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五章.醉里挑灯看古剑(五)
三人一个跟着一个地走进营帐内,帘子还未放下,洛沉碧就开口了,“夜月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可是北冥家族的传家之剑,这北冥家族的剑,怎么会在你手上?”
洛沉碧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连带着从帘子缝隙处吹入的冷风,一直吹入营帐中。亦菱不由地打了个哆嗦,被冷风这么一吹,她的酒瞬间就醒了一半。她回身一看,只见洛沉碧正看着容卿,神色中带有探寻和猜忌之意,很是清冷肃然。
什么?夜月剑是北冥家族的传家之剑?亦菱大吃一惊,她又看了看容卿,后者正一脸无辜地回视着洛沉碧。
对啊!这北冥家族的剑,怎么会在容卿手上?容卿可是容家的后人,是剑仙雪公子的旁系传人,是天云雪域的少主。这天云雪域同幽冥鬼域,还有这天云雪域的前身阳雪宫同幽冥鬼域的前身暗夜宫,都是敌对的关系。当年雪公子为了挫败北冥夜的阴谋,也将阳雪宫的踪迹隐匿了起来,所以如今天云雪域同幽冥鬼域的关系,绝对不会很好,虽然都隐藏在暗处,但恐怕也是相互暗中使绊子。可是这统领幽冥鬼域的北冥家族的传家之剑,怎么就到了容卿的手上?
容卿却是一脸无奈加无辜的解释道:“这柄剑的确是家父当年临终前传与我的。”
“这就奇了,”亦菱在一旁道,“令尊怎么会有这柄北冥家族的剑?”
容卿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随后又道:“说来也奇怪。当年家父临终前,将我唤至榻边,传给我两柄剑,一柄便是雪影剑,而另一柄便是这柄夜月剑。我当时虽然年幼,却也感到奇怪和好奇,只可惜当时家父已经处在弥留之际,将两柄剑交到我手上之后。命我继承天云雪域域主之位,随后就咽气了。”
容卿修眉微蹙,打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漆黑如墨的夜月剑,“但如今回想起来,我总觉得他当年似乎还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完。”
洛沉碧闻言神色缓和了不少,不再像方才那样带着怀疑、猜忌和探寻的神色看着容卿。“这么说。这柄剑当年就已经在令尊手中了,而你只是继承了这柄剑。”
“不错。”容卿颔首,无奈地看着洛沉碧,“沉碧,你是否也觉得此事很蹊跷?”
洛沉碧也缓缓地点了两下头,平和的目光落在那柄漆黑的夜月之上时变得凝重了几分,“照理说。你是容氏之子,又怎么会继承这北冥家族的剑呢?莫非是当年容氏一族已经有人打败了北冥家族,夺取了这柄夜月,所以这柄夜月才会出现在容家?”洛沉碧的语气中充满了猜测和不确定。
亦菱惊讶地看着洛沉碧,她还是头一回听到闻名五国的沉碧公子用这样不确定的语气说话,实在是少见至极!
容卿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曾经从容家秘密留传下来的古籍上看到过,这柄夜月曾经是北冥家族的始祖北冥暗的佩剑,后来一直留传下来,最后留传到了北冥夜的手中。而当年剑仙雪公子都不曾打败北冥夜。夺得此剑,之后容家的人又有谁能够做到此事呢?”
亦菱闻言心中暗惊。由于关于暗夜宫和北冥夜的书籍尽数被毁掉了——可能只有容家秘密地流传下来了一些相关记载,还有齐王府的那本里面隐藏的暗书尚未被毁——所以亦菱从来不曾听说过北冥夜此人,但是北冥暗此人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
当初周太祖褚斌一杆银枪,三千甲胄,由北部草原起兵,挥师南下,势不可挡。统一了九州大陆中部的大多数国家,建立了周朝。而当时追随周太祖的一众功臣中,最得力最出名最受周太祖信任和青睐的只有四人,这四人的家族后来便兴盛发达、经久不衰。成为了前周朝的四大家族,其中之一便是北冥家族,而当时那个受到周太祖信任和青睐的北冥家族的始祖,就是北冥暗。
北冥暗,以谋略著称。但当时尚处在周朝初期,将谋士之说和谋略之术发扬光大的一代名相澹台圉尚未出世,所以当时谋士之说并未兴起,只是尚且处在萌芽阶段。如果说澹台圉是谋士之说和谋略之术的兴起人,那么北冥暗就是谋略的鼻祖。
但北冥暗人如其名,虽然足智多谋、心机深沉,但却内心阴暗、心胸狭窄、诡计多端。当年周太祖青睐和信任他,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他的谋略,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周太祖挥兵南下不可缺少的助力。但是这并不代表北冥暗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后来北冥家族的人大多都是擅长使用阴谋诡计,陷害他人,将朝廷搅得混乱不堪,后来周朝的另一位皇帝才下令铲除北冥家族,而北冥家族就是在那个时候没落了,自此之后,再未重兴。
而后来,自周英宗时期,相国澹台圉提出尊谋士、重谋划的思想之后,谋士之风蔚然兴起,绵延几百余年而盛行不衰,而谋划之术,日后渐渐分化成为两派:阴谋、阳谋。阳谋,顺势而动,随势而发,利用智慧谋略,崇尚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阴谋,幽暗晦暝,无中生有,利用诡计暗算,崇尚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后人根据这些再回顾当年北冥暗和北冥家族的谋划特点,将其划归为阴谋一类。
想必后来雪公子的师弟北冥夜,亦是继承了家族的阴谋之术,并且创立了暗夜宫,想要将此阴谋之计传承下去,而后来又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将整个暗夜组织隐匿起来,成为幽冥鬼域。所以时至今日,幽冥鬼域的人还是擅长阴谋诡计,而且阴毒狠辣。
但令亦菱感到暗惊的,不仅仅是这一点,还有容卿说的那句话——当年剑仙雪公子都不曾打败北冥夜,夺得此剑,之后容家的人又有谁能够做到此事呢?这话语中隐隐表明了两点,第一,容氏一族的后人,包括容卿他自己,无人能及当年的剑仙雪公子,第二,北冥夜之后的北冥子孙,人人都不简单,个个都不好对付,因此,雪公子之后,容氏一族的人没有人能够打败北冥一族,夺到这柄夜月剑。再退一步讲,就算容氏一族的人打败了北冥家族,夺得了这柄北冥家族留传下来的夜月剑,那么幽冥鬼域这个神秘莫测、筹划阴谋的组织为何还暗中存在于世呢?
想到这一点,亦菱不禁感到一阵担忧,若是容卿带领天云雪域的人同幽冥鬼域对峙起来,胜算又有几分?届时会不会很危险?
亦菱担忧地看了看容卿,却见容卿正同洛沉碧一起,二人一同仔细观察着那柄夜月剑,似乎从这柄剑上就能找到为何它留传到了容氏子孙的手中。亦菱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看,除了那些不知是何含义的古老图腾,其他的她可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亦菱指着夜月好奇地问容卿:“既然令尊当年把雪影剑也传给了你,那为何我从来没见你佩戴过雪影剑,而是一直佩戴着其他的剑?”
容卿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亦菱,无奈地笑道:“若是我一直带着那柄雪影剑,岂不是轻易就会暴露雪公子传人、天云雪域少主的身份了?”其实他想说的是——本来挺聪明的一人,怎么喝点酒儿头脑就不灵光了?
“哦,对!”亦菱脑子里这才转过弯儿来。随后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另一半酒劲儿也上来了,睡意袭来,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都早点歇息……”然后一下子倒在三张拼起来的软榻中间的那一张上,随手拉过被子盖上了。
似乎过了有一会儿,洛沉碧的声音忽然毫无征兆地在耳畔响起,充满了警醒的意味,“你一定要小心你的那位皇表兄。”
“呼……呼……”什么?!亦菱正呼呼地几乎已经要入睡之时,猛地一个激灵,什么什么什么?她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营帐内的灯火已经熄灭了,而洛沉碧和容卿也分别躺在了旁边的两张软榻上。洛沉碧刚刚说了句什么?小心她的那位皇表兄?
这就奇怪了,她白天见到皇表兄杜亦风,觉得自己现在虽然还不算了解他,但看他那一副君子坦荡荡、潇洒飘逸、光明磊落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啊,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一个坦荡潇洒之人呢?
更何况,他还同她十分诚恳真挚地说了那样一番话,如果他真的用尽心机,想要除掉她然后顺理成章地继承夏国帝位,那他何苦要扶持她呢?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么?
亦菱感到十分不解。可是她又是从心底信任洛沉碧的,洛沉碧总不会说谎害她。这下子亦菱困惑了。
似乎过了好久,亦菱忽然又听得另一边耳畔响起容卿的声音,“杜亦风此人,不简单。你日后定要小心。”
什么?!亦菱又是一惊,不仅那一半醉意没了,连睡意也一并没了。连容卿也这样说的话……那她可就真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黑暗中,亦菱睁着眼睛,瞪着营长顶棚,无语亦无眠。而身边的两个人虽然呼吸绵长轻缓,但也好像一直都没有入睡。
于是,在这个北风呼号的夜里,在并州西部荒漠边,三个人并肩躺在三张拼起来的软榻上,一夜无眠。
第二百五六章.飞扬跋扈女王爷(一)
接下来铁骑神军、晋字军还有夏队又在并州西北处逗留了几日,确信边境的确没有异动了这才各自班师回朝。
杜亦风率领夏队沿着江国和翳国的边境往南边走,回夏国国都朝凤去了。赵子逸则是率领晋字军回到了翳国西部驻军军营。韩毅风率领铁骑神军回到了朔城。铁骑神军回到朔城时元宵节都已经过了。
亦菱风尘仆仆地刚回到齐王府,就有宫里的人来报,说是皇上请齐王进宫,有要事相商。
亦菱闻言不觉感到奇怪。要事?他们回朔城之前就传军报回来了,难不成有什么问题?亦菱只得赶忙换上亲王朝服,坐上王府的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在宫人的引领下,亦菱来到了朔城皇宫中的长宁宫,看到堂兄李卓璃竟站在长宁宫的宫门口等着她,他身后是皇帝仪仗,一众宫人宫女皆垂手而立。这是怎么回事儿?亦菱感到有点惶恐,再怎么说这位堂兄也是江国皇上,她怎么能让皇上等她呢?实在是大不敬。亦菱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长宁宫门口,行了一礼,“皇兄。”
李卓璃见到亦菱自是十分开心,连声道:“皇妹,你可回来了,等你好久了!”
亦菱闻言更是一惊,等好久了?!别介,皇兄!这可使不得!
“来,快来,皇妹,老祖宗都念叨你好久了。”李卓璃一边说,一边往长宁宫内走。
亦菱闻言一头雾水。老祖宗?什么老祖宗?念叨我?我从小都不在江国长大,我都不认识什么老祖宗啊!她跟着李卓璃一路往正殿走去。身后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跟着。
李卓璃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仪仗不用再跟着了,这才跟亦菱两人继续向前方的正殿走去,一面走一面又道:“老祖宗年前回来的,那时候你已经随军出发去幽州了。老祖宗一直想要见见你,结果一听说你去幽州了,把我这个皇兄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说什么也要我传旨命你回来。”
亦菱一脸惊讶。什么老祖宗?这么牛?虽然是长辈。但这毕竟是在皇家,如果皇上是自己的晚辈,那么也要遵守礼数,给予足够的尊重。这老祖宗可够厉害的,居然不管这些,劈头盖脸地就把皇上骂了一顿!而且貌似她皇兄被骂了之后还没脾气!真是……
“然后皇兄真的就下旨了?”亦菱追问道。
李卓璃一脸苦笑,“可不是么?老祖宗的话我敢不听?只不过根据后来传回来的消息。旨意传至幽州边关驻军军营时,你和毅风都已经率军离开了那里,去并州了。”
亦菱点点头,“我们在幽州边关驻军军营停留了不过一天,第二天就追着敌军往西边去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正殿门前。令亦菱感到奇怪的是,正殿门前并无宦官宫女侍立。李卓璃一手按在正殿的门上。笑逐颜开地对亦菱道:“对了,我方才一高兴忘记说了,这老祖宗就是皇妹你和我的皇祖母,你们一直未曾见面,今天见了面好好说说话。”
啥?!亦菱瞪圆了一双眸子。我们的皇祖母?!我们的?!我们不是一个皇祖母啊!亦菱瞬间迷茫了。李卓璃是秦王李淳的独子,她是齐王李浚的小女儿,秦王李淳是恭帝李晨晟同冯后的儿子,而齐王李浚是恭帝李晨晟同蓝妃蓝汀染的儿子,如此说来他们堂兄妹两人的皇祖父是同一人,也就是江恭帝李晨晟。而她堂兄李卓璃的皇祖母是冯太后,她的皇祖母是蓝汀染啊!
据她所知,冯太后多年前就殡天了,这里面的老祖宗总不会是她?难道是她的皇祖母蓝汀染?
李卓璃轻轻推开了殿门,殿内门口站着两名淡蓝宫装的宫女,见到皇上亲自推门进来也不感到奇怪,齐齐福礼,柔声道:“奴婢见过皇上、齐王殿下。给两位主子请安了!”
亦菱见状不禁咂舌。这老祖宗架子可够大的,大殿门外连个迎人的人都没有,还要皇上自己推门。让皇上自己推门进来也就算了,两位宫女如花似玉、知书达礼的。竟然对此丝毫不感到奇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并没有行叩拜之礼,而是行了宫中高品级女官所行的礼。连守在殿内门口的宫女的品级都这么高了,那殿内得是什么排场啊!
李卓璃却仍旧是一脸笑容,不恼不怒,和风细雨地对两位宫女道:“朕的皇祖母可在殿内?”
两位宫女闻言齐声道:“回皇上,太皇太妃此时就在内殿,待女婢引皇上和齐王殿下过去。”
说罢,其中一名宫女随手合上了亦菱和李卓璃身后的殿门,两人这才走在前面引路。
亦菱同李卓璃一道跟在两位宫女身后,经过外殿,又穿过中殿,一直往内殿走去。亦菱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两位宫女淡蓝色的宫装裙摆,绞尽脑汁地想着宫中女官品级和对应的着装配饰,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着蓝色宫装的女官,她此前似乎一直都没有见过啊!
一旁的李卓璃看到自家堂妹一脸困惑的神情,不由地微微一笑,倾身凑过来轻声道:“宫里女官所有品级中并没有蓝色的一品,因为当年我们皇祖母喜欢蓝色,所以皇祖父下旨命整个皇宫除了她和她宫里的女官、宫女,不允许任何人着蓝装。”
竟是如此啊!亦菱恍然了悟。等等……蓝装?莫不真是她的皇祖母、她的师父、她们濯玉宫的宫主蓝汀染?
在穿过数十道浅蓝轻纱的帘幕,经过数十个轻烟袅袅熏炉之后,终于来到了内殿,又绕过一扇宽大淡雅的织锦绣兰屏风之后,方才来到一间装帧华贵优雅的内室。
一眼望去,只见室内中央摆着一张低矮的紫檀几案,上面放着几样点心果品,还有一套冰裂白玉茶具,其中一只茶杯里有热气不断地向上冒出来。
几案旁边立着两名宫女,同样是淡蓝色的宫装,长相秀美,气质平和,一看便知是这宫中一等一的优秀宫女。几案旁边还摆着一张卧榻,一位身着深蓝色宫装的老妇人正背对着他们侧卧于其上,身上随意地搭着一件雪白的锦裘,靠着卧榻上的绸缎软垫,一只手支着额角,正在闭目养神。
两位引着亦菱和李卓璃进来的宫女同时福礼,柔声细语地禀报道:“太皇太妃,皇上和齐王殿下来了。”说罢,两人便莲步轻移,转身离开了内殿。
李卓璃在一旁对着卧榻上的老妇人恭敬地抬手行礼道:“皇祖母,孙儿带着皇妹来看您了。”
亦菱本以为那卧榻上的老妇人睡着了,谁知她闻言缓缓地坐起身来,并且转过脸来。这一转不要紧,一直遵循礼数、循规蹈矩、彬彬有礼的齐王殿下忽然跳得老高,随后嗖地一下窜了出去,一下子扑到老妇人身上,一把就搂住了她的脖子,又搂又抱,又摇又晃,又蹭又亲的,“奶奶!奶奶!真的是你啊!”
江明帝李卓璃,还有旁边两位知书达礼的宫女皆是瞠目结舌。奶奶?这可是民间百姓对祖母的称呼啊,这齐王殿下怎么张口就来,还说得这么顺嘴?而且她的行为举止也太夸张了!直接扑过去,挂在了堂堂太皇太妃的脖子上!大不敬啊!
蓝汀染笑成了一朵花,伸手搂住了亦菱,一边轻轻前后摇晃,一边轻轻拍着亦菱的背,嘴里还喃喃道:“奶奶的乖孙女儿可算回来喽!”
站在一旁的三个人中,最吃惊的要数皇上李卓璃了,他此前一直一位亦菱和蓝汀染不曾见过对方呢,正想着给两人介绍了,谁知她们祖孙俩就搂到一起去了!
旁边的两位宫女见到祖孙三人相聚,自知不便打扰,便主动地悄悄地退下了。
李卓璃惊讶过后,不由地笑道:“皇祖母,皇妹,原来你们之前就见过啊!”
“那是自然!”蓝汀染眉开眼笑地道,“哀家和菱儿可是有缘得很呐!一早就团聚了!比璃儿你和菱儿见面要早得多呀!”
因为是在皇宫之中,所以蓝汀染也自称起“哀家”了。这可真是难得呀!要知道从前在濯玉宫,她的祖母蓝汀染可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连“本宫主”这样的话都不曾说过,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慈爱的样子,奶奶长奶奶短的,比如“菱儿来,奶奶教你下一招”、“菱儿尝尝,奶奶做的这道菜味道怎么样呀”之类之类的……
听到蓝汀染叫她皇兄李卓璃为璃儿,亦菱不厚道地扑哧一声笑了。她皇表兄可是俊美潇洒的江国皇上,到了这位老祖宗口中,就成了璃儿,怎么听怎么像是女孩儿名字。亦菱又想到了她的那位表兄蓝越琳,该不会皇祖母称呼她的侄孙为琳儿?
菱儿、璃儿、琳儿,怎么听怎么像是三位好姐妹……噗——!哈哈哈……
亦菱顿时开怀大笑不止。
第二百五七章.飞扬跋扈女王爷(二)
蓝汀染和李卓璃皆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蓝汀染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女儿开心,她自己也开心,禁不住抬手刮了刮亦菱的鼻子,“鬼丫头,又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啦?笑得这么开心!”
亦菱又撒娇往蓝汀染怀里蹭了蹭,“当然是见到奶奶开心的呀!”
“鬼丫头!就知道你没真话!”蓝汀染又捏了捏亦菱的脸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李卓璃在一旁的一张紫檀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祖孙俩闹,情不自禁地笑了,“皇祖母,您是不知道啊,您没回来之前,皇妹可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孙儿我还以为皇妹她本性就是如此呢。谁知如今您这一回来,她就立刻变得这么活泼,真是让孙儿大吃一惊啊!”
蓝汀染闻言脸上更是乐开了花,嘴上却嗔怪地道:“还不是你这个皇兄不合格?哪有妹妹一回来就封她当亲王的?还让她上朝堂议事,哼!可不是么?整天在朝堂上听你们那些酸腐官念叨朝廷里的那点儿事儿,我们菱儿能不严肃认真么?”
“是,是!都是孙儿不好!都是孙儿不对!”李卓璃闻言连忙点头赔罪,嘴却是合不拢。心想,这祖孙俩可是活泼到一块儿去了!
祖孙三人团聚,虽说这年已经过了,但却胜似过年。亦菱和李卓璃一道留在长宁宫陪着蓝汀染用了晚膳,三人又有说有笑地聊了许久,李卓璃这才借口还有好多奏折要批。回御书房去了。
长宁宫的宫女也都被蓝汀染屏退了,屋内只剩下了蓝汀染和亦菱祖孙二人。
蓝汀染起身,亲手给亦菱倒了一杯茶,慈爱地看着她的宝贝孙女儿,“离开濯玉宫这两年,菱儿过的好不好呀?”
亦菱正喝着茶,忽听得皇祖母问她这么一个问题,一惊之下呛着了。咳咳咳地直咳嗽。
蓝汀染在一旁连忙给她拍着背,还用丝绢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茶水,“看看!看看!不就是喝口茶么?又不是没喝过!一会儿奶奶命人给你带上几包宫里的茶叶,回齐王府自己慢慢儿品去!”
亦菱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根本就不是喝没喝过茶的问题好不好?其实亦菱心里最害怕的,就是皇祖母问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免不了要涉及到半年前濯玉宫被灭掉的惨案。她如今实在是不想提起这件事,但是又不得不说到这件事。因为濯玉宫现在元气大伤,不止是伤筋动骨,甚至连本营总址都让人给端了,这可是濯玉宫建立百年来从未遇到过的事,她这个继任宫主已经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了,趁濯玉宫的现任宫主现身了,此时还不赶紧请教一二。更待何时?
亦菱好不容易咳嗽完了,正要回答皇祖母之前的问话,却看见皇祖母忽然起身,走到了北面的墙边。
坐在桌子边的亦菱扭着脖子回头看。皇祖母干嘛去了?
“接着!”
忽听得皇祖母一声喝道,随后银光一闪,一件物事嗖地向她面门飞来。
“啪!”亦菱几乎是脑子里面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就先做出了反应,伸手接住了那样物事,拿在手中一看,是一柄剑。
“接招!”蓝汀染又是一声喝道。
亦菱一抬眼。大吃一惊,连忙从凳子上跳起身闪躲。
“噼里啪啦!”亦菱刚刚躲开,蓝汀染手中的利剑就到了她方才坐着的地方,桌子上上好的杯碟被蓝汀染的剑气震碎了好多,桌上顿时一片狼藉。
亦菱从凳子上跃起之后,一个旋身离开了桌子边,同时手握剑柄,刷地一下抽出了蓝汀染方才扔给她的长剑。
下一刻。两人就叮叮当当地打了起来。
两人从屋子东边打到屋子西面,从中殿北面打到外殿南面,你一招落雨梨花,我一招流离星雨。你一招帘影摇光,我同时用帘影摇光阻挡……两人乒乒乓乓、叮叮当当,不多时就将长宁宫正殿的外、中、内殿各处转了个遍。
但是除了中殿桌子上的那一片狼藉的支离破碎的杯碟之外,两人再没有破坏正殿内一丝一毫的物事。濯玉宫的武功,无论是心法、剑术还是轻功,都是以轻巧著称。濯玉心法轻灵纯净,洗净修炼者的心灵魂魄,濯玉剑法,轻巧快速,提升修习者的反应速度,濯玉轻功,踏雪飞花,使得使用者的身姿轻盈灵动、脚步轻巧无声。因此两人一路从中殿打到外殿,又从外殿打回到中殿,在从中殿打到内殿,来来回回,一路上除了两人手中长剑叮呤当啷的相互撞击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包括两人的脚步声都几乎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两人过了有几百招,打了有几百回合,还未分出胜负,而两人的体力都已经有些不支了,这才齐齐罢手。蓝汀染刷的一声收回长剑,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儿,道:“不错,不错!菱儿离开濯玉宫不到两年的时间,剑法竟精进了不少,如今连奶奶都不是你的对手了!可见你平日修炼得十分刻苦!不愧是我蓝汀染的孙女儿!”
亦菱闻言心中自是开心。能够得到皇祖母的夸奖,那可是不容易啊!亦菱嘴上却谦虚道:“奶奶说的哪里的话?怎么能说不是菱儿的对手了呢?菱儿方才虽然同奶奶打了个平手,但是若要再打下去,恐怕赢不了奶奶,更可况论经验,菱儿还远远不足呢。”
蓝汀染听到亦菱的话,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虽说论经验还不足,但能够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提升这么多,不仅剑术上精进不少,把奶奶教你的那后三层剑法领悟得如此透彻,应用得如此灵活巧妙,而且对于对应心法的理解和感悟也深入了许多,轻功更是提高了好多,这已经很难得了!”
亦菱心中又是一阵欣喜,同时又是一阵感动。原来皇祖母方才忽然出手,就是为了试探她如今的武功水平,并且做出指点。蓝汀染不仅是一个好祖母,好奶奶,同时也是一位尽职尽责、心系徒弟的好师父!
蓝汀染又道:“方才奶奶见你的剑法之中,不仅对从前奶奶教给你的那些招式有了深刻的理解领悟,而且又加入了许多新的变化,明明是一柄长剑,却被你使出了类似于枪法中的挑、拨、圈、点等招式,实在妙计!奶奶修习濯玉剑法近五十年了,也不曾有如此领悟和改变。”
亦菱闻言笑道:“奶奶,这不是我自己发明的招式。我前年和去岁在宁国当大将军的时候,因为上战场用的都是银枪,我从前在濯玉宫时,虽然学过枪法,但是没有专攻过枪法,所以在战场上时,为了安全起见,把濯玉剑法融入到了枪法之中,这样使起枪来更加顺手了,威力也加大了不少。如今又换成了长剑,免不了带着一些当时枪法的影子,所以才会这样。”
蓝汀染闻言点了点头,连声称赞道:“好!不错!不愧是我蓝汀染教出来的徒弟,悟性就是高!如今你已将这两种武艺的功法联系融合在一起,两者融会贯通,必然都会精进不少,这是相辅相成的。”
相辅相成的?亦菱心中一震。她以前从来不曾想到这一点,如今听皇祖母这么一说,竟觉得似乎要有所了悟。
“菱儿,你记住奶奶说过的话,”蓝汀染神色认真地道,“天下武功,门派众多,虽然看似皆是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优劣之处,但是它们皆是来源于同一个根源,那么它们到达各自的巅峰之时,也必然能归于同一个结点。”
亦菱闻言心中震惊不已。始于同一个根源,必归于同一个结点!不错,正是如此。皇祖母的一席话令她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不错,这天下诸多武学都是从上古之时,刚刚出现的武学的萌芽一点一滴、一步一步地发展出来的。发展演变到今日,逐渐形成了不同的门派、不同的武功路数、不同的武艺功法、不同的神兵利器……然而这些武功,虽然已经千变万化,各不相同,但是它们毕竟来自于同一个根源,毕竟都是从那同一个萌芽发展过来的,它们极至巅峰,返璞归真之时,也必然能够融会贯通于同一点!这便是为什么她将濯玉剑法融入枪法之后,枪法精进了不少,而反过来再重新使剑之时,剑法也提升进步了不少!
亦菱站在原地陷入思考,蓝汀染在一旁也不打扰她,方才两人打着打着已经回到了中殿,蓝汀染便在桌子旁坐下来,从桌上的一片狼藉中拿起一个尚且完好的茶杯,不慌不忙地自斟自饮起来。
许久后,亦菱才从方才那一番感悟和理解之中回过神来,她连忙走到桌子边,对着蓝汀染行了一个师徒之礼,道:“奶奶,菱儿记住了!”
蓝汀染欣慰一笑,点头道:“记住便好。”随后神色又凝重了几分,“现在我们来说说濯玉宫的事。”
亦菱心中咯噔一下,终于还是谈到了此事。
“你七姑姑她……”
第二百五八章.飞扬跋扈女王爷(三)
亦菱闻言一滞,随后焦急地追问道:“七姑姑她怎么了?濯玉宫被灭掉那天,她并不在宫里,我去找过了,没有她,奶奶遇到她了对不对?”
蓝汀染深深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的,在你离开濯玉宫不久,奶奶也离开了,但是还一直同你的两位姑姑保持着联系,我们每个月都要用濯玉宫特定暗语书写的信件联络,谁知去岁七月,却断了联系,我正觉得奇怪的时候,你七姑姑找上门来。”
亦菱闻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既然皇祖母已经同七姑姑会合了,那她的神情为何会如此凝重,又是如此悲伤?
“晚晴她告诉我,濯玉宫遭到了翳国和云队的围攻,已经危在旦夕了,她在芷儿的掩护下拼命地逃了出来,来给我通风报信。”蓝汀染一字一句地沉声道,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她仍旧感到十分悲痛,“我们正说着,不料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当即与我们厮杀起来,晚晴她拼命地护送我突出了刺客们的包围,而她却……”
蓝汀染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水顺着她布满细纹的眼角流下。“我不是一位好师父……也不是一位好宫主……”
亦菱瞠目结舌地看着哭泣的皇祖母,一时失了言语。七姑姑她……也去了?她给皇祖母通风报信,竟然被黑衣刺客跟踪了?黑衣刺客围追堵截刺杀她们两人,七姑姑不幸丧生其中?自己是在做梦?自己是在听奶奶讲故事?这不是真的?啊?
亦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想起七姑姑林晚晴的温柔似水。像母亲一样地疼爱照顾着她还有其他的师姐妹,手把手地教会她们濯玉宫武功的一招一式,悉心耐心地教给她们琴棋书画,天冷的时候半夜悄悄走进她们的房间来给她们掖被角,平日里经常亲自下厨给她们煲美味的汤、做可口的点心,她们师姐妹们有人练功受了伤,她亲手动作轻柔地抹药……过去种种,如今回忆起来。竟历历在目,清晰如昨,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濯玉宫,离开过七姑姑林晚晴的身边……又仿佛七姑姑仍然在她们身边,不曾离去……
泪水顺着亦菱的眼角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晶莹的泪痕。忽然,好似心灵感应一般。一个想法莫名其妙地突然闯入亦菱的脑海之中!
她猛地回头,问皇祖母,“奶奶!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身着黑衣,带着斗笠,斗笠上罩着黑纱,遮住了容貌?!是不是?!”
蓝汀染正沉浸在无限的哀痛之中,忽听亦菱这么一问。不由地大吃一惊,“菱儿,你是如何知道的?”
看到皇祖母吃惊的反应,亦菱心中一沉。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是幽冥鬼域的人!他们……!
亦菱深吸一口气,道:“不,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
蓝汀染更加惊讶了,她看着亦菱说道:“的确如菱儿你所说的那样,那些黑衣人皆是统一的装扮,应该是出自同一个组织。而且那天我看到他们的衣襟上都用暗色的线绣着什么物事……”
“绣着什么?!”亦菱的两眼几乎迸射出万道精光!
“绣着……”蓝汀染皱起眉头,仔细地回忆着,“对!绣着蛇!看着很像是蛇!”
幽冥鬼域,墨蛇堂!他们为何要跟踪七姑姑林晚晴,找到皇祖母蓝汀染隐居的地方,然后痛下杀手,妄图将七姑姑和皇祖母同时杀死?究竟是为什么?亦菱心中满是疑问,同时也满是怒火!
随后她忽然又记起容卿曾经告诉过她。林晚晴是他的母亲。亦菱心中顿时又是一阵难受,心痛不已,如果容卿知道了此事,知道了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该有多难受多痛苦?一想到这个,亦菱就更加难受了。这是为自己失去了一位极似母亲的好师父、好姑姑而感到痛苦,和为容卿——她最喜欢最仰慕最钦佩最在乎的人——失去了他的母亲而感到心疼,这是双重的痛苦……
可是,此时此刻,亦菱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她无法让七姑姑活过来,也无法立即弄明白幽冥鬼域墨蛇堂的人这么做的理由,更不能将容卿将要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先承受了。她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向皇祖母问清楚有关濯玉宫的所有事情,然后重兴濯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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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
琳璃轩。
一身青衣的洛沉碧正坐在书桌旁,一只手拿着一卷书,仔细地看着,看到关键之处,不由地微微蹙了蹙眉。同时口中不由地喃喃出声,“夜月……”
屋外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响。
正陷入深沉思索之中的洛沉碧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地射向紧闭着的屋门,但随后他警惕的神情又缓缓松懈了下来,再度恢复了一贯温和沉静的神色,淡淡地出声道:“进来。”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随后一个黑影闪身进入屋内,随后又回手轻轻地迅速地关上了屋门,恭敬地拱手道:“公子,夏国朝凤那边,有新的情况。”
洛沉碧闻言修眉一挑,“哦?”
黑影属下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与洛沉碧。
洛沉碧接过来,抽出信纸展开一看,不由地秀眉深锁。
瑾瑜轩。
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庭院内,将尚且有积雪的地方,和积雪已经融化了的或是已经被扫干净了的地方,照得一样莹白皎洁,仿佛所有的地面仍旧覆盖着一层积雪一般。
皎皎月色之下。白衣纤尘不染的容卿缓步从屋内走了出来,优雅从容地迈步,拾阶而下,一直走到瑾瑜轩东边的一座回廊之中。
雪衣乌发、仙人一般的男子在回廊中刚走了没几步,一道黑影便忽然从一旁的灌木丛中窜了出来,跪拜在仙人一般的男子脚边。
“公子……”黑影属下唤了一声,只是单膝跪拜在白衣男子的脚边,甚至不曾抬手行礼。
回廊之中的容卿停下了脚步。他身上的雪白衣衫也随之摆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地静静地垂落。就在他看到黑影从灌木后飞出来的瞬间,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欣喜,其中还带着无尽的希望,但随后,当他听到属下的那一声“公子……”之后,眸中的那一丝欣喜瞬间泯灭。而那其中的希望也转变成了绝望。
那一声“公子……”竟然夹带着如此的悲伤……
他垂眸注视着跪在他脚边的黑影,眸中一片漆黑,仿佛是看不到底的深海、望不到尽头的夜空。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缓缓地开口道:“如何?”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到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但是这平静之下却又蕴含着太多的情绪,被拼命地压抑着,不曾喷发。
跪在他脚边的黑影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动作迟缓地,似乎是极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巴掌大的字条,放在手心里,缓缓地举起手,呈在容卿面前。
一向从容不迫的容卿竟然在此刻犹疑了一下,随后才伸出手去,拿起了那张折叠好的字条。
一刻钟前……
王总管正在自己的房间内,靠着软垫打着瞌睡,忽然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地从窗外闪过。他蓦地睁开了双眼,看了看窗外如墨的夜空和天空中皎洁的月亮,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再度睁开,对着外间的家丁问道:“什么时辰了?”
外间守夜的家丁恭敬地对着里间道:“回王总管,快到亥时了。”
王总管闻言一皱眉头,又吩咐道:“派个人去皇宫门口问问,都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出宫回府?”
“是!”那家丁领命,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去通知他人去了。
王总管复又闭上眼睛,片刻后再度睁开。起身披了一件外袍,一边往外走,一边喃喃道:“今晚怕是又不太平……”
聚贤阁,圣贤舍。
灯火依旧明亮。
书桌边,荆先生披着一件袍子,正在挥毫泼墨地写字。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来,手中的羊毫一顿,在白纸上留下一道重重的墨迹。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过若要联络就在百里酒馆接洽,千万不可找到这里来,你们难道都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不成?”荆先生提腕抬手,将羊毫搁在了笔架上,动作从容轻巧,声音却是十分严厉,带着薄怒。
“先生,实在对不住,若非这一次事情紧急,我们也不会来这里找先生。”说话的人语气竟然十分恭敬。
话音未落,书桌上灯光照不到的远处阴影里,走出来约莫四五个人,他们脚步极轻地向荆先生围过来。他们皆是一身黑衣,戴着斗笠,斗笠上罩着黑纱,遮住了面容。
荆先生也不看他们,低着头端详着自己方才写那一幅字,一副淡然的样子,“何事?”
为首的那一人对着荆先生抬手行了个礼,“先生,墨蛇堂的人动手了!”
荆先生蓦地抬起头来,双眸中精光迸射,猛地看向那说话的为首的黑衣人!
为首的黑衣人竟然在这一刻身形一滞,呼吸也跟着一滞!
不过一瞬间,荆先生垂下眸去,继续欣赏起自己方才写的那一幅字来,似乎方才的一切从来不曾发生过。“墨蛇堂堂主,还是那么容易冲动。”荆先生开口说道,声音中竟似带着些许的笑意,“依我看,他这一次动手完全失败了。”
那为首的黑衣人闻言一顿,随后道:“是的,先生,他们没能得手。齐王殿下,还活着。”
荆先生冷哼一声,“齐王殿下当然还活着,她今天回到了王府。”
为首的黑衣人不由地又是一顿,随后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问道:“先生,那今晚的行动……”
“照常执行。”荆先生淡淡地吐出四个字,随后又拿起了搁在笔枕上的羊毫。
第二百五九章.飞扬跋扈女王爷(四)
次日,亦菱又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在书房内悬挂着的地图前团团转。
说实话,对于她昨日一时冲动而做出的行为,她现在的确感到有些懊恼,又有些自责,如果她当时能够心平气和地出言相劝,说不定那柳先生就被她说动了。可是她偏偏忍不了那一口气,非要拍案而起,斥骂不止。如今她的火气也消了,人也得罪了,别说将那柳先生收为己用,就算她想要再去拜访柳先生,请求瞻仰一下那幅地图,都是奢望了。
亦菱在书桌前顿住脚步,长叹一声,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洛沉碧推‘门’而入,一只脚刚迈进来便笑道:“昨天都说了,这么好的时节,你怎么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倒不如出去走走。”
亦菱叹了一声,道:“昨天倒是跟着洛大公子出去走了走,结果更烦闷了。”说罢,索‘性’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支着头,连连叹息,一副愁苦不已的样子。
洛沉碧见了,不禁笑道:“你该不会是为了昨天那件事烦闷吧?”
这一句刚好戳中了亦菱的心事,亦菱支着头的手一松,整个脑袋无力地垂下,砸在桌子上,发出砰地一声。
“不幸让洛大公子言中了……”亦菱闷声道。
洛沉碧走过来,坐在一旁,安慰道:“这有什么值得烦闷的?虽说你昨日的反应有点‘激’烈了,但是你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并没有污蔑柳先生的意思。”
亦菱一听洛沉碧支持她,顿时来了‘精’神,猛地抬起头坐直身子,“对吧对吧?我就说么,那柳先生太过分了!又迂腐又清高,昨天竟连你也一起说了!哼!”
洛沉碧听到亦菱维护自己,不禁一笑。“不过,你若是真的惜才,还真应该再去拜访一次。”
“真的?!”亦菱脸上一喜。方才她正独自纠结不已,心中又懊悔又想要主动去赔罪。但却拉不下脸来,如今听洛沉碧这么一说,自然高兴。但她随即想到自己昨天的言行……唉……
亦菱顿时泄了气,又趴在了书桌上,闷声道:“可是以柳先生的‘性’子,我昨天都那么骂他了,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洛沉碧温声道:“你都没有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柳先生不会原谅,不会被你说动?”
亦菱一听,对啊!我都没试呢。怎么知道?说不定这柳先生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呢?说不定本殿下的真心实意就打动他了呢?
亦菱腾地一下起身,道:“沉碧,我们现在就去!”
洛沉碧淡然优雅地起身,笑道:“对了,我刚才忘了说。那柳先生最喜爱前周朝末期那几位书法名家的真迹。”
“对了!”亦菱闻言一拍脑‘门’儿,顿住正急匆匆往外走的脚步,道,“我怎么就忘了,登‘门’赔罪,这礼物可是不能少的!”亦菱在书房‘门’口踱了几步,随后道:“说起周末那几位书法名家的真迹。我记得这书房楼上收藏着几幅,放在楼上白白‘蒙’了尘,倒不如送给喜爱它们的人。”
洛沉碧温和地笑着,微微点头赞同亦菱的看法。
亦菱又差家丁唤来王府总管王叔,让王叔开了楼上屋‘门’的锁,拿出了那几幅字。亦菱将几幅字摊在箱子上,仔细瞧了瞧。周末战‘乱’,尘世昏暗,许多书画名家大多对世事悲观失望,遂退隐山林、不问世事。因此所做的字画也大多为飘渺之风,似有成仙归去之意愿。
自古书画不分家,柳覃拜师画圣王灿竹,得其真传,画技了得,书法自然也不差。亦菱记起昨日在柳先生宅院‘门’前看见的那一幅他亲手所书的对联,亦是飘逸洒脱之风格。这柳先生喜爱这几位书法名家的字也是常理。
亦菱又从中挑选了两幅,皆是同柳先生书法风格极其类似的字幅,随后让王叔帮忙包了起来,这才同洛沉碧又往柳先生所居之处而去。
来到昨日的那座小宅子前,亦菱顿住了脚步,深吸了几口气。
大‘门’仍旧紧闭着,亦菱走上前,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无人应。
亦菱又轻轻叩了叩‘门’,一面对着‘门’内道:“请问柳先生在吗?”
半晌无人应,亦菱诧异地回身看了看站在石阶下的洛沉碧,洛沉碧点了点头,示意她柳先生此时定然在家。亦菱复又加重了力道,叩了叩‘门’,同时也提高了声音,“柳先生在吗?”
“不在!”只听‘门’后的院子内传来一声,显然是柳先生的声音,而且听上去没什么好气。
亦菱不禁一笑,她都能想象到柳先生此时慵懒散漫地躺在石台上休息的样子。“在下都听到柳先生说话了,柳先生又怎能说自己不在呢?”亦菱笑道,“在下是来给柳先生赔罪的,还请……”
话未说完,亦菱就听到‘门’后院内柳覃愤然大喝一声:“不见!”随后就听到重重的“砰”的关上屋‘门’的声音,尽管隔着‘挺’长的一段距离,亦菱都能感觉到关‘门’的力道之大。
亦菱悻悻地站了一会儿,又耐起‘性’子,叩‘门’道:“柳先生息怒,昨日并非在下有心之举,还望柳先生海涵。”说完后,柳先生却没有再作回应,亦菱试着推了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拴上了。以柳先生恣意洒脱、放‘荡’不羁的‘性’子,素来是不闩‘门’的,没想到今天却拴上了,想必是早就料到他们还要来。
亦菱站在‘门’口,说了半日,说到口干舌燥,可是屋内的柳先生却没有再发出一点动静。
亦菱耐心尽失,彻底火了,把手中‘精’心包好的礼物重重地摔在地上,甩袖便走。“哼!迂腐之极的文人,摆什么臭架子!你不给开‘门’,这罪本殿下还不赔了!”
洛沉碧看着亦菱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拾起被亦菱摔在地上的名家字幅,随后跟上前去。
如此,过了月余,亦菱再没找过柳先生,但是心中却着实放不下此事。如今已经进入七月,回夏国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亦菱想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尽早解决了。不管柳先生原谅不原谅她,或是愿不愿意帮她,她总要去赔罪,这件事总归得有个结果。
思及此,亦菱便来到琳璃轩找洛沉碧。
洛沉碧正坐在书桌后,提笔写着什么,见亦菱走进来,还未待她开口,便放下笔笑道:“终于想通了?”
亦菱闻言脸微微一红,随后理直气壮地道:“我自己闯下的祸,自然要主动弥补了!”
洛沉碧拉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样包好的物事,对亦菱道:“还好我一直替你收着呢,要不然今天得空手去赔罪了。”
亦菱见那包裹正是之前包好的‘欲’送给柳先生的那两幅字,想到自己当时冲动愤怒地摔了那字幅的举动,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人第三次一同站在了柳先生的宅子‘门’前,亦菱上前叩了叩‘门’,诚恳地开口道:“在下特地来给柳先生赔罪,还请柳先生一见。”
不料,等了半晌,‘门’后都没有动静。
亦菱不免有点泄气了,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看来这柳先生还是没有消气。
亦菱又敲了敲‘门’,随后试探‘性’地轻轻地推了一下‘门’板,不料‘门’板发出吱嘎的声响,竟然‘露’出了一条缝,亦菱大喜,看来这柳先生今日并没有闩‘门’。她回身看了一眼洛沉碧,洛沉碧微微颔首,于是亦菱大胆地推开了‘门’。
大‘门’一敞,亦菱和洛沉碧顿时看到了宅院内的情形,两人皆是一怔。仅代表作者菱微凉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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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飞扬跋扈女王爷(五)
“就算当今商都荆家有端庄贤惠、知书达礼的适龄小姐,可以作为与皇族和其他世家仕族联姻的人选,但以你那两位师姐的能力,足以把她们比下去。”蓝汀染继续解释道,“这样有利于荆家的好事,那荆家家主又怎会不点头同意?”
“还有你三姑姑,思思那丫头,”蓝汀染提起董思思,不由地轻叹一声,“她的确是宁国董丞相的庶出的女儿,自幼同她生母一起被董丞相的妻妾赶出相府,流落在外,过着颠沛流离、凄苦难言的生活,后来其生母过世,她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奶奶在街上遇到她,这才将她带回濯玉宫内。”
“思思那孩子爱憎分明,性情坚韧,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蓝汀染轻叹了一声,“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性子,她决心报仇之后,才会如此执着。”
亦菱点点头,这件事皇甫祎曾经告诉过她,董贵妃,也就是她的三姑姑董思思,为了报复冷漠的生父和他那些毒辣的小妾,不惜放弃自己的所有,一切以复仇为目的,先是假意同父亲一族和好,并且作为董家的女儿进宫,入选为妃,然后又假意同父亲里应外合,争权夺利,最后致使董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只是将复仇放在第一位,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似乎都没有考虑过。濯玉宫的任务,庄帝贵妃的身份,甚至是她的亲生儿子皇甫祉,她似乎都没有考虑在内,复仇大计完成之后,她就那样服毒自尽,离开了这个世界。
亦菱不解地道:“难道三姑姑在复仇之前就没有考虑过其他的事情么?比如她肩负着的濯玉宫的任务怎么办,还有她复仇时所用的手段所做的一切事情,难道就不会影响到她的儿子么?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位母亲啊。不应该不考虑到自己的孩子啊!”
蓝汀染闻言又是一声轻叹,“你三姑姑她,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些事情。为她生母报仇。的确是她心中第一位的事情,但是在这期间她并没有忘记濯玉宫的任务。进宫复仇和为濯玉宫收集情报,这两件事是相辅相成的。复仇成功之后,她服毒自尽,也并非是没有考虑到她儿子的不负责任的体现,恰恰相反,这正是为了她儿子考虑。”
“你想啊,菱儿。她当初为了复仇,必须稳定和提高自己在六宫之中的地位,争夺更多的权利,所以先是联合庄帝的皇后。联手打击了韩夫人,随后又栽赃陷害皇后,将所有的罪责统统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如此一来,韩夫人和皇后二人的离世都同她脱不了干系,韩夫人之子皇甫祾。皇后之子皇甫祎和皇甫禛,他们三人日后若是知道了真相,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她的儿子皇甫祉肯定会受到这几位兄弟的报复。如果她服毒自尽了,一方面算是将这个秘密带走了。另一方面,就算是除了她之外,还有活着的人也知道此事,那么她也已经以死谢罪了,那几位皇子看在皇甫祉也是自己亲兄弟的份儿上,也不会太过为难他。”
亦菱闻言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如此!她误会了也误解了三姑姑董思思,以为她为了复仇已经抛却了一切。不曾想她正是为了三哥皇甫祉考虑,才毅然地服毒自尽了。而且在皇祖母说完之后,她也记起来,曾经她回到定南王府替她三哥皇甫祉取过一些私人信件,其中有一封便是三姑姑董思思写给皇祖母的,当时交到了她的手里,她后来拆开看了,正是关于宁国一支隐藏在暗中的皇家势力——暗卫的报告,而二姐荆紫芸和五姐孟倩云她们也发现了这一支隐藏在暗处的秘密势力。但是二姐和五姐二人的发现和探查远不及三姑姑的深入。原来三姑姑并不曾抛却一切,恰恰相反,正因为她无法抛却这一切,所以她才会做出这种种的选择。
亦菱从来不曾见过这位三姑姑,但是通过这一切事情,通过其他人的描述,她能感觉到这位三姑姑是一位颇有心计手段,同时也是一位敢爱敢恨的女子。只可惜……唉……世事难料,苍天弄人啊!
“除了这些人之外,你的其他两位师姐,紫芸和凤玥这俩丫头,却不是利用这样的手段。”蓝汀染接着道,“菱儿你也是濯玉宫的女弟子,应该知道平日里的训练内容,不仅仅是武功心法、轻功剑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亦菱点点头。这一点她是知道的,虽然她在濯玉宫那段时间内,一心修习武功剑法,一心想着为父皇赵臻、母妃姚宛月还有二皇兄赵子安报仇,但是其他的功课她也适当地学了一些,其中有一些就包括权谋计策。说好听了叫做权谋计策,说白了其实就是心机手段。
如此说来,二师姐荆紫芸和四师姐凤玥,两人在宁国和翳国并没有能够牵扯上的同姓世家仕族,但是却能够嫁入高门大院、名门望族之内,定然也是多少使了些手段。当然,这也并不否认她们就完全没有用情。二师姐荆紫芸同她的结拜大哥岳悠然可谓是情深意切,大哥牺牲在战场上之后,二姐二话不说,直接服下却尘,相随九泉之下。
至于四师姐凤玥……她好久都没有同她联系过了,只知道她去了翳国,好像是入了宫,却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最近的那一件事,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蓝汀染忽然话题一转。
亦菱闻言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谈到濯玉宫被围攻的这件事了。
“濯玉宫总址设在灵霄山主峰半山腰上,这是一件十分隐秘的事情,只有我们濯玉宫的人,还有其他三大门派的统领者知道,那翳成帝和云宣帝二人又是如何得知的?”蓝汀染双眸陡然放射出锐利的光芒,搁在桌子上的手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定然是我们濯玉宫内部出现了内奸!”
亦菱忙道:“不错,孙女儿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上官绝尘和赵子允二人怎么能知道濯玉宫所在地?又怎么能得到却尘的解药,顺利地穿过长满却尘树的山谷呢?”
蓝汀染虽然仍旧称呼那两人为翳成帝和云宣帝,但是语气却甚为愤慨,没有丝毫尊重的感觉,她的宝贝孙女儿更是如此了,连帝号都懒得称呼,直接称呼两国帝王的姓名。
蓝汀染点点头,亦菱连忙倾身靠近,压低声音问道:“依奶奶来看,这内奸有可能是谁?”
蓝汀染闻言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随后摇了摇头,一脸的肃然,“菱儿,这内奸可不简单。她既然能够如此了解我们濯玉宫内部的情况,定然不是新招来的女弟子,而是潜伏在濯玉宫多年的老人了。她能够潜伏这么多年,而不被我们发现,定然是心机深沉之人,这种人不好对付。”
亦菱闻言也蹙起秀眉,神色凝重了几分,“奶奶,那内奸既然已经在我们濯玉宫潜伏了多年,那她会不会不仅知道这些事,还知道散布在五国各地的其他女弟子的情况?”
蓝汀染闻言摇了摇头,道:“一开始,我刚听闻濯玉宫的事之后也担心此事,于是就利用我们濯玉宫的方法秘密地联络了各地的女弟子,一方面是提醒她们小心,一方面是询问她们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最后根据她们的回信来看,皆是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亦菱闻言稍稍放心了一些,“看来这个内奸并不知道散布在五国各地的女弟子都是些谁。”
“不错。”蓝汀染肯定道,“散布在各地执行任务的女弟子名单只有濯玉宫宫主和几位主事才有,而每一代的濯玉宫七圣女,由于关系亲近,所以也知晓彼此的去向。就像菱儿你一样,你虽然不知道其他人都隐藏潜伏在何处,但是你却知道你的那几位师姐的去向。”
“嗯。”亦菱点点头,她出师之前,几位师姐们就相继离开濯玉宫了,离开之前都告诉了她,她们要去哪里,所以她自然是知道的。
“濯玉宫这一代,知道散落各地女弟子名单的人,只有三人,那就是我、你的大姑姑白芷和七姑姑林晚晴。”蓝汀染看着亦菱神色认真地说道,“如今,芷儿和晚晴已经不在了,就只有奶奶一个人知道名单,所以,你这个继任宫主也应该提前正式接任了。”
亦菱闻言眼睛蓦然睁大。难道……?
蓝汀染抬起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纸张,递给了亦菱,“这便是名单。”
亦菱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来,握在手里,手心都沁出了汗水。
“我已经向各地发出了继任宫主即将接任的密函,”蓝汀染接着道,“不出半个月,各地女弟子的代表就都会赶到朔城了。皇宫这个地方不够安全,太过引人注目了,齐王府那边现在安全么?”
“啊?”亦菱被问了个大瞪眼,什么皇宫不够安全,齐王府够不够安全的呀?奶奶这是要干嘛啊?不过她还是乖乖地回答道:“齐王府现在很安全。”
能不安全么?有亲王自己的侍卫和护院,还有濯玉宫的女弟子,还有宁国前玄卫……随便拿出一支力量,都不可小觑啊。虽然对付幽冥鬼域是困难了些,但是对付一般的刺客杀手,那是绰绰有余啊。
“既然安全,那么半个月后,继任仪式就在齐王府举行了,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蓝汀染嘱咐道。
“是!”亦菱这边应着,同时在心中立即盘算起来,究竟该怎么准备,怎么安排,才能让继任仪式既安全又隐秘地顺利举行。
第二百六一章.飞扬跋扈女王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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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正轮到白兰白梅两姐妹看守聚贤阁,白兰没心没肺地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地上,靠在几人合抱那么粗的高大槐树上,呼呼地睡得正香。
白梅则是藏身在一棵槐树之后,双眼紧盯着仍旧亮着灯的圣贤舍。
忽然,白梅双眼一亮,登时警觉起来,同时压低声音十分焦急地唤着她的姐妹,“阿兰!阿兰!”
接连唤了几声,白兰都没有反应,白梅转头一看,白兰竟然睡着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扑过去,一把把坐在地上靠着树干呼呼大睡的白兰拉了起来,稍稍提高声音道:“阿兰!都是什么时候了?还睡?!”
白兰猛地惊醒,唧唧嘴,环顾一圈四周,问道:“怎么了?阿梅?发生什么事了?!”
“嘘——!”白梅连忙捂住白兰的嘴,小声斥责道:“你就不能小点声?当心被他们听到!”
白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点头。
白梅小声地道:“刚才你睡着了,所以没看到,我刚才看到有好几道黑影闪进了圣贤舍内。”
“怎么可能?!”白梅捂着她嘴的手一放下来,白兰就立即不可置信地轻声叫道,“这段时间王府被看守得这么严,怎么可能还有来历不明的人闯入?要说有什么动静,也应该是住在圣贤舍的那位荆先生外出啊!你该不会是守在这里时间太久,看花眼了?”
“没有!我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没错!”白梅立即辩解道,“照理说确实不应该有人闯进来。但是的确有人闪身进了圣贤舍内!而且他们动作太快,我都没数清究竟有几人!从他们的身手来看,他们的武功怕是在我们之上!”
“啊?!这么可怕?!”白兰不由地轻声惊呼。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报告给宫主?还是仍旧守在这里?”白梅皱着眉头问道。
“那还等什么呀?当然是赶紧告诉宫主去呀!”白兰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随后两人便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聚香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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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菱回到齐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天上的一轮月洒下洁白却略显暗淡的月光。
亦菱一边往恋雨轩走。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所有的事情。既然皇祖母已经决定让她提前继任宫主之位,那么这也就代表着皇祖母决心重兴濯玉宫,而这个重兴濯玉宫的人,便是她,冷亦菱。
虽然皇祖母多余话都没有说,但是她却能够感受到皇祖母的一片苦心。
濯玉宫遭受百年不遇的围攻重创,已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了。这件事看似是一次巨大的灾难、一次空前的浩劫,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却也是一次机遇,一次崛起重兴、甚至超越之前的机遇。濯玉宫已经历经了百余年。百余年的历史让这个组织逐渐积累下许多的问题,沉疴难愈,若非是这种极端的激烈手段,要想彻底根除这些弊病几乎是难如登天。如今濯玉宫刚刚遭受此劫难,正是需要重建振兴之时。而重建振兴的过程也就是彻底去除各类弊病的过程,如此一来,濯玉宫一旦重兴,只会比从前更加完善、更加强盛。
此时,作为现任宫主的皇祖母理应率先领导残余部众。重振濯玉宫,但是她却让自己提前继任,明显是要历练自己。而在这种磨难的经历之中,最能历练人。
她不能辜负皇祖母的一片苦心,她一定要让濯玉宫在她的手中得以重兴!亦菱握紧了袖子内的拳头。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亦菱猛地抬起头,向头顶上方看去,却是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只有当空一轮明月,洒下迷蒙黯淡的白光。
亦菱不由地蹙了蹙秀眉,随后加快脚步走进了恋雨轩的院落内。
两道白影忽然一闪而过,瞬间落到她面前,亦菱一怔,率先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齐齐行礼,“宫主。”这两人正是白梅白兰姐妹。
白梅道:“宫主,今晚轮到我和阿兰两人看守聚贤阁,我们刚才看到几道黑影闪进了荆先生的房间。”
“几道黑影?!”亦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荆先生给她的印象是稳重、严谨,心思缜密,他每做一件事情之前,都会做出全方面的考虑,绝非冲动行事之人。就说他此前刻意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从而达到试探她的目的,都表现的很隐晦,若非她自幼的种种经历导致她如今处事待人十分敏感,她也不会察觉出来。以荆先生的缜密心计,不可能没料到她已经在派人暗中监视他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当初对几位濯玉宫女弟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一万个当心,不要被这位荆先生发现。
如今荆先生即便是有所行动,也定然是万分小心,暗中进行,绝对不会公然让那些百里酒馆或是幽冥鬼域的人来到齐王府。那这几道黑影是怎么回事?如果这几道黑影真的是幽冥鬼域的人,那这也太不像是荆先生的行事风格了。
“那些黑影是什么人?是不是都戴着斗笠?罩着黑纱?”亦菱追问白梅白兰二人。
白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同时还露出愧疚的神色。她当然不知道了,因为她睡得太香,压根儿就没看见什么黑影。
白梅想了一会儿,也摇了摇头,“没看清,那几道黑影动作太快。身形一闪就进了圣贤舍内,怕是他们的身手武功都在属下们之上。”
亦菱闻言心中顿如明镜,纵使白梅没有看清。她现在也几乎就可以肯定那些人就是幽冥鬼域的人。白兰白梅两位姐妹虽然不是濯玉宫这一代的七圣女,却也是濯玉宫这一代女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优秀女弟子。她们自幼习武。夜间视物的能力自然很强,如果连她们都说那些人动作迅速,没能看清,那么这些人的身手的确了得。这个时间,能够出现在齐王府荆先生住着的院落,并且身手高超的人,也就只有幽冥鬼域的人了。
亦菱略微沉吟片刻。对白兰白梅二人道:“聚贤阁那边没有我们的人了?”
俩姐妹齐齐摇头,亦菱又道:“你们也不要再过去了,就留在恋雨轩,静观其变。”
说道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亦菱语调一沉,颇有几分肃杀之意。白兰白梅均感觉到事情不妙,同时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们去通知其他三人,告诉她们做好准备,一会儿可能会有危险。”亦菱又嘱咐道。同时看到恋雨轩后院的方向走过来一行人。
白兰白梅齐齐行礼应道:“属下遵命!”随后两人又如一道风一般向一旁的厢房去了。
亦菱的视线落在从后院走过来的一行人身上,随后抬步迎了上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亦菱离开朔城随军去幽州前搬进齐王府的陆君心等人。
“君心,有什么事吗?”亦菱问道。时候已经不早了,这时候陆君心他们七人都过来找她。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陆君心神色凝重地道:“主上不在朔城的这段时间里,齐王府又有好几次有人闯入。属下可以肯定,那些人就是幽冥鬼域的人!”
亦菱闻言眸光一凛!原先幽冥鬼域的人频频暗中造访齐王府还有周边的其他宅院府邸,就是为了搜寻皇甫祎,按理说他们搜过了之后没有发现就不会再来了,但后来她将皇甫祎的棺桲迁移到了齐王府义庄地下密室,这些人居然还来!难道他们真的有所察觉不成?亦菱想到那一晚,自己忽然感到背后有一道视线,但回身看去的时候,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顿时又蹙起了秀眉。恐怕那一晚并非错觉,而是真的有人在暗中观察监视,不知那人是敌是友、目的为何?
“你们没有暴露?”亦菱略带担忧地问道。幽冥鬼域的人一直在寻找和追杀这些前玄卫,如果发觉王府有几位新来的侍卫是玄卫身手,定然不会放过他们的!
陆君心摇摇头,眸中闪过一片感动,“没有,他们没有搜到什么,我们也就没有露面。主上放心。”
亦菱闻言点点头,神色却仍旧凝重,“他们都暗中搜了哪里?”
陆君心道:“王府北面,还有恋雨轩。主要是这两处。”
“王府北面,恋雨轩?”亦菱挑眉。王府北面她能够理解,因为王府内的义庄就在王府北面,幽冥鬼域的人若是怀疑皇甫祎的棺桲就藏在齐王府,那么王府北面一定是他们重点搜查的地点,但是恋雨轩……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为何会关注恋雨轩?难不成她还会把皇甫祎的尸身藏在恋雨轩内不成?
难道……?!
忽然,亦菱脑中灵光一闪!顿时猜到了一种可能——他们在搜寻濯玉剑!
如今拜百里酒馆和荆先生所赐,市井之中早已将她冷亦菱的大名传得沸沸扬扬……冷亦菱师承濯玉宫,是刚刚被云翳两国灭掉的雪公子一脉的濯玉宫的女弟子,冷亦菱来到江国之前,曾是在宁国担任名震四方的镇国大将军的赵月,是宁国开国以来唯一的一位女将军,冷亦菱还是江国明帝的堂妹,如今来到江国,承袭了齐王之位,冷亦菱当年在宁国为将之时,大败四大战神之一的上官绝尘,一举收复几座失陷城池,堪称新一位战神……
如此种种,尽是有真有假,大部分是真实的,小部分是渲染夸张的,而那大部分的真实却让亦菱感到没来由的恐慌。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百里酒馆再度放出消息,世人都知道了她曾经是翳国的怜月公主赵怜月?知道了她就是当今夏国女帝冷若雨的女儿?知道了她就是濯玉宫的继任宫主?到那时,她的全部身世和所有秘密都变成人尽皆知的事,她平日将会遇到更多的危险,做事将会受到更大的阻力。她当然不愿意这样。
亦菱看了看聚贤阁的方向,虽然被庭院围墙、亭台楼阁遮挡,完全看不到聚贤阁的屋宇,但是她还是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幽冥鬼域的那些人忽然来到齐王府是什么意思?继续试探她,就像雪崩那天出现的那些衣服上绣着蝎子的人一样?还是继续劫杀她,就像并州西北部三军相会那一天出现的墨蛇堂的那些人一样?还是要继续搜寻皇甫祎的下落?还是要继续搜寻濯玉剑?
他们为什么要搜寻濯玉剑?莫非他们并不确定她就是濯玉宫继任宫主,想要搜寻她住的恋雨轩,搜寻历任濯玉宫主的象征——濯玉剑,来确认一下?如果幽冥鬼域的人通过他们秘密的情报搜集组织百里酒馆,已经得知了她就是濯玉宫的继任宫主,那么他们为何还要搜寻濯玉剑?难不成他们找到了濯玉剑之后还有什么别的用途不成?
穷途末路,遍地白骨。
濯玉重现,天下易主。
醉里挑灯看剑那夜,韩毅风说过的话忽然蹦了出来,亦菱顿时一个激灵!
不成!濯玉剑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幽冥鬼域那帮人手里!
思及此,亦菱连忙对陆君心等人道:“你们几人暂且留在恋雨轩内,幽冥鬼域的人,今晚还会来!”
什么还会来?根本就是已经来了!亦菱嘴上说着,心里却是咚咚咚地不停打鼓,紧张不已。
“是,主上!”七人齐声应道。
亦菱连忙往恋雨轩正房而去。今天进宫,身上没有带任何利器,濯玉剑自然也放在了屋内,她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濯玉剑带在身边!
第二百六二章.飞扬跋扈女王爷(七)
荆先生给蓝衣公子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给蓝衣公子,随后开口道:“公子是何时到朔城的?”
蓝衣公子道:“昨日方至。”随后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水上漂浮的茶叶,随后微微晃着头吹了吹茶水,这才浅啜了一口。抬眼见荆先生仍旧立于桌旁,他浅笑着道:“荆叔何必见外?此处并无他人,荆叔就落座吧。”
荆先生闻言笑着应了,在另一边的绣墩上坐下,又关切地问道:“我斗胆问一句,不知公子从商都大老远地赶来朔城,所为何事?”
蓝衣公子放下茶杯,道:“哦,我此次来不过是为了亲自处理一件事,顺便来看望荆叔,因来的匆忙,而且昨日方到,故没来得及告知荆叔。”
荆先生点点头,笑道:“能让公子亲自前来的事,定然十分重要。”
蓝衣公子闻言望着荆先生,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左眼黯淡无光,右眼的目光却渐渐地冷凝起来,他喃喃道:“是啊,十分重要……”
随后,蓝衣公子一垂眸,‘唇’角笑意加深,他伸手端起茶壶,亲手给荆先生倒了一杯茶,随后将茶杯推至荆先生面前,道:“荆叔原本是给自己泡的茶,怎么我一来了,荆叔自己倒是不喝了?”
荆先生连忙笑道:“公子亲手倒的茶,我当然得喝了!”说罢,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蓝衣公子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锁定在荆先生身上,待荆先生喝了茶,放下茶杯,他垂眸移开了视线,右手有意无意地拨‘弄’着左手食指上的‘玉’戒环,轻声道:“荆叔,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荆先生一怔,他还倒是真没留意,仔细想了片刻。方才抬眼道:“今日莫不是乞巧节?”
蓝衣公子闻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不错,今日正是乞巧节。”
荆先生看到同她长得有几分相像的蓝衣公子的脸上‘露’出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心中却是狠狠一痛,他竟然忘了!他怎么能忘了?那一年的乞巧节,她……
“荆叔,”蓝衣公子转过头来,目光再度落在荆先生身上,缓缓地开口,打断了荆先生悲痛的回忆,“说来,我倒真是不应该叫您荆叔呢。”
“公子?”荆先生诧异地看着蓝衣公子。
蓝衣公子浅笑道:“荆叔可是我外公的义子,我母妃的义兄啊。”
“这……”荆先生不禁微微垂眸。蓝衣公子不提此事也罢,一提及此事他心中更是难过万分了,“公子何需再提旧事?我身为义父之子,却未能保全荆家一分一毫,至今愧疚自责不已。又怎敢以义父之子自居?”
蓝衣公子却仍旧淡笑着道:“照理,我应当唤荆叔一声舅舅。”
荆先生闻言,怔然地看着蓝衣公子,半晌未语,心中却是五味陈杂、百感‘交’集。她的儿子,他义父之‘女’的儿子,他名义上的妹妹的儿子。他最爱之人的儿子,竟然叫了他一声舅舅。他究竟是该感到欢喜和欣慰,还是该感到心酸与凄凉?
一旁的蓝衣公子一直在仔细地审视着荆先生脸上的神情,不,与其说是在审视,倒不如说是在欣赏。看到荆先生半晌不语。他继续淡笑着道:“舅舅可知,十三年的乞巧节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荆先生心中一惊,猛地抬眼看着蓝衣公子,脸上的惊骇之‘色’暴‘露’无遗!难道……难道公子他知道了?!
“十三年的乞巧节,可是我母妃。哦,也就是舅舅的妹妹,被景帝下令处死的那天啊。”蓝衣公子依旧淡笑着,‘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感到没来由的恐怖,衬着他脸上的笑容,就愈加显得骇人了。“景帝,呵呵……”蓝衣公子轻笑了几声,“也就是我那位所谓的父皇吧。”蓝衣公子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显然,在他心目中,对景帝这位父亲一点尊敬和爱戴之意都没有。
“从前他那么宠爱我的母妃,为何会突然下旨处死她呢?”蓝衣公子淡笑着道,声音轻柔和缓,仿佛在讲述一个美好温暖的故事,“舅舅不知道吧,我母妃一直爱的那个人,不是景帝,而是舅舅你啊……”
蓝衣公子轻柔的声音在荆先生听来却是如雷贯耳、字字句句都重重地敲击在他的耳中和心头!他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蓝衣公子,说不出话来。
“那天一早,当宫中别的嫔妃还在为晚上登楼对月穿针之赛准备时,我的母妃却躲在自己的寝宫内,偷偷给舅舅写书信。”蓝衣公子淡笑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荆先生,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我母妃几乎每个月都要给舅舅偷偷地写一封书信,但是却又从不差人将书信送出宫去,而是暗中藏在一个木盒内,直到十三年前乞巧节的那天,景帝忽然驾临母妃的寝宫,并未让‘门’外的内监通报,似乎是想要给母妃一个惊喜,而母妃根本就没有料到景帝会突然驾临,惊慌之中还未来得及将正在写的书信,还有那个几乎已经放满书信的木盒藏起来,就那样被景帝看到了。”
“后来怎么样了,舅舅应该已经都知道了吧?”蓝衣公子轻笑着道,“景帝震怒,不禁立即下令处死了母妃,而且还迁怒了整个荆家。”
荆先生宽袖下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知,他竟不知,当年的事情竟然是这样!
“而我,作为无耻妖‘妇’的儿子,也受到了牵连,从那天起,一直到景帝驾崩,我都没能再见到这位所谓的父皇一面。”蓝衣公子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过我也不愿意见他,他不仅是杀了我母妃和我外公一家的直接凶手,更是我的仇人。他将我丢在废弃的冷宫之中,不闻不问,任凭宫中的一干嫔妃皇子欺辱凌虐我……”蓝衣公子攥紧了手,指节嘎嘎作响,“我体内的南疆之毒,就是在那个时候中的,不知是哪一位恨透了我母妃的人下的毒,想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却并没能杀掉我。”
“不过,我虽然命大,活了下来,”蓝衣公子攥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腿’,轻笑着道,“可是却受到了毒‘性’的侵蚀,这两条‘腿’没了知觉,而且还瞎了一只眼,我变成了一个废人。”
荆先生依旧瞪着双眼注视着蓝衣公子,脸上震惊的神‘色’却转为痛苦、悔恨和内疚。
蓝衣公子柔声道:“舅舅,你知道吗?我的右眼最近也开始渐渐地看不清了……所以,我想趁着我还能看见的时候,再来看舅舅一眼……”
蓝衣公子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几不可闻。他‘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右眼中的光芒却一分一分地冷下去,直至冰寒。
荆先生蓦地瞪圆了眼睛,弯下腰,一只手捂住腹部,‘露’出痛苦难忍的神情,同时嘴角处也流下暗红‘色’的血。
他挣扎着抬眼看向蓝衣公子,费力地道:“公、公子要、要杀我……”
“当然了,舅舅,”蓝衣公子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眸中的寒意却愈来愈盛,“因为舅舅才是造成这一切的人啊……”
砰!
荆先生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口鼻中不断地涌出大量的黑血。
“公、公子……她……”
“什么?舅舅说什么?”蓝衣公子无法站起来,只能身子向前倾去,仔细地听荆先生要说的话。
“公、公子……她……当心……她……”荆先生痛苦不堪,却仍旧拼劲最后一点力气开口道。
“他?”蓝衣公子不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荆先生,“舅舅说的是谁?”
“她……她……”荆先生瞪着眼睛,猛地又‘抽’搐了几下,随后停住了,咽了气。
他脸上的痛苦之‘色’还有眸中的愧疚悔恨之意竟一点一点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福与解脱,仿佛在临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此生最爱的人,温柔地笑着向他招手。
蓝衣公子缓缓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在死去的荆先生脸上停留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移开视线,淡淡地开口吩咐道:“进来吧。”
屋‘门’立即被推开,守在‘门’外的四位护卫中的一位迅速地进屋,平稳的推着蓝衣公子的木制轮椅离开了屋子,看都没看倒在地上死去的荆先生一眼,随后四人护卫着蓝衣公子悄然离开这座宅子。仅代表作者菱微凉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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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三章.飞扬跋扈女王爷(八)
小~高~潮~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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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微散,月初露。
亦菱跟在容卿身后,看到浅淡的月色下,容卿提着长剑的右手,在青玉一般剑身的映衬下,显得愈加白皙透明,心中忽然涌出强烈的,想要上前握住他的手。印象中,记忆里,除去那一次两人一道去云国,她和他再未携手。
不过瞬间的晃神和犹豫,那如仙人一般的身影已经拾级而上,推门而入,走进了正房内,他雪白的衣袂一晃而过,在屋门口留下一道残影。
亦菱顿了顿,连忙快步跟上前去,也随之进了屋,随手合上了屋门。
瑾瑜轩的主屋内外间亮着灯,将整间屋子照得明亮。
亦菱绕过一扇画屏,看到容卿走到书桌旁,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按在书桌后面的墙壁上,只听轻轻的咔嗒一声,竟从墙壁中弹出一个暗格。
亦菱心中暗暗一惊,容卿竟然对瑾瑜轩内的所有物事都了如指掌,连她都不知道瑾瑜轩正屋的这里还有一个机关暗格。
容卿也不避讳她,从暗格中取出一件用绸布包好的东西,随后放在桌子上,一层一层地解开布包,露出一柄长剑。容卿轻轻地将长剑从剑鞘中抽出来,在屋内灯火的映照下,长剑的剑身发出晶亮莹白的光芒,宛如浮冰碎雪,晶莹剔透,美不可言。
亦菱大惊,连忙上前细细查看,“这柄剑……莫不就是……雪影?”
“不错,”容卿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剑身,“这柄剑便是家父传与我的。历代天云雪域域主的佩剑和象征,雪影剑。”
亦菱嘴上连连感叹,同时仔细地观察着雪影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剑仙雪公子的佩剑,看着看着,亦菱便有所察觉,“咦?这柄剑除了颜色、和长度之外,跟濯玉剑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容卿微微颔首,“没错,如今看来。当年濯玉剑就是按照雪影剑的样子来铸造的。只不过材料质地。还有铸造的方式不大相同,所以剑身的颜色有所差别,而且因为是女子佩戴的武器,自然要比雪影剑短一些。剑身也略窄,比较轻便。”
亦菱点点头,虽然有些惊讶,但却并不感到奇怪,从安乐镇容宅内如雪轩的种种过去遗留下的线索,还有那本来看,剑仙雪公子和冷如雪二人,不是简单的师徒关系,而是相知相恋的情人。对于这样一对的有情人。使用极其相似的两柄剑,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容卿伸手抽出书桌下第一层抽屉,拿出几个白色的小瓷瓶,又取了一张干净的纸,将小瓷瓶内的粉末各自倒了一些在白纸上。而且分量不一。随后他从笔架上取了一只羊毫,用羊毫的末端拨动着白纸上的粉末,小心地在纸上转着圈,将这几种不同的粉末混匀。然后,他双手将整张白纸托起,轻轻一吹,纸上的粉末便纷纷飞起,均匀地落到剑身上,随后容卿又将长剑的另一面、剑柄还有整个剑鞘的外面也吹上了一层粉末。
不多时,那些粉末便渐渐隐去,似乎融入了剑身内一般,那莹白的光芒渐渐退去,随后泛起柔和莹润的青色光芒,宛如青玉,若不是知道这柄剑就是雪影剑,若不是她对自己的濯玉剑已经非常熟悉,知晓它的长宽大小,亦菱几乎就要惊呼出声了,这柄剑现在看上去分明就是一柄濯玉剑啊!
容卿见剑身的颜色已经稳定下来了,便将长剑收入剑鞘,随后递给亦菱,道:“这样只能持续一段时间,过几天你还要再来找我,我再给你重新改变一下颜色。”
亦菱惊奇地接过剑,轻轻地抚摸着剑身,“这……这太神奇了!”
容卿将真正的濯玉剑放入那个暗格中,轻轻一推,机关启动,暗格自动弹了回去。
亦菱抬眼看着容卿,郑重地说道:“从今天起,我是冷亦菱,也是七公子,你是容卿,也是七公子。”
容卿颔首,“好。”
“刺客——!抓刺客——!”
忽然,一声高喊划破夜空!
亦菱顿时警觉起来。幽冥鬼域的人动手了!
紧接着,一阵喧闹声从旁边的恋雨轩传来,西边登时火光四起!
亦菱微微蹙了蹙眉。
恋雨轩和瑾瑜轩两座园子虽然挨着,但毕竟是偌大的齐王府内两个独立的院落,两个园子都比较大,周围围着一圈围墙,两座园子之间还有容府内人来往通过的道路,旁边树木遍植,所以严格来讲,瑾瑜轩的正屋距离恋雨轩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而此刻这喧哗喊叫声仿佛就在旁边,这表明旁边恋雨轩内的情况不太妙,双方打斗得十分激烈。
亦菱收回视线,看到容卿正从书桌后的椅子上站起身,手里提着那柄玄色的夜月剑,还未待亦菱开口,容卿便淡淡地道:“走,过去看看。”语气轻松的仿佛是要外出踏青游玩一般。
亦菱闻言,也不磨蹭,转身便出了屋子。
两人飞离瑾瑜轩,而后齐齐落入西边恋雨轩的庭院内。
恰在此时,洛沉碧也自恋雨轩西边的琳璃轩内飞掠而来,稳稳地落在院子里,正好跟亦菱、容卿二人打了个照面。他淡淡地将视线在亦菱和容卿身上掠过,随后看向北边正屋的方向,一边说道:“是何人?”
亦菱赶忙摇头道:“我也不知。”不知道为什么亦菱心中有一点忐忑,仿佛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了现行一般,她将此归结为自己对洛沉碧撒了谎。她当然知道这些人是何人,还能有谁大半夜的闯入王府?自然是幽冥鬼域的那些人。只是不知这一次来的是幽冥鬼域哪一个堂的人,是来试探她的,还是准备下杀手,又或者是来寻皇甫祎和濯玉剑的。
此时,天空中的微云渐渐散去,月光重新洒满了整个庭院,也照亮了正屋前的情形。
正屋门前。五名濯玉宫女弟子同七名戴着斗笠的黑衣人缠斗在一处,战况十分激烈。看样子,那些黑衣人并没有下狠手,但是他们的实力仍旧超出几位濯玉宫女弟子,而且他们多出两人,自然是占了上风。
看清来人,洛沉碧修眉一蹙,“幽冥鬼域?他们来干什么?”
亦菱又是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这一次,她是真的不知道了。所以语气颇为无奈。
亦菱看了看打斗的情形。心知那些师姐妹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于是足尖一点,身子飞掠而去,半空中长剑出鞘,冲着距她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就过去了!
几乎是同时。容卿和洛沉碧也瞬间加入了战场,亦菱这边八个人,对付七名幽冥鬼域的人,战况愈加激烈!
但是,刚一出手,亦菱便感觉到有点别扭,手中的“濯玉剑”,毕竟是雪影剑伪装成的,这雪影剑毕竟是男子的佩剑。比女子的佩剑要长一截,还要宽一些,因此也就沉重一些。而濯玉剑法以轻盈灵动著称,亦菱用惯了轻巧的濯玉剑,此时忽然手握雪影剑出招。自然是不太习惯。一出手,连招式的威力都减弱了几分。亦菱心中小小地郁闷了一下,她刚才把濯玉剑交给容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那黑衣人回身一挡,劲道不大,用力却十分巧妙,亦菱被反震了一下,只得旋身一转,反手便使出了濯玉剑法第九层流离星雨!剑光大盛,圈点挑刺,亦菱周身笼上了一层剑光,距离她较近的三名黑衣人见状,立即身子后仰,足下运功,向后撤离,以避开亦菱的剑光。但是真正的高手却能看出来,亦菱这一招看似威猛,实则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招使得实在是勉强。
亦菱手中动作不断,化身为濯玉剑的雪影剑在她手中不断地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此时,她心知自己此时的一招一式都是差强人意,纵使心中懊恼,却也是无可奈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不得不这么做。
想到自己之前的决心,亦菱心中懊悔和恼恨的情绪顿时消散了不少,她开始集中注意力……演戏。手中的“濯玉剑”紧紧地握在手里,一板一眼地使出自己所学过的所有招式,然后毫无威力可言的攻向周围的黑衣人。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亦菱的头脑更加的清醒。不错,由于她对雪影剑并不熟悉,用起来十分不顺手,所以她的招式没有看上去那么大的威力,但却是十分诡异地能够刚刚好地护住自己,并且巧妙地挡住黑衣人的招式。
暗处,一双眸子紧盯着场中的冷亦菱,紧盯着她手中青玉色的长剑,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哪怕是一个步法一个旋身也不放过。
亦菱同那些黑衣人刚交手,不过几招的功夫,忽听得恋雨轩门外一声高喊,“刺客在那里!保护殿下!”
亦菱心中一动,原是方才那些举着火把喊着抓刺客的王府侍卫和护院们赶来了。之前她和容卿还在瑾瑜轩时,就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声响,但她和容卿毕竟是越过围墙,直接飞落到恋雨轩院落内的,所以自然要比这些侍卫和护院快一步。
亦菱看着面前的七名黑衣人,嘴角勾起。不管你们今天是什么目的,都让你们有去无回!
亦菱娇吒一声,长剑一指,正欲出招,却听半空中传来诡异的风声,猛地抬眼一看,只见八条黑影飞掠而来,落入恋雨轩的园中,恰好围住了正屋前的众人。
第二百六四章.飞扬跋扈女王爷(九)
新来的八名黑衣人,连同之前的七名黑衣人各自围成两个圈,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乍一看他们的站位并没有什么特别,但若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其实这是一种较为复杂的阵型。
但亦菱此时来不及仔细观察和揣摩他们的阵型,因为此时双方对峙着,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所以借着月色她清楚地看到那些黑衣人的衣襟上绣着蝎子,墨蓝色的蝎子……
亦菱眸光一闪,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直觉告诉她,这些衣襟上绣着蝎子的黑衣人同那些墨蛇堂的人不一样,只是来试探她的,不会下杀手。但尽管她暗暗松了口气,却仍旧不敢松懈,因为她并不确定,这些幽冥鬼域的人除了试探她,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保护殿下!”恋雨轩院落门口,那些举着火把和刀剑的王府侍卫和护院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团团将十五名黑衣人,还有被外围的八名黑衣人围在中间的亦菱等人围住,随后在王府侍卫长的一声命令之下,齐齐动手,黯淡惨白的月色下,顿时一片喧闹!刀光剑影,连成了一片!
然而,就在王府侍卫齐齐动手的瞬间,外围的八名黑衣人像是事先就商量好了一样,忽然身形一闪,瞬间移位!阵型瞬息之间发生变化!紧接着,几声惨叫声接连传来!惨淡的月色下,鲜红的暗红的血花纷纷在半空中绽开!
亦菱瞪大了眼睛!
这些黑衣人明明看上去还是面对着包围圈内的众人,明明看上去没有回身防守或是攻击!怎么会?!亦菱眼睁睁地看着几名王府侍卫身上受伤,鲜血直流,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王府侍卫长眉心一蹙,手一挥,“上!拿下这些奸贼!”话音未落,他自己也飞身掠出,直冲着距他最近的一名黑衣人而去!
外圈的八名黑衣人瞬间又改变了阵型!他们八人围绕着中间的众人,飞速旋转着,交替对敌!亦菱看清了这一切。随后发现最奇怪的事是,内圈的七名黑衣人竟然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而她,容卿,洛沉碧,还有五名濯玉宫女弟子,也皆是站在原地,看着外围的打斗,没有任何动作……容卿和洛沉碧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继续动手,她不太清楚。但是她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和其他五名濯玉宫女弟子。皆是看着这个奇幻诡异的阵法入了神,甚至忘记了动手。
侍卫长一身闷哼,身形向后掠去,随后双足落地。又向后踉跄了几步,随后勉强稳住身形,抬眼凛然地望着恋雨轩正屋前的黑衣人,右手手腕一抖,长剑也随之发出一声剑鸣!同时他也长啸一声,整个人同手中的剑一道化作一道光,飞扑而来!
那一瞬间,亦菱想要开口阻止,她看着外围打斗的场景。王府侍卫和护院们,虽然没有人死,但是已经有好多人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再看外围那八名黑衣人。若无其事一般,不断变换着阵型,轻松自如、游刃有余地对付着不断围上来的王府侍卫……他们明显是在消耗齐王府的力量!
忽然,亦菱脑中一闪而过一个想法。会不会是这些幽冥鬼域的人刻意做出如此举动,来试探她,看她究竟会做出如何反应?会不会这又是一次试探、一次考验?
然而,亦菱此时已经无法做出理性的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了,她没有时间去思考一下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最好地迷惑这些幽冥鬼域的人,从而来保护自己。再多拖一点时间,就会有更多的王府侍卫受伤……虽然那些幽冥鬼域的人明显留了余地和分寸,不想置对方于死地,但双方实力相差较大,难保那些幽冥鬼域的人下一刻不会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一些,导致王府侍卫重伤致死。
“都给本殿下退下!”亦菱忽然高喝一声!喝得周围众人和外围的众人齐齐一震。
王府侍卫向来惟主命是从,忽听自家王爷这一声喊,齐齐顿住脚步,怔在原地,一方面担忧主子安危,急于出手,另一方面又要听从主子命令,一时间犹疑不决,不知该作何选择。王府侍卫长听得亦菱这一声,半空中的身形一滞,随后方才受伤的地方又涌出了大量的鲜血,一时间支撑不住,只得落得地上,身形一个踉跄,用长剑在地上一支,才勉强没有倒下。随后抬眼看向齐王殿下,眼中一道光芒一闪而过。
外圈的那些黑衣人本来就围着亦菱等人并面对着他们,此时听到亦菱一声大喊,也皆是看向亦菱,亦菱明显地感受到那些阴冷的目光透过那一层层厚厚的黑纱齐齐地投射到她的身上,似乎要在的身上灼烧出一个洞来。
亦菱右手腕一抖,足尖一点,衣袂生风,整个人顿时如同一道清风一般飘忽而去!与此同时,她右手迅速地提起了那柄“濯玉剑”,手中的“濯玉剑”伴随着她的动作,在天空中划出一道耀眼夺目的光线!
众人皆是被这道光芒闪了一下眼,顿觉目眩神迷,一时间不能清晰视物。就连那些面前罩着黑纱的幽冥鬼域的人们,也明显地被这道光芒晃了一下眼睛,皆是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然而就在这眨眼的功夫,亦菱半空中轻盈的身形陡然加快了前行的速度!手中的“濯玉剑”也迅速地舞动起来!一道光芒顿时四散分裂,幻化出千万道光辉,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去!
如同重重帘幕之后耀眼的火光,一阵清风吹过,帘幕纷纷飘扬,原本被帘幕遮住的火光顿时透过帘幕的缝隙迸射而出!光芒夺目!
濯玉剑第十层剑法,帘影摇光!
乌云蔽月夜,帘影摇光时,濯玉剑如影,瞬息夺人命!
炫目的剑光瞬间四散开来,分别向那七名先露面的黑衣人飞速窜去!七名黑衣人连忙闪身后退,纷纷避让!然而,他们堪堪避开的剑光剑气,又迅速地向着外围的八名黑衣人而去!威势不减!
外围的八名黑衣人见状,也连忙闪躲避让,其中一人刚才结结实实地被那耀眼炫目的剑光晃了一下眼,闭目休息的时间长了一点,此时忽然睁开,还未看清周围情形,就见到一道剑光飞速向他射来!他脚下来不及动作,只得腰一软,身体向左后方倾去,剑光擦着身侧飞离而去,剑气却在他的衣襟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恰好在绣着蝎子的那个地方。墨蓝色的蝎子此时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这名黑衣人还有周围的几名黑衣人见状,眼中同时迸射出阴毒的光芒!好一个警告!好一个下马威!看来这个少女王爷也不是吃素的!
躲在暗处那一双眼睛看到这一场景,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亦菱一招的余威尚未散尽,五名濯玉宫的女弟子就立即跟随她们的宫主动起手来!方才亦菱所用的那一招帘影摇光,虽然是她们并没有练过的高层级的剑法,但是亲眼所见,对她们来说是很好的学习和感悟,不过是刹那的功夫,她们便从那纷乱耀眼的光芒中获益不少!此时乘兴出手,平日里所学所练的剑法顿时也长进了不少!
六人齐齐出手,率先向着内圈的七名黑衣人攻去!
容卿和洛沉碧也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忽然齐齐出手,同亦菱六人构成了一先一后的阵型。有他们二人联手压阵,这样无疑给黑衣人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于此同时,王府侍卫也在侍卫长的命令下,提剑向前,重新收缩包围圈,冲着外围的黑衣人而去!他们终究还是决定暂且违背一下主子的命令,毕竟还是主子的安危更重要。
除此之外,恋雨轩后院忽然也有几人飞身而出,迅速地加入了战斗圈!明明距离这里比那些王府侍卫要远得多,却率先同那些外围的黑衣人交起手来!
亦菱眸光一闪。是陆君心他们!
但亦菱来不及开心高兴,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无比熟练地使出濯玉剑法的招式。
方才那一招,她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的长剑上,故使出的那一招帘影摇光是她自学会第十层剑法以来,最纯熟最完美最具威慑力的一次!然而,手中的长剑并非真正的濯玉剑,对她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使起来实在是不大顺手,纵使方才那一招使她瞬间有了颇多感悟,但一时半会儿她也无法得到更多的提升,所以亦菱接下来的招式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蹩脚。
就连那躲在暗处的一双眼睛,方才的惊诧之色渐渐消退,此时甚至还露出了淡淡的失望之色。
不过,这并不影响整体的局势,方才亦菱那一声可谓震慑全场,尤其是那些王府侍卫,个个都感动得要死,自己的主子如此在乎自己的性命,他们更甘愿为主子赴汤蹈火了!而那些幽冥鬼域的人也先是被震了一下,随后又被晃了一眼,此时隐隐落了下风。亦菱这边此时却是兴致正浓,再加上新来的陆君心等人,实力虽然还不及这幽冥鬼域的高手,但却高于那几位濯玉宫的女弟子和那些王府侍卫,故幽冥鬼域方才的优势一下子就被抵消了。
亦菱一方里应外合,眼看着就要将十三名黑衣人夹在中间,彻底包围堵截!
第二百六五章.飞扬跋扈女王爷(十)
然而,就在此时,变化横生!
方才被亦菱突然爆发出的剑气冲散了阵型的黑衣人们,此时竟如同一个人一般,整齐划一地瞬间行动起来,足下轻动,身形便飘忽而出,不过眨眼的功夫,竟恢复了方才的阵型!
亦菱瞳孔骤缩!不好!他们要启动阵型了!
亦菱顿时心急如焚,如果他们这一边的动作再慢一些,这些黑衣人恐怕就要扭转局面了!思及此,亦菱猛地发力,身形以更加快的速度飞旋而出,同时手中泛着青绿色光芒的“濯玉剑”侧削而出!在身侧划出一道道斜斜密密的剑光。直冲着内圈的七名黑衣人而去!
与此同时,内圈的七名黑衣人却并没有刻意躲避,而是自左向右,飞速地移动身形,七个人构成的一个圈登时飞速地旋转起来!亦菱飞来时,其中一人率先与亦菱交手,但仅仅是一瞬间,短暂的一招过后他便移向了右边的另一个位置,同时左边的那个人瞬间补位,移到了他这个位置上,继续与亦菱飞快地过了一招,随后也移到了右边的位置……如此循环往复,不过瞬息的功夫,亦菱竟已同七个不同的黑衣人都交了一次手!
亦菱心中大骇,这是什么阵法,如此诡异莫测!令她更加惊异的是,这些黑衣人不禁方寸丝毫不乱,始终维持着复杂的阵型,同时,他们每个人忽然出现在这个位置,然后又忽然离开,这中间忽然出招,总有些让她感到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原本是她发动攻击,这些黑衣人被动防守的局面,如今竟开始渐渐扭转,有些不知所措的她此时开始偏向防守,而那些飞速旋转、不断变换位置的黑衣人却逐渐地开始主动发起攻击。
就在亦菱同七名黑衣人轮流交手的时候,五名濯玉宫女弟子也开始各占一方。轮番同内圈的七名黑衣人交起手来。与此同时,外围的八名黑衣人组成的圈子也飞速地旋转起来,只不过同内圈七名黑衣人的方向恰好相反,是自右而左的。外围的八名黑衣人也迅速地同从外圈包围过来的陆君心等人还有王府侍卫们交起手来,亦是一招即走,瞬间移至下一位置。
内圈外圈,两个圈飞速地旋转着,方向相反,黑衣飘忽闪动,长剑泛着暗银的流光化作一道道虚幻的光影。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眼花缭乱!
亦菱加上五名濯玉宫女弟子。一同对付七名黑衣人。不过片刻便落了下风,明显处在防守的地位。亦菱眸光一凛,在心中狠狠地道:好一个复杂的阵法!好一个幽冥鬼域!
就在此时,处在后方的容卿和洛沉碧跟了上来。二人飞身上前,齐齐出手!同亦菱和五名濯玉宫女弟子构成了前后攻击的阵型,二人联手,竟同时攻向黑衣人阵型的一个点!显然是要从这一点突破!
亦菱见状,顿时足下一点,衣袂生风,长剑清啸,同容卿、洛沉碧二人左右联合,径直攻向内圈七人中的那一个位置!
流光、夜月还有伪装成濯玉的雪影。三柄剑在各自主人的手中化作三道明亮耀眼的光芒,一道皎洁如天上月,一道暗银如夜间河,一道青绿如翡翠玉,齐齐汇聚向一点!
更令亦菱感到无比惊讶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恋雨轩外飞身落入庭院内,手提长剑,施展着出神入化轻功,瞬息间便来到亦菱身侧,一同攻向那群幽冥鬼域的人!
此人正是荆先生!
亦菱看到荆先生竟然露面,惊讶不已,但她此时来不及细想,身形仍旧在半空中,威势不减地冲向前方!
然而,就在此时,十三名黑衣人的阵型瞬间再度改变!两个内外的圆圈,忽然同时一扁,随后化作一道利剑,直冲着同亦菱三人相反的方向急速飞掠而去!当先一名黑衣人巧妙地避开陆君心等人的攻击,转而冲向王府侍卫守护的一边,仅仅一招,便打出一个缺口!
容卿、洛沉碧二人甚至都没有同他们交上手,十三名黑衣人便从王府侍卫包围的缺口处齐刷刷地闪身离去了,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十三人墨黑的身影越过王府的层层院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到那些黑衣人彻底消失了,亦菱、容卿、洛沉碧还有荆先生四人才落在地面上,恰好是在方才他们意图破阵攻击的那一个位置上。
亦菱冷冷地注视着幽冥鬼域的人消失的方向,虽然只有一片夜色,已无一条人影,但是她还是注视了片刻。她的右手将剑柄攥得紧紧的,指节处因为过于用力甚至发出咯咯的声响。就在他们几人联手要破阵之时,敌方竟然就那么若无其事地毫发无损地离开了!这种感觉就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很憋屈,很难受,很恼火!
容卿也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一脸淡然地轻声道:“十三罗刹阵。”
旁边洛沉碧亦是如往常一样,一脸温和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微微颔首,“传说这是幽冥鬼域最绝妙的阵法,今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亦菱在一旁站着,默不作声,却将二人的话尽数收入耳中,听到洛沉碧的话,她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一声。最绝妙的阵法?名不虚传?笑话,虽然幽冥鬼域的这个什么十三罗刹阵当真诡谲莫测,但还达不到绝妙的程度,比起幽梦公子所著书中所描绘的那些阵法,还差了一大截。
不过转念又一想,幽冥鬼域前身暗夜宫,首任宫主北冥夜将整个组织隐匿起来,时至今日,几乎没有人听说过世界上还隐藏着这样一个神秘的暗黑的组织。并且所有相关的史料字记载,也都尽数销毁了,目前她知道的也就只有那本中有隐书记载,那么容卿和洛沉碧二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传说?传说也是多少有些依据的,比如听前辈口口相传下来,比如从秘密保存的资料里看到。但是那些传言早已被扼杀了,那些记载也早已被销毁了,他们又是从何处听到这些所谓的传言的呢?
亦菱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容卿和洛沉碧,心想:正如濯玉宫表面上是一个不问五国世事的江湖组织,实则是暗中为夏国女帝收集情报的秘密组织,沉香阁和阳雪宫的化身天云雪域也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随后,亦菱又一转身,对着身旁的荆先生笑道:“多谢荆先生出手相帮,在下感激不尽!”
荆先生却是淡然一笑,“殿下客气了,你我之间又何需言谢?”随后抬手大方温地行了一礼,“殿下还有事要处理,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一个闪身便离开了恋雨轩,独自往聚贤阁而去。
亦菱状似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荆先生翩翩离去的背影,眸底蓦地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方才打斗时,她分明感到周围的暗处有一道目光在紧紧地盯着她!
亦菱扫了一眼庭院内的情况,见并没有人伤重致死,遂暗暗松了口气,命侍卫长组织众人回去上药休息养伤。然后又对陆君心和静儿等人使了个眼色,濯玉宫女弟子们和几名前玄卫皆领会了她的意思,迅速地离开了庭院,各自回厢房和后院厢房休息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庭院内只剩下亦菱、容卿和洛沉碧三人,亦菱转身对二人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想明白。”
洛沉碧微微颔首,示意他在听,“你说。”
容卿闻言则是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亦菱神情有些凝重地道:“离开朔城去幽州之前,我就已经对王府的整个守卫格局和排布进行了改进,照理说纵使这些侍卫们不是幽冥鬼域的人的对手,无法阻止他们闯入王府,但他们也完全能够发现有人闯入了王府,为何最近几次却都没有发觉?”
“最近几次?”容卿敏感地察觉到亦菱的用词,不是今晚,而是最近几次。
亦菱神色肃然地道:“不错,我们离开朔城之后,幽冥鬼域的人又暗中闯入了几次,并且都没有被王府的侍卫发觉。”
洛沉碧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莫不是陆君心他们……?”
亦菱点头,“对,就是他们发觉的,方才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
容卿注视着亦菱,眸中微光闪烁,“你的意思是……王府内……”
“有、内、应。”亦菱眸光一凛,一字一顿地道。
洛沉碧略一蹙眉,“内应?王府内的侍卫可都是老人了,曾经追随过前任齐王,怎么可能会出现幽冥鬼域的内应?”
亦菱神色愈加凝重起来,“这就说明,这内应是很久以前就安插在王府内了,甚至可能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暗中潜伏在王府了。”
“潜伏?”洛沉碧喃喃道,随后同容卿对视了一眼。
亦菱沉声道:“幽冥鬼域的什么人最擅长潜伏?”
“墨蛇堂。”容洛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第二百六六章.飞扬跋扈女王爷(十一)
亦菱三人一路走到前厅,看到前厅灯火通明,里面却只有几名家丁护院,遂转身又向前院侍卫们居住的屋舍走去,一路上,遇到许多来来往往十分忙乱的侍卫和家丁,众人见到亦菱和容洛二人,皆是停下行礼,却都让亦菱挥挥手,招呼走了。
三人又走进侍卫们的屋舍内巡视了一圈,亦菱装作是来慰问和看望受伤侍卫们的情况的样子,一一询问,见受伤的侍卫人数虽然较多,足足占了王府侍卫总数的三分之一,但所幸伤得都不算太重,最严重的那几个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卧床休养一个来月,遂放心了不少。
屋舍内起先一片忙乱,没有受伤的侍卫和王府的其他家丁纷纷挤在屋子里,替受伤的侍卫们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见到亦菱三人走进来,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亦菱三人。
王府侍卫长正坐在角落处的一张椅子上,身侧两名家丁正在帮他包扎伤口,听到门口有动静,王府侍卫长不禁抬起头来,随后眸光一闪,但紧接着便低下头去。
待到亦菱一一询问过去,走到他身边时,他仍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伤处。
亦菱见状不由地觉得好笑,她知道这位侍卫长是性情中人,方才同幽冥鬼域的人交手时,十分勇猛无畏,浑身充满了热血与斗志,然后又会因为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感动不已,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
“你伤的怎么样?严重么?”亦菱俯身仔细地瞧了瞧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见又有少量的鲜血透过纱布渗了出来,不由地关切地问道。
那侍卫长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害羞,仍旧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伤不碍事。
亦菱见状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左肩,柔声道:“好好养伤。这段时间让其他没受伤的侍卫们辛苦一下,你们就都好好休息。”
“是,殿下。”那侍卫长仍旧不抬头,顺从恭敬地应道,可以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微微的颤抖。
“是,殿下!”其他的侍卫们也皆是感动地齐声应道。
亦菱复又拍了拍侍卫长的肩膀,随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待到三人走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亦菱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这才回身对容卿和洛沉碧二人道:“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容洛二人俱是摇头。
亦菱微微有些失望,说实话她方才走了一圈。观察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以只好将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他们二人身上,可是他们二人却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这说明要不就是内应并不在方才的那些人中,要不就是内应是个十分老奸巨猾之人。非常善于潜伏隐藏,就连容卿和洛沉碧二人也无法轻易发觉。
亦菱蹙了蹙眉,她当然不希望是第二种可能。
随后她又想起了那个侍卫长,方才他一直低着头,似乎是感动得哭了,又不想让她还有他的属下们看到,所以才一直低着头,但是这也不排除他低着头假装自己很感动很害羞,实际上却是为了巧妙地避开她和容洛二人探询的视线。虽然她实在是不想怀疑那名重情重义的人。但还是小心谨慎、不漏过一个可能的为好,故亦菱犹豫地道:“那你们觉得,那位侍卫长……有没有可能……?”
洛沉碧闻言略微沉思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道:“他不可能是。”
亦菱又看向容卿。容卿也是微微摇了摇头。
亦菱轻叹一声,看来这内应今晚是找不出来了。
三人正商讨着,却见一队王府的人个儿个儿都擎着火把,列成一队从旁边的一条路上走过来,为首的一人正是王府总管王叔。正是王叔带着一队侍卫巡逻至此处。
王叔一眼便看到了亦菱三人,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来,还未待亦菱开口,便是深深的鞠躬作揖,“老奴见过殿下,二位公子。”
亦菱见状大惊,忙扶起王叔,“王叔这是做什么?何故行此大礼?”
王叔长叹一声,万分愧疚自责地叹道:“殿下,老奴失职!老奴罪该万死!”
亦菱闻言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她知道王叔是说今晚不慎让刺客闯入府内的事,但是他用词也太……严重了……她幼时在翳国临阳皇宫时,偶尔也会听到宫里那些犯了错的老嬷嬷或是老宦官,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什么“老奴失职!老奴罪该万死!”那时候她就觉得不解,又不算什么大事儿,至于么?没成想,过了这么多年,她又一次地听到有人这么说了,而且还是对着她这个齐王殿下说的。
亦菱连忙笑着抚慰道:“王叔言重了,言重了。那些人本来就武功高强,我们府内的侍卫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让他们闯入了也是正常的事。”
本来亦菱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谁知王总管闻言却是掩袖痛哭起来。
亦菱大惊,这、这、这是怎么了?难、难、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
却听王总管那边一边哭一边道:“王爷,老奴对不住您呐!”
亦菱头比刚才更大了。王总管这时候口中的王爷指的是她的父王——前任齐王李浚。亦菱彻底晕了,这事儿跟她父王有什么关系?
却听王总管接着一边哭一边道:“王爷啊!想当年老奴一身武艺,除去王爷和韩老将军外,堪称朔城第三啊!有老奴护着王爷,守着王府,何人敢闯?连阎王爷也要畏惧三分!可如今老奴老了,不中用了!腿脚也不灵便了,身子也不灵活了!保护不好殿下了,再也守不好王府了!老奴对不住王爷您呐!老奴明日下到九泉去都无言面对王爷您呐!”
王总管这一哭喊不要紧,后面跟着的一队跟着他巡逻的王府侍卫顿时都惭愧地低下了头,仿佛王总管不仅仅是在自责,更是在责备他们学艺不精、技不如人,守不好王府。
亦菱的头顿时又大了一圈,忙不迭地好言宽慰王叔,同时也抚慰抚慰他身后的一众侍卫们,生怕他们也自责不已。亦菱一边宽慰众人一边无奈至极,她这个齐王殿下刚刚跟闯入王府的不速之客打斗了一场,还没人来安慰她,给她压压惊呢,她倒是在这里安慰起别人来了!这算什么道理?不过话说王叔也会武功?而且年轻的时候还很厉害很强大的样子?她可是一直都没看出来啊。
好不容易安抚了王叔激动的情绪,亦菱这才忽然记起她还不知道王府侍卫长的名字呢,于是随口问道:“对了王叔,府内侍卫长是何人?看上去挺年轻的。”
王叔闻言抬袖擦了擦眼睛,“殿下是说吴侍卫长啊!他父亲老吴曾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后来有一次为了保护王爷受了重伤,被人抬回王府后伤重不治故去了,他的儿子吴越岭,自小在王府长大,拜老侍卫长为师学武,长大后也当了王府的侍卫,前年老侍卫长故去,老奴见他资质尚佳,算是这一辈王府家仆中最出色的,遂命他继任了侍卫长一职。”
吴越岭?越岭?越岭……亦菱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也想不到。
王总管又抬袖擦了擦眼,拱手道:“殿下,二位公子,老奴还要带着他们巡视王府。”
亦菱点点头,关切地道:“嗯,王叔去,如果没什么事了就早点回去歇息。”
王总管应了一声,随后带着身后的王府侍卫们继续向前走了。
亦菱站在原地,看着一队侍卫举着火把渐渐地消失在小路转弯处,然后回身对容洛二人道:“怎么样?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容卿和洛沉碧又是摇头。
洛沉碧道:“没有发现谁可疑,不过……那总管王叔说他会武,我倒是没有看出来,容卿,你呢?”
容卿也道:“没有,看他的样子和走路的方式,完全不像是会武的人。”
亦菱闻言也点点头,“我也没看出来,这便奇了,就算他现在年纪大了,身子骨再怎么不行了,武功多多少少还是在的呀,至少走路的步子不会落得这么重。”
“不错。”洛沉碧道,随后微微一笑,“这位王叔,很有意思……”
亦菱转头看了看洛沉碧,只见他笑得意味深长。
“叩叩叩!”
忽然,沉闷的敲门声自幽暗的夜色中传来……
亦菱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王府门口处。他们三人方才从侍卫们所住的地方出来,来到这个距离前厅不算太远的僻静之处,由于王府刚刚有人闯入,所以前厅内并没有几个家丁仆侍,而且许多侍卫受了伤,其他没有受伤的侍卫们大都在王府各处巡逻,帮忙抬伤员、包扎照顾伤员的也都在屋舍内,所以原本守在王府大门内侧的侍卫们都不见了踪影。
深沉的夜色中,紧闭的两扇高大的朱漆木门内侧,一人没有,却从门外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三声敲门声响过之后,又安静了片刻,随后再度响起……
“叩叩叩!”
亦菱见此时周围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别人,遂快步走上前去,取下厚重的门栓,缓缓地将一扇木门拉开了一条缝,待她看清门外的人,却是一怔,随后脸色一沉,“怎么是你?!”
第二百六七章.飞扬跋扈女王爷(十二)
来人身着一袭玄色斗篷,兜帽罩在头上。
略显黯淡的月色之下,可以看到兜帽之下的一张脸满是疲惫、憔悴和哀痛,面色如土,双眼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渣,一头乌黑的发凌乱不堪,有些许散落在脸颊边,脸颊消瘦至极,两侧都凹陷了进去,乍一看都有些认不出他是谁。
但是亦菱仔细一瞧,仍旧认出了他。
因此,她先是一怔,随后便是一股怒火从心底直窜而上,轰轰地烧起来。她心里想:你居然还有脸来此处?但是却仍旧没有直接说出口,只是脸色一沉,道了一句:“怎么是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皇甫禛。
就算皇甫禛什么的都不说,亦菱也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定是皇甫禛同上官绝尘翻脸,两人闹翻了,他无法再在云国待下去,并且也不能再回宁国了,所以只好来了这里。至于为什么选择来了江国这里,原因很简单,恐怕是他得知了他皇兄皇甫祎秘密地来了朔城,所以在无处可去的情况下,也只得来了这里。
皇甫禛听到亦菱如此不客气的语气,不由地一滞,随后张了张干裂的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没发出声音,显然是许久没有喝水了,嗓子都干哑的发不出声来了。
亦菱冷笑一声,道:“你皇兄不在这里,你走。”说罢就要将门合上。
皇甫禛突然从玄色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按在了门上面,阻止了亦菱合上门的动作。
亦菱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皇甫禛按在门板的手上,看到他的手上缠着一圈纱布,纱布已经有大半被血染红,有些地方的血迹似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已经干透并变成了暗红的颜色,没有被纱布裹着的部位到处都是细细密密、纵横交错的小伤口,让人看了不由地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亦菱不禁微微蹙了蹙眉。这段时间,在这位宁国曾经的睿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禛再次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这一次终于发出了些许干哑撕裂的声音,“让我去看一眼,求求你了……”
虽然声音干哑,很难分辨,但是亦菱还是听懂了,她不禁拧起了眉,抬眼看着一脸疲惫和哀伤的皇甫禛,看着他那张枯瘦憔悴的脸,从他的这张脸上仍旧可以依稀分辨出同皇甫祎极其相似的一些地方,眉眼、眉心、额角、鼻梁……亦菱每多观察一刻。心里的那份坚决就随之瓦解一分。最后。亦菱终于轻叹一声。用力拉开了厚重的木门,露出足够宽的缝隙,能够容皇甫禛通过。
皇甫禛起先并没有料到亦菱这么痛快就放行了,所以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直到亦菱清了下嗓子,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抬脚,跨过王府大门高高的门槛,十分急切地走了进来,仿佛再晚一步,亦菱就会变卦似的。玄色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飘扬开来,宛如夜色中绽放出的一朵墨色的莲花,幽暗、阴沉而又诡谲、神秘……
亦菱随后砰地一声合上了厚重的木门。然后转过身来对皇甫禛道:“记住,皇甫禛没有来过齐王府。”
皇甫禛立即领会了亦菱的意思,连忙点头。
亦菱抬头一看,方才由于他的动作太快,行动时带起的风将头上的兜帽吹得滑落了一些。几乎已经遮不住他的容貌了,亦菱怕被府内的其他人看到,连忙抬手将他的兜帽一扯,重新遮住了他的脸。
“以后在府里,要小心行事,不能被人看到。”亦菱低声嘱咐了一句,随后又道,“跟我来。”说罢又对着一旁不远处的容洛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随后便专挑府内僻静人少的小路向着府北走去。
皇甫禛闻言,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亦菱方才那话的意思明显是同意他日后就留在齐王府,他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亦菱竟然如此痛快地就让他去见他的皇兄,并且已经决定收留他。但是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前方少女的身影。
容卿和洛沉碧走在亦菱和皇甫禛后面,两人不由地对视了一眼。
亦菱走在最前方。她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决定,绝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仔细考量的。
第一,皇甫禛满脸的疲惫,说明他从云国来到江国,一路上并不好过。怕是上官绝尘一方的人没少为难他。第二,他一脸难掩的哀痛和愧疚,显然已经得到了皇甫祎已逝的消息。他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的?亦菱十分想知道这一点,这会不会同那位神秘的幽梦公子有关?第三,虽然先前皇甫禛居心叵测,同上官绝尘联手,想要夺取宁国帝位,但后来当上官绝尘下令对皇甫祎痛下杀手时,他立刻选择维护他的皇兄皇甫祎,而不是一味地支持上官绝尘,永远地站在他那一边,这说明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多少保留有一些良知和兄弟之情的。
综合以上三点,皇甫禛此人并非完全是敌人。首先,他可以留下来,守着皇甫祎的棺桲,掩护其不被人发现。万一被有心人发觉并且幽冥鬼域的人打了过来,皇甫禛定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并且会不遗余力地保护皇甫祎的棺桲。其次,他同上官绝尘一方的关系已经闹僵,而从他手上密密麻麻的伤来看,上官绝尘并没有念及旧情,这样一来等于是上官绝尘主动将皇甫禛推到了她这一边。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哪怕这个盟友的立场还不算坚定。最后,亦菱希望自己在这一段时间能够同皇甫禛慢慢地搞好关系,从他那里套取一些有关上官绝尘和那位神秘的幽梦公子的信息。
亦菱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做有点不厚道,可以说是利用了皇甫禛的良心,利用了皇甫禛对他一母同胞的兄长的感情、歉疚和悔恨,利用了皇甫禛此时此刻的艰难处境,同时也利用的皇甫禛有求于她的这一点,还有皇甫禛如今对她的信任。但是她不得不这样做,形势所迫,逼不得已。
如今她的处境也不算好,在江国还未扎稳脚步,回夏国继位的事情遥遥无期,面临着重兴濯玉宫的林林总总的事宜,面临着身世和过去被百里酒馆随时揭开并散布的危机,面对着荆先生随时随地、无时无刻不有的试探,面对着上官绝尘、赵子允,或许还有那位皇表兄杜亦风的敌视和攻击,还有幽冥鬼域那一帮随时都会突然出现的心狠手辣、阴损至极的人的围杀。这个时候的她需要帮手,需要盟友,需要朋友。不管这位帮手、盟友、朋友过去是不是同她有过节、有敌对关系,她都要尽一切可能将人拉拢过来。至于潜在的被背叛的可能以及其他不稳定的因素,她都没工夫考虑。
四人一路沉默着,几番避开府内巡逻的侍卫和护院,来到了王府最北面的义庄。
四人刚一踏入义庄的院落内,嗖嗖嗖的几声风声响起,面前几道黑影一闪而过,随后纷纷落在了四人面前,正是陆君心几人。他们方才在恋雨轩同黑衣人交过手之后,不放心义庄这边,遂赶来守在暗处,以防那些黑衣人卷土重来,搜到这里,发现皇甫祎的棺桲。
陆君心等人对着亦菱和容洛二人拱手行礼道:“见过主上,两位公子。”
随后陆君心的目光落在亦菱身侧那个穿着玄色斗篷,头罩兜帽的人身上,脸色变得不大好看。而皇甫禛认出陆君心等宁国前玄卫后,面色也不大好看。
亦菱见状不由地一窘,过去在宁国时,身侧这位睿王的老巢可是被陆君心这位当时的玄卫统领带头端了的,如今二人见面自然十分尴尬,同时也没什么好气。亦菱转头一看,皇甫禛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毕竟他是来看望皇兄的,什么陆统领,什么前玄卫,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如今也不那么在意了。但是亦菱还是要给陆君心等人一个交待,遂对陆君心等人道:“这位公子是来祭拜公子的,还不带路?”
此言一出,陆君心等人不得不从,同时也明白了亦菱话中的意思——虽然睿王曾经有篡位的想法,但如今皇甫祎已经故去了,皇甫禛这个做弟弟的想要来祭拜皇兄,也是人之常情,你们也就不要为难他了,横竖大家目的都是一样,为了皇甫祎好,就算他如今不在了,大家和和气气地一同看守他的棺桲,他在九泉之下知道后也定会感到欣慰。
陆君心等人领会亦菱的意思后,立即应道:“是!”随后引着亦菱几人进了义庄,下了密道。
阴暗冰寒的义庄地下密室,陆君心等人点了几支白烛,室内的情形立即被照得清晰可见。皇甫禛一把掀开头上的兜帽,扑通一声就在皇甫祎棺桲前面的方几上供奉着的牌位前跪下了。
随后亦菱便听到前方跪着垂着头缩成一团的人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场面,赶忙走出了地下密室,只留皇甫禛和陆君心等人在那里。
第二百六八章.飞扬跋扈女王爷(十三)
容卿和洛沉碧也跟着亦菱走了出来。
三人走到小路分岔口的时候,亦菱停下了脚步,对容卿和洛沉碧二人道:“我这样做,对么?”
洛沉碧闻言温和一笑,“这样做很对,你不必介怀。”
容卿也微微颔首,算是赞许,淡淡一笑道:“改天我也想问一问睿王那位公子的事情。”
亦菱露出会心的笑容。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什么都不用解释,什么多余的话都不用说,他们就能明白她做事的目的意图和想要表达的意思。
“好,改日我们一定问一问他。”亦菱笑道,“这么晚了,你们回去歇息,内应的事情还需要你们帮忙多留意一些。对了,明天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容卿闻言淡淡一笑,似是已经知道亦菱要他们二人帮什么忙了。
洛沉碧却是一挑眉,“哦?”
亦菱得意一笑,凑近二人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洛沉碧听后不由地笑道:“你这是浑水摸鱼之计,妙,实在是妙!”
亦菱闻言笑得更加得意了。心想:那是!本殿下在宁国任镇国大将军那会儿,那些个兵书可不是白看的!嘿嘿嘿……
三人在岔路口分开,容卿往东边的瑾瑜轩走去,洛沉碧则是往西边的琳璃轩走去,亦菱则独自沿着主道往恋雨轩的方向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脚步,往东望望,又往西望望,待容卿和洛沉碧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亦菱这才足尖一点,闪身往聚贤阁的方向飞去……
聚贤阁。
圣贤舍内的灯仍旧亮着,看来荆先生并未歇下。
亦菱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门没拴着。请进。”从屋内传来荆先生清朗温和的声音。
亦菱顿了顿,方才推门而入。
只见荆先生从容悠闲地坐在一张不大的方几旁,右手擎着一只白瓷茶壶,正往一只白瓷茶杯内倒着热茶,袅袅的热气从壶嘴和茶杯中不断地飘上来,将荆先生的面容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亦菱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亦菱走过去,见荆先生正在倒的是第二杯茶,不由地惊呼道:“原来先生早就料到我要来访了啊!真是……真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啊!”同时,她竭尽全力地做出十分震惊的表情。
荆先生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即温和地笑道:“殿下过奖了。荆某不过是自然而然地想到殿下可能有事相询。今晚或许会来,因此提早做了准备,沏了这壶茶。”
亦菱仍旧装作十分惊奇的样子,连连感叹。敬佩不已,随后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亦菱刚刚坐在椅子上,还没坐稳呢,就听到荆先生开口道:“殿下此时来找我,定是为了明日朝堂之上的事情。”
亦菱闻言,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这次可不是装的,是真的差点儿。亦菱心中暗忖,这荆先生可真是不简单。她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了,可还是被惊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猜到了。
亦菱仍旧一脸震惊地看着荆先生道:“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荆先生笑了笑,“这个也不难猜到,殿下离开朔城前往幽州之前。就同在下说过,因为殿下初来江国,刚入朝堂,诸多事不知如何应对,所以想请在下指点一二。所以,在下猜测,殿下今晚来访,定是想要请教明日朝堂之上的事情。”
“不错!”亦菱敬佩的点头道,“先生分析得很对,我的确是为了明日朝堂之事来拜访先生的。不瞒先生说,这一次我去幽州,遇到了十分危险的事。”亦菱刻意地顿了顿。
荆先生闻言眸底微光一闪,随后看着亦菱道:“哦?殿下遇到了何事?”
亦菱将一切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地接着道:“这次去幽州,遇到了刺客,他们皆着黑衣,头戴斗笠,斗笠上罩着黑纱,遮住了面容,个个武功高强,却看不出其路数和门派。我猜测,他们跟冯太尉有关!”
亦菱刻意地说出了一些真相,同时也刻意地隐瞒了一些事实,并且表现出她只知道这些,而且还装作自己完全信任荆先生、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的样子。
“先生这么多年在朔城,应该也知晓江国朝廷的情况。冯栗两家在朝中权势极大,地位稳固,有时候甚至想要操控皇上,我皇兄又岂是任人摆布之人,他早就萌生了削弱冯栗两家的念头,但苦于冯栗两家权势过大,如果冲动行事,反而会得到适得其反的结果,因此一直暗中积蓄实力,迟迟未动手。如今我回到江国,承袭了父王之位,这不禁给皇兄一方带来了好处,同时也威胁到了冯栗两家,冯栗二人皆有所警觉,而他们如果要先发制人,必然会选择我这个在朝廷根基尚浅的王爷。”亦菱低声对荆先生说道。同时,她也在暗中观察荆先生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在赌。
她在赌荆先生同冯栗两家没有任何关系,她在赌冯栗二人同幽冥鬼域也没有任何瓜葛。那次在并州西北部,三军交会之时,幽冥鬼域墨蛇堂的人忽然出现,对他们下了狠手,虽然不排除是洛渊在背后搞得鬼的可能,但她还是更倾向于相信是冯栗二人花重金收买杀手专门刺杀她。同时她也相信,冯栗二人并不知道幽冥鬼域的存在,并不知道他们花钱买来的杀手是什么人。
如果冯栗二人同荆先生还有幽冥鬼域的人有所牵扯,那么她方才的一席话无疑是主动透露了皇兄这一方的打算和动作,会对她这一方极其不利。但是她敢赌,她相信自己的猜测和直觉,双方没有任何瓜葛。她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对荆先生最大的信任,虽说荆先生是幽冥鬼域的人,背后不知是何人在指使他来试探她,但在冯栗这件事上,亦菱有把握将荆先生拉拢到她这一边,替她出谋划策,一同来对付冯栗二人,扳倒冯栗两家的势力。
果不其然,亦菱看到荆先生在听到她这一番话之后,面部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是有些惊讶,但同时又有几分在他的意料之内的复杂感觉。亦菱内心得意一笑,她猜对了。荆先生是幽冥鬼域的人,冯栗花重金雇幽冥鬼域墨蛇堂的人来刺杀她,荆先生没有理由得不到任何消息。他定然是已经知道了此事,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两方相互印证,他此时肯定相信自己已经完全地信任他了。
荆先生缓缓地开口道:“依在下看,十有就是冯栗所为,既然殿下已经有所想法,那么不妨这样……”说着荆先生就将手伸进了袖口,取出了一个墨色的锦囊,递与了亦菱。
亦菱连忙双手接过,捧在手心里,假装不解地看着荆先生。
荆先生微微一笑,道:“锦囊里写着相应的对策,殿下不妨待明日去上朝的路上再打开来看。”
亦菱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先、先生,这、这、这锦囊是何时写好的?怎、怎么?”亦菱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问道。
荆先生又是温和一笑,“荆某不才,也是提前预测到了,遂先写好了锦囊,只待殿下来访之时,呈给殿下。”
亦菱闻言自然又是惊讶不已,连连感叹,将自己景仰钦佩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待走出聚贤阁的园门,亦菱轻轻掂了掂手里的锦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随后将锦囊收入袖中。方才她又是惊奇,又是震惊,又是感叹,又是佩服的,其实不过是三分真,七分假。
若说她对荆先生一点敬佩之意都没有,那绝对是假的。试问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料事如神?
若说她已经对荆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也是不可能的。方才她之所以做出那些无比惊奇、赞叹和钦佩的表现,不过是为了麻痹荆先生,造成她是一个很傻的王爷,没有什么头脑,虽然有一些小聪明但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假象,此乃假痴不癫之计。表面上装聋卖傻,实则头脑清晰、内心清醒,在形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候,表面上给人以碌碌无为、平庸无能的印象,隐藏自己的真实才能,掩盖内心的志向报复,以免引起对方的警觉。这样平安地度过危险期,暗中积攒实力,待到形势扭转,利于己方之时,再一鸣惊人。
因此,亦菱故意做出一副很震惊的样子,表示她之前一点也不知道荆先生竟然有如此实力,既恰到好处地从侧面恭维了荆先生,让他多多少少很有成就感,又将自己早就对荆先生有所了解的事实完美地掩盖了起来。
次日,亦菱坐在进宫入朝的马车上,这才从袖口内掏出了那一个锦囊,随后从容地抽出其内放着的纸张,展开来看。锦囊内只有一张比巴掌略大的纸张,展开后只见其上写着一个大字:攻。
第二百六九章.飞扬跋扈女王爷(十四)
亦菱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个字,发觉这个字总体而言稳重内敛,一笔一划皆显示出沉稳雄浑气势,以及自信从容的气度,尤其是左边的那个工字,这一点尤为明显。而右边的那部分,最后一笔的那一捺,却是运笔深长,尾端锋芒渐出,好似一柄刚刚出鞘的绝世名剑,跃跃欲试。
亦菱嘴角微微勾起,同她想的完全一样。
随后她又将纸张翻过来一看,只见背面还有两行小字:
借此之机,乘力而上。
主动攻之,初露锋芒。
见此,亦菱唇角的笑意愈加深刻,眸光一闪。荆先生果然不简单,寥寥数字竟将为今之计概括的如此精炼,同时又叙述的如此透彻,入木三分。
此前,她一直装成是一位闲散女王爷,每天几乎什么事儿都不管,上朝时就往那儿一杵,站得笔直,一言不发。如今冯栗二人狗急跳墙,率先行动,她自然不能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昨天进宫,已经同皇兄说了此事,兄妹两人早就商量好了,她有皇兄在背后撑腰,还怕什么?
思及此,亦菱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得意。今天早朝可有好戏看了,只不过她不仅仅是看戏人,更是戏中人。
朝堂之中,百官正等待君王的到来。早朝前的这段时间内,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聚在一处说话。
亦菱站在距离丹陛最近的地方,看了看旁边的两位堂兄——瑾王和瑜王,二人也正好看向她,目光交汇的瞬间,双方都会心一笑,随后亦菱看到两位堂兄微微颔首,似是鼓舞士气、表示他们会站在她这一边,一会儿不要紧张。亦菱忙咧嘴一笑,表示自己一点儿都不紧张。
实际上,亦菱此时非但一点儿都不紧张。甚至还有些兴奋。一想到她能找找冯栗二人的茬儿了,她的心情就十分舒畅,而且有种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感觉。
亦菱略微回身,看了一眼身后正在同几名其他官员寒暄的冯太尉。
不知道为什么,正在同别人说话的冯太尉好像感觉到了亦菱的目光,猛地回身一看,正对上亦菱的视线!亦菱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双方视线相撞的瞬间,空气中似乎都迸射出一股火药味儿!
不过,转瞬即逝。冯太尉对着亦菱客气一笑。亦菱也回之一个场面上的微笑。皮笑肉不笑。随后冯太尉就转身继续同其他几名官员说话去了。
亦菱并没有收回视线,而是继续打量了一会儿冯太尉和他周围的几人。冯太尉方才的那一笑明显很勉强。也是,本来收买杀手想让这个女王爷丧命在幽州那冰天雪地的苍山脚下,没成想。非但没能除掉这个威胁,反而还让这个臭丫头立了功、毫发未损地返回了京城,换做谁心情能愉快啊?
同时亦菱注意到,此时同冯太尉亲热交谈的那几名官员,并非冯栗一党的人,这便奇了。亦菱不由地又观察了片刻,心中暗暗记下那几人,随后才收回视线,面对着丹陛。
不多时。明帝来到了朝堂之上,百官纷纷列队跪拜。
行礼低下头去的时候,亦菱得意地一撇嘴,心道:看本殿下一会儿怎么刁难你们!
“各位爱卿,今日有何事要奏啊?”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明帝面带微笑、和颜悦色地问道。显然明帝今天的心情不错。
百官见状,同身侧的同僚面面相觑了一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今天启奏有希望啊”的神色。
于是乎,在兵部尚书蓝越琳的带头下,百官纷纷上奏,有请求增加军饷的,有建议某某某些出类拔萃的地方官员填补朝廷的某些空缺职位的,有建议重新彻查某地官税的……名目之复杂,种类之繁多,令人叹为观止。但江明帝李卓璃始终端坐在龙椅之上,面带微笑,一一应允。得到应允的官员自是喜不自胜,回到队列里心里乐开了花。过年那几天都没见到皇上心情这么好过!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百官的奏请渐渐地少了,几乎没什么人站出来启奏了。
这时,右侧队列之首,站出来一个人。
亦菱定睛一看,竟然是冯太尉。亦菱不禁感到好笑,她还没站出来刁难他呢,他倒是先站出来了,且看这冯太尉大人有什么话说。亦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站在队列中,乐呵呵地看着走出来的冯太尉。
冯太尉在丹陛之前正对着龙椅的地方站定,随后抬手行礼,缓缓地开口道:“皇上,老臣有一事要启奏。”
冯太尉一开口说话,整个朝堂就顿时沉寂了下来。方才其他官员上奏时,下面还偶有窃窃私语声,如今却是安静地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哦?”龙椅上的李卓璃优雅一笑,眉毛微微挑起,“冯爱卿有何事要奏啊?”
站在队列里的亦菱差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皇兄明显也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心情啊!
冯太尉顿了顿,缓缓地道:“老臣要弹劾一个人,齐王殿下!”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又沉寂了几分,静得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大约是百官齐齐屏住了呼吸,静观事态发展。当朝元老、明帝的舅爷爷冯太尉竟然要弹劾新晋王爷、明帝的堂妹齐王殿下,这可不是小事啊!
亦菱闻言却是觉得好笑至极,这冯太尉脑子没出问题?他们千方百计地让皇兄同意派她去幽州查探,并且收买杀手千里迢迢地刺杀她,她还没说话呢,这冯太尉就先站出来反咬一口,倒打一耙?这是什么道理?亦菱扫了一眼左边的队列,只见栗御史转头瞪了他女婿冯太尉一眼,明显是对他冲动的此举十分不满。
李卓璃闻言也觉得好笑,“冯爱卿要弹劾齐王什么罪状呢?”
冯太尉一脸严肃认真,完全没有察觉到亦菱的忍俊不禁和他岳父的极度不满,接着一字一句地道:“老臣弹劾齐王殿下败坏军纪!”
呃……亦菱闻言直接瞪大了眼睛。败坏军纪?她就是用大拇脚趾头想一想,也明白冯太尉说的是什么事了,只是……败坏军纪……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啊哈哈哈哈……亦菱在心中狂笑不止。
“哦?败坏军纪?那劳烦冯爱卿说说,这齐王是如何败坏的军纪啊?”李卓璃好整以暇地看着丹陛之下的冯太尉问道。
“老臣……老臣……”冯太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后痛心疾首地一偏头,万分无奈和痛心地说道,“皇上恕罪,老臣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亦菱想拍地大笑!看冯太尉那样子,好像她是他孙女儿,败坏了他们冯家的门风了似的!
这期间,冯太尉的岳父大人栗御史又瞪了他好几眼。
李卓璃也是艰难地忍着笑,但是他仍旧保持着帝王的威严,听到冯太尉感情丰富的话语,他不由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冯爱卿就写在奏折里呈上来。”
这下轮到冯太尉大瞪眼了!他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砸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就等着皇上再追问他一句了,谁知皇上压根儿就没打算细问,直接一句写在奏折里呈上来就把他给打发了!冯太尉登时憋了一肚子火气,悻悻地回到了队列里,同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亦菱一眼。
冯太尉一走回队列,就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原本沉寂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群臣此时忽然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起来。冯太尉不禁冷笑一声,就算他没当众说出来又如何?代表皇家颜面的齐王殿下公然带着两名绝世的俊美男子行军,一出了朔城就拉着两名男子坐进了马车,跟在铁骑神军的后面,这件事早就传遍了朔城的大街小巷,齐王殿下好美色的名声如今可是人尽皆知!这件事败坏的不止是军纪,因为当事人是当今皇上的堂妹齐王殿下,败坏的更是皇家门面!
冯太尉站在队列里冷笑不止。
一旁的亦菱整了整身上的朝服,这才从容不迫地踱着步子走出了队列,站在冯太尉方才站过的地方,恭恭敬敬、标标准准、诚诚恳恳地行了一礼,“启禀皇上,臣妹,也——有事要奏!”
亦菱故意把“也”字拉得老长,语气更是意味深长。
整个大殿登时又沉寂下来,百官都安安静静地继续看着好戏,站位靠后的官员更是抻长了脖子看着前方,比起方才的连大气都不敢出,此时群臣的心中都存着看好戏的想法。
李卓璃微微一笑,“皇妹有何事要奏啊?”
比之方才同冯太尉说话,明帝这时的语气可要亲切得多,虽然冯太尉是他皇祖母的胞弟,他的舅爷爷,但冯爱卿的称呼是对着臣子的,而皇妹则明显是亲人是家人。这其中的微妙感觉,群臣自然是能听出来。
冯太尉也不是傻子,不由地抬起头暗暗看了明帝李卓璃一眼,但是明帝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什么其他的情绪都看不出来,就更别提揣测他的心理了。圣心难测,此言真矣。
亦菱也是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缓缓地开口道:“臣妹也——要弹劾一个人,冯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