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2)
一个风姿卓越的世外高人,不被名望高位诱惑,不为金银赏赐所动甚至连几句好听的奉承之言都婉言谢绝,太后没有想过他竟然会主动开口要求些什么,而这要求竟然还是为了一个身为后妃的女子。~蓝~~,
是的,当心澈才说一句“恳请饶命”后,太后心中便是猛地一惊,下意识想到了此时仍被囚禁于地牢深处的尹素问。
她知道尹素问是特别的,长相特别、身世特别却没想到能够特别到需要心澈亲自开口求情。太后面上依然不动声,压住心中的一点惊讶,挑眉看向心澈,仍旧保持着客气的笑容。
“说来听听,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居然要劳烦师父亲自前来说项?”
心澈神得体朝着太后颔首致意,而后才又郑重起身双手合十客气行礼。
“阿弥陀佛,贫僧斗胆,恳请太后手下留情放过前府尹大人之女尹素心,即如今被羁押于地牢之中的尹美人。”
果然如此,心澈不仅直接点名道姓出言相求,更细心地核实过尹素问的新身份,先打着前府尹大人尹元的称号而来,太后心中便愈发觉得蹊跷。
“哦,原来是她?”
太后明知故问,安抚似的挥挥手示意心澈先安然落座,自己更慢悠悠抿一口香茶才又缓缓开口。
“听闻师父向来超脱惯于拒人于千里之外,此时竟然也会为了那尹家女儿自坠红尘沾染这些俗事了?也是有趣!”
“于云居寺而言,尹老夫人当年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于心澈个人而言,尹姑娘也算旧识。种善因理应得善果,故而不可不救。”
太后之言说得有趣,表面看来只是一句寻常问话,暗地里却含了些不知名的讽刺。心澈假意听不出来,又或是听得出来也甘愿受着。
这些说辞他在入宫之前已经盘算多时,毫不犹豫地说来便是字字铿锵态度诚恳,若非要说有一点疑问,唯有那句“种善因得善果”。目前看来他与尹素问之间似乎也不能算是“善果”。
“刚刚才说了师父是个得体之人,此时怎么倒是如此莽撞了。不论你们前尘如何,如今在这金殿之上师父难道不应该是要唤那人一声尹娘娘吗?僧凡有别,师父即便入世也仍要注意身份的。”
太后手中茶托轻晃几下。似是不在意心澈所言而在故意为难。实际上的她却是洒脱惯了,作为一个可以于牢狱之中抛却身份只做一回皇甫芊芊的人来说,自然不会锱铢必较地介意一个身份称谓。如此言语,不过是见着心澈主动关怀尹素问,自己便起了一点看戏的心思。
心澈是从来自持的修行者。于人前行走之时由内而外全都保持得滴水不漏,如一尊浇筑了金漆定型的罗汉雕塑,太后却偏偏在那副冷硬的外壳之下见着了一点难得的慌乱。
他一时不解太后的真实心意,只以为是在责怪自己插手宫中之事,心中难免也会着急。正要执意恳求之际,太后却是先开了口。
“师父救驾有功更难得坦诚,本来求饶一人性命也不算什么难事,只是对方偏偏是个涉嫌谋害帝后的重罪之人,哀家即便再想帮忙又怎么能置此不顾简单下个开罪的旨意呢?”
“尹娘娘绝非存心害人的恶徒,更不会做出那样违逆之事。”
“你又如何得知她一定不会?”
如何得知?心澈一时却是答不上来了。山中相见最后一别。尹素问泪眼朦胧地道一声自己要入宫,心澈只说一句“好”,因为没有办法提起“以后”,所以也没有问过她所作所为的缘由,只以为她是顺意而活。如今太后骤然发问,他却第一次生出些始料不及的惶恐来,恍然大悟,那重归上原府的尹素问似乎过得并不快乐。
心澈不说话,太后只定定地看他,眼神锐利如鹰爪。要透过那层淡然冷漠的表象一下紧紧攥住了心澈最真实惶惑的内心。
“皇后长久昏迷本是心病,藜芦之毒并非病源;陛下的剧痛之症更是源自先天不足并非被什么巫蛊邪术操控,若要以此论罪自是牵强,太后圣明。自然也看得出蹊跷。”
“呵,你的意思是说帝后二人的病痛全都是咎由自取了?亦或是说那尹美人原本是被哀家冤枉的?”
“贫僧不敢,作为医者自当将患者病情如实相告,作为朋友自当拔刀相助践诺守护。太后例行调查不算有错,心澈仗义执言亦自认无错。”
“朋友?很好!既是想要拔刀相助的朋友,不知师父又是否介意代友受过呢?”
“不介意!”
外殿之中的气氛瞬时凝重起来。太后与心澈的眸光一时相互注视,仿若于半空之中猛烈相撞后又各自带着一丝火花退回原位。不相上下的较量,气势却是骇人,连一旁原本还在沉迷娇羞的侍女都慌忙收了眸光,深深垂首之际连呼吸都谨慎起来。
“哀家倒是不知道,师父原来还是个喜广交朋友的僧人,又或者,这也是您度化世人的方法之一?”
“世间万般相皆是无相,万般法皆归为一法。殊途同归,太后确是我门中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旁人听不明白,明明方才已在剑拔弩张相互对峙的两人怎么突然各自收势,于一句谈法论道的言语之中默默达成了共识。当事两人却是看得清楚,太后语气强硬气势凌人终究还是愿意服软妥协了。
她从没想过心澈这样高冷如松柏光辉如日月的人会为了一份所谓的凡人友谊只身前来求情,更没有想到面对自己的步步逼问,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愿意去代友受过。
心澈这样的人总能给人惊喜,当你以为他只是年轻有为之时,他已是山巅之上纵揽日月入怀的世外高人,当你以为他只是颖悟绝伦有过人大智慧之时,他又会露出一点状似天真的稚子之心来,天真单纯到敢于在太后面前直接剖白心迹。
深沉却不世故,纯真却又聪慧,似乎只有在他的身上这些看似矛盾的精神才能融合得那样恰到好处。这样的人立于俗世之间,不惹人倾心侧目怕是也难。未完待续。↗本書源自 篮 書 ,更新快,。
第二百七十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3)
太后难得示弱,一半是出于对大离国第一高僧的尊重,一半则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即便是亲眼见过壁影之上手持利刃意图对自己行凶的尹素问,即便是也曾黯然神伤过,太后却依然不愿眼见尹素问蒙冤而死。
“她若当真无罪,哀家自不会凭白冤枉了一个清白之人。只是,那尚刑处办事向来迟钝,所以??????”
太后的话停在“所以”二字之上,不再往下细说反而好整以暇地看向心澈,心澈回望一眼立时倒也明了对方心意。
“太后慈悲,贫僧感激不尽。十日为期,自会竭尽全力力证当事人之清白。”
心澈长身玉立双手合十屈身行礼,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心中某处原本紧绷至就要挣断的警戒线终于稍稍放松了片刻。
若不是那一日于静谧的香堂之内收到一封风尘仆仆的加急信件,若不是此刻的自己亲身经历了与太后要人的经过,他不会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久违的惶惑之感。这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尹素问坠崖的那一刻,前后数月,每一次异常激烈的情绪波动似乎永远都是因为尹素问而发生。这样的情形原本是心澈最抗拒的,此刻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毕竟与尹素问的生死相比,那对于自己的怀疑似乎都有些不值一提了。
他一个俯仰之间,直觉太后已经起身行至了自己身边,回身之时便得了太后亲自虚扶一把。
“自古以来从没有一介外人以僧人之身可以干涉后宫内政的,哀家此举也不知是为师父破例一次了呢,还是师父在为尹素问破例一次了。”
太后几步上前与心澈靠的很近,更像是贴于耳际而言。此言既是一句有意提醒,提醒自己对于尹素问并非当真一无所知好哄好骗,同时更是一句疑心打探,打探尹素问与心澈那段旧时友谊怎么会深刻到可以舍生忘死。
言者有意听着亦有心,纵是心澈这样冷峻之人竟也一时红了耳尖。
“太后恩典,心澈自不敢忘。”
“师父应当知道。知恩总是要图报的。”
太后虚扶的手掌翻转一下变成轻轻拍打于心澈手臂的姿势,明明是在毫不客气地索要好处,动作看来却是亲昵又信任。
“这宫中寂寥,无知者甚众。哀家倒真的成了凄凄哀哀的孤家寡人。心澈师父若是愿意应承了国师一职,于你于我便都算得上一件合称的好事了。”
太后精明,自然不会平白卖了人情,顺势倒也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曾经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请得到的得道高僧,如今看来却是比不上一个尹素问有用。
听来是好心劝慰不过却是把无形的软刀子。一面抵着心澈的咽喉一面说着“你若留下来,便可以暂时保得住尹素问的性命。”
尹素问是他金刚盔甲之下隐藏的一点软肋,只有太后这样心思刁钻情感敏锐的人才能够一眼看得穿。心澈被人戳了软肋,却仍在垂死挣扎。
“太后恩德本着一片慈悲心意,不应当是讨价还价,更何况您也不是那样的俗人。”
“不不不,心澈师父这便是要说错了。哀家还当真只是个俗人,不善助人为乐多是斤斤计较。至于此事嘛,是不是等价交换,师父大可以再好好想想。”
太后言毕。似乎心情大好嘴角更不自觉弯起一个浅笑的弧度,拢一拢衣袖转身才要离开,几步之外便听着了心澈沉静有力的声音响起。
“承蒙太后厚爱,心澈自当从命。”
驰骋六界无所畏惧的终究只能是真正的神佛,不是心澈,起码不是此时的心澈。常人的软肋于习武之人而言是避之不及的命门,于心澈而言,更像是挥之不去无法自救的心魔。
太后与他各退一步,依然是个旗鼓相当的平手之局,他却是体会到了一些妥协的无奈与艰难。好在。他的乖顺应承立时就见着了效果。
作为答应的交换条件,尹素问虽然身在囹圄却可以得了一份明确被特令保护的懿旨,在真相大白之前得以保证起码的衣食康健。崔姑姑亲自前往地牢传达太后口谕,而心澈作为当事人的挚交旧友则可以同时随行前往。
他原本只是要来保住尹素问一命的。至于相见的机会反倒是不如不见更为合适。以着他此前与尹素问所做的决绝约定,此刻的他本应该要婉言谢绝的,话才出口却变成了一句“多谢”。
尹素问早被转移至地牢最深处的一层,心澈进门探望的前一刻,她正被捆绑于一座脏污的人形立柱之上,四肢被缚口不能言。
太后先前的暗示保护原本是被传达到位的。耐不住她又多了一重重罪压顶,加之何采薇更用了不少心思特意“关照”,于是鞭刑难免,执行鞭刑的狱卒更特意选了一位个中好手。
特制的刑具在经验老道的狱卒手中,尹素问只看得见越来越模糊的鞭影在自己面前闪过,渐渐化成了一片恍惚的微光,最终彻底消失于黑暗之中。
经历鞭刑她是有经验的,少时与尹元不和,父亲的藤鞭时常落在自己身上。当时的目的是要鞭鞭见血让她记住教训知道乖觉。此时所受却是全然不同,对方目的只在泄愤,极有技巧的手腕起落,全都击打在她最脆弱最疼痛的关节经络之上。疼痛全在骨骼,尹素问的肌肤之上却只能见得浅浅的红印。
直至痛亦不觉,只听得见渐次的鞭挞声音之时,尹素问便觉着自己是再熬不住了。此前几次遭打之时自己也曾特意提气抵御,至今已是气力用尽,她身体虚弱思绪却是清明,深知只要自己此番昏沉不醒转头就会被扣上一个畏罪自尽的名头,真真就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一阵钻心疼痛,随之而来便是一股喷涌的咸腥液体充斥口鼻。尹素问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咬破舌尖勉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是位置不准力气拿捏不当咬错了地方,下一刻便觉得所有浓稠的血液全都倒灌涌入了喉管之中,随后便只剩了难耐的窒息与眩晕。
美好虚幻,苦难才是真实。唯独高兴的只有一点,当自己眼帘沉重双眸即将阖上之时,耳畔分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柔声轻唤“素素,我来了”。(未完待续。)
ps: 她是软肋,亦是心魔。
第二百七十一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4)
不畏艰辛不惧生死,即便历经苦楚此时仍然可以见得到他,足矣。自打离开东皇山谷的第一刻起,尹素问就知道心心念念从来不是简单的四字箴言,而是一片绵里藏针的难耐痛感。她一个人走过的都是凄风苦雨,直到他来了,才是真正的雨过天晴。
落花时节又逢君,尹素问终于等来了她的心澈哥哥,下一刻便只在那熟悉的水檀香味之中安心睡去了。她的指节仍然依依不舍紧攥着一角月白衣衫,思绪却已重重坠跌沉沦于无限迷蒙之中了,并没有来得及看清心澈惶惑不安的神情。
她被幽禁于宫中最险恶阴暗之地,心澈心中原本已有诸多设想,想着当他再一次与尹素问相见之时会是怎样一副惨不忍睹的情景,想着那样单薄孱弱的身躯是否会又一次变得伤痕累累,仅仅只是想着,他都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是在如何生生抽痛着。
所以,当他犹豫踏入牢门那一刻,当他亲眼见着了正被残忍虐待口涌鲜血且神志不清的尹素问之时,他第一次毫不犹豫地倾身而上使出了伤人的力气。劈手夺鞭之后直接便将那狱卒的头颅深深绞入了愈缠愈紧的鞭索之中,直至听得对方阵阵骨裂脆响后才又顺手将人扔向了一堆泛着寒光的刑具之中,管他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所有的情绪一拥而上,那些惶惑不安的担心和暧昧不明的期许统统化成了无以复加的心痛,那些曾经被强行克制的情绪积蓄已久此时全都寻到了一处出口,奔涌而出后彻底澎湃发酵于一间低矮的囚室之中。他们裹挟着惊涛骇浪般的气势将所有人狠狠拍至巨浪之下,只留了尹素问一个安然无恙。
不过小小惩诫,险些要了人性命,心澈从不知道自控愤怒会是如此艰难,说到底却是不忍尹素问受苦。他近身救人之时尹素问已然昏厥,口中血流如注只一双惨白小手紧紧攥着自己衣襟,红的血便也肆无忌惮染透了月白的僧袍。
第一时间止住了尹素问脖颈两侧控制出血的两条经脉,胆战心惊地查验过伤口确认那一咬没有伤及致命要害。心澈才又暗道一声天可怜见。舌尖伤口并非致命原因,最危险的却在于那些喷涌的鲜血倒灌会直接堵塞喉管使人窒息。
他迅速洒了药粉于尹素问口内止血更提气运功强行逼出了卡在她喉头的一点淤血,奈何他来时稍晚更有不少已经冷却的淤血先行飞溅入了喉管鼻腔之内,尹素问全然昏迷喉头却长短不一地发出一阵抽搐气声。每一声抽搐都会伴随一次呛血,直至面容愈发扭曲之时便证明是呼吸愈难,心澈的药粉本应有效,此刻却也跟着被呛出了大半。
从心澈如旋风般闯入地牢伤人再到尹素问被圈于他怀中施救却是徒劳,直至此时的崔姑姑才从骇人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也第一次有些手忙脚乱地斥责指挥着众人赶快去请太医前来。
她久居深宫,也曾见识过不少被冤枉用刑折磨致死的宫人,生死有命死便死了,此刻见着瘫软于血泊之中的两人却又生出了不可抑制的心慌和寒颤来。明明是圣洁光辉的佛陀神明,下一刻却变成了疯狂暴虐的修罗魔鬼,尹素问不能死,起码心澈在这里时她是不能死的。
囚室之中一时混乱起来,鸟兽散的狱卒们惶恐躲避,倍显惊讶的宫人们脚步匆匆跑去寻找太医。心澈眼角的余光里看到的却全是凉薄恶毒的人们,什么太后什么太医。没有一个能够真正保护得了尹素问。
“素素,素素,我来了,你睁眼看看。”
他急切地呼唤几声,希望依靠她自己清醒的意志能够自主将喉管之中的淤血排出,可惜周遭一片喧嚣怀中的人却安静地很,片刻后连着艰难**的呼吸声都越来越弱了。
下一刻,心澈的唇竟毫无征兆地覆在了尹素问苍白冰凉的唇上。他一手钳制着尹素问下颌强迫昏迷中的人保持着顺气姿势,一手又托住后方脖颈注入持续的热力与真气,嘴唇相贴的同时更一口呼气一口吸气地协助对方换气。
心澈的口中全是一片腥甜。他一面要小心翼翼越过尹素问唇舌之上的伤口一面又不得不强硬地撬开她沉重紧阖的牙关保证喉管通气顺畅。昏迷之人仅凭本能行事,心澈舌尖很快传来一阵尖细的痛感,于是,下一刻两人的鲜血便彻底混在了一处。一样的温度一样的痛楚。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这样的救援姿势不雅更耗费力气,尤其容易控制不当而误伤自己,只是尹素问危在旦夕心澈便不得不要铤而走险。他强迫昏迷之中的人配合着自己一次次尝试换气呼吸,掌心的热度与真气更是源源不断输入尹素问体内,多管齐下全是在帮助她一点点挤压出阻塞喉管的淤血。
仓皇赶来的太医踏入地牢之时已是一片死寂。众人如泥塑一般神情夸张却是默默不语,唯独脏污的地面之上有断续仓促的呼吸声传来。
血泊之中的两人皆是嘴角带血一半白衫一半红衣,女子呼吸艰难正被男子紧紧搂于怀中,每一次胸膛起伏看似孱弱却又坚持,男子看来是僧人模样,碧色的念珠散落于血泊之中也同样沾染了血色,两人额头相抵看不清神色却分明有些生人勿近的气势。
崔姑姑一直守在两人身侧几步之外,别过脸去不做言语,此时见着太医赶来便道一声“有劳”,亲自交待过尹素问的病情。
随侍宫人配合太医诊治,手忙脚乱地才刚刚想要将尹素问抬至平地之上,尚未上手便对上了心澈蓦然抬起的双眸,余怒未消之中尽是深深的冷漠,只见他环抱尹素问的手臂更是再次收紧。
“师父,你该是要松手了。”
崔姑姑试着走近相商,见着那眼神之后却是同样心惊更加难得心软,思量片刻终于还是在他耳边轻声言语一句。
“没有人会抢走她,没有人会伤害她。心澈,尹素问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事事休(1)
般若殿内一时寂静,除了太后不时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连皇甫殷殷伺候捶腿揉肩时候都拿捏力道不发出一点响动。何采薇已在内殿跪了大半个时辰,本就不受力地腰酸背痛,前一刻更刚刚才挨了太后一计结实的巴掌,此刻即便周遭安静,自己耳中还会时不时传来阵阵嗡鸣。
太后的巴掌力道极大,何采薇暗自咂咂嘴,不用查看便知道嘴角一定是见了血的,还好盛怒之下的太后是选择了亲自动手而非借用皇甫殷殷之力。
殿内暖和更燃着怡人熏香,何采薇却是一身冷汗只觉得浑身疼痛熏香刺鼻。汗水血水倒是全了,唯独不见有一点眼泪,实际上,当安然慌慌张张地冲进院门喊一句“她被救走了”之时,何采薇便知道这一顿责难是不可避免了。
地牢之中的尹素问与心澈历经一场惊心动魄之后双双脱力晕厥,好在崔姑姑身在一旁得以及时救治帮助,在与太后禀报之后更及时更改了口谕将尹素问暂时幽禁于宁远园之中治疗。
尚刑处从上至下所有与案件有关者全都受了牵连责罚,即便重刑之下人人却是一口咬定并没有故意苛责过尹素问,唯独那个经验老道的狱卒在临死之前承认过是收了何采薇的好处。
太后的明令懿旨毕竟所去稍晚,即便何采薇当真做了这样的事情也算不得公然抗旨,太后不能大动干戈便只秘密宣了本人前来觐见,虽然觐见时候第一刻便是给了她一个分量十足的巴掌。来人出乎意料地恭顺安静,领了巴掌之后倒也安安静静径直跪着,既不疑问辩解更连一点常见的软弱姿态和可怜眼泪都见不着。
大半个时辰的僵持,太后的书页翻来覆去又倒回了第一页,终究是被百无聊赖地扔至了一旁。
“怎么样,何宝林想明白了的话,可有什么要与哀家说说的?”
“臣妾无话可说,痛亦自担。为臣者理应恭顺主子,为妾者理应孝敬母后。一切但凭太后娘娘高兴便好。”
她向来最擅示弱,面上露一点无奈眼里藏几分委屈,看来温顺乖巧任谁都不会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只是脸颊一侧火辣辣地阵阵作痛,她一时不耐下意识地才要伸手遮掩。又在一阵瓷器砰然碎裂的声音中怯怯缩回了手。
滚烫的茶水泼洒一地,几滴飞溅到何采薇的手背,瞬间便灼出几个刺痒的红点。
太后依然保持着摔碎茶杯的姿势,脸上阴郁到就要结上一层寒霜,更不耐地拒绝了皇甫殷殷的心疼包扎。只神色阴沉地望向面不改色的何采薇。
“哀家尚未老眼昏花,你便当真打算要一瞒到底?又或是敢做不敢当,直觉自己这幕后主使做得颇有样子?”
“臣妾冤枉,亦不知太后所言为何!”
“既是不知所言为何又哪里来的冤枉?何宝林,你还真是厉害呢。”
太后冷哼一声,下一刻的书册便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何采薇的身上。下一刻,何采薇的眼泪却是顺势而落一发不可收拾地啜泣起来。
“果然,果然如此,即便太后娘娘也听信了那些无稽之言吗?臣妾当真没有要去谋害任何人啊!”
按照何采薇接下来的叙述,她不过是一时心软。愧疚于当初在金殿之上的直言进谏才会自作主张偷偷前往地牢探望的。哪怕是那所谓的重金贿赂也全是出自一片好心,想着同为姐妹,应该要施以援手照应帮忙的。至于被指控蓄意谋害的,则更是有人无端的构陷污蔑而已,甚至很有可能还是尹素问为了能够脱罪而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她说得动情,尤其是提及自己于地牢之中见到尹素问时更是心疼得声泪俱下,由不得人不信。甚至是见惯宫中人事的皇甫殷殷都被吸引到一时侧目暗自佩服了。
“哼,你的好心照顾倒也很是特别,特别到险些要了人性命。只以为如此一番说辞,哀家便会相信了?”
太后冷笑未减。若不是狱卒已死无法当面对峙,早在何采薇踏门而入的那一刻便可以直接治罪了,她自己都隐忍不发未曾动弹的尹素问,怎么能容得下旁人一时染指。太后眼中身沾鲜血的人从来不是地牢之中的尹素问。反而是当年那个模样相似的故人,每每思及全然都是噬心之痛。
这痛楚被无限放大之后全都落于何采薇面前,任凭谁来怕是早都该吓得魂不附体口吐真言了,唯独何采薇特别,一招一式不慌不乱,连一丝仅有的难过伤感都表演精准拿捏得当。
“同为后宫妃嫔。太后娘娘此时却是太过偏心了呢。”
何采薇一句话说得半是埋怨半是娇嗔,似乎根本无畏太后怒气,捏了帕子拭过眼角泪水后才又继续呜咽言语。
“初时尹美人涉嫌谋害帝后一案,即便已有多方证据佐证却是迟迟审理不得结果,此时臣妾不过好心探望却被随意扣上了残害姐妹的罪名。本是一片赤诚,不知是何人存了这样栽赃陷害的心思,臣妾着实委屈!与其这样被太后怀疑让太后为难,不如就直接赐死了臣妾吧。”
听来是在埋怨太后偏心实则是在不遗余力地倾诉忠心,反正死无对证的事情,何采薇只要咬紧牙关保持自己的一贯行事风格,总能逃过一劫。
尹素问是她的克星仇敌,亦是她的保护伞,何采薇早发现了在太后这里,但凡与尹素问沾上一点关系的事情便总是与众不同的。来日方长仇恨只增不减,她不介意再等等看。
何采薇不觉自己足够聪明,死而复生后的运气却是一直不错,譬如她每一次下注便总是能够稳操胜券。两个时辰之后,跪到晕厥的何宝林被安然送回了林泉宫的寝殿之中,虽然同时被禁足于殿中,罪名却也只是“冲撞太后”。
侍女来来回回伺候不停,活血散淤的药石用上不少,肿胀充血的膝盖倒也没那么疼了,唯独只是心里某个角落还在隐隐作痛。
“世间人多半愚昧,为什么你们都只见我的恶,不见我的好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事事休(2)
皇后大病初愈,除了太后偶尔前来关照陪伴大部分时间却只能独自休养。↗搜“烂涩书把”,看醉新章節她清醒之后满腹心思全在同样发病的皇帝身上却又被上下众人数次告诫不得出门着风,只得每日依靠宫人实时传递消息过来。好在那位新来的圣人据说是位妙手神医,没见使用多少药石倒是将皇帝照顾得妥帖更省了他许多病痛折磨。
提及这位圣人,皇后也难得有些好奇。自她清醒以来都只从太后与几位宫人那里听说过,对方是一位风度不凡的年轻僧人,其他的却是一无所知只因为那僧人是个低调冷漠惯了的。旁人看不出也猜不透,即便皇后想要亲自召见都一样遭了婉拒,只回一句“凤体无恙,便是最好”。
皇后才要寝,侍女却又掌了灯匆匆回禀是有人深夜前来求见。来人不是什么大人物,通报时只说是安然身边的一名贴身侍女,言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面见皇后不得已才来打扰的。
自打清醒以后对于自己中毒一事,皇后从头至尾都没有明确表态,即便太后亲自关怀提及尹素问入狱之时,也只是跟着随意附和几句。如今有人打着安然的旗号前来,无非仍是冲着这一桩事情,自己怕是不见也不行了。
准了请见顺势摒退下人,皇后随意披一件外衫坐于软榻之时已见着一个俯首急行的人影匆匆行至内殿。来人一身翠衣衫,也不说话先是规规矩矩地行过大礼,尚未抬头却听见了皇后一句似笑非笑的言语。
“何宝林此时不是应该要依了太后旨意于林泉宫之中静坐思过的吗,怎么还起了换装假扮的心思了?又或者你是觉着这后宫的法度和本宫的位份都是虚设,眼见你抗旨不遵也不会干涉吗?”
皇后嗓音仍有些沙哑,言语之时的气势却很足,依然是六宫之主的威仪模样。因为来人并非什么贴身侍女,却是换了一身侍女装束的何采薇。
几步之外的人影蓦然抬头正对上皇后审视的目光,除去白日里故作的委屈神,此刻的何采薇没有半点惊讶或畏惧。只一片坦然,唇角甚至还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
“妾身并非刻意逆旨寻衅,娘娘亦无需动怒。此时前来相见确是有事相商,娘娘不妨放下身份成见。只管将我看作是何采薇而非什么何宝林。”
“既是如此,我倒是很好奇你与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宫尚未传召问罪,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也算是勇气可嘉了。”
中毒一事看似目标明确是有人在觊觎皇后之位,皇后自己心里却很是清楚。尹素问那样的人绝不会在自己盛宠风光之际便第一个拿了她当作攻击目标。所以这一场闹剧无非是有人想要借了尹素问的手来个一箭双雕罢了,事故并不复杂亦不是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旁人碍于种种原因无法言说,皇后却是无所忌惮。
一句毫不掩饰的挤兑只换来何采薇一个不置可否的挑眉无奈,她施然缓行几步离得皇后更近一些,模样太过亲昵说话声音更仿若一阵微风轻飘飘划过皇后耳际。
“娘娘终于转危为安,妾身是应该要来慰问请安的。”
“哼,有话便直说,无需惺惺作态。谁知你这番慰问是有感于本宫的转危为安呢还是遗憾这起死回生没能遂了你的心愿。”
“娘娘这回真是多心了,采薇一个小小宝林尚未得到半点恩宠又怎么敢妄想什么天大的好事。只是这回的事情办得不够漂亮。连累娘娘受了些苦楚,这便前来认罪讨饶了。”
何采薇一面柔声劝慰一面屈身下跪行过礼做个抱歉的样子,言语间竟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倒也引得皇后有些惊讶侧目。
“想不到你还算是个敢作敢当的,既是自己承认了便去尚刑处领罪,无需在我这里浪费唇舌了。”
“采薇原本是与娘娘同心同力的,自然不惧当面认罪。不过,却也只能在娘娘一人面前认罪。”
“你什么意思?”
未等皇后允许,何采薇便自行起身,皇后心中一凉。果然见着对方偏着头正是一副无所忌惮的笑脸。
“能够将尹素问逼至如此境地,只我一人之力自然不够,若不是皇后娘娘暗中相助又怎么能如此顺利将人入狱了呢。采薇是什么意思,娘娘当真一无所知吗?”
“你!你放肆!”
“娘娘莫慌!”
皇后作势要呼唤宫人进来。何采薇却是动作迅速地几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对方微凉的手臂,同时又伏耳轻声补上一句。
“原本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娘娘又何必非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呢?”
何采薇深夜冒险自然是有备而来,即便向来冷静深沉的皇后都一时没了主意,最后两个“你”字在唇齿之间徘徊几下终究是又吞回了口中不再言语。
何采薇一击有效,面上露一个高兴的笑容。轻轻放下攥着的手臂还不忘回手轻拍几下以示安慰。
“其实,彼此坦诚也没什么不好。我向来痛恨的人娘娘亦是一样,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在明知自己可能中毒之时还默许了白茶送药呢。”
皇后生于洛州百花城,闺中时候最喜种花养草,每日里面对诸多花香自然对气味很是敏感。谋害计划的初时在白茶送进何采薇的第一包藜芦粉末之时皇后已经察觉到了蹊跷。原本可以避免的一场事故,皇后心知肚明却假意不懂,一时放纵才会有如今的局面,她以为没有人会知道的一点隐秘不想却被何采薇全然了解了。
“白茶叛主从来不是只有送药一件错事,我没有第一时间点明真相也只是为了顺势抓出一个身边的叛徒而已。”
皇后一时口干舌燥仍然在强行解释,何采薇却不打算给她继续掩饰的机会。
“娘娘大可以继续装作无知或是视而不见,我却是听说陛下初时虽然一直守在琉璃宫中实际上却也没有少关心那牢狱之中的尹素问。此时她能于陛下心中占了娘娘的一席之地,他日又何尝不可能将娘娘彻底踢出局外呢?”
对于皇后这样善于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的人,唯独要揪住皇帝这一个弱点才可以致命。
果然,何采薇才提一句陛下关怀,皇后的手掌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颤抖几下。未完待续。↗本書源自 篮 書 ,更新快,。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事事休(3)
何采薇生得好kan 却算不上极美,若一定要形容便是“小家碧玉”最为合适。原先的她曾觉着这四个字是个夸人的好词,听来也还不错,遇着尹素问之后却又改变了主意。什么“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全是无稽之谈,她不愿与尹素问比美更见不得有人拿这种词来形容自己。
所以,当皇后再说一句“何宝林好歹也是小家碧玉,怎么会恶毒至此”之时,何采薇的怒火便毫无征兆地彻底爆发 了。
她第一次露出些柔媚又强势的气场来,将软榻之上的皇后逼至无处可逃。如同一只被夹了尾巴的狸猫,气愤地挥舞着锋利的爪子露出尖锐的牙齿,哄骗着对面的人来和自己合zuo ,叫嚣着势必要除去尹素问这颗眼中钉子。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恶毒的女子,说到底不过两种人,一种是顺心遂意求仁得仁的,一种是时运不济求而不得的。何采薇的前半生自然时运不济,所以此刻才会殚精竭虑不顾一切地想要求仁得仁。
“何采薇啊何采薇,你当真是个聪明又大胆的,唯独不该连陛下都想要谋害,我又怎么可能要与你联手?”
何采薇嚣张只是因为皇帝是皇后的一点逆鳞,但她不知道 那逆鳞既是伤口亦是铠甲,让心中惊慌的皇后依然死硬坚强。但是她足够聪明,最会审时度势,眼见皇后就要被自己激怒反倒迅速换了攻势变了态度。再多言语便全然又变成了一个苦口婆心一心为他人着想的模样。
“采薇该死借了陛下的名头行事,但是我发誓那所用之物绝对只是个普通玩偶而已。既不是正经巫蛊之物更谈不上什么法力效果,断不会当真害人性命的。说到底,若是没有尹素问一开始的介入,娘娘与陛下也不至于凭白吃了这些苦头。”
她所言极尽狡辩之能事,虽是诡辩在皇后看来却也不是毫无道理。皇后一时沉默不应,何采薇便愈发着急要趁胜追击。
“娘娘,妾身只是个眼界不宽胃口不大的普通人,所求不过一场寻常的富贵荣华,那尹素问却是不一样。娘娘聪慧必然分得清轻重好坏,与其要好心为她开脱最后祸患延身不如收了采薇的一片忠心才是。”
“哼。你这是在收买本宫?”
“并非收买。只是投诚。”
原本应该是狡兔三窟,聪明的恃恶行凶者总会给自己多留几条退路,如今却变成了孤注一掷。何采薇聪明,却从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一线生机。仇恨渐深终究变成了随时噬心的魔鬼。
皇后终究还是放何采薇自由离去了。既没有缉拿问罪也没有检举指证。威逼利诱多少有用。几句誓言更是好听,左右不过是抓住了一个女人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
至于是否要联合起来对付尹素问,皇后却只说了自己尚需时间考量。从皇后的本意而言她并不相信尹素问是一个多么邪恶狠毒的女子。起码比之何采薇安然之流是要好上太多的,但是,她又分明不能忽视太后与皇帝对于那个人每一次与众不同的凝视目光。
宫灯已灭,后半夜里没有月光,只几颗寂寥的星星挂在半空,露一点青辉撒在琉璃宫的窗棂之上。心绪难平的皇后辗转半宿并没有入眠,光线不明的寝殿之中却是忽然听见一阵浅浅的门扉开阖之声。
“谁?”
蓦然起身轻唤一声,下一刻的皇后便被猛然搂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熟悉的体温与香气兜头而来,来人背脊挺拔略显瘦削,嗓音沉沉地回一声“子佩”,被卷入其间的皇后瞬间便放下心来,有一点高兴还有一点难过。
“衣衫单薄且不点灯,陛下怎么就这样偷偷跑来了?”
皇后摸黑抚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为他焐热微凉的脸颊。皇帝由着她摆弄,更主动将双手覆在她的手背,只声音有些闷闷。
“子佩怎么唤我陛下?咱们不是早说好的吗?”
黑暗中看不清皇帝故作愁容的模样,皇后仍是轻笑出声一面扯了锦被为他盖上,一面在他额上轻轻指点一下以示惩罚。
“你呀,越来越不听话,此刻偷偷跑来若是再发病可怎么是好?倒还有心思寻起我的错处来了。”
“明明都已经大好了,他们却总是要求我还要继xu 将养着。我担心你,也很想念你,自然是要来的。”
患者天真更容易剖白真心,不似寻常男女相处总需要 一些故意 留白的小心思。在萧正则眼里,江山重要 总比不过秦子佩,他是那样想的便也那样说了。
简单直白的情话总是动人,尤其是在刚刚才经li 过一场病痛折磨与心计争斗的秦子佩面前,更是倍显珍贵。
“我知道 的。正则,我也想你。”
她这样说着,往皇帝的臂弯里再靠的紧些,是一个永远都不分开的模样。
以往总是秦子佩主动环抱皇帝的时候多一些,心疼他孱弱的身躯残缺的心智,连带便觉着他整个人都成了一件易碎的珍稀之物。如今放任自己被环抱时候才第一次觉着自己的爱人早已长成了一株挺拔的小树,即便偶有病痛总归还是有踏实的胸怀与坚强的臂弯。
萧正则一路吹着冷风跑来,此刻环着怀中重归健康的皇后心中只是高兴,一时也没有了睡意,絮絮地说着自己几日来独处的一些琐事。其中还重点提及了那位了不起的白衣僧人,言说他应该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神通,竟然能将自己从那病痛引发的层层恶梦中拽了回来。
平凡的事情在他说来平添了几分天真意气,逗得皇后也时不时会开心地回应几句。直至听着他的言语有些困倦了,一直藏在皇后心头的一句话犹豫半晌才终于说出了口。
“那个尹美人,你当真是喜欢她的吗?”
话才出口就已经后悔了。自然是喜欢的,萧正则那样单纯无暇的心性,若不是喜欢怎么能连着几天都离不开呢。她只给他讲过夫妻是要永远在一起的,却没有说过只能是我和你两个人,更何况他原本就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
“喜欢啊,尹姐姐是个好人,长得也很漂亮。”
皇帝嘴角含笑地有问必答,顺势将怀中的人圈得更紧些,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完。
“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子佩,朕的皇后。”未完待续。
ps:本没有什么恶毒的女子,不过是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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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事事休(4)
尹素问一时重伤受了不少苦楚,好在救治及时昏睡几日后也慢慢缓了过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在旁人看来却是因祸得福,不仅被特许迁出地牢搬回了宁远园子中静养,该有的衣食用度照样伺候着什么都不缺。
何采薇心中焦急,眼见太后就要明显偏心于尹素问了,明里暗里又催促了皇后几回,只希望她与自己同盟最好及时出面指证,能够一锤定音将尹素问彻底定了罪。
可惜此前一番精心铺垫并没有换来她想要的结果,原本看似已经有所动摇的皇后几日来不知又起了什么心思,竟然将何采薇的人和消息全都拒之门外,重新做起了不问世事的冷漠模样。
更糟糕的是,先前无甚建树的尚刑处也突然发力,不知受了什么高人指点一鼓作气将两案并查之后竟然拐弯抹角当真找见了当时为白茶传递消息与药粉的一名江湖郎中。
郎中心思活泛最擅花言巧语,几次入宫并非为了行医问药,只是借着探亲的借口行走宫闱边缘,一来二去竟然与皇后宫中的侍女做了不少投机买卖,此前更是将白茶所需的作案工具捎带进宫。
这样的小人唯利是图却也不过只是一个传递信息的工具,查案者自然是想要顺藤摸瓜寻出藏在其背后的真正主谋。原本想着此人嘴巴和人品一样不够牢靠,尚刑处将人抓获之后只需稍加惩戒用刑就可以得知真相,不想将人入狱只一个晚上,第二日清晨便只剩了一句冰凉的尸首,甚至连与他毗邻而囚的白茶都在同一时间因为不堪刑狱折磨暴毙而亡。
后宫之中每一项支出用度皆有明确记载,特意拿来害人的证据自然不会由宫中而来,犯案的白茶虽然不肯开口不代表琉璃宫中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心澈身处琉璃宫救治皇后之时已基本摸清了几名宫人的情况,授意尚刑处按照自己的线索调查后倒是很快揪出了那名江湖郎中,可惜还是被对方捷足先登快了一步。
尚刑处掌事前来汇报情况之时,心澈正在闭目打坐,听闻全程后也只是说一句“还是太晚了”。便将气急败坏的掌事打发了回去。只有死人不会出卖背叛说漏嘴,对方棋高一着没有给心澈继续追查下去的机会。
地牢之中两人暴毙全是死因不明,尚刑处只能按照“畏罪自杀”而论,所有线索也随之中断。心澈隔空念一段往生咒以示慈悲超渡却没有了原本可以毫不计较的心境。只是因为受伤的并非自己而是尹素问。
几日来心澈始终在宁远园子守着内殿之中昏睡深眠的尹素问,即便应承了太后的调查之事也只是安排尚刑处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调查取证,他一人则时刻寸步不离守在尹素问身边,生怕再出一点问题。
病人被照顾得宜,正于床榻之上睡得安稳。心澈伸手掖好被角见她被暖意微微熏红的脸颊甚是可爱,几日来才难得露出一点笑意。已不是最艰难的时候,心澈依然坚持要亲自看护,只是因为他很清楚此时尹素问最离不开的便是自己。佛陀慈悲,度人度己,此时的心澈已无暇顾及这一场劫难度化的究竟是谁了。
尹素问前日里醒过一回,身上有瘀伤且口舌不能言神智却是清醒,清醒地满心满眼只有心澈一个人。
当时的寝殿之中围了不少人,有代表太后前来慰问的崔姑姑,有跟着伤心流泪的冷秋水还有日常伺候的侍女宫人。尹素问艰难地转动几下眸子眼光却从始至终只使劲盯着心澈一人在看。
她眼中全是高烧后发散的血丝,定定地看上半晌,然后便泛起了点点泪光,眸光被一层水雾包裹却还是藏不住强烈又复杂的情绪,酸楚又欣喜贪婪而不知足。
明明没有人说话,却又像是谁都能听得到这两人是在说话,言语急切又热烈地说些只有当事人才能听懂的言语,连一向自诩了解尹素问的冷秋水都跟着茫然不解了。围观者一时不解,直待崔姑姑故作冷静地将众人领出了殿外,尹素问才颤颤巍巍伸出了冰凉的手掌。
屋里烧着暖香一片春意融融。唯独尹素问失血过多全身发冷,纤长瘦弱的手指费力地寻到心澈的掌心,一笔一划在手心里写个“你”字。她说不出来话,就想要写一句“你来了”或是“你好吗”。只是手腕酸软使不上力气,写了一个“你”字再写不下去,下一刻却被回握在一片干燥温暖之中。
心澈见她转危为安,知她心酸委屈亦晓得她是喜极而泣,当她冰凌一样的指尖一下下冷冷划过自己掌心之时,心澈终究是没有克制住便反手回握住了那一片凉意。
她想说的。他总是知道的。
心澈不许尹素问说话,多半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听,对视之时又会给对方一个了然的笑意。知道尹素问担心的事情,心澈从未问过她身在深宫的前因后果,只拣一些重要的消息为她一一转述,比如她被获救后的处境,比如自己目前的调查结果,唯独没有提起当天尹素问获救的具体经过。
汤药作用有限,身上的伤口总折磨着尹素问夜不能寐,心澈便会点一盏幽暗的烛火,盘坐于她的塌边轻声念上一段经文,声音幽幽如同很久以前那些深山中的夜晚。
这个时候尹素问借着一点病气也会大胆地将自己的手指与心澈的手指缠在一处,靠着那熟悉的体温和水檀香味才能够勉强入眠。
心澈后来再没有回握过尹素问的手掌,只是装作视而不见由着她使使性子,要求她谨遵医嘱好好将养,至于其他事情则一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这时候的尹素问是鲜活的,她能感受到自己躯体之上的每一处疼痛,亦能感受到手掌上持久不变的温度,她第一次在这深宫之中睡得无所顾忌心安理得。
长夜漫漫,若是永远没有明日,该有多好。(未完待续。)
ps: 佛陀慈悲,度人度己。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从别后,忆相逢(1)
尹素问身体底子差,病情刚刚稳定后并没有被允许与探望者各自约见。实际上也算是心澈存了一点私心,那些各怀心思的人们在他看来全都带着不同的危险气息,而他害怕将尹素问再置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冷秋水又来过一次,在尹素问昏睡之时隔着纱幔瞧了瞧她憔悴不已的模样,眼里是忍不住的心疼伤感。虽是没有过多言语,回首时看一眼一直驻守身旁的心澈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她看来,那不是尹素问的拯救者,反而是另一个无法跨越的漩涡深渊。
她自认是一个不爱多管闲事的冷漠之人,除了对于尹素问例外。一个九死一生至昏迷的最后一刻都不放开手中紧攥的衫袖,一个血染白衣随时一副拼命守护的模样,无法遮掩的情绪全都是这深宫之中不能允许存在的东西。冷秋水觉着自己应该是要好心提醒些什么的,话到嘴边对上心澈黑白分明的眼眸又一时觉得全是徒劳。
冷秋水在宫中时日良久思虑问题也比心澈要仔细,虽然没能点明自己那一点担忧还是体贴地调换了一名身边亲近的宫人前来负责贴身伺候尹素问,其余宫人则全被安排在了外殿负责日常琐事。
侍女伶俐,分内事情做得好更从不多说一句废话,有她照看的时候心澈也会放心一些。虽然准备了方便移动的矮塌以供心澈休息,他大多时候还是会选择打坐姿势,方便尹素问每次睁眼时候可以第一时间找得到自己。
本是寻常平静的夜晚,尹素问已经入眠,侍女小声争执的声音却是传入了心澈耳中。外殿中一时似乎还有男子声音,心澈稍一思量还是决定亲自前往查看一番。
与侍女起了争执的是一名孤身而来的小太监,两人隔一道半掩的殿门正在僵持,见着心澈前来,侍女才堪堪将对方放了进来。
“阿弥陀佛,可是太后娘娘命你前来?”
心澈第一句话是向着门边的小太监而言。深夜前来又是这身打扮自然不会是后宫嫔妃所派,若是皇帝之意又不会只委派一个不知名的小太监。
小太监答一句“是”便不再与侍女争执,侍女却是小心为上一时有些为难。
“今时不同往日,大师还是要小心些的。太后娘娘的旨意大多是由崔姑姑直接传达。这小太监面生的很,连一件像样的信物都拿不出,夜深时候总不能就让他平白就进了屋来。”
侍女一向谨慎又得了冷秋水的嘱咐,在尹素问身上颇为用心,此时一点风吹草动便警惕起来。一时心急言语颇不好听。就差当面怀疑小太监是有意要来谋害尹素问的,小太监无奈地翻个白眼,生生压住了自己想要伸手打人的冲动,不悦地嘟囔一句却是看向了对面的心澈。
心澈面不改色看着两人你来我往间有声或无声的交流,最终还是礼貌地朝着侍女安慰一句。
“无妨,贫僧在这里足够了,女施主早些下去休息便是。”
侍女无奈地应声退下,心澈抬头之际见着小太监仍旧怔怔看着自己不动,客气一笑才又照例行个合十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想必。阁下就是李施主了。”
“呵,眼光不错嘛。”
李修茗挑眉一笑,满脸嫌弃地第一件事就是先要摘了头顶那个极其难看的帽子。回过身来倒也不算失利地虚虚拱手,算是与心澈还礼了。
“说说看,你我本不相识,是如何认出本公子来的。”
李修茗午时便混进了宫来,一直捱到夜深才敢换了内侍监的衣裳偷偷跑来宁远园。白日里惦记着尹素问吃喝不下,此刻却又毫不客气地坐于桌前挑拣着吃食,一点也没拿自己当作外人。心澈也不介意,行至桌前替他斟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新茶。
“李施主扮成宫人模样孤身前来却是没有提了风灯。自然是有人护送而来的;进门时候身形不稳眉眼乱飞却是脊背挺直脾气不小,没有半点卑躬屈膝低眉顺眼的侍从模样;宫人本就不得擅用熏香,内侍身上更不会有富家公子这样少见的香味。并非宫人又能直入宫禁的自然不是寻常人了。”
心澈连说三条原因,不急不缓全然在理。李修茗撇撇嘴算是承认,却依旧没有口下留情。
“小聪明是有一点的,大智慧却是没看出来,我嘛,照样还是不喜欢你!”
李修茗自然是讨厌心澈的,从他探查到尹素问与心澈之间那一点不同寻常的情愫之后。他就对这个未曾相识的僧人怀有不小的敌意。
他的半个果子啃一啃便随意丢回了铜盘之中,还是一副懒洋洋的少爷脾气,言语动作全不客气,心澈面容平和倒是不在乎,只指一指内殿轻声说一句。
“已经睡了,一切还好。还有,多谢。”
若不是几日前李修茗一封手书送至云居寺,他也不会知道尹素问遭难而赶来救援,若是当时的自己再迟上一时半刻,怕是就要天人永隔了,那是他直到现在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所以,这一句感谢不是云居寺的方丈心澈所言,只是出于个人的衷心。
“哼,本公子所救的乃是自己的心上人,于你有什么瓜葛,平白在这里道谢。”
李修茗第一次说一句“心上人”不是对着尹素问却是当着心澈的面,有些狂妄自大还有些心虚不甘,全都是急切地想要为自己正名,而后才又轻声补上一句。
“当然,还是要感谢你及时相助,她才不至于再多受苦。”
“贫僧尽力而为,亦无需言谢。”
两个身份不同的男人都说一句感谢,一个为了表达爱意一个为了守住诺言,一个说着讨厌一个言语客气,最后又全都化作了一点相视无奈的笑意。
“她呀,从没提起过你,却是最忘不了你。我呢,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我知道。”
李修茗曾经最怕尹素问有一天会主动提起云居寺里的那个僧人,害怕他们无法长绝总能遇见,可真正知她九死一生之时唯一能做的却是要将心澈送至她的身边。
爱是美好,本就应该让所有沾染其间的人都懂得温暖。(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从别后,忆相逢(2)
李修茗对待尹素问向来是少有的耐心细致小心翼翼,心澈指指内殿示意尹素问正在休息,他便只是蹑手蹑脚在床榻边驻足看上半晌,最终也没舍得将熟睡中的人唤醒。
天知道 他有多想再看看那双漂亮的眼睛,听听她半是嫌弃半是无奈的笑意,可惜见到睡梦中的尹素问眉头舒展嘴角含笑,李修茗就知道 她心中的安宁幸福全都不是因为自己。
“倒是个胸襟宽广的和尚,当真给了我片刻与素素独处的机会。”
李修茗难得记一回心澈的好,回到外殿时,心澈已经备了半炉香一盘棋,正冲着他点头示意,是个和善友好的模样。李修茗也不客气,身形潇洒往软椅上一倚,率先摸出一枚黑子甩落于玉制的棋盘之上。
“呵,以棋会友,既然大师好兴致在下便不客气了!”
室中有凝神清浅的佛香淡淡缭绕,黑白棋子有节奏地间或落下,李修茗自负棋艺高手一面行棋一面一心二用地嘱咐几句,全都是“素素需要 哪种药物治疗、素素需要 哪种食材进补”抑或是“素素最喜欢的吃食是什么”,每说一句都能得心澈一个清晰短促的“好”字,除此之外再没有听到他的一点回应。
“既是要靠你照料,我说的这些你都要仔细记好了,别只拿一个好字就来敷衍我。”
“她的事情,我自然是知道 的。”
心澈说一句“我自然知道 ”,李修茗一时自居的主人翁姿态便又全然奔溃了。
李修茗任性又自负。本就随心所欲惯了更何况是将尹素问视作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事从来不会手下留情,面对心澈却是下不了狠手,如果没有尹素问横亘其间,单就那僧人的胸襟气度或许也会与自己成了朋友。他这样想着,手中棋子起落不定在对弈的最后时分便一时落了下风。
“阿弥陀佛,施主承让了。”
心澈指间白子落下已是胜局,面上却是谦逊依旧道一声承认,李修茗一时抚额这才后悔自己方才的三心二意。
他自诩是个翩然世外惊鸿的贵公子,没想到才见心澈便气短一寸连着原本擅长的棋艺都发挥不佳了,一时意气。指间一枚水晶棋子便毫无征兆向着心澈飞去。力道不大方向很准,是向着心澈的面门而去。
下一刻的李修茗并没有见着心澈动弹甚至对方连个皱眉的神都没有,那枚黑亮的棋子却已经稳稳当当停在了心澈的掌心之中。
这个僧人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冷静模样,古板死寂如一口深井却又偏偏生的一副好皮囊好身手。言谈之中更看得出足够的聪慧。在李修茗看来此人当真是怎么都要惹人生气的。
“无趣无趣。不知道 的还以为本公子是在与一块陈年的木头对弈。”
与这僧人相比,唯独一点自己还算占得上风,便是生动有趣活泼灵巧。这念头才在李修茗脑中划过他却又要开始怀疑自己这一点特别之处到底算不算得上真正 的“好处”了。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陈木经年后也是可以不朽的。”
“倒是个会说话的。”
李修茗腹诽一句“还不算呆傻”,面上依然话不饶人。
“下棋你是有一套的,查案的本事却是比不上我了。”
心澈知他是要说些正事了,一面收了棋盘好整以暇地看他,一面很是谦虚地表明自己的无奈。
“施主所言极是,贫僧力所能及的线索已经断于地牢之中,自然比不上李老无所不知的灵通。”
“虽是恭维,李某还是却之不恭了!只是不知这消息对大师来说算不算是有些为难了。”
李修茗意有所指,将手边香茶一饮而尽盯着心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的名号听来神mi ,所拥资源亦是不凡,本人却是不算复杂,起码在心澈与他认识不足两个时辰之时是这样认为的。
李修茗身上藏了些秘密,对于尹素问来说却是无害的,至于其他那些故意 挑衅的少爷习气,心澈并不在乎,见他不遗余力地为尹素问之事奔走仍然很客气地为他续了一杯香茶。
“施主但说无妨。”
“何采薇此人,原本是个昔日旧人,师父应当还记得?”
自然记得,那个明明可以明媚清澈却偏偏要将自己置于湍急污流之中而无法自救的女子,心澈是记得的,也是努力想要忘却的。他很遗憾,没能将其度化。何采薇的名字在齿间轻轻念叨一遍,心澈便大致猜到了什么。
“你是说,这宫中的何宝林便是当时的何采薇?”
“正是。”
心澈配合尚刑处查案之时,也从冷秋水与狱卒那里听过几次有关何采薇的控诉。初时听着这个名字,他也有过一瞬间的愣神怀疑,但因为从没有亲眼见过本人细细思索之后便觉着事无这般凑巧。以何采薇的能力背景绝无可能短时间内化身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特意前来为难尹素问。此刻见着李修茗无比坚定的表情,他才终于认清了现实,一时间所有的前因后果倒也能顺利串联起了。
按照李修茗的说法,此前的江湖郎中虽然被害于牢狱之中,与他一直联系的真正 宫人还是被李修茗的眼线翻找了出来。最重要 的嫌疑人正是林泉宫中负责采买的一名内侍太监,而此人在前些日子里曾携带所有证物频繁出入于何采薇所在的园子。
“此名内监已在我的掌控之中,一时倒也不担心会逃出生天,只要你这里需要 随时可以捉来提审的。至于我所担心的嘛,却是师父慈悲或许也会对故人于心不忍网开一面。”
按照李修茗向来的行事风格,什么内监宝林全都不在他眼中,但凡敢于招惹尹素问的统统一气处理掉才是最好。奈何尹素问如今身在宫闱由不得他使出那一套江湖本事,心澈作为主审之一,这些有力的证据自然还是应该要交到他手中的。僧不杀生难免多有犹豫,为了以防万一,李修茗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前来提醒。
他随时可以提供能够搬倒何采薇的证据,只看心澈是不是足够狠心。毕竟,对于三人当时那段山谷轶事,李修茗终究还是个一知半解的局外人,他暂时还摸不透心澈的全部心思。
“施主若是信得过,全权交予贫僧便是。”
心澈这样说着,神平静,看不出一点犹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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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从别后,忆相逢(3)
何采薇仍然处于被幽禁的时候,在太后与皇后那里接连受挫,眼睁睁看着尹素问被送回林泉宫一日日好起来既得了高人帮助连案子都差点审到了自己头上,心中一口恶气就愈发压不下去。
于是,一向善解人意的何宝林也难得任性了一回。初冬时候百花殆尽花园里一时没了生机,她自己被禁于宫殿之内又无法走动,心烦气躁之时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数十株早春的梅树。不是娇弱的梨白也不是清新的浅粉,一夜之间竞相开放后全是统一的花色,鲜艳的红连成一片,像胭脂像鲜血。
安然前来探望,与何采薇倚窗而立,舀一匙温热香甜的糯米甜酿望一眼满院的红色,也忍不住要赞叹佩服。
“何姐姐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物,这样的情形之下依然能够运筹帷幄,半点没有示弱。悄悄咱这风度气派,即便是被禁足了,又有谁敢小瞧。”
原本是善于扒高踩低见风使舵的安然,只以为此番与何采薇联手陷害尹素问一事没能成功,何采薇此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不想,暗中观察几日之后才又发现,这位何宝林看似没什么显赫出身能力却是很不一般,被太后禁令限制之后不仅衣食用度依旧得人关照甚至还大手笔地移栽来这一片鲜花树木只供观赏取乐,本人更是不急不躁轻轻松松就处理掉了地牢之中的江湖郎中与侍女白茶。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安然直觉何采薇并非看起来那样简单普通,便又觉着尘埃尚未落定之时,自己还是应该要乖乖跟在何采薇身后行事才对。
即便真心的恭维何采薇也并不在意,她的目光牵绕在那一片花开茂盛的梅林之上,只觉得这梅花明明就要比什么劳什子的桃花好看上千百倍。心神微动,手中的银勺随意转动几下银勺银碗相互碰撞便会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是谁一直跟随真心相助,又是谁将我陷于此种境地,我何采薇自然是不会忘的。不说什么成不成大事,只要有我荣华的一天。总是少不了你的富贵。”
何采薇收回目光再回头时已换上了一个温和的笑意,安然开心地回一声“多谢姐姐”,觉着是自己的忠心受到了肯定,一时便愈发卖力地为两人思量起来。
负责与江湖郎中联系的宫人内监原本是安然自家一位远房亲戚。因为自己与何采薇同气连枝,在对付尹素问时便被何采薇收为了己用。只是这几日那人见着风头愈紧一时异常惊慌,已经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诉苦了。
安然一人应付不来,这才不得不又来何采薇这里讨教,自己的话不过才开了个头。何采薇便毫不掩饰地表明了态度:那名内监若是能够安分守己隐藏起来,何采薇自会给他应得的好处,若是行差踏错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便只能成为一名“弃子”了。
“弃子?姐姐的意思是?”
“不用怀疑,弃子自然就只有一种结局了。”
安然手中的银勺晃上一晃,险些一时失手打翻了自己的银碗。此前的经验看来虽然已经知道了何采薇是个行事凌厉狠辣之人,此刻要被弃用的毕竟还是与自己有关的人,一半有些不忍一半则是兔死狐悲不由就起了些犹豫。
何采薇心思缜密,安然一点犹豫不决都被她及时看在了眼里,于是,下一刻的何采薇便神色温柔地覆手于安然的肩头继续笼络道。
“旁人都是我们通往至尊高位所需的棋子。不需要的时候便应该要果断舍弃的。至于你,却是我的姐妹、我的盟友,只有我们才是这深宫之中可以相互倚靠守望相助的人。安然,你能明白姐姐的苦心吗?”
“明,明白。”
“那么,你也知道下一步应该要如何做了?”
“知道!”
何采薇眼神真挚又坚定,仿佛已经见着了有朝一日两人在共享荣华的模样。安然一时手足无措,强行压下心中的一点恐惧,只得本能地跟着点头频频称是。
何采薇从不知道自己善于以这样的温柔说辞蛊惑人心,原先的她总是害羞腼腆。直至被尹素问逼走了所有的温柔善良只剩下了厚颜无耻的算计做作,这一套倒是无师自通炉火纯青了。是的,所有的错与恶都源于尹素问,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尹素问暂时逃过一劫。何采薇心中满满都是不甘心不情愿,一面埋怨太后皇后多有包庇一面又后悔自己的计划不够严密,更觉着是自己的手段不够狠辣,这才给尹素问留了一点生机。
见着何采薇脸色一时阴晴不定,略显慌张的安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张张嘴又不知是该说些鼓励安慰还是同仇敌忾的话来。一时无言便又被何采薇略显暴躁地打发走了。
直至安然的身影隐没于远处,何采薇才深深呼吸一口尚带梅花香味的空气,偏过头去警觉地向着梅林深处言语一声。
“既是大人物驾到,又何必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何采薇没有精到的武功底子,只凭借与张家人的几番来往练就了一些感官敏锐的巡查本领,所以,当那若隐若现的人影出现于树林之内时,她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了。
来人是谁她不能确定,随便想想也不过是尹素问身边的人了。自己既然是下了战书得了战果的人,对方能够寻上门来也不足为奇。只是,何采薇没想过,来者会是她最期盼又最恐惧的那一个。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翻过山水越过宫墙,经历过生死热爱与怨恨离弃,到头来点点滴滴还是他。
恍若隔世后的相见,心澈的模样没有半点变化,白衣白衫长身玉立,深眉高鼻眼若星灿。他负手立于一树开到荼蘼的梅花之下,如万里朝霞中的一点白雪。他随着何采薇言语中最后一点缥缈的尾音健步而来,衫袖经过之处扬起一阵落花,一朵朵全都落在了何采薇的心上。
“阿弥陀佛。”
心澈沉声呼一声佛号算是打过招呼,深邃的眸光中倒映出何采薇看不出悲喜的面孔。不是久别重逢,只是无奈再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从别后,忆相逢(4)
一时愣神的何采薇手上僵住,银碗银勺同时自窗棱之上滚落在地,晃晃悠悠打几个转全都歪倒在了檐下的青石板之上。银石相撞声音依旧清脆纤细,撞在何采薇心上听来却是振聋发聩,第一时间提醒了她要赶快清醒过来。
他在树下她在窗前,遥遥相望一时无语,谁都没有再近一步。何采薇紧攥的双掌藏于绫罗广袖之下,深深闭一回眼睛再言语时已经看不出有任何异样情绪了。
“呵,原来心澈也会记仇。好歹是故人重逢,怎么连我的名字都不屑一提了吗?”
她半是戏谑半是嘲讽地呛声一句,心澈也不恼只沉声回一句。
“何施主,别来无恙。”
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叫他一声“师父”,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直呼其名,终于可以不用故作柔弱地假扮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这样看来,撕破脸也还是有些好处的。这个人曾是她全部的信仰与追求,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心澈,无论何时相见,永远都是不冷不热地唤自己一声“何施主”。
“别来无恙,怎么可能?你难道不知道我此刻的身份吗?我——何采薇,如今可是有出身有地位的世家小姐,在这宫中也是有品阶头衔的妃嫔之一了。”
“恭喜。”
何采薇故作姿态的手势还横在半空,心澈冷不防的一句“恭喜”却像是一枚冷箭正中靶心。一时无言以对的她怔了片刻,终究还是颓然地收回手臂只剩一脸无奈苦笑。
“心澈啊心澈,还是那个最温和又最残忍的和尚,总能在我最痛之处补上几刀。”
她曾是以命相抵逃婚而出的女子,她想象中的美满婚姻也从不是冲着荣华富贵而去,她以为心澈应该知道的,实际上从没有被关注过。
“听说尹素问运气不错,是被个和尚所救,早知道会是你。”
“这样说来,你便是承认了?”
“自然承认。从未打算有所隐瞒,起码是在面对你之时。”
何采薇毫不掩饰的恨意还是让心澈心头微动,那一闪而过的一点异样情绪有些愤怒还有些怜悯,何采薇却是忽然轻笑出声了。
“心澈。你想知道的我全都不会隐瞒,比如对于尹素问的仇恨,以及对于你的爱。”
此时天光尚好,花也开得灿烂,何采薇不期然就说出一个“爱”字。可惜。她隐藏珍视了许久的“爱”在心澈那里与那些刚好飘落的花瓣没有什么区别,轻轻划过肩头衣角,一阵风过去就全都吹散了。
“其实我也好奇,尹素问那样的女子除了惺惺作态不过只是一滩寡淡无味的清水,怎么就能得了天下男子的宠爱。张少卿自不必说了你是知道的,如今连皇上对她都是夜夜专宠,甚至连??????”
“何施主!非礼勿言,还是少造口舌之孽。”
心澈不善口舌之争,尤其是在面对何采薇之时。他以为自己是沉心静气不会受到任何言语挑拨与影响的,事实上。随着何采薇所述之言自己手中的念珠仍是不自觉乱了节奏。
他才一出言阻止,何采薇眼中便闪过一点得逞的笑意。她单手托腮斜斜倚着半边窗棂,贪婪不足的眼光在心澈周遭围绕,模样天真可爱,所言却是恶毒。
“造孽嘛,我是不怕的,黄泉地狱一碗孟婆汤便也干干净净全都忘了。只是怕你,这一番赴汤蹈火舍身相助终是枉费了,何必呢。”
何采薇还是变了,变得没有半点往日模样。即便面对心澈之时也全都剩了尖酸刻薄。心澈看着这样的变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今日这一趟恐怕是要白跑了。
他应承了李修茗的试探,确认了何采薇的所作所为后在将要揭露真相的前一刻还是决定应该要来见她一面,回头是岸。或许还有劝慰她放下屠刀的机会。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既是出于一点慈悲亦是出于一点愧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有亏欠就会有因果,心澈以为自己已经是在尽力弥补了。
“阿弥陀佛,多说无益。何施主既是无所顾忌。贫僧亦不再多劝,只一句,你决计不打算及时收手?悬崖勒马,总是为时未晚。”
未能力挽狂澜,唯有最后一点好心相劝,何采薇却是心如玄铁,并不领情。
“心澈,你本是要来求我的,怎么一点求人的态度都没有?什么何施主、何姑娘,不如叫一声采薇来听听,你若是当真服软,或许我会考虑放过她也不一定呢。”
何采薇一时笑得更欢,全然不在意心澈的于心不忍里藏着最后一点坚持。巧笑之时的何采薇脸上同时泛起一片红晕,斜倚窗框的姿势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探出大半个身子向着心澈缓缓靠近的柔媚模样。眼见着一截嫩藕般的手臂就要戳到心澈胸口,白衫及时挥过一阵水檀香味飘散而起才将随着手臂而来的柔媚香气冲散。
“何施主,媚术之流于我毫无用处。此外,贫僧此番前来并非为了求你什么,只是劝诫,你若能够放下一切伏法认罪,总不至有朝一日铸成大错。”
何采薇暗自修习狐媚禁术原本已是小有所成,此时被心澈陡然揭穿一时难免有些气恼,听他一句“伏法认罪”更是禁不住怒从中来立时就发了脾气。
“真是可笑!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与我讲什么立地成佛的大道理。心澈,我来告诉你,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无论是我的改变还是尹素问的苦难全都是由你而起,而你却这般懦弱从不敢承认,不敢承认爱,更不敢承认恨!你是我的谁?如今又是凭了什么身份来我这里指手画脚?我何采薇早不是当年东皇山谷中那个傻子了!”
谁爱谁多一点,便永远只能是认输的那一个,一如此刻的何采薇。她无法自制地撒泼发疯,声嘶力竭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心澈与尹素问的身上,叫嚣着自己的无辜与深情,却从头到尾得不得心澈的半点回应。
哪怕是厌恶、仇恨或是别的什么,何采薇只是想从心澈的表情和眼眸里看到一点能够惊起波澜的东西,好以此证明自己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可惜,什么都没有。
心澈很是平静地听何采薇一通指责埋怨,甚至一度轻阖双眼兀自静默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直至她终于有些气力不支时候才终于靠近几步,轻声说一句。
“多行不义必自毙。何施主,好自为之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1)
十日之期已至,由心澈全权负责尚刑处主审的一桩要案终于了结。意图谋害帝后以嫁祸尹美人的幕后真凶浮出了水面,正是林泉宫中新晋采女之一:御女安然。
结案的手续并不复杂,更省了繁琐的问罪过程,只因为那位安姑娘在被捕之时已经是个神智错乱精神恍惚的废人了,人事不省满口大不敬的胡言乱语自然没有任何提审价值,尚刑处将人移交刑部之后没有几日便依例处决了。
太后朱笔御批允许结案,帝后各自静默再不表态,林泉宫重归安静,尹素问得以伸冤昭雪的同时何采薇亦解了禁令。除了少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新晋采女之外,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仅管以此结案,全是心澈的无奈之举。
彼时心澈从何采薇的园子离开之后已然看清了对方心意,面对他无力挽回的局面终究还是狠下心去做了最坏的打算。在李修茗的帮助 之下,他有把握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何采薇指证于御前,一面与尚刑处发了抓捕林泉宫内监的消息一面便手书不停已在同时草拟奏章。不想,奏章未完,下一刻却是先等来了尚刑处的消息。
嫌犯内监一直在李修茗势力的暗中控制 之下,并没有给这最关键的证人留下一点畏罪潜逃的机会,只是众人皆没有想到,此人不但没有妄图逃跑,更在心澈下令抓捕的第一时间自己闯入了尚刑处中。
内监言说自己乃是良心发现 要前来投案的,所投的正是连续两桩帝后被害之案。不过他口口声声所供的幕后主使却不是何采薇而是一直未曾显山露水的安然。
内监本是安然的远房亲戚,此刻又全盘供出了犯罪过程,包括犯案动机、禁品来源、银钱交意 以及所有留有记录的纸质证据,甚至还主动交代了此前是如何让地牢中的两人顶罪替死的。供述内容一气呵成滴水不漏,在尚刑处之人看来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天大好事,李修茗与心澈却不这样以为。
考虑 到何采薇的手段,心澈一面安排重兵看守嫌犯内监一面又亲自前往地牢提审一番,结果却也出奇一致。那内监所言看来全是懊悔不已的肺腑之言,提及自己突然投案的原因则是因为在这风声愈紧的时候,安然竟然打算不念故交亲情对自己杀人灭口。一时又是悲痛欲绝又是紧张恐惧的反应也全都真实可信的。心澈不会严刑逼供那一套。全靠一己之力连审几次最后也只能是无力默认。除了尹素问身边的亲近之人,在谁看来,这都已经是目前为止所能预见最好的结局了。
尚刑处兵士冲入林泉宫之时,安然已经将自己的寝殿闹了个天翻地覆。那披头散发的人不过几日已经消瘦到有些形容枯槁了。完全应了失心疯的症状。比起早些时候才殁了的周才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是口齿之人不清偏偏话又很多,一会儿说些大逆不道的忤逆之言一会儿又凄凄哀哀地嚷嚷着有罪求饶,兵士搜查寝宫之时更一并搜出了不少亲笔书信。按照安然的贴身侍女所言。几日前安然情绪开始明显失控,经常自言自语一些可怕忤逆之言,稍微安静的时候便会提笔写上些东西。眼前书信杂乱内容不全但是拼拼凑凑看来大都是些“安然有罪,祈求上天饶恕”一类的语言。
细细算来,她开始发疯时候便是地牢之中替死的两人暴毙之后,想来也是作恶太多连死两人之后自己心里再受不住,这才一时全线奔溃了。安然口碑向来不好,对于尹素问的敌意更是众所周知,如此一来人证、物证、时间全都对应得恰到好处,栽赃一案真相毕现便是毫无疑问了。
在心澈的一力坚持之下,作为平日里与安然走得最近的何采薇作为受牵连之人也曾遭了尚刑处的例行讯问,不过也仅仅是讯问而已。
宫人寻到何采薇之时,她正于佛堂之中虔诚祷告,佛龛前厚厚一摞全是亲自手抄的经文,每一本之前都要附上一篇为皇室祈福的天鉴奏表,简直是诚心可嘉的后宫典范。至于与安然的过从亲近,在何采薇口中亦只能算作泛泛之交。
她无比惊讶地听闻尚刑处讲述安然的罪状,半是惋惜半是愤nu 地对于她的所为表示鄙夷斥责,转而便提供了旁人口供,足以证明自己在犯案过程的几处重要 时间节点上是清白的。讯问的时间不长,气氛也不算激烈更没有使了任何手段,所有的证据全都指认不到何采薇的头上,她将自己摘的很是干净。
“诚如太后娘娘所言,一切以实证为准,绝不会凭白冤枉了任何一个清白之人。无论是谁在这里,总不能因为我曾经在殿上指认过一次尹美人与侍女的对话便当作我是从犯的罪证,许是我一时不察听错了呢?”
何采薇唯一与这案件有些牵扯的便是这一点,她这样说着,下一刻便被恭敬送出了尚刑处的大门。心澈没有直接参与此次审讯,亦再没有见过何采薇,直至定案的最后一刻纵有不满亦还是在奏表之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定罪之前李修茗又来过一次,彼时心澈已将尚刑处最终定案的奏本上表过,两人一时相见并没有相互指责埋怨,只是各自一声叹息,自觉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许当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何采薇所作所为尚不到最后结算之时。
十日之后的尹素问已经完全清醒,借着林泉宫宫人全面调动的机会,南珠换个身份也被安排在了她身边。她的鞭伤不算严重,唇舌的伤口愈合得又好,全赖于李修茗神通广大总能弄来许多珍稀的药石方术,再加上心澈尽心尽li 寸步不离,几日下来的尹素问不仅肌体之伤很快愈合,精神也一度将养的很是不错。
眼前的两人执棋对弈,一盘寻常棋局来来回回却是下出了点残局难过的意味。直至尹素问一人一杯香茶捧在两人面前,才终于将两个面不善的男人之间那阵沉默给打破。
“好了,我的两位大恩人,总算捱到了雨过天晴,一个个就不要这般苦大仇深了。至于旁人还要如何,我保证往后一定仔细留心小心防守,再不济总能自保便是。”
往后道阻且长尚不知会有什么危险,起码此刻还有诗酒琴花。转换了时空之后还有一点温馨,一切都好,就像是回去了旧日时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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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2)
原本是人多眼杂隔墙有耳的深宫禁地,李修茗这样的外人自然不能长久栖身。尹素问一切无碍,他亦自知再无继续停留的理由了。
三人同在一处以朋友身份相谈甚欢之时气氛倒也还算不错,李修茗道一句‘告辞’原本应该是要功成身退的,最好像是像往常那样潇洒自在地离开,无牵无挂。事实上,他的脚步并不轻快,行行复停停,行至殿门之前又见着门扉紧掩,任凭他使了大力气亦是没法打得开。
殿上烛火烧得正旺,心澈偏偏说是需要添些灯油了,寻个由头提一盏灯烛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李修茗与尹素问两人独处。
“嘿,这个大和尚倒是难得机灵一回。”
李修茗有些尴尬地抚额轻叹,一时负手而立一时捋捋发梢,那样手足无措的模样一点不像个百花丛中经过的潇洒公子。
尹素问也不说话依然安静地端坐于案桌之前,有些打趣的笑意正在偏头看他。若是细细看来,还能见着那笑意之中其实藏着些许为难之色。
没有见着心澈之前,李修茗曾经想过数十种情敌相见的情景,也曾偷偷演习过自己应有的模样,或霸道凶悍或不屑一顾,当真见着了却又一时没了底。他向来自负亦认为优秀的自己与尹素问算得上相配,遇见心澈之后却发现在尹素问的世界里,自己怕是永远也无法与那个僧人相提并论了。
此时不说,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素素,我很想你。一别三秋,甚是想念。”
背后的拳头紧紧攥着,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紧张,李修茗的声音不高但是沉着坚定,一如他此刻坚定明澈的内心。他也曾逃避动摇质疑过自己,直到惊闻尹素问遇害的一刻,心中某一处紧绷的琴弦才在瞬间断裂,这份感情便彻彻底底浮现于心头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彼时以红豆相赠,此时才说相思,第一次珍而重之地将自己的一颗心全都剖开了捧在尹素问面前。
突如其来的表白之下,闻言的尹素问眉头紧皱疑惑愈深却是没有一句明确回应。思绪半晌。说个“你”字,一时又发现自己喉头发紧嗓音沙哑。
“你??????”
“我,我是当真的!千真万确没有半点虚假!”
李修茗以为是自己平日里风流**的模样让尹素问觉得自己是在胡闹,慌忙单手立誓以表真心,话一说完才又发现自己这个赌咒立誓的模样实在有些呆傻。更不用提那因为紧张而依旧轻颤的手指了。
“看我这模样,真是让人笑话了。”
又是无奈地垂眸一笑,李修茗的笑容**在半空中飘进尹素问眼中,终于还是坠落在了她的心头。
尹素问所见的李修茗从来风流倜傥潇洒自在,极尽享乐又从不沉迷享乐,金银富贵美酒美人是他所爱却从不是能够打动收买他的理由。她从没有见过此刻这般模样的李修茗,极度的真诚热切还有一些小小的紧张羞涩,这样的人当真是爱着的吧。多可惜,她后知后觉并且无能为力。
任谁看来,被李修茗这样爱着。即便无法应承也应该是要说一句“无福消受”的,尹素问却偏偏觉得自己是“无能为力”。她从不觉得自己在这世间应该是被爱的,自己的那一点爱放在过去未来更全都是错的——于张少卿是无能为力,于心澈亦是无能为力。所以,她再不愿意让李修茗变成同样的人。
面前是一双饱含春水般明亮清透的桃花眸子,正殷切地望着自己,等一个好听的答案。尹素问几步上前握住对方作势起誓实则轻颤微凉的指尖,没有一点温存留恋转而便又轻轻放回了他身边。
“李修茗,别这样。”
她拒绝了李修茗想要反手相握的动作,柔声相劝。
“你本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我只当做没有听到。”
她想要理智地隔开一点距离,下一刻却被紧紧拽进了李修茗温热的怀抱。她不知道,那样不会武功稍显瘦弱的男子竟然一时会有如此强硬的力气让她挣脱不开。
“我知道,原本不应该要说的。至死不提我们也还会是一起并肩而行的人。我只是,当真再无法控制此刻的自己。你可知道,当我听闻你险些遇害的那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此生再不能相见,你亦不知道我有多难过,难过那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却是要将心澈送回你的身边。我的素素啊。若是再不言说,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他紧紧禁锢着怀中的尹素问不得动弹,只有彼此相近的体温鼻息。她的下巴窝在自己肩头传来相似的热度,自己的鼻尖则正好抵在她的发间,是热络香甜的花油气味。
就这样吧,时光停住再不要转动,李修茗这样想着。如此便可自自在在放下一切纷争,只留他们两个长长久久地守在一起。
怀中的人气息不匀,发出一点不太舒适的呢喃声音,挣扎几下终究还是脱离了他的束缚。
“李修茗,很抱歉,让你伤心了。”
尹素问以为自己在面对李修茗之时应该是最自在的,知无不言到可以完全忽视对方的心理感受,实则此刻的她很是自责遗憾。那一点愧疚让她不敢直视李修茗,甚至连一个鼓励安慰的眼神都不敢再多表示,只能默默与他隔开一点距离。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近不远,不疏离却也不亲近。
他们是一路走来相互扶持的盟友,李修茗也曾笑言自己这个高山流水总有一天要争当一次蓝颜知己,只是,知己与爱人原本就是不同的。尹素问不需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拒绝之言,李修茗都知道自己还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有些人生而注定如两半相互缺失的玉璧,合在一处便是严丝合缝的天作之合,譬如心澈与尹素问,这中间并不包括李修茗。
其实,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即便是下定了决心要冒险前来表白的那一天,当他见着昏睡之中的尹素问仍在呼唤惦记着那个僧人之时,他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光阴不等人,总要等到恰好的时候才能够相爱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3)
李修茗是个欢快逍遥的人,不像心澈,千万件事情的难过欢快全都藏在心里。他的爱恨全挂在嘴边,尹素问便以为他一定也是个拿得起放的下的,此刻看来似乎正是如此。
遭遇果断拒绝之后的李修茗脸色涨红,眼睛里光芒更盛,看不出是因为伤心还是气恼而积蓄的点点水汽下一刻便被收回了眼眶。他高高昂着脸,撇撇嘴露一点埋怨,语气倒是还算欢快。
“好啦,我只是想要抓个机会说些心里话,既然说完了,这便走了。素素美人儿,不要太想我哦!”
尹素问微微失笑他的故作轻松,尚未来得及回应便感受到他手掌回温重重在自己肩头压下,同时又补上一句。
“我是谁啊,‘李老’李修茗可不是会被轻易打败的!你且在这里好好待着,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说好要一起的事情总要兑现的!走了,勿送!”
肩头一凉,李修茗已如一阵清风旋身离去,殿门迅速开阖又重归平静,如同从没有人来过一样。李修茗所说‘一起的事’不过就是他当时自作主张要去的南州,说是要去看海,尹素问倒是印象深刻。
心澈没有再返回寝殿,按照南珠所述,尹素问康复的消息刚刚传出,这应该就是心澈还可以流连林泉宫的最后一天了。好在,他的住所不算太远就在一墙之隔的白塔佛堂之中,而尹素问先知先觉选了最近处的这个园子。
尹素问找到心澈之时,是在宁远园的屋顶之上,那里正是清风霁月的好风光,抬头是明月低头是白塔。园子空无一人原本以为他是提早离开的,尹素问的一点武功底子倒是派了些用场,听见了屋檐之上的一点响动,知道他还在。
“喂,自己躲得清净在那里偷偷欣赏夜景,怎么也不带我一个?”
尹素问单手叉腰做个泼辣的样子故意逗他,脸上的笑意一时却是藏不住。
心澈一人在这屋顶待着没有端庄地盘膝而坐。既不诵经也不思考,任由自己在漫天星斗之下彻底放空,由着思绪乱飘。他没想到尹素问真能找到自己,稍一愣神之后才温柔地笑笑回一句。
“快些回去吧。夜里冷。”
“不要!”
尹素问果断拒绝,一手拽拽自己厚实的斗篷一手毫不犹豫地伸向半空,是个等待被邀请的姿势。
“我穿得可要比你厚实许多,你都不冷我又怎么会畏寒呢?”
“素素。”
知道她是有意耍赖,许是久病之后的一点小儿脾气。心澈原本想要义正辞严地拒绝,出口又变成了一声无奈的“素素”。
“心澈哥哥,我们一起看月亮吧!”
她的手依旧高举着,向着屋顶之上心澈所在的方向锲而不舍地坚持着,袖口滑落后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手腕来,映着月华便是一副绝美的玉臂清辉图。
模样天真,似山中旧人。
腕间一阵凉意,尹素问冲着心澈眨眨眼睛以示催促,眉眼开合之间恰巧落了一颗星星的光芒进来,眸光温柔让人舍不得拒绝。
水檀香味夹在习习的冷风之中飘荡而来。尹素问尚未来得及说话,下一刻便被一跃而下的心澈单手揽住,两人足下同时蓄力提气纵身下一刻便顺利跃上了屋顶。
天地宽阔,琉璃生辉,只有尹素问与她的心澈哥哥被包裹于无限宽广的黑暗与星灿之中。时隔许久之后,他们又一次并肩看着星辰月光,谁都不愿开口打破这样的美景,只觉得夜是暖的,风也甘甜。
心澈定力一向很强,思绪放空时候更甚。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已经坐了许久。尹素问没有那样的本事,坐上一会儿便忍不住要偏头侧脸去偷看一眼身旁的人。
心澈生得好看,俊俏柔软与阳刚挺拔融合得恰到好处,尹素问多记得他的清逸出尘而忽略了他的一副好皮相。此刻不经意看见了却是再舍不得移开目光。
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那样不受沁染地自顾美好着,说好看太浅薄,说俊朗又不够深度,只像是漫天的星辰光辉全都集于他一人之身,耀眼而不刺目。让人情不自禁心神**。
情不自禁,尹素问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当时的自己。因为,下一刻的她便毫不迟疑地在心澈侧脸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唇印。不是久别重逢的情难自禁亦不是饱含感激的以身相许,只是觉得这美好难得应当好好珍惜,只是无关风月的一个浅浅印记。
高处不胜寒,天地之间只有两人便可以让尹素问暂时丢掉身份责任,藏起所有的‘不能’和‘不敢’,勇气满满地去偷得片刻放肆。说来,这应当是尹素问送与心澈的第一个印记。即便初时东皇山谷之中的他们曾经一度亲昵,比任何人都要亲近,对于心澈来说也只是心智不全的尹素问化身小儿时候的一点依赖,倒是此刻,她神智清明心意坚定。
心澈挺直的脊背有一瞬间僵硬,那个唇印明明极其轻柔,风吹过后连半点印记都不曾留下,他却偏偏觉得脸颊一侧如火焰烙铁炽烈灼烧而过。他没有来得及拒绝亦没有想要回头,依然是在目不转睛地凝视这远方,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若不是尹素问挨得足够靠近也不会敏锐察觉到他的一点不同。
“你在后悔?”
她一向很害怕他会皱眉,怕他会有片刻不快乐。心澈眉峰微皱,只是轻轻摇头。
“所遇所感全是因缘际会,已经发生的便是注定要发生的。我从不后悔所做的每一件事,只是困惑。”
他是高僧,从来是度化解惑的角色,从没有与任何人说过自己也会困惑。
心澈的世界是一个围拢圆融的巨大圆圈,包裹万物的同时又将万物阻隔得干净,他窥得佛道天机,唯独漏算了尹素问。他的所有困惑似乎全都来源于面前的尹素问,她是那圆圈之上唯一的一个缺口,缺口不知何时出现,就开在他的心上,他却不能继续说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4)
此时的皇宫之中没有焰火可看,月亮映照廊檐之时倒也还是美的。尹素问从不强迫心澈说什么,见他不再说话便拿了自己的披风要与两人一起盖上。
“心澈哥哥,这几日辛苦你了。”
又一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千言万语在此刻也不过一句“多谢”。尹素问的披风尚未解下,心澈抬手却又给她系得更紧一些。
“大病初愈,还要小心将养。”
他没有与她同袍而坐,动一动身形还是不自觉靠得更紧些。冬日里取暖,两人挨近了便不会觉冷。
这个夜里尹素问讲了一个略显漫长的故事,包括那段包裹着黄沙与桃花的前尘往事,包括她执意要入宫的缘由,也包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张少卿与李修茗。
心澈从不怀疑从不询问,她却甘愿做一块内外通透的冰凌,无论好坏都要将自己的全部剖白于心澈面前。
僧人最擅度化世人,以心澈的身份,他原本应该要劝慰一句“放下仇恨,才得自在”,亦或是要以一个正直的高僧身份教导尹素问不要参与任何后宫争斗。
可惜,在面对尹素问的时候,心澈从来做不好什么高僧大德。回身对上她忐忑又期许的眸光,心澈沉吟片刻最后也只剩了两句话,“保护好自己,我会帮你。”
没有嫌弃没有疑问,只这样几个字轻飘飘落在尹素问心里便胜过了千万句情意绵长的许诺。明知道阻止不了她踏上这样一条路,不如就由着自己陪伴走上一程,起码可以尽力保证路上的尹素问不会太过孤单受伤,更不至于一时走偏走岔当真跌入无边黑暗无法自拔。
他这样坚持着,并不知道面前的尹素问实则是在犹豫。传闻中,佛陀慈悲可以舍己之身饲虎喂鹰,尹素问便以为此刻的心澈也是一样的,舍弃自己的清明高洁只是为了保护拯救一个就要踏上绝路的自己。
“心澈哥哥,你本不需要这样。我,我自己也是可以的。”
尹素问有满心的欢欣感动却又少不了担心。原本是尘世之外最干净的人,眼下却要为了自己一意闯入了红尘之中。明镜台就要沾染了尘埃,她怎么舍得。
她急于想要阻止心澈这样的自我牺牲,一手浅浅牵着对方衣角。转身之际沾了露水的脚底却是一滑险些就要摔了下去。好在心澈身手敏捷,她身形稍一摇晃即刻便被一双大手捞了回来,而尹素问原本牵着衣角的手也顺势落在了心澈的掌心。
“别乱动,很危险!”
心澈担忧的言语与灼热的鼻息混在一处飘荡于尹素问耳际,下一刻又听他轻声补上一句。
“别担心。我是甘愿的。”
一时距离太近即便光线不够明朗,尹素问依然能够清晰看到心澈密密的睫羽,像是也在跟着主人轻声叹息,她在下一刻莫名就烫红了耳尖。
尹素问一向明了自己的心意却未敢对心澈有所要求,原本的一点期许一点担忧在此时也全都烟消云散了。她知道,哪怕下一刻就要跌进了无边深渊,有心澈陪伴也是足够的。
后半夜里下起了雪,月亮隐藏了身影,大雪起势已是纷纷扬扬。上原府的第一场雪来势凶猛,不似霰纱般纤细轻柔反而厚重密集。不过片刻就改换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值夜宫门的守卫在大雪之中散了睡意,盔甲之上添了蓑衣,左右看看一片寂静又偷偷摸出怀中的一小壶烈酒急饮几口,辛辣入喉正是驱寒利器。
烈酒饮罢,守卫揉揉困乏双眼又一次往宫门外不远的拐角处张望几下,总觉得那里是有一双在不停注视的眼睛,细细查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呵,喝酒误事竟然眼睛都花了。”
守卫嘟囔一句迅速收回酒壶,抖擞抖擞身上的飞雪,又做出一副清醒坚毅尽职尽责的模样来。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宫门开放的时候了。可不能让交班的兵长看到自己饮酒眼花的模样。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雪片簌簌坠落的声响,拐角处几株枯树旁倒当真响起了几声极力压制的咳嗽。
李修茗在此处站了大半个晚上,即便裹着厚实的裘皮外衫仍是被没过脚踝的冰雪冻到周身都麻木了。肩头发间的积雪化了又积。天色将明时候已经累了厚厚一层,他那样一动不动地僵持半宿整个人都已经被风雪包裹,也难怪守卫随意看去也一时难以发现了。
昨日夜里与尹素问道别之后的宫门已过落钥时辰,李修茗有个假身份护体原本是可以等到白日进出人多时候再混出宫去的,偏偏他一时不肯听劝,拿个有太后印鉴的腰牌连夜叩门硬是要深夜离宫而去。出了宫门左右没个方向。又一时舍不得多走一步,干脆随意一窝躲在了这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
他可是风流潇洒的李修茗,不过只是被尹素问拒绝了而已,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李修茗是这样想的,所以故作忙乱地早早离开了宫中,当真离开了却又觉得并非如此了。真正想要爱的,哪有什么毫不介意,不过是所言非真罢了。
红尘赶来之时刚好是城门将开的前一刻,依旧一袭火红裙衫,红衣红伞的妖娆身姿摇曳于洁白干净的雪地之上,途径之处依然如常,连一点浅浅的脚印都不曾留下。
她由远及近似一团炙热的火焰,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僵直立于角落的李修茗,一声急切的“主人”,而后的李修茗便觉得自己是被一团火焰击中包裹住了,彻骨的寒冷之后终于察觉到了一点暖意。
轿辇宽敞放置了数架金丝碳盆,小室温暖与窗外的季节相比完全是隆冬到盛夏的转变。暖意愈盛,才显得全身衣物由内而外全都冰凉彻骨冻如寒铁,在高温熏蒸之下片刻又变得黏腻潮湿,这样一冷一热很不舒服的触觉让李修茗一时清醒了不少。
他原本被风雪糊住的眉眼也渐渐清晰起来,冰雪化成的一点水汽被高温蒸发掉一部分,剩下的则浅浅停留在眉宇之间,化成了一点点濡湿的脆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