如果能在相对公开的条件下,大举组建军队,加以训练武装,也不失为可取之道。甚至比暗中运动,还要更加方便快捷。”
吴禄贞想了想,迟疑着问道:“谁人有此本事,有此财力?不用多,只武装一镇人马,你可知道要花费多少?”
“我不管花费多少,也不愁如何筹措。”宋教仁笑着说道:“反正我们复兴会计划在两年内要至少组建起两万多人马,然后直取两广,再伺机发起对满清的总攻。”
“好大的口气。”吴禄贞有些不可置信,想了想说道:“你得让我看到更确实的证据,否则,我还是觉得回到中央,伺机掌握军队更把握。”
“很快就让你看到。”宋教仁呵呵一笑,信心十足。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同性*爱,抵美风潮
感谢新天地,青松远情,白兰度杨,我爱罗v,窃天之目,j珺,灭掉小日本,一步*天王,老铁公鸡,思飞28,秋梦私语,奈何,nyzcc等书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心想事成,阖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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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禄贞还没有看到陈文强,也不知道陈文强是复兴会的核心领导人之一,他与宋教仁继续就革命这个话题谈论着,争辩着,直到深夜。
而此时的陈文强还在驶往上海的轮船上,他躺在铺上,正在慢慢进入梦乡,可又在迷迷糊糊的想。尽管他知道睡醒以后,又要挑起重担,可当他在试着把担子放下后,突然又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头脑里又是一段时间的空白过后,陈文强觉得现在只剩下透过眼皮照在眼球上的灯光,温暖。接着又是空白,渐渐平静下来,渐渐愈合……
夜色是一样的,不管是在海上航行的轮船,还是在上海这座城市。但各人却在做着不同的事情,有着不同的心境。
罗登,此时正在自己上海的家里,与琳娜做着一场摊牌似的争吵。他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琳娜还是那样冷漠,确切地说是对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极其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直到,他知道了原因,这让他既愤怒。又感到不可思议。
“好吧,现在你知道了。”短暂的惊愕过后,琳娜似乎恢复了平静,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挑衅,“我不能不这样做。你。从来就没有情趣。”
“至少比你把那个叫,叫玛丽的臭女人带到屋里,带到床上的情趣多一些。”罗登咬着牙说道。
琳娜沉默了一会儿,罗登以为她是羞愧,可她却耸了耸肩,说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下一步怎么办?”她转着手里的杯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要是知道,你为什么不说?”罗登嘲讽地哼了一声。
“要是你了解我。你为什么不说?”琳娜冷笑起来,“我们两个都可以得到解脱,不是吗?”
罗登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既然公开了,那就解决它吧,他要解脱的感觉更加强烈。
“我看我们应该离婚。”
“行啊,只是我希望别把玛丽牵扯到法庭上。”
“你是说我要求离婚,却不能为自己辩护?”罗登皱紧了眉头。
“你是个堂堂绅士。”琳娜慢吞吞地说道:“那不是被叫做体面的事情吗?再者。要是这事公开了,你会有什么感觉?许多男人搞这种事。但很少有这种妻子……有象我这种兴趣的妻子……”
琳娜笑得脸都有点变了,罗登知道她有点喝醉了。他盯着这个女人,那睁得大大的、象天空色彩一样的湛蓝眼睛,他曾经是怎样被这双眼睛所吸引的。奇怪的是,痛恨似乎消失了,她再也不能伤害我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作为一种兴趣来说,你是怎么得到,怎么变成……”罗登含糊着说道。
“同性x爱……”琳娜看见罗登点头,又笑得脸走了形,“我父亲那时就跟我纠缠不清。”
“你说什么……”罗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你父亲?”
“我十四岁时就开始了,吃惊吗?
罗登摇着头,试图去接受,去理解这一切。
“你以为他第一次来上海为什么带上我?母亲是想来的,他就是不让她一起来。”琳娜喝着酒,似乎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我简直不能相信!是你父亲,这个畜生。”罗登吼了起来。
“我跟你说过很多回,你太天真了。”琳娜笑了笑,既不悲伤,也不显得高兴,“这使我厌恶男人。”
“那么——”罗登盯着琳娜,疑惑地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答应我的求婚,为什么跟我结婚?”
“要不然我怎么到中国来?”琳娜摊开手,反问道:“怎么脱离那头老山羊?我想至少我总该试试吧?找了你,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罗登无语,慢慢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上杯酒,一口一口地喝着。他听见身后琳娜叹息了一声,然后步履缓慢地走出房门,上了楼梯。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解脱,罗登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真象生了一场大病,也象做了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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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神话里有这么一个著名的悲情人物:西西弗斯。在无涯的岁月里,他把巨石一次次推向山顶,又一次次无功而返。清末的黑暗岁月,无数仁人志士为了寻找心中理想的光明之国,也一次次地扮演着西西弗斯的角色。
巨石并非不可推向山顶,一个王朝也并非不可崩溃,历史从来就没有强加给一个民族什么恒久的宿命预言。幸运的是,这一次,推动巨石的背影越来越多,中国社会的巨石,也要为之动摇了。
虽然因为理念和道路选择上的分歧,复兴会没有选择加入同盟会,但本着求同存异的精神,还是乐见其成,并视其为革命的盟友。
从大方向上,复兴会看得更远,可与同盟会也有相同或相近的目标,那就是反清。既然道路不同,策略迵异,那就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如果有交集,那就进行磋商,寻求合作。反正在推翻满清之前,双方是不大可能成为敌人的。
“兴中会、华兴会、光复会——”陈文强回到上海,顾不上休息,立刻与宋教仁讨论了同盟会筹备的相关事情,“这将是合并。还是联合起来的革命团体?”
“应该是合并。”宋教仁比较肯定地回答,“同盟会已经确认其政纲为北辰提出的十六字纲领,并把华兴会的机关刊物《二十世纪之支那》改名为《民报》。”
“凡国人所立各会党,其宗旨与本会相同,愿联为一体者,概认为同盟会会员。”陈文强读到这里连连摇头。皱着眉头说道:“这未免有些草率了吧?只要是反清**的,都视为会员,那杀人越货、飞贼大盗也是同志喽?”
“想来是为了壮大力量,扩大影响之故。”宋教仁本着自己的理解说道:“至少在传播声势的意义上,会党有其巨大的作用。”
“得不偿失。”陈文强对此不表赞同,“一帮旧式帮会喽罗,能成什么气候?在琼州我算见识了,组织涣散,难以约束。若是帮派联合。就更麻烦了。你也要当老大,我也要当老大,没多少实力,却自以为兵强马壮。”
“会党之封建思想确实需要加以改造,再用之。”宋教仁想起长沙起义夭折的教训,还未起事,会党中已开始疯狂,可见其组织纪律的松垮。
“我还是那个意见。联而不合,视即将成立的同盟会为可以合作的革命同盟。却不以本会同志看待。”陈文强重申了自己的意见。
“暂时这样处理也好。”宋教仁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给杨笃生发电报,表明总会的态度。至于以后能否走到一起,看情势再说吧!对了,你和吴绶卿谈过了,有何看法?”
陈文强想了想。精炼地评价道:“谈吐了得,为事专断,不喜为人下。”
宋教仁眨着眼睛,疑惑地问道:“这是褒,还是贬?你就说他能否当大任吧?”
“呵呵。”陈文强笑了笑。说道:“在军事上,他自然是比咱俩都强。但他也不是算无遗策的诸葛亮,如果他能认识到这一点,组建起参谋部,并能纳谏如流,我还是赞同由他主管军事的。”
“这样啊——”宋教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和他再谈一谈,希望他能改掉专断的毛病。”
“德国的参谋制度值得学习。”陈文强建议道:“发挥集体智慧,这是最好的办法。世上有多少只靠着自己的谋划便能成功的名将?有了参谋部,主官只要选择看起来最合理、最正确、最有把握获胜的战法,即便有错误,我看也坏不到哪儿去。”
“这么说的话,连你我都能指挥军队喽?”宋教仁笑着摇了摇头,对陈文强的说法表示怀疑。
“那有什么不行。”陈文强倒是很笃定,“古代那些文官领兵,不也有很多打胜的战例吗?只要中下级军官够素质,对主帅的要求自然不必那么高。所以,我才着急要建立武备学堂,培养军官。如果吴绶卿不能担此重任,我准备从德国高薪聘请。”
“为什么你如此倾向德国?”宋教仁不解地问道:“知道吗,美国总统已经允许西点军校招收中国人。”
“在现在这种形势下,往美国派人学习?”陈文强断然摇头,“相反,现在是从美国往回拉人的时候。有学识的,有钱的,有技术的,都是咱们需要的人才。上海,琼州,都可以安置。嗯,我已经安排人在报纸媒体上呼吁,并发出邀请,请旅美华人回国。”
一九零五年七月,《广东日报》刊出社论《论赴比赛会被辱与抵制美约之关系》,从清朝官员赴他国参加活动遭海关人员轻侮一事说起,联系当时全民抵制美国辱华条约的社会背景,希望唤起民众团结以自强。文中还有“外人之轻视华人,匪自今始矣,而犹以中国人民,蜷伏于**政府之下,外人得用其恫吓手段,假清政府以制吾民”等语句,已将反抗异国欺压与反对封建**政府连在一处,可见人心向背。
美国华工大部分来自广东,十九世纪后期以来,他们在美国受到苛待,使他们的亲人和同乡感到强烈不满。因此,他们的亲人和同乡自然会认为自己在反美拒约中应充当更重要的角色。另一方面,二十世纪初叶的广州社会反美情绪的爆发,既有来自上海地区活动的刺激,也有源于十九世纪中叶以来的排外传统和抗争精神。
而早在五月份,上海工商界便召开大会,反对美国长期以来对旅美华侨、华工的歧视和虐待。参加大会的除上海总商会的董事外,还有商部右参杨士琦及中外记者。大会首先通过两个议案,一是因为《限制来美华工保护寓美华人条约》期满,反对政府与美续订新约;二是限期美国政府删改排华法案,公平对待华工、华商,否则即抵制美货。
随后,大会由上海总商会会长曾铸领衔,通电外务部和商部,“吁恳峻拒画押”;另又分别致电汉口、天津、重庆、南京、广州、长沙等全国二十一处商埠商会,要求采取一致行动,并提出了具体的抵制办法。因为美国拒不改约,抑制办法如期实行,中国各地便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抑制美货运动。
在抵制美货的运动中,尤以广州最为激进,可以说上至士绅、富商,中至学生、工人,下至赌徒、娼妓,全民上阵。
当时很多报刊都刊载过广州市面上各界动态———店主在大门上贴“本店没有美货”的海报,民房的大门也贴着“我家不买美货”的大字报;赌场的赌客拒抽美国香烟,风尘女子也拒陪使用美货的客人,船夫拒载美货,理发师拒绝为美国人理发,学生拒穿洋布洋衫,糕饼作坊和家庭主妇拒用美国面粉制作月饼,等等。
对这场抵制美货运动,陈文强是乐见其成,并且在推波助澜。因为他意识到,这场风潮将直接刺激民众国货意识的提升,对中国民族工业发展,对他的工厂企业能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
而且,陈文强还建议宋教仁利用各种机会充实自己的政治资本,自然也包括这场抵制美货运动。报纸媒体,复兴会是有的,现成的扬名机会,岂能不用?
“向琼州移民,再安置旅美华人,这需要多少资金啊?”宋教仁有些咋舌。
“不是有银行嘛,要申请低息贷款的话,他们还是能给我这个面子的。”陈文强满不在乎地笑道:“实在不行,我也开个银行。南洋张氏兄弟在苏门答腊有个日向银行,他们倒是很想把业务拓展到国内呢!”
“随你折腾吧!”宋教仁对此无可奈何,复兴会的资金并没有短缺过,陈文强既然有富裕,怎么花他也不好干预。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抵制的成本,针对办法
一九零五年,是远东历史乃至世界历史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也是中国的一个重要转折点。↗UU小说,www.uu234.com那一年夏天,日本人战胜了俄国人,这件事情正发生在中国探索未来去向的时候。对所有中国人来说,日本的经验似乎指出了一条新的路子。
中国人那时候对于日本模式的羡慕感情,远远大于日本对于中国做了什么。在中国人看来,日本瞬息间变成了一个现代化国家和世界强国。它令人注目地改变了国际关系,因此它值得钦仰。
在北京的满清政府看来,日本完成了崛起,但却没有抛弃先前的传统。他们对日本的立宪政体非常感兴趣,准备如法炮制。
在革命党人眼里,则从日本的经验中学到了更多的东西。民族主义者看到亚洲人终于可以战胜西洋人了。前提是,必须万众一心地去铸造民族精神。
接下来,美国通过了排华法案,这给了中国人宣泄的渠道,商人首先而起,显示了巨大的力量。
此前,在清政府看来,美国没有帝国主义的**、堕落,美国人的意图是诚实和公正的,而且是时刻准备帮助中国的。他们长期企求通过美国人,来解决中国在国际上遇到的难题。
然而,真实的情况恰恰相反,当中国政府发现,每当需要美国人国际援助的时候,他们总是采取消极态度。美国高谈阔论式的友好并不能给中国带来任何好处。政府的微妙态度当时似不可查,而表现在年轻人身上,却是从之前的美国梦转向了更为实际的效法东瀛。
明眼人都看得出,美国已经在这一年失去了中国。于是,这一年,上海商人关于抵制美货的号召。迅速赢得了中国人的广泛支持。
对于中国人的抵制情绪,总统罗斯福在女儿艾丽斯来中国旅游之前,了解得并不真实。罗斯福起初只是采取一些常规的步骤,一方面制止虐待在美华人的现象,一方面压服中国人的反美情绪。他感到美国的威望在中国面临危险,他不愿看到中国人以不敢施加于英国、日本和俄国人的办法来对付美国商人。
但此时。抵制运动的热情正席卷中国。美国驻华公使柔克义在北京见到了外务部大臣庆亲王奕劻,要求他代表的政府明确表态,制止这场针对美国人的抵制运动。奕劻是个对于内政外交没有多少创见的末代权臣,他对于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一切束手无策。清政府的态度则模棱两可,他们一方面试图利用这种沸腾的爱国情绪向美国人施压;而另一方面,他们对于此类自下而上的运动,缺乏把握、畏之如虎。
七月,在中国主要商埠,特别是华中、华东和华南地区。抵制美货运动已形成**。事态的发展激化了美国国内的不安情绪。新英格兰的纺织业主抱怨,中国的抵制将使其一年的损失达两千万美元;美孚石油公司也惊呼,抵制会给美国石油业带来灾难,估计每月的损失可达两万五千美元;英—美烟草公司的销售额下降了百分之五十;美国面粉在中国也失去买主。
罗斯福此时倒很理智,承认抵制“应归咎于我们自己的错误行为和愚蠢举动”。他甚至收到一份机密报告,得悉英、德两国故意在中国制造反美情绪,排挤美国势力,以收渔人之利。他担心出现更糟的局面。但除了继续迫使清政府出面进行镇压外,他又别无它策。
可是清政府不仅不理会美国的要求。反而寻求订立新的条约。这种态度使罗斯福“非常不满”,他说自己比历史上任何一位总统对美国人的态度都要强硬,但仍无法使国会同意“给中国人公平待遇”。
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轰轰烈烈的抵制美货运动到了七月底,在首先发起运动的上海便出现了分化。
在抵制之初,群众的抵货热情空前高涨。连妇女儿童都加入了抵货运动的行列,许多店家和市民登报保证不买卖美货,一些存有美货的小本零售店也表示愿意将其存货暂时束之高阁。但不久,现实的问题就出来了。强烈的爱国热情,让所有的参与者都失去对抵制成本的估算。时间一长,矛盾立显。
现存的美货怎么办?即将源源不断到来的已订美货又该怎么办呢?抵制遭遇的成本不是一个小数目,据美国驻上海领事估计,当时仅上海一地的存货价值就高达八百万美元。可以想象,对这些存货的处理必将直接影响到商人们的抵货热情。
对于大商人而言,他们是这些存货的直接所有者。如果不卖,他们将付出惨重代价,特别是那些专营美货的大商人,更是面临倾家荡产之虞。因此抵货运动发展到七月末,在一次商人们的集会上,对于抵货的手段,商人们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一部分大商人请求得到政府和商会的帮助,售出那些手中的存货,要求“疏通”。所谓“疏通”就是要出售现存美货,与抵制、不用美货的初衷显然是矛盾的。与大商人不同,小商人们抵制态度鲜明,立场坚定。他们明确指出,流通就是破坏抵制,就是开时局的倒车。
双方的意见根本谈不拢,社会上的抵制热情越来越高;而商界,大商人的利益无法补偿。如此一来,运动的参与阶层便有出现分化的迹象。
显然,出现这种现象是陈文强所不愿看到的,也不符合他的利益。虽然煤化厂已经能生产一定数量的煤油,但崖州石化厂还在加紧兴建,要三个月后才能投产。也就是说,他需要时间,需要把美孚石油逐出中国市场,并取而代之。另外,还有纺织企业,挤压美货在国内的市场份额,也是有益无害。
而且,运动只持续了三个月。远远没有令美国,以及其他列强感受到中国民族主义觉醒的威力。更没有让国内民众意识到非暴力地抵制洋货是一种更老练、更成熟的武器,以后也会屡试不爽。
“上海存货大约在八百万美元,其他商埠呢,加起来大约也是这个数目,也就是一千五六百万。”陈文强首先与中侨合资银行的股东们进行了磋商。希望银行能够出手,暂时解决大商人的困难,使抵制运动能够持续下去,“我觉得合资银行在这次运动中应该挺身而出,顺应民心,出资购买存货的一半,使大商人们能够先解决资金周转,并使这场运动能够持续下去。同时,这也是银行把业务网点再一次进行扩张的机会。”
“各地总存货的一半?七八百万美元。实在是太多了。”
“文强,这手笔确实太大,风险不小。我看不如选择重点地区,做做姿态也就是了。”
“我赞成阿德哥的意见。重点地区嘛,广州就不错,抵制热情最高,咱们又在那里建立了分行,顺应民心是应该的。”
陈文强摇了摇头。说道:“手笔很大,风险却不大。抵制运动不会是永远。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买下的存货早晚会流通,但确实是压了很多资金。我看不如这样,广州既热情高,也还没有什么大商人打退堂鼓。咱们就先紧着上海。毕竟上海是首先发起者,这么快就退缩,名声也不好听。”
“即便是上海,所需资金对银行来说,也不堪重负啊!”顾问诺依曼估算了一下。说道:“二百万美元,这是增资扩股后能够动用的极限了。再除去其他用途,银行最多只能拿出一百万。”
“一百万?”陈文强想了想,扫视着众股东,笑道:“那就一百万,其余的我来想办法。诸位以为如何?”
“文强的面子还不值这一百万?”虞洽卿率先笑着举手,其他人对视一眼,也相继表示同意。
对于中侨合资银行的发展,陈文强是出了大力的,南洋侨商的注资,广州分行、昆明分行、琼州分行的建立,可都是他的功劳。再者,陈文强的名望,以及奇迹般的崛起,总让人有种信任仰慕的心理。
何况,陈文强还是什么人,青红帮大佬呀!事实上掌握着兴义堂,在上海滩的势力极大。如果他赞成抵制,那些想分化的大商人就要小心了,帮派人物的捣乱破坏可是足以使他们忌惮害怕的。
现在,陈文强还不想动用兴义堂这股力量,而是在筹谋着用比较正规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当然,这正规的手段背后还有着狡滑的布置,有着更长远的计划。
就当时美国对中国的主要出口产品来说,洋布、面粉、煤油,陈文强制定了一个分别的针对计划。
首先是洋布:他准备联系国内纺织行业的实业家,筹资买下库存的部分洋布,并加大生产力度,占领更多的国内市场。毕竟抵制美国洋布,对于国内纺织行业来说,是减少了竞争压力,是一个利好。
然后是煤油:陈文强要动用自身的资金进行收购,然后运到崖州石化,改换包装,打上自己的商标再转回国内销售。这样偷梁换柱后,虽然是白折腾,但既缓解了资金压力,又使自己的品牌占领市场,还给石化工厂的投产赢得时间。
比较难办的是洋面,进口的价格竟然比国产土米土面还便宜——由于农业技术落后,外加沉重的苛捐杂税,农民的生产成本就比西方同行高得多。这在陈文强拜见岑春煊时,便听岑春煊说起过。岑春煊所讲的是洋米洋面价格低廉,广东进口极多,即便闹灾,百姓也不愁饥饿。
当时陈文强并没有在意,但现在作为一个问题出现,并且要解决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种情况的危害。
陈文强虽然没读过叶圣陶先生的著名短篇小说《多收了三五斗》,不知道其中就讲述了江南一群农民因为洋米洋面倾销冲击市场,不得不忍痛亏本粜米,在丰年反而比灾年更加负债累累的惨剧。但他在上海滩却看到了成千上万破产农民的涌入,也知道经济危机,以及资本和商品倾销对一个国家的伤害程度。
歉收要饿死;丰收呢,自种自吃是可以,但要出售却竞争不过洋米洋面;低价出售来交赋税,就要赔本;如果农具是借债买来的,情况就更严重了,债务永远还不清,还越背越重。
而满清政府和历史上辛亥革命后的各个政府,根本没有什么农业保护和补贴政策,恐怕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严重的经济问题。反而还对农业征收重税,提高农民的生产成本,毁灭本国农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实在是倒行逆施。最后让本国的农产品既失去了国外市场,也保不住国内市场,又找不到品种改良的途径,农村破产之风最终愈演愈烈,直至不可救药。
这样干不对啊!陈文强越是研究,越是分析,越是觉得这似乎是一个死局,难以破解。他不禁皱起眉头,扔下纸笔,抬眼向窗外望去,希望明媚的阳光和绿色的庭院能带给他新的思路。
眼睛的疲劳在缓解,可思路却依然没有。突然,陈文强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院门处闪现。
回到上海好几天了,竟然忘了丽莉交代的事情。陈文强苦笑了一下,起身下楼,来到庭院里,叫道:“玉莲,我看到你了,快进来,丽莉有礼物捎给你呢!”
半晌,玉莲那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小脑袋从院门处探了出来,眨着眼睛,胆怯又有些期待地望着陈文强,小声地问道:“丽莉还没回来吗?”
“她给你写了信,还给你捎了礼物。”陈文强没有直接回答,笑着招了招手,说道:“进来呀,你不想看丽莉的照片吗?”
玉莲犹豫着迈步出来,令陈文强感到欣慰的是,她的脚显然是不裹了。就在玉莲推开院门,走进庭院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呼唤她的声音。
是阿萱。很快便出现在陈文强的视线里,玉莲牵着她的袖子,侧着头向她说着什么。然后,阿萱便带着歉意的微笑走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刮目相看的“一盘散沙”
“陈先生,对不起,玉莲打扰到你了。UU小说,www.uu234.com”阿萱微微鞠躬,礼貌地说道:“我和她说过了,丽莉还没有回来,可她不死心,总是偷偷地来看。”
“没关系的。”陈文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是我最近太忙了,竟然把丽莉捎的信和礼物给忘了。要不是看到玉莲,我还想不起来呢!董小姐,请进,东西在屋里,正好给玉莲带回去。”
阿萱点了点头,并没有推拒的意思,领着玉莲,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屋子。在经过陈文强身边的时候,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漂亮的海螺、贝壳,黎族的土花布,腰果仁、牛肉干……玩的、穿的、吃的,应有尽有。还有丽莉和崖州风景的照片,以及一封小孩子之间的通信。
玉莲立刻被吸引住了,瞪着大眼睛,摸摸这个,尝尝那个,问着有些幼稚而奇怪的问题。
陈文强一边随口解答着,一边让佣人端来咖啡,请阿萱坐下闲谈。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说到了他刚刚在苦思的问题。
农村的破产在逐渐加剧,如果不改换投资渠道,光靠收地租是绝对过不起阔绰生活的。
所以,从很早以前开始,比较有眼光的江南地主士绅,就已经把投资渠道放到了上海这样的大都市,经营金融、商贸、实业和房地产等等,以求更高的收益。而财富从农村向城市的流动,也是那个时代的总趋势。当农村经济整体衰败的同时,与之相伴的则是部分沿海城市的畸形繁荣。
“定居在城市经营工商以后,我们家并不依靠田产来维持生活,只不过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阿萱不知道陈文强为什么突然想了解地主、农民的生活,但还是本着自己的经历和看法在叙说着。“乡下的土地都交给‘二地主’(代理人)打理,租税收多收少也不是太在意。因为土地的收入太微薄,在我的印象中,每亩土地每年也就能得到一两个银元的收益而已。”
一亩地一个银元,一百亩才一百银元!有一百亩地算是个中小地主吧,一年一百多银元的收入。还真是不多。估算了一下上海工人的平均薪水,每月四五块大洋的话,在农村就相当于拥有了五六十亩地。
当然,阿萱所说的土地收入,应该是在扣掉了沉重的捐税负担,外加“二地主”及其帮闲的佣金之后。如果是纯粹的自耕农,收入是能够翻番的。如果再减轻捐税的话……
陈文强若有所思,身处上海滩这个繁华都市,从事的又都是工商行业。他竟然有些忽视了现在的中国应该还是一个农耕社会,农民是绝大多数。
“陈先生——”阿萱偷偷看了一眼沉思中的陈文强,试探着问道:“琼州那边很好吧?”
“哦?”陈文强清醒过来,点了点头,说道:“那里本就荒僻,但现在的人气旺了许多,比上海少了些喧嚣,多了些宁静。嗯。反正我是很喜欢那里的。”
“若是,若是我去那里的话。有工作可做吗?”阿萱心情有些矛盾,这损坏了她静谧的表情,但她确实激动着等陈文强的答复,脸上显出些鲜艳的容光,又增添了不少妩媚。
这次在年轻姑娘的目光里,有了什么呢?恳求。信任,追问又表示服从。陈文强想继续捕捉,阿萱已经低下了眼睛,用力捻着袖上的扣子,低声说道:“我爹要把我嫁出去。可,可我不喜欢那个,那个花花公子。因为这事,我爹和我娘大吵了一通,还差点动手。”
这样啊!陈文强不用费神探悉了,因为阿萱说的是实话。他立刻点头答应,“去琼州很好啊,那里的开发建设刚刚开始,正需要有知识、有文化的青年。你去了,可以到工厂做管理人员,也可以到小学校当老师,有很多工作可以选择呢!呵呵,你要是能把玉莲带去,那丽莉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阿萱那双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欣喜地抬起头,正对上陈文强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躲闪,一股被压抑的生气在她的脸上流露,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以及把她的朱唇弄弯曲的、轻微的笑容之间掠过。
惊惶、羞怯、腼腆,因此而更显得魅人。这种直接的对视却很少见,或许是心事得以解决而带来的放松和勇敢。
陈文强笑了,这微笑其实并不能加以特殊的解释,可一种象蚂蚁爬的滋味却在阿萱的心头渗开来,她忽然记起了初识时,她母亲是如何事先把她打扮起来,如何卖力地推销,希望她能和陈文强建立起亲密的关系。
阿萱顿时觉得嘴唇发干,雪白的前额上,汗象露珠般涌了出来,她面颊发烫,又低下了头。
“陈叔叔,这是汽车吗?”玉莲拿着照片过来,算是解开了阿萱的尴尬,“丽莉在上面,她会开吗?”
“她还小,你也小,等长大了,你们都应该会开,很简单的。”陈文强看着照片上丽莉装模作样地把着方向盘,也觉得好笑。
“而且,你姐姐会领你去找她,你们又可以在一起学习,在一起玩耍了。”陈文强把目光转向阿萱。
阿萱轻咬嘴唇,迎着陈文强探询的目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会说服母亲的。在吵架时,父亲威胁要把母亲送到乡下去。您知道,那很痛苦,实在是太丢面子了。”
“我会让那边安排好的。”陈文强说道:“你们尽管去,不要有别的顾虑。船呢,就坐顺航公司的,直达,方便又安全。”
“谢谢您,陈先生。”阿萱眨了眨眼睛,抿嘴笑了笑。
……………
从更深层的目的来看,中国人抵制美国货其实反对的是更广泛的帝国主义,他们要为捍卫中国的尊严而干一场。只不过,当时中国人手里的办法不多。而义和团式的排外。造成的严重后果只有中国人自己去买单。
所以,中国人需要一种比义和团式排外来得更老练、更成熟的手段。他们准备争取一次不太大的胜利,哪怕是经济领域的微弱抵制,以鼓励当时国内爱国热情的飙升,针对美国货的抵制则适逢其时。
而就在抵制运动面临着分化和瓦解的时候,陈文强却引导着上海商会将其更加深入持久地进行了下去。报纸媒体上。有“渔父”在分析形势,在指导方向;实际运作上,则有陈文强的长袖善舞和舌绽莲花。
首先是向国内求援的北美华商,接到上海商会的电报后,集资百万美元,以支持抵制运动的进行;其次是中侨合资银行与张氏兄弟在苏门答腊的日向银行实现了战略合作,共同出资一百五十万美元购买大商人手中的存货;陈文强又从王鸿图手中借款五十万,从上海商会各成员手中筹集五十万,自己再出资五十万。
总共四百万美元的投入。算是暂时解决了存货大商人的资金问题,使抵制运动能够在上海这个首发地持续下去。况且,陈文强还在暗中放了话,有困难可以提出来,大家想办法解决。可要是擅自退出抵制运动,甚至暗中破坏,那他以后就不要想在上海滩立足了。
存货能出手一半,政府又是默许态度。再有陈文强赤x裸裸的威胁,上海的美货大商人还真就没有谁敢中途退出。分化瓦解刚刚出现苗头。便被陈文强的运作之下给消灭了。
“美国对待中国人民极不公正,严重侵犯华人权利。”
“如待人不公正就不能期待得到公正的待遇。”
“这将是一场非暴力的抵制,而不是热闹的流血。”
“不要去考虑是否有希望获得成功,而要借此发起国民爱同胞抵外力之感情。”
“持续的热情,精诚的团结,将是国人奋发而起的两件武器。现在。正是向列强展示两件武器威力的时候。坚持下去,让他们引以为戒,莫要再轻侮国人。”
渔父在报纸上大声地鼓与呼,俨然成了抵制运动的喉舌和风向标,并因此而声名大振。政治资本捞得实在。
陈文强则暗中运作,一是在崖州把一桶桶美孚煤油换上华龙商标,返销国内,用真真假假的国货侵夺着市场;二是联合轻工纺织行业的大小老板,借机扩大生产,弥补美国洋布被抵制所出现的市场缺额;三是联系泰国、越南等东南亚国家的华商,采购稻米,以米代面,使市面粮食价格不致暴涨。
显然,明智的中国人其实也看得明白,即使再强烈的抵制,对于美国人的排华政策也是微弱的抵抗。连运动的坚决支持者陈文强也承认,抵货可能无法迫使美国废除禁约。但一是为了日后的经济利益,二来也是对这种非暴力手段所能达到效果的检验和预演。如果美国的对华经济因此受到很大影响,其他列强也会有所忌惮,不再敢目中无人。
拿破仑曾说,中国是一头沉睡的狮子。但他没有看到,西陆各方列强,挥舞着工业革命后先进的火炮利器,对这头狮子耀武扬威。猎人们的心思是矛盾的,一方面当然想让整个中国成为自己的晚餐;而另一方面,没有哪个国家有实力吞并统治整个中国。而更不要忘了,盯着这头狮子的,远不止一个猎人。
彼进此退,列强在中国的利益既有共同点,又相互排挤竞争,矛盾和倾轧在所难免。
而陈文强利用自己的人脉,利用国人沸腾的情绪,将抵制美货运动的大旗继续高高擎起。而这场抵制运动所体现出的持久热情,不仅令美国人感到吃惊,也让满清政府和众列强吃惊不小。
八月底,满清政府的骑墙派停止了观望。他们与美国达成默契,前者答应迅速扑灭反美运动,美国则允诺修改排华法。
按照常理来说,政府的明确态度对于抵制运动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毕竟,运动的发展很容易受政治大气候的影响。而且,如果成功的希望渺茫,一般人也就不再会有参加的热情。
但抵制运动并没有因为政府的态度而有所改变。况且,这场抵制运动的性质是民间自发的,而不是政府引导的,政府的镇压落不到实处。而最易出现分化瓦解的大商人不敢退出,小商人、市民的热情依旧。特别是广州,由于广东是美洲移民的主要输出地区,当地的老百姓对于《排华法案》的感受更直接,抵制也就更积极。
罗斯福让正在东亚访问的副总统塔夫脱带着他的女儿造访广东,与地方政府交涉,平息那里的抵制活动。但塔夫脱的广州之行不但无功而返,女儿艾里斯还给罗斯福捎去了不好的消息:广州人对于美国人很不友好。
一盘散沙似的中国人能如此团结,不仅令美国感到惊讶,连一向这样认为的众列强也刮目相看。
《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莫理循就比较清醒地指出:这场抵制美货运动不论成功与否,持续的时间和力度,以及全民参与的热情,已经证明中国民族主义的觉醒,而一件可以针对任何于中国不利的国家的武器正在被中国人所掌握。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样的运动将被中国人越来越老练地使用,成为弱者反抗强者的有力手段。
到了九月,罗斯福连续召开几次内阁会议,讨论排华问题。他并不准备从根本上废除排华法,而只打算在执法上做点文章。他建议国会对原有的法令略加修改,规定除劳工外,其他华人均可入境,且优待往美华商及游历者。
满清政府也派出官员,来到上海,与上海总商会进行商议,要求他们率先结束这场抵制运动,并通电全国各商埠,但却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因为,抵制运动的坚定支持者,并为之奔走筹措资金的陈文强并不在上海,他已经前往琼州,指导崖州石化最后的试车投产去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暗杀行动
“抟沙有愿兴亡楚,博浪无锥击暴秦!”
武装暴动与政治暗杀,是清末革命党人的既定方针。UU小说,www.uu234.com政治暗杀,又似乎是革命之先导,是唤起民众之方式,是推翻**政体的手段。
尽管陈文强认为单纯依靠政治暗杀的激情,是不能够取得革命的胜利。但他相信暗杀能起到一定的震慑和扰乱敌人的作用,且在革命影响上积极作用大于消极作用。
而作出离沪赴琼的假象后,陈文强化装而行,带着阿猫、冯义等人潜至下关附近,实施他第一次的暗杀行动。目标则是以钦差大臣身份南下,巡查各省军事财政,搜刮钱财的铁良。
爱新觉罗氏入关一百七十年来,其子孙是越来越差劲,酒囊饭袋就算是出息的了,庸庸碌碌之辈,不在话下。到了晚清,就全靠汉人替大清拉车,才又维持了几十年。前有曾国藩、左宗棠,后有李鸿章、袁世凯、张之洞,如果没有这些汉臣,满清在太平天国时便可能轰然倒塌了。
而铁良其人,却实在是满清皇室中的基因变异之物种。若论能力,似乎不在袁世凯之下,被革命党称之为“亡汉族者”,意思是说将来灭亡汉族希望的人,一定是他,因为这个家伙有可能重振爱新觉罗氏,说不定会把清廷的统治再延续个一二百年。
无论对于贸易、税收,还是陆海军建制、训练等,铁良“皆深研之而沿窥其奥秘”。根据美国驻南京副领事gracey的说法,铁良是一位“能干、头脑清楚、聪明敏锐、性格果断”的强势官员。
况且,铁良仇视猜忌汉官,还是坚定维护朝廷旧制的顽固派。为了训练旗兵,铁良这厮几乎将东南财税搜刮一空。他从上海制造局弄走了八十万,从江海关提去了七十八万,又从其他各地敛得百数十万不等;在小站练兵时,铁良为襄办,名义上是协助袁世凯办理各项练兵事宜,其实是暗中监视。
总之。铁良这个人很优秀,能力很强,又是顽固派,如果干掉这个家伙,革命的进程将更加顺利。
同时,陈文强选择在这个时候进行暗杀,也与东京同盟会的成立有关系。虽然都是革命党,但争夺会员,扩充势力。并占据革命主导,复兴会与同盟会却还有着竞争的关系。
只不过复兴会在有意隐藏实力,刚刚成立的同盟会却风头很盛。说不得,复兴会便要做出几件大事来,振作声威,扩大影响。同时,暗杀行动也是对复兴会内部急躁情绪的一种安抚。所以,暗杀的目标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陈文强负责的则是最大、最难搞的。
下关地处南京城西北部。濒江依城,重要的水陆码头,素有“金陵北大门”之称。其时,两江总督已不是李兴锐,复兴会也就没有了什么顾忌。
刺杀的困难是显而易见的,这也就是陈文强要亲自出马的原因所在。当然。如果是按照普通革命党人的刺杀模式,只管成功,不管身后,自然是容易了。可在陈文强看来,那是死士。有些贬低了杀手的专业素质。
而专业人士通常都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一旦遇到能够发挥他们专业能力的时候,就会按捺不住,跃跃欲试,手心发痒且食指大动。比如专业型的革命家,一听说革命就激动不已;而一个专业的军事家,则一听说打仗就兴奋得全身颤抖。
所以,越是有挑战性,陈文强越要去尝试,由此造成的影响自然也是更大,更轰动。
…………….
翻过一个野草丛生的小山包,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一条清清的小河从旁边潺潺流进,河岸上长着几棵大树。陈文强示意众人停下休息,独自坐在大树下思索着行动的细节。
阿猫、冯义酷热难耐,得到陈文强的允许后,便下到河里洗澡。两人几乎脱得精光,掬起一捧捧水向身上泼,互相逗着乐。
罗登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轻轻溜下了河岸。他脱光了衣服,又觉得有点难为情,便穿着裤头走进了水里,象别人那样,蹲在激流中向身上撩水,时而也潜身于清凉的河水中。河水冲刷着发烫的皮肤,使他感到格外舒服。
他喜欢水,喜欢康涅狄格州清澈透明的湖泊;喜欢大海那扑打在岸上的浪花,他也喜欢海滩。望着微微抖动的水面上泛起的斑斑亮点,罗登享受着水中这令人惬意的时刻。
直到一种朦胧不安的感觉把罗登从沉思中唤醒,他发现阿猫和冯义正盯着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罗登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他们是在看他的短裤,还是在欣赏他从胸口一直延伸到大腿根的金黄色汗毛?罗登有些局促不安,快步走到岸边,顾不得擦一擦满身的水珠,就把衣服穿上,摊开四肢躺了下来。
蓝天、白云,在视野似乎凝滞不动,象一幅静止的画布。而罗登的思绪却翻腾不止,他觉得自己正经历着一场巨变,虽然无法确切地说出那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从此开始了新的一页。而这个新的开始,则是在与琳娜离婚分手,并且在目睹了一场处决抢劫杀人的匪徒的场面之后。
……刽子手的身体紧张起来,手里握着的那把刀口呈弧形的大刀原先有点晃动,现在也变得沉稳凝重。罗登感觉血在耳边冲动,令人窒息的感觉从喉咙里涌起。紧接着,大刀猛地砍了下来,在空气里发出了呼啸。随着一声清脆的切掉东西的声响,囚犯身首异处。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猛,以至刀刃砍断头颈后,有一小会,头象是仍长在脖子上。
视线中,躯体一动不动地横在那里,被砍下的头掉在数英尺远的地方,鲜血汩汩地流到坚实的土地上。罗登难以相信它曾经是个有生命的东西,却情不自禁地一直在注视着……
奇怪的是,罗登心里产生的不是对死者的怜悯,空对地一个从小在基督精神下培养起来的人来说是很少见的。更奇怪的是,罗登所感到的是行刑本身,使他对抡大刀的刽子手和死者有一种同样的亲近感,这真是咄咄怪事。
正象那个死者,生命随着喷涌出来的鲜血逐渐流逝,他的生命也似乎从原来的身躯里喷涌而出,流到一块陌生的、砍头杀人的新天地里。当恐惧消失之后,罗登还从未感到自己象现在这样精神,这么渴求增长见识。而且,他觉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本体被突然揭开了,并从此被改变了,这不禁使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我的朋友!”罗登侧转头看了看河岸上树下的陈文强,细细地品味着这个词儿。如果说以前他也想和陈文强交个朋友,那现在就是非常想。陈文强在干什么,他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他知道陈文强是个极有野心,也极有气魄的人。也许陈文强和那些坚强、固执的希伯来神话人物没有什么区别,而罗登正是在这些神话的熏陶中长大的。
……………
“洋人身上的毛真多。”赵大义撇了撇嘴,他是龙兴堂的骨干成员,而作为南京人,他对附近的地形也比较了解,便充任了向导的职务。
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这个家伙似乎渴望杀戮,如果引导得当,有可能是一个好战士。”
罗登是打掩护的,身份是一个勘探工程师,而陈文强等人则化装成他的跟班和雇工。这样一路行来,受到的盘查很少,所携带的武器也就不太担心被发现。当然,罗登并不知道具体的行动计划,只是听从陈文强的安排而已。
赵大义不再提罗登,而是转而说起他通过江湖道上的朋友所打听到的消息。
“这里已经归江南巡防营来维持治安。而他们的帮统叫徐宝山,原来也是江湖人物,身跨青洪帮,是春宝山的山主。当初,运河南北,长江上下,打着春宝堂旗号的私盐船有几百号。后来,徐宝山归顺朝廷,甘心充当鹰犬,竭力帮助清政府控制地方治安,对昔日的江湖朋友可算是心黑手狠,不留情面……”
陈文强静静地听着,与赵大义的愤慨和鄙视不同,他对徐宝山倒无太大厌恶。正因为徐宝山为清廷卖力,对江湖朋友翻脸无情,才使原本盐枭遍地、帮会林立、土匪丛生的江淮一带秩序井然。同时,盐务专卖有了保障,社会治安大大好转,民间缙绅、盐商也是一片颂扬声,徐老虎的威名更是妇孺皆知。
要建立正常的社会秩序,对民间帮派的清理便不可避免。这些会党组织在目前来看,固然是反对满清的生力军,可同时也是建立正常社会秩序的阻碍。如果是先不管不顾地利用,使其壮大,再在革命成功后予以清洗,当然也是一个办法。可如果从一开始就将会党拒之门外,不提供武器和资金,他们也就没有了破坏新秩序的能力。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马上见分晓
在码头上刺杀,可以说是比较直接、有效的方式,但缺陷是没有距离合适的狙击的制高点。UU小说,www.uu234.com混迹于人群中,就只能用手枪,距离太近,如何逃脱便是一个问题。况且,下关码头有好几个,陈文强无法预先知道铁良在哪里下船。若是临时布置,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在路上刺杀,虽然可以埋伏在路旁的某个树林、草丛,或者某座建筑物内,但要在行进的众多的官轿中找到铁良所乘坐的,并且准确击中轿中铁良的要害,便又有一些困难。
在城中刺杀,最合适的地点便是两江督署,等到铁良下轿,从远距离一枪击毙,再趁乱逃出城。同样也有困难,与码头上一样,缺乏合适的狙击阵位。那个时候中国城镇中可没有多少高楼大厦,距离越远,射击的视界和角度越小,哪怕一堵墙都会使狙击失败。
他娘*的,为什么要坐轿子?铁良明明应该是的武人,难道不该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吗?那样该多好,一枪爆头,多有震撼效果。
陈文强脸上粘着假胡子,头上戴着瓜皮帽,身后拖着条假辫子,身着长袍马褂,在南京城里,确切地说是在围着两江衙署在慢慢走着,希望能发现些什么,从而使刺杀变得简单一些,把握一些。
而事实让陈文强感到了失望,勉强的高度、角度也寥寥无几,再想到衙署门前官轿一排排,顶戴一堆堆,在其中找到铁良,并且在没有人和物的遮挡上开枪狙杀,实在是困难。不过,他仍打算在城里走走。指望能发现点儿什么,或者能在脑子里迸出新的灵光。
坐上黄包车,陈文强吩咐车夫拉着他四处转转,然后去下关码头,他想再熟悉一遍铁良所走的路线。
“先生,您可找对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南京的街道了。”车夫一边拉着车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小跑,一边还谈着他对人生的看法,嗯,这是陈文强的理解,而车夫却在绕着弯想多挣几个脚钱。
陈文强会说上海话,但他与车夫闲聊却用的官话,使车夫误认为他是北方人。细节决定成败,陈文强要做到首尾干净,谁又能保证官府里不会有破案神探呢?
“我带您去静海寺吧。来南京的外地人都去那里看看。”车夫喘着气说道。
“不,不去那儿。”陈文强说话力求简短。
“那就到天妃宫吧,天妃娘娘妈祖会保佑你的。”车夫一猫腰,加快了步子,转过头说道:“别担心,脚钱都是固定的,但跟你商量好,你不会吃亏的。我不知道北方人是怎么做的?”跑得挺快也没能使他少说两句。那副架势好象是坐在茶房里聊天。
“好吧,去看看天妃宫。”陈文强在黄包车里晃来晃去觉得挺舒服。从车上看这座闷热而又混乱的城市是另外一番景色。外表乍一看很美,细看则显出了破败、俗气的本色。
车夫沿着一条旧渠道跑得很卖劲儿,渠底古来了一层发臭的稀泥,他的嘴仍叨叨不停,“他们想把臭泥挖掉,然后再铺上一条宽马路。这城就会变样了,官府是这样说的。可我们能得什么好处?大马路是给马车修的,对吗?”
“差不多。”陈文强看到旁边的店铺在挂彩灯,随口问道:“张灯结彩,是庆祝什么节日吗?”
“是迎接钦差大人。”车夫的口气透着明显的不满。“都说这钦差大人是来捞钱的,不知道今年的牌照税是不是要增加呢?呸,官府不仅让沿街人家张灯结彩,还要鸣放鞭炮呢!”
朝廷颁布谕旨,令铁良南下考察江南制造局移厂一事,“顺道将各该省进出款项,及各司库局所利弊,逐一查明,并行具奏。”显然,铁良此行是要将东南及华中八个省份最重要的财政来源“土膏捐税”收归中央,而张之洞、魏光焘等督抚的勇营武装,则将被改编或被解散。同时,江南制造局的大笔经费及用人权亦将被铁良夺走。总而言之,铁良的任务是削弱地方势力,增强中央实力。
地方对朝廷用意都是心知肚明,上海的《警钟日报》便以《民穷财尽何以堪此》为题,指责铁良此行是为了“收括东南之财富以供北京政府之挥霍”。两江总督魏光焘则指示手下迅速造假清册,弥补亏空。
这样一来,陈文强刺杀铁良便不只是除掉满人中寥寥无几的“知兵”武将,更兼有破坏满清朝廷如意算盘的目的。至于另两个暗杀小组,则分别刺杀广东南海县令裴景福,侦察郭尧阶。
裴景福、郭尧阶是缉捕并杀害谋炸广州将军德寿的革命志士史坚如的罪魁祸手,但复兴会当时还未成立,史坚如应该算是兴中会成员。那为什么复兴会要选择这两个目标呢,复仇是说得过去的,同是革命嘛!其次,史坚如就义数年,兴中会却毫无实际上的反应,倒是复兴会替他们报仇雪恨,这无疑又提高了复兴会的声望,给了兴中会一个难堪。
同是革命团体,但人才和资源的争夺却不是你谦我让。复兴会选择了联而不合,是瞧不上同盟会那种类似江湖盘口的组织,也信不过其鱼龙混杂的人员能否保密,而在筹款革命上,复兴会已经先行一步,以后也不会甘于人后。
互动嘛,就是互相促进,适当竞争也是有益的。陈文强在复兴会会议上说得好听,但实质上谁都明白,革命固然是革命,但理念不同,争夺革命的主导权,却是避免不了的大事。所以,尽管宋教仁与黄兴私交甚笃,但两个分属不同团体后,之间的私人联系便几乎没有了。
而陈文强与宋教仁的配合却是越来越默契,这是在达成了共识后必然出现的结果。这个共识就是建设现代政党所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口号,更不是繁复的政治目标。于推翻旧秩序后去创造,所需要的不是革命者的激情,而是建设者的理性。
因为陈文强和宋教仁有着很多共同特点,比如都在不断学习,比如都是身体力行者,比如都对立宪派有着尊重……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陈文强终于有了刺杀的具体计划,虽然不是特别把握,但风险也是相当小。因为他想通了,当放下了专业人士的自尊,这次刺杀成败与否,都将造成巨大的影响。就象吴椒谋刺出洋五大臣,虽然没有炸死一个,但由此带来的效应却是轰动性的。
而明天,铁良就将到达南京,已经没有时间再容陈文强作出更加细致、周密的计划。
……………
叮,咣!一个二踢脚炸响。轿中的魏光焘的手动了一下,皱了皱眉。他是很喜欢安静的,但铁良的到来,却又使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营造气氛,以使铁良对两江的搜刮能够少一些,对他的弹颏能够轻一些,或者是没有。
从庚子事变以后,朝廷显然对东南地区的地方势力十分痛恨,谁让他们置朝廷于不顾,搞了个“东南互保”呢!显然,经过几年的恢复,朝廷要对地方势力下手了,打压和削弱是显见的事情。
但魏光焘又能怎样呢?他只能是竭力奉迎,接受朝廷的指意,接受钦差大人的安排。别说是他,张之洞又如何,现在不是一样得听朝廷的。
这个铁良,可不是那些见钱眼开的酒囊饭袋,前途光明,自然是不会为小利所动,不好对付啊!魏光焘眉头越皱越紧,外面的声音似乎都听耳不闻。
茶楼雅间内,步枪已经组装完毕,立在增角,被屏风挡着,就算伙计进来,也发现不了。别看陈文强这时懒洋洋地倚在桌后的椅子上,但他浑身已经精力充盈,可以随时行动,就如同在半空中盘旋翱翔的鹰,看来是那么闲适,但是却随时可以高速下击、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擒住猎物一样。
距离、风向、湿度、温度……他刚刚测过,已经是第三次了,对于刺杀,他总是如此慎重,如此认真。
六百多米,这并不是陈文强所知道的最远的狙击纪录,但他不是来创造什么狗屁纪录的,他是在改变历史,没错,几颗子弹就会让历史书重写。而且,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从遭到袭击,到寻找射击点,敌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子弹是从如此远的距离射出。混乱的搜寻将由远及近,等找到这里,估计也不确定,而且陈文强等人应该早就离开了。
“梆,梆梆,梆梆,梆!”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急促响起,陈文强知道是赵大义上来了。
打开房门,赵大义闪身而入,又将房门反锁,在陈文强耳旁低声将码头上看到的情形讲述了一遍。
陈文强点了点头,重新询问加以确认后,便指示赵大义把屏风拉上,隔开房门到窗口的视线。他把桌子挪动了下位置,把窗户关小,最后把枪透过窗户缝向外瞄准。
远处,鞭炮声已经隐约可闻,那是欢迎的,还是送终的,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一枪
选择狙击及藏身位置对狙击手来说是行动中成败的关键,能否勘查整个区域就是能否控制整个区域的主要因素。UU小说,www.uu234.com依常理来说选择狙击位置通常是越高越好,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制高点”。但对于市区的战斗环境来讲,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狙击手需要从制高点向下俯瞰整个区域而经常忽略身边的即时危险。
打个比方吧,如果狙击位置位于一栋二十层大厦的顶楼平台,狙击手要观察下面的大街他便要探头出去俯瞰,位置立刻就会暴露。到时候,狙击手对于附近环境所需要应付的突发情况及意外就无法预计了,而这些突发情况及意外更是比下面的大街更接近和快速,假如对面的楼宇藏匿了敌人狙击手,那便非常危险了。
如果想模仿电影电视剧中在楼顶天台开枪,那是非常愚蠢的事情。切记任何时候都不要以天空作为背景色,如果那样,眼力好的敌人容易便会找到目标。
所以,于市区环境选择狙击位置必须全面兼顾近、中、远三个距离,狙击位置应设于不高过十五米的地方,就算暴露了位置也有足够的时间跑到大街上混入人群当中逃走。绝对不建议狙击手再往更高楼层走,最愚蠢的狙击手也知道那里是死路一条。
时间还没到,陈文强举枪向着射击方向进行了瞄准,重新估计一下在这个距离击中目标的可能性。
相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狙击及藏身位置。茶馆雅座,旁边有很多人,而且射击角度不是正处在官轿要过来的大街上。这便需要狙击手具有快速的反应能力,在目标出现,通过自己视野。并且被其它建筑物挡住的短暂时间内,一击必杀。
第一顶官轿里是两江总督魏光焘,第二顶官轿里便是陈文强的目标——铁良。
陈文强慢慢移动着枪枝,终于停了下来。他的双手把持得极稳,透过准星,他把枪口定在街道一家店铺的门柱上。那里有一处不为人所觉察的红色印迹。当轿子的前立柱与此印迹重合的时候,陈文强扳动枪机,子弹就会射出去,斜着射进轿子,击中铁良的身体。是死是伤,或者是没有击中,那就听天由命了。
子弹经过了处理,一点点的小毛刺都被陈文强细心地用锉刀磨掉,弹头的前部有十字刻痕。能起到接近达姆弹的效果……这就是专业与业余的区别,在狙击这方面,陈文强可以称为专家,且细致无比。
长长的一列官轿在缓缓前进,前面在鸣锣开道,两旁是士兵和衙役在维持秩序,鞭炮在不时响起。
赵大义得到陈文强的指示,把一块红布在窗口晃了晃。看到下面的阿猫回了暗号,才转身依然守着门口。
很快。茶楼外的鞭炮声响了起来,阿猫不仅自己在放,还提前给周围的小乞丐发放了不少。
叮,咣!二踢脚不时在空中爆响,陈文强端着枪,身体却如山岳般凝然不动。房间内的时间也似乎停止了。赵大义不由得捂住了嘴巴,他没想到自己的呼吸竟然会这么响。当然,这只是他的感觉。
“天上的神灵,请你原谅我的罪,
我的这双手沾满了许多人的血。
你看不到我,找不到我,感觉不到我;
我就躲在尽头的某个角落,
躲在这并不是因为想脱逃,
而是在瞄准你的一举一动,
我在等待这一刻致命的一击,
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光荣的遭遇,
对我来说这是光荣的结局,
当你们群龙无首想找出我并不可能,
象石头,象蝙蝠,象静止的瀑布。
我懂得冷静思考,并伪装我自己,
这不是华丽的攻击,
这是一种最冷静的反击,
保佑我在此时此刻,
有个完美的演出
…………………
第一顶官轿过去了,陈文强犹如一口古井,幽深、孤傲,又象一尊雕塑,冷酷、旁若无人。他的身心和思想仿佛已经倾注于弹膛里即将击发的子弹,他的目光似乎透过准星越过这数百米的距离,看见了轿中铁良那将要死去的表情。
那是一种奇妙的意境,似乎有一段旋律、一段歌词在围绕着陈文强,他的心情稳定,屏住了呼吸,轻轻地扣动了板机。
枪身轻快地后退了一下,枪声与外面的鞭炮声混杂在一起,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几个路人抬头瞅了瞅,又各忙各的。陈文强射击完毕,立刻抽枪而回,几下便将枪拆开。赵大义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将窗户关上。陈文强已经将枪放入手提箱的夹层中,转身就向外走,赵大义拎起箱子,紧紧跟上。
不必观察战果,就象你埋了地雷,就不必非得看到成功炸到了敌人才甘心。机会只此一次,不管结果如何,都将是下一次行动了。
这里不是正街,也没有什么兵丁和衙役,陈文强和赵大义快速下楼,来到外面与阿猫会合,穿过两条小巷,一辆雇来的马车正在等候。三人跳上车,冯义一声鞭响,马车便向城外疾驰而去。
其实,在他们刚刚离开茶楼不久,就听到了远处人喊马嘶、警哨长鸣。显然,陈文强这一枪估计是有了结果,而骚乱却还未扩散到这里。
……………
魏光焘是在昏昏沉沉中被人叫醒过来的,他还不十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走出来,看到痛得翻滚出轿子、满身是血的铁良,才大惊失色。
为了确保最大的命中率,陈文强估算瞄准的是铁良坐着的身体,偏差在所难免。子弹从铁良右侧斜着飞来的,没有击中陈文强所期待的目标的胸部,而是射进了他的左腹部。
猝遭枪击,坐在轿中、闭目盘算的铁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骤然的剧痛使他哼出了声,等看到伤口在汩汩流血,他才意识到遭遇了袭击,挣扎着滚出了轿子,引起了一片慌乱。
魏光焘目瞪口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钦差大臣在他的地头遇刺,他的前途完蛋了,连性命都危在旦夕。他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直至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那上了年纪的嗓子本来有些嘶哑,这时再用尽力气一喊,声音不但是劈裂的,而且当最后的长声往上一挑的时候,竟发出一种尖叫的啸声,听了令人毛骨惊然,产生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奇异效果。
队伍已经乱了套,衙役、兵丁在乱叫,巡警吹响了警笛,惊恐的市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喊叫着,奔跑着,匆匆奔向自己的家门。
南京的官员也知道事情闹大了,赶紧命令巡警四处搜查,抓捕可疑分子,又派人去通知城门兵丁,立刻关门落锁,严加盘查,骚乱立时从出事中心向外扩展开来。
只是此时,陈文强等人已经出了南京城,将骚乱甩在身后,且越行越远。
而没有远距离狙击概念的南京的清官清兵,甚至搞不清楚铁良是如何遇刺被袭的,自然还在城里瞎折腾。从这方面来说,陈文强等人已经基本安全了。
但陈文强却并不放心,直到在大胜关登上英国客轮,并且启航东行,他才放松下来。
……………
“杀人是什么感觉?”
陈文强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罗登,能够探悉到他的情绪很复杂,期待、惶惑、恐惧、兴奋……
好半晌,陈文强微微咧了咧嘴,说不上是笑,但看上去很象。他把目光转向大海,辽远而无边无际,缓缓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感觉?你觉得掌握一个人的生死是件很令人激动的事情?”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对于杀人,各人有各人的感觉,不是千篇一律的。而**满足的时候,往往就是要偿还的开始。”
“如果要杀的人是罪有应得呢?”罗登追问道:“比如说是个坏蛋,或者是杀害过你的亲人的家伙,仇恨和愤怒会让人激动吧?他的死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你会觉得‘我的目的达到了,这就是我要的结果!’难道不是这样?”
“人是很复杂的,情绪也不会一样。”陈文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也许在杀完人后,你的内心会平静下来,仇恨愤怒消失无踪也许会带给你茫然,你也可能会同情被你杀死的人。但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杀人要有个理由,正义的目的会让愧疚感大大减轻。如果你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并能始终坚持,你就不会成为滥杀的屠夫和恶魔。”
罗登似懂非懂,但心底有一个久远的梦想正浮现而出。少年时,他离家出走过,打算历经千难万险去了解人生,或者幻想着能碰到一伙好汉请他入伙,或者只是想漫游全国。他崇拜格拉斯费尔班克和他那把闪光的剑,崇拜在英国北部的荒野里搏击的杰克伦敦,而在中国,他似乎正在拥有重获梦想的自由。
陈文强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罗登,微笑着说道:“我想,到了琼州,你也许会喜欢参加军事训练,结识很多朋友。你所寻求的也许正是这种战友间的真诚友情,你也许会喜欢他们那种正视生活的态度。”
“也许吧!”罗登不知道确切的感觉,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
要想得出确切的答案,显然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罗登望向远方,他似乎听见了家乡那古老教堂所发出的悠长、悲伤的钟声,召唤信徒们去祈祷,他不敢说已然决定改变自己的生活道路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震慑,谈说同盟会
惊天一枪,不知从何处而来,虽未当场击毙铁良,却打断了他的肠子,让他多受了许多痛苦才蹬腿完蛋。》UU小说,www.uu234.com
南海县令裴景福,坐轿行于路,遭两名壮汉持手枪狙击,身中数弹而亡,轿夫及随行衙役却是抱头逃窜。
侦探郭尧阶,应该算是中国最早的猎头人,专一猎取江湖会党的头颅,借此赚钱谋生。可惜,他也成了复兴会振奋声威的祭品之一,被刺杀于广州暗巷之中。
得到确切消息的复兴会总部立刻电报通知东京支部,由东京支部在报纸上率先披露,声称此三起刺杀皆为复兴会所组织和指挥,并出动了复兴会精英,其中更有复兴会核心领导、顶尖高手陈胜亲自出马,手刃满酋铁良,且全身而退。
在普通的复兴会会员看来,复兴会现在的核心领导已经有了六位,分别是化名陈胜、孙威的陈文强,化名振华的宋教仁,化名吴起的吴禄贞,化名固本的蔡元培,以及东京支部的杨笃生。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陈胜和陈威是一个人,蔡元培已经赴德边学习边发展欧洲支部,事实上的领导只是陈、宋、吴、杨四人,分管着经济、政治宣传、军事训练和吸收会员这四大项工作。
现在,复兴会主推陈胜这个名义上的暗杀专家,便是要以行动抑制会内躁动的情绪,同时给满清官员制造心理压力,震慑其胆,使其日后不敢对可能被捕的复兴会会员施以辣手。
而同盟会在东京成立,显然是革命党的大事件。复兴会并不与同盟会合并,且在此时搞出惊世骇俗的暗杀行动,很明显是在证明自己的实力。说白了,复兴会不仅不臣服。而且在与同盟会分庭抗礼,在扩大影响,在争夺资源。
但这话是不好说出来的,你革命,难道就非得听你的,还不让我革命了?况且。复兴会的行动干得漂亮,干得轰动,还替你们把史坚如志士的仇给报了,你们再挑理儿,可就太狭隘了。
铁良被刺身死,轰动效应及震慑效果确实是巨大的。不仅清朝大小官员为之惊恐,悍酋大吏们也谈虎色变,有清廷达官贵人便言:“革命不足畏,惟暗杀足畏!”
“抛头颅。洒热血,以身殉志,以命酬国。元凶巨恶,全不放过。”早已准备好的冠名以陈胜的文章首先在东京复兴会机关报《二十世纪之中国》发表,一个伟岸形象树立起来,无数革命志士仰慕钦佩,愿追随其后,为国而殉。
革命的北辰在东京很郁闷。本来收服且合并了黄兴的华兴会堂口,陶成章的光复会堂口。同盟会崛起江湖,隐然领袖江湖雄。但复兴会不仅不听命臣服,反倒搞出这些事来,名声大振,有凌驾于同盟会之势。
不行,同盟会也得搞出点名堂来。否则,如何吸引投资,维持人气。此时,正值悲烈千秋的吴樾志士,谋刺出洋五大臣。身死殉国。吴志士原本系暗杀团的成员,与新组合同盟会毫无关系。但北辰就是有天才手段,果断地创建了追认制度,将暗杀团的成员吴樾追认成为了同盟会的会员,如此一来,同盟会的影响力顿时扩大了许多。
其时的暗杀团已经不复当初面貌,一部分加入了复兴会,成为行动队的一员,或者转为其他工作;另一部分则被光复会吸引,如吴樾、赵声等。
但同样是暗杀,复兴会瞄准的满清顽固官吏,以及阻碍其推翻满清统治的满酋巨恶;而暗杀团则目标模糊,似乎满人的大吏都可能是他们铲除的对象。当然,这也不可一概而论。比如吴樾谋刺出洋考察宪政的五大臣,其目的是破坏满清立宪的进程,摧毁一切有可能延长满清统治的补救措施。
正如章太炎曾激烈地说过:“但愿满人多桀纣,不愿见尧舜。满洲果有圣人,革命难矣。”基于这样的思维,不管政策是好是坏,是进步还是保守,只要是清廷推出的,统统在革命党的反对和咒骂之列。
……………
在热风的轻轻吹动下,海在抖动,一层细密的皱纹,耀眼地反映着太阳的光彩。在海与天之间的蔚蓝空间,波浪一个接着一个地冲上倾斜的沙岸。海水在沙滩上抛掷着雪白的泡沫,在滚烫的沙砾间消散。
“这是不对的,他们根本不懂倒逼这个方法,也没看清现在问题的实质。”陈文强用力在沙滩上踩了深深的脚印,看着海水灌满,又顽皮地猛踩进去,溅起一片水花,说道:“改革能救国,可救不了朝廷。如果明白这个道理,刺杀目标就不该指向五大臣。而且,立宪派对这样的暗杀,应该是心中窃喜啊!”
“你的意思是立宪派会利用这样的暗杀,作为与朝廷就宪政问题进行讨价还价的筹码?”杨笃生有些恍然,但还不十分确定。
“说对了。”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看过上海最近的报纸了吗?不正警劝朝廷迅速‘行宪政,融满汉,以安天下之心;开国会,导人才,以作徙薪之计’吗?”
“立宪派的?”杨笃生苦笑一声,说道:“他们倒是真会借力。如此看来,革命盛,则改良衰,反之亦然。这个认识可能是错误的。”
陈文强拍拍杨笃生的手臂,说道:“别的革命党是这样认为的,而立宪派在理解上却要高了一层。改良之迟缓激发革命,革命危及朝廷又推动改革,他们倒是很希望在某些关键时刻,革命党能成为推进改革的动力。”
“我倒忘了你与立宪派的关系。”杨笃生睁大眼睛,打量着陈文强,揶揄道:“那你是帮他们呢,还是——”
“看看,你还是把双方的关系看得那么泾渭分明。”陈文强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分析二者的政治主张,其实是差不多的,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要满清交出权力,强大国家。只不过一个是体制内的,一个是体制外的。一个是朝廷许可的,一个是朝廷禁止的。在体制外,且被禁止,那能干的事情就受到很大限制;在体制内,被许可,则可以干成很多体制外想干而干不成的事情。”
“绕口令吗?”杨笃生翻了翻眼睛,说道:“只是随便一说,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同盟会与康梁的论战中,我们就持中立态度吧!至于《关于准许清国学生入学之公私立学校之规程》,我与钝初等人也讨论过,认为:此次规则,出于文部省,专言我国学务,且细观条文,重在办学方面,留学生是有些误解、胡闹了。”
历史在很多地方都是失真的,中国相当多的近代史书籍似乎一直在说:一九零五年,日本政府出台了一个旨在侮辱、禁绝清国留学生的《取缔清国留学生规则》,于是,在东京的清国留学生们奋起抗议,其中,爱国青年陈天华因此悲愤投海而死。
现在,除了陈天华已经加入复兴会,并被调到南洋进行宣传鼓动工作外,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并不是如此简单。
清政府要求日本政府立法监管留学生,防止他们被革命党策反,这是其中一个方面。另外一个客观因素就是:当时日本民间专门为清国留学生开办的野鸡学校已经泛滥成灾;而且,很多清国留学生的确学风不好,整天在清国人同乡的小圈子里瞎混,终日在酒楼、妓院里游荡,耽于酒色,旷课成风,许多清国留学生甚至连日语都没能掌握好,这样的学风,的确需要整顿。
而从文字上而言,这部法律本来名叫《关于准许清国学生入学之公私立学校之规程》,却因为日本报纸“标题党”的疏漏,被简称为《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其中,“取缔”二字十分刺眼。报纸一出,留学生和旅日华人哗然。值得注意的是,当时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电台,日本政府出台一个新法规,许多清国留学生其实是没有机会接触到法规的原文的。许多时候,要靠口口相传,三人成虎因而在所难免。
这个新规定一出台,顿时在东京的清国留学生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清国留学生纷纷扔下课本,蜂拥冲上街头,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罢课、游行、示威、抗议活动,风风火火,沸沸扬扬。
其中,以秋瑾为代表的部分清国留学生,煽动全体清国留学生罢课回国,一些清国留学生更是组成了“纠察队”,带上棍棒武器,满东京跑,看到清国留学生就威胁他们:“你回不回国?”说“不回国”的,立即群起围殴之。
但是,终归还是有明白人。当中有一个清国留学生站出来说:“我们连那个所谓《取缔规则》的原文都还没有读过,发什么怒呢?我们是否应该先调查、研究,搞清楚之后,再反对也不迟呀!”愤怒的留学生们当即这样回应他:“不用查了,还有什么好查的?!我们认为是这样,就是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