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5)
红尘行动迅速,发现李修茗的下一刻披风一卷就将已被冻得迷迷糊糊的人带进了软轿之中。
“你来了。”
李修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着红尘倒是安下心来。只是整夜挨冻之后才一说话整个嗓子都在火辣辣地疼,声音嘶哑不成样子。
软轿正在行进当中,车轱辘与马蹄碾压过层层冰雪的声音铮铮作响,李修茗一时恍惚未听清红尘是否回应了自己,兀自动动僵直的身躯倒是发现触手之处东西齐全,一个暖炉一壶药汤准备得妥当。
按照提前的约定,红尘应当是接近午时时刻再来接应,李修茗原本无意让人撞见自己这番落魄模样,好在来人不是旁人,红尘所见倒也无妨。思及昨日所为,即便李修茗这样**惯了的人再细细想来都觉着自己是太过冲动了,冲动地爱了、冲动地表白,还要冲动地自我惩罚。
红尘一直很安静,李修茗彻底清醒过来时候隐隐感觉足底生温才见着是她半跪于面前正将自己冻僵的双脚焐在怀里。
炭盆暖包全都摆在一旁备用,红尘特意运起气来提高自己的体温,手上同时拿捏着李修茗小腿之上的几处**位,神情专注地为他活络血脉。
感受到李修茗不适地挪动,红尘并未如往常一般恭敬抬头问安,只是闷声说一句。
“肌体久冻不耐,要先缓上一缓才能热敷。湿衣不适也需暂且忍忍,此处没有可换的衣物,车夫已在抓紧赶路很快就能回去。”
言语里有些小情绪,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停,李修茗便知道她是在生气了。作为半个仆人红尘比任何人都尽职尽责,作为半个亲人则更是温良恭顺恨不能将全部柔情全都用在李修茗一人身上,她最擅长的就是听从命令、执行命令,既不会干预李修茗的任何私事更不会将个人情绪表露一二。此时却是不同,她即便不抬头不言语全部的气势放开之后都在叫嚣着她的气愤。这样的红尘便当真变成了一团会伤人的烈火,明媚热烈让李修茗再不能假装视而不见。
李修茗亦知道。她实际只是在气愤自己的不知自爱,说是气愤倒不如说是心疼。此刻的自己周身虚弱不适,对于这样的怒气倒是无法接招了。
“咳,姑娘手下留情。在下着实痛痒难耐。”
轻咳一声李修茗又拿出了他最擅长的无赖模样,半是调笑半是宽慰,红尘却是不吃这一套,依旧冷面回应。
“能觉痛痒尚是好事,再多待上片刻。就要彻底坏死了。”
手上的动作终究还是轻了些,咬在嘴里的后半句话红尘并没有说出来,上原府难得遇上一个这样严寒的冬季,再坚持半日,以后的李修茗便只能是个依靠拐杖行走的病人了。
李修茗不惧她的冷面,长长舒一口气后窝在软榻之上由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声啰嗦着,半晌之后才又幽幽感叹一句。
“你不懂的。”
红尘自然不懂,甚至李修茗自己细细想来都不能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何地因为何种原因爱上了尹素问。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竟然不是一句空话。
将李修茗的腿脚安置于暖箱之上。红尘单膝而跪的姿势一直未变,终于肯抬头看一眼自己的主人,眼眶红红却是饱含热泪的模样。
“主人,这不值得。不论是谁,都不值得您这样。”
红尘是个吃过太多人间疾苦世情冷暖的女子,柔媚无骨的外表之下藏着坚硬冰冷的钢筋铁骨,即便身中利刃血染衣裙之时都没有流过半点眼泪,唯独此时,在这个温暖柔软的地方,在李修茗的面前却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是那样惶恐李修茗一反常态的脆弱又是那样心疼李修茗无所顾忌的付出。与现在想比,她更愿意看到原先那个心狠手辣机巧钻营的“李老”,起码,那样的李修茗是不会受伤的。身心皆能平安。她原本也就这样一点小小的要求,却眼见着那个叫做尹素问的女子出现后,一切都变得与原先大不相同了。
红尘自知身份有别,不能说也不能做什么,却又因为李修茗一句“你不懂”而再也无法自持。追随李修茗的漫长岁月里,她也曾见识过形形色色的莺歌燕舞。她们是稍纵即逝的尘埃,从来沾染不了李修茗的衣袖,尹素问却是不同,她是蒙尘的明珠是摇摇欲坠的星辰,给了李修茗太多假想,只以为他就是那个可以扶持拯救她的圣人。
她是不懂,不过一个身世坎坷的平凡女子凭了什么可以让李修茗如此不顾一切。彼时于大雨之中目送她,此时于大雪之中遥望她,到头来都只是“等待”两个字。
听闻“不值”二字的李修茗才欲表达自己的不满,抬头对上红尘难过凄楚的表情一时倒也有些心软,只得伸手将地上的人扶起后轻轻揽住她的腰肢寻一个靠近自己的位置安顿。
“好了,我好的很,哪里需要你这样凄凄哀哀一副哭丧模样。”
李修茗向来口无遮拦,一句“哭丧”却是将红尘的悲伤情绪全都勾了出来,眼见着娇艳的玫瑰在自己眼前哭成了个就要枯萎的泪人,李修茗万般无奈地揉揉眉心,还是好脾气地温柔宽慰一句。
“未曾料到大雪将至,原本只是想要清醒清醒而已。相信我,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至于你自己,只管做好分内之事我便会很高兴了,明白吗?”
李修茗的两句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更管用,红尘止了眼泪稍稍冷静后倒也没有再让两人尴尬,关于其他的分内之事,倒是不用李修茗担心。
他的任务在红尘那里重于圣旨泰山,从没有半点办不好的,倒是今日的一点差事没能完成。
按照李修茗的要求,在何采薇未能被内廷局定罪之后,她原本应该是要彻底消失于深宫里的某一处枯井之中的,红尘此次却是没能得手。
“何采薇本不足惧,可怕的只是在她身边暗中保护的夜行者,身手敏捷武功极高。”
红尘据实汇报,李修茗在下一刻便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左右不过是一个张少卿罢了。
“别再藏了,你手臂有伤,我来看看。”
张家暗卫众多,称得上死士的没有几个,红尘不敌也是正常。李修茗伸伸手召唤她靠近,亲自挽了袖子替她上药,神色同样专注,一如红尘方才的尽心尽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
尹素问平白受了一段牢狱之苦,太后虽然未再提及此事,后续以各种名目也送来不少赏赐以作补偿,宁远园子一时又热闹起来。
南珠终于跟进了宫来,姐妹情分未变地位却是提高了不少。尹素问不在意金银财帛,园中所受赏赐便全都由南珠清点入库掌管起来,此前尹家势大却低调为先总比不上宫中所见物件奢华精贵,南珠思虑不多只知道面对应接不暇的赏赐之时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开心骄傲。
她捧个流水账簿在尹素问面前事无巨细汇报一通,抬头却见着自家小姐面无表情似在神游完全心不在焉。
“我的小姐唉,帕子都要掉了!”
挨近尹素问身边故意摇晃几下手臂,南珠将捡起的帕子细心叠好,又仔细地将尹素问上下打量一番,才故作姿态叹息一声。
“还好还好,魂还在呢。”
尹素问回神憋着笑意一手扯住巾帕一手轻点她的脑门回一句“胡说八道”,南珠俏皮一躲摇头晃脑也不害怕。
“才不是胡说呢,若不是珠儿看得紧,此刻的小姐怕是早就跑去那白塔佛堂之中了。”
南珠不懂那些“才知相思便害相思”的论调,却是知道自打进宫以来自己看见的全是心澈与尹素问之间满满的情意。尤其是尹素问刚刚被接出地牢昏迷不醒的那几日里,即便自己这样的贴身侍女都很难近身,倒是那个僧人衣不解带不分昼夜地亲身照料,愣是等着尹素问一切缓和就要转醒之际才悠悠躲出了殿门之外。
既是如此情深的两个人又怎么偏偏就要分开呢,一个要做国师,一个要当嫔妃,倒是渐行渐远的样子。南珠为自家小姐着想之际也会默默思量这样的问题,想来想去总寻不到一个答案。身在尹府之时,她也曾自作聪明想要为尹张两家的情事理出一个头绪来,更发表过些“夫为妻纲,就此认命”的说法。如今尹素问的爱意属于心澈之后连着相爱的话题都变成了那两人专属,任凭是谁都无法插嘴了。
南珠想法一向简单,只知道尹素问所言所做没有缘由统统都是对的,甚至连她突然就做了要入宫的决定自己都依旧毫不迟疑地表示支持。反观此时却是有些犹豫后悔了。她的小姐看来并没有变得多么快乐。
心澈是尹素问心尖上一点痛,碰不得说不得,南珠打趣她也只是收了笑意,换个话题问她怎么几日不见念起账本来倒是有了些识文断字的本事。
说起来尹素问也曾费了不少时间精力来教习过南珠识字,可惜她志不在此。总觉得那些横横竖竖的笔画难懂难写远没有多学会几样菜式花样来得实惠,字也认了些勉强够日常使用。而她方才念起账本的架势倒是真的通顺流畅有模有样,南珠得了夸奖便献宝似的掀开账簿上的字迹请尹素问观赏。
“不光认得准念得顺,里面这些字也全都是珠儿自己写的呢,小姐看看,是不是进步很大。”
“字是不够好看,但也确实进步了不少。果然是士别三日就要刮目相看,当真是难为你了。”
南珠一时高兴又摆摆手连说几句“不为难”,尹素问细细问来,才知道她这几日的进步其实是有赖李修茗的悉心教导。
“原先不觉着。此刻想来那位李公子也算是难得的好人了。不光对小姐百依百顺温柔体贴,连带我这样的小丫鬟都跟着沾了光,公子不止一次说了小姐金贵,往后伺候在身边的总要是个识文断字的才好,更说到做到一气请了不少先生来教我呢。珠儿难得听一回外人的安排,也是觉着他这样知冷知热的总不会对小姐太差。”
南珠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李修茗认可,说者无心一席话絮絮夸赞一通,临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本不应当这样随意站队的。
“小,小姐,珠儿只是实话实说。李公子。当真是很好的。”
撇撇嘴是个不好意思的模样,好在尹素问并没有责怪她失言,只跟着轻轻点头。
“嗯,我知道。”
话是这样说的。她都知道,只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情路多舛,尹素问似乎总没有那样的运气可以在最合适的时候遇到最正确的人。她与李修茗之间隔了大于一颗心的距离,与心澈之间又岂止隔了一座庙宇的距离,说到底全都是一样的,相望不可相亲。
尹素问无意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只吩咐南珠去内廷局悄悄约见崔姑姑替自己传个口信,速去速回,最重要的是要尽快将自己所求之物安然带回。她所求之物是一块太后亲赐的掌信令牌,是要为她下一步探访琳琅殿做好准备。
琳琅殿是太后专属的藏宝阁,在尹素问眼中,那里的万千珍宝却都比不上一沓孤本卷宗来的珍贵。知晓身世后的尹素问除了从尹元的临终之言中知晓过一星半点关于生母之事,再没有过其他消息来源,那一卷很可能记载有前朝秘闻的孤本如今便是她最想要拿到的东西。
当年的童格公主来到中原之后曾经幽居深宫数年,虽然位份不高但一直荣宠不减,本来也应该有比较详细的内宫记录。尹素问自己身在宫闱,此前多方试探没有什么收获连国史典籍宗室卷宗中都没有找到半点有关童格铃兰的记录,如今便只能靠了这狱中所获的一点消息行事。
那场牢狱之灾没有白挨,她在受刑之时曾迷迷糊糊听见了一点前朝秘闻,狱卒之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借着酒劲吹牛牢骚,无意间倒是透漏了些有用的信息。那些信息用得好便能挖掘出更多与尹素问生母有关的内容来。
按照狱卒的说法,前朝曾经有过史官编纂过一本**的离国秘史,不同于庙堂正史的粉饰太平亦不是野史的胡编乱造,那史官一身正气刚直不阿,借着世袭之便一口气将离国三朝最真实的历史全都付诸于笔端。
此举本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可惜事无巨细太过写实更涉及大量皇家秘辛自然一时遭了当权者的极力镇压,史官被囚禁用刑至死没能吐出卷宗所藏位置,后来者在谈论之时却是言之凿凿言谣传那卷宗是被当朝太后私藏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2)
彼时的尹素问正被周身的行刑之痛折磨,无暇与狱卒套话逶迤,悄悄记住此事后借着李修茗的帮助,倒是当真打听出了有这样一位人物。
虽然孤本卷宗无迹可寻只剩了传言,尹素问还是打起了太后的主意。宫中之事多有夸张却从不是空**来风,比起盲目地携私报复,她更急于知道的是旧日时光里的真实过往。
私闯宫禁之行本应该在深夜时候开始最为合适,尹素问却偏偏挑选一个青天白日的晌午时分。这个时候的太后应当是在前朝议事,尹素问一来是要吸取此前夜探不利的经验教训不敢再轻易冒险,二来崔姑姑是太后身边得力的老人,不仅令牌易得,即便有人想要照例通报来访者名单也不至于直接落进太后手中。
她装着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手续齐全倒也大摇大摆顺利进了这传闻中的琳琅殿。说是“传闻中的”也并不算夸张,此处作为太后的私人金库重宝聚集,所见所触并非一句“金碧辉煌珠光宝气”能够形容的,只当真应了一句“琳琅暗戛玉华殿,天香静袅金芙蕖”,足以让任何一个眼光短浅定力稍差的人无法自持。
她的时间有限无法放任自己肆意欣赏,一心只想要拣一些看起来有年头的陈旧卷宗检查。一通翻找之后孤本典籍没有少见,却没有一件是她急于想要寻找的史册典籍。
殿内已有地龙供暖,尹素问慌慌张张寻找半晌一无所获反而急出了一身薄汗。琳琅殿外观不大,实则内置几层空间弯弯绕绕似乎还有些奇门之术的安排,她一手不停翻拣一手则抽空取了香帕拭拭额角薄汗,只是心神不宁抽取帕子的瞬间竟在转身之时撞上了一排立柜。
立柜不沉只一人多高,将尹素问撞到吃痛的同时也跟着轻轻摇晃几下,幸好柜身全是上了锁的暗格并没有单独装饰摆放的物品,加之尹素问眼疾手快扔了香帕两手同时紧紧抱住立柜边缘,这才免了一出轰然作响引人关注的惨剧。
暗叹一声运气不错,尹素问回身之时倒当真有了意外收获。殿内每一处的摆设全都不同。她匆匆而来只按着前后顺序翻找案卷,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墙角一方锦色屏风之后竟然还空出了一片不甚宽敞的空间。
屏风造型精致做工不俗,以细碎的宝石丝线连缀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图来。尹素问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越过夺目璀璨的屏风直接落在了屏风身后的半面墙壁之上。乍看之下青砖整齐与寻常墙壁无异。她却发现其上的一线砖缝有些许偏颇。
以尹素问的经验而言,这样的缝隙背后必定是藏有暗格或是密室的,谨慎望一眼窗外确信没有异常之后,尹素问手下稍一用力,果然没费什么力气便推开了半墙之门。一间半隐于地下的密室瞬间展现在眼前。
密室位于地下一层,宽敞暖和开门之时更有暗香浮动,只立于暗门前都能感受到它的与众不同。尹素问远远环顾一圈没有立时徒步而下,只觉得此处不像是一间隐藏秘密的暗室反而更像是那些话本故事里用来藏娇的金屋。
与她此前见识过尹元的密室想比,此地更要精致排场许多,室内烛台高照说明设计得当通风不错,细看之下又会发现那烛台其实并非是用来照明的,真正起着照明作用的却是屋顶上方镶嵌的一片“星空”。
是的,此时的尹素问只能想得到那场景是叫做“星空”,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各色宝石全都是她未曾见识过的品种。深深嵌在黑暗之中正如一片星光熠熠的晚空,无云无月只余群星。常人只知夜明珠会于夜间显出荧光,此刻漆黑一片的穹顶之上却是由这些全都会发光的宝石镶嵌组成了一片人造的天幕星空,虽是没有热源的冷光,室内仍是一片明亮。
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这样的精巧心思亦或是这样天真烂漫的情怀,要在拔高孤寂的密室屋顶造出一片璀璨的星海来。是当朝叱咤风云的太后?不,尹素问知道不应该说是太后,而应该是躲在太后面具之下的那个“皇甫芊芊”。
她又想起了那个秋雨连绵的漆黑深夜里,那个与自己背靠相倚的华服女子说着她原本是叫皇甫芊芊。那时的她正如同尹素问此刻所见的这番场景,高贵、华丽、冷漠又孤寂。
仿佛是无意窥见了一个女子隐秘的心事。尹素问脚下稍顿有些疑惑自己是否应该继续鲁莽下去,短暂的犹豫之后终究还是没能压制住自己内心原本的所求。此地如此隐秘又颇有太后的个人风格,说不定最不寻常的所藏之物就在这样的地方了。
弧形楼梯弯弯曲曲通往地下,尹素问小心翼翼试探而下踏出几步后才觉得脚底所触一片柔软。裙角则亦步亦趋总是被一下下扯住。细看之下才见桐木所制的楼梯与密室地面之上全都铺了厚厚一层丝绒毯子,干净柔软的楼梯两旁则全被一圈淡淡的白色花藤缠绕,方才绊住裙角的正是那些花藤枝蔓。
密室不见日光本不应该有如此长势茂盛的植被,尹素问躬身再看时才又发现这团团簇簇的茂盛花朵其实全都是青白玉雕刻而成的装饰物件。雕工了得的玉石花朵被穹顶之上的宝石光辉映照之时便能够轻易以假乱真了。
“谁会知道,我们的太后娘娘竟还是这样心思细腻柔软的女子?”
目光所见的一切着实更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天真所为,尹素问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还是顺势脱了绣鞋只着一层薄袜顺梯而下。
与琳琅殿的第一层想比,布置成寝殿模样的密室之中并没有特意装饰任何金玉珠翠,床闱寝帐桌椅摆设全都以素色为主,模样看来也只像是富贵人家的闺中卧房。
房中除了缺些人气旁的东西都很齐全,甚至还有床闱一侧摆放的几套新制衣衫。尹素问只以为太后有时会在此处留宿,凑近时候见那衣衫的材料与颜色又觉着不像是太后平时穿着打扮的风格,尤其那衣领袖口的裁剪款式分明就是陈年旧制。(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3)
“许是念旧吧。”
尹素问自顾嘟囔一句,碍于自己乃是偷偷潜入的亦没有再动弹那些形制陈旧的衣衫,只在尽量不惊动事物原样之时抓紧时间搜寻。
她依着一侧墙壁踱步检查,目光全都在仔细搜索着可能隐藏卷轴的地方。匣盒锁柜是重点,绣墩、画案、软椅之类的家具摆放整齐,面上干净自然藏不得东西,尹素问目光所及之处首当其冲便被一副造型繁复的妆奁所吸引。
妆奁同样是旧制款式,木制厚实看不出具体木料但所用手工细致精巧算是日常家居中的上乘之作。与普通妆奁构造相同,面前的妆奁大体上由一面铜镜与一组平铺妆台组成,周遭环绕的花纹雕饰繁复华美。
铜镜与妆台之间隔有一层木制妆匣,正面对开两门各自内置两个抽屉,抽屉前方留有铜扣豁口却是没有上锁。尹素问原本想要找寻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小心谨慎地将所有抽屉都开阖检查过一遍却又意外发现抽屉之中不过几样贵重些的珠宝首饰,好看精巧却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若非要说内里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倒是其中一个抽屉之中藏着的一枚同心扣还算特别。同心扣本来不算稀罕,大抵就是个闺中女子心爱的定情信物,取了有情之人的两缕头发编织在一处,红线穿过乌发结成心字,尾端再缀一个心心相印的玉坠便以为当真能够永远将两人拴在一处了。眼前的同心扣却是别出心裁,看起来倒像是一缕黑发一缕褐发缠在一起的。
一时忆起少年游,耽溺于张少卿身边之时的尹素问也曾做过这样天真又深情的举动。双发结成的同心扣早已无处可寻,她无奈地摇摇头强迫自己将那一点遗憾收回心底后目光又转向了别处。
搜寻过妆台之上有序摆放的胭脂水粉金钗玉簪,亦全是些寻常之物一时便没了兴趣,落在铜镜之上时倒难得起了些好奇。那铜镜打磨光滑乍看起来是嵌在妆奁之中的一面普通镜子,覆手而上时才又发现镜面背后其实是由可以活动的木椽在灵活控制的,如此一来镜身不仅可以前后移动还可以在移动之时分屏出左右两半镜面来。
分屏而出的镜面稍稍倾斜恰好映照在右后方的半面墙壁之上,原本还在好奇的尹素问不经意瞥上一眼,手中却是一顿立时便僵在原地不能动弹了。
密室之内难道还有旁人?
她猛地闭了眼睛故意轻咳一声。虽然没有贸然起身但周身力气已经瞬间聚于掌中,是在时刻警觉着身后的动静。片刻之后,周遭依旧一片安静,连半点响动都没有。尹素问五识全都放开确实也没有探得半点生人的呼吸脚步声音。
重新睁了眼睛小心翼翼将铜镜旋转至恰好的位置,定睛细看之时这才发现方才不过是虚惊一场。那镜像之中呈现是一个彩衣女子的身影,乍见之时如同一个藏身角落的真人,仔细观望后才能看得出实则是悬挂于墙壁之上一副与真人同等身高的画卷。画像所处位置恰好是冷光不甚明朗的地方,起初藏在暗处没有引人注意。经过烛台铜镜的映照,原本色彩鲜明的人像身影便隐约成了真人模样。
尹素问松一口气,一面暗笑自己草木皆兵一面提了烛台绕过衣橱去看那画像,毕竟在这暗室之中藏有一副真人大小的人物画像还是有些瘆人的。
烛台的火焰跃动几下最终停在了画像顶端,下一刻的画像竟跟着无风自动轻轻摇晃起来,尹素问立时止了脚步不再靠近。像是感应到那一点近处的光源,原本藏在暗影里的画像忽然就如重获新生一般自上而下一点点泛出了光亮,伴随着一阵似虫蚁蠕动的沙沙声,画像由暗向明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逐层递进,最终在无需任何光线照明的情况下兀自闪烁明亮起来。
画像异动之时。尹素问已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是一个防御姿势,待到一切重归安静后才又冷静下来。
“呵,原来是金烁沙。”
高人写字作画各有风骨,为显别致风格也常常会另辟蹊径做些特立独行的创意之举,以此突显自己的独到之处。比如尹素问所知,李修茗作画之时就会时不时用一些与众不同的画笔材料,或可以变化多色或可以隐藏字迹,手法不同却以巧见胜都是在显示他卓尔不群的品味能力。
再看眼前的画作,接近热源之时可以由暗至明瞬间变化出绚烂的五彩原色,并非什么邪术攻击。只是当初作画之时用了比较珍贵的金烁沙而已。关于这既可以入药亦可以入料的神奇物件,尹素问也只是在与李修茗闲谈之时听闻过一二,此时真正见了倒是不由得为之惊叹。
尹素问的惊讶尚未来得及收回,下一刻却是在望向画像之时就愈陷愈深了。她仔细看了一眼那画像之上正在含笑的人物。美貌惊人不是旁人,竟是她最陌生又最熟悉的人。
画上女子云鬓高髻娥眉淡扫,眼窝深邃配上小巧高挺的鼻梁一眼就看得出并非中原人士。额间一点殷红花钿,朱唇轻启似乎是正要言语之时被画师捕捉于画纸之上的,明明是个微笑的姿势却又笑得让人难过,是一点欢欣一点哀伤还有一点灵动调皮。
她是美的。即便身为女子的尹素问在见着那样的眉眼之际都不由得心绪为之一振。画上人衣角轻飞似乎是在一阵风中,那风透过纸背一不小心就落进了看画人的眼睛,催人泪下。
女子所着衣衫不似宫中之物,作画之人又刻意模糊了她的年纪身份只保留了人物原本的神韵,没有落款没有提字甚至没有一点以作陪衬的背景装饰,一片莹白之上只有一个呼之欲出的谪仙般人物,不知何年不知是谁,尹素问却是知道的。那是她心心念念的母亲,是永远活在传说之中的楼兰公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4)
那年月并未能够悄悄过去,全都留在了一张薄薄的画纸之上,借着一点闪烁的金沙做了一回旧时人,画中仙。
那人与自己七分相似,唯独眸色发色明显不同,眼角的一点泪痣却是一模一样的,是她心心念念第一次相见的娘亲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究竟是谁害了你?你有没有过一刻后悔?”
尹素问心中藏了太多不解的疑问,百感交集之时一幅画像却是不会给她一句回答。她迷茫又仓促地缓缓伸手靠近,像个乞求母亲关爱的小儿一样想要抚上对方的脸颊,却还是在最接近之时蓦然停住了手臂。她很害怕,这样逼真的画面落进掌心后只是一片冰凉的沙砾颜料,没有半点生机暖意。
她那样怔怔站了片刻,只盯着画中人的眼睛在看,仿佛如此就可以真正心神相连人神相通了。终究是没有那样的奇迹发生,回神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如雨下
一切都有了解释,这些形制陈旧却又珍贵的物件,这些精致又孤寂的情结全都是当年的童格铃兰所有。只是,这一切又怎么会被太后收藏于此妥善保管着?尹素问心中愈发烦乱起来,那个眼眸深沉谁都看不透的太后明明应该是个凶手的,在她所见之处却又偏偏深情。
生母的画像就在眼前,她满可以拼上一时意气直接拿了画像去找太后对峙,问问她当年与那楼兰公主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牵扯,甚至是逼迫威胁让她说出真正的行凶者。可是,她仅剩的一点清明理智又在急急喊停,告诫她万万不能,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了。
一时全是澎湃的情绪在心中纠结激荡,尹素问在经过了无数次自我冲动与自我劝诫之后终于深深呼吸握拳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冷静又坚持。
“娘亲,等我。”
下跪,叩头。珍而重之地拜过母亲画像,烛台撤去之时画像亦沙沙作响重归灰暗。
尹素问整理好衣衫抹去了自己全部踪迹之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花枝缠绕的木阶,向着明暗不清的门外走去。对于母亲的执念支撑着她继续于宫廷漩涡中心坚持着,转身而去的她并不知道那玉石铺就的阶梯原本也是有说法的。
我由鲜花盛开的大道之上迎接你。凝望你,又终究送你离开,去往另一个繁花似锦之地。此地所藏的从不是什么金银珠玉珍玩琳琅,只是皇甫芊芊自己的稀世珍宝。
私闯禁地并没有带来理想中的收获,尹素问强压下方才所见所想。思及自己前来的初衷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时间已过半晌,再耽误下去怕就要遭人怀疑了,她顾不得再做第二遍翻找只偃旗息鼓先行撤退。一面责备自己准备不够充分,一面疾步而行未能多做留意,直至行至殿门之前的尹素问才听着门外似有行人对话。
习武之人下意识地闪避能力起了作用,下一刻的尹素问刚刚侧身躲于一排书橱之后,殿门便应声而开了。
起初似有两人在小声争执,片刻之后一方声音高昂只听得一声不满的怒吼。
“朕说过了要单独行动就是单独行动!你们难道还要抗旨不成?!”
还好,来者不是旁人,倒是许久未见的小皇帝。皇帝平日里在正式场合很少说话。只有亲近宫人相陪的时候倒是也能端足了圣上的架子。隐匿一处的尹素问稍稍心安,听得宫人惶恐退下殿门阖上之后才谨慎地现了身。
“几日不见,陛下气性倒是见长。”
尹素问带一点笑意看着眼前清瘦挺拔的男子,言语温柔像是在说好久不见。没有旁人的时候,她也难得放肆一次。
原本被吓了一跳的皇帝见着眼前之人竟是尹素问,顿时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自己方才还在生气,唤一声“姐姐”便欢欣鼓舞地飞奔至她身边一阵腻歪。
一场风波几日未见,两人情意未减,尹素问知晓皇帝无辜必定也是受害之人。皇帝却是因为心思单纯并没有被告知皇后一案的具体经过。他不知道尹素问曾因此事遭冤入狱,只知道自己中间发了一回病,已是多日没有见过这位好姐姐了。
皇帝粘着尹素问聊天,听着尹素问的关怀之言便愈发觉着自己这一病是受了太多委屈。直嚷嚷着还有后遗之症,头疼腹疼哪里都疼,急需尹素问好好补偿照料。
“你呀你,学着这般诉苦倒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尹素问对于皇帝从来怜爱疼惜,明知他是借题发挥依然忍不住心软,虚虚点一下对方鼻尖依旧大方。
“那你来说说。尹姐姐要怎样补偿你才会好受一些?”
皇帝一时受宠满脸藏不住的得意开心,歪头皱眉想上一会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发病之后的几天里想吃想玩的东西母后全都娇惯着,他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尹素问当真问他了他又答不上来,不一会才又气急地嘟囔着。
“算了算了,一时也想不到,大抵是我太笨了。蠢笨蠢笨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皇帝撇撇嘴不甚开心,尹素问只好陪着笑脸哄劝几句。
“暖暖才不笨呢,任谁着急了都会有词不达意的时候。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姐姐往后多给你讲几个有趣的小故事来听当作补偿可好?”
尹素问温柔宽慰更一手轻轻捏捏皇帝气鼓鼓的脸颊,皇帝便听话地跟着点点头,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没了忧愁焦虑又显得分外明亮。
“姐姐们都是很好的人呢,从不觉得暖暖蠢笨,何姐姐之前也是这样说的。”
“何姐姐?”
“是啊,林泉宫的何姐姐,也是很好的人呢。”
皇帝如释重负无意间一句话却是引起了尹素问的不适,林泉宫的“何姐姐”不会是别人,她只是不敢苟同一句“很好”。
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在尹素问心头闪过,她不知道自己入狱的几日朝元殿暗地里还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亦不知道何采薇是何时与皇帝打了照面,此刻却兀自生出些害怕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此恨须问天(1)
何采薇的偏执阴狠远超过尹素问预期,她不敢想象这样的人一旦粘上单纯的小皇帝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原本以为何采薇紧随自己入宫只是想要单纯报复,如今看来,她的胃口却是不小。
“暖暖!”
尹素问才想要与懵懂无知的皇帝嘱咐几句,一时又被对方言语打断。
“姐姐姐姐,快来帮我挑挑看,这么多好东西摆在这里,我一时都要眼花了。”
皇帝完全不明白尹素问的担心,趁她迟疑的片刻自己早已被琳琅满目的珍宝吸引,倒不是看上了金玉贵重只觉得那流光溢彩的物件一个个都美不胜收。
“很快就要到子佩的生辰了,母后说这里的珍宝我可以放开了选,总能选到一件好的当作礼物。”
他自顾自絮叨还不忘招呼尹素问帮忙挑选礼物,走走停停东摸摸西瞧瞧的模样天真可爱,尹素问才到嘴边的话一时又说不出了。皇帝这样简单的人,当真要告诉他实情一来不会被理解二来说不定转瞬就会去找了何采薇对峙,怎样做都是不合适的。
一时为难的尹素问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引得皇帝侧目。
“姐姐怎么不开心?”
他拣一支步摇在尹素问鬓间左右比划,看着不好又要换上一支,手掌却是被尹素问攥进了掌心。
“暖暖是大人了,要学会识人认人明辨是非,除了太后与皇后以外,万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你的身边会出现各式人物,不一定全都是好的,答应姐姐,一定会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
这是她能想到最合适的示警方法,除了母亲妻子无论是谁都可能要存了要伤害他的心思,不指望他足够聪慧却是要能保护好自己才是。
皇帝一时怔怔看着神情郑重的尹素问,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才又露一个甜甜的笑容。
“那姐姐呢?姐姐这样好。我当然也是信你的!”
反手覆上尹素问的手背,同样温暖坚定,尹素问心中便是一片柔软。
“是,无论如何尹姐姐总是会保护你的。”
原先见他天真可爱怜他身患重疾。尹素问便没有再将这个一无所知的小皇帝当作真正的仇敌对待,此刻觉他一片真心,反倒看出了这皇宫之中一点难得的真情。大抵也是在那一刻,尹素问便觉着何采薇这个人是再不能留着了。
皇帝满心欢喜为皇后生辰挑选礼物,尹素问陪伴在侧时不时给些主意。反复挑拣终于选定了一柄螺钿紫檀的五弦琵琶。
据李修茗的情报,皇后闺中最喜音律花草香茶,虽然入宫之后再未提及,尹素问便觉得皇帝此举多少也能体现出一点珍贵心意。琵琶以丝为弦是与众不同的低软之音,木画精工绝无仅有工艺精巧更是出自前朝国风大师之手,目前来看也算是绝版之物。
“子佩说她不喜金玉,这件宝物看来倒是很合心意。”
皇帝对尹素问的目光很是满意,尹素问却是借着这一点高兴劲惦记起了别的事情。
“暖暖心愿达成自然高兴,我想要寻的东西却一直未能如愿。”
“姐姐是想找寻什么宝物,这里竟然没有吗?”
“是一卷前朝留下的旧史典籍。”
尹素问此前所言不算有假。那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原本是包括了自己在内的。纵然她并没有存了要谋害皇帝的心思,却也不认为自己是值得信赖之人,比如此刻,她就在利用这份天真与信任,希望从皇帝口中探得一点有用的消息,而此回也终于没有令她失望。
皇帝不晓世事,但整日里接触的也全都是些文书奏章典籍史册,听闻尹素问为难之事是为了寻一本旧籍,一时毫无戒心便将自己所知全部如实相告了。
因为没有特别留意过,他不能确定那本旧籍是否一定存在。却是给了尹素问一个可以尝试的方向。按照皇帝的说法,太后的琳琅殿不会存放太多书卷典籍,与史有关的书册多被放置于内宫家庙之中。
原本,大离国的皇室先祖、后妃宗亲以及于国有恩的功臣大德们设有灵位龛笼是被供奉于太庙之中的。太庙面阔进深占地百余亩,设于上原府城东侧,根据祖制每年也不过几次统一有序的祭拜祝祷。
尹素问知道,皇帝此刻所说的乃是太后于宫中设立的一处家庙祠堂。家庙规模稍小只供奉历来三朝关系最为密切的亲人支系。平日里安静少人的地方实则最是庄严重要,将史书或重要典籍收藏在那里也是很有可能的。
见着尹素问面露喜色,皇帝便自告奋勇说要帮忙。趁着太后尚在与近臣议事脱不开身,一时便自作主张直接带着尹素问去了家庙。
家庙隐于一片依旧苍翠的松柏树丛之中,由几间宽敞的殿宇相连而成,大雪之后更见威仪。与宫中其他琼楼玉宫相比此处占地不广装饰也不繁复,却自带一分庄严肃穆的凝重之感。
皇帝捧了礼物兴冲冲要与皇后分享,一时顾不上尹素问,只将她送至家庙之中后做个保密噤声的手势便先行离开。将偏殿伺候的宫人打发走后,尹素问便有了足够的时间在此处慢慢查找,按照皇帝此前的提示,这一次的行动倒是异常顺利。
她在供台香案背后的一排暗格之中找到了那卷传说中被私藏的**史册,当真是事无巨细大公无私。史册泛黄陈旧尚不影响阅读,墨字清晰记载着二十三年前那场完全被抹杀掉的凶案和那个从未出现在离国正史之中的楼兰女子。
女子自西域而来一朝得宠被封为“童妃”,不善言语却貌美异常,一向不好美色的先帝不知何故对其一往情深专宠至极,夫妻相称恩爱笃深。经年后童妃也曾诞育一女却不日早夭,本人同年获罪,终领皇后皇甫氏御赐毒酒殡天。后宫之中往来女子,无疾而终死于意外者甚众,童妃生平算落墨不多却也得了史官朱笔批注,是个“悲”字。(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此恨须问天(2)
红字原本醒目,年光日久之后颜色不再鲜艳,尹素问却恨不能把那个字深深刻进自己的心里。
一切如她所料,她的母亲生前可怜生后更没得到半点关顾,连一个姓名位份都没有,而这一切的元凶当真便是当朝的那位太后。“皇甫氏”与“毒酒”,这两个词一下下在尹素问眼前闪现,每一次都狠狠敲打着她脑中最脆弱的那一点。
香案之上三朝以来每位亲近皇族的人名牌位俱在,却是没有与童格铃兰有关的一星半点。多讽刺,这一本满是血泪凄惨的真实案卷竟然就藏在这些看似英明的皇室祖先面前,而自己一个流落在外的复仇者眼下却要以孝子贤孙的身份才能前来觐见。
痛不能言,恨不能言,周身都在不停颤抖的尹素问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能强压住自己心头的那点恨意。“要冷静镇定,绝不能自乱阵脚”,这样自言自语的尹素问在不停地给予自己暗示和鼓励,手中动作未停只想着抓紧时间要将当时前后几年的纪年旧史全都翻查一遍。可是,下一刻的她却又更加震惊了。
一卷厚实沧桑的旧史典册里记录了离国三朝最真实的风貌往事,自然包括了诸多不可与外人言说的秘辛与丑闻,尹素问只一心扑在与童妃相关的记事之上,原本无心其他却依然毫无预期地被其中一个人物所吸引了。
前朝的长庆公主,在记载中是与童妃私交颇好的少数几人之一,隽秀聪慧活泼清丽,备受圣祖皇帝的喜爱,实际却并非圣祖亲生而是替外人寄养。
关于长庆公主的名讳,尹素问也曾在正史典籍之中略有见闻。那人应该算是两朝以前除太子以外最得宠的一位皇亲了,小小年纪早封了府邸资产,圣祖皇帝更是对其百依百顺呵护备至。以其当年不可一世的圣宠而言,此时看到她并非皇室血统亲生倒是也有些意外,不过却也不足以使得尹素问犯怵。真正引得她侧目心惊的乃是关于公主后半生命运的据实所述。
明面上的长庆公主本应该是红颜薄命天妒英才的皇室遗珠,正是二八最好年华时候一夜之间暴病而亡,徒留得一缕芳魂半点遗迹供后世仰望。而实际上被掀开的真相往往都是最不忍卒睹的,那长庆公主真正致死的原因并非疾患却只在于她胆大妄为的一段恋情。
公主威仪又得圣上垂怜。放眼天下亦没有什么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然而世事难料又并非如此。原本的她应该有一段体面的恋情,一位门当户对的夫婿,一个无忧无虑的人生,却全都毁在了她肆意妄为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一介僧人之后戛然而止了。
没错。当“凡僧”二字映入眼帘之时,尹素问整个人已经全都僵在一处不能动弹了。那僧人想必应当是极好的吧,否则也不至于让一个聪慧温婉的公主甘愿抛弃一切,以命相抵于大雪之中产子后自尽,最终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全部献祭。
僧人来自云居寺,法号“沉心”,除此以外书中并未再有记载,只轻描淡写带过一句“如日月光辉,吞并一处”,尹素问的眼泪这就落了下来。
故事结尾。史官并没有评注半字,只写有长庆公主血书遗迹中的一句原话——“何其有幸,犹死未悔”。
是感同身受,是同病相怜还是心有灵犀?尹素问不知道也不敢想,只知道尚是婴孩的心澈于冰天雪地中出现于云居寺之时恰好是书中所述的公主产子之日,他有一位从未得见过的师父,法号不详,而他的师叔祖正是昔年圣僧沉光法师。
尹素问全身冰冷僵硬,眼泪如涌泉而出滴落之时又烫得惊人,她见着自己生母遗迹之时都在克制的眼泪此时却是说什么都止不住了。太多情绪激荡一处。全都充斥在她的心肺与喉头,让她觉着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随时都可能炸裂的天灯。
她可怜的娘亲,她可怜的心澈哥哥,这世上她最爱的两个人竟然在这空荡荡的祠堂之中有了一点遥不可及的联系。“世人皆苦”。她还记得心澈当年说过的话,彼时不以为意,此时才觉字字珠玑。
只是墨色不匀的几段字迹,她终于明白了前朝时候为何会有持续数十年的灭佛之举,明白了心澈与云居寺间无法割舍的渊源,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生而孤独。
下一刻的尹素问再没有半点迟疑。就这样拔足而去朝着白塔佛堂一路狂奔着,顾不得掩人耳目粉饰太平,甚至来不及先擦去脸上的斑斑泪痕。
初雪渐消,正是最冷的时候,她的披风早忘在一处,衣衫单薄只被乍起的寒风紧紧裹挟着是在一意奔跑。她是那样急切地想要去见一见她的心澈哥哥,不是为了告诉他身世之谜,亦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复仇之路添一点动力,只是单纯地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没有缘由,不计后果。
白塔高高矗立,佛堂清净安宁,一切如旧无人打扰。心澈执了笤帚于塔下清扫积雪,手臂有力地挥舞着,姿势相同力度相同,很快便围着塔基扫出一片圆融的弧线圆圈。
衣衫未变没有雍容厚实的外衫,他的鼻尖有一点红,呼出来的白气很快隐没于风中,脖颈上的砗磲念珠跟着轻晃几下,折射着日光落在皑皑白雪之上,煞是好看。
尹素问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心澈怀中之时刚好是在午时,佛堂中传来一阵沉郁的金钟嗡鸣声,而后便是喃喃未休的佛语木鱼声,混在一处如一圈圈荡开的波涛将尹素问拍打进了心澈的怀里,猝不及防。
“心澈哥哥,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她还带着一点哭声和鼻音,固执地倚在心澈怀里,手臂用力之时下巴磕在他的肩窝里,是要将两人最大限度地捆绑在一起。
她只任性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别离时,东皇山夜晚的山寺中,她任性地坚持要与心澈指尖相触,以为那样就再不会彼此忘记;第二次是在重逢时,此刻的深宫白塔之下,她无法自已地坚持要给心澈一个拥抱。紧紧拥住对方紧实的腰肢宽阔的脊背,以脸相贴,挨近他心跳渐乱的温热胸膛,就像挨近了整个世界。(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说不得(1)
她觉着自己就要融化在心澈的眸光之中了,溺死不悔,一如当年的长庆公主。愿你目光照破我衣衫,前世今生,爱你如故。
风停雪住正是日光明亮之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保持一个紧紧相拥的姿势,听着彼此清晰的心跳便觉着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点暖意。
心澈难得顺从,待尹素问止了眼泪不再颤抖之时才安慰地轻唤一声“素素”,原本虚虚围拢的手臂稍一犹豫仍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像是在哄劝一个哭闹委屈的孩子。
“你呀??????”
他这样叹息一句,却不着急询问尹素问是在为何伤心,直到被她目光灼灼盯着看了半晌,才又说一句。
“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尹素问自入宫以来一直谨言慎行,此刻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想必是遇着了极难的事情。心澈不着急催促她,依旧一派沉稳让她慢慢道来,见她眼眶红红眼角还挂着一点未曾落下的泪滴,不由自主便伸手将泪滴抹了去。
刚刚才自作主张求得一个拥抱的尹素问饶是大胆,此刻竟会因着这一个轻轻拭泪的动作微微红了脸。
“原本是有的,此刻却是不想再说了。”
她满目柔情望向心澈盛着秋水的眼眸,在方才那一个拥抱之后下定了决心。
“心澈哥哥,等到合适的那一天我再与你细细说来,好不好?”
心澈有一瞬不解,而后又温柔点头说了一句“好”。
按照尹素问原本的设想,她应该是要在第一时间与心澈分享那两个年久尘封的秘密的,毕竟从那之后心澈就再不是个无人认领的孤儿了,他原本也是有父母有出身的。可是,这一刻的尹素问还是选择了放弃。
那个被刻意掩盖的家庭出身太过悲惨,残忍多过温情更会立时激起了为人子女者想要报仇雪恨的心愿,心澈那样好的人,温暖干净是这世间少见的圣洁之人。本就不应该要沾染半点人间丑恶与俗世仇怨的。
此刻的尹素问第一次替心澈做了一回主,她决心将这段难言的秘密暂时存放在自己心口,若是一定要抱怨复仇,她很愿意替他一力承担。
路漫漫望不到尽头。她的复仇之路不会容易更何况还要同时寻找心澈的身世真相,可是没关系,风雷霜雪什么都好,尹素问都愿意挺身而出在他尚看不见的地方尽力护佑。等到某一天可以与他相说的时候,定是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心澈该得的她全都会为他争取,同时,他依旧还是那个最圣洁的僧人,不曾被半点俗世仇恨所牵扯污染。
心澈不晓得尹素问心中的复杂念头,见她一时安静不再说话,只将塔台上的积雪清扫干净,又将自己的外衫裹在她身上才安顿两人坐下说话。
“施主不语,那便先听贫僧一言吧。”
心澈一言换来尹素问一个嗔怪的眼波,嗔怪里又有一点笑意,她的这位和尚哥哥倒是难得会与自己开个玩笑。
“大师随意便是。素素倒是许久未曾聆听您的教导了。”
尹素问憋着笑双腿悠闲地悬在塔边轻晃,肩头轻轻撞一下身侧的心澈,撅撅嘴又补上一句。
“可是提前说好了,若是好话我还是爱听的,若是什么坏消息或是说道教训的话可就别怪本姑娘不给面子了。”
心澈煞有介事地言说是有事相告,尹素问下一刻便自然抵触地害怕他是要说些什么别离再会之言。明知道他此行已是功德圆满,仍然私心不愿让他离开。好在,心澈所言并没有让她难过。
尹素问一句玩笑之言,心澈皱皱眉倒是在认真考虑她的说法。
“嗯,大抵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哦?说说看。”
“此前应下了太后的旨意。会担任国师一职,封绶大典定在三日之后。”
心澈的声音波澜不惊,只是说话之时正偏过头去看着尹素问,原本刺眼的光芒变成一团光晕将两人裹在一处。尹素问便觉得那一刻的日光撒在他侧脸是最美的时刻。
“你,你是说,往后便不会再离开素素了?哦,不,我是说便不会再离开皇宫了。”
尹素问一时激动地口舌都有些结巴了,小心翼翼地疑问又满心欢喜地期待得到肯定。
“山寺亦会回去。不过大半时间确实是要在宫中,毕竟还要讲经布道,国师之职亦不是那样轻易能担的。”
心澈喉头微动收回了与尹素问对视的眸光,而后又状似不经意的补上一句。
“十方天地,能够相聚,哪里都是好的。”
无论西方极乐或是修罗地狱,久别之人还能重逢,哪里都是好的。心澈难得坦诚,虽不曾说过一句情话亦不能承诺长相厮守,这样的陪伴也不枉相知一场了。
尹素问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开心,自打她恢复记忆重归上原府之后,每日所见所想全是阴暗丑恶,即便怀念心澈之时也是遗憾多于幸福,此刻却是觉得什么都值了。如同日光碎成了金银,雪地上开出了红花。
杀生者不死,生生者长生,心澈以为自己应该就是那样的人。无悲无喜没有任何祈求奢望,十年二十年对他来说总是一样的,旁人都是外人他也不过是要来人间孤身行走一遭的旅者,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在漫长的年月里等待暮年直至死亡。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青春年华之时已在向往衰老与死亡,不过是如他一般心如止水再无期许的人罢了。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直至尹素问出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烈火灼烧金刚,是翻天覆地,是巨浪滔天。
譬如此刻,他不曾想到有一天的自己会愿意身入深宫之中,掺和一些俗事担一个“国师”的名号,更想不到自己会在被一个女子紧紧拥抱之时下意识就要抬手回应,然后与她轻言一句陪伴。
佛曰说不得,说都是错。所以,他一直在选择遗忘与忍耐,直至今日似乎终于找到了一条最合适的道路,即便不能携手,这一条路上总是能够照见彼此,于愿足矣。(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说不得(2)
能够流年与共长相厮守的从来都是有福之人,尹素问不贪心,于无边的绝望之中尚能见得一丝希望的光亮,已是上天垂怜。
期盼心澈的封绶之日里尹素问的每一天都是欢欣鼓舞的,未曾想过他会当真留下,感动多于欣喜一时又觉着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金银珠玉不在他的眼中,荷包香囊又不适他的身份,想来想去只剩了自己身边一串翡翠念珠还算合适。
一百零八颗周身泛光的碧色珠子浑圆晶莹,原本就是供奉于太后佛堂之中的宝物,前些日子为了弥补尹素问的冤屈才会一时大方所赠。
念珠是宝物终究也是旁人所赠,尹素问一时兴起便私下找了一位尚宝局的老人前来教授手艺,整夜里不休学习了一点玉器雕饰的技能,在天色将明之时终于亲手于母珠尾端缀上了一圈小小的金箔锁扣。
金箔内侧浅浅刻有一个“心”字,乍看上去便是金玉相逢的完美搭配,只有尹素问自己才知道,此时的翡翠是在锦屏中,彼时就应当是鸳鸯戏于绿浦上了,哪怕只是想想都会兀自高兴个半晌。
这念珠作为贺礼应当于封绶大典的前一日送至心澈手中,尹素问有一点私心,这样一来心澈于大典之上便能名正言顺戴了自己所赠之物。午后又飘起了细雪,却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尹素问的脚步,她将念珠揣在怀中置于离心口最近之处兴冲冲跑去了白塔之下等着,直至天色已晚却是没能等来她的心澈哥哥。
心澈失踪了,大离国即将要封绶的国师于大典的前一日离奇失踪了,无声无息杳无踪迹。
尹素问呆愣半晌先是耐着性子在四处探访,毫无音讯之时又不得不动用崔姑姑的关系往太后那里打探一点消息。按照般若殿的反馈,太后似乎早已知晓此事,回馈的消息也不过一句“许是返寺许是云游,大典再议。”
隆重起势的国师封绶大典一夜之间隐没了声音,再没有人操办提起此事,连白塔佛堂都得了昭命闭不见客。与心澈有关的所有都像是被一场白雪彻底覆盖后消失殆尽。什么都没有了。
尹素问这才慌张起来发了疯似的各处寻找,南珠一时都规劝不得只得将冷秋水唤了前来帮忙。冷秋水却是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尹素问,浑身冰凉脸色煞白地让人心疼,那仓皇失措的模样更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即便被刑囚之时的尹素问都是骄傲坚强的。此刻却像是一瞬间被抽光了所有精气,软弱又可怜。
“素素,素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
冷秋水一把攥住挣扎奔走的尹素问,一面小声安慰一面又示意南珠在外打探把风。确认这样失态的尹素问不会被有心人当成把柄笑话看了去。
怀里的尹素问只是着急,时刻想要奋力挣脱冷秋水的束缚,焦虑又絮叨地说着几句重复之言,离得近了才听得出话里话外全都是在说着心澈。
“素素,你听我说!”
在听到心澈名字的那一刻,冷秋水就明白了尹素问何以会失态至此,左不过都是一句“痴情女子,在劫难逃”罢了。她狠厉地召唤一声尹素问又尽力禁锢着对方要求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愤愤不平的解释全不似南珠一样的宽慰之言。
“尹素问!你听清楚了,天下尽是薄情男子。并非那和尚一人。没了他往后也还会有别人,再不济皇帝的恩宠也还在你身上。走便走了,哪里就至于让你这样仓皇疯魔了?!”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尹素问双手捂上耳朵执意不肯听劝,更气急败坏就要与冷秋水理论。
“心澈哥哥与旁人不同,他从不说谎。既答应了会以国师身份留在宫中就一定是打定主意要留下的,绝非你所说的薄情负心!哪怕是没有说出口的承诺,他答应了的便不会变卦!”
“呸!什么从不说谎?尹素问你平日里的聪慧镇定都去了哪里?给了万千承诺的男子尚可在下一刻沉醉于旁人的温柔乡之中乐不思蜀,这厢连一个承诺都不敢说出口的男人你还能够指望什么?拜托你,清醒些好不好?!”
冷秋水毫不客气地啐上一口。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种男子的鄙视。她见惯了太多这样的事情,什么从不说谎什么忠贞不渝不过全是骗人的谎话。曾经的娘亲是这样,宫中初识的小姐妹也是如此,到头来被欺骗伤害的只有那些轻信誓言的女子。
她以为尹素问应该是不一样的。如今看来却是并非如此。尹素问有出众的才华卓越的智慧,唯独少了一点能够绝情的清醒。两人的手臂相互牵制倒也不怕尹素问挣脱逃跑,冷秋水索性与她耗着,只希望拖延时间好磨磨她的气性。
今日的冷秋水冷面冷心力气更是出奇得大,尹素问纵是有些武功底子一时竟也无法轻易挣脱她的束缚,在两人又一轮徒手博弈之后忍无可忍的冷秋水终于出乎意料地给了尹素问一个异常清脆的巴掌。沉重。凌厉,饱含愤怒与可惜。
“尹素问!想想你的身份,想想你自己入宫不易究竟是为了什么?!”
尹素问一个趔趄被狠狠推入了桌角,脸上火辣灼人,人却是安静了不少。恍惚抬头正瞧见冷秋水涨红了脸是在怒目而视,只是那怒视的眼窝之中还蓄着些心酸的水汽。
“秋水。”
她声音嘶哑,堪堪轻唤一声,冷秋水的眼泪便立时落了下来,下一刻的尹素问一时便也跟着泪如雨下。
“素素,我的好素素,别再这样了,好不好?”
方才的尹素问脸色铁青只有愤怒焦虑,这一刻才开始流泪啜泣冷秋水便止不住地心疼,连原本想说的训诫之言都再说不出口,只是攥了尹素问的双手半跪在她身边柔声哄劝着,说些“天下男儿皆薄幸”的劝慰之言。
“秋水,我没有发疯。”
尹素问任由自己的双手被紧紧攥住不再反抗,看向冷秋水的眼眸却是异常坚毅。
“我的心澈哥哥,他是这世间最好的人。我爱他信他敬他重他,更不会错看他,他亦是一样。所以他绝不会不告而别,定是遭难而已,我这就要去救他的。秋水,你能明白吗?”
她那样清醒笃定说得肯定又专注,眉眼间全是满满的爱意与信任,由不得人不信。一如此刻被绑架于深山荒野之中的心澈,遍体鳞伤却是头脑清醒心志坚定,沉声说着“生死有命,有幸皈依我佛心澈从不畏死,却是不能一再辜负素素。”
那不可与人说道的爱情啊,从不敢奢望,从不被祝福,却是有人甘之如饴,念念不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