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商团的前景
显然,满清统治者也看到了形势的严峻,希望从张謇等人那里得到真实有效的反馈信息和有益建言。UU小说,www.uu234.com
而在琼州起事的计划已经不容更改,虽然有了行将建设完工的罐头厂,但陈文强更需要在琼州,更准确的是在万州建立工业基地,更方便地进行生产制造和人员物资的支援。这就需要朝廷的允准,以及可能的宽松环境和政策。
或许——抗疟新药是一个很好的幌子。陈文强的思路所及,又想到了南洋之行荷兰人的试探和怀疑,以及他的要求被拒的事情。
好吧,既然如此,就给荷兰人添些堵,顺便给在琼州建立基地找个合理而适当的借口吧!而且,在琼州建一靠海别墅,听潮声、看日出,嬉戏于沙滩之上,不也是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吗?
思路在流转、扩展,敏锐的感觉却依然存在,陈文强微微转头,便看见诺依曼和夫人走了过来。他的夫人生完孩子后,身体发胖了,圆鼓鼓的手臂上手镯叮当响着。
“收获颇丰哦!”诺依曼让夫人坐下,自己独自走上了阳台,好奇而锐利的眼睛搜索着陈文强的脸,“只是荷兰人那里不太顺利吧?我当时跟你说什么来着?他们就是短视而贪婪的蠢货。如果用钱买,数量巨大的话,他们倒有可能答应。”
“只是一个小岛而已,成与不成都关系不大。”陈文强笑着摇了摇头,“要我花费巨资,却又不能完全自主,傻子还会与他们交易。”
“一个小岛能干什么?”诺依曼狡黠地眨着眼睛,“在上面制造武器,训练军队,或者建立一个海盗巢穴?”
陈文强笑而不答,却反问道:“如果用金钱能买到一块领土,在上面能建立一个国家,你们犹太人干不干?”
“在哪里?”诺依曼追问了一句,又反复审视着陈文强的脸。
“只是一个想法,与你当初的提议差不多。”陈文强顾左右而言他,不再提及此事,“现在呢,建立银行的资金已经没有问题,如何发展,开设各种业务的先后,以及其他一些问题,还需要你和其他顾问多加用心,不用堕了犹太人善理财、擅金融的名声。”
“你不能怀疑我们犹太人的职业操守。”诺依曼翻了翻眼睛,说道:“国内的富豪,南洋的富商,拓展网点的脉络几乎是现成的,你要把这个联合银行建成一个金融帝国,这个设想会实现的。”
“那我就安心等着这一天。”陈文强笑着点了点头,“我是信得过你的,可这些新股东,你还需要得到他们的信任。”
“资金固然雄厚,人脉也广,但股东也多。”诺依曼皱着眉头提醒道:“意见分歧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希望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陈文强苦笑了一下,对此他也是有所忧虑,但将更多人的利益绑在一起,共同奋斗,还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或者你可以在不久的将来再建立一家银行。”诺依曼似乎在调侃,又似乎在试探,“资金方面我来想办法,人脉和发钞权呢,由你来负责。”
“也不是不能考虑。”陈文强盯着诺依曼,约略猜到了他的心思,他的读心能力更加厉害,这也是南洋之行能够顺利的一个关键。
……………
本来只是想应酬一下,但作为国内闻人大佬和南洋富豪代表的中间人,陈文强却不能轻易离开,前来与他交谈摸底的人也是不断。现在,与他畅谈的是郁怀智(时任总工程局办事总董)和上海商务总会的议董李平书。这两个人一个是沪北创立的商余学会的会长,一个是商务总会下属的商团的实际领导。
上海商团成立之前,上海工商界便有各种各样的体育组织。及至第一个商团——华商体操会建立后,租界以外地区的绅商便纷纷起而仿效。他们“咸以民智闭塞,国势孱弱,非振作尚武精神无以资自卫而保富强”为口号,陆续有按行业、按市区、按宗教(如清真商团)组成的二十余商团出现。
商团建立后,基本上都“仿西团组织之法,纪律严明,训练严格,无事则教学相长,有事则守望相助,俾商人免作无益,商家得有援护,克弭祸患于无形,臻地方之幸福”。而商团所需枪支弹药,由清政府地方当局拨给,由此奠定了上海商团的基础。
“华商体操会加入万国商团,我是支持的。”陈文强先是表明了态度,接着又陈述了自己的理由,“虽说是隶属于租界的工部局的万国商团,但有中华队的加入,便要升起龙旗,这不仅使一向为龙旗不能飘扬于‘国中之国’而感到屈辱的上海商民稍稍获得一些民族自尊心的安慰,还能使朝廷为之高兴,并进一步放松对商团的管制和监督。”
作为上海商团的前身,华商体操会建立的社会背景是针对当时万国商团漠视中国商民利益,在租界内横行无忌的状况,旨在建立华人商团以资自卫。而随着形势的发展,立宪派认为组建商团,并且扩大发展是一件十分有利的事情。钱对于商团来说是不太缺乏的,如果手里既有钱又有武装,力量岂不更加坚挺?
而在已经成立的各个商团中,又数卢家湾的自强商团最是正规,不仅有洋人退役军官作为教官,训练也最是积极。同时,在陈文强的指示下,自强商团又是与官府合作最痛快,为地方服务不辞劳瘁的武装力量。
比如数月前,沪南区每至黄昏,辄有暴徒越货于途,名曰“采灯花”。行者咸有戒心。于是官厅拔发步枪四十枝,商请自强商团团员武装出防,且揭示通衢,如有悍匪敢抗自强商团者,准予格杀弗论。自强商团立刻出动,在沪南分段出防,历十昼夜,在兴义堂兄弟的暗中帮助下,剪灭悍匪,还沪南区平安。
类似这样维持地方的行动还有数次,加上金钱贿赂,自强商团因此益获官厅信任,沪道蔡乃煌又请两江总督拔七九步枪百枝,子弹五千发,以供自强商团训练出防之用。
第七十七章 商团的联合与扩展
所以,立宪派想争得商团这个合法的武装,自然看中了自强商团,并想以此为基础,将沪学会体育部、商业体操会、商余学会、商业补习会、沪西士商体育会等商团组合成商团公会,并统一到商务总会的领导指挥之下。…UU小说,www.uu234.com
“文强说得有道理,余等也是这样想的。”李平书点头赞同,笑道:“明年商务总会要增选议董,文强实至名归,定然成为最年轻的议董。”
这就是开给我的条件吗?陈文强脸上笑得开心,拱手向二人致谢,“多谢二位大力支持,多谢工商同仁抬举。”
“目下各商团林林总总,不下数十。须知力分则弱,若能组合统一,事权集中,则指挥裕如,势力大增。”郁怀智拱了拱手还礼,开口说道:“兄弟领导的沪北商团学会,还有沪学会体育部、商业体操会等五家经会商后,同意联合统一为‘南市商团公会’,不知文强的自强商团是否愿意参加呢?”
“好啊,这是好事啊!”陈文强大呼赞同,转而又问道:“那具体的章程呢?”
李平书见陈文强答应得痛快,不由得心中喜悦,便把五会联合后的章程规定详细讲述一遍。
凡参加商团公会必须参加集训,毕业时由兵备道发给文凭;商团平时定期召集会员练习兵法,一旦有情况就整队出巡。公会经费是由各董事募资和酌收各会会员的会费以充经费;枪械由苏松兵备道拨给一百六十枝,由各会自己购买七十枝,商学补习会自置枪支四十枝;服装经费由会员自备,不足之数由商团公会酌情贴补……
联合后的南市商团在福州路琅琊里组织商团俱乐部兼指挥中心,又设正副团长各一人,编成六个中队,每一中队有三小队,其教练由中队长担任;操练地点,一在南市沪军营,另一在闸北黄家宅精武体育会,再一个在城内九亩地;每日清晨出操,逢星期日在南市沪军营会操。
官府关节已经打通,内部章程已经制定,这件联合之事就等着陈文强的加入而作完美收官了。
“可以自购枪枝的话,不知有没有数量要求?”陈文强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一个关键。
“数量要求是没有,但总不好购买太多,让兵备道为之不安啊!”郁怀智笑着说道:“兄弟以为自购枪枝是不宜超过官家拔发的数量,不知文强以为如何?”
“是这个道理。”陈文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那自强商团就自购百枝,这样就妥当了吧?”
“百枝没有问题。”李平书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又转而询问陈文强对于联合商团指挥官员的意见。
只要能以正当名义扩张,只要自强商团还能保持独立的中队规模,那什么团长、副团长就不是很要紧的事情了。何况,陈文强一下子也推举不出太合适的人选。所以,他为自强商团争取了两个中队的建制,便大度地把任命权让了出去。
“其实,上海的联合商团应该只是一个开始。”陈文强觉得抓住现在满清不遏商团的时机,多多地得利,所以在会谈行将结束时,向李、郁两位提出了一个极有诱惑力的建议,“有了运作经验后,应该成立一个全国商团联合会,由上海发函各处,劝导组织商团会,等各处商团成立,再行组织义勇队,以达人自为兵之目的,以救国图存。”。
李平书和郁怀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心动。由上海,至全国,商团成立得越多,武装也就拥有得越多,全国性的商团联合会作为首脑,自然也脱不出立宪派的掌握。况且,现在日俄开战,列强对中国侵略的危急形势,提出这样的主张,正合其时。
“文强的目光远大啊!”李平书点头赞叹,“然不可操之过急,先将上海各商团联合起来,或者以各人的努力,先在家乡、经商所在地建立商团,然后再图全国性的联合为宜。”
“对啊,先以总商会中各人的努力在各地建立商团,然后再行统一联合,也就轻而易举了。”郁怀智赞同着。
“这个办法好。”陈文强笑着点头,恭维道:“还是两位前辈深谋稳妥,兄弟明白了。”
送走了李平书和郁怀智,陈文强就坐在院落中一棵树下,吹着凉风,望着远处的灯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草坪上响着,一个园丁正把草坪上的废物耙出来。他慢条斯理地耙着,似乎此刻还是白天。
“明天再干吧!”陈文强大声说着,但园丁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固执地耙着地。
“花园不收拾好,他觉也睡不着。”随着陈文强出来送客的彩凤在旁说道:“这是他的老脾气了。”
在南洋之行中,两人在后两个月便分道而行,陈文强搞他的秘密活动,彩凤依旧是在各地巡回展示,寻找服装销售代理商,或者是愿意投资合作的伙伴。今天上午陈文强回来,也只是在家里看了看,略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回到卢家湾,两个人相聚的时间几乎没有。
“朱铁掌?”陈文强用的是询问的口气,他还不敢十分确定。
“是他。”彩凤解释道:“伤好了,可身体也不象从前了。因为是你交代的,下面人便把他留在这里,时间长了,他就干起这园丁的活儿了。等我和莉丽回来,觉得这样也挺好,丽莉能常看到他,他要是愿意,我也不阻他来看丽莉。”
嗯,陈文强应了一声。看着朱铁掌那专心致志埋头干活的样子,他觉得也不错,起码比他在外胡乱闯荡要好很多了。丽莉呢,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有人疼爱,还能去读书。除非朱铁掌是个极端自私的人,否则,他应该愿意这样默默地看着丽莉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并长大成人。
“我想送丽莉去珍妮特那里读书学习。”彩凤走到陈文强身边坐下,轻轻地说着自己的想法,“那里有很多孩子,珍妮特保证丽莉不会受到歧视。而且,我觉得她在那里外语学得会更快,然后就象查理宋要送他的女儿出洋那样,送她出国留学。”
陈文强想了想,摇头道:“学那些没用的赞美诗吗?我看什么出洋留学的也不是那么重要,就让她在这里新建的小学校上学吧,如果你嫌学得慢,或者学得太浅,可以给她找个家庭教师。”
“出洋留学不重要吗?”彩凤有些迷惑不解,盯着陈文强的脸,“你不是在外国学成,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陈文强眨了眨眼睛,笑着伸手摸了摸彩凤的脸蛋儿,说道:“好吧,让她出洋留学,但并不一定要学英语,法国、德国也都不错。所以,现在不着急,先让她把基础打好。”
……………
第七十八章 赏罚分明的堂规
夜色深深,龙兴堂的秘密基地里却是灯光明亮,陈文强、李亚溥、大头梨、铁胳膊、徐安宝等首脑汇聚一堂,既是汇报,又是商议。
徐安宝在法租界干得相当不错,不管是白道的巡捕房中安插的兄弟,还是黑x道中的帮派势力的照顾,治安情况令法国人很满意,华捕探长的位置坐得是稳稳当当。
而黑x白两道的势力消涨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借着堂中兄弟不断渗入巡捕房,又有徐安宝坐镇相帮,龙兴堂在法租界很快就清除了黄金荣的残余势力,已经是一家独大的局面。
在这样的局面下,旅沪华人工会旗下的三轮车公司迅速拓展业务,挤垮、吞并了数家车行,基本垄断了法租界的人力车。这样一来,便给大批逃难来上海的穷苦人提供了养家糊口的行业,也给旅沪华人工会背后的龙兴堂提供了无数耳目和人手。
“只要不赔,车行尽可以放宽租赁费用,咱们不指着那点小钱。”陈文强转向已经是华界巡警巡长的大头梨,“华界那边呢,还要继续渗入官府,加强掌握。赵黑子怎么样,如果有异心,不要姑息牵就。”
“赵黑子倒是还算听话。”大头梨冷笑道:“大哥放心好了,我已经让他把家眷搬来卢家湾。这里有盖好的房子,环境又好,他还领着堂中的一份薪水,若是还推三阻四,那他就活到头儿了。”
“好,这事儿做得漂亮。”陈文强忍不住赞扬,“他如果不明白南市巡警分局局长这个位置是怎么来的,敢三心二意的话,那他这个脑袋也不用要了。就算是依照堂规,他也难逃处罚。”
“这都是陪堂大哥的主意。”大头梨不敢居功,向着李亚溥看了一眼。
“李兄弟这段时间辛苦了。”陈文强身为坐堂大哥,南洋之行却由李亚溥总管诸般事务,可谓是井井有条,道谢也是发自内心。
“谈不上辛苦。”李亚溥谦逊地说道:“都是坐堂大哥铺好的路子,只要钱财不愁,诸事也就不难办。”
陈文强微微一笑,说道:“钱财是尽够使用,南洋洪门也联络了不少,以后兄弟们去哪里落脚,咱们兴义堂的名号也是叫得响的。”
“公共租界这边还需要加强,和义堂是倒了,可别的帮派也进来了。”李亚溥微皱着眉头说道:“若是火并排挤,也需要个合适的借口。兄弟们倒是商议了几个办法,就等坐堂大哥回来拿主意呢!”
“公共租界巡捕房中还没有能象徐兄弟这样撑得开的兄弟吧?”陈文强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尽量不在租界里行动,也尽量不以帮派的名头行事。用七杀的名义却是可以,先挑几个败类开刀,震慑一下,再看他们的反应来决定下一步行动。”
“这样比较稳妥,毕竟江湖道义还是要讲一些的。”李亚溥点头赞同,“七杀呢,也一直没消隐。再次出手的话,也不算意外,与坐堂大哥回来也扯不上太大关系。”
扯七杀的旗子,让七杀的牌子不倒,这是陈文强的安排,李亚溥执行得也相当彻底。干掉黄金荣,扶徐安宝上位,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接下来的目标便是那些想移于法租界经营的土商,徐安宝一边收钱,一边通风报信儿,龙兴堂则出动人马,以七杀的名义施以残酷打击。
到现在为止,潮州土商已经彻底瓦解,逃离的逃离,转行的转行;其他经营烟x土的商人也被打杀得人心惶惶,纷纷离开上海,另辟交易、经营的基地。
“徐兄弟干得不错。”陈文强对于打击土商的收入很满意,笑着对“大块头”说道:“华捕探长算什么,我要扶你当上督察员,让那些与你平起平坐的探长都弯腰拱手,巴结不迭。”
徐安宝嘿嘿傻笑,拱手说道:“坐堂大哥抬举,兄弟感激不尽。”
“为龙兴堂忠心做事,这是你应得的。”陈文强微微一笑,说道:“同孚里的宅子已经从林桂生那个寡妇手里买下来了,你要是不嫌晦气的话——”
“不嫌,不嫌。”徐安宝赶忙摆手,笑道:“黄麻子晦气,是惹上了咱龙兴堂;现在有坐堂大哥和堂中兄弟撑着,住在哪里能有晦气?”
“那这宅子就给你了。”陈文强大方地一挥手,又扫视了一下其他人,沉声说道:“有功赏,有过罚,这是咱们龙兴堂的规矩。诸位兄弟,我陈文强自觉是公正的,也没亏待过谁。以后呢,也是一样的办法。只要忠心,只要出力,总少不了你们该得的奖励。希望兄弟们能齐心协力,把这上海滩牢牢控制在咱们手里。有了聚宝盆,还愁没好日子过吗?”
帮派中人,义气为先,可也都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能享福安乐。因为思想觉悟与那些抛家舍业的革命者不同,陈文强自然要使用不同的激励方式——物质利益。而到现在为止,兴义堂向龙兴堂的过渡转变还是成功的。游手好闲、作奸犯科者按照帮规被不断踢出,通过旅沪华人公会则不断补充吸收新鲜的血液,一出一进,龙兴堂的人员组成和经营方式也就渐渐符合陈文强的预期。
会议散了,陈文强又和李亚溥、大头梨谈了复兴会方面的事情。作为陈文强外出后与复兴会的联络人,李亚溥和大头梨汇报了他们所知的复兴会的一些举动,以及他们所认为的复兴会的一些问题。
看来琼州的准备还存在着很大的问题,陈文强得出了自己的判断。其实,这也难怪,江湖人物嘛,怎么肯轻易服膺他所认为的文人、书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就掌握不了会党武装;而会党武装之所以既抗拒,又有限度地接纳,不过是想谋取武器和钱财。
看来,得自己亲自出马,前往琼州了。陈文强凭着越来越强的自信,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第七十九章 朋友?
丽莉不象其他同龄孩子一样睡懒觉,她喜欢早上就来到庭院里,习惯地打上一趟朱叔叔教过的太极拳,而朱叔叔总是准时地在不远处打理草坪和花树。不必有什么亲近的举动和问候,两人只是互相看看,然后知道他(她)就在旁边,就可以了。
但今天早上,丽莉站在庭院里,除了打拳、见见朱叔叔,还有着别样的期待。
那是昨天,她在庭院里打着拳,好象这样就能和朱叔叔在感情上靠得更近一些。然后,她发现有人在看她,收式转头,她看见了一个躲在院门处瞪着眼睛的孩子。
这里是封闭的高档住宅区,有保安看守大门,定时巡视,治安状况极为良好,闲杂人等很难进入。所以,住在这里的富豪很安心,不用养护院,亲眷儿童也比较放心地在外走动玩耍。
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穿着一件过膝大衫,长袖,裙子一直拖在脚踝下,穿着白布鞋的小脚明显地裹着。厚厚实实的黑发分向两边,在耳后梳成了两条辫子。她手里抓着一个圆脸的瓷娃娃,它有着和主人一样的发型,涂着鲜红的嘴唇。
丽莉向她招了招手,大声说道:“你好。”
那孩子一动不动,神情警觉,随时准备逃跑。
“我叫丽莉,你叫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丽莉又说道:“你的玩具真好玩儿。”
那孩子把瓷娃娃紧紧地抓在胸前。
“她的头发和你的一样。”
小姑娘朝瓷娃娃仔细看了看。
“给我看看瓷娃娃好吗?”丽莉招手想让她走近点,在没有如愿的情况下,丽莉试着靠近了一点。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紧紧抓着瓷娃娃,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一摇一摆地逃掉了。
直到晚上,丽莉还想着那个小姑娘,想着那双大眼睛,噘着的小嘴和那精心向两边分开的头发。对于丽莉来说,她从没有过朋友,现在她的情况变了,她自认是这样的,而这个小姑娘会是第一个吗?
在和熙的朝阳下,丽莉打着太极拳,不时地向四周张望,但失望的是没有看见那个小姑娘,这让她有些无精打采。但过了一会儿,她转身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这次她头上戴着头巾,没有拿玩具,小手缩在长长的袖子里,看不见了。
“今天怎么没拿瓷娃娃?”丽莉很快地问着,心中有一份惊喜,说话的口气好象她们昨天已经混熟了似的。
“在家里放着。”
“我知道了。”丽莉收式停步,“瓷娃娃有名字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丽莉。”
“你的记性真好,和我多说会儿话好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但没有走开。
“你家住在哪里呢?是刚搬来的吗?”
一只藏着小手的袖子举了起来,朝什么地方指了指。
“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停顿了半晌,小女孩怯生生地答道:“玉莲。”
丽莉眨着眼睛,好象在琢磨这名字好不好,然后笑着说道:“不错,我喜欢这个名字。”
小女孩又恢复了警惕的神情,似乎对丽莉的眼睛的颜色感到了迷惑。
“明天还来看我吗?我会很高兴的。我有一个大娃娃,很漂亮——”丽莉向前走了一步,用手比划着。
小女孩误解了她的意思,转身就跑,象一团粉色的丝绸那样飘走了。
失落的情绪又充满了丽莉的心,她用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沉重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看见陈文强正笑着走过来。
“很可爱的小丫头。”陈文强笑着说道:“明天你带上布娃娃,哦,还可以带上水果,比如一个桔子。你可以说桔子太大,一个人吃不完,请她来帮着吃。”
“我——”丽莉不知道陈文强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隔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还是很想对着陈文强说出心里话,“我从来没有过朋友,我很希望她能成为我的朋友。”
“你会有朋友的,很多很多。”陈文强摸了摸丽莉的头发,温和地说道:“很久以前,我在外国求学的时候,也象你一样,渴望有能说话、玩耍的朋友,但一个也没有。那些洋人因为我是黄皮肤、黑眼睛而不愿接近我,甚至歧视、给我白眼。可我不泄气,不失望。我拼命学习,拼命地把知识装进脑袋,因为那可能是令他们改变态度的唯一办法。现在呢,你也看到了,我因为努力而得到了改变,洋人也得服气我的本事,也得赞扬我挽救了千万人的生命,也得对我刮目相看。”
丽莉眨着蓝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我听不太懂。”
“呵呵。”陈文强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主动找朋友是一个办法,使自己变得优秀而吸引别人来作你的朋友,也是一个办法。如果前一个办法行不通,那就试试后一个。凤姨不是给你讲过孙悟空的故事吗,你可以讲给她听,孩子们都喜欢那个猴子吧?”
“说不定她已经听过了呢!”丽莉眼睛闪过亮光,但不肯轻易承认这是一个好主意。
“不要紧,猴王的书再多,孩子们也不会嫌的。”陈文强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回去吃饭吧,我晚上就给你把小人书带来。”
“我要很多很多的小人书。”丽莉提醒似的拉了拉陈文强的衣袖。
陈文强笑着点头,作了个ok的手势,迈步走出了庭院。
朋友,丽莉需要同龄的朋友,这是一个孩子健康成长的有益因素。陈文强对如何取悦一个象小丫头那么大的孩子,其实并不擅长,他也不期望丽莉真的能听懂自己那番有些深奥的话。
但小小的建议或许有用,毕竟这不是陈文强能够决定的事情。而朋友,他现在便是去见,确切地讲,应该是同志才对。
……………
第八十章 徐锡麟的见闻
走过爱德华大道,黄包车拉着徐锡麟来到一片拥挤不堪的贫民区里。
车夫一颠一颠地跑进了这个迷宫,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街道两旁,泥糊的小棚子一间挤着一间,棚顶上只搭了些碎布乍和灯心草编成的草片。还有的小棚子是用细杆搭了个架子,上面再铺几张破油纸。
呜呜的汽笛声从附近的一家缫丝厂传来,粪车从小弄堂里吱吱呀呀地穿过,把粪送往郊区的农田里。到处都是人,匆匆忙忙地赶往他们维持自己生计的地方:纺织工,脚夫,商人,小贩,以及信差、算卦的和推销货的,还有乞丐。
在卢家湾没有找到已经外出的陈文强,徐锡麟有些失落,犹豫着是否要等一等。在东京,因为强烈的“排满灭满”观点,他没有加入口号不够激进、甚至有些温和的复兴会,而是产生了与陶成章相似的想法,联络江浙皖十分活跃的会党,以为反清的武装。
于是,徐锡麟回国后亲自到各地会晤会党首领。历时两月,徒步寻访了嵊县、诸暨、东阳、金华、缙云等各地会党,结识了竺绍康、王金发等会党首领。然而,徐锡麟在与各地会党联络中发现,虽然会党众多,也有一定势力,但明显素质偏低,要想联合各派并发挥作用,必须加以培训和教导。因此,萌生了创办一所“武备学校”以培训会党骨干的想法。
办学校,而且不是一般的学校,摆在徐锡麟面前的首要问题便是资金。他先是找到了绍兴富商许仲卿,试图说服他出资,创办名为“大通学堂”的学校。但许仲卿为人谨慎,虽然表示了兴趣,却没有立刻答应。徐锡麟又想到了在东京结识的陈文强,此时陈文强的名声已不是当日可比,俨然是崛起之势不可阻挡的工商新秀。
再从陈文强的身份来看,他身跨青红帮,辈份高、身份贵,也是徐锡麟要争取发展的会党一类的人物。所以,徐锡麟来到上海,一是筹款建校,二来也想通过陈文强,联络上海的青红帮。
在卢家湾看过那里的建设和环境,再来到这肮脏、贫困的地方,徐锡麟不由得长长叹息。不得不承认,与他所见过的各地情况相比,卢家湾应该是环境最好的地方,道路、建筑、工厂,还有那里的人,都让他感受到一种勃勃向上的生机。
可惜,那样的地方在中国简直是太少了,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徐锡麟下了黄包车,打算步行剩下的一段路。在上海,在租界,他有一种身处异国他乡的感觉,欧式的建筑,哥特式的塔楼,趾高气扬的洋人,到处都散发着洋气,令他心痛。
巷子窄得只能过人,吆喝声在巷子里面响着,一声高过一声。徐锡麟对这种嘈杂已经习以为常,毕竟他生来就处在类似这样的环境里。他知道,到了晚上,就听不见苦力的号子声了。
巷子里人来人往,徐锡麟很费力地从人丛中挤了出来,走到了一条宽畅一些的马路上,在一所宅院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座院子的房屋不算高大,但却很严实。临街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厚的木大门,一个用钢棍做的格栅镶在木门上一块小窗户模样的地方。他按住龙形的门扣轻轻地拍了几下。敲门声刚落,门上的那扇小窗户便打开了,一双疑惑而警惕的眼睛冷冷地把他打量了一阵,尽量昨天这双眼睛已经将他审视过一番了。
徐锡麟再次通报了姓名,一只手慢吞吞地从窗口伸了出来,很不情愿地接过名刺,窗口又关上了,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等吧,徐锡麟知道还得和昨天一样耐心地等。这是浙江同乡龚宝铨在信中留给他的地址,徐锡麟希望能对他的上海之行有所帮助。当然,徐锡麟还不知道龚宝铨与杨笃生等人先是在上海组织暗杀团,现在则已经加入了复兴会。
漫不经心地看着街道,徐锡麟觉察到有人在扯他的袖子。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姑娘正仰脸看着他。小姑娘有七八岁的样子,瘦小的身上包着一件破褂子,腿上是一条灰短裤,从上到下褴褛不堪,脏得让人分不清哪是衣服、哪是她的皮肉,只有那双眼睛在闪闪发亮。
这个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十分老练地搁在自己的髋骨处。婴儿光着身子,大概只有几个月,一双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天生就有这份儿耐心,好象他已在这个人世间经历了上百年的磨难似的。小姑娘伸着空着的那只手,天真的神情里充满了期待。那副瘦弱的样子,使人简直无法忍心因她的鲁莽而生气。和那些走街串巷的乞丐比起来,她显然更容易引起人们的怜悯。
徐锡麟伸手从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小姑娘一声不响地把钱抓过去,捏着铜板,对着中间的小方孔端详了一下,便急忙转身跑开了。光着身子的婴儿一颠一颠地碰着她的髂骨,也没有哭声和叫声。
几个路人望着徐锡麟,笑得很怪异。在他们看来,这个戴眼镜的家伙准是头一次从外地来,还不了解上海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或者就是刚刚入了基督教的,新教徒总是喜欢用乐善好施来拍洋牧师的马屁。
沉重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老管家引着路,将徐锡麟领进了客厅,请他坐下,又让下人去端茶点。
“龚先生正在书房招待客人,还请徐先生稍坐片刻。”老管家很客气地说道:“失礼怠慢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没有关系,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徐锡麟宽容地笑了笑,随意地打量着四周。
这屋子的四周用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室内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张厚实的椅子,有的椅套皱皱巴巴,象是刚刚有人坐过。但大长桌上已经空无一物,连桌布都没有了。
招待客人?刚才是在这里吧,徐锡麟猜测着,端起茶杯轻轻呷着。
……………
第八十一章 秘密会议
二楼的书房内,陈文强、蔡元培、龚宝铨、万福华、章士钊、俞大纯正在进行着刚刚中断的会议。》UU小说,www.uu234.com
“指挥权是必须要掌握在咱们手里的。”陈文强再次强调了要去琼州的必要性,“如果只出武器和钱财,却任由会党随意行动,说得不好听的话,那还叫革命吗,就是封建时代的举旗造反,无谓的杀戮和打家劫舍是避免不了的。这样的起事,倒有打造出一支土匪的可能。要我哪,看就不要冠以咱们复兴会的名头了,不够丢人的。”
“这话说得绝对了,到现在,琼州会党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情绪,咱们派去的人还是能够立足的。”蔡元培觉得复兴会创立到现在,时间刚刚过去多半年,诸项工作在充裕资金的扶持下可以说是刚刚铺开,东京的,南洋的,再加上国内的,各支部的发展还是颇有成绩的。
“时间,还需要时间与会党进行沟通,进行感情联络。”俞大纯附和着蔡元培的意见,“到现在为止,咱们派去的人员在开展工作上还是卓有成效的,以研究学术、互助互励为名所建立的‘励志会’已经在数县建立了分会,颇受进步学生和商人的欢迎,成员亦发展到了三百多,其中亦有很多会党成员。只要有耐心,教以军法纪律,教以革命大义,使他们成为革命人才还是值得期待的。”
“咦,你们到现在好象倒不急了。”陈文强呵呵一笑,正色说道:“不用担心我的安危,琼州是热带、亚热带吧,我对于丛林作战可是颇有心得的。”
“去了趟南洋,就掌握丛林作战了?”万福华首先就不信,撇了撇嘴,说道:“原来我以为暗杀是件容易的事情,只要不怕死,大不了同归于尽。可学起来才知道要成为专业人士的辛苦和艰难,化装、潜伏、刺杀、撤退,这还只是谋划方面。涉及到个人技术和能力,就更不容易了。枪械、爆破、体能、格斗……哪样不付出长时间的训练也是不成的。要说琼州起事,陈庶务是不必亲去的,暗杀团倒是可以参加,先杀掉几个大官,清军群龙无首,我看是难以抵挡会党的人数汹汹。”
“会党虽然有缺点,但也不是不能改造。”龚宝铨说道:“咱们派去的同志不是已经在五指山看好地形地势,准备训练基地和退避之所了吗?只要枪械、饷银齐备,会党武装也只能依靠咱们。”
章士钊不懂军事,便笑着点头以表明态度。
陈文强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去琼州建立一个类似卢家湾的基地,然后再见机行事。
“原定的起事时间争取不变,我呢,还是要去琼州一趟,名义上是建立工业基地、研制抗疟新药,实际上是借着目前满清的放宽政策,组建起合法公开的商团武装。”陈文强耐心地说道:“这样,我们可以成建制地向起义队伍中输送人员并且掌握这成建制的独立武装,而不是象现在这样,零散的派遣,混杂于会党之中。”
“至于暗杀团。”陈文强转向万福华,“完全可以在三点会的配合下,在琼州展开行动。说起来,咱们已经给数个同志捐了官,连你也有嘛。现在,也正在通过各种门路运动实缺,可这实缺咱们不能干等着,得主动制造啊!”
“你的意思是干掉几个县官,咱们想在哪任实缺,就干掉哪个县官,直到咱们的人能任上这个官职?”万福华虽然是疑问的口气,却在连连点头,显然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去琼州了。”蔡元培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那就先这么定下来。不过,你到了琼州,还是要以公开的身份行动,不要去会党武装那里争抢什么指挥权,更不要跟着会党武装起事。”
“是啊,文强能够公开行动,对复兴会的发展是很关键的因素。”章士钊对此很是赞同,“随着文强声望的高涨,不仅是在国内的人脉,还有了国际声誉,很多事情办起来会更加顺遂。文强,我发现你对德国的观感甚好,诸多合作都是选择的德国。”
面对章士钊的疑问,陈文强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从长远角度,或者从各国的地缘和势力来分析,德国属于新兴的列强,与其他老牌列强有所不同,我觉得合作起来是有利可图的。如果能更进一步,争取到德国对复兴会,对革命的支持,那就更是事半功倍了。”
“有这种可能吗?”俞大纯先是疑惑,而后又若有所思,缓缓说道:“我留学日本,发觉所学非正,曾有过留学德国的想法。”
“我支持。”陈文强很干脆地表明态度,“革命一途任重而道远,推翻和建设都是其中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各人才智能力不同,或奔走革命,或苦学钻研,或教育宣传,总之,殊途同归,时间早晚,都是要救国图强。所以,我个人支持俞兄去德国求学。不仅是俞兄,其他同志若有求学之心,我亦愿出资相助。”
俞大纯还未表态,章士钊已经重重地叹了口气,低沉地说道:“文强大度,看得也深远。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今天就着这个话头就全说出来。主持《国民日报》以来,虽说有些成绩,但越来越觉得才短力脆,鼓吹革命却于宪政治知知之浅薄,于革命实无太大用处。因此,余常有留学英国,求学救国之考虑。”
蔡元培苦笑连连,说道:“当日爱国学社为满清所侦讯时,余辗转青岛、日本、绍兴、上海等地,又在学习德语,准备赴德留学以躲避风头。说起来,余也常以未留学外国,对西学只是一知半解为憾。”
“是我说错话了,还是你们领会错了意思?”陈文强十分诧异,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今天是开会议事吧,怎么倒象是要一拍两散、各奔东西呢?”
第八十二章 各有感慨
“呵呵,就是散伙,也不在今天,更不会把挑子都扔给你一个人扛。UU小说,www.uu234.com”蔡元培用力拍了拍陈文强的肩膀,“能身负重任的年轻才俊已经物色了几个,等到他们能顶替上来,并且能帮助你的时候,我们再放心离开。”
“年轻才俊?”陈文强轻轻摇了摇头,“越是年轻,越是冲动,复兴会没有提出太激进的口号,想必是吸引不了他们的。但我还是原来的坚持,道不同不相为谋,非志同道合者不能精诚团结,不能齐心协力。”
“冲动是缺点,但也不是不能改正。”蔡元培语重心长地说道:“文强啊,你要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引导。合者留,不合则去。这样固然干脆痛快,但也不能海纳百川,不能兼收并蓄。你去南洋的这些日子,我们接触了很多才俊,虽说还需要进步,还需要改变,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足可以顶替我们。”
“我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陈文强叹息着解释道:“然团体初创,先纯后广方是稳妥长远之道。文强固执也专断,诸位能容忍退让,方才是复兴会能够成立,能够维持至今的关键。在这里,文强多谢诸位了。”
“说谢就见外了。”龚宝铨摆了摆手,诚恳地说道:“文强当初对我等暗杀团成员所说的话还记得吗?杀满排满,杀尽满人,这话说得痛快,但谁杀过人?对着孔武有力者可不犹豫,向着妇孺老弱者,谁敢说能眼睛不眨地挥刀开枪?这话让我思来想去,终是觉得自己不是屠夫的材料,杀尽满人也不过是激愤之语。”
“所以,我等也慢慢觉得文强的话虽然逆耳,但却是有道理的。”万福华接着说道:“激进言论多出于民族义愤,是立场、态度、感情问题而非理性认识上的问题。言语出格或许可以谅解,但若以此等共识打造政党,推动革命,建设国家,则无可期待。有些满人并无血债大恶,有些汉人却是罪恶累累,无可宽赦。老实说,杀该杀之人,心无负担;杀老弱妇孺,即是满人,我亦下不去手。”
“杀尽满人;大举报复;革命以去满人为第一,去暴政为第二。现在看来是有些幼稚,有些冲动,有此狭隘了。”俞大纯身为官宦之家,其叔乃是俞明震,革命是他赞成的,但过于激烈的言论他却是反对的。
“其实,我知道激进的言论更有吸引力,更有助于扩大力量。可既然我们为了长远而采取了理性、温和的口号和宗旨,便要从其他方面加以弥补。”陈文强又把话题拉回到琼州起事上,“所以,琼州起事是势在必行,以此实际行动证明复兴会是真正的、坚定的革命团体,不是光嘴上喊得慷慨激昂的那类人。”
“琼州的事情就按你刚才说的办吧!”蔡元培也回复了清醒,叮嘱道:“人员和宣传等方面,总部和各支部会全力支持。钱粮和枪械,就要你自己努力了。”
其实,蔡元培等人都知道陈文强另有帮派势力,而且很强大。但陈文强似乎对这些江湖草莽有所顾虑,认为他们目前并不是可靠的革命人选,一直注力于发展留学生和华侨青年。所以,蔡元培等人也不好勉强,尽管在上海,陈文强动用帮派力量使他们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我还是那句话,要成建制地掌握部队,要和会党武装有所区分,留学生、爱国青年、华侨华人,他们才是信得过的革命士兵。”陈文强慨然说道:“希望总部和各支部多争取这样的人员,先到上海加入自强商团,接受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等到我在琼州建起商团,便可以直接输送至琼州,这样更方便。另外,暗杀团可以先赴琼州展开行动,具体的计划咱们再另行商议吧!”
“也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蔡元培转向龚宝铨,“你下去接待一下吧,我们就先从后门走了。”
“徐锡麟,是我同乡,在东京时表现得很积极进步,或许是可以争取的人才。”龚宝铨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在东京时与我也结识过。”陈文强接着说道:“你先试探一下,能帮则帮,若是困难,可告知于我,或者委婉地把我介绍给他。再者,他的表叔是湖南巡抚俞廉三,对我们也许有用。”
…………..
既然已经决定由琼州入手,会议结束后,陈文强便开始忙碌地进行着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首先是舆论造势,以研制抗疟新药为名,陈文强在媒体上宣布将在文昌建立分实验室,并将建起与科研相关的一些产业,为新药研制成功后设厂生产打下基础;其次是陈文强与德国人宝隆进行了协商谈判,决定在文昌建立同济分院及生物细菌实验室,费用将由陈文强包揽大半;最后则是利用人脉开始四方运作,以及秘密的调派行动。
于是,陈文强又出现在强卓实验室,以很少有的热情进行着新药的研究。
在后世,一线抗疟药物主要有三种:奎宁类、氯喹类、**类。按照难易程度来说,**应该是最容易制取出来的。因为**的发现与其说是中医的功劳,倒不如说是现代医学的功劳。如果拘泥于中草药的熬制手段,而不是用现代科技进行植物药的提取,把青蒿中有效成分提取出来,这种抗疟药物依然还是躺在故纸堆里。
但**虽然容易制取,在目前也只是适应于少量的生产。要有稳定的原料供应,要找到合适工业制取的青蒿植株,这绝对是个浩大而费时的工程。所以,陈文强把研究方向定在了化学合成上,定在了大众化的抗疟新药——氯喹上。
现在的强卓实验室已经今非昔比,从德国运来的高级的各种实验器材,使其能进行难度很大的高温高压实验。煤焦化工厂、酸碱化工厂的建成,又给实验人员增加了无数实践的机会,能力不断提高。而王卓然得到了陈文强先进理论的传授和教导,俨然已经能够支撑起实验室的运作,并且在陈文强不在的时候,竟然也带领课题组从煤焦油中合成出一种新的塑料。
而知道方向和大概方法的陈文强,在实验中可以说是专走捷径,与正常的研究筛选相比,节省的时间可是以年来计算的。
第八十三章 伯荪来访
专心于研究、分析、实验、制取等工作的陈文强,渐渐沉醉其中,其爆发出的热情,废寝忘食的精神,令王卓然等人既惊讶又大受鼓舞。》UU小说,www.uu234.com显然,作为他们的导师和引路人,陈文强这样的状态简直是太少见了。
等三天后,徐锡麟再次来到卢家湾,拜访陈文强时,看到从实验室匆匆出迎的陈文强,倒是吓了一跳。头发乱篷篷的,白大褂上沾着好几种颜色的污渍,还有几个烧坏的小孔,还真有几分科学怪人的样子。
“呵呵,伯荪兄,东京一别,一向可好啊?”陈文强搓了搓手上的污垢,有些抱歉地笑道:“看看我这样子,让伯荪兄见笑了。”
直接叫着徐锡麟的表字,陈文强显出亲近,徐锡麟也笑着伸出手与陈文强相握,寒喧道:“文强兄声名远播,现在又忙于研究,锡麟前来打扰,还请勿要见怪。”
“见怪,哪里会见怪。”陈文强拉着徐锡麟向实验室走,“请伯荪兄稍坐片刻,我把收尾工作交代一下,再换身衣服就来陪你。”
“文强兄请自便。”徐锡麟在门厅里停下脚步,“我就在这里等着。”
“伯荪兄请坐下稍等,我让人给你上茶。”陈文强点了点头,示意徐锡麟坐下,转身上了楼梯。
时间过去了很久,徐锡麟已经喝下了两盏茶,陈文强才出现在他的面前。衣服换了,头发和脸也简单地打理了一下,陈文强笑着招呼徐锡麟,两人一起走出了实验室。
在龚宝铨那里盘桓了三天,其间与龚宝铨有交流,有辩论。陈文强已经获悉了大概的情况,要说一下子就使徐锡麟的思想产生巨大的改变,显然不太可能,但确实是有效果的。至于建立武备学堂一类的学校,陈文强决定解囊相助,成不了战友,那多结交一个革命同盟也是好的。
两个人边走边谈,马车和保镖跟在后面,陈文强已经知道徐锡麟的想法和目的,徐锡麟则有很多保留。
“创办学堂,罗致少年英俊,教以军法纪律,以为国家将来御侮之兵。”陈文强听着徐锡麟的讲述,轻轻点头,赞同道:“不错,伯荪兄这个想法很好啊!绍兴是吧,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想法虽好,怎奈囊中羞涩。”徐锡麟苦笑道:“锡麟虽说也是殷实之家,可向来不管经营之事,要动用大笔款项,确也困难。”
陈文强停下脚步,他们正走在通往高档住宅区的路上,旁边是一条人工修造过的小河,河堤上栽着树,树叶在头上哗哗作响。放眼望去,河对面是一排排的统一规格的房子。
“一年前,这是一条长满野草的臭水沟,滋生着各种致病的细菌。”陈文强凝视良久,幽幽地说道:“对面是挤得密密麻麻的棚屋,孩子们眼睛凹了进去,衣不蔽体,还有长着罗圈腿。男人们在辛苦地做工干活儿,所得勉强填饱肚皮,女人们则麻木冷漠地透过烧木柴煮饭的烟雾看着我——”
徐锡麟皱起了眉头,望着对面,想象着陈文强所说的情景,揣摩着他说这番话的意思。
“他们不是懒惰,相反是极勤劳,极能吃苦的。”陈文强继续讲述着,“只是一天三顿饭,全家的,我便能雇佣他们整治疏浚水沟,修建自己的房屋,可以说是免费的劳力。然后我让他们成为我的工人,让他们能够赚到养家糊口的钱,能够穿上衣服。接下来就简单了,他们因为解决了生计问题,而愿意遵守我定的规矩,并保持干净和整洁。”
陈文强转向了徐锡麟,很难看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中国有多少贫民窟,但那种贫困、肮脏的景象应该随处可见吧?”
“是的。”徐锡麟沉痛地说道:“随处可见,到处都是穷人、乞丐,或者是为生活压力所变得麻木的人。”
陈文强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改变了一小块地方,改变了一群人,力量所及是一方面,这个国家、社会的大环境更为关键。正因为如此,我愿意资助你开办学堂,为改变这个大环境而尽一份力。”
“文强兄——”徐锡麟刚张嘴说话,已经被陈文强摆手打断。
“这是一件危险而光荣的事情,我的意思你明白。”陈文强若有所思地看着徐锡麟,“我在上海滩也算有些势力,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尽可以来找我,就算我不肯帮忙,可也不会出卖朋友。但有一点,我希望这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锡麟明白。”徐锡麟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而又笑道:“文强兄是过谦了,我虽然来到上海滩时间不长,可兴义堂的大名还是知道的。文强兄身跨青红帮,金三爷又差不多是金盆洗手,上海滩的帮派势力可以说大半要听文强兄的号令的。便是在这卢家湾,文强兄的身前身后也有高手护卫啊!”
陈文强回头看了看,冯义和阿猫就在不远处,不禁淡淡一笑,“谈不上什么高手,不过是跟班而已。伯荪兄常在外联络走动,若是需要,我倒是可以推荐几个高手相随保护。”
徐锡麟犹豫了一下,笑着摆手,婉拒道:“算了,算了,锡麟一个人惯了,也怕别人吃不得那个奔波的苦。”
陈文强知道他是推辞,也就不再坚持,引着徐锡麟向自己的小别墅走去。边走边说着出资相助的事情,以及要顺便在绍兴开家药店的想法。
徐家在绍兴是一个名门望族,其父徐凤鸣秀才出身,当过县吏,家有田地百余亩,在绍兴城里开有“天生绸庄”和“泰生油栈”两家商铺,是当地颇有声望的士绅。而在绍兴开药店,不仅可以得到徐家的照顾,还能把复兴会的触角探伸过去,这也是陈文强的如意算盘。
虽然决定在琼州起事,并且力争在琼州建立起练兵扩充的基地。但江浙皖等东南之地是满清主要财赋所在,离上海又近,民风较开放,工商业基础也较内地雄厚,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复兴会在南洋的拓展比较顺利,在国内建立据点则相对滞后,陈文强自然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我还要在上海呆上一段时间,随身带着钱款也不方便,等到要走的时候,再来打扰文强兄,不知这样可好?”徐锡麟开口问道。
“当然可以。”陈文强看出了徐锡麟的心思,并为此感到高兴,便一口答应下来。
第八十四章 辩论还是解释
陈文强的名声虽然已经打响,但在当时的革命者眼中,他不是志同道合者,吸引力显然是不如蔡元培、章士钊等人。可以说,蔡、章等人在上海就象一块磁石,走过、路过上海的革命者都愿意去拜望,去结识。
嗯,说不定徐锡麟会被蔡、章等人说服,加入到复兴会,既增强了复兴会的力量,又不用再重设据点那么麻烦。
而会党虽然不是什么可靠的力量,但要完全撇开也不太可能。况且,加入会党的也不尽是头脑简单、粗豪散漫的江湖人物,其中也有很多有知识、有文化的热血青年,也有很多的人才可以招揽。
所以,不管是前期旅沪的陶成章,还是现在的徐锡麟,尽管他们没有加入复兴会,但联合反清的意向是达成了,盟友的性质可以确定。
边走边谈,两人走进了住宅区,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便听到女人的说话声。陈文强听出是彩凤的声音,便有意放慢了脚步。
一个穿着仆人普通的蓝布衣的年轻姑娘正在院子里,带着一种谦卑的神情,眼睛朝下看着。
“那孩子今天不来了?”彩凤微皱着眉头,有些不悦,“是你们不让她来了?”
丫环的头垂得更低了,没回答,或者是不敢回答。
“你是她的贴身丫环吗?”
“是的,太太。”
“前几天她是从你那溜到这儿的?”听到太太两个字,彩凤微抿嘴角,语气缓和下来。
“是。”丫环犹豫了一下,依然没有抬头,“她跑了,我们找不到她。”
“你看,她在这儿没事,一点事儿也没有。”彩凤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告诉她家大人,我很喜欢她,我的丽莉也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玩儿。这里是陈文强陈先生的宅子,相信你们也知道陈先生是谁?要是陈先生知道丽莉和小姑娘处得很好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而且,我已经聘请了家庭教师,小姑娘和丽莉可以在一起听课学习,会学到很多的东西。你能把我说的这些告诉他们吗?”
“是的,太太。”
“那你把这个玩具带回去,这是我送给小姑娘的。”彩凤转过身,丽莉把手里的一个新娃娃捧了过来。
丫环接过布娃娃,鞠了个躬,转身走了出去,与陈文强等人打了个照面,又鞠躬,才快步远去。
徐锡麟在场,陈文强也不好说些什么,作了介绍之后,便和徐锡麟进屋,邀其在家吃过午饭再走。
书房里,徐锡麟对周围书架上满满的书籍杂志感到吃惊。科学、历史、政治、法律、中文、外文……他不知道这是摆设,还是陈文强真的读过。
“主要是科学和历史,别的只是随便翻翻。”陈文强知道徐锡麟所想,便直接为其解开了疑惑。
“真是了不起,这中文的,还有这些外文的,英语,法语,德语……”徐锡麟也不太确定,毕竟他对外语并不精通。
“德文书籍杂志是比较多。”陈文强解释道:“在化学领域,德国是世界领先的。嗯,不光是化学,在其他方面,德国也是先进的。比如说军事,日本便是师从德国。”
“这么说,要学军事的话,最好的选择是德国?”徐锡麟说着又摇了摇头,“太远了,不方便啊!”
“只图方便,却学不到正宗,我不觉得这是可取之道。”陈文强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可能会在一年之后去德国参观访问,引进更多的德国技术和机器,或者争取得到德国政府的支持。”
“一个国家的支持?”徐锡麟若有所思,看着陈文强,试探着问道:“支持谁,怎样的支持?”
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当然是支持我啦!只要能拿出令德国人心动的东西,这种可能还是很大的。”
这话说得很模糊,徐锡麟揣摩着其中的含意,一时没有轻易开口。
“伯荪兄若要开办武备学堂性质的学校,不妨聘请几个德**事教官。”陈文强善意地提醒道:“保护盾,挡箭牌。总之,对伯荪兄要开展的事业还是很有益处的。”
徐锡麟想了想,摇头道:“绍兴不比上海,会党十分活跃,且仇洋灭教的情绪强烈,恐怕不能在学堂里任用洋人。”
“会党还是不够成熟啊!”陈文强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徐锡麟苦笑了一下,目光所及,却是一愣,脱口而出:“《新民丛报》?梁启超乃是满清奴才,他的文章你也读?”
“不要这么偏激。”陈文强皱了皱眉,说道:“即便真是敌人,兵法上也讲究‘知己知彼’呢!何况,读梁先生的文章,我倒觉得颇有禆益。你再看看这份报纸这位革命党的文章,还是著名学者呢,为了证明‘排满革命’的正当性,竟从史籍中‘考证’出满州之地不属中国领土,而属‘外夷’‘敌国’。若严格来说,他是革命还是卖国?”
“可是——”徐锡麟张口欲辩。
“哎,你先听我说。”陈文强笑着摆了摆手,“如果你赞同满洲不属中国这个观点,那又为何对日俄在满洲打仗耿耿于怀,愤愤不平,欲挥刀沙场为国死?可见,在你心里,也把满洲视为中国领土。既是如此,那杀满排满岂不自相矛盾?民族义愤可以理解,但用之于国家,却有些目光短浅了。”
“那满人就不该杀,满清朝廷就不该推翻?”徐锡麟用力推下了下眼镜,语气也变得激昂,“若不批驳康梁,则立宪派势力大张,革命派势衰;若任由满清走立宪之路,则政府之势力强,而国民之势力弱;政府之进步易,而国民之进步难。对于我等,又何言革命?”
“你看,动机不良吧!”陈文强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攻击梁启超显然并非真诚的理论商榷,而有着明显的政治目的。那就是矮化立宪派、抬高革命党,批立宪主义是要唱衰清末新政、为‘排满革命’造势。既然如此,又何妨仔细研读梁先生的文章?你看这篇文章,梁先生首创‘中华民族’这个概念,我觉得便是目光深远,于国有益。你静下心来想想,若中华民族这个词得到认同,那西藏、新疆、内外蒙古,包括满洲,皆是中华国土,岂不少了分裂和瓜分的借口?”
徐锡麟反复审视着陈文强,疑惑地问道:“你很推崇梁启超,难道是立宪派?”
“我嘛,谁有道理听谁的,也不是推崇谁。”陈文强避开了立宪派这个话题,笑着说道:“博采众长,对,就是这样。哪怕是只言片语,只要我觉得好,觉得对国家有益,我便吸收,我便使用。呵呵,你看,饭菜都做好了,今天咱俩就不要辩论了,以免伤了和气。你干你的大事,我呢,继续走自己的路,或许是殊途同归也说不定呢!”
徐锡麟对陈文强突然收兵有些措手不及,肚子里憋着话却不能说出,别提有多郁闷了。然后,他连午饭也吃得索然无味,吃完饭便匆匆告辞。
…………
第八十五章 熟人再遇
“刚才在那个丫环面前,把你抬出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UU小说,www.uu234.com”彩凤给陈文强拿捏着肩膀,略有些不安地说道:“丽莉太孤单了,很需要一个同龄的小朋友。”
“那个小女孩好象裹着脚,家里大人估计很守旧。”陈文强也不确定,微闭着眼睛苦笑一声,“人家不愿意,我还能把他们赶出去不成?”
“这地方是你建的,总会给些面子吧?”
“那不好说。”陈文强轻轻摇了摇头,“人家有人家的教育方式,不要强求。要我说,还是把丽莉送去学校,那里有很多孩子,习惯了就好。”
“家庭教师都请了,就不要去学校了。”彩凤委婉地做了决定,又给陈文强拿捏了一会儿,才去工厂办公。
陈文强歪在躺椅上,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外面传来佣人阿三的声音,他才惺忪着睡眼起身,出去看是谁来了,丽莉也跟在后面。
是玉莲。她旁边站着那个丫环,但却是被另一个女子领着。而这个女子并不陌生,便是那个董家的阿萱。
“你好,玉莲。”丽莉压抑不住心头的兴奋,抢先打着招呼。
丫环鞠了一躬,玉莲却用尖尖的嗓音脆生生地答道:“你好,丽莉。”
“董小姐,你好。”陈文强笑着点了点头,招呼着三个人进了客厅。
阿萱还有些腼腆,但今天打扮得清新朴素,让人顿生好感。
“陈先生。”阿萱一开口,脸便红了,看了一眼牵在手里的玉莲,有些紧张地说道:“玉莲是我的妹妹,家母听说是和陈先生的义女投缘,都十分高兴,在陈先生这里,玉莲也一定会有不少长进,所以——”
“小孩子在一起交个朋友,玩得开心就好。至于说到长进,呵呵,我对教育孩子可真是个外行。”陈文强示意阿萱坐下,笑道:“而且我最近忙得很。不过,家庭教师倒是找到了,很不错的先生,孩子们一块听讲学习,也是个好事。”
丽莉拿来了一个大桔子,冲着玉莲举了举,剥开桔子皮,分成两半,递过去一份。
玉莲盯着桔子,又转头看了看阿萱,得到鼓励的点头,她那双缠着的小脚才迈着碎步向前凑了一下,然后从长袖子里伸出一只胖胖的、每个指头节上都有肉窝的小手,接过了桔子。
就象是一个简单的交接和欢迎的仪式,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小丫头凑到了一起,开始是叽叽咕咕地小声说话,后来便坐到了一起看起小人书。显然,玉莲已经知道了孙猴子的事,但她还是象一个从未听过这故事的小孩那样热心。
“听说圣玛利亚女校要开师范?”陈文强很随意地找了个话头。
“我,我已经转到爱国女学了。”阿萱没想到竟是陈文强招待她,说话有些小结巴。
圣玛利亚女校是一所贵族女子学校,其学费相当昂贵。尽管如此,许多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仍以能将自己的女儿送进该校为荣。希望她们练就淑女风范,踏进上层社交圈,嫁入豪门。但圣玛利亚女校与所有教会学校一样,重视英文,轻视中文,有些学生能说一口极其流利的英语,而中文却连一张便条也写不通顺。而且学习科目除了圣经、国文、算术以外,也只有缝纫、刺绣勉强算是实用学科。
“爱国女学不错,要我看,比念圣经强多了。”陈文强直言不讳,看了一眼玉莲,向前凑了凑,低声说道:“既是你的妹妹,你回去和父母说,就不要让她裹脚了吧?”
阿萱脸更红了,胡乱点了点头,也没说这个妹妹是小妾生的,和她不是同一个母亲。
“听说爱国女学在排演话剧,你有参加吗?”陈文强看着少女红苹果般的脸颊,觉得挺有趣。同时,他现在还是爱国女学的赞助人之一,算是校董之类的,问问学校的事情也不算过分。
“有,是,是《威尼斯商人》。”阿萱抬头对上陈文强的眼神,又迅速垂下头,捻着衣角,“在圣玛利亚女校,曾经演过。”
陈文强对此并没有涉猎,便好奇地询问起剧情。
阿萱由局促到平静,在讲述故事大概的过程中,逐渐摆脱了那种腼腆的模样。
“呵呵,是讽刺犹太人的。”陈文强了然,笑着点了点头,“前几天,蔡总理曾邀请我在正式演出时去观看,到时候舞台上演员混杂,要找董小姐还真不容易。”
“我饰演杰西卡,夏洛克的女儿。”阿萱脱口而出,很有些期待的意味。
“想来在舞台上,董小姐与平时生活中定是不一样的风采面貌。”陈文强用力点了点头,“我会去看的——”说着,他看了一眼客厅一角的两个孩子,“或许还会带上她们。”
“陈先生要是能去,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阿萱有些适应过来,眼睛眨动得也灵活很多,有些好奇地看了陈文强一眼。
陈文强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说道:“我要去实验室工作了,董小姐不妨在这里多坐一会儿,让两个孩子玩得高兴些。随便些,有什么需要,就叫佣人阿三。”
“我,我可以去实验室参观一下吗?”阿萱鼓足了勇气,轻咬了下嘴唇,“或者我直接回家。她们有丫环秀儿和佣人陪着就行,我,我也不太擅长与孩子打交道。”
“参观实验室?”陈文强想了想,在阿萱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笑着说道:“好啊,那就一起去。只是到了那里,我可能忙得顾不上你,可别怪我失礼啊!”
………..
上车入座的时候,陈文强无意中碰到了阿萱的大腿,急忙往开挪了挪。刹那间,两人四目对视了一下。显然,阿萱也意识到了刚才的接触。
马车沿着道路向强卓实验室前进,发出哒哒的声响。两人的目光都投向窗外,久久不动,但却都感受到他(她)在身旁的存在。而陈文强有意无意地探悉,对阿萱的了解显然更多一些。
又是一个大家族中妻妾争风吃醋的故事,阿萱随着母亲和三娘负气来到卢家湾,图的是这里的安全和清静,而董老爷则正跟新欢如胶似漆。
第八十六章 开导,实验室的秘密
“生活中有些事情只能听其自然,顺其发展。”陈文强突然幽幽地开口说道:“关键是要学会自强自立,才能不受别人摆布,掌握自己的命运。”
阿萱看向陈文强,却只看见他向外张望的侧影,只是这段话让她颇有触动。家里送她到圣玛利亚女校读书,目的也不单纯,不过是让她镀金增贵,好嫁入豪门,对家族的事业有所禆益,何尝考虑过她的感受,她的幸福?
就象母亲与父亲的结合,就是家族间和利益上的结合。同床异梦,打闹争吵,他们这一辈子过的生活,实在不是自己所希望的。而作为小妾的三娘,则更悲惨,非但没有话语权,人老珠黄之后,更是被无视。如果不是因为三娘是母亲的陪嫁丫头,还有那么点情份,不知道现在会是怎样的处境呢!
“陈先生。”阿萱轻轻唤了一声,等陈文强转过头,只是与她轻轻一触眼神,她便微微侧转,“在爱国女学毕业的话,是不是能到您开办的工厂里做事?外面似乎有这样的传闻,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文强沉吟了一下,说道:“虽然没有这样的正式协议,但我在某个场合确实对爱国女学的学生说过类似的话。不光是爱国女学,还有爱国育英学校,学成毕业的我都愿意给予安排。”
“听说您要去琼州发展,那这边的基业不会受到影响吧?”阿萱继续问道。
“不会。”陈文强很干脆地摇头,“上海这里是根基所在,只有扩大,不会缩小。至于琼州,则是分枝,分散风险的一个举措。”
阿萱半晌没有作声,这让陈文强颇有兴致地打量起她来:乌黑的头发,刘海遮住的前额,肌肤细嫩,眼睛因为皱起而现出的纤细的纹路,显得很娇媚。
马车停了下来,陈文强先下了车,很绅士地伸出手。阿萱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在陈文强的手上搭了一下,下了马车就把手缩了回去,轻轻地搭在胯上。
陈文强交代了车夫,大意是这位董小姐出来时,要车夫送她回家。他工作起来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他也不认为阿萱会有兴趣长时间地呆在这里。
进了实验室大楼,陈文强招过一个工作人员来陪阿萱,他表示了歉意后,便一头钻进了专门的实验室。
就现在的强卓实验室的条件,作一些难度较高的实验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但作为医药研究,强卓实验室的短腿也很明显,那就是缺乏生物细菌方面的人才和相应的检测手段。也就是说,制出的新的化合物需要拿到同济医院的实验室去验证其对某种细菌生物的有效性。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是能与德国法兰克福实验研究机构保持合作的一个因素。当然,合作的对象并不是只有这一家研究机构。但陈文强已经确定了路线,与德国方面进行长期深入的合作,以便达到他最终的目的。所以,他就不吝于让法兰克福研究室因他的发明而得到利益。
况且,依照现在的科技水平,如果他不公开研制的步骤,拿到化合物也分析不出具体的化学反应和分子结构,想仿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最关键的一环还掌握在陈文强手里,这也是一个可资利用的强有力的武器。
当然,要打动德国政府,或者说是威廉皇帝,陈文强还要有足够的资本。这就不只是抗疟新药能够起到的作用,而是能在战争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新药,才能令好战的德国人心动。
所以,早在抗疟新药——氯喹的研制之前,陈文强便已经给王卓然等人布置了任务,合成对氨基苯磺酰胺,也就是青霉素诞生之前最好的抗感染药物——磺胺。
在科学发明上,有很多吊诡的事情,往往在折腾了很长时间之后,研究工作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磺胺的发现便是如此。
历史上,人们都对从红色染料百浪多息中发现磺胺的过程津津乐道,却很少有人知道百浪多息中能够治病的有效成分——对氨基苯磺酰胺,却是早在百浪多息前数十年便已经为德国人所合成。
于是,这样一种有趣的现象便产生了:首先,百浪多息发明后,是作为一种染料使用的,几十年来谁也没有想到它竟然还可以治疗疾病;其次,多马克发现百浪多息可以治疗链球菌的感染,却搞不清其中的有效成分是什么,只好在治愈过程中把一个个病人染成红人儿;然后,又过了很多年,科学家们才发现百浪多息所以有效,并不是因为它们是染料,而是由于它们含有磺胺,而磺胺又根本不是染料。
而在这个翻过来掉过去的漫长的过程中,磺胺——对氨基苯磺酰胺却一直躺在故纸堆里,作为化学家paulgelmo年轻时完成他的学位论文的研究过程中的一部分,仅作为合成染料的中间体被研究。
也就是说,陈文强并不必等到百浪多息的发明,才能从其中发现磺胺,而是可以从头脑中对氨基苯磺酰胺的分子式逆向研究,用偶氮化合物与磺胺基进行合成实验,以得到可能具有杀菌抑菌作用的衍生物。
一号,二号,三号,专用实验室里已经有了三种衍生物的结晶,随着实验的进行,还会有更多编号的衍生物被合成出来。陈文强不能确定哪一种便是磺胺,但却可以确定磺胺必定会在这些衍生物中被发现。
时机还不到,陈文强习惯性地观看了一下成果,便又投入到抗疟新药的研制合成之中。
药物的发明不仅是获取暴利那么简单,挽救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也让陈文强的救赎日渐露出曙光。那个在脑海里闪现的数字牌,正以飞速的增长证明着陈文强道路的正确,以及所取得的效果。他能感受到身体以及精神上的日益强大,这更让他愿意付出加倍的努力,并且乐此不疲、充满期待。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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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突然上架了,有些意外,但还是决定写点什么,一来感谢书友们长久以来的支持,二来也说说这本书的写作状况。
作为一种风格改变的新尝试吧,开始写得比较顺,但习惯使然,又加上我是个感性的人,有一段时间家里事情不顺,心情起伏影响状态,不得不说写得很让我不满意。
最近有所调整,虽然还不是最佳,但争取向最佳的状态转变。在此再次感谢朋友们的热心支持,感谢编辑大人的指点,感谢cctv……呵呵,再祝朋友们工作顺利,生活顺意。(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觐见,新政之弊利
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灿烂的光彩,宫殿高大、巍峨,震慑人们的灵魂。
颐和园的仁寿殿里,老状元张謇正在接受慈禧的召见,面对慈禧的询问,他直言官制的混乱和行政效率的低下,以及为推行新政筹措资金,国家财政陷入两难的窘境税收加重,官吏盘剥,民间怨声载道等世情。
慈禧已年届七十,腰杆虽挺直,但耳朵已有些背,谁又知道她已进入生命倒数的第五个年头。
闻听张謇所言,她半晌无语,然后长叹一声,“我久不闻汝言,不想政事败坏如此。你可以问问皇上,现在召对臣工,不论大小,甚至连县官也时常召见,哪一次我不是用言语以求激发天良,要求他们认真办事?万不料竟全无感动!”
“国家衰弱,海外留学生亦对官员**和宪政进程不满,纷纷拥护革命,民心涣散令人震惊。”张謇继续说道:“若要收拾人心,微臣所得,非立宪不可。”
“两江总督端方、黑龙江巡抚程德全等,亦上折警劝朝廷,如今反清革命日趋高涨,应赶紧俯从多数希望立宪之人心,以弭少数鼓动排满之乱党。”慈禧停顿时了半晌,谨慎地说道:“朝廷亦有派遣大臣出洋考察政治之意,如今看来,倒是要抓紧了。对了,汝是从天津来?”
“回太后,微臣是从天津来京。”张謇如实答道。
“汝曾见过袁世凯?”
阅历丰富的张謇立刻明白了慈禧的用意,淡定地回答道:“微臣奉召恭请圣安。未觐见天颜,不敢往见别处。”
当时地方大员的权力日渐坐大,特别是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东南各省官员的自保行动。令逃往西安颜面扫地的慈禧颇为恼怒,因此对时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袁世凯,既要倚重又暗存戒心。她这一袭击式的逼问,就是想获悉地方大员有没有在她眼皮底下结党壮大私人势力。
慈禧似乎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上海冒出的陈文强,风头很盛啊,汝与他可有交往?他又是怎样一个人?”
“回太后。微臣与陈文强有交往,依微臣观之,其游历西洋求学。所知所得之科学在某些方面抑或已超过洋人。”张謇启奏道:“又兼其天资聪颖,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若论对洋务之娴熟,微臣未见国内能及之者。卢家湾建设日新月异。建厂通电。情景比之租界亦不逊色。”
“那他的政治倾向于哪一边呢?”慈禧不放心地问道。
“微臣愚见,拥有庞大产业者,多数都希望有一个安定的社会政治环境,害怕动乱、力求安定……”张謇以己度人,说着自己的判断。
工商界的经营者,为什么多是立宪派,其实正是张謇所说的理由。因为,社会安定正是他们的事业能否发展。是否会遭到破坏的首要条件。所以,他们希望改革。但更希望这种改革能尽可能地平稳过渡。
“既是洋务娴熟,又干出了几件令洋人都赞佩的大事,朝廷欲成立农工商部,可否任其为官哪?”
“微臣以为朝廷可先嘉奖之,再看他是否愿意入朝为官。”张謇沉吟着说道:“其所发明的新药能救千万人生命,国际上极为赞誉。听闻瑞典有一奖项曰诺贝尔奖,十分尊贵崇高,亦欲颁授给他。对此等振我国家声名,扬我国人志气的人才,朝廷应不吝褒奖,方显图新改革之诚。”
“汝说得也有道理。”慈禧点了点头,“这个陈文强倒是争气,让洋人不敢笑我大清无人。嗯,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忠良勤政,多为朝廷出力分忧。这高官厚禄,朝廷是少不了他的。”
“是,微臣记下了。”张謇恭谨地答道。
洋务运动后,清廷已意识到工商业是强国之本;庚子事变后,慈禧太后也意识到,提振国势挽回人心,非选择变法道路不可,于是宣布实施新政,内容包括办新学、练新军等。
但实施新政便要花钱,苦于财政应付庚子赔款导致经费缺乏的满清朝廷当然十分窘迫。于是,捐官便成了一个资金来源,不仅对国内商人,而且对对华侨侨商的态度也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开始鼓励他们回国投资公益事业和发展实业。甚至慈禧也放下架子,召见从南洋苏门答腊岛前来的华侨商人张榕轩,任之官职,希望能带动华商回国投资,并且捐资输血支持朝廷的新政。
而商人们也乐于通过捐纳巨资,获得政治地位的步步提升。比如张榕轩,用金钱开路,官职也是一升再升,初授福建同知,继升花翎三品衔、江西补用知府,直至花翎二品顶戴、广西尽先补用道。
不可否认,这一时期满清的改弦更张对工商人士,以及海外的华侨华人是有好处的。比如清廷在南洋设立领事馆,开始注意保护当地华人的利益;对商人也放宽政策,由国内商人和侨商承揽的沪宁、沪杭、潮汕等铁路,都建成通车。
但新政由于官员**,保守势力阻碍,最主要是资金匮乏,而有所反复。而施行新政的成本无疑又摊派到税赋中,又增加了百姓的负担,形成了越是改革,百姓怨气越大的恶性循环。相反,“新政”倒是为革命者准备了可资发动的基本力量——新军与新式知识分子,预备立宪期间关于民权思想的公开宣传与历次国会请愿运动的实践,更为民国的创建提供了条件。
再加上历史欠账太多,上百年来旗人的特权,对汉人的欺压,实质上立宪成功是基本不太可能的事情。除非满清贵族以最大的诚意,以最有勇气、魄力的放权,形成实际上以汉人为主体的政治体系,才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但——这是不可能的。
结束了觐见,张謇走出了颐和园,坐上马车前往住处。一路上,他都是若有所思,表情也不断变幻。
此次入京觐见,一来是奉召;二来是为了马上要建立的合资银行向清政府度支部申请钞票发行权;第三个目的则有些不好诉诸于外。经慈禧一问,张謇更犹豫着是否要继续按照自己原来的想法行事了。
天津的北洋大臣袁世凯与末代状元张謇曾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纠葛,在名义上,张謇还可以称为袁世凯的老师。直到在一八八四年,袁世凯转而投靠政治大鳄李鸿章后,“露才扬己”,毫不避忌。致使旧主吴长庆难堪,恩师张謇气绝!为此,张謇写下绝交信,从此割席。师徒二人从此不通音信二十年。
来京之前,张謇曾给袁世凯去信,主动要求复交,这在当时需要有很大的勇气,而这种勇气来自于政治斗争的需要。因袁世凯已今非昔比,不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营务处管带副营,而是身居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政坛要员。张謇当时为运动立宪而奔走呼号,急欲争取得到袁世凯的支持。
于是,政治理想的光芒融化了私人恩怨的坚冰。张謇写信给袁世凯,希望其效法日本的伊藤博文,“主持立宪”。袁世凯也及时回信,虽云尚需时日,但“愿为前驱”。
不想朝廷对袁世凯如此猜疑。张謇思来想去,认为暂时不宜与袁世凯直接接触,以免朝廷和慈禧疑忌。二人只通过书信来往,并不外露已经联络的事情,一在朝一在野,同声呼吁立宪,效果应该更好。
思虑已定,张謇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有了慈禧的支持,钞票发行权基本上是没有问题了。而顺势给陈文强请了赏赐,则是意外收获。在他想来,陈文强既已经在上海建立基业,被争取到立宪派中是早晚的事情。如此年轻有为的俊才,声望日高,正可以成为他的助力,或者是接过他的立宪大旗的接班人。
…………….
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曾阐述了一个定律:对于一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革命的发生并非总因为人们的处境越来越坏,最经常的情况是,一向毫无怨言、仿佛若无其事地忍受着最难以忍受的法律的人们,一旦法律的压力减轻,他们就将它猛力抛弃。
通俗地讲,托克维尔定律其实就是一种“松动崩溃论”,它否定的是传统智慧所说的“残暴崩溃论”。也就是说,在君主残暴时通常不会崩溃,在松动时反倒崩溃了。它的道理就在于**残暴的时候,人们往往没有能力进行反抗,也看不到革命胜利的曙光;一旦君主**出现松动,一方面自由行动给人们带来了革命的机会;另一方面,手铐被打碎,就会使得脚镣的存在变得更无法容忍。
据陈文强所知,有两个案例,即苏联末期和清朝末年的改革,可以印证托克维尔定律。两个政权都是在政治松动和力图改革时,导致的全面崩溃。所以,他与别人的思路是不同的,并不认为满清的立宪和改革是对革命的削弱,反倒认为这是给革命提供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革命的具体和细节
当然,如果把革命的涵义扩展成推翻和建设两个阶段,就会得出与陈文强相似的判断。那就是:立宪派可能会转变成革命的同盟军;立宪派的壮大对于国家建设是有益的;在中国这个宗法社会,立宪派是维持地方的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
而这个判断又有个前提,那就是要在立宪派中区分出宪政派和保皇派。虽然在目前看来,似乎二者是合而为一的。但随着形势的发展,以谋求更多政治利益为目标的工商人士与乡绅组成的宪政派,和死硬的满汉官僚组成的保皇派的分裂却是不可避免的。
用旁观者清来形容陈文强是很恰当的。在当时的中国社会中,浮躁与狂热齐飞,不安与骚动共舞。能够冷静思考,并意识到推翻满清只是国家有可能强盛、崛起的开始,要解决的问题既多又难的,恐怕只有对革命不够激情、乐观的陈文强了。
“到现在为止,我赚的钱已经很多了,花出去的也不少,可也只改变了很少人的生活状况。”陈文强感慨又无奈地连连摇头,“上海,只是一个上海,在中国地图上只是那么一小块,而要使这里的民众活得象个样子,我都力所不及。再想想全国各地的民众,你觉得要花多少钱才能让他们有衣有食,怎样的制度和政策才能让他们摆脱贫困?只要革命一成功,这些问题便能迎刃而解吗?”
“革命是势在必行的,这是解决问题的基础。”宋教仁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大环境不改变,花多少钱也不会有大的效果,更不要说施行和落实好的政策法律了。”
“我不是说不革命。而是说要考虑得具体些。”陈文强微微皱起眉头,说道:“把事情设想得过于简单,困难估计得过于轻松,显然是有害无益的。慷慨激昂的口号是容易喊的,可具体的解决办法呢,现在看来是很空洞、不切实际的。复兴会要体现出自身的成熟和先进,看问题的目光长远。就不妨在细节上多下功夫。”
“文强,你说得再详细一些。”蔡元培在旁说道。
华兴会起事失败后,黄兴、宋教仁率大批成员逃至上海。准备赴日避难。通过章士钊和蔡元培,黄、宋等人与复兴会进行了接触。争执、辩论是不可避免的,有转变思想的,也有固执己见的。华兴会成立时间太短。显然还谈不上组织严密、思想统一。
没错,宋教仁便是转入复兴会,并留在上海的原华兴会中的一员。而这也不并意外,从历史上他能顶住一些留日学生骂他卖党交结官吏,拒绝日本当局的重金收买,以民族大义为重,毅然把自己缜密考证所写的《间岛问题》一书提供给清政府,使日方制造的谎言和伪证难以成立。被迫放弃侵吞阴谋,便可以看出宋教仁在国家利益、民族大义方面。有着超越常人的理解。
同时,宋教仁对清廷搞立宪也有精僻的看法,和独到的意见。他认为清廷不可能真正搞立宪,因为立宪国家的一个基本要求——国民权利义务平等——是清廷无法做到的。清朝定制,汉人都要缴纳地丁粮,而满人非但没有纳税负担,反而由政府以地丁粮供养他们,这怎么能做到义务平等呢?清朝的另一个定制是政府官吏基本上满汉平均,有的部门甚至为全部为满人所操纵,而全国人口满人只占汉人二百分之一,这怎么能做到权利平等呢?
而宋教仁不仅学识好,在革命中还是个身体力行者,这让蔡元培、章士钊自叹弗如,视其为可顶替自己,并会比自己干得更好的复兴会领导核心的人选。特别是宋教仁的某些思想理论与陈文强倒有相近之处,更让蔡元培等人坚信宋、陈二人在以后的配合工作中会比较默契。
事实上,就在陈文强在南洋各地访问游历时,宋教仁已经是作为接班人在进行培养,接触到了复兴会更多的资料文件,以及一些核心机密。等到陈文强回到上海,得到蔡元培的推荐告知后,他又秘密观察了一番,终于同意了蔡元培、章士钊的建议,接纳宋教仁为复兴会新的领导核心的成员。
至此,陈文强才以真正的身份与宋教仁会面,宋教仁也终于知道了复兴会二号人物“孙威”乃是在科学和工商领域风头越来越盛的陈文强。
可惜的是,在陈文强不在上海这段时间里,复兴会虽有扩大,但也有令人遗憾之事。比如黄兴决定暂时保持华兴会的独立性,已经率部分华兴会成员避难日本;陶成章则仇满之心既深且固,欲与江浙同乡另立革命团体,但与复兴会则愿采取联盟合作。
“反满排满”这个口号太简单了,虽然很能激起汉人义愤,很能鼓动起革命风暴,但后遗症也是很大。象复兴会这样,把“反满排满”定义为“排满者,排其皇室贵族也,排其**无能官吏也,排其残暴苛民之士兵。若夫列为编氓,从事百业,相从牧耕,是满人者则岂欲事刃其腹哉?”同时,复兴会还把以强权凌铄百姓的汉人官吏列入反对目标之中,“为**政府之爪牙,刮取民脂民膏以自肥,残苛待民以为晋身之阶,暴横或更胜满人,实该杀也”。
显然,相对于复兴会的理智,陶成章提倡“为我仇者,不仅满帝一人,凡满洲人皆为我仇也”,则已经在“反满排满”问题上走得太远了。
志同道不合,即便现在勉强加入,日后的分裂也是可以预见的。所以,陈文强听了蔡元培的讲述,虽觉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太大的失落。而对宋教仁,陈文强则觉得可能是自己最得力的臂助。
“说得更详细一些。就是希望复兴会能打造出一位有关革命理论方面的权威、导师,或者组成一个写作班子写出一本涵盖了宪法、宪政、法律条文等在内,一个民主国家应该具有的大多特征的理论性书籍。”陈文强思索着缓缓说道:“到目前为止。对于革命者来说,大部分都缺乏一个系统的认识,只是停留在肤浅的阶段,先干了再说,更是一种通病……”
世界上历来的宪政,不论是英国、法国、美国,或者是苏联。都是在革命成功有了民主事实之后,颁布一个根本**,去承认它。这就是宪法。
而陈文强却要反其道而行之,首先在世人面前描绘出了一个宪政国家的形象,指出建立宪政国家的大概方案。并且将把这个宪政国家要采取的针对社会各阶层的政策以法律的形式一一列举出来,针对商人的有《商法》。针对工人的有《劳动法》。针对农民的有《土地法》,针对士兵的有《兵役法》,针对学生的有《教育法》………
“说到底,革命是要改变不公、黑暗的现状,并且对大多数人都将是有益的,这便是我要向世人阐述的主要内容。”陈文强讲解完毕,总结道:“我觉得,只这样清楚明白地让别人了解革命是关系到自身的好事。社会各阶层的人们才会对我们要进行的革命放心,才会支持并拥护我们的革命行动。”
“这恐怕是一个相当洁繁的工作。”蔡元培思索着说道:“而且将是一个需要不断修改完善的过程。没有几年的工夫——”
“世界各国有很多成法可以借鉴参考,我倒觉得困难之处是在如何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至于修改完善,那当然是不可避免的。况且,我们可以集思广益,吸纳社会各阶层的意见,欢迎他们来讨论,来畅所欲言嘛!”
“这倒是个办法。”宋教仁一直在思索,此时点头赞同道:“口口声声喊着建立民国,这个民国到底是怎样的呢?历史上多有造反,或者称之为革命,但变的始终是朝代,是政权的名称,是社会的皮毛,不变的是封建社会的黑暗、压迫、**和不公。如果将来人民的地位并没有因为换了‘民国’这一标牌而有所提高,那咱们呼吁的革命也就失去了本意。”
“果然有学问,说得就是比我好。”陈文强伸手一指,大加赞赏。
“嗯,让大多数人都看到革命的好处,期待革命的成功,也就有了参与的热情,文强的意思我明白了。”蔡元培露出了笑容。
“对,大家都参与。”陈文强笑得畅快,“学生,工人,农民,商人,士兵,还有你们这些大学问家,都掺和革命,那才热闹不是。”
“热闹?”宋教仁对陈文强用的这个字眼感到新鲜,又有些好笑。
“你们嫌不雅,用别的词语也行。”陈文强笑着起身,“复兴会正在筹划的大事估计你都知道了,如果没意见,咱们就继续干下去。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外面传闻,满清朝廷要封赏你,你怎么看?”宋教仁望着陈文强,直截了当地问道。
“给就接着喽!”陈文强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又不是实职,反正我也没花大钱。有了官身倒是更好,去琼州建立基地岂不更方便了。”
“不计毁谤,但求问心无愧。”蔡元培拍了拍宋教仁,并不意外地说道:“我猜得不错吧?文强肯定是这样的回答。”
“只要对革命有益,不用考虑我的名声。”陈文强望着宋教仁,郑重说道:“但复兴会要打造包装一位革命设计师,或者是最权威的革命理论家,奠定复兴会在革命中的领导地位。鹤卿兄,钝初兄,你俩洁身自好,大节无亏,是最适合的人选。”
宋教仁和蔡元培对视了一眼,轻轻摇头道:“倒不必是一个人,可以是一个理论班子,用化名也未尝不可。”
“肯定是要用化名,起得响亮些。”陈文强笑着建议道:“不管是否正确,外界已经基本承认革命的北辰,那咱们就作革命的太阳,光芒万丈。”
……………
中国近代宪政思想的大抵与国家富强联系在一起,即“富强为体,宪政为用”,宪政成为了近代中国仁人志士力避“灭国亡种”危险的“法宝”,从此与中国救亡图存的民族诉求相结合,并在清朝统治的最后十年形成了强大的立宪思潮和立宪运动。
宪政真的是一副医治国弱民贫、政治**的特效药?宪政与富强孰重孰轻,如何平衡,这个在后世依然争执不休的难题,至今也仍然困惑着陈文强。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立宪、立法,这是中国步入文明的必经步骤,民主宪政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理想,而是人人都可以学得到的一种政治习惯。而且,不管是君主立宪还是民主共和,宪政是必须要加以讨论和面对的首要问题。
当然,这些理论方面的事情,包括宣传鼓动,他都不会耗费太多的精力,因为自有这方面的人才去完成。他呢,作为复兴会的财政支柱,以及很好的掩饰身份,自有他该去完成的任务。
奋斗了将近两年,一九零四年对陈文强来说是个屡有收获的年头。鉴于他与德国化学、电力、医院等方面的大量合作,以及陈文强声望日盛,再加上合作发明的异烟肼给德国带来的声誉和利益,德国法兰克福大学授予他名誉博士,并邀请他在适当的时间前往访问讲学。
而满清朝廷的封赏已定,以光绪帝之名下诏书,褒赞陈文强“洋务娴熟”,赏花翎三品顶戴、四品京堂候补。与陈文强同时得到朝廷封赏的还有承揽潮汕铁路的侨商张榕轩,承揽沪宁铁路的国内巨商祝兰舫。
对外既有学位上的国际认同,在内又有官身红顶,工商经营也效益日增。有钱,有官,有学历,陈文强的行动更加方便,前往琼州的事情也加紧了布置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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