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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菱微凉     女帝亦菱txt下载     女帝亦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五章.冰天雪地幽州行(五)

    阳雪宫?

    亦菱轻笑一声,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阳雪宫。

    百余年前,雪公子创立阳雪宫,广招天下能人志士,并且收了四名弟子,亲自教导。阳雪宫最兴盛时,门人多达上万人,遍布五国各地,声名煊赫、名动宇内,堪称当时江湖上的第一大门派。而后雪公子的四名弟子,洛沧澜、萧陌尘、郁倾言和冷如雪分别建立了沉香阁、弄影殿、拂衣楼和濯玉宫,皆是兴盛不衰,除去濯玉宫之前经云、翳两队围剿后遭受重创,其余三大门派皆是兴盛如常、绵延至今,将雪公子一脉完好地传承了下来。

    但奇怪的是,阳雪宫很久很久之前就销声匿迹了,大约自雪公子之后,就鲜少有人提起阳雪宫了。如今江湖上,若提及沉香阁、弄影殿、拂衣楼和濯玉宫,无人不晓,若提起阳雪宫,恐怕就只有雪公子一脉的四大门派中的门人弟子们知道了。

    关于阳雪宫自雪公子之后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背后原因,四大门派之中有很多传说。

    有的人认为是雪公子刻意让四位弟子另立门派,从而将阳雪宫分化为如今的四大门派,相互竞争、相互激励的同时也相互监督、相互制约。

    有的人则认为是雪公子的四位弟子皆是人中豪杰,若继续留在阳雪宫,则必须要选出下一任的继任人,四人谁也不甘于居人之下,故纷纷另立门派,自认为主。

    还有的人认为四位弟子争夺阳雪宫继任人之位。最后势均力敌,将阳雪宫分裂成四大门派,且重新命名,自此阳雪宫这个名字便从江湖上消失了。

    对于这诸多说法,亦菱本人更倾向于第一种。雪公子是何等人物,能放任自己的弟子为了一个阳雪宫的区区掌门之位就起内讧?更何况,雪公子收弟子的条件十分严苛。无论是根骨、悟性、潜力、心性、性格、品质,方方面面都有严格的要求,而雪公子的四位弟子也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以他们的良好教养和高尚品格绝不可能做出为了争夺阳雪宫继任人之位而师兄弟或是师兄妹自相残杀的事来。

    因此亦菱坚信,这一切都是雪公子布下的局。四位弟子的确是个个优秀,但他却不能保证弟子的弟子,以及许多代之后的传人亦是品格高尚、教养良好之人,所以他不能保证阳雪宫传承多年之后不会发生同门弟子相残的悲剧。若是让四位优秀的弟子各自另立门派,在江湖上建立起四大门派,旗鼓相当、不分轩轾。那么这四大门派及其各自的门人弟子,作为阳雪宫的化身、作为雪公子一脉的传人,可以通过竞争和联合。不断地激励自身、提高自己门派的实力,让各自在周而往复的合作和竞争中不断地发展自身,同时也能够相互牵制、相互制约和相互监督,以免出现一家独大、称霸江湖、为所欲为、无人能管的失控局面。这才符合雪公子行事的手段和特点。

    亦菱理了理思路。言简意赅地说道:“阳雪宫即是当年剑仙雪公子所创立的门派,洛沧澜、萧陌尘、郁倾言和冷如雪皆出自阳雪宫,师承雪公子,后来雪公子命他们各自另立门派,便形成了后来江湖上四大门派同辉同耀的局面,而阳雪宫也就此分化为沉香阁、弄影殿、拂衣楼和濯玉宫这四大门派。”

    “不错。”容卿接着道,“按照先祖流传下来的说法。剑仙雪公子当年的确命他的四位得意弟子各自在外另立门派,而后形成了当今四大门派并立的局势,但阳雪宫却并没有被分化。”

    啊?阳雪宫没有被分化?亦菱瞪大了眼睛,“可是雪公子之后,阳雪宫就销声匿迹了呀?如果阳雪宫没有分化为四大门派,那么阳雪宫去了哪里?”

    容卿淡淡一笑,道:“阳雪宫,同暗夜宫一样,并没有消失,只是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亦菱瞠目结舌!什么什么什么?!剑仙雪公子所创的阳雪宫并没有消失,也没有被分化,而是同幽冥鬼域的前身暗夜宫一样隐匿了起来!这简直是让人感到万分惊讶!作为濯玉宫女弟子,她竟然从未听说过这一说法!

    不,这不是说法,这就是事实啊!面前所站的容卿不正是雪公子的后人么?他的先祖流传下来的说法,就是鲜为世人所知的事实。

    “正如我们上次在中看到的那样,暗夜宫为雪公子的师弟——暗夜罗刹北冥夜所创,而北冥夜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将暗夜宫隐匿了起来,在整个江湖和所有世人看来就是一夜之间消失了、覆灭了一样。”容卿轻声解释道,“而雪公子为了挫败北冥夜的阴谋,也将阳雪宫的踪迹隐匿了起来。”

    原来如此!亦菱这才明白。雪公子果然智谋过人,若是仍旧维持原来的状态,那么敌在暗,我在明,尤其是敌人很强大很擅长于搞阴谋诡计,所以形势对我方十分不利,如果我方也转入暗处,隐匿踪迹,那么就能够以暗对暗,用阴制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样不仅大大减少了自己一方的损失,同时也增加了对敌人的威胁。的确是很明智的举措!

    “那阳雪宫现在……?”亦菱扬起脸看着容卿问道。

    “暗夜宫隐匿之后,更名为幽冥鬼域,而阳雪宫隐匿之后,雪公子也将其改了个名字,改为天云雪域。”容卿转头凝视着亦菱,欲言却止,淡淡一笑。

    亦菱不敢置信地看着容卿,根据她之前的所见所闻,再加上容卿方才所说的一切和他现在的神情,她心中立即猜测到了什么,用略带几分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你就是……天云雪域的少主?”

    “正是。”容卿淡淡一笑,似乎对亦菱能够如此聪明如此敏锐地想到这一点而感到欢欣。

    亦菱又道:“你之所以知道在齐王府,并且知道其中有关于暗夜宫的记载,就因为你的属下为你收集到了相关的信息。”这一次亦菱用了肯定的语气,她已经能够大致猜出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她还记得从前同容卿一道去云国商都时,总有一些类似于容卿属下的人出现在安乐镇的容宅或是商都的玉竹翠微中,向容卿汇报一些情况,如今想来,那些人定然都是天云雪域的人。

    “没错,这些都是他们查到的。”容卿微笑着道。

    这下亦菱反而不解了,她疑惑地道:“既然你已经从令尊那里继承了天云雪域的少主之位,那为何还要到沉香阁拜师习艺?”

    容卿闻言不紧不慢地移开视线,又远眺起远处的绵延不绝的山脉,缓缓地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实严格来讲,我并不算剑仙雪公子的直系后人。”

    “啊?!”亦菱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她还记得上一次在安乐镇的容宅,管家钟叔告诉她,他家公子容卿就是百余年前剑仙雪公子容雪的后人,这怎么说不是就不是了?

    容卿仍旧语速缓慢、声音轻柔地说道:“我高祖父的父亲曾是祁太祖长孙,也就是雪公子长兄的儿子,他的亲侄子。”

    亦菱聚精会神地听着,同时头脑中不断地思考着这个中关系。

    周朝末年,世家起兵,确立政权,一时间九州战乱不断,各路势力相互倾轧,世家起兵叛乱之初,皇甫世家拥护容家,在周朝残余领土,也就是后来夏国领土的东南边建立了祁国,剑仙雪公子容雪之父便是祁国开国皇帝祁太祖。

    可惜好景不长,祁国建立后不久,皇甫家便夺去了容家的政权,改国号为宁。宁太宗囚祁太祖于天牢,不出几日便赐予一杯毒酒,令其自尽,而后容氏一族尽数被诛。而容雪自幼离家,拜澹台天语为师,后云游四海,不曾归家,就连容氏一族起兵反周、自立国家一事,也至始至终不曾参与其中,故逃过一劫。至于容雪的亲侄子,祁太祖的长孙,竟也逃过了那一劫?

    亦菱疑惑地看着身侧的容卿,等着他的解释。

    “皇甫世家忽然反叛,将先祖一族几乎尽数诛灭,而先祖容玉则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又偶遇他的小叔容雪,在雪公子和阳雪宫的庇护下得以保住性命。后来雪公子将阳雪宫隐匿起来,更名为天云雪域,而雪公子之后的继任人便是先祖容玉。”容卿缓缓地说道。

    原来竟是如此……亦菱这才明了。

    “家父故去的早,家母又奉师门之命不便教导我章武功,而沉香阁原本就是雪公子一脉,出自阳雪宫,无论是内功剑术还是谋划之术,皆十分相近,故家母将我送到了沉香阁,拜师学艺。”提起双亲,容卿幽深似海的眼眸中泛起了柔软的水波,似怀念,似温情,又似有淡淡的哀伤。

    亦菱痴痴地仰着脸望着容卿。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容卿提及他的父母,光是从他的神情和语气就可以判断出他的双亲在他的心目中占据着多么重要的地位。

第二百二六章.冰天雪地幽州行(六)

    但是她为何觉得此时他柔软温暖的神情中弥漫着一种虽然浅淡却十分深切的哀伤呢?

    “五年前,因为师门发生的那件事——沉碧应该同你说过,就是恩师郭浩同师叔郭淞的那件事。”容卿轻叹一声,接着道。

    “嗯,说过。”亦菱连忙点头。那是去年他们三人一同离开宁军军营去商都,返程的时候,在一片林子中歇息时,洛沉碧给她讲了这一段沉香阁的往事。

    容卿略微点了一下头,道:“就是在那件事后,恩师带着我离开了沉香阁,而师父因为一身武功已废,没有了内功,压不住从前习武时留下的旧伤,身体变得很差,我便带着师父回到了天云雪域,那时候我才回到天云雪域正式继任。可是没过一年,师父便因病去世了。”

    亦菱有些伤感地道:“这个沉碧也告诉我了,他说他的父亲洛汶当时虽然知道那件事定然不是你师父所为,但为了给阁内众人一个合理的交待,他只得废去你师父的一身武功,并将他逐出师门。”

    容卿惊讶地看着亦菱,“沉碧同你说,洛汶师伯废去了恩师的一身武功?”

    “是啊,我记得很清楚,沉碧就是这么同我说的。怎么了?不是这样的么?”亦菱也感到很惊讶。洛沉碧也犯不着在这种事上说谎啊。

    容卿略一沉吟,道:“看来沉碧也不知道此事。当年的情况其实是这样的,郭淞师叔暴毙后,恩师自知洗脱不掉嫌疑,也知道洛汶师伯不可能下令处死他,十有是废去他的武功,然后逐出师门。恩师为了让自己的一身内功不这么浪费掉,于是就统统传与了我。他也因此失去了所有内力,废了武功。而洛汶师伯将他逐出师门的那日,不过是做做样子。并没有真的下手废掉恩师的武功,而且洛汶师伯也并不知道恩师那时候已经自废武功了。”

    “原来是这样。”亦菱点点头。不禁感叹道,“由此可见,你师父和沉碧的父亲,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定是十分深厚,不仅对彼此了解至深,而且还如此惦念多年情谊,故意手下留情。”亦菱可以从容卿和洛沉碧的描述中感受到当年洛汶也是很不情愿但迫于无奈才将他的师弟郭浩逐出师门的。

    “是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深厚,比起我们这一辈弟子,要好得多。”容卿清雅的面容中浮现出淡淡的哀伤,“只可惜。他们都已经故去了。父亲过世了,恩师过世了,师叔和师伯也相继过世了,如今我同家母也失去了联系。”

    亦菱关切地问道:“令堂同你失去了联系?怎么会呢?”

    容卿眸中闪过一抹担忧,“家母同你一样。师承濯玉宫。从前我在沉香阁习艺之时,家母时常会来看望我,后来我回到了天云雪域,正式继任,便在五国各地四处游历。很少见到家母,如今濯玉宫被上官绝尘和赵子允剿灭,我也同家母失去了联系。”

    亦菱听得都傻了,容卿的母亲竟然也是濯玉宫女弟子?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亦菱惊讶万分地问道:“令堂是谁啊?”

    容卿看着亦菱道:“你肯定认识家母,家母姓林,名晚晴。”

    啊!亦菱惊讶地长大了眼睛和嘴,容卿的母亲竟然是七姑姑林晚晴!

    难怪她从前在濯玉宫的时候,发觉七姑姑每年总有一段时间不在灵霄山,原来是去沉香阁探望她的儿子容卿去了。

    难怪容卿方才说他的母亲奉师门之命不便教导我章武功,濯玉宫的确有这么一条规矩,濯玉宫女弟子成亲生子之后,不得随意将自己在濯玉宫所学传与自己的孩子,除非得到濯玉宫的允许。而这一条规矩下,其实还有一条不成的规定,那就是就算濯玉宫批准了女弟子将自己的武艺和才学传授给自己的孩子,那也只能是女孩儿,不能是男孩儿,因为濯玉宫世代传承的武功性寒属阴,适合女子修炼,而不适合男子修炼,故濯玉宫禁止将本门武功传授于男子。

    待惊讶的情绪过去后,亦菱也开始担忧起来。濯玉宫被灭,死了多少濯玉宫的姐妹们,大姑姑白芷也命丧灵霄山,而她的皇祖母、她的奶奶蓝汀染,还有七姑姑林晚晴至今也是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我们现在也在联系那些失散的濯玉宫人的下落,不过我们至今没有联系上七姑姑,不知道她在哪里。因为不确定她的大致去向,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该向哪里发出联络信号。”亦菱一筹莫展地道。

    如今她这个继任宫主快憋屈死了,现任宫主和好多人都下落不明,濯玉宫又被围剿,死了那么多人,连灵霄山上那天宫一般美丽绝伦的屋宇楼阁都尽数被烧毁,她现在这个所谓的继任宫主几乎就成了一个虚名,有名无实,没有属下,没有部众,没有据点,没有总址。就算是高空之中盘旋的鹰隼,它也有个老巢。就算是深山之中狂哮的猛虎,它也有个老窝。她这个继任宫主,连濯玉宫百余年来所在地都丢了!能不憋屈么?

    容卿清雅的眉宇间也隐约浮现出忧色,“我已经派人四处找寻了,以灵霄山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寻找,希望能尽快找到。不过……”

    容卿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亦菱心里顿时一沉,“不过什么?”

    “不过,现在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容卿轻叹一声,幽深似海的眼眸中闪过一片哀痛,但仍旧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希望。

    “你是说……七姑姑她可能已经……?”亦菱不敢相信地问道,眼前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在濯玉宫长大的那七年间,七姑姑最疼爱她了,就像待亲生女儿那样对待她,总让她想起一直养育她到七岁的母妃姚宛月。

    如果说她的生母冷若雨是她的第一位母亲,那么母妃姚宛月就是她的第二位母亲,而七姑姑林晚晴就是她的第三位母亲。如果七姑姑……她不敢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情形。亦菱使劲吸了一口气,拼命地将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不能哭,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哭,如果她就这么控制不住地哭了,那么容卿肯定比她更难受,那可是他的母亲啊!况且还有希望,她坚信七姑姑一定还活着,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处,等着他们去找到她,同她团聚。

    北国的寒风呼啸而过,刮着亦菱细腻稚嫩的脸颊,刮得生疼,不过很快,亦菱就已经冻得没有感觉了。她抱着双臂,思考着容卿方才所说的一切。

    又一阵寒风卷着地上的积雪咆哮着刮过,亦菱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雪白广袖在半空中飞旋展开,下一刻,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容卿竟然张开双臂将她搂入了怀中!亦菱冻得红红的小脸埋在容卿胸口,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心忽然漏跳了一拍,随后就加速“嘭嘭嘭”地猛跳起来。

    自从她听到了容卿和洛渊的对话,知道了他接近她、亲近她纯属另有目的之后,她和他之间便再没有过什么亲密的动作和热络的交谈了,更不要说一个温暖的拥抱!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一点,嗯?”容卿温柔轻缓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亦菱不知所措地靠在容卿怀里,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已然无法思考了。她的脸埋在容卿的胸口,可以清楚地听到容卿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还有自己疯狂快速的心跳声,她甚至还能听到寒风刮起容卿衣襟的飒飒声,能够感觉到容卿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拂过她头顶的发丝。

    似乎是这温暖的怀抱让她冻僵的身体暖了过来,同时也让她不灵光的头脑缓了过来,她从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便开始思考,思考自己现在的行为究竟妥当不妥当。

    她和他的关系可谓海边潮水,涨涨落落、起起伏伏。经历了多次波折,有欢喜也有悸动,有误会也有伤害。

    在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暗暗在心中对他产生了好感和淡淡的仰慕之情,但当她得知他竟是敌军的军师,而且同大哥岳悠然和二皇兄赵子安的死有着一定关系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同时也是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心中刚刚萌生的那一份连她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感情埋入心底,她告诉自己,他是敌人,绝不能同他亲近。

    然而在她听到他只是准确地预测到了宁军的下一步动作,并写入了锦囊,让陈格交给了上官绝尘,这才使得上官绝尘赢得了那一战,但他却从未建议或者要求上官绝尘除掉岳悠然和赵子安时,她完全地相信了他。

    但接着,他出现在上官绝尘的黑甲铁骑兵中,站在她和她恨不得手刃的仇人上官绝尘之间,阻止她冲动而疯狂的行为时,她又一次地失望了、受伤了、痛苦了。他终究还是站在了同她对立的一面。

第二百二七章.冰天雪地幽州行(七)

    但随后他给出的合理解释又一次让她选择了相信,相信他并非真的支持她的仇人上官绝尘,并非真的站在上官绝尘那一边,他只是在维持一个平衡的局势。

    而且待她后来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也确是如此,她不能就在那么一冲动之下杀了上官绝尘,这样产生的后果会很严重,之后波及到的人会很多,云宁近些年来本来就纷争不断,黎民百姓深受其难,她这个当时的宁国镇国大将军杀了当时的云国平南王上官绝尘,会加剧两国之间的仇恨,甚至会彻底打破五国维持的平衡局面,使得天下大乱,到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天下苍生。

    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她就是一个罪人。而绝非英雄。

    容卿继承了恩师郭浩的遗志,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支持并为其出谋划策,帮助其统一五国,但正如容卿当时所说的那样,时机尚且不成熟,不宜动作。

    因此,她又一次地选择相信他,又一次地原谅了他的欺瞒和背叛。就算陈格临终前告诫她要当心容卿,就算她对他仍旧怀有猜忌和防备,也一点一点地被瓦解了。当他引领着她在雪白的花海中舞剑,当他带着她在漫天飞沙走石的迷阵中穿梭,当她穿着他宽大的衣服靠在他怀里娇笑,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毫无隔阂的时光。

    然而,当她无意中发觉梨香阁后院的小屋,听到他和他那位所谓的师父洛渊的令人震惊的谈话,她彻底地绝望了,仿佛从高高的天空急速坠落,失去支撑的感觉,震惊、恐惧、失落、绝望、痛苦、愤怒、悲伤……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双巨大的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那一刻。她恨透了他。恨透了他的虚情假意,恨透了他的伪装欺骗,恨透了他的温柔暖意。恨透了他的承诺誓言。

    可是为什么,在那之后。她还能够冷静下来,平静和气地同他告别?

    可是为什么,在那之后,她还能微笑着将那支系着大红蝴蝶坠子的翠玉笛交还给他?

    可是为什么,烟雨朦胧中,他出现在灵霄山山谷的小木屋前,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她还能缓缓地伸出手去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中?

    可是为什么,在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信任他时,看到他为了保护她。被刺客伤到,她还会不由自主地担忧和关心?

    可是为什么,在她已经决心不再理睬他并且已经好几月都不曾理睬他之后,她还会自然而然地主动开口对他说话?

    可是为什么,在她感觉到那两个黑衣人身上爆发出骇人杀意时。还会产生紧张和担心的情绪?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突然抱住了她,她竟然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挣脱?

    亦菱茫然了……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理解,就好像她的理智告诉她要离开他的怀抱。而她的身体和心却贪恋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而她对他的感情却好似一团笼罩在半山腰的迷雾,她看不透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仍旧愤恨着、气恼着,还是仍旧喜欢着、爱慕着?

    亦菱觉得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争吵、在抗争,一个道:“你应该防备着他!免得又一次被欺骗!”另一个道:“什么欺骗不欺骗的?此事一定另有隐情!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对了!”

    亦菱茫然了、混乱了、不知所措了……难道她仍旧渴望去继续爱慕他?难道她很怀念那种爱慕着他的感觉?难道她不仅仅是……喜欢他?

    忽然,容卿方才所说的一句话蓦地跃入脑海之中!等等……容卿说他并不是雪公子的后人,而是祁太祖的长孙、雪公子的侄子——容玉的后人,那不就是说……

    亦菱蓦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一僵,从容卿的怀里扬起脸来看着他,满脸的惊恐!

    皇甫一族灭了容氏一族!那不就是说他同如今的宁国皇室有着亡祖灭族的深仇大恨?!那不就是说他和皇甫祎也算是世仇?!那不就是说皇甫祎的死极有可能同他相关?!他建议上官绝尘杀了皇甫祎!他通过洛渊结识了那些幽冥鬼域墨蛇堂的人,并且使用了什么手段引得他们去追杀陆君心等人!她还记得那天她问起此事时,他的眼底有一丝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这一切都变得如此合情合理!

    容卿缓缓地轻轻地松开抱着亦菱的手臂,眼底滑过一片失落的情绪,随后带着淡淡的苦笑道:“他的事,真的同我无关。”

    亦菱心中暗暗一惊。容卿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居然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现在所想!与此同时,一种崇敬佩服的感情不可遏制地从心底涌出。

    “宁国皇甫一族同容家的恩怨已经是六七代以前的事了,如今到了我们这一辈,也算是相安无事,更何况皇甫祎又没有亲手杀了我的那些先祖,他是无辜的,我又为何要就此事同他纠缠不清呢?”容卿轻声反问道。

    这一席话顿时让亦菱无话可说了。不错,容卿说得对,就算先祖有怎样的深仇大恨,到了他们这里也就淡化了,毕竟当时尚未出生的后辈都是无辜的,何苦要纠缠不清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冤相报,永无止境。亦菱忽然开始佩服起容卿的这份洒脱与大度,这份气量与包容。她不由地问自己,如果换做是自己能够做到么?答案是不确定的。或者说极有可能是否定的。她做不到不记仇,她做不到不怨恨,她做不到完全放下,她做不到不去报复。

    就像对上官绝尘,还有赵子允,还有皇甫禛,甚至还有那个什么洛渊,那些幽冥鬼域的人,她都记恨着,伺机等待着,准备随时出手报仇。

    等等,上官绝尘和赵子允两人率领云、翳两队灭了濯玉宫,容卿的母亲、她的七姑姑林晚晴必然受到了牵连。容卿怎么会建议上官绝尘和赵子允做这样的事?别说建议,就连一点支持都不可能有!这也就是说上官绝尘口中的公子的建议,肯定不是容卿的建议!这恰好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测。上官绝尘背后定然另有其人,且定是一位手段决绝、不留后患之人!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洛渊?!

    他确是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之人。这一点她在上次无意间听到他和容卿的对话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喜欢选择狠绝毒辣的人物,比如上官绝尘,比如赵子允,比如皇甫禛,还有她的那个皇表兄杜亦风,他就是他们背后的谋士!对,一定是他!一定就是他让上官绝尘趁战场上一片混乱之时杀掉了大哥岳悠然和二皇兄赵子安!一定就是他让上官绝尘和赵子允围攻并灭掉濯玉宫!一定就是他让上官绝尘在灵霄山趁机除掉皇甫祎!一定就是他撺掇幽冥鬼域的人追杀陆君心他们!一定就是他派人暗中观察并试探她!好让他做出抉择。究竟是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是提前除掉她以绝后患!而且就是他让容卿刻意地接近她,吸引她的注意,并让她喜欢上容卿!

    容卿在他眼中。根本就不是什么“乖徒儿”!根本就是一个任他操纵的工具!他要让上官绝尘和赵子允灭掉濯玉宫,容卿怎么可能不阻止?他的母亲可就在灵霄山上啊!所以,定然是容卿没有办法阻止。容卿这样一位从容淡然之人,怎么会主动地刻意地接近她,就为达到所谓的什么目的?定然是洛渊命令他如此。而他又不得违抗洛渊的命令!她现在已经肯定了她此前的猜测,洛渊定是用什么来威胁容卿,让容卿不得不听令于他!

    想到杜亦风派来的刺客对容卿下了狠手,而且洛渊就是那杜亦风背后的谋士,亦菱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洛渊。是不是在用什么威胁你?”亦菱冷声道。从她冰冷的声音中不难听出愤怒的情绪。

    “嗯?”容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洛渊怎么着?用什么威胁他?

    他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方才他看到亦菱似乎一直在想着什么,就没有出声打扰,他一直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她,看到她的神情千变万化,先是惊恐,然后是理解,接着是歉然与敬佩,随后又是疑惑,接着又是肯定,跟着又是不解,再然后突然眼睛一亮,接着眼底闪过戾气与愤怒,好像恨不得把谁给生吞活剥了似的,这是什么情况?

    但还未等容卿说什么,亦菱就自顾自地道:“嗯,一定是这样!”

    此时此刻,亦菱心底涌出无尽的歉然、愧疚、悔恨和疼惜,歉然的是她竟然在这么多件事情上误会了他这么久,愧疚的是她之前竟然用那么冷漠和带着敌意的态度对待他,悔恨的是她竟然在没有完全将一切事情弄清楚的情况下就冲动地误解了他,疼惜的是他被她误解,被其他人误解,受了委屈憋在心里不说出来,还要受洛渊那个老混蛋的胁迫!而且还被杜亦风派来的刺客伤到,伤势至今未痊愈!

    亦菱愤怒地攥紧了拳头,眼中冒出杀意。

    不错,她没有容卿的包容和雅量,没有容卿的洒脱和风度,她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如今她的仇人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洛渊。

    洛渊,如果我遇到你,一定不会放过你!

    亦菱在心中坚定地道。随后她收起眼中的怒意和杀气,对容卿微微一笑,柔声道:“我们回营帐里。”说完便转身往他们所住的营帐走去。

    容卿比方才更加错愕了。他明明感觉到亦菱身上忽然散发出的杀气,但随后又消失了,而且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用这么和气的语气同他讲话,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完全没明白呢?容卿错愕地看着少女清丽的背影,随后露出无奈的神情。他的人生中所有感到困惑的时候,都是同她在一起的时候。

第二百二八章.冰天雪地幽州行(八)

    前面章节关于四大战神的描述犯了个挺严重的错误,已经予以更正。不影响已经订阅的亲们。过渡章节,叙述较多~接着是本卷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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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亦菱精神百倍地走出营帐,深深地吸了一口营帐外清新冰爽的空气,心情无比的畅快,原因主要有两点:其一,昨天晚上她回到营帐后,一躺下就睡着了,而且睡得格外的香,大概是因为这大半个月来接连赶路太累了,而且还有身旁睡着两位武功高手,六大公子之前两名,格外地有安全感,因此睡得格外地沉格外地香,睡饱睡好所以心情自然好了;其二,大概是同容卿把事情都说清楚了,误会也都接触了,心里轻松愉悦了不少。

    亦菱看到晨光下,一身黑甲的韩毅风正站在点兵台上,远眺冰雪覆盖的苍山,神色冰寒冷酷,双目如炬,似乎要将远处那一片绵延不绝的苍山山脉看穿,透过它看到山脉的另外一边去。

    幽州边境这一带是一片辽阔的北部平原,东西走向的苍山山脉将这片广袤的平原分割为南北两部分,苍山山脉以南的幽州平原,东边的部分隶属于江国,西边的部分则是翳国的领土,而苍山山脉以北则是乌苏、扶勒等一些小国的领土。

    乌苏、扶勒等国虽然是小国,但其领土面积可不算小,北部广袤的平原、草原还有西北边的荒漠,几乎皆是这些小国的领土,但这些小国之所以被称为“小国”,主要是因为他们的人口相对较少,加起来都不及中原五国中任意一国的十分之一,此外,这些小国十分落后。许多族群仍然保持着古老的部落形式,而且大多以游牧狩猎为生,而中原五国自周朝中期以来便实行了封建制度,从一开始的三公九卿制度,到夏国第二任女帝冷紫婵改革之后的三省六部制度,虽然现在的三省六部制度尚不完善,但比之周边的小国来说却是先进了不少。除了政权制度之外,经济、钱粮、军队、兵器、农商、化等各个方面都比那些周边国家发达得多。所以相对而言。中原五国被称为大国,而周边的国家,包括领土面积很大的几个北部国家,皆被称为小国。

    对于中原五国的所拥有的资源和繁华,周边的小国又怎能不眼红嫉妒、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于是,主动挑起战事,发动同大国的争斗,妄图蚕食大国的土地,就成了近百年来周边小国最主要的事情。这也就是为什么像乌苏、扶勒这样人口不及江国人口十分之一的落后小国,居然野心勃勃地扩军招兵。饲养大批骏马,并在五年前联合成共计八十万人的大军,大举进攻江国。

    亦菱看着不远处高台之上的韩毅风,北国寒冷的风扬起他的玄黑披风,头顶上的军旗猎猎作响。她想。韩毅风一定是想起了从前在这里经历的战事,想到了苍山山脉那一边的两个小国。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顺着银白色铠甲的缝隙钻入其内,亦菱不由地微微哆嗦了一下。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发觉洛沉碧走到她旁边站住了。

    亦菱微笑着道:“早啊,沉碧。”

    出乎意料地,洛沉碧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回应她,而是表情淡淡的,眸中带着疑问和不快。

    亦菱心中微微一惊,洛沉碧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好好的呢。

    “你昨晚去了哪里?”洛沉碧忽然开口,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语气淡淡的,但是可以听出其中夹带的不悦。

    “啊?”亦菱闻言直接大瞪眼,这是什么情况?洛沉碧这神情、这语气,怎么活脱脱一位盘问妻子昨夜去了哪里的心情不悦的丈夫?不就是母皇下旨钦定的下任女帝的皇夫么?这也太嚣张了?他怎么现在就把自己当成是她的皇夫了?这心态转变得也太快了?她还没说承认不承认这码事儿呢,他现在就敢管她了?岂有此理嘛!

    不过她现在也不敢做出太强硬的姿态,如果把洛沉碧惹恼了,他万一转头就走了怎么办?且先不说她不放心他一个人离开这边境军营,就从个人角度考虑,她身边可是就此少了一名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啊!冯太尉和栗御史兴许会派来刺客刺杀她呢,那些目的不明的人还藏在暗处偷偷地观察她试探她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杀手,她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点儿事儿就发火?

    再说……她其实……嘿嘿……还是挺喜欢洛沉碧的……虽然这种喜欢和对容卿的喜欢不太一样,或许只是对朋友喜欢之情,但她现在实在不确定自己心中对洛沉碧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单纯的对一位挚友的欣赏和喜欢,还是有一点淡淡的像对容卿一样的喜欢……

    亦菱只得赔笑道:“昨晚一开始的时候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亦菱知道洛沉碧定是在她昨晚跟着容卿出来之后醒了,然后发觉她和容卿都不见了,所以方才才这么问,但是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不能直说“我昨晚跟着容卿出来了,然后我们聊了好久”,她觉得如果她这么说了,那就无异于往平静的海面上扔了一颗巨大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

    洛沉碧说不定就此会问出更多的问题,难道她要把过去这段时间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给他讲一遍么?就算别的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但是洛渊和容卿是师徒关系,或者说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师徒关系的事情她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这说不定会引发一系列问题。

    首先,她根本就不确定洛沉碧是否知道此事,但她通过之前洛沉碧提起他叔父洛渊所说的话,可以看出洛沉碧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叔父这些年去了哪里,就更别提是一直同他的“乖徒儿”容卿在一起,支持几位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之人了。如果她将此事告诉洛沉碧,结果会怎样?可能相安无事,也可能引发师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毕竟洛沉碧和容卿是观点、立场和目标都不同的两人,是分坐棋盘两边的弈者,是用山川湖海、帝王将相来竞争、来比试、来一决胜负的对手。这几天她敏感地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很不对劲儿了,她不能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再添一把火呀。

    其次,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容卿是否同意将此事告知洛沉碧,毕竟事关容卿,她无权替容卿做决定,无权随意地向他人透露关于他的事。如果说昨晚之前她还有可能对洛沉碧开诚布公,但她现在不能了,她同容卿之间的误会都解开了,她现在对容卿充满了歉意和愧疚,想弥补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泄露他刻意隐藏的事呢?

    最后一点,她现在已经肯定洛渊定是用什么威胁容卿,胁迫容卿听从他的命令,为他做事。这个威胁可能是容卿在乎的秘密、在乎的人,或者干脆就是他的性命,虽然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容卿的性命,但从上一次洛渊所支持的杜亦风派来的刺客对容卿下了杀手来看,不排除这个可能。身手再好的高手,也难以一敌众。所以,如果她贸然行动,或者冲动地将此事告诉他人,就会将容卿置于危险的境地,像洛渊那种狠绝之人,说不定在事情败露后,在他威胁容卿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后,他就会使用什么极端的手段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来,比如揭露容卿不想告知他人的秘密,比如杀了容卿在乎的人,再比如派众多高手杀了容卿。

    因此她此刻只好打马虎眼儿了。

    洛沉碧闻言没有再追问,他别开脸,看着远处的一片冰封的绵延山脉。

    亦菱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一声无声的冷哼,她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一脸淡然、眸中却带着满满的不悦的洛沉碧,觉得现在他和她又不像是一位十分不悦的丈夫和一位半夜从卧房内悄悄离开的妻子,而像是一位听了夫君的解释赌气不相信的小媳妇,和一位急忙解释赔笑讨好娘子的小相公。呃……而且她是那个急忙解释赔笑讨好娘子的小相公。

    这时,身边又有一阵冷风刮过,亦菱莫名地感到一阵骇人的寒意。她一转头便看到容卿正好从她和洛沉碧身旁经过,而且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但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很短暂,随后他的视线便淡淡地落在了洛沉碧身上,而洛沉碧也回视着他,两人的视线蓦地在半空中碰撞。亦菱忽然又抖了三抖,怎么太阳越升越高,天气反而越来越冷呢?

    随后容卿一句话都没说,收回视线,继续往点兵台韩毅风所在的方向走去。而洛沉碧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亦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是怎么一回事?洛沉碧心情不悦,她就已经弄不明白原因了,这容卿怎么也不高兴了?他们昨天不是都将误会解除了么?容卿貌似还有点儿生气了?过去她一直误会他的时候,他都没有一点儿不悦,而且一直跟在她身后,一副纯良无害乖顺温柔的模样,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误会解除了,他就不快了?非得误会他,他才开心?

    正当亦菱站在原地困惑不解之时,忽然听得远方传来一声,“报——!”

第二百二九章.冰天雪地幽州行(九)

    亦菱定睛一看,雪地里骑马奔来的人正是韩毅风昨日派出去的二十几名探兵。不好!看这情形定是有情况!

    亦菱连忙叫上洛沉碧往点兵台那边快步走去。两人走到点兵台旁时,那二十几名探兵正好下马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为首的一人抱拳道:“将军!苍山顶上有情况!”

    众人一听,皆是同一个动作,齐刷刷地转头远眺苍山山脉的顶端。在距离驻军大营较远处的一座白雪皑皑的山麓顶上,似乎有黑影攒动。

    韩毅风眸光一寒,衬得他原本就冷酷至极的脸越发的冰寒了。“查清楚是何人了么?”

    “回将军,末将距离那里较远,并未看清是何人,就急着先回来禀报了。”那为首的探兵道。

    亦菱闻言走上前道:“韩将军,不如让本殿下还有两位军师一同前去查探一下,若是山顶上的确有敌军,只有我们三人的话不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

    韩毅风看向亦菱,神色舒缓了一些,“如此甚好,有劳齐王殿下了。”

    亦菱微微一笑,往天上一拱手道:“为皇上分忧,也是本殿下应当做的。”说罢转身看着容卿和洛沉碧二人,一脸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你们两个乖乖地跟着本殿下走”的表情。

    容卿和洛沉碧此时没了脾气,因为亦菱此时的提议当真是恰到好处,如果远处山顶上那些攒动的黑影不是敌军,那么以他们三人的武功身手可以快去快回,尽快返回传递消息。而如果那些黑影正是乌苏、扶勒两国的士兵,那么他们三人目标又小又隐蔽,不易被敌军察觉,不会给敌军创造出一个挑起战事的借口。

    试想。如果那些敌军正蠢蠢欲动,却苦于没有发兵的由头,这时候江国的探兵接近了他们,并且被他们发觉了,这样他们便可以用“江国率先袭营”之类的借口挑起战事,然后两军免不了打一场恶战。同时江国还占了不利的局面,世人皆会认为是江国率先挑事,发起战事,师出无名,没有道义。

    可是江国将士们又不是傻子,他们怎么会想不明白敌军想打的小算盘?他们偏偏不让敌人如意!

    于是很快就有将士牵来了三匹马,正是亦菱三人走出朔城城门之前骑的马,而且亦菱那一匹黑马仍旧是她从前上战场时常骑的那匹战马,也就是皇甫祎在位时赐予她的那一匹。

    少女王爷和两位美男军师分别骑着一匹黑色高头大马和两匹雪白的骏马在冰天雪地里驰骋远去了。很快,那一抹雪白的身影。那一抹淡青色的身影,连同他们所骑的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就隐在遍地雪白的视野里了,只有亦菱的那匹黑马化作了一个小黑点,逐渐向苍山的方向而去。

    韩毅风仍旧站在点兵台上,默默地望着远去的三人,随后视线微微上抬。落在更远处那一片白雪皑皑的山顶上,眼中一道寒芒闪过!“整军,准备!”

    “是,将军!”

    将士们心中的战神一声令下,万人如同一人,整齐划一、无比有序地行动起来!寒风卷着积雪掠过,驻军军营内顿时升起一片肃杀之气!

    通往山脚的道路上,积雪并不算厚,三匹骏马哒哒哒地奔腾而过,马蹄溅起朵朵雪花。在冬日略显黯淡的阳光下,晶莹闪烁,美丽至极。

    亦菱随意松快地握着缰绳,任由兴奋激昂的高头黑马在一片莹白的雪地上驰骋,她早就忘记了早晨的不愉快。颇有兴致地乐道:“如果山顶上果真是那些敌军,而我们三人由于太过靠近他们而被发觉,我就说我是带着你们两人出来游玩儿的,不慎闯入了他们的领地,你们觉得这个借口如何呀?”

    右边白马上的洛沉碧闻言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笑道:“你带着我们两人出来游玩儿?谁信呐?”

    左边白马上的容卿也一扫先前一脸冷淡的神情,笑吟吟地附和道:“就是,那些乌苏国和扶勒国的将士们一看你不过是个少女,怎么可能相信你带着两个比你还年长几岁的男子出来游玩呢?这个借口显然不充分不可信。”

    亦菱不服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充分不可信的啊?夏国的那些女子不是有很多都带着自己的夫侍出来游玩么?”亦菱想起她从前带着皇甫祎逛应镇的街市时,那些路人议论过的话,她对这个印象特别深,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了。

    洛沉碧闻言温和地笑了,眸中尽是喜悦的光芒,“这么说我现在就是你的夫侍了?”

    亦菱转头瞥了他一眼,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早晨在军营那会儿还一副心情不悦的盘问妻子的夫君样子,这会儿矜持什么?

    容卿在旁边也不消停,反驳道:“你身着铠甲,一眼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些敌军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再说,哪有穿着铠甲带着夫侍外出游玩儿的?”

    亦菱闻言怔了一下,对啊,这一点她方才没有想到,看容卿和洛沉碧二人皆穿着华美衣衫,外罩华贵锦裘,骑着通体雪白的高贵骏马,且都没有穿铠甲,一看就不像是军营中人,而是出来游玩儿的贵公子。她就不一样了,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一看就像是战马,而且身着银白轻便铠甲,还披着红色的披风,虽然没有戴头盔,但是怎么看都像是军中将士一类的人。

    亦菱稍稍歪着脑袋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激动地道:“对了!我就说我是某位夏国女将军的女儿!夏国的女子大多都武兼修,同男子一样,更何况是女将军的女儿呢?一定更注重习武!穿着铠甲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对,我就这么说!哎,沉碧,夏国哪一位女将军比较有名,而且还有像我这么大的女儿啊?”说罢,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洛沉碧,一脸期待地等着回话。

    洛沉碧一脸无奈,看了亦菱半晌,道:“夏国没有女将军。”

    “啊?”亦菱不敢相信地啊了一声,“怎么可能?夏国的女子不是可以像男子那样修习武,参加科考么?总有女子选择习武?总有女子参加武考?总有女子参军为将?怎么可能没有呢?”亦菱一脸失望地反问了一连串,看着洛沉碧的眼神中充满了指控的意味,好像洛沉碧方才说话骗她了似的。

    容卿道:“这个我可以作证,夏国目前的确没有女将军。”

    亦菱刷的一下把头转过来,不屑地瞪了容卿一眼,暗道:早晨看着洛沉碧时还一脸冰冷呢,现在又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说话了,你们师兄弟二人还真是有意思!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记得夏国朝廷里面是有女官的呀?所以同理而言,夏中也应该有女将啊!”亦菱理直气壮地说道,仿佛她所说的话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一样。

    洛沉碧道:“夏国允许女子进入官学读书,参加科考,这在中原五国之中已是十分特殊的举措了,又怎会随随便便地让女子参军打仗呢?女子参军为将又岂是容易之事?”

    亦菱闻言扭头沉默地看着洛沉碧,半晌后故意阴阳怪气地道:“我怎么觉着,你这话里……意有所指啊?”

    洛沉碧立马露出一个又温和又讨好又风华绝代的微笑,柔声道:“殿下英明!我正是意有所指啊,别的女子做不到的事,殿下却做到了,果真不同凡响!”

    亦菱闻言审视地注视了洛沉碧片刻,随后又一转头,对另一旁的容卿道:“容卿啊,你觉得沉碧方才说的都是真心的么?”

    容卿一脸十分真诚、十分诚恳、十分认真、十分正直的神情,“沉碧所言非虚,绝对是真心话,比真金白银还真!真的!”

    亦菱闻言顿了片刻,随后仰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那笑声简直是痛快至极、骄傲至极、得意洋洋至极、意气风发至极!

    一左一右的容卿、洛沉碧二人也都一扫早晨时的不快,开怀地跟着笑了,不过他们二人笑得十分高贵优雅,完全没有亦菱笑声中的那种豪爽和狂放的感觉。

    亦菱是真的开心,自从得知皇甫祎过世,她就一直非常伤心,虽然在齐王府时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总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似的,不能痛痛快快地喘口气儿,那种不能释放悲伤的情绪、不能在人前哭只能在人前笑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压抑。

    而方才这一番闲聊,不仅活跃了三人之间莫名其妙就变得冷淡紧张的气氛,把他们两人逗乐了,而且还让她一扫近日来的悲伤憋闷,实实在在地得意了一把!不得不说,洛沉碧和容卿的恭维恰到好处,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她都感到非常得意和骄傲!在心中蓦地就升起一片“天教分付与疏狂”的豪情来!

    她知道,如果皇甫祎九泉下有知,定会为她此时的豪情和傲气而感到欢欣的。

    于是,两位男子开怀的笑声和一位少女爽快悦耳的笑声久久地回荡在山间……

第二百三十章.冰天雪地幽州行(十)

    高山绵延,看着近,若真要走起来,还是很远的,不过好在亦菱三人胯下的骏马皆是世间少有的千里马,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山脚下,这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马蹄和小半截马腿。

    再往山上走,积雪更厚,有些地方甚至都可以没过膝盖,而且山坡又较陡,马匹不便上山。三人将马匹拴在山脚下的一颗古柏上,然后徒步上山。

    三人皆运起些许内功,这样走在及膝的雪地上,就像走在刚刚积起来的薄薄的雪地里一样,一脚踩在雪地上,轻轻盈盈地,积雪尚未没过靴面。而三人又没有用尽全力施展轻功在雪地上前行,这是为了保存一些实力,以免一会儿出现什么意外。

    三人走过的雪地上,留下三串浅浅的脚印。

    虽然这里距离山顶还有很远的距离,但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提高了警惕,那些敌军说不定已经在这山上设了暗哨,就待江国这边的探兵前来查探,然后将其当场捉住。

    三人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迅速地扫视周围。亦菱走在最前面,容卿和洛沉碧一左一右并排落在稍后一些的地方,三个人在上山的道路上构成了一个三角形,这是目前情况下最有利的阵型,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三个人中总有一人可以迅速察觉,并且向另外两人发出信号提醒,同时三个人的站位保证了一旦有敌人忽然从暗处发动攻击,他们之间可以相互照拂支持,将敌人伤害到自己和同伴的几率降至最低。

    虽然三人心中都提高了警惕。但他们的神情仍旧如常。

    容卿一身白衣如雪,乌发如墨,随着他在雪地里从容地走动,雪衣乌发皆轻柔飘动。衣袂翩翩,墨发轻舞,那一身如雪的白衣和他如雪一般高洁无暇的容颜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冰天雪地的背景之中,但那随风轻舞的墨发和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又分明昭示了他的存在。容卿此时一脸从容淡然,幽深似海的眼眸波澜不惊,仿佛并没有任务在身。只是单纯地经过此地而已。

    洛沉碧一身青衣淡泊,在遍地厚厚的晶莹积雪的映衬下,更显得清新淡雅,仿佛是冬日雪地里的一抹新绿,让这一片山林顿时产生了一片勃勃生机。洛沉碧的神情如往常一般温和沉静,那一双如湖泊般沉静的双眸此时更是平静无波。他轻盈地自及膝的雪地上轻踏而过,淡青色的广袖和锦裘在身侧和身后飘舞,划过淡青的弧线,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要去隐居山林的知交家中品茗畅谈一般。

    走在最前面的亦菱所有的感官都变得非常的敏锐,她的双眸如同利剑一般。从雪地上轻盈踏过的同时迅速地扫视一下周围,如果此时两边的松杉柏后藏匿有人,那么一定会被亦菱这一记眼刀震慑到!同时亦菱竖起了她的耳朵,像一只独自在雪地里觅食的雪兔一样,仔细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尽管亦菱处在高度警惕中。但她的神情却是极度的轻松愉悦,同她那一双秀气的锐利的眸子构成了强烈的反差,再加上濯玉宫独门绝技的轻功飘雪移步,身姿轻盈,更显得整个人随心所欲,没心没肺。仿佛真的是一位夏国的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带着两位夫侍外出游玩儿一般。

    亦菱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乐道:“哎,对了!我为什么一定要说是夏国某位女将军的女儿呢?我可以说我是夏国某位男将军的女儿啊!这样不就顺理成章了?夏国将军之女自幼受父影响,喜欢舞枪弄棒。骑马射箭,连平日里出游都要穿着铠甲,一副要上战场打仗的样子,这多么的合情合理啊!”

    亦菱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摇头晃脑。一副“我真聪明啊,连这个都可以想到”的自得自满的样子。

    洛沉碧闻言,脸上温和沉静的神情顿时被打破了,一脸无奈地笑道:“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儿呢?”

    “那当然!”亦菱回头看了洛沉碧和容卿一眼,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本殿下这叫做防患于未然!万一一会儿有人来盘问我们是何人,为何要来此地怎么办?当然要提前编好一个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理由啊!让他们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怎么着都得信!不得不信!”

    容卿亦是一脸无奈地道:“若是我们一会儿当真遇到了那些敌军,恐怕他们根本就不会盘问我们是谁,直接就动手了,然后以此为由,发动战事,你现在就是编一个再怎么天衣无缝的理由,到时候也排不上用场啊。”

    亦菱两眼一瞪,中气十足地理直气壮地道:“他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哪有连盘问都不盘问一下就动手的?”

    “咳咳……”洛沉碧闻言立时被呛到了。究竟是谁不讲理?他们三人中除了亦菱之外的两人看上去虽然不像是军营中人,但毕竟是从江国这一边过来的,相貌也是中原人的特点,那些乌苏和扶勒的将士们若是看到,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们是江国来人,国恨家仇正深切,谁还顾得上停下来攀谈查问一番?谁还管你是敌军中人还是出来游玩的百姓?一旦遇到,直接动手,然后便可以利用此事,生出事端,造出由头,发动他们梦寐以求的战事,借此机会侵吞中原土地,掠夺财富资源。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什么讲理不讲理。难道这个世间的规则还都由她来制定不成?

    洛沉碧那叫一个无奈,一旁的容卿也是无奈的轻笑了几声,随后同洛沉碧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扫早晨在军营时剑拔弩张的气氛,皆是轻松淡然,一如平日。

    但还未待两人收回视线,忽然两双眸中寒芒一闪!容卿和洛沉碧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警觉与危机!

    走在前面的亦菱正要开口继续说话,忽然一顿,随后收回了刚要迈出的一只脚,轻轻地落回了原地,她瞬间屏息凝神,收敛了气息,脚下的积雪被她踩出了比身后的脚印更深的印迹,积雪在那一瞬间没过了鞋面!

    周围有人!有杀气!

    亦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仍旧背对着容卿和洛沉碧二人,而身后的原本跟着她一直往前走的容卿和洛沉碧则是敏捷迅速地转过身来,分别背对着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二人,他们二人的衣襟广袖在半空中划出一青一白两道弧线,轻盈唯美,带起一阵风吹起地上的片片积雪,阳光下莹白晶亮。

    三个人各自背对着其余的两人,构成一个三角,面对着三角阵型的外面。

    这是默契,亦是信任。

    面对敌人,背对友人。

    专心对敌时,放心地将后面交给值得信任的同伴。

    容卿和洛沉碧二人轻盈而迅捷地旋身向外,两人的足尖在站立的地方划出一个圆圈。

    就在随着两人的动作而飘舞的衣襟广袖还未落回身侧时,忽然只听的轻盈的刷刷声,只见三人周围的一圈积雪忽然向上鼓起,随后一大片的积雪瞬间冲飞上天!构成一个圆桶一般的雪花帘幕!万片雪花同时飞舞上天,均匀散布在各处,莹白美丽,晶莹闪烁!

    三人同时被这冲天而起的雪花帘幕在阳光映照下放出的晶莹闪光晃了一下眼睛,但三人又岂是那么好迷惑的?他们同时看到了雪花帘幕之中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竟然藏身在这厚厚的积雪之下!围成了一个圆圈!就待他们三人走入这个包围圈时,他们同时破雪而出!从积雪之下飞身而上!将他们三人包围在中间!

    亦菱眸光一凛!这些黑衣人个个都是高手!他们竟然可以如此完美地隐藏气息,藏在这冰雪之下,而容卿和洛沉碧二人方才走进这包围圈时都没有发觉他们!他们二人也是在这些人打算破雪而出、释放出气息和杀意之时才有所发觉的!

    漫天的雪幕铺散开来,飞到各自的最高点时静止了一下,随后又纷纷簌簌而落,仿佛是一场晴天落雪,晶莹美丽,美不可言。但亦菱此时却没有一点心情欣赏面前的奇幻美景,她的一双眸子紧盯着漫天落雪中的那些黑衣人。

    待所有的冲天飞起的雪花都飘落下来,亦菱看清了来人,围着她和容洛二人的共有七人,人人皆着黑衣,头戴斗笠,上罩黑纱,遮住了面容。

    幽冥鬼域!

    他们每个人都静立在原地,明明方才隐匿在冰雪之下,明明刚刚才从积雪下破空而出,他们七人身上的黑衣,还有头上戴着的斗笠之上,竟然片雪不沾!

    这七人的内力之深厚,功力之高绝,由此可见!

    亦菱静静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三个人,心中暗暗盘算起来。由于她的武功不及容洛二人,所以在她方才察觉到敌意的那一瞬间,她就立即收敛的气息,收回了内功,以便积攒实力,所以此时她已经不是轻盈地站在积雪之上了,而是双腿深深地陷入了厚厚的积雪之中,几乎已经探到积雪之下冰冻的大地了。

第二百三一章.冰天雪地幽州行(十一)

    因此在不了解她的人看来,此时她就是一个武功低微、内力浅薄的少女,不足为惧。

    亦菱盯着自己这一边对着的三人,身体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一眨不眨,脑中却在飞速地运转着。从这些人的衣着和装扮来看,显然就是幽冥鬼域的人,这也同亦菱之前的猜测一样,幽冥鬼域在试探她。

    一开始她察觉到荆先生隐隐有试探她真本事的意思,而且将他的意图隐藏得很隐蔽,表现得好像是在她的盛情难却之下,才答应作为她的幕后谋士入住将军府一般,她便在那时猜测,是不是荆先生背后的神秘组织命他这样做的,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荆先生表面上是百里酒馆的说书先生,看上去过着清贫拮据的日子,但秀口一开,便知他是世间少有的才子。

    一个世间不可多得的才子,怎会甘心在一个破旧的小酒馆内当一辈子清贫的说书先生?于是亦菱便联想到了百里酒馆背后的神秘组织——幽冥鬼域,这荆先生定是幽冥鬼域的人。以他的才学,别说在专门负责为幽冥鬼域收集信息的百里酒馆内,就算是在幽冥鬼域中,恐怕都是一位顶重要的人物。

    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怎么能让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一请就请来了?这背后一定有预谋,有目的。虽然她现在仍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究竟是为何要试探她,但她已经做好了打算,装傻充愣,隐藏实力。在自己变的真正强大到有恃无恐之前。这才是最英明最明智的选择。

    亦菱仔细地大量着面前的几人,估摸着他们的实力,心中快速地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既能隐藏实力,表现得自己像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又能保护好自己不受伤。披风垂在身侧,遮挡住了她挂在腰侧的仍旧用布层层包裹着的濯玉剑,亦菱藏在披风下的手缓缓地上移,放在了濯玉剑的布包上。既然决定装草包。那么这柄濯玉剑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出来。

    七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围着站成三角形的亦菱三人许久,双方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亦菱正对着的一人忽然开口打破了骇人的沉寂,“你,就是江国齐王冷亦菱?”斗笠上垂下的黑纱随着他的话语轻轻飘忽了一下,他的声音自那黑纱之下传出,竟在这冰天雪地中带给人更加彻骨的寒意。

    还未待那人话音落下,亦菱便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正、正是!你们是何人?竟、竟敢拦住本殿下的去路!”

    亦菱的声音中竟然带着颤音,说话时不由自主地磕巴了一些,而尾音又加重了许多,同时又是一脸故作镇静的样子,在别人看来这位少女王爷此时正是心里害怕得不得了的同时还要故作勇敢无畏,故意加重语气给自己壮胆。亦菱在心中暗自窃笑一声。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而且面前的这位黑衣人一开口,亦菱就觉察出了事情并没有那么危险。这些黑衣人在方才从积雪下一跃而出之前确实瞬间爆发出了气息和杀意,但是现在杀意早已荡然无存,余下的只有寒意。这些黑衣人并不是真的来下杀手的,而是试探。

    亦菱方才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周围,这七名黑衣人的站位很有意思,三位对着她,其余四位分成两组,两人对着容卿,两人对着洛沉碧。如果其余两组中任意一组的两人对付不了容洛二人。那么她对面的这三个人中站在两边的人就可以随时转过去帮忙,同理,如果她这边只余一人,而这个人对付不了她,那么其他的靠近这边的人也可以迅速地转过来帮忙。这个阵型十分灵活,无论是对付二人、三人、四人甚至是五人,都可以转圈轮流交战,以保持最佳的战斗状态。

    是的。保持最佳的战斗状态。这七人排布的阵型明显是进攻阵型,而不是防御阵型。亦菱问完话之后,也不闲着,脑中飞速地搜寻着她曾经看过的阵型。无论是实战中见到的还是在书中见到的,但是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同这一阵型类似的进攻阵型。亦菱并不感到意外,幽冥鬼域隐匿江湖百余年,这恐怕就是他们绝密的阵型,不曾外泄。所以知道的人定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而相关的记载也不可能有。

    那黑衣人听到亦菱带着颤音又竭尽全力壮胆逞能的声音后,不由地冷笑一声,顿时有一股寒意自那黑纱之后流出,亦菱顿时觉得自己脚下的积雪都冻成了冰!

    亦菱在心中暗道,这究竟是什么邪功?她总觉得这个人虽然同上一次在容卿的宅院里遇到的那名墨蛇堂的黑衣人不是同一人,但他们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相似,阴鸷冰寒,这种寒意不仅仅来自于他们的声音,不仅仅来自于他们神秘可怖的装扮和形象,不仅仅来自于他们的气质,更来自于他们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而这极有可能同幽冥鬼域的独门功夫有关。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之后,瞬间出手!

    腰侧的长剑应声出鞘!卷起地上的一片积雪,直冲亦菱的面门而来!

    与此同时,其余六名黑衣人似乎也收到了什么信号,十分默契地几乎和为首的黑衣人同时出手,向面前的目标发起攻击!

    亦菱好像傻了一般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三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向她飞跃而来。而在她身后,刀剑相击声已经传来,容卿和洛沉碧抽出了藏在锦裘之下的挂在腰侧的长剑,同其余四位黑衣人交起手来!

    “啊——!”

    一声震天彻底的尖嚎撕裂天空,直冲云霄!

    整个苍山,连同山脚下和山体周围的大地,还有山林中挂着积雪的仍旧郁郁葱葱的松树、杉树、柏树都在那一瞬间为之震颤了一下!如果大地、山和树有耳朵和手的话,那么它们此刻一定是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亦菱的这一声,都不能称之为尖叫,或者喊叫,而是尖嚎!真真是声音又大又尖又高亢又嘹亮,同时又属于嚎叫的范畴。

    亦菱身后容卿和洛沉碧已经同四名黑衣人过了十几招,战斗正激烈,他们二人表情十分淡定,仿佛早就料到了亦菱会叫这么一声。

    但是却苦了七名黑衣人。他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当亦菱那一声破空而出,他们黑纱下的脸上十分默契地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苍天呐,耳朵要被刺聋了!同容洛二人交手的四人皆是痛苦地默默地道。他们此时真想用双手捂住耳朵,但无奈正在激烈地打斗中,而容卿和洛沉碧又是世间数一数二的高手,六大公子排名前两位的公子,自是不敢懈怠,只能一脸痛苦地忍着。

    而拔剑冲着亦菱飞身而去的三人却是愣在了半空中,因为这个传说中曾在宁国统领千军万马,一举击溃四大战神之一的上官绝尘所率领的云队,收复了几座城池的齐王殿下,此时就像一只受了大惊的胆小如鼠的兔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声转身就从她身后正打的难舍难分的两拨人中间的空隙中冲了出去!

    她的身影一溜烟儿便远去了,带起了地上的积雪,漫天飞扬,在她身后形成了一道莹白的烟尘,而与此同时,她的那一声尖嚎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随着她流星一般远去的身影一同远去了……

    三位黑衣人登时愣在了半空中,长剑出手,招式未减,却已经落了空,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要加速追上去。

    这一方面是因为亦菱的反应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了,根据这位少女王爷方才的表现,明显是实力不足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假装自己很强大,但是又对比自己强大的势力感到畏惧,尽管如此也抹不下面子偏要逞强愣装,结果万万没想到这齐王殿下关键时刻还真就不逞强了,脚底抹油,立马就跑,真是胆小如鼠啊!

    另一方面,是因为亦菱这一嗓子尖嚎叫得又尖,持续时间又长,刺耳至极,震得这些人的耳朵嗡嗡嗡地鸣响,感觉就像是被尖利的针刺入了耳朵一样,震得这些人脑子也不灵光了。所以他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亦菱的这一声却是用足了内功,再加上少女尖叫时特有的尖利音色,再加上亦菱用上了丹田之中的气息,将普通的尖叫转变成了介于女子尖叫和男子嚎叫之间的尖嚎。

    半空中,为首的黑衣人道:“这齐王的兵法学的不错啊!尤其是‘走为上策’这一计,当真是心领神会、融会贯通、运用自如啊!”原本阴冷冰寒的声音中竟掺入了些许戏谑好笑之意,明显是将已经跑远的少女王爷当做了笑料。

    旁边的一人接着道:“我看她是经常使用这一计,所以才会使用的如此轻车熟路!哼哼……”此人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嘲笑和讽刺之意,显然早已不把这位传说中可以名列四大战神之一的少女看在了眼里。

    另一边的一人闻言奸笑起来,明显是支持他的看法。

第二百三二章.冰天雪地幽州行(十二)

    正在此时,容卿和洛沉碧很有默契地同时虚晃一招,转身便走!双足一点,两人便迅速地追着亦菱向山下飞去!

    方才向亦菱出招的三人此时才落在雪地上,这一跃,竟然跃出了好远,比同容洛二人打斗的四人都要更靠向下坡的一边。

    为首的那人冷冷地看了一眼前方三人的背影,冷笑一声,“追!”

    话音未落,七个人便如同流星一般飞掠而去,原地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只有被风带起的雪花在半空中飘舞盘旋,许久后又缓缓地落回到厚厚的积雪上。

    七位黑衣人外加亦菱三人,都没有发觉自己身后的高高的山顶之上传来了不正常的轰轰的鸣响……

    江国驻军大营内,两万铁骑神军整装待发,韩毅风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紧盯着远处亦菱三人攀爬而上的那一座山麓。虽然他早已看不到三人的身影,但是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尽管皇上嘱咐过他不要主动挑起战事,但一旦亦菱他们发出了信号,或是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出现,那么他也要即刻出兵。国恨家仇,他已经忍了太久了。

    忽然,远处山脉中传来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韩毅风瞳孔骤缩!怎么会……?!

    旁边骑在战马之上的副将亦是一惊,但他随即就转头担忧地看着身旁的主帅,他深知韩将军最怕见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可偏偏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如果说这世间能有什么事,会让素来冰冷淡漠的大将军感到焦急和惶恐,那么就只有这一件事了。谁让五年前……唉……

    副将满脸忧色,不由地轻叹一声。

    韩毅风的目光仍旧紧紧地锁在远处的苍山之上。随后头也不回地缓缓地抬起手,然后干脆利落地一挥,“出发!”随即双腿一夹胯下战马,战马便立即会意,头一扬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离去!

    训练有素的铁骑神军如同一个人行动一般,齐齐打马随着他们的主帅前行。

    跟在韩毅风身边一同策马狂奔的副将欲言又止了一下,他原本想出声劝阻主帅,他知道此次前去十分危险。他实在不想让五年前的悲剧再度发生在这位人人尊重崇敬的战神身上。但是他终究没有开口,身在铁骑神军多年,如今又成为了江国战神身边得力的值得信赖的副将,铁骑神军的严明军令他最清楚不过了,军人的天职即是服从,主帅发令。他焉有提出反对之理?前面就算是刀山,就算是火海,他也必须遵命!

    就这么一晃神儿的功夫。主帅韩毅风已经策马超过了原本几乎同他并排而列的副将大约一个马身的距离,那副将见状,连忙扬鞭打马,跟了上去。

    亦菱像一只兔子一般飞速地从半山腰上往山脚下冲去,她方才用足了内功喊了一声,如今停止了尖嚎,她便将所有的内功用在了足下,以濯玉宫特有的轻功步法飞快地向山脚下飞去!

    此时,她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会轻功而且轻功绝佳的事实被那些幽冥鬼域的人发觉,因为她曾经在百里酒馆之外为了追上荆先生早就露了一手。如今荆先生已经知道她轻功尚佳,那么这些幽冥鬼域的人早晚都会知道。所以她现在暴露这一点也就无所谓了。更何况如果她表现得太过无能,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一个彻底无能的草包怎么可能成为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宁国女将军和新一任战神?流言就算再不可信,也绝非空穴来风,多少是有点根据的。

    在刚刚过去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亦菱竭力把自己表现成不算强大。但还是有点儿能耐,然后就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人,自以为是、逞强好斗,但同时又没有胆量、欺软怕硬,遇到比自己强大的人时,因为抹不下面子开始还要虚张声势一下,但随后就泄了气、知道自己半斤八两,赶紧奉行走为上策的原则,不够义气地扔下同伴转身就跑,只为保命。

    这样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才够真实。亦菱一边身姿轻盈地往山下飞去,一边在心中暗自窃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自古兵不厌诈,她可是将兵法又一次地用在了非战场非战争的场合。

    由于她身姿轻盈,又用上了所有的内功和濯玉宫绝学,故远远地将所有人甩在了身后,就连容卿和洛沉碧也只能保持住他们同她之间的距离,很难再接近半分。对于这一点,亦菱感到非常的骄傲和自豪。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能有一技之长总归是好的。这也更加加剧了她想要变强的渴望,如果她现在已经足够强大,根本用不着自毁声名,做出这一系列根本就不符合自己行为的举动。

    她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强者,但还远远不够强大,若要自保、若要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若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还需要更多的努力!思及此,亦菱浑身热血沸腾!当她在濯玉宫拜师学武,渴望着为父皇赵臻和母妃姚宛月复仇的时候,也是夜以继日、加倍努力、不曾松懈,日夜渴望成为强者!而她那时成为强者的目的就是为亲人报仇,但如今她的目标已经不限于此,她有了更远更高更值得去攀登的巅峰目标!若要实现,她必须变得更强!

    亦菱不知不觉提气愈发加快了步速,身姿愈加轻盈敏捷,几起几落间便飞掠得更远了,眼看就要接近山脚了!

    正在这时——“轰隆隆——!”

    沉闷地好似闷雷一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亦菱心中一惊!这是什么声音?纵使她身在半空中飞掠,仍旧可以感觉到此时此刻大地就在震颤!

    “菱儿!”

    身后有焦急的声音传来,亦菱心里又是一惊,难道那些黑衣人追上容卿和洛沉碧了?她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容卿和洛沉碧正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向着自己这边飞来,而那七名黑衣人则被他们三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发生什么事了?亦菱觉得方才那一声中饱含的担忧之意定是表明发生了什么十分严重的事,她轻盈地落在积雪上,略微停了一停,“怎么了?”

    亦菱话音未落,容卿和洛沉碧就飞了过来,两人居然同时伸手一左一右拉住了她的手臂,随后向高处飞去。“不要停下来!”容卿同时这样说了一句,但当他将这句话说出口时,亦菱已经被他们带到半空中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亦菱怔在当场,这是什么情况?

    而就在亦菱被容卿和洛沉碧带到较高的空中时,她面对着她方才原本背对着的高山,此时一看,登时双眼圆睁!

    山顶之上,居然荡起一大片滚滚白烟!不!不是白烟!是白雪!

    雪崩?!

    高山之巅沉积冰冻多年的积雪,竟然在这一刻崩裂塌陷下来!滚滚雪浪如同一匹巨大的雪狼,如同一条巨大的白龙,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向山脚下狂奔而来!

    纵使亦菱现在已经身在半空之中,她仍旧感到那一片铺天盖地的雪浪很快就要翻滚而至,将她湮没了!

    漫天的雪浪白烟中,那七位黑衣人化作七个黑点迅速地往高空之中跃去!

    而亦菱他们三人由于方才亦菱在原地怔了一下,没来得及提气上跃,而是完全靠着容卿和洛沉碧的力量拉起来的,所以他们三人此时上跃的高度不及身后的那七名黑衣人。

    眼看雪浪滚滚而至,就要到眼前的时候,亦菱急中生智,大声对容卿和洛沉碧二人道:“我们藏起来!藏到雪里面去!就像刚才那些黑衣人那样!”

    尽管亦菱声音已经很大了,但仍旧立即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吞没了,不过好在容卿和洛沉碧一左一右地拽着她,距离她很近,听到了她的话。

    容卿和洛沉碧闻言同时看了一眼亦菱,随后两人立即领会了亦菱的意思和目的,便不再提气运功,三人靠着方才的余力又往上跃了一段,但随后就停在了半空中,这一停顿不过只有须臾,随即三人便开始下落,与此同时,雪浪追上了他们,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而此时面对着整座山麓的亦菱早已看不到那七名黑衣人的身影了,映入眼帘的只有漫天卷地的雪白。在被大雪淹没的那一刻,亦菱心想,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

    韩毅风双目赤红地紧盯着远处那一大片雪白激流,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波动,愈加撒开四蹄,驰骋狂奔!

    向着苍山策马狂奔的韩毅风分明看到了山上发生了雪崩,而且就是亦菱他们方才登上的那一座山峰!那些雪浪铺天盖地!席卷而下!吞没了他的两位同门师兄!还有当今圣上的堂妹齐王殿下!他怎么能不急?!此情此景何等眼熟?他的双眸赤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他最亲的亲人当年就被埋葬这样的雪浪之中!

    “轰隆隆——!轰隆隆隆隆——!”一阵阵的巨响过后,那些翻滚而下的积雪终于冲下了山脚!像一道道从高山奔流倾泻而下的瀑布激流一样,忽然到了平坦开阔的地带,立即四散开来!崩落得满地都是!还有好多积雪被后面倾泻下来的积雪冲击上天!漫天飞舞!

第二百三三章.冰天雪地幽州行(十三)

    许久之后,当最后一片雪花缓缓地飘落在莹白的积雪之上,整个苍山地带似乎又恢复了沉寂。

    距山脚处不远的山路旁边,七位黑衣人提气运功,分别站在七棵相距不远的高高的雪松之上,他们皆是同一个动作,居高临下地低头注视着亦菱三人方才被埋没的地方。

    山脚下,形成了一片被方才滚落下山的积雪冲击而成平坦雪地,而山路上的积雪更厚了,靠近山路的松柏有一截树干都被埋在了厚厚的雪地里。

    四周一片沉寂……立在最高的一棵雪松的树冠尖上的黑衣人正是方才同亦菱说话的那位为首的黑衣人,此时他的目光透过面前的黑纱,直直地盯着山路上的雪地,仿佛能够透过那厚厚的积雪,看到积雪之下的亦菱三人。

    “这个齐王殿下,也不过如此!竟如此胆小!”旁边一棵树顶上立着的黑衣人讽刺地奸笑了一声。

    “哼,刚才只顾着自己逃命,后来还连累了自己人。真是……唉——!”另一旁的黑衣人闻言附和道,末了还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只是这叹息之中多了些嘲弄的成分。

    这些黑衣人明显被误导了。这也正是亦菱方才让容卿和洛沉碧落下的原因。方才雪崩发生之时,他们正好向半空中跃起,而亦菱出声提议时,那滚落的雪浪已经近在咫尺,他们三人靠着余力又往上跃了一段。随后正要下落时,那雪浪也铺天盖地地翻卷了下来,在那些黑衣人看来就是亦菱这个废物齐王,方才只顾着逃命,没发现身后发生了雪崩,而跟随她的容洛二人出声提醒。那废物齐王回头一看。顿时傻了眼,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两位同伴带到了半空之中,而由于多了她这么一个累赘,导致三人都被雪浪卷入,被埋在了雪下。

    又一位黑衣人冷哼一声,阴鸷的声音从黑色面纱之下传出来。语气中满是不屑,“真不知堂主为何突然派我们来对付这个废物似的齐王!”

    “就是!”之前两人也附和道。

    “你们三个!少说几句!堂主的决议岂是你们能够议论的?”忽然,站在距离为首黑衣人最近之处的一个黑衣人出声制止道,他的声音虽然阴冷,却多了几分威严和沉稳,随后他转向为首的黑衣人,恭敬地拱手道:“副堂主。我们现在是……?”

    为首的被称为“副堂主”的黑衣人并没有立即回话。他的视线透过随风飘忽的黑纱,冷冷地落在那一片雪地之上。“我们走!”过了片刻,为首的黑衣人忽然出声下令,随后率先足尖一点雪松树顶,飞了出去。

    其余六名属下皆立即跟随而去。

    这七名黑衣人走后,山脚这一带显得愈发的沉寂了。

    待那些黑衣人走了许久后。三道雪浪像喷泉一样忽然冲上半空之中,三道人影从雪底下飞身跃出!随后在漫天飞落的雪花中身姿轻盈优雅地落在雪地之上。

    亦菱足尖刚沾到积雪。便四处张望着问道:“他们走了?”

    洛沉碧温和一笑,那笑容温暖的可以融化四周的冰雪,“嗯,走了,你怕什么?他们明显没有杀意。”

    亦菱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不怕他们!我怕他们没被我们骗走!”

    一旁的容卿闻言眸光一冷,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就是那些来试探你的人?”

    “不错。”亦菱眼中流露出赞赏和钦佩之色,容卿不愧是容倾天下第一公子,当真是七窍玲珑心,闻弦歌而知雅意,心思一转便什么都了如指掌了。

    洛沉碧闻言眸光亦是一寒,“幽冥鬼域的人,他们为何要派人来试探你?”

    亦菱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她心想,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若是早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还用得着像这几天似的这么被动么?

    这时,远处有一阵震天的马蹄声传来,亦菱三人皆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来向。

    这一看不要紧,亦菱登时一惊,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军队正向着这边压过来!不是韩毅风率领的铁骑神军是谁?可是他们不是应该在军营中等待他们三人回去告知山上的情况么?或者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情况,等待他们三人在山上发出的信号么?他们怎么现在就来了?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亦菱心中已经转了好几道弯弯,想到了许多种情况,不过她一种也没猜对。她的身侧,容卿和洛沉碧二人又对视了一眼,两人眸中皆流露出些许担忧之色。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隆隆——!

    忽然,又是一阵阵闷雷似的响声在苍山山脉周围响起,而且比之前的那一次响声还要巨大!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亦菱心中大惊!这分明是方才的那次雪崩的震动引发了更大的雪崩!方才不过是一座山峰发生了雪崩,威力就已经如此巨大了,如今周围的山峰全部都受到了影响,整个苍山山脉都在闷响!这一次的雪崩该是多么的可怕!

    方才那次雪崩,她和容洛二人凭借着敏锐的觉察力和精准的判断力避开了那些冻得硬邦邦的能把人砸死的冰雪块,选择了最安全的地方藏身,并且凭借着不凡的武功身手没有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可是这一次的大雪崩,她却不能保证他们三人能够完好无损地逃离,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葬身在这漫天席卷而下的雪浪激流之中!

    亦菱眼中顿时迸射出万分焦急的神色!

    还等什么,跑啊!走为上策!方才她只不过是故弄玄虚、逢场作戏,骗一骗那些黑衣人,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而现在她可不是为了隐藏实力假装演戏了,逃命要紧啊!她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葬身在这苍山山脚之下!而且她更不想看到容卿或者洛沉碧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受伤甚至是被埋葬在雪地里!

    亦菱连话也顾不上说,手疾眼快地左手抓住容卿的手臂,右手抓住洛沉碧的手臂,提气运功,用足了内力向赶来的大军的方向飞去!

    整个事情立即反了过来,方才是容卿和洛沉碧一人拉着她的左手臂一人拉着她的右手臂往半空中飞跃,而现在则是她拉着容卿和洛沉碧往苍山远处飞去!世事果真变化无常!

    三人刚飞出去没多远,就听到一阵骏马的嘶鸣声!

    亦菱在半空中定睛一看,竟是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和一匹周身漆黑的战马向着他们三人飞奔而来,亦菱心中顿时一喜。

    这三匹马皆是万里挑一的好马,颇有灵性,方才他们被主人们拴在了山脚下的一棵松树上,正高兴地用嘴拱开积雪,品尝着积雪下越冬的野草,不料山上发生了雪崩,眼看雪浪就要将它们淹没,凭着灵性和本能,它们挣脱了拴着它们的缰绳,逃到了较远的地方,躲过了一劫。而现在它们看到主人们的身影,自是一个比一个兴奋,撒开蹄子便向着主人的方向奔来。

    亦菱心中大喜,正道是赶的早不如赶得巧,他们的三匹马出现得刚刚好!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要是别的马,能够获得逃命的机会,早就受惊弃主而去了。

    半空中,亦菱松开拉着容卿和洛沉碧两人手臂的手,三人飞身轻落,稳稳地坐在了各自的马背上,骏马同时嘶鸣,迅速转身,向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飞奔远离苍山的亦菱三人同飞奔赶来的铁骑神军的距离就拉近了许多,亦菱甚至已经认出为首的那人正是铁骑神军的主帅韩毅风韩将军,而且亦菱甚至能够看清韩毅风双眼中的赤红!

    “掉头!回去!别过来!”亦菱高声道。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用内力来施展轻功了,所以这些内力恰好都用在喊话上了。

    亦菱用足了内力,气沉丹田,高声喊道:“你们别过来!危险!快回去——!”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隆隆——!

    身后不远处,更大的响动传来!立即吞没了亦菱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不知是因为狂奔中的骏马马背上太过颠簸,还是整个大地此时都被那一声声闷响震得颤抖,亦菱觉得目之所及,整片天空都在震颤着!

    韩毅风此时此刻已经有些失去了平日的理智,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他双目赤红,眼前不断地回放着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在他的面前被大雪埋没的瞬间!同时眼前也不断地回放着从前的那些忠心赤胆的属下,那些英勇神武的将士,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眼前!活生生的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冰雪砸中!被漫天卷地的冰雪瞬间埋没的情形!

    他明明已经用自己的双眼看到了两位师兄和少女齐王的身影,但他就是停不下来!他要去救他们,他要去保护他们!他不要再让任何一个人在他的面前被那无情的雪浪吞没!

    轰隆隆——!

    “别过来!韩毅风!你们别过来——!”震天彻底的闷响声中,亦菱锲而不舍地高声喊着!

第二百三四章.冰天雪地幽州行(十四)

    七名黑衣人一路乘风远去,不多时便远离了苍山,身后仍旧传来闷雷一般的响声,但是由于他们七人在第一次雪崩发生后没多久便离开了那里,因此此时他们距离苍山已经很远了,所以他们听到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七名黑衣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离开之后,苍山一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七名黑衣人默默地在天空中飞掠着,方才多嘴多舌的那三个如今都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被那个管事的再说一句。

    他们三人同其他四人一样,都是一个堂的,但他们三人隶属于另一位副堂主,这一次堂主派这位沉默寡言的副堂主出来办事,而这位副堂主的许多属下都有任务在外,人手不够,就从他们副堂主那里调了几人。他们三人在自己的副堂主手下办事还是十分轻松的,平日有说有笑的,都没什么,有时候副堂主看到了,也同他们一起来凑凑热闹,没成想这位副堂主同他们的那位副堂主性格截然不同,沉默寡言不说,治下也如此严格,连议论几句都不成。堂内规矩严格,若是外出执行任务,没被领头的看好,那么回去以后免不了是一顿惩罚,轻则受一受皮肉之苦,重则连性命都不保。

    此时三个人飞在半空中,一个个都是心惊胆颤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到前面那位孤僻冷酷的副堂主,还有他旁边的那位管事的。

    那个声音沉稳而威严的管事,同副堂主走在前面,他不由地主动开口。恭敬地问道:“副堂主,属下斗胆一问,堂主为何不让我们下重手?”

    沉默寡言、孤僻冷酷的副堂主闻言用他那阴鸷的声音说道:“据堂主说这也是上面的决定,我们只能遵令。不得多问。”

    那管事略点了下头,又道:“那冯府送来的定金如何处置?我们没有完成刺杀任务,算是违约了。”

    那副堂主冷笑一声,“区区一个冯府,还奈何不了我们幽冥鬼域!哪有定金送入幽冥鬼域,还能吐出来的道理?”

    管事闻言亦是奸笑两声,对副堂主的话感到十分赞同。

    一阵风掠过,七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黑色闪电一般迅速地往西南方向而去了。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隆隆——!

    “别过来——!回去——!”亦菱扯着嗓子高声警示着,此时她和容洛二人距离铁骑神军已经很近了。照理说就算那闷雷一般的巨响吞没了她的声音,那走在队伍前面的人总该能听到一些。可是令亦菱感到万分不解的是,整个铁骑神军如同狂风一般卷着地上的积雪飞奔而来,似乎压根儿就没看见他们面前苍山上的恐怖情形。

    亦菱心里万分焦急,可也是无可奈何,嗓子都冒烟儿了,她实在是没招了。亦菱忽然想起容卿和洛沉碧还没有喊过话呢,于是她连忙向左转头看看容卿,又向右转头看看洛沉碧,同时大声说道:“你们怎么不提醒一下韩将军?!他们都要过来了!太危险了!”

    谁知她话音未落。就看见容卿和洛沉碧同时抬手挥袖,做出了一模一样的手势,而亦菱看不懂那手势的意思,随后她看到不远处的韩毅风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向前狂奔的铁骑神军的将士们便勒住了缰绳,整个大军缓缓地停了下来。亦菱惊讶地张了张嘴,三人骑马飞奔而过带起的雪花落进了她的嘴里,瞬间融化,冰冰凉凉的。她也没感觉到。这就是沉香阁独特的手势暗号?果真神奇!她都废了那么多唇舌。嗓子都喊哑了,却不及容卿和洛沉碧二人的一个手势!

    韩毅风的内心虽然已经不再平静。但他仍旧保留着些许理智,毕竟他身后的两万将士们也是曾经同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属下,他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跟着他白白送死。韩毅风赤红着双眸迎着刮面而来的寒风。忽然看到两位师兄向他打手势,便瞬间反应过来,随后抬手下令,示意身后的将士们减速,同时自己也稍稍扯紧缰绳,让胯下战马慢下来。

    韩毅风身后将士们迅速地遵令减速,一批一批地将他的命令迅速地从队伍最前面传到队伍后面,然后整支队伍迅速地集体减速,又向前冲了一段路,最后缓缓地停了下来,这个过程迅速而有效,所有人安静而整齐地行动,从狂奔时下令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整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一件相撞踩踏事件,所有的将士和战马都毫发无损。

    亦菱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场景,再次惊叹不已。虽然她这么多日来早已对铁骑神军的训练有素和齐整有序不再感到惊奇和震撼了,但这一次又被深深地震撼了一次。在如此快的行进速度之下,能够如此迅速地停下队伍,同时没有一人一马伤亡,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简直是堪比登天啊!

    想当初她在宁国为将之时,就算那些宁国将士们早已经过魔鬼般严厉的训练和实战演练,就算那些将士们中有好多已经久经沙场,他们也无法做到如此迅速有序,与云国一战时,一旦同敌军交手,或是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他们的阵型就会乱,有的将士就会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最后命丧沙场,导致自己这一方实力大大受损。

    亦菱心中连连惊叹,同时又对韩毅风佩服不已,不愧是四大战神之首!果真名不虚传!但同时亦菱又觉得有些恼怒,她声嘶力竭地喊了半晌,这大冰块将军始终无动于衷,连眼皮也没有翻动一下,而他的两位同门师兄同时做了一个手势就阻止了他近乎不要命的举动,这简直是让她感到很不快,有这么无视人的么?她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皇亲贵胄,虽然最近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不检点,但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啊!更何况她压根儿就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啊!

    不过片刻的功夫,亦菱三人就到了大军跟前,不得不勒马减速,亦菱驭马冲着韩毅风就过去了,大声地道:“你聋了吗?韩大将军?喊话让你掉头你没听见啊?!”

    韩毅风登时愣了一下,怔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随后意识到虽然这位少女齐王语气激烈,且带有斥责的意思,但总归还是出于担忧和关心,思及此,感动的暖流顿时流遍全身。

    韩毅风旁边的副将就不这么想了,这一路从朔城来到幽州边境,他多次看到这位少女齐王用那种超级崇拜、超级钦佩、超级仰慕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大将军、他们心中的战神,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位少女王爷显然是春心萌动、芳心暗许,喜欢上了大将军。再结合近来关于这位少女王爷感情生活的各种夸张传言,以及这位少女王爷一路上的各种惊世骇俗亮瞎众人眼的行为举动,这位副将坚信,当今圣上的这位堂妹很快就要对他们心中的战神下手了!很快就要对他们的大将军发动猛烈攻势了!

    韩将军虽然出自名门士族,又是立功无数的功臣名将,但是也架不住这这这皇亲国戚的追求啊!就算将军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那毕竟是圣上唯一的妹妹,当今风头正盛的新晋齐王殿下,人家的权势都能把将军压死,到时候圣上一心向着自己的妹妹,宠着自己的妹妹,那还不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儿?这圣旨一下,他们的大将军,他们心目中的战神……唉……

    想到这一点,那副将不由地轻叹一声,向自家主帅投去无限同情怜悯的目光。不过他转念又一想,看这少女王爷这么焦急的样子,显然是爱极了自家主帅,所以方才才会那么担心和急切,所以现在才会冲着自家主帅发火,这么看来将来若是将军嫁入了齐王府,也能过的挺好,至少能在齐王殿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不至于失宠。

    这边副将已经天马行空地不知想到哪里去了,那边亦菱觉得不解气,觉得自己方才那么卖力还吃力不讨好,生生地被人无视忽略了,光吼一句还不够,于是又打马上前,更加接近了韩毅风,冲着他又吼了几句,把方才瞠目结舌时落入口中的雪花融化成的雪水全都喷到了韩毅风的脸上、头盔上还有铠甲上。韩毅风自知理亏,自知自己方才不管不顾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不妥,所以一声不吭,亦菱说什么他就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听着,亦菱冲他喷雪水口水混合物,他就面不改色地接着,也不抬手擦一擦。

    如果亦菱和韩毅风此时知道那副将现在在想些什么,他们两个一定会立即统一战线,跳起来扑上去把那位联想能力极其丰富的副将暴揍一顿,揍得鼻青脸肿揍成猪头!

    亦菱又怒说了几句,觉得自己的火气差不多都发泄完了,正要说离开此地,却听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

    她立即回身望去,顿时大惊失色!

第二百三五章.雪埋尸骨冰封魂(一)

    脚下的大地轰隆隆地震动着,就像即将滚沸的水一样躁动不安!

    不远处绵延不断、积雪覆盖的苍山宛如要崩塌一般向着所有人所在的方向倾倒过来!

    冰雪压境!瞬间而至!排山倒海一般冲着众人翻涌席卷过来!似乎要将所经之处统统掩埋!

    苍山山脉绵延千里,地处幽州、并州北部边境,此地冬季寒冷,夏季凉爽,高山之上的积雪经年不化,又累积了许多年,此时忽然受到震动,全部从山上倾塌滑落下来,景象极为壮观,同时,也是极为恐怖!

    亦菱这么回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这雪浪怎么这么快就涌下来了?这冰雪怎么如此之多?!

    众人面对的北面,从多少座山顶上崩塌滚落的冰雪一路轰鸣着冲下山来!在苍山山脉脚下的这一片平原上形成了一堵飞速向前推移的雪墙!漫天卷地、排山倒海地奔涌而来!

    亦菱在一瞬间的震惊过后,迅速地转头对韩毅风喊道:“还不撤军?!”

    韩毅风立即回过神来,一脸冷酷肃然地转身下令,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一双带着冷意的眸子也不再像方才那样赤红了。

    韩毅风一声令下,命整个队伍立即改变方向,向着南边迅速进发。命令刚刚传出去,后面的部队瞬间变成了先头部队,整个队伍尚未动起来,那副将便焦急地打马过来,拱手对韩毅风道:“将军!万万不可!”

    韩毅风冷眸一扫,“如何不可?”

    副将被韩毅风扫了一眼。顿时一顿,但他此时忧心不已,已经顾不上害怕和胆怯了,只能斗胆向这位素来冷酷的战神进言。“将军!如今后面部队已变成先头部队,而殿下、将军还有两位军师尚且留在队伍后面,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冰雪就要袭来,末将恐怕到时候殿下和将军来不及逃离此地啊!”

    这位副将此言一出,周围的几位将领也皆是露出忧色,向着韩毅风这边投来担忧的目光。

    韩毅风一张脸冰冷至极,仿佛比这漫天的冰雪还要冰冷,他听到这位副将的话之后,不由地眯了下眼。“那蓝副将认为,此事应当如何?”

    旁边的亦菱听到韩毅风的话,不由地大量了一下这位副将。蓝副将?嗯,原来这位就是她的那位表兄蓝越琳的庶出兄弟,竟然进了铁骑神军,还当上了副将。要知道这铁骑神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的,而铁骑神军中哪一个不是千里挑一、武艺精湛、英勇神武的英雄男儿?要想在其中出类拔萃,升为将领,更是难上加难。如此看来,这位蓝家庶出的儿子也是优秀上进之人。思及此。亦菱不由地又多打量了此人几眼。

    明明已经听出主帅语气中带了薄怒,这蓝副将仍旧不愿闭口不言,他干脆从马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地上,抬手对韩毅风抱拳行礼道:“末将斗胆劝殿下和将军率先离开!将军若是现在下令让队伍分列两边,让出一条通路,殿下、将军和两位军师即刻便可通过!一切还来得及!”

    其余几名将领见状连忙纷纷下马单膝跪地行军礼,异口同声地跟着蓝副将劝道:“末将斗胆劝将军下令!”

    几人声音刚劲有力,直穿云天!一时间周围的众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后方的队伍中已经有些骚动。好多崇拜敬仰战神的将士们已经等不及韩毅风下令了,似乎现在就要分列两边。给他们的主帅让出一条通路,好让其先行通过,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韩毅风耳力极佳。听到身后的响动,立即侧身冷声道:“谁敢动?!”

    所有的将士立即勒马停止了动作。

    韩毅风端坐在高高地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冰雪之中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位亲信属下,冷声道:“你们以为本将军会下这样的命令?嗯?”

    说韩毅风此时没有一点感动,那是不可能的。此时的他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看到曾经同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如此担忧关心他,想要把逃生的机会让给他,他不由地万分感动,另一方面看到这些自己无比信任和亲近的属下们竟然如此不了解他,他又感到万分气愤,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关头不管他们,抛下他们,自己先逃命去?!他怎么可能?

    跪在雪地上的将士们身形皆是一滞,蓝副将的眼中更是涌出了感动、激动的泪水。但他们仍旧心怀一丝希望,希望主帅能够改变主意,保全他自己。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主帅旁边的一女两男身上,近乎哀求地看着三人。

    容卿和洛沉碧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他们毕竟是跟着亦菱来的军师,严格来讲这都不算是正式的职务,此时不便插手军中之事,更何况他们对于师弟韩毅风的秉性和脾气那是再了解不过了,如果他们此时出言相劝,韩毅风都能挥刀跟他们俩玩儿命!

    而少女王爷冷亦菱此时更是脾气火爆,直接将手中的马鞭一甩,在空中虚抽一下,发出尖锐破空的噼啪响声,“回到你们的马背上去!本殿下、韩将军还有两位军师什么时候走还由不得你们来插嘴!前面的人都走了,你们还不快跟上!难道想留在这里等死不成?!”

    几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后都看着黑马上面含怒意的少女怔了片刻。那少女一身银甲,身后的大红披风被寒风吹得在身后飞舞飘扬,少女面含怒意,眼中也满是怒气,但此时却周身散发出一股凛然正气,让人不敢逼视,他们此刻竟感觉到这位传言中逞强好色的女王爷分明变得同平时不一样了。

    眼看身后的雪墙越来越近,而前面的将士们也都策马飞奔起来,亦菱一扬马鞭,“还不走?”

    几位将领见状连忙起身,迅速地翻身上马,拢起缰绳,便策马行动起来。

    于此同时,亦菱、韩毅风、容卿和洛沉碧四人也都策马跟在队伍后面向着南边飞速而去!

    不过须臾,身后轰隆的鸣响就更加接近了!震耳欲聋一般的轰响着!有些在雪墙飞快地推移中溅落出来的雪花甚至啪啪地打在几人的衣襟上!

    亦菱在马背上俯低身子,时不时地回头瞟一眼身后席卷而来的雪墙,黑色战马此时已经达到了速度的极限,不能再快了!身后的雪墙不知为何却是越冲越快!逐渐地逼近策马狂奔中的众人!

    迎面寒风刮得脸生疼,亦菱不由地咬紧了牙关。只要再坚持一会!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雪浪的威力就减弱了!到时候即便是被雪浪卷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

    黑色战马似乎感觉到了背上主人的紧张和焦急,猛然发力,一跃而起,竟然又同排山倒海而来的雪墙拉开的一段距离!

    亦菱心中一喜。好样的!不愧是极有灵性的好马!再坚持一会儿!亦菱不禁伸出右手轻拍了拍马脖子,以示褒奖和鼓励。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雪浪在其他冰雪的冲击下突然从侧面席卷而来!瞬间将亦菱从马上拍落!

    雪浪将亦菱卷入半空中,亦菱打了好几个滚儿,最后砰地一声落在雪地上,周围溅起一片积雪!亦菱顿时觉得浑身骨头就跟散架了一般,阵阵的痛感袭来,一切发生地太快,她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又一股雪浪从亦菱身侧滚过!厚厚的积雪顿时翻涌覆盖而过!亦菱的双腿被死死地压在了积雪下面!积雪太多太厚,亦菱一时间竟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眼看着又一道雪浪铺天盖地地席卷下来,马上就要将亦菱压在雪下!黑色战马发现主人从自己背上掉下去了,连忙掉头狂奔,瞬间来到亦菱身边,张嘴叼住亦菱铺展在积雪上的大红披风就要把她往外扯。

    亦菱双眼含泪,看着这匹忠心耿耿、颇通人性的战马,不禁想起了赐给她这匹战马的人。

    皇甫祎,亦是冷筠如。

    此时的她忽然发觉那个如莲花一般高洁孤寂、尊贵清华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闯入了她的心中。就像这匹忠心耿耿、一心为主的黑色骏马一样,总在不经意间做出令人感动的出人意料之举,然后一点一点渗入她的心中,侵入她的记忆,从此扎下根来,根深蒂固。然后在许久之后的某一天,让她在不经意间想起,让她发觉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他深记。

    四处飞溅的雪花扑簌簌的打落下来,头顶上忽然出现一片明晃晃的莹白!亦菱知道那道雪墙已经来到了她的头顶之上,马上就要压下来了,她双眸含泪、咬牙从窄袖中抽出匕首,狠狠地刺入马腹之中!战马吃痛,痛苦地扬颈嘶鸣!随后失去了理智,狂躁痛苦不已,撒开蹄子瞬间跑远了!

    雪墙砸下之前,亦菱含泪望着远去的战马,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皇甫祎眉目如画、盈盈浅笑的容颜……

第二百三六章.雪埋尸骨冰封魂(二)

    “菱儿!”

    “殿下——!”

    前方不远处,容卿和韩毅风呼唤的声音同时传来,在漫天冰雪中,在震耳的轰鸣中,竟变得如此微弱,听上去如此遥远……

    铺天盖地的莹白之中,一片青色忽然从眼前一闪而过。

    亦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还未待她细想,一个人就扑了过来,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护在了身下!

    眼前忽然暗了下来,厚厚的冰雪瞬间砸落,将亦菱和护着她的人压在了下面。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亦菱只觉得四周变得比方才在雪地之上时还要冰冷得多,因此紧紧抱着她的人身上传来的温度就变得如此珍贵,令她不由自主地又往那人怀里缩了缩,随后她感觉到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了。

    身上一个人的重量再加上压在他们之上厚厚积雪的重量,让此时的亦菱感到有些不堪重负,同时也让她感到一阵担忧,她虽然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但是她几乎没有受伤,而将她护在身下的这个人就不一定了,方才他直接扑过来,将她护住,那些铺天盖地砸下来的冰雪全部都被他挡住了,如果说他没有受伤那简直就是奇迹了。

    尽管亦菱被压制着动弹不得,但她此时心急如焚,急于确认护着她的这个人并没有大碍,急于和这个人一同脱离险境,离开这冰冷阴寒、漆黑一片、压力巨大和几乎让人喘不上气儿来的地方。她用力抬手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人,可是却丝毫不起作用。压在两人身上的冰雪太多太厚太重了,她一人之力根本就无法从这积雪之下脱身,更何况她此时丹田空虚,无法提气运功。因为她方才将内功全部耗费在施展轻功逃离和提气运功喊话两件事上了。

    亦菱此时懊恼不已,自责连连,一方面埋怨自己刚才怎么不留一手,保留一些内功实力。以防万一,另一方面又悔恨不已,自己平日里练功怎么不再用心刻苦一些,如果自己的实力比现在高的话,那么从这里脱身根本不成问题啊,而且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将内功耗费尽了。可是现在万一的意外出现了,而她的实力还是保持现状,根本不可能瞬间有什么提升,此刻她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束手无策了。

    “啪嗒!”

    一滴温热地液体忽然滴在了她的前额上。亦菱心中一痛。就算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此刻也知道这一滴液体是什么。

    那是护着她的人的鲜血。

    “喂。你还好么?喂!”黑暗中,亦菱又试着推了推身上的人。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亦菱眼眶一热,也不知道他是受伤昏过去了,还是……不管怎样,她都希望一定是前者。

    仿佛过了有百年之久,就在亦菱觉得自己快要失去呼吸、彻底晕过去时,忽然感到上方的积雪松动了几下,随即有一道浅淡的光透过变薄的积雪层照了过来,周围顿时没有那么黑暗了。

    “殿下!殿下?殿下你在吗?师兄?洛师兄,听到应一声啊!”

    亦菱心中大喜,这是韩毅风的声音!

    “在!我们在这儿呢!”亦菱大声冲着上方喊道,声音万分急切。从韩毅风刚才的话中,她得知洛沉碧也被埋在了雪下,而且她被大雪埋没的瞬间看到眼前闪过一片青色,结合这两点,此时无论她多么不愿意相信,现在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护在身下的人,伤处鲜血滴到她脸上的人,定然就是洛沉碧。亦菱心急如焚,身上那人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不断地滴落,温热的液体在她的脸上淌成了河,顺着她的脸颊和额发滴落到身下的雪地里,亦菱不知道他伤得多重,她现在巴不得立即就从这冰天雪地里脱身,好查看他的伤势并尽快施救。

    “菱儿,你在这里?”容卿略带惊喜的声音忽然从上方传来,比韩毅风的声音清晰许多,亦菱顿时更加欢喜了,这说明容卿此时就在他们被掩埋的地方的上方。

    “容卿!”亦菱呼唤了一声,表示自己就在下面,同时帮助容卿进一步确定自己和洛沉碧的具体位置。

    “好,等一下。”容卿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从容。

    亦菱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气息自上方掠过,压在她和洛沉碧上方的积雪顿时如同被狂风卷走一般,瞬间向着一个方向飘散而去。越过身上那人,亦菱看到容卿站在距自己不过两尺的地方,一只手仍旧停留在半空中,心中不由惊叹不已,原来容卿竟是利用掌风将那些积雪拍散移开了。

    容卿见雪下两人露了出来,连忙走过来,扶起洛沉碧,把亦菱从雪坑中解救出来。

    韩毅风也从不远处大步走过来,仍旧一脸冷酷,但眼中却带着惊喜的光芒,连声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亦菱一站起身,就感到脸上尚且带着温度没有冻结成冰的液体顺着脸流下,流到铠甲上,又顺着铠甲滴落到雪地上,在莹白的雪地上溅出一片片鲜红的血迹。

    容卿上前一把扶住亦菱的手臂,关切地注视着她道:“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说完就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拂去亦菱脸上的血迹,查看伤口。

    亦菱连忙摇头,随后转头看向被韩毅风扶着坐起来的洛沉碧,道:“我没事,这是沉碧的血。”

    “师兄?师兄!洛师兄!”韩毅风略带焦急的声音忽然响起,亦菱和容卿连忙俯身查看,只见洛沉碧靠在韩毅风身上,头上的一个伤口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而人早已昏迷了。

    亦菱焦急地看着容卿道:“容卿,你看沉碧伤得重不重?”

    容卿仔细地看了一下,道:“只有头上这一处伤口,不算太严重,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洛沉碧就在韩毅风接连不断的呼喊声中幽幽转醒,双眼迷蒙,先是看了看抱着自己的韩毅风,微微一笑,道:“我没事,韩师弟。”随后又向容卿和亦菱这边看来,看到容卿无恙,露出庆幸的神色,但看到亦菱一脸鲜血时,不由地一惊,挣扎着要起身。亦菱连忙俯身按住他,道:“我没事,这都是你的血。”

    洛沉碧闻言松了口气,露出放心的神色,轻声道:“那就好。”然后像是忽然脱力一般又向后倒去,韩毅风连忙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亦菱动作迅速地脱下大红披风盖在洛沉碧身上,然后又快速地解开身上的银甲,露出银甲下的干净衣衫,亦菱双手揪住衣摆,用力一扯,扯下来一条干净的布,递给容卿,容卿会意,立即用布条在洛沉碧的额头上缠绕了几圈,包住了他还在流血的伤口。

    待确认洛沉碧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亦菱这才放心地环顾四周,只见周围还有好多一起寻人的将士们正往这边赶来,亦菱连忙问韩毅风:“韩将军,除了我和沉碧,还有人被埋在雪下么?”此时众人刚刚经历一场劫难,惊魂甫定,亦菱也顾不上摆亲王架子了,直接自称我了。

    韩毅风略一摇头,道:“没有了,他们都是散在四处寻找殿下和师兄的。”

    亦菱放心地点点头,正要继续说话,却听容卿在一旁笑道:“你这一声韩将军,可比方才恭敬多了。”

    亦菱闻言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不过她的脸早就被鲜血染红了,所以别人此时也看不出她红了脸。她想起刚才因为自己声嘶力竭的警示声被人忽略,导致火气大盛,冲着韩毅风吼了好几句,若不是当时两人都骑在马上,她就要冲上去揪住韩毅风的领子吼他了。但是她跟韩毅风不算熟,所以此时她就算害羞懊恼也不能对韩毅风做什么,于是她转身便揪住容卿的衣袖,摇晃着他的手臂,“你干嘛取笑我?”随后一只手又攥成拳头作势就要捶容卿,“哼,叫你取笑我!”

    亦菱的粉拳轻轻捶下时,容卿十分配合地轻呼了一声,随后笑吟吟地注视着亦菱,用极轻的声音道:“花脸狸猫。”容卿说这句话的时候倾身低头,更靠近了亦菱一些,亦菱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带出的温热气息,轻轻地拂过她的脸,而容卿的漆黑的眸子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深邃。

    亦菱闻言“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满是鲜血呢,她连忙俯身捧起一把白雪,抹在脸上,如此几次,才把脸擦干净。

    正好走过来的蓝副将,将齐王殿下方才那一幕女儿姿态尽数收入眼底,顿时惊讶不已,原来火爆剽悍、风流好色的少女王爷还有这样娇羞的小女儿一面,但随后他立即恍然大悟,难怪两位军师那样世间少有的人物,都愿意跟着这少女齐王,甘心做女王爷的王夫呢。

    如果亦菱知道她表兄弟蓝越琳的这位庶出兄弟心中的想法,定然会从娇羞的小女儿瞬间再度变成火爆女,狠狠地揍他一顿。

    原本经历劫难后仍旧有些紧张骇人的气氛,被容卿这么一取笑,再加上亦菱这么一闹,立即烟消云散了。

第二百三七章.雪埋尸骨冰封魂(三)

    亦菱环顾四周。此时那恐怖骇人、震天动地的轰鸣声早已消散,四周又重归一片沉寂。雪浪席卷过的地方,全部都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雪,连通往苍山山脚之下的几条道路都被积雪深深地覆盖了。

    亦菱往南边看去,经过方才的一通狂奔,此时他们距离边境驻军大营已经很近了,而那雪浪一直铺陈延伸过去,竟然在距离大营门口不足三里的地方才平缓减弱下来。亦菱不禁咂舌,若是这冰雪再多一些,这雪浪再凶猛一些,怕是连大营都要被雪埋了。不过所幸他们方才跑得快,来到这里时雪浪的威力已经减弱了许多,没有那么强了,速度也减慢下来,所以只有她和洛沉碧被埋在了雪下,而且只有洛沉碧受了伤,且伤势不算太重。

    亦菱又转身往北边看去,此时他们距离苍山已经很远了,而那铺天盖地席卷而过的雪浪竟然奔涌了这么远的距离,最后才渐渐地停歇下来,实在是一件让人感到震惊的事情!亦菱不禁有些后怕,如果刚才他们再反应得慢一点,再跑得慢一分,那么此时就真的葬身在这厚厚的冰雪层之下了。

    亦菱视线微微上移,远眺苍山山脉,只见此前被莹白冰雪覆盖的山顶上,好多地方都露出了灰褐色的山石和土壤,经年累积的冰雪被方才那么一震,通通从山顶上释放下来,在山腰、山脚和周围的平原上覆盖出一片雪海冰原。

    忽然,亦菱看到那绵延不断的苍山山脉之上,一片黑影攒动。显然是敌人的军队!

    亦菱指着那一片攒动的人群,对韩毅风道:“韩将军,快看!是敌军!”

    韩毅风连忙回头眺望,一见果真如此。顿时眸色一寒,“不错,正是乌苏、扶勒的军队!”

    亦菱正要说话,却见那一片攒动的黑影移动着消失在了山顶之上。显然是从北面下山,往山的那一边而去了。

    亦菱顿时愤怒无比,也顾不得容卿、洛沉碧、韩毅风还有其他许多将士在身边,指着那绵延不绝的苍山便骂道:“这些人怎么回事儿啊?方才那些雪崩肯定就是他们制造的!想害死我们不说,都现身了,还不过来打一场!跑什么跑?!还懂不懂情理?!”

    一旁的容卿和洛沉碧皆露出无奈的神色,方才是什么情况,他们二人最清楚不过了。分明是亦菱那一声用足了内力的吼叫声,震落了他们所在那座山峰上的积雪。而后那座山峰发生了雪崩。而那座山峰发生雪崩时所发出的轰鸣之声。又导致了周围许多山麓接连受到震动,接着发生了方才那一场声势浩大、震天动地的大雪崩。结果亦菱转身便将此事怪罪到敌军身上,这究竟是谁不讲情理啊?

    韩毅风冷冷地注视了那一片山脉之后。转头对亦菱道:“殿下认为此事应当如何?”

    照理说,这韩毅风才是此次行军的主帅。什么事情都应该由他来做决定,而此时他却转而征求少女王爷的意见。

    周围的铁骑神军的将士们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我看错了么?我看花眼了么?我听差了么?这这这大将军竟然在向齐王请教问题、征求意见!太太太不可思议了!

    蓝副将更是欲哭无泪,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帅。主帅就是一只单纯的雪兔啊,不知不觉间就进了野狼的领地,自己还未察觉,这就要跳进野狼的陷阱里了!前几天主帅对着齐王殿下时还是同对着我们时一样,一脸冰冷严酷的表情,如今不过是齐王殿下又担忧又焦急又气愤地冲着他吼叫了一通,再表现出娇羞的小女儿模样,冷酷的主帅就被齐王给拿下了啊!唉——!蓝副将仰头长叹一声。

    亦菱何等聪明的人,韩毅风这么一开口,她立即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看韩毅风方才的样子,显然是早就想同敌军打一场了,但苦于临行前皇兄嘱咐过,只是来边关查探情况,不得擅自行动,以免不慎挑起战事,所以他才一直没有主动做出行动。但方才她说的那一番话,无疑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下令的契机,敌军都制造雪崩谋害我方将士们了,我们难道还就此放过他们,当做这事儿从来没发生过不成?堂堂江国铁骑神军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而且韩毅风在听了她的话之后,没有顺水推舟直接下令,也是有一定考虑,有一定目的的。她是谁?江国齐王殿下,江国当今皇上李卓璃的堂妹,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而且是江明帝李卓璃亲自下旨命她随同大军来边关探查情况的,她来到这幽州边境,就相当于半个江明帝来到了幽州边境。虽然韩毅风才是此次出兵大军的主帅,但是作为齐王殿下,她的意见和想法也是举足轻重、值得借鉴的。如果一道命令出自主帅韩毅风,而这道命令又得到了齐王殿下的认可,甚至是由齐王殿下提议的,那么这道命令达到的效果就可想而知了。对于铁骑神军的将士们来说,对于他们崇拜的战神和能够在这冰天雪地的边关代表当今圣上的齐王同时做出的决定,那便是绝对的服从!

    由此可见,这韩毅风绝非一介武夫,其智慧谋略,绝不亚于当今世上任何一位名将,甚至是朝中的一些权臣。韩毅风的确是一位武双全、有勇有谋的战神!

    亦菱看向韩毅风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与赞赏,既然此时她的想法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那么她没道理不助一臂之力。于是,亦菱微微一笑,适时地端起了王爷的架子道:“依本殿下来看,这一仗在所难免!他们主动挑衅我大江,我们铁骑神军难道能坐视不理么?”

    亦菱此言正如星星之火,迸落到长满干草枯草的平原之上,瞬间撩起巨大的火势!

    “没错!属下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没错!是他们率先挑衅的!就算打起来,这战事也是他们挑起来的!”

    “就是!就算交手,也是我们占理!”

    “殿下,将军!请下令出兵!”

    “殿下,将军!请让属下们追击敌军!”

    周围的将士们纷纷慷慨激昂地附和道。亦菱和韩毅风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煽动成功、合作愉快的信息。

    一旁的容卿和靠在韩毅风肩上的洛沉碧也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人却都是一脸无奈。韩毅风不知道雪崩真相,这亦菱还能不知道么?齐王殿下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可真强!真会给自己出兵找理由啊!

    容卿和洛沉碧当场看着亦菱和韩毅风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顿时甚觉他们二人的军师称号可谓是有名无实啊!

    韩毅风看了看周围的将士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和期待的神色,正欲开口下令,却忽然想到自己的同门同师的大师兄还受着伤,于是低头看了看头上缠绕着一圈素色布条的洛沉碧,脸色略微凝重了些,随即又抬头看着齐王。

    亦菱将韩毅风的动作神情尽收眼底,自然领会韩毅风的意思,他此时的眼神分明是在问她:“我师兄受伤了,我们还追不追敌军?”

    显然,此时在韩毅风的心里,早就将自己的洛师兄当成了齐王殿下的人,他若是出兵,师兄跟随,不利于养伤,此事当然要请示王爷了。

    亦菱此时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移开视线看着洛沉碧,只见洛沉碧脸色苍白,但精神还可以,而且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鼓励的意味,明显表示自己没事,不愿拖累众人,他们愿意追就追。

    亦菱稍微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洛沉碧苍白的脸,最后一咬牙,道:“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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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骑神军一路沿着苍山山脉往西边行进,到了晚上才停下来扎营生火,搭灶做饭。

    齐王殿下的营帐中,亦菱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一会儿用巾子沾着军营里的酒给洛沉碧清洗伤口,一会儿又按照容卿的指示递药材给他,一会儿又回到软榻边,用被开水烫过的已经晾干的干净布条重新给洛沉碧包扎头上的伤口,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跑到帐篷外面去端饭菜回来。

    待亦菱将三人的饭菜取回来,一掀开帘子,就闻到弥漫在整个营帐内的药味。随后她就听到了一阵阵的咳嗽声,转过屏风一看,见容卿已经在火盆上架起了药罐,开始煎药了,他一只手用一小块薄木板,轻轻扇着火,另一手攥成拳置于唇边连声咳嗽着。

    亦菱心里一惊。这下坏了,容卿似乎也病了。她连忙将食盒放在一旁,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容卿,你没事?是不是受寒了?”

    容卿咳嗽着摇了摇头,随后止住了咳,对着亦菱微微一笑。

    亦菱顿时就明白了,定是容卿之前同杜亦风派来的刺客打斗时受了挺重的伤,之后一直都没好彻底,如今来到这极寒的幽州边境,又在这苍山一带的冰天雪地行了一天,白天又耗费了许多内功体力,怕是旧伤还没好,如今又加重了。

第二百三八章.雪埋尸骨冰封魂(四)

    亦菱顿时担忧不已,而且一个头两个大,洛沉碧受伤了,虽然不重,但需要休息,也需要别人照顾,如果这容卿也病了,那她岂不是要同时照顾两个人?

    亦菱此时不免又开始自责起来,想到自己曾经在濯玉宫拜师学武之时,一心只想着给父皇赵臻和母妃姚宛月还有二皇兄赵子安报仇,一心习武练剑,忽略了医术的修习,现在真是悔不当初。如果容卿和洛沉碧这两个懂医术的人都病倒了,由她这个不懂医术来照看二人,那岂不是得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外加不知所措?

    亦菱此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拂衣楼上任楼主的大弟子沈彦真。如果沈彦真现在在场,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她可以给沈彦真帮忙,有沈彦真这个医术高明的医者在,她只要遵照他的指令就可以了,绝对可以把洛沉碧和容卿都照顾好,而不会出现手忙脚乱、束手无策的状况。亦菱甚至还有点儿想念莫凉那个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风流俊俏公子哥儿了,就算彦真不在这里,有莫凉在也好呀!他是沈彦真的师弟,而且是拂衣楼现任楼主,医术不比沈彦真差,有他在她也不用发愁了。

    “咳咳……”容卿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亦菱猛然回神儿,顿觉惊奇。天哪,我刚才在想些什么?竟然想起莫凉来了。亦菱一脸惊诧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顺手拿走容卿手上的小薄板。柔声道:“你先去用饭,这药我来看着。”

    说罢亦菱很自觉地在火盆旁边坐了下来,容卿只得听话地起身去用饭。

    亦菱刚扇了几下火,看到火焰稳定了,便连忙走到几案边。这时候容卿才把食盒最上面的盖子揭开,他忽然看到眼前人影一闪,亦菱竟然从火盆那边瞬间飘了过来。

    亦菱手疾眼快地将食盒第一层的饭菜端出来,然后又揭开第一层。飞快地端出第二层的饭菜,然后拿起一双筷子,尾端朝外递给容卿,一脸欢快地道:“给!”

    容卿一怔,手不知不觉地接过筷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无奈地笑道:“我还没病到自己不能照顾自己的地步,”随后他回身看了看卧榻上被亦菱用棉被裹成球状的洛沉碧,笑吟吟地道。“你还是照顾洛沉碧去,他现在这样也没法自己用筷子了。”

    亦菱闻言,看了看软榻上的洛沉碧。立时觉得容卿言之有理。于是端起桌上的一碗白粥,走到软榻边,柔声道:“沉碧,你坐起来,我喂你喝粥。”

    洛沉碧像个婴儿似的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厚棉被里面,只露出脸来。洛沉碧无奈地微笑道:“我现在,坐不起来。”

    亦菱上下打量了一下洛沉碧,这才明白过来,“哦,那我扶你起来。”于是亦菱把白粥放在一旁。伸出双臂环住被裹成球状的洛沉碧,用力一抱。把洛沉碧上半身抱起来,然后又将软榻上的枕头和软垫立起来放在洛沉碧身后,让他靠着坐在软榻上。“好了!”亦菱又端起一旁的白粥,正要喂洛沉碧,洛沉碧无奈地请求道:“菱儿,跟你商量件事儿,能让我自己吃么?”

    “为什么啊?你受伤了呀!”亦菱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不解地望着洛沉碧道。

    “噗——!”另一边的容卿直接将一口汤全都喷了出来,随即又咳嗽起来,不过这次显然是被汤呛着了。

    亦菱的目光刷地一声落在容卿身上,容卿忽然感到如芒在背,连忙强行将咳嗽声憋了回去,他可不想一副柔弱病倒的样子被亦菱亲自喂饭,说不准还会被韩毅风他们撞见。

    洛沉碧一脸指责地看着容卿,好像在说“再怎么说也是师兄弟一场,怎么就不替我解围?”

    亦菱遂又转回视线,洛沉碧一脸委屈加讨好加请求地道:“菱儿,殿下,我伤的是头部,不是手,更何况头上的伤也不严重,你看我现在还能说话,神智也清醒,也能动。”说罢洛沉碧被裹在棉被里的手动了动,但他随后就哭笑不得了,棉被太厚了,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他的手动了。

    经过洛沉碧好说歹说,亦菱这才把他的双臂和双手从裹得紧紧的棉被里解放了出来。堂堂沉香阁的洛阁主、六大公子之一的沉碧公子这才获得了自己动手吃饭的自由,在他的双手握住筷子的瞬间,他几乎就要涕泪齐下了,能够自己动手吃饭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哎呀!”亦菱忽然问道一股糊味,她连忙三步两步奔到火盆边,把羹匙放在药罐里搅一搅,刚才忘记搅了,有的药贴在药罐底部,都被烫糊了。

    于是,亦菱接下来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去嘱咐容卿多吃点,一会儿又给软榻上的洛沉碧端去一碗肉汤,一会儿再跑回来煽火看药罐,同时也没忘记把自己给喂饱了。

    最后,三人都用了饭,亦菱这才消停下来,安静地坐在火盆边,专心致志地看着火。亦菱看着火盆里面烧得正旺的火焰,不由地发起呆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男的怎么都那么奇怪呢?受伤了生病了,本来就应该受到照顾啊!怎么看他们一个个的,就好像自己被照顾一下之后就没脸见人了似的,至于么?哼,死要面子活受罪!

    待药煎好了,亦菱看着洛沉碧喝下,然后这才安顿两位尊贵的军师休息。亦菱给洛沉碧盖好被,又给容卿掖好被角,然后就坐在一旁找本书来看。

    洛沉碧受了伤,容卿旧伤加重,两人都是没过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均匀轻缓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营帐中响起,火盆里的火光发出噼啪的声音,衬得整个营帐内更加沉静安详了。

    亦菱从书卷中抬起眼,看到两人都睡着了,估摸着现在已经三更天左右了,折腾了一天,但她此时反而睡意全无。

    亦菱轻声起身,放下书卷,披上了大红的披风,轻步绕过屏风,掀开帘子走出了营帐。

    屋外北风呼号,卷起地上的积雪,漫天飘舞翻飞,然后呼啸着往远处飞去。被卷起的冰雪跟随着北风的脚步一同远去,就好像是给北风罩上了一件披风,把原本无色无形的寒风形态勾勒出来。

    亦菱的目光追随着那道风雪一路远去,最后落在军营不远处的一个覆满冰雪的小山包上。冬夜清冷冰寒的月色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人正坐在山包上,时而眺望远处连绵不绝的苍山山脉,时而举起酒坛咕嘟咕嘟地灌一两口酒。

    亦菱不禁蹙了蹙眉,这个深夜离开军营坐在山包上独自饮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行军的主帅,韩毅风。

    亦菱足尖一点,便飞快地向着那山包飞掠而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轻盈地落在了山包上。月光虽然黯淡,但是在遍地冰雪的反射下,周遭的一切竟也十分清晰。

    “殿下怎么来了?”韩毅风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问道。

    亦菱微微讶异,她看到韩毅风的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放着几个空了的酒坛子了,而韩毅风眸色仍旧清明,说话也毫不含糊,显然没醉。

    亦菱走到韩毅风旁边,并肩坐了下来,笑道:“韩将军不也没休息?”

    韩毅风脸色如常,眸中却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白天发生的事让我记起了一些过往,睡不着,出来转转。”

    亦菱闻言不语,她虽然并不知道韩毅风所说的过往是什么,但她知道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亦菱举起旁边的一个未开封的酒坛子,手掌一拍,拍掉泥封,随后对着身侧的韩毅风微微一抬酒坛,算是敬酒,然后仰脖就灌了一口酒。

    “咳咳……咳咳咳……”这一灌就像灌入了一大口辣椒水,又像往喉咙里放入了一团火,亦菱顿时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要烧着了。她顿时更加惊奇,这么烈的酒!韩毅风一个人喝了几坛?!居然还没醉?太不可思议了!

    韩毅风亦是惊奇地看着亦菱,一脸“你都知道是烈酒了,怎么还喝的这么猛”的表情。

    “咳咳……韩将军,好酒量!”亦菱不禁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韩毅风也道:“殿下也是女中豪杰!”

    亦菱痛苦地低下头,感觉自己说话声音都嘶哑了不少,“咳咳……我哪儿知道这酒这么烈啊?”

    韩毅风那万年冰寒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原来殿下不知道这是烈酒啊!这酒的名字叫做‘北疆烈’,是中原五国最烈的一种酒,朔城的酒馆里一般都不卖,只有这边关的将士们才饮此酒,在这极北的冰寒之地,将士们就靠它来暖身子了!”

    亦菱讶异地看着韩毅风,她还是头一回听到韩毅风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难怪这酒这么烈呢,不烈的话暖身效果也不好啊!”随后,亦菱又指着地上那些横七竖八倒放着的酒坛子,问道:“这些都是韩将军喝光的?”

第二百三九章.雪埋尸骨冰封魂(五)

    韩毅风眸中痛色一闪而过,原本冰冷的神情又寒了几分。

    亦菱见状,顿时想起白天时,韩毅风双目赤红地向着他们的方向策马狂奔而来的场景。在这幽州北部边境,在这绵延不绝的苍山山脉脚下,韩毅风一定经历过什么让他刻骨铭心、终生痛楚的事情。

    或许是壮志未酬,徒留遗憾。或许是生离死别,生者苦痛。

    “这几坛酒不是我喝的,是他们喝的。”韩毅风伸手指了指远处苍山山脉脚下,“我特地带给他们喝的。”韩毅风说完又举起手边的那一坛酒,一仰头,猛灌了一口,烈酒顺着唇角流下一些,沿着脖颈、滑过喉结,一直流到衣襟内。

    亦菱顺着韩毅风所指的方向看了看远处,随后视线缓缓地移回近处,最后落在了距离两人不远处的一片雪地上。借着清冷的月色,还有这冰天雪地反射出来的光亮,亦菱清楚地看到她和韩毅风面前不远处,明显有一片雪地上面有被水泼过的痕迹,有的是一大片,有的是四处飞溅而成的斑斑点点的水渍,而由于天气寒冷,此时那泼到雪地上的水尽数结成了冰,有些地方甚至光滑如镜,反射着月光。

    不,那不是泼出去的水,那是洒出去的酒。

    这中原五国中最烈的酒,北疆烈。

    “五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战。”韩毅风抬手用窄袖抹了一把唇角,忽然又开口说道。“乌苏、扶勒两国,八十万大军越过苍山,欲攻入江国领土。那时候我还率领铁骑神军驻守在边关,但当时铁骑神军不过三十万人。”

    亦菱转过了头来,专注地听着,她曾在中见到过相关的记载,但也不过是寥寥数语,不够详尽。当年两军激战的细节,面前的这位曾经亲临现场的大将军最清楚不过了。

    “加上当时幽州边境的驻军,也不过三十五万人。”韩毅风冷笑一声,远眺苍山,眸中忽然升起一片豪情,“那时我和我的那些生死之交的兄弟们皆是年少轻狂,人人胸怀壮志,不畏强敌,议事主帐中。大家皆是豪情万丈,拍案而起!不就是八十万敌军么?我们三十万铁骑神军照样能与之抗衡!”

    “于是我们并没有原地待命,等援军到来。也没有缩在营帐中被动地等待敌军来袭。”韩毅风缓缓地道。“我们连夜秘密行军,埋伏在了苍山脚下,等待敌军经过。”

    亦菱瞪大了眼睛,放眼望去,这冰天雪地的,如何能将三十万大军完好地隐藏起来而不被敌人察觉?答案呼之欲出。

    韩毅风收回视线。转过头来看了看亦菱,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和惊讶,“不错,我们藏在了冰雪之下,没有骑马。徒步行军至苍山脚下,然后尽数藏入了积雪之下。”

    “可是。你们若是徒步行军,会在雪地上留下足迹,那些敌军翻山而来,看到那么多足迹忽然断了,肯定会想到这山脚下有埋伏啊!”亦菱不解地问道。

    “说来也巧,”韩毅风闻言道,“那天夜里,我们埋伏好之后,北风呼号,天色暗沉,幽州北部下了场大雪,整个苍山周围又覆盖上了一层新的积雪。这场大雪将我们所有将士经过时留下足迹统统覆盖了。”

    “真是太巧了!”亦菱惊奇地感叹一声,这运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若说什么东西能够将人所制造出来的痕迹抹杀得一干二净,那么就只有这天地自然了。而人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我们就藏在这新雪加旧雪之下,等待着敌军。”韩毅风接着道,“天快亮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那些敌军也开始出动了,他们以为我们江队的大部分将士们还在睡梦之中,他们想要趁我们仍旧沉浸在清晨的美梦之中时忽然发动袭击,一举将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不曾想到,他们的意图和鬼鬼祟祟的行动早就被我们的探兵察觉,而我们的三十万铁骑神军就埋伏在他们想要翻山而过、进入江国境内的必经之地!”韩毅风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语速,神情也不似方才那样冰寒,而是染上了一层慷慨激昂的豪情,似乎回忆起五年前的那一战,他仍旧感到内心激昂、充满斗志。“我们藏在冰雪之下,忽然感到头顶上的积雪在震动,我们便知道敌军来了!按照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待头顶上的冰雪震动了半柱香的时间后,我们同时从破开冰雪,冲上地面!”

    亦菱闻言,钦佩地看着韩毅风点点头。

    曾经为将、领过兵打过仗的她深知韩毅风安排的精妙所在,这时机可是把握地刚刚好!若是冰雪刚开始震动他们就从积雪下冲了上来,达不到埋伏的效果,最多也是相当于跟敌人正面交锋。

    但是如果略等一会儿,待敌军的先头部队的大部分人都来到了他们埋伏之地的上方,此时再发动突袭,效果会更好!而且敌军是从山上行军而来的,下坡时速度自然要比在平地上行走快一些,所以韩毅风只命令众人等待半炷香的时间,如此一来,他们集体破雪而出,跃到地面上的时候,正好就是敌人先头部队的中间部分经过的时候,这时候发动袭击既能重创敌军,又能避免自己一方腹背受敌,能够达到埋伏突袭的最好效果,可谓是最佳时机!

    想到这一点之后,亦菱看着韩毅风的眼神更加崇敬和钦佩了。四大战神之首,果真是智勇双全,处处得以体现!亦菱是打心眼儿里佩服韩毅风。论武功,韩毅风要比她高强,轮带兵,韩毅风也比她要治军有方,轮打仗对敌,韩毅风的谋略计策亦是比她胜出不少。

    她也看过不少兵书,但仍旧停留在理论和偶尔使用的阶段,并没有达到真正活学活用、信手拈来的层次,更没有达到审时度势、因势利导、自创计谋的境界,之前同云军一战,她率宁军一举收复了几座城池,那也是临行前得到了皇甫祎看似随意的几句指点,而这几句话在她后来的指挥行动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说严格来讲,她带兵打仗时的智计谋划,比起韩毅风来不止差了一点点。

    试问,如果当年换做是她率领三十万铁骑神军同八十万敌军交手,她真不一定能想到如此妙计。

    “我们从雪地之下忽然现身,将那些志得意满、以为自己就要得手的敌军吓得瞠目结舌,还未待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冲上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将敌军的先头部队尽数剿灭!”韩毅风说道。

    亦菱闻言亦是瞠目结舌。半盏茶的时间,就将敌军的前路军一举歼灭,这是何等的速度!这是何等的强大!这是何等的勇武!

    铁骑神军出,敌人共鬼哭!

    果然名不虚传!

    铁骑神军的将士们一旦出兵,一旦动手,那么敌人就只有跟着鬼一同嚎啕大哭的份儿了!

    “而后,我们便迅速地迎上了从山上冲下来的敌国中路大军!”韩毅风道,脸上亦带着勇往直前、毫无畏惧的决然!“两军在山脚下激战起来!从黎明一直打到晌午,我方和敌军都各有损伤,但都不至于元气大伤或是全军覆没,所以一直僵持不下。”

    亦菱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默默地连声感叹。刚跟敌人的前路军大干一场,而且将敌人的前路军尽数歼灭,将士们的体力和精力的消耗已经很大了,竟然还能转身继续同敌人随后赶来的中路大军交手!而且还能僵持不下一直战至晌午,这是需要多么大的信念和毅力来作为支撑啊!

    铁骑神军魂,续命度晨昏!

    果真所言非虚!

    铁骑神军的军魂坚毅,如同他们军名绰号中的铁字一般刚硬不折!铁骑神军的将士们就算身受重伤,但是凭着坚定的信念和意志力,仍旧能够从清晨撑到黄昏!

    “然后呢?”亦菱迫不及待地要听到下,她记得中相关卷册记载,五年前苍山脚下那一战,乌苏、扶勒八十万大军不敌江国三十万铁骑神军,铁骑神军英勇神武,彻底粉碎了敌军妄图攻入江国的阴谋。亦菱急于知道铁骑神军后来是如何将敌人的八十万大军击败的,可是韩毅风却突然不说了,于是她只得开口追问道。

    韩毅风闻言移开视线,又远远地眺望起那一片绵延不绝的苍山山脉来,脸上那原本慷慨激昂的情绪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悲痛哀伤。

    韩毅风沉默半晌,忽而又举起酒坛仰头接连灌了几大口酒,然后才缓缓地道:“晌午未过,两军正激战之时,发生了雪崩。”

    亦菱蓦地瞪大了眼睛。五年前,江国铁骑神军同乌苏、扶勒两国联军一战,竟然发生了雪崩!而且当时两军交战地点就在山脚下,那岂不就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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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不断,疑云丛生,她身在局中。
江山美男,博弈天下,她如何抉择。女帝亦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亦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亦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