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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恋雲裳     相思舍利子txt下载     相思舍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谓我何求(1)

    有人说这位尹美人是个冰肌玉骨谪仙一般名副其实的美人儿,皇帝难过美人关也是自然。有人说,尹美人才貌双全更是昔时府尹大人的遗世孤女,皇帝宅心仁厚感念旧臣时自然会多多体恤。也有人说这位尹美人不过是个善于耍弄阴邪手段的心机女子,才一入宫几日便顺利抢占了皇后独宠的位置,连着太后都对她颇为恩赏,怕是个并非善类的红颜祸水了。

    尹素问一朝得宠,一时众说纷纭各式论调层出不穷,不过,众人的纷纷议论了没有几日便不约而同地缄口不言了。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前日里几名言论最多的宫人全都相继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毫不相干的人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唯一一点联系便是都编排过那位尹美人的秘闻,如此情形之下人人自危不敢再多做言语。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众人的探讨似乎都没有一种说法是说的,这位尹美人虽然荣宠颇盛,却没能真正做到无往不利平步青云。

    俗言花无百日红,她这朵花才开了堪堪不足十日便遭了灭顶之灾。

    尹素问被抓捕之时是在霜降那一日的午后,草木凋落蜇虫咸俯,她手里的经卷刚刚启封,桌角的香捻便莫名无声地折断于眼前,抖搂了一点香灰出来。

    宁远园之外一时脚步纷沓,刘忠为首的一行人鱼贯而入,有宫人内侍更有禁卫军同行,园内一时起了冲突叫嚷纷纷,惊得檐下几只鸟雀仓皇扑棱。珍珠手里的芙蓉玉露汤被打翻在地,整个人也同时被制住不得动弹,只能惊慌失措期期艾艾地哭唤一声“尹娘娘”。

    尹素问隔了窗扉看上一眼,人群哄闹是要来抓人的样子,自己虽未太过惊慌,终究却还是泛起了一阵不安。冷秋水所言非虚,这皇宫里不比别处,从来没有息事宁人抱守孤清的说法。看来,有人已经急不可耐了。而自己眼下还只能被动挨打。

    刘忠还算客气,没有提前动什么手脚却也没有与尹素问多言,只说皇后遭人下毒导致重病,所有脱不了干系有嫌疑的都要一起抓了前去审问。

    尹素问大致猜到事情原委。木然点头披衣而出倒是个很配合的样子。她深知刘忠是留了一点面子给自己,事实上,如此阵仗而来的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嫌疑人,不过只有尹素问一人而已,倘若她能认罪。应该瞬时就能结案了。

    是谁要用了什么手段要来谋害自己,尹素问一时还来不及细想,猜想之下大约也就是安然何采薇之流了。只是没想到她们这第一把火便烧在了皇后身上,也着实是敢于下注。

    皇后病重于琉璃宫之中闭宫休养,皇帝形影不离陪伴一侧不参与审问。尹素问并没有被直接带往内廷局过审,反而是直接被带往了太后的般若殿之中。

    殿内一派庄严肃穆,除了当庭而跪的尹素问,高阶之上的太后与皇甫殷殷,剩下的便是两名身着官服的太医、刘忠与几名近身宫人。

    尹素问情绪稳定既不害怕也不打算仓皇逃窜,外殿之中侍剑而立的几名禁卫军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她的气息稳当谈吐行礼也依然得体。除了一路而来的衣衫有些褶皱以外全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众人盯着她看上半晌皆是面色不善,太后不言语众人也不敢开口,沉寂半晌之后,眼见两名老太医险些就要跪不住了,太后才缓缓开了口。第一句话却是要摒退了外殿守着的禁卫军们,又一时让人关闭了殿门。

    刘忠左右看看觉着有些不妥,太后却是毫不在意,只眼光盯着尹素问的发间冷言一句。

    “哀家尚在这里,难不成她还敢翻起什么风浪来。”

    尹素问依旧垂首乖觉,不接话也不申辩。直待太后的话音又起再问一遍。

    “尹美人,既然来了便说一说吧,为何那般肆意妄为不知贪足,非要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丑事来?”

    尹素问应声抬头看看。觉着高阶宝座之上的太后今日颇具威严。除去礼节性的众人问安,这是她将将第三次单独面见太后,每一次的太后都是不一样的,唯独相同的只是,自己在她面前从来不够理直气壮,反而有些垂死挣扎的意味。仅管这一次。自己是确实清白无罪毫无隐瞒的。

    “回禀太后娘娘,臣妾惶恐,从来谨遵教诲知足惜福、安分守己,绝不敢有半点逾越违逆!娘娘明鉴!”

    “哦?这样说来便是旁人有意要陷害于你了?”

    “是否有人蓄意陷害要假借臣妾之手伤害皇后,臣妾人微言轻眼界有限看不出真假也断不敢妄言,唯一能做的便是管好自己的事情,讲真话守本分。”

    尹素问也不告求,坦然申辩之言甚至略显强硬,但她每说一句便紧跟着朝太后重重一个叩头,做足了恭谨模样,神情坚毅之余更不怕每一次问答之时与高阶之上的权威正面对视。

    太后也不着急,命令两位太医先做禀报。两位老者白面白须皆是宫中委任已久的老资格,两人所言之中并未直接指证尹素问,只是相互佐证言说皇后之病全由中毒引起,而中毒根源便是这几日才随身携带的一枚药气香囊。

    “娘娘圣明,臣妾初次问安之际见着皇后似乎气息郁结咳嗽不安,一时不忍才取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囊相赠。方子虽是古法,里面的药材却都是一些寻常祛疫顺气的平和之物,远不至于使人中毒治病。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叫人拆了药囊细细检查,臣妾同时也愿意将古方言明献上。”

    尹素问不惧拆验香囊中的药材,一旁的太医却是紧跟着发难,言说那药材已经被拆解过,确实只是寻常物料。真正引人毒发之物,实则是与药囊之中人参片相克的藜芦根,而那藜芦根也已经被证明是尹素问宫中所出。

    人参强心藜芦主泄两者阴阳相克互为毒素,本就气血两虚的皇后同时接触两者自然体不能耐。呼吸脉搏日趋渐缓之时,起初只以为是体乏无力,时日久了若无人查识则会于昏沉中无知无觉便断绝了生机,下毒者乃是真正的心思阴毒。

    人参中正确实是药囊之中配置之物,但尹素问从没接触过什么藜芦根,一时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尚未言语,太后一个眼神示意,刘忠已经从外殿之中又带了两名宫人进来,一名是皇后琉璃殿中的侍女白茶,另一名则是自己身边的珍珠。(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五章 谓我何求(2)

    两名侍女皆是哭红了眼睛的惊恐模样,尤其珍珠本来胆小现下又受了旁人的威逼讯问,更是压抑着啜泣全身都在簌簌颤抖。

    侍女白茶是常年伺候于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年纪稍长世面也见识过不少,慌乱之中不忘先向着太后匍匐一拜,而后便一面叩头告饶一面将藜芦来历全盘托出。

    在她所言之中,尹素问初时所赠药囊颇有安神解郁的效果,皇后便经常带了放在身边。没过几日珍珠又多拿了一份清明散的药粉前来,说是香囊中药物配合着清明散更能强身健体,只需一点点放于香炉之中每日燃烧片刻便可以与香囊药效相辅相成互为助益。不想,助益未见却是险些将皇后送上了绝路。

    白茶自诩是跟随皇后多年的老人,一面自责认罪一面更表现出几分对于主人的心疼,一时便瘫坐一团泣不成声而提及与珍珠交流之时的桩桩件件却回忆得无比清楚。嘤嘤哭诉之中她一面言明自己被骗一面又处处针对尹素问而来,所言所行悲切真诚由不得人不信。

    白茶作为亲近之人没有谋害主人的动机,反观尹素问,药囊是她送的,随后的藜芦粉是她派了侍女送的,皇后遇害之后第一时间最能得益的也是她,一切似乎都很顺理成章。

    珍珠被架来的路上才挨了侍卫一脚,一进这堂皇大殿之中便又疼又怕难受得要命,此刻听着白茶这样栽赃却是再也顾不上其他,一路仓皇爬跪至尹素问身边朝着太后仓皇解释一番。言说那藜芦确实是经自己手送往皇后寝宫的,实际原因却是白茶寻个忙不过来的理由特意拜托她帮个忙而已,她从来不知道此物会与什么药囊相冲,尹素问更加是不知情。

    “珍珠啊珍珠,太后坐镇于此你便不要再为虎作伥了。皇后娘娘眼下才刚刚脱离危险,怎么说你也是宫中老人了,万不应该做这样害人害己大逆不道之事啊!”

    “你你你!白茶你明明就是在说谎!太后娘娘明鉴,此事尹娘娘与奴婢真真全是被陷害的啊!”

    珍珠越是着急解释越是磕磕巴巴地言语不灵。白茶故意插话,做出一副被姐妹背叛欺骗后不得以助纣为虐的痛心模样,眼泪倒是一时止住了。掩面之时强行擦拭一下已经干涸的泪痕,余光却是隔着衫袖时不时悄悄瞟一眼同样长跪未起的尹素问。

    明明尹素问才是那个被指控谋逆的正主。连珍珠都忍不住要替她辩解几句,在白茶看来,这位娘娘却是面色平静地让人害怕。

    眼前两名意有所指的太医,两名相互指证的侍女似乎就要将人直接定了死罪,在尹素问看来却更像是一场笔法拙劣的涂鸦闹剧。

    她一直安静地跪于清冷的金砖地面之上。听着前人你来我往地争吵,心中倒很清明。抬头望一望高阶之上的太后,那人威严依旧唇角还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浅笑,回望自己的眼神里似乎没有太多愤怒,除了疑问竟还有一丝好奇。

    没错,是好奇。仿佛这一切不过一场玩笑,太后很想看看尹素问要如何应对而眼神背后藏着的却是一点信任。皇后性命堪忧之际,她并没有直接将自己扔进内廷局提审反而直接插手将白茶、珍珠这样身份的人都带进了大殿之中来对峙,对峙中更全程只作壁上观,既不引导也不发问。看戏多于问案。这一切都只说明,她并没有将自己看作真正的主使人犯。

    尹素问第一次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信任,竟然一时被深深震动了。倘若此时的太后会是雷霆暴怒亦或厉言指责,尹素问心中都不会有任何异样感觉。唯独这一点似有似无的微妙信任让她错愕。

    那个本应该是她最仇恨的敌人,在这个轻而易举就可以借势揭穿或铲除自己的时候,竟然给了她一点信任。

    蓦然收回了眸光,尹素问决定暂时将太后的态度抛诸脑后,抖擞抖擞精神先是对上了白茶愈发激烈的目光。

    珍珠不善言谈心里害怕,还没辩解两句便败下阵来,又是惊慌又是自责地望着尹素问只会哭泣。尹素问挪到她身边悄言安抚一句。才仔细审视一番势头正盛的白茶。

    “皇后娘娘的衣食起居一直都是你在伺候?”

    “自然是我。这许多年来一直都是我亲自伺候的,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所以,我又怎么可能有意要谋害娘娘?不像某些人。心机叵测为了能够独占圣宠个便什么都能做得出。”

    “既是你一直伺候的,皇后身体状况如何、近日所用所食忌讳什么你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既是从未出过差错的细致之人,又怎么会在接了旁人药物之时连基本的查验都不做?白茶姑娘如此看来倒不像是个年久尽职的宫人。”

    “我,我??????我本来是要查验的,但珍珠说了药粉乃是你的,既是尹娘娘光明正大送来的自然不会有错。我这才一时疏忽省了几道手续而已。”

    白茶被尹素问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就往后稍稍退开了一些距离,面上却是强作镇定。既是已经撕破了脸的,她也没有什么后路可退索性豁了出去,一句句顶着尹素问回话。只是这两句回话却说得心虚,全然不见了方才的伶俐强势。

    尹素问一时失笑,言语依旧平静,眼神里却多了些狠厉。

    “姑娘也知道说一句‘光明正大’呢,倘若真是我本人有意要谋害皇后的,又怎么会光明正大地派人去送了毒药,更大张旗鼓地派了最亲近的宫人,如此作为是恨不得要自白于天下吗?”

    其实也算不上逼问,尹素问不过是顺着白茶的指证之言多说两句,两句之后对方便有些招架不住了。一句“你你你,我我我”哽住半晌,而后才又怯声啐一句。

    “许是你有意为之呢,故意借此撇清关系。又或许你一时不察,没有想到太医这么快就能查明真相呢?”

    “呵,姑娘所言也是有趣,一会儿夸我是个心机叵测的蛇蝎女子,一会又认为我是个连尾巴都藏不住就要出来害人的,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了。又或者,这一切本就是你在有意为之呢?离得最近、看似最忠诚的贴身侍女,实则却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言语之间的尹素问已不知不觉挨近了白茶身边,一番责问逼得对方怯怯后退,直至退于殿柱之下退无可退才见着尹素问贴面而来于耳边补充一句。

    “所有指证都只建立于‘你认为、你觉得、你听说’的基础之上,如此不可信的证词,你认为的与我认为的又有什么不同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谓我何求(3)

    没有什么不同,全不过是红口白牙的无端指摘。尹素问离得白茶极近,近到白茶都要以为下一刻尹素问的双手就会扼住自己的咽喉。

    幸好,尹素问再无过多举动,攻心之后便收敛神色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依旧一脸不卑不亢。

    “全是无端猜测,由得你们随意指证,又或者全部的事情都是由她一人所为呢?”

    太后忽然发声,玉手一挥正指着尹素问身旁的珍珠。后宫不太平之时陷害栽赃从来常见,即便事发,奴婢代替主子受过顶罪的也不在少数。若是有心大事化小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平和局面,太后这一指也算是给了众人一个台阶。没有什么后妃谋害皇后的阴谋,不过是大逆不道的奴婢以下犯上,只看尹素问愿不愿意配合。

    太后虚虚一指,珍珠早吓得魂飞魄散,连要给自己辩解几句都忘了。尹素问瞬间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却在下一刻就将那个打算彻底堵死,她不是什么罪人,她的人也绝不能凭白被人拿去挡了刀剑。

    “太后圣明,绝不至堪堪听信小人谗言便随意定罪于人。素心自问无愧无罪,更愿以自身做保,保证珍珠清白!”

    殿内一阵安静,尹素问话音未散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都有些急促,眼睛也有些发疼,与太后径直对视的模样却坚持着没有改变。一字一言,再次强调一遍。

    “娘娘,臣妾清白、珍珠清白,整个宁远园子里都没有一人起过半点要谋害皇后的心思!”

    她这样说着,始终是看着太后的眼睛在说话,仿佛是用尽了力气硬要将对方眼睛里的冰凌融化。又是一阵沉默,太后手中的玛瑙念珠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数十圈之后停了下来。

    “尹美人,你当真愿意一己之力保她清白?”

    “当真。”

    太后不再言语,微微蹙眉闭了眼睛似在思索。

    白茶先是见着尹素问面对自己的指证毫不慌张,此时更是被步步紧逼手足无措。眼见太后似要妥协,只得迅速调转方向朝着太后深深叩拜,哭诉一句。

    “太后娘娘在上,奴婢言语上是争不过旁人的。但证据确实总由不得人抵赖,太后明鉴一定要为皇后娘娘伸冤啊!”

    白茶怦怦磕几个响头,众人目光都随着齐齐看向了太后。争吵对峙基本明了,眼下只待太后如何裁决了。

    “太医,先说说皇后此刻情况如何吧。”

    并没有接了众人的话茬。围观一场闹剧,太后似乎有些疲累地扶扶额角,身后的殷殷迅速会意抬手覆上她肩头轻轻**几下。

    太医将皇后的最新病况作了详细阐述,简言之便是毒性已解不至命悬一线,唯独有点麻烦的是早就应该清醒的人却不知何故依然处于半昏迷之中。

    “什么叫做毒性已解人却依旧昏迷?!既是昏迷之中又怎么能查不到原因?要你们这些老家伙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太后一时发怒摔了手边的一鼎香炉,众人立时噤若寒蝉,只以为是太后压抑许久的怒气刚刚爆发出来。

    一名太医正要喏喏地再做解释又被另一人悄悄拦住,做个微微摇头的模样阻止对方自寻死路。太后发火的时候于后宫之中不常见朝堂之上却是见过两回,那疾风骤雨的架势绝非寻常人能招惹的。至于皇后的病症,既然两人确实是束手无策。便也只能咬咬牙挨了这一通火气。

    “贴身伺候的下人护不了主子,正经的太医查不出病因,刚刚册封的嫔妃变成谋逆的嫌疑犯,直到此刻却是找不着铁证抓不到真凶。你们这一个个倒也真是给我省心呢!”

    所有人都指责一遍,唯独没有定了哪一个的谋害之罪。尹素问的头低低垂着,心里却觉着自己似乎赌对了,这个太后还不至于昏聩到随心定罪又或者太后的心意里还不至于着急要害死自己。

    内殿之中气氛凝重,外殿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女子声音急促似乎是在呼喊太后,其间更夹杂几声禁卫军的斥责之言。

    刘忠匆匆打探一番回身对着太后一阵耳语。是个面露难色的模样,太后闻言亦是有些无奈地挥挥手。

    “让她们进来吧。”

    太后虽神色不善,仍是允了外殿之人的所求。殿门开合,应声闯入的是沾染一身灰尘的冷秋水和面色冷漠的何采薇。

    两人朝着太后匆匆行礼。尚未等得及太后一句“胡闹”,冷秋水便先开了口是为尹素问在求情。

    她是宫中旧人又是太后身边受宠的,即便失了礼数有些大胆冒犯也不至受了责备。只是一开口却不顾场合即刻就要太后放了尹素问并重重责罚那个栽赃之人,喧宾夺主更有些自以为是,一时连尹素问都为她捏一把冷汗。

    “喂,冷秋水!”

    小声招呼冷秋水亦置若罔闻。尹素问只好暗暗挪动几下往她身边靠一靠,而后又暗暗拽几下对方衣袖示意她不要再为自己辩解。

    冷秋水一时不大了解她的意思,关心则乱只着急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检查看看是不是遭了什么严刑逼供。

    “秋水。”

    太后的声音自高阶之上传来,见着两人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心中暗道好笑,一时倒也没了气冲冲的怒意。

    “你当哀家是那内廷局里专审犯人的狱卒吗,难不成还要在这大殿之上严刑拷打了?”

    “娘娘是顶慈善的活菩萨,自然不会做那样缺德之事,秋水不过是害怕尹姐姐遭了小人暗算,这才多关怀一些。”

    太后面前的冷秋水有些不常见的调皮娇俏,许是还有尹素问的事情相求,语气里更多了一点软软的请求意味。旁人听得她是霸道无礼,奈何在太后那里却是有用,只短短几句话,太后怒意散去连心情都似乎好了不少。

    冷秋水重重咬着“小人”两个字,眼睛更毫不避讳地盯着何采薇在看。何采薇视若无睹,朝着太后微微点头致意,想着自己与冷秋水一齐下跪行礼,直到此刻竟都没有被允起身。

    “何宝林又是为何而来?这后宫的每一个若都嚷着要面见哀家,哀家还不得长个三头六臂才能够使唤?”

    “回禀太后,臣妾前来乃是要检举揭发尹美人蓄意谋害皇后。”(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谓我何求(4)

    一语中的石破天惊,众人见证之下的太后尚未能够决断定夺,何采薇便及时赶来做一把火上浇油的助力。

    她的状告之言义正辞严,详述了自己是如何偶然路过又无意间听见了尹素问亲口嘱咐珍珠去皇后处送药,更加声情并茂地再现了她是如何安顿珍珠切记行事小心行动保密的。她所述情况与白茶此前所说也大致能够一一应证,乍一听来便是更有力地坐实了尹素问的罪证。

    其间的冷秋水几次听不下去想要出言打断,而何采薇像是有备而来一般,一气呵成滔滔不绝愣是没有给人留下插话或反驳的机会。

    太后冷面蹙眉听她一番痛斥,挑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一眼阶下神情自若的何采薇以及一旁神色复杂的尹素问,手里的念珠转一圈却是没有着急言语。

    从被指证以来,她见到的尹素问一直是冷静自持的,眼底偶尔还有一些对于敌人的不屑。如今,何采薇才一入殿,尹素问的神色却蓦然改变,不是简单的紧张或惊讶,反而有了些不忍与伤感。明明尹素问自己才是那个被众人指摘的行凶者,又怎么会用了那样怜悯的目光看着别人呢。

    太后一时觉得尹素问此人更加有趣起来,想到她尹家大小姐的原本身份,又参考何采薇一副恨不能即刻置人于死地的模样,心中便大概也有些计较了。

    “何宝林虽是洛州人士却是从小在上原府长大,你与尹美人一家可曾相识?”

    “回禀太后,未曾相识。”

    何采薇本是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主动求见的,也做好了要与白茶里应外合的打算,没想到自己方才一番动人陈情竟没有引起太后重视。太后顾左右而言他,她稍一思索便以为是太后察觉了自己公报私仇的意图,于是一面极力撇清关系一面又赶忙补充一句。

    “臣妾与尹妹妹此前并不相识,今日直言进谏更是与私人感情无关,完全是出于一片维护皇室尊严的心意。尹妹妹原本是个与人为善的,不想一时蒙蔽了心智犯下这样的大错。同样身为后宫姐妹,臣妾宁愿狠心指摘出她的错处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她在这歧途之上万劫不复啊。”

    一番陈情说得动人,即便是坐实了姐妹罪名,何采薇仍是一副不得已才为之的大义灭亲之状。那痛心疾首的不忍模样。任哪一个不明真相的人看来,都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既顾念姐妹情谊又不忍辜负圣恩的好姑娘。

    “尹妹妹,事已至此你便不要再隐瞒了,好好认罪或许太后慈悲之下也不至于太过严惩。总是辜负了帝后的一片心意啊。”

    这一句是向着尹素问所言,何采薇在用实际行动向众人言明。自己所言所行全是出于一片赤诚,绝非是存了故意陷害或公报私仇的心思。

    至她亲自指证起,尹素问都没有插话,此刻见她硬挤出几滴眼泪来,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向着自己做戏,心里最后的一点念想便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何姐姐,你我之间究竟是哪一个走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歧途,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旧日消散,再不存半点情分,何采薇也再不是那一年的何姐姐了。

    太后冷眼旁观。暗叹眼前果然是一出尚未完结的旧戏。想想自己在尹素问身上尚有遗留的未解之谜,一时便觉得这出戏怕是还要唱上一段时间了。

    “就此打住吧,哀家也累了。一个个口若悬河来我这里叫嚷一通,真正能拿出证据的却没有一个。”

    太后出言打破僵局,不愿再与众人纠缠起身就要离开。尹素问尚未言语,冷秋水与何采薇却是异口同声几乎同时唤一声“太后”,心思全在尹素问最终将会被如何处置的问题上。

    “皇后遭袭兹事体大,既不能放纵凶手更不能草草结案,如今各执一词相互指摘却无实质罪证,哀家这里只见浑水不见清白。全都收监待审吧。”

    太后一声令下,并没有即刻定了谁的罪,只说将尹素问、珍珠与白茶三人全都收押看管起来,以待内廷局下一步调查。外殿恭候的禁卫军得了命令也不客气。两人一组将地上的三人架着就要收监,冷不防却又传来太后一句话音。

    “不论谋害真凶,皇后贴身侍女白茶护主不利却是事实,杖责三十再做收押吧。”

    白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本是主动提告的一方竟然要首先挨了刑罚,一时哭号惨叫挣扎着便被禁卫直接拖出了殿外。只剩了殿中众人面面相觑。

    禁卫行动迅速,尹素问虽不用受刑却也只来得及与冷秋水交换一个彼此安慰的眼神,紧跟着便被强行带走了。冷秋水急唤一声“素素等我,一定会救你出来”,门外却是已经只剩了凌乱渐散的脚步回声。

    何采薇起身揉一揉酸疼的膝盖,暗自愤愤咬牙切齿咒骂一句“小贱人果真大难不死”,回头见着冷秋水怅然若失地追至殿门前望着尹素问的背影发呆,禁不住就啧啧称叹地嘲讽几句。

    “果然是圣眷正浓的美人,这样大的罪名一时都只是个收监待审。冷姑娘与其担心旁人,不如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吧,免得最后只能落个为她人作嫁衣裳的结局。”

    “何宝林翻来覆去也就这些离间诬陷的把戏了吗?”

    冷秋水冷哼一声,突然扬手朝着对方脸颊而去,何采薇却像是早有防备,一手截住她的巴掌反手一推就狠狠将她推出了几步之外。

    “你说我是离间诬陷,不过是因为我的话坦诚难听了些。不提别的,尹美人是否先你一步得了圣宠,而她得宠之后又是否能够第一时间想得到你,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何采薇与冷秋水站在一处,同样是看着尹素问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言语里却难得有些真诚。

    “感情深浅,最怕一人盲目付出而另一人毫不在意,于姐妹之情也是一样。说到底,还是要看你的姐妹是否真的拿了真心与你回馈。冷姑娘,我算是个过来人也曾尝到过教训,眼下这句劝诫便送给你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寂寥芳草茂芊芊(1)

    内廷局总领皇宫内务,设有专司后宫刑狱的尚刑处,其间审讯刑役之人皆是心狠手辣的个中老手。谋害皇后原本罪无可恕,好在尹素问是经了太后亲自提审却未定罪的人,在收监时候并没有太过遭罪。甚至还巧合地将地牢之中唯一一间带了小窗稍微能见着阳光的牢房拨给了她独自居住,想来应该是冷秋水费了不少心思。

    挨了三十杖刑的白茶半死不活,被两名禁卫架着扔进狱中,有气无力的痛哼声在沉闷空旷的牢狱之中听来更添了几分凄惨。

    尹素问想要问问看对方是否会与自己相邻关着,张张嘴最终也还是没有问出口。她倒是有心想要与那白茶多聊几句,何采薇太过着急反而导致她自己过早暴露,尹素问已然能够断定她就是背后主使之人,又想着若是能将白茶策反或许就省事多了。

    可惜狱监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白茶的惨叫声渐行渐远,似乎是被带到了地牢另一端的最远处,尹素问也只好作罢。此地威名在外,好在她本是吃过苦的人,从始至终亦没有挨过所谓的严刑逼供,身体精神倒是都还健康,唯独有些担心那个胆小委屈的珍珠。

    原先的尹素问受尽委屈之时也会偶尔感叹自己命途多舛,除了那虚幻可笑的十年,似乎从来没有过真正幸福的机会。如今再做回想,自己都要禁不住失笑了,她何止是命途多舛,就连跟在自己身边稍微亲近一些的人都会凭白受了牵连厄运,而她最无能为力的便是不能好好保护他们。

    狱卒送一碗半馊的米饭进来,不耐地丢下一句“故人相赠”。尹素问无心饮食只随意扒拉几下,在碗底捡到一个小小的纸卷,写着歪歪扭扭几个小子“素素莫怕”。冷秋水的字仍然写得不够好看,字体毫无章法却也潇洒,像极了她活泼跳脱的性子。

    还好,总还是有人在惦念担心的。尹素问又觉着自己还算是有点福气的。

    地牢本来潮湿又逢着起了风雨的深秋夜里,罗衾不耐五更寒一时倍显阴冷。她往墙角挤一挤,拣一些稍微干燥些的稻草铺着又双手紧紧环膝依靠自己取暖,一直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透过黄泥胚子之上的半截矮窗原本还能瞥见点夜里的星光。此时起了风雨便也只剩了满目的漆黑,一如尹素问的梦里,风雨大作没有半点光亮。

    她先是梦见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暗,阴冷压抑之中只有自己一人踽踽独行。周遭寒雨倾盆一下下抽打在自己身上痛感分外真实,即便明知是梦尹素问也依然觉着害怕。

    这样走了许久之后。终于能够见到了一点光亮,那光亮先是小巧如豆飘忽不定,慢慢靠近之时才愈发鲜艳明亮起来,直至近身之时才见着是有人一手执伞一手提灯而来。

    “心澈,心澈哥哥,是你吗?”

    梦里的尹素问心头一阵狂喜,如同梦外的尹素问喃喃自语着唤一遍心澈的名字。她的心澈哥哥撑伞提灯而来,将她至于纸伞之下光明之中,于是风雨停了,有了光。

    他如一团温暖的焰火瞬间出现。将尹素问环绕于光和暖之中,一时也不说话只看着她微微笑着。他笑起来的模样很是好看,一如初时尹素问偷偷看他的样子,眉眼含情嘴角弯弯,眼睛里乘着日月的光芒。

    尹素问很想与他说说话,还未来得及张口那光却又突然熄灭了,心澈的身影也于瞬间消失不见。尹素问一时慌了神,不想,光亮再起之时再见的人竟然变成了当朝太后。太后还是今日大殿之上的华服模样,眉眼不清但那熟悉又压迫的感觉未曾改变。

    她沉声问一句“尹素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尹素问便觉得那声音是在自己脑海中炸响的,一时心神震动全身都在隐隐作痛。她一时回答不上来,太后便一步步朝着她缓步而来,走近了又向她招招手说一句“尹素问。过来,到我身边来。”

    梦里的尹素问一面不停在告诫自己,此刻面对的便是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面又被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催促着想要离那人远一些。一时间周遭又是风雨大作,尹素问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终于在一声霹雳雷声中惊醒过来。

    “是梦。还好。只是个梦。”

    她气喘吁吁地安慰自己,只是一个梦而已。她的心澈哥哥并没有被卷入自己这一滩混乱的漩涡之中,那个令人生畏的太后也并没有真的要招呼自己上前。

    **尚未平复,尹素问稍一抬眼却瞥见狭窄逼仄的过道之中兀自伫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人影似乎正在与她对视,双方都没有首先发声,片刻之后人影稍稍靠近贴在了离她最近的牢门旁边,缓缓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黑色斗篷。

    “尹素问,你在梦里见着了谁?”

    太后妆容依旧精致,眼角有一丝倦意,正迎着尹素问凌乱不稳的目光。窗外闪过一道刺眼的电光,尹素问便在太后专注凝视的眸子里见着了自己不甚清晰的倒影。

    多年之后,她还能清晰地记起那个夜晚。最后一场秋雨的时候,太后曾孤身一人来到阴冷的地牢之中陪伴她度过了半个暗夜。

    “说说看,在这种地方呆着的第一个晚上,你是梦到了什么?”

    尹素问明显震惊太后却是坦然,顺手点一盏昏黄的油灯更锲而不舍地追问一句梦话。深夜探狱,此时看来倒真的像是只为了要聊聊天气与梦境的。尹素问一时语塞,只能一面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一面含糊应答一句“梦见几个故人而已”。

    将身上单薄的裙衫裹得更紧一些,她无意识地咳嗽几声,太后便随手扔了一件及踝的鹤氅披风进来。长度合适轻薄又暖和,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一般。

    稍一犹豫后的尹素问仍是耐不住寒地接了披风,想一想便觉着自己应该是要起身行个礼的。虽然眼见太后来此的时辰和打扮都不像是因公出巡的模样,她仍是摸不准对方的心思,小心为上不敢废了礼仪,谁知尚未起身却被太后直接挥挥手阻止了。

    “得了,这种地方还行什么礼节。此时来看你的自然不是大离国的太后。”

    她这样说一句,尹素问心下便越是迷糊了,不禁有些迟钝地反问一句。

    “并非离国太后,那是??????”

    “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闺名,你便随意称呼吧,皇甫或是芊芊都可以。我只是过来看看,稍后便走,你也不要以为是什么太后来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寂寥芳草茂芊芊(2)

    她没有自称哀家,俯下身子看见尹素问一时哑然,转而竟然露出一丝得逞般的巧笑,而后更将斗篷当作靠垫直接倚着牢门席地而坐。

    年久失修的地狱之所气闷不已,空气中更隐隐夹杂一些血腥和腐臭味道,实在不是个探亲访友的好地方。秋雨倒灌地下溅起不少泥浆她也毫不在意,随意一坐是与尹素问平起平坐的模样,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排脏污的牢笼栅栏。

    她说自己放下身段不再是太后,言语举止便全都是普普通通一个寻常人,当真不见半点嫌弃。

    皇甫芊芊,是大离国太后的闺名,这个名字自她真正成为太后的那一天起便再没有人叫过。如今不期然地脱口而出,她却将这个原本应该被隐去避讳、被束之高阁的名字轻易地告诉了对面的尹素问。

    皇甫家是前朝名门望族,本就是低调作风,本朝之后更是莫名隐了风头行迹很少出现于众人面前,几乎就要让人忘了这是出过皇后的世家。

    尹素问一时又想起那个总是言语冰冷紧紧跟随的皇甫殷殷原本也是被太后赐名的,转念倒也想得明白了。唯独不明白的只是太后为何会在自己面前有如此举动,不似君臣甚至不似婆媳,更像是那日要求自己陪同赏花时候的模样。她偶尔显露的孤单和寂寥,在这个阴沉压抑的空间里一点点发酵,又显得莫名地亲近。

    没有人会想到今朝的秋雨夜里,那个高高在上**于世到早就要忘记自己闺名的太后,会突然出现在这暗黑污脏的狭小囚室中。在尹素问的面前,又重新变回了当年的皇甫芊芊。

    虽然对方以示亲近,尹素问却没有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左右想想既没有唤了“太后”也没有真的称一声“皇甫芊芊”,只是学着殷殷的模样轻唤一声“娘娘”。

    “娘娘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这地方有什么?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不是初次到访,还算熟门熟路。二十多年前她也曾来过这里,同样的牢笼里关着与眼前人颇为相似的女子,自己同样拿了一件轻柔保暖的披风偷着送了过来。稍有不同的是。那时并非深秋只是严冬,矮窗之外全是呼啸漫卷的狂风暴雪,年纪轻轻的太后尚还被唤作芊芊。

    当时的她在这逼仄的牢门之外咬牙切齿地愤怒,愤怒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见着狱中人受尽百般折磨和委屈。如今。一切都由得她说了算了,却是全都晚了。

    光线不明,尹素问看出她是看着自己兀自发呆,故意清清嗓子问一句“还来此地看过旁人?”

    太后回过神来冲她无奈一笑却又答非所问,说一句“年纪大了总是难免爱回忆往昔。”

    “喂。尹素问,靠近些。你与我这样隔空喊话是想要将狱卒都招惹过来吗?我可是偷偷来的。”

    她半是调笑地说话招手,尹素问便蓦然想起方才那个怪异的梦境仿若在此刻重现,不由得就泛起一阵不适。可是空间有限又只有两人,一时不好直接拒绝,稍一犹豫后的尹素问还是依言往前凑了凑。

    两人隔了一扇牢门一盏灯火围拢一处,似两个陌路疲乏的旅人抱团取暖。离得近了尹素问又能闻着对方衣襟上隐隐的檀香气味,合着清冷的雨水气息让她一时觉得难得的熟悉亲近。

    不甚明亮的火光晕染开来,一半光线被墙角的黑暗吞噬,一半光线夹在两人之间来回摇曳。

    尹素问眸光稍一偏转正好能瞧见对方映照着火光的侧脸。此刻的太后拆了精致盘桓的高髻,沾了些水汽的长发散下几缕正好遮住眼角一点点细纹,整个人的轮廓在光影衬托下显得安静柔和,很是好看。

    上天似乎很是偏爱她,给了她常人不可企及的美貌与权势,又没有夺走她偶尔肆意时候的天真特质。此时看她,眼底是有藏一些化不开的秘密,即便身在肮脏囹圄,模样也依然高贵得不像凡人。

    这样精致不凡的女子,怎么会是个蛇蝎心肠狠厉毒辣的刽子手呢?真是可惜。尹素在心中暗叹一句。没有敢显露出一点情绪在脸上,对方却是察觉到她在腹诽,似笑非笑地看她。

    “你很怕我?”

    “谈不上怕,人人都敬畏于您。于臣妾,于我也是一样。”

    被戳中心事的尹素问羞涩一笑,冠冕堂皇地敷衍一句,想起她刚刚才说过此刻不以“太后”的身份出现,自己便跟着很自觉地改了说辞,不再自称“臣妾”。

    “敬畏?旁人也许是的你却不是。尹家人都惯会油嘴滑舌地说些场面话吗?尹元在世时我倒是没有注意,你可不要学了那样的坏毛病。”

    太后玉指虚空指点一下,似是在嘲笑她那一点小心机,尹素问便也跟着被逗笑了,无奈地回一句“是娘娘多心了。”

    新朋或是旧友重逢时候也会相谈甚欢地讨论几句天气阴晴或家庭琐事,却没有哪一个是在这地牢之中要把酒言欢的。

    此时气氛轻松只差一壶清酒助兴,尹素问便觉得身在这大离国的深宫之中倒真是颇有奇遇。譬如这个时候的太后,当真只是个叫做皇甫芊芊的女子,孤单随性,尹素问险些就要被她的情绪感染,好在还留了最后一点清醒理智。

    太后心中亦觉着好笑,自己原本是要来探探口风顺便关心一下皇后被害一事。人来了,三言两语却变成了谈天说地。

    “说说吧,今日之事有什么感想?”

    她挑眉问一句,私心是希望尹素问的回答能够佐证自己的猜想。

    白日的般若殿里,那个何采薇一时急功近利反倒露了马脚,太后手下的人暗自调查竟也没有查出对方背景有任何破绽。她只知道那人应该是张少卿一边的,却不知道是张少卿用来要谋害尹素问的,一时心中不解便想听听尹素问自己的说法。不想尹素问也不接话茬,只同样挑眉看她。

    “娘娘怎么想?”

    说话时候调皮又可爱,完全不似今日在大殿之上时苦大仇深强作镇定的模样。

    “在我看来自然是无趣之极,手段着实不够高明。”

    尹素问憋着的一点笑意这才**开来,顺着回一句。

    “狼狈为奸,见得着吃不下,想来是着急了一些。倒是要多亏了娘娘英明,慧眼如炬没有真的怀疑于我。”

    好听的恭维之言旁人已说过无数遍,尹素问说来却分外动听。太后侧过头去看她时,正好见着那一点如豆的灯火落进她的眸子里,亮晶晶地闪着光芒。(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寂寥芳草茂芊芊(3)

    尹素问是美的,像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平素冷清偶尔热烈,让人流连忘返。

    此刻的她言谈时候有一点小骄傲,一点小谄媚却唯独没有丝毫妥协,很像是当年那个倔强盛开在西域大漠里的红花,眉宇之间更颇有一点熟悉的模样。昏暗的环境中一切都不似往日真实,太后几乎就要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个人应该与童格铃兰有扯不断的关系。

    “惯是机灵又会溜须拍马的,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真的怀疑于你?”

    “一来这案子本是小儿伎俩破绽太多,大离国的太后乃是叱咤风云的人中龙凤,岂会被几人的片面之词左右;二来依着娘娘的性子,若是早已起了疑心打定主意又何必招惹一堆长舌絮叨之人于殿上相互扯皮,大可以直接将我入罪下狱或是交于尚刑处刑讯了。”

    尹素问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太后也貌似在认真倾听,听着听着却是笑意渐深。尹素问一时便露出些窘色,不再继续说话,只以为自己是有了卖弄的嫌疑。

    太后突然伸手为她系住了领子下的披风绶带,举止亲昵言语更是亲近。

    “不是没有怀疑你的用心,只是知道你没有那么愚蠢而已。你呀你,面上一派温吞柔顺,竟也是个颇能招惹是非的,倒是特别,也是有些能理解那小子为何会非你不可了。”

    暗室之中看不出尹素问是在脸红,只听得一句小声回应。

    “能蒙陛下一点垂青,是尹家几世修来的福分,我是不敢居功的。”

    虽然小皇帝与她从来只是姐弟情深,好歹自己还挂一个后妃的名号,尹素问该有的娇嗔与柔情还是要扮演一番。只是没想到自己话音未落,太后的手却是停了下来由颈间转落在了她的肩头。

    “我所指的并非皇帝,而是张少卿。他总与我说,你是命中注定的那一个,此前的他却从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

    又是一记惊雷于窗外炸响。尹素问跟着便是一颤,好在太后的手掌温热,肩头传来持续的温度,仿佛是在让她安心。

    “放心。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皇帝本来身患重疾,能多一个让他高兴的人陪伴在侧已是不易,我亦没有心思打听尹张两家的旧情。”

    话是这样说的,尹素问心中却依旧膈应。从太后明知自己身份却视而不见,再到张少卿频繁出入后宫甚至敢于与太后撒气。她便隐约觉着太后对于张少卿是太过纵容,此时看来倒是当真。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不是自己的皇子名字,反而是一个身份复杂的外姓臣子,尹素问忽然想起了当年张少卿曾无意间提到过的宏图霸业,心寒之意便是愈盛。

    但愿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即便太后是张少卿的靠山或许也只是因为荣宠至盛。尹素问强自镇定心神,稍一缓和才换个语气说话。

    “娘娘却是说错了,他最喜欢的并非是我的特别,反而是我的温吞柔顺。眼下也并不是非我不可,只是不甘心罢了。”

    太后不治她的欺君之罪。她便顺势做出一副情场失意灰心丧气的受伤模样,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只希望,太后那敏感的心思一时不要算计到自己身上,可惜,似乎效果不佳。

    肩头力道骤减,太后的声音愈发深沉了些,话尾还有一点鼻音,不知是因着心情变化还是天气变化。

    “尹素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娘娘何出此言?不过是与所有后宫女子的心思一样,求个个人恩宠家门荣耀罢了。”

    一个佯装不懂。一个不置可否。

    “我听过太多谎话,你这句说得最不用心。哪个攀附权贵贪图名利的会舍得毫不犹豫就将那点心思吐出来。倘若你愿意以诚相待,我担保必定既往不咎。”

    已非试探,根本就是在诱供。尹素问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疏漏才会惹得太后起了疑心。她直觉此时并不是坦诚相见鱼死网破的时候,既不敢一意冒险又不愿即时就将对方惹怒,只得一时沉默下来不再言语,更有些紧张地险些就要咬破了下唇。

    兀自吃痛地轻哼一声,才一抬头却见着太后抬了手似乎要抚上自己的脸颊。

    纤纤玉手穿过牢门老旧的木板堪堪停顿在半空,尹素问双眸收紧正在惊诧之际对方却又猛然将手收了回去。有些遗憾地背过身去靠在了门栏之上。

    “尹素问,我有没有与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

    尹素问心中一惊,木然答一句“没有”,心中却是更加紧张起来。

    她没有见过自己生母的画像,尹元临终之际她曾问过一句,只见着尹元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一句“无需画像,模样早藏在了心里”所以并没有留下任何旧事遗迹。

    此时听着太后这样一句话,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细想一下又觉得是情理之中。没有哪一家的子女会与自己的亲生父母不同,即便从没有教养在旁,血缘总是断不了的,自己的长相与当年的童格铃兰应当也是有几分相近的吧。

    尹素问不知太后所言是否与自己的所想一致,又不愿凭白放弃这个打探的机会,想一想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话。

    “倒是难得,那位故人也算有幸了,能让娘娘一直惦念着。”

    “是我有幸呢。”

    门外的人轻笑一声,又跟着补充一句。

    “何其有幸,我还能惦念她。”

    “娘娘这样自谦倒是说笑了,只不知是哪位故人竟有这等荣耀,着实让人羡慕。”

    太着急了!话才出口,尹素问便在心中暗自责怪自己一句。太后突然谈起故人旧事,用心尚未明确,自己却是上赶子顺话而上,才将将第二句话便要着急询问故人的情况,着实是太过心急了。

    关心则乱,总是这样,尹素问在太后面前似乎总是要慢上半拍。

    尹素问兀自担心,生怕自己的着急情绪被太后发觉,反观太后一眼,却见着她的脊背依旧慵懒毫无警惕之意,依然声音含笑地与她回忆着。

    “她呀,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像光像暖,有时是晨露里的一枝桃花,有时是初雪下的半点梅蕊,是一言难尽的美。”

    “这世间最美好的总是最短暂,譬如朝露譬如花火。”

    “是啊,多可惜。”

    尹素问从没有听过一个女子这样形容另一个女子,即便她们谁都没有提起那位“故人”的具体姓名,却难得在这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未完待续。)

    ps: 最美好的总是最短暂,譬如朝露譬如花火。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寂寥芳草茂芊芊(4)

    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有的人选择了遗忘释怀,有的人选择了苟且偷生,有的人却选择要与秘密死守一处,然后同归于尽。

    她说一句可惜,却是不再继续。尹素问原本还指望能探听到一点西域与中原相交的故事,或是几个童格铃兰存在过 的片段,事实却是,她不说她便不能再问。

    太后背靠牢门席地而坐的姿势一直未变,尹素问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只听得出话音里的一点欢快瞬间消散后只剩了无边的寂寥与惋惜,尹素问便觉得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此前所想的不一样了。

    她以为当年的楼兰公主应当是死于后宫常见的争风吃醋妒忌陷害,因为一个皇帝一点恩宠而与当时的皇后水火不容,所以才会最终死于一杯毒酒。可元凶就在眼前,那眉眼言语之间却分明看不出一点点嫉恨,反而全都是遗憾。如果当真惋惜,当初又何必要握了屠刀。

    “娘娘可曾做过什么违逆本心的可怕之事?”

    尹素问这样问一句,太后便跟着轻笑出声,似在嘲笑她的幼稚。

    “我啊,是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污脏事情,违逆本心离善悖德,它们堆积一处慢慢腐烂,烂在我的衣衫、肌理甚至骨髓里。但这些污脏也并非一无是处,时日久了倒也教我练成了如今的铜皮铁骨百毒不侵,当然,你们通常管这个叫做心狠手辣。”

    尹素问的言语问题在太后看来着实可爱,反倒愿意与她说些旁人听不到的体己话,只是这些话真真假假虚实不一,全看她的心情。

    “可曾后悔过?”

    “未曾后悔。”

    太后方才的一点悔意惹得尹素问一时心软,此刻便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个问题。只可惜,这个回答并没有再给尹素问继续心软的理由。

    两人本就离得很近,太后又是一直背靠牢门而坐,这个距离、这个姿势简直就是行凶刺杀报仇雪恨的天赐良机。尹素问的任何动作对方都看不见,任何心思对方亦猜不到,原本摇曳发间的一枚金钗便顺势落在了她的掌中。

    手掌攥着发钗藏于衫袖之中。攥得太紧,柔嫩的掌心便被发钗上精致的雕刻花纹硌得生疼。

    尹素问的脑中只剩一阵尖锐叫嚣的声音,一会似尹元一会似李修茗,全都在催促他抓住机会赶快动手。只要一下。那金钗划过面前白皙的脖颈,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可是,她分明又听见一阵混乱之中还有心澈的声音,声声轻唤让她切勿一时妄为。脑中的钟磬声音配合着眼前人身上相似的檀香味道,尹素问的手腕便是颤了又颤。

    怎么办。怎么办?

    她右手的颤抖愈发明显,额间甚至激出了薄汗,只得用另一只手堪堪控制住勉力保持自己身形稳定。皇帝痴傻太后薨逝,天下必定不会再是萧家的了,是恰到好处的报复不忍放弃的机会。至于这一击之下可能会有的后果她却是毫不在意,尹素问一身兼任两个家族一个故国,自然从不畏死。

    太后自顾自地言语亦不需要她及时回应,她全部的精神一时便全都集中在指间的一柄发钗上。钗尖不算锋利,自己用上十成力气倒也能轻轻松松一招毙命,怎么就不能干脆一些地下了手呢?

    “未曾后悔。只除了一件事。”

    太后突然发声,缓缓抬了右手在眼前,借着一点幽暗灯火看看自己无名指指节上的一个玉指环。

    只是一个翠色尚佳模样却寻常的指环,没有任何雕饰花纹亦没有其他宝石衬托,连好一点的戒指都算不上。纤纤素手上的莹莹一点绿色,勉强算得上好看,太后久久摩挲的模样却像是正在鉴赏一枚稀世珍宝。

    “蓝田日暖玉升烟。”

    这样一句话,尹素问掌中的金钗便是一晃,险些滑落进袖口之中。她听闻过也见识过这句话,初时在尹元的密室之中。只是一副淡淡的水墨一句墨色暗淡的字迹却包藏了他全部的回忆和祈愿,让尹素问自觉悲痛。如同此刻,她是那样震惊于同样的话会从太后的口中说来。

    蓝田日暖,太后只说了这一句。接下来却不再多做任何解释。尹素问尽了全力在克制自己欲哭欲怒的情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地问一句。

    “只是除了一件什么事?”

    最后一句试探的问话听来仍是有着微不可闻的颤抖心虚。

    “除了,太早让她离开。孤身而来孤身而去,总是我太狠心了,此时才觉后悔。”

    年少不识爱恨,一世最是心动。当时不觉是错。今朝才知悔恨。强悍如皇甫芊芊,顶着离国太后的名头所向披靡无往不利,从不受牵绊不惧威胁,即便是哭都不会让任何人瞧见。

    尹素问袖中微凉,金钗便滑回了袖管之内。没有如预期一般凌厉下手,没有见血亦没有复仇。

    面前的人肩头微颤,想来应该是在流泪,尹素问只觉自己疲累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个人隔了一扇牢门以同样的姿势席地而坐,是个背靠背的姿势,一时无话只听得见窗外风雨大作水滴石穿。

    怨折金钗,尹素问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对很多人来说,死是解脱是救赎,远非最终的审判与惩罚。如今的太后,无论对当年的童格公主抱有多少真假情意与无助悔恨都无法磨灭她曾经所为的残忍谋杀。杀人诛心,才是上策,自己绝不能一时着急。

    雨声渐停只剩了一点连绵不断的呜咽风声,灯火挣扎摇晃几下似乎也要坚持不住。太后起身告辞,厚实的斗篷兜头而下遮住半个脸颊,让人一时看不出自己是否哭过。

    “关于皇后的案子尚刑处会有例行审问,你自实话实说便是。至于何时能够出狱,要看皇后何时才能清醒。”

    她嘱咐一句,尹素问便跟着乖顺地点头称是。

    太后的脚步迈出几步一时又停下,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感受到尹素问凝视的目光后却又暗叹一声没有回头地快步离开。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如往昔一般自控了,最好是不要再对尹素问的任何事情上心,最好是马上就忘了方才在昏黄的壁影之上,自己曾见到尹素问手持金钗的模样。(未完待续。)

    ps: 少年不识爱恨,一世最是心动。

第二百六十二章 楚山欲风雨(1)

    柳风走出朱府大门之时已是风停雨住的清晨,檐下滴滴答答落下积散整晚的雨水,在宽敞的青石板大路上圈出一汪汪小小的水潭。

    离国富庶,上原府城的主街全是统一铺就的厚实青石,即便雨天后也不至泥点飞溅惹人厌烦。此时天光出现,熹微的晨光之中有早起的小贩在街边支了饭摊,做的是些寻常面饼汤食手艺却是不错,笼屉里蒸腾的热气飘散在清冷的空气中倒也还有些香气。

    柳风一夜奔走于三家,所做全是杀人灭口耗费体力的活计,此时本应该是饿了的,可惜他心急如焚更嫌弃身上的血气泪渍腥臭,一时既没有欣赏晨雾的心情也没有饱餐一顿的胃口。说来也怪,常人多能闻得见血腥臭气却不觉眼泪也有味道,柳风却偏偏是能闻得见的。

    他见过太多人的眼泪,有的咸腥有的寡淡,或浓郁热烈歇斯底里或冷清绝望平静如水,然而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觉着很不舒服。

    多年来,他一面逼迫自己对这些气味强烈的鲜血眼泪保持免疫,一面又养成了一个固有的习惯,每次狙杀任务之后即便再怎么乏累饥饿,第一件事都全是要赶回去洗个热水澡,仿佛只要把自己的身体洗清爽了,自己的人生就可以跟着一样干净了。

    朱家是他此次任务的最后一站,上原府府兵之中颇有名望的一位副统领,也算是个忠肝义胆武力不错的,可惜,还是死在了柳风的剑下。

    上原府的一半兵权在张少卿手中,另一半原本悬而未决几经易主之后又重新落回了尹家手中。尹家唯一一名主事者入宫为妃,这一半的兵权放在一名新任统领手中倒是安稳。

    也不知那位统领是有什么样过人的本事,既能将已有的队伍收管得当,更是将尹元原本的部下都感召回去不少。比如这位朱副将以及同夜里死去的另两名军士。虽然原本也是尹元的旧部,但是归属了张少卿手里之后就不能再有别的心思,哪里管你是感念旧主的忠心还是治军有方的人才。既是惹了张少卿眼的便只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柳风脚下如飞,心中却是一时没忘了已成亡魂的三人,也隐隐有一口叹气,他们总是不如自己。可以永远无条件地保持对于张少卿的忠诚。

    不过,这忠诚原先在柳风的理解里略显死板,此刻却是灵活了不少。比如,天亮之后朱府敛葬的人们只会以为朱副将是自缢而亡而他的妻女此刻却应该已出逃百里之外了。

    斩草不除根徒留祸患,这在以前的柳风看来是绝不能允许的。如今却是一时手软转而成真,倒是应该要感谢尹素问的耳濡目染了。

    与她待久了,见着她连一个素未谋面的青梅郡主都愿意挺身相救,柳风便觉着自己是应该要向她学习的,仿佛有了这样的善意作为便可以无形中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可事实上他又明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又哪里能够谈得上是“陪伴”。

    思及尹素问,柳风又提起几分内力行动都快了些。

    张少卿突然下派外出任务给他,他已经多日没有进宫了。原本在自作主张暗杀青梅郡主之后,尹素问周边可能出现的隐患难题已经算是暂时解决。他此番离开亦没有多少担心,可是昨夜在朱副将那里却是听闻一桩令他心惊不已的消息。

    彼时他正稳居于朱家正厅的横梁之上,手中的柳叶镖攥得发热,只待朱家夫人离开之时自己便可以先发制人。不想,下一刻的自己却险些就要从横梁之上一头栽倒在地。

    他本无意听一对夫妻闲话家常,却愣是在那闲言之中听见了尹素问的名字。男人说一句“近日皇宫颇不太平,新晋得宠的尹美人意图毒害皇后却被发现,此时已经押解大牢待罪了”,女人皱皱眉头充满同情地哀叹一句“真是可怜”,柳风手里的柳叶镖便跟着被折弯了。

    他听惯了张少卿的发号施令。所以不善于也不愿意主动思考,此时却是不用分析第一时间便深信不疑一定是何采薇在有意陷害了。不管是她个人为之亦或是联合了旁人,总而言之一定是她在背后搞鬼的,尹素问怎么可能会主动加害皇后。他才刚刚离开片刻。他的白月光便遭了小人构陷,这令柳风很是恼火。

    这怒火一直燃烧着直到张府门外才重新被包裹掩饰,可惜以纸包火终归不太明智,所以,柳风还是在府门外的官道上拦下了正要上朝的张少卿。

    “启禀少主,事已办妥。请您放心。”

    他在软轿之前单膝下跪,依旧恭谨,只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焦急。

    轿内的张少卿只回一个“嗯”字,挥挥手示意他自行退下稍后再议,垂了轿帘便要闭目养神,软轿却并没有在下一刻应声而起。

    “嗯?有事?”

    轿帘复而又开,张少卿的脸色颇为难看。轿夫识相地先行退下,柳风喉头发紧,言语却是掷地有声。

    “禀少主,属下听闻何采薇近日似乎不大安生,所以??????”

    “所以,你便舍不得让尹素问受苦,便不管不顾拦了我的轿子着急要回去了?”

    张少卿以这样的语气和表情说话之时,柳风最好是保持缄默,这是他多年总结出的经验。见他只低头不说话,竟像是个就要默认的模样,张少卿心中愈气抬手便是一个黄铜所制的手炉砸了过来。

    许是还有一点不忍心,并没有当真砸在柳风的面门上,只是擦着额角而过,但是力道不小,扎实蹭过一下顿时便见了血。

    柳风眼前一时模糊起来,额头生疼脸颊淌血却也只敢在心里暗自埋怨一句“又是这难闻的血腥味”,并没有敢有一点反抗,倒是跪着的动作没有改变。

    总要吃苦的,原先时候也没有少受过皮肉伤害,如今为了尹素问,这伤害便成倍而来,好在,他苦亦不觉乐在其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楚山欲风雨(2)

    张少卿的愤怒可以预见,只怪柳风的一点心思总是掩藏不住。他是个反反复复进退维艰的可怜人,总是不管不顾地闷声冲在最前头,一时夹在张少卿与尹素问之间,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耳边仍是张少卿的责骂声,与上一次的内容大同小异,总是说他不知身份,存了不该有的念想。态度激烈言辞狠厉,一时让他自己都觉着是要十恶不赦了。

    “什么旁人多不安生?我看是你最不安生!蹬鼻子上脸,最是记吃不记打!眼睛久盲一直未曾痊愈?还能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吗?”

    骂人的张少卿被一团火气堵在胸口自觉并不不轻松,那手炉闷声砸破额角,柳风的身形跟着轻轻一晃,张少卿的眉眼也跟着一阵紧皱。

    作为暗卫死士的主人,他从没有花过心思去关怀顾及过柳风的一点想法,因为在他看来,一把剑原本也不应该有什么思想,这个想法直到尹素问坠崖失踪又于山谷之中复而现身之时才第一次遭了质疑。他从那时起忽然发现,一把剑在自己身边待的久了倒也长出了一点旖旎的别样心思。如同此刻的柳风,一副甘愿悖主的模样,满心满眼都是尹素问。

    他其实不大能理解柳风这点执着的心思,即便已经遭了自己几番严惩更几次被贬出生入死,付出了那样沉重的代价直到此刻都没能彻底让他收心。

    这一点嫌隙就摆在两人眼前谁也跨不过躲不开,可仔细想想,这样的柳风又算不得真正的叛徒。因为,除了有关尹素问的问题,柳风依然还是自己那个无可挑剔的影子,依旧能够毫不犹豫地以命相奉舍身护主。所以当真就要惩戒之时,张少卿又不能干脆地痛下杀手,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能够真正放心倚靠的臂膀也只有这一人了。

    这样想着,张少卿便没有继续动手动口,只忿忿垂了轿帘掩住自己不甚好看的面色。冷冷斥一句。

    “滚回去安分待着,擦干净你的血渍和那点污脏心思,少在我这里碍眼。何采薇那里你亦不要擅作主张,我自会处理。至于尹素问,我的女人自然不会让旁人动弹,只是让她吃些教训罢了。”

    张少卿所言倒也算是真心,每每提及尹素问一意孤行偏偏就要给那个傻子皇帝去侍寝的事情,他都愤恨不已。太后那里言而无信自己却是无计可施只能发发脾气作罢。此番何采薇的栽赃陷害倒是正好给了他一个出气的机会。

    依着他的想法,尹素问在这件事上吃些苦头似乎也能从侧面得些教训,最好是离那个傻皇帝越远越好。待到她能够彻底清醒了,自己再想个法子将人救了出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一劳永逸接回了张家失而复得的“大夫人”。

    算是命令也算是一点强制安抚,柳风高悬的担心总算放下大半,皇宫之中的事情他插不上手终究还是要仰仗张少卿的身份和手段。当然,张少卿所为全然不会是因为自己的一顿无理哀求,不过只是为了“他的女人”罢了,柳风听得很是清楚。终于认命地点头退下。

    当日夜里,林泉宫里并不安稳,被恶梦惊醒的何宝林一时发了急症,整个人疼得四处翻滚痛不欲生神智却是清醒,愣是拦住了惊慌失措的侍女不许任何人唤了太医前来诊治。

    她清楚地知道,此痛乃是腹内的“未央”蛊毒在惩罚自己对于尹素问的任意而为,而那执行惩罚的人倒破天荒地换了一个不相识的生人面孔,何采薇便更是奇怪,痛过之后竟然也没有任何命令要阻止她继续作为。想来,男人的嫉恨之心一旦发作似乎也不亚于任何恶毒的女子。

    后宫一时不安。偏远的牢狱便算得上难得清静了。除了太后那一次深夜前来的一通惊吓以外,剩余的日子还算波澜不惊。

    尚刑处每日按照惯例提审,倒是没有强制用刑屈打成招,唯独麻烦的是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全要逼着尹素问每天都说上一遍。看起来不像是审讯倒像是有意为难。

    尹素问眉头皱着似有不耐,审讯官的眼神便敏锐地发亮,眼神灼灼步步紧逼像是巴不得她能情绪失控做出些什么出人意料的违逆之事来。所以,尹素问摇摇头还是将所有不满全都咽了回去,如无知无觉的木偶人一般听话,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配合他们所谓的调查。

    有人想尽办法地要来营救她。有人拼了命地想要置她于死地,两厢势力于同一处碰撞全都撞在太后一点暧昧不明的态度之上,倒是形成了一个难得平衡的局面。尹素问时刻睁大眼睛看清局势自然也会学着聪明一点,断然不会意气用事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所以,每日里封闭五识,刻意不去在乎那些饭菜的酸臭与乱窜的鼠蚁,强迫着自己保持平静,保持健康。

    一切尚可勉强忍耐,尹素问唯独担心的只是自己身陷囹圄之中消息耳目全然闭塞,再得不到一点消息只能被动地引颈待宰。

    自上次送饭的狱卒带了一点冷秋水的消息进来,再没有任何新的消息出现过,加之自己在狱中的待遇日渐愈差,尹素问便知道了,牢狱之外的冷秋水在与何采薇的第一场较量之中必定是落了下风。

    这样的情况直至几日后的一个午时悄悄发生了变化。

    仅管尹素问已在很努力地自保自强,奈何狱中折磨人的手段远不止严刑拷打那样简单,酸馊腐烂到再不能下咽的吃食,几只发了病的红眼老鼠,都足以一点点将她强撑的坚强慢慢瓦解击碎。

    她脑袋昏沉,浑身时冷时热想一想便觉着自己大概是病了。强撑力气挪到一处稍微干燥的墙角躲着,抬头看看又很希望那半个凹陷的矮窗可以再低一些,这样便可以多见着一些尚有温度的日光。

    尹素问胡思乱想一会便迷迷蒙蒙睡了过去,再醒来之时只觉得身边有人,而自己正歪倒在对方的怀中。

    “是,是谁?”

    她觉得那个怀抱的温度正好,一时眼皮沉重不愿睁眼,只模糊见着眼前一片湖水**的冰蓝色,莫名有些心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楚山欲风雨(3)

    “尹娘娘,听得到我说话吗?尹美人?”

    来人轻唤两声,覆上额头才发现尹素问确实是在发烧。怀里的人听见声音,往自己身边蹭一蹭依然没有睁眼。

    “姑娘醒醒,千万不能睡过去。”

    对方有备而来,一面轻晃几下尹素问防止她无知无觉昏睡过去,一面取了药丸帮她和水服下更体贴地轻抚几下郁结的后心处。直待片刻后的尹素问终于悠悠转醒,才终于放下心来难得露一个笑脸。

    “姑娘没事便是最好了。”

    “崔姑姑,怎么是你?”

    尹素问昏沉之中只觉得身旁的人熟悉亲近,以为是冷秋水所以毫无防备地倚靠而去,此时稍微清醒些才见着来人竟是平日里与自己无甚交集的崔姑姑。

    崔姑姑年纪不大,言语打扮举手投足却全然是一派老成持重的作风,更与许多年长宫人一样,从来不温不火不喜不怒是个明哲保身的中庸之辈。即便她曾经于琉璃宫外挺身相救过自己一次,尹素问也一直不认为对方与自己有多亲近。没曾想在此危难之时,冷秋水都进不来挨不近的地方,倒是她冒了风险前来救助自己。

    尹素问喃喃道一声谢,几日不进水米周身毫无力气,只能虚虚朝着对方点头致意。崔姑姑也不与她客气,没有在意道谢只手脚麻利地取了自己带来的漆盒,一层层打开全是还散发热气的精致吃食。饭菜各两份,都配有相应的甜汤。

    “姑娘在这里受冻挨饿想来也不好过,外头已经关照过,此后供奉的吃食虽比不上这个却也能够保证干净新鲜,姑娘此时先多吃些垫一垫,两份饭菜挑着吃些喜欢的就好。”

    两份饭菜全都是尹素问喜欢的菜色,其实不用选择,不过是想让她多吃一点罢了。牢狱里气味不好闻,却是阻挡不住眼前美食冒出的香气,尹素问喝一口热汤再吃上几口米饭便觉得口舌生津连喉头都没有那么苦涩了。

    “姑姑可是奉了太后娘娘旨意前来相助的?”

    崔姑姑素来冷漠又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平日里连皇后见着都要客气三分,如今亲自提了吃食药品前来照看,自然是奉命而来。

    “是,也不是。”

    崔姑姑一手持了筷箸专心致志为尹素问夹菜。没有抬头看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之后才又继续说到。

    “太后娘娘之意,待皇后清醒之时便是尚刑处结案之日,姑娘只要没有做过任何违逆之事定然不会被强安一个罪名,届时真相大白便可以重获自由。只是。皇后何时能醒尚是未知真凶亦无从缉拿,这段时间里即便有人照拂,姑娘的牢狱之日也不会好过,所以,我接下来所言姑娘一定要牢牢记住了。”

    崔姑姑停下手中动作,神情严肃地与尹素问的眼神对视,确保她此刻是清醒的。言语略有停顿犹豫,尹素问的心思便跟着也停摆一下。

    “除了公事审问,日后不会有人能够私下再来探望,好的人来不了。坏的人自然也来不了,姑娘只管安心等待。以防万一却是只有一点,此后所有送来的饭食之中,米粒之上能见红豆者便是安全无虞可以放心食用的,若是见不着红豆标记便万万不能食用。以上种种,姑娘可记住了?”

    尹素问第一次见着崔姑姑语气急切地说上这一通嘱咐之言,言语神色里看着倒是真的出于对自己的关怀,便郑重地点头应承。一面还不忘扒拉几下瓷碗,见着莹白的米饭之中确实掺有一把香甜的红豆,一时便有些明白了。

    “太后关怀。素素铭记于心无以为报。却是麻烦姑姑见着另一位主人之时,一定要转达素素的一点感激之情。”

    尹素问露一个浅笑,半是无奈半是欣慰,对上崔姑姑审视的目光。笑意便渐盛。

    “李修茗他老人家最近还好吗?”

    自尹素问入宫以来,李修茗便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失了踪迹,尹素问险些就要怀疑这浪子先前所言的一切是否就是虚言了。好在自己一路走来小心翼翼倒也当真还算顺畅,所以也没有过多挂念,如今崔姑姑莫名出现,方才又遮遮掩掩说一句“是也不是”。尹素问这才想起了那个总是笑眯眯围着自己打转的李修茗“李老”来。

    她这样笑言一句,闻言的崔姑姑微微挑眉是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嘴角勾起的一点笑意却是被尹素问看得清楚。

    “姑娘蕙质兰心看得清楚,老身也没有什么好再要隐瞒的。不过,我只是公子的一位旧友,他也算不得我的什么主人,毕竟,我的主人只有太后一人。”

    尹素问回一个抱歉的笑意,跟着点头认可,崔姑姑才又絮絮说一句。

    “公子很好,只是诸事繁杂颇为劳累,加之很是思念姑娘,所以觉着时日漫长。”

    尹素问的脸颊微红,没料到一向稳重的崔姑姑竟然直接打趣,一时失笑才又反应过来。

    “他这人呀,凭白让人这样传话,也着实是为难姑姑了。”

    崔姑姑跟着露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两人间的气氛顿时愈加亲近了不少,心情大好的尹素问便觉着身子轻快,风寒都好了许多。

    崔姑姑这样的人虽然身在高位,但从里到外全然一副低调做派,本来就是不会引人注意的角色。甚至从一开始殿选之时的有意帮忙再到琉璃宫前的挺身相救,尹素问都只觉得对方是个心地还算善良的,并没有联想到对方是有意为之为了保护自己的。

    直到此刻,她又一次冒险相助,抬手相助的一颗药丸是李修茗陪伴自己之时常见的手法所制,多加一点甘草薄荷调和苦味尹素问便没那么讨厌吃药了。再见着那些熟悉的菜色全是依照自己的喜好而来,尹素问心里便愈发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说来缘分总归奇妙,她与李修茗相识日短,倒也能随时随地心意相通,真心实意地为对方着想。

    “姑娘聪慧,这么快便看穿了我的身份。”

    不算恭维,尹素问却是笑着摇头,抬手指一指米粒之中夹杂的红豆,故意撇撇嘴。

    “红豆传情这种游戏呀,也只有李修茗那样跳脱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李修茗想说的全都在那一把小小的红豆里,尹素问笑言之时却是不自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楚山欲风雨(4)

    作为宫中老人、太后身边值得信赖的旧仆,崔姑姑的忠心与资历从来无须怀疑,譬如她虽然与李修茗有私交情分,也曾助他收集过不少宫闱秘报,对于他一直求而不得的皇帝真相,却从来三缄其口死守不言。而她的冷淡蓦然亦是常年行走深宫之后形成的本性使然,所以,当李修茗某一天漏夜前来,许她无端富贵只求她能看顾照应一个叫做尹素问的女子之时,她本意是要果断拒绝的。

    她算是李修茗的一位旧友,确切地说,更算是李修茗父亲的一位旧友。李父在南州灭门之案中去世,李家的恩怨情仇便全都转至了李修茗一人身上,仇恨如此恩义也是如此。

    崔姑姑自认当年曾欠了李家一份恩情,所以她曾许诺在某一天李修茗需要自己出力之时必定会倾力相帮。在她的意识里,李修茗哪一天当真有求于自己之时必定是为了他的复仇大计或是家门荣耀这样的大事,不想真正再见,他态度恭敬地躬身相邀,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寻常的女子。

    “老身从不相信什么‘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说辞,答应李家的相助机会也只此一次。公子可是想好了一定要此时践诺,将这个机会浪费在一个与李家毫无关系的女子身上。

    “不算浪费,修茗心意明确,有劳姑姑对她多加看顾了。”

    “可会后悔?”

    “君子一诺,绝不后悔。”

    李修茗神情坚定,收敛起一身**公子的气质之时也是一个深情又认真的模样。

    是怎样的情感才会让一个人在偶尔提起另一个人之时,眉眼里都是忍不住的情愫流淌。崔姑姑忽然就明白了,李修茗如今的婉转乞求不过是在惋惜他自己不能够亲自上阵护卫尹素问左右罢了。

    年年岁岁人不同,遇着的情事却是大同小异,看得多了无非就是难以自持的真情或是过目即忘的假意。显然,李修茗是难以自持的那一个。

    推掉送至手边的金银厚礼,崔姑姑说一句“一切随你”,下一刻倒也畅快应承了李修茗所求。回头看一眼手中递来的画像心中却是有些沉重。既是那样重要的人,为何偏要费尽心思地送至深宫拱手让于他人。

    “据我所知,这幅小像算是出挑的,可惜在初选之时就已经被刘公公裁剪掉了。若是我有意安排确保它能够送至御前,很有可能直接就会入选了。你既是想清楚的,我便问一句,当真是甘心情愿的?”

    李家后人求助,自己应承办事。原本简简单单地践诺即可,崔姑姑却是第一次主动说了这一番话。大约是见着李修茗久久盯着那副半面小像不愿挪开眸光的模样像极了当初年轻时候的李老爷吧。触景伤情,于李修茗一样,于崔姑姑也是一样的。

    她问一句是否心甘情愿,李修茗却一时不再说话了,全然没有了方才说起“绝不后悔”时候的坚定执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逃避的责任和必须要走的道路,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不能阻止便只能尽心尽力地陪伴左右。”

    李修茗这样说着,满目深情眉峰微蹙的模样却是第一次惹了崔姑姑发笑。少年多情,总是如此。

    生而为人多有艰辛。从不是一件轻松享乐的事情,即便遇着了喜乐欢欣也往往都是惊鸿一瞥匆匆而逝。苦难是长久的,所以,李修茗才会在遇着一点喜乐之时都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不放。如今看来,尹素问便是那一点不可言说的喜乐。

    后来的入宫初见,崔姑姑依言为尹素问备选一路扫清障碍,同时更不自觉地充当了殷勤探看的青鸟角色,时不时也会为宫外的李修茗提供一些尹素问的近况。直到某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过去,尹素问成为了首位侍寝得宠的“尹美人”,李修茗才苦笑讪讪地婉拒了自己继续传递的消息。

    直至此刻身在牢笼。第一次与尹素问这样长久又亲近地单独相处,崔姑姑便头一次为了旁人的情事生出些复杂的情绪来。

    她有一半高兴,深觉李修茗眼光尚好,能倾心于尹素问这样心思灵动眼神干净的女子。同时她更有一半惋惜。可怜李修茗的心思不及眼光,这个尹素问从头到尾都只见玲珑红豆而未曾有过半点入骨相思。

    一顿难得的美食吃得舒心,崔姑姑面色冷峻时有些严肃,转而柔和时又很是温柔,凄风冷雨的牢狱之中尹素问蜷缩在她面前吃上一口热汤热饭竟恍惚间觉着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尹府厨房里,是小小的尹素问与依旧年轻的娘亲。

    她露出些少有的孩子气。崔姑姑便不期然伸手轻抚几下她单薄的脊背。

    “慢些吃,小心呛着。”

    无论是承了太后的旨意或是李修茗的人情,崔姑姑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在这不见天日的阴暗之地帮尹素问打点好一切,临行之际更小声替李修茗传话,言说会尽快安排南珠进宫伺候陪伴。

    意志坚强者常有,真正乐得鳏寡者却不多见。无论是谁陪伴,有一个在身边总是好的。

    尹素问得了崔姑姑照拂,身体情绪都得了恢复,一时心情不错倒也每天都望着矮窗之外的日月星辰,掰着手指算算日子,一面盼着皇后能早些康复清醒,一面算着南珠能够入宫觐见的时间。

    何采薇布局仓促,虽将尹素问送进了牢狱却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伤害,甚至因为没有人提及,尹素问的“美人“封号都没有被撤销。

    此后的平静等待也让尹素问一度认为这一场不大的闹剧应该很快就能收场了,不曾想,两日后狱中再见崔姑姑和冷秋水之时,自己却是又多了一项足以置人于死地的莫大罪名。

    “尹美人涉嫌毒害皇后在先,意图厌胜皇帝在后,虽无铁证终究难脱犯案嫌疑,特令尚刑处两案并查,严加看管牢犯,不得有误。”

    刘公公尖细的言语尾音还在幽暗的牢笼里回荡,尹素问脑中却是一阵烈火烹油不得安生,自己终究还是大意宽心了。何采薇伎俩有限,一颗忿恨欲死之心却是超乎常人地坚韧强大,强大到可以再来一次火上浇油釜底抽薪。(未完待续。)

    ps: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二百六十六章 楚山欲风雨(5)

    依旧是太后的懿旨却没有再要亲自提审,言语间亦没有了太过明显的偏袒。尹素问脑中千回百转思绪乱飞仍是不明白自己一介宠妃的身份怎么会转而被安上以厌胜之术谋爱皇帝的罪名。

    唯一一种可能便只能是何采薇在急于证明,毒害皇后的罪名尚未坐实之时尹素问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里通外国或是身带邪术的妖女。

    若论对于自己身体状况的了解,自然没人能够比得过一个曾经年久医治过自己的医者来得更清楚。山谷时日何采薇就曾不止一次地对尹素问眼睛颜色的变化提出过疑问,只是每次猜测才一出口都会被心澈打断,阻止她想要继续探查的心思。

    “又或许,何采薇是真的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尹素问一时胡思乱想,连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却是没有多少恐慌。唯独有些遗憾,万一自己真的隐没于这一方小小的囚牢之地,身死尚是小事,国仇家恨却是永无法再报了。

    接旨之时的尹素问刚好被拖至牢门高阶之下,眼见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列阵于眼前,耳畔全是刘忠尖利似针的刺耳声音,抬头望一望却只见得众人背光而立全是一片光晕之中的暗色影子。

    她生怕这个时候自己的眼睛会骤然变色再惹出些别的麻烦来,只得匆匆俯首重新阖上了双眸。

    与刘忠同行之人出乎意料地多,崔姑姑、卫姑姑分别作为太后与皇后的代表同时前来监督颁旨,冷秋水更是面红耳赤满眼关心地跟在后面。

    巫蛊厌胜之术从来都是离国皇家禁忌,野史记载前朝之中就曾有一位名门出身的后妃以此罪名下狱处死,更一时连累了同朝为官的几位亲友。更何况眼下扣在尹素问头顶的帽子,邪术谋害的竟是当朝陛下,单是一个嫌疑人的名头就足够她担待了,更不论一旦坐实。

    太后不在皇帝不在,尹素问咬碎了牙和着血只能自吞入腹,没处伸冤叫屈。她强作镇定地接了懿旨。还不忘回首规规矩矩朝着传旨之人行个礼。

    刘忠见风使舵惯了,虽没有明显落井下石却也语气不善地留一句“好自为之”。也是,任谁看来尹素问这样有步骤有计划的谋害之举哪里还需要什么“铁证”。

    尚刑处的人马不过是在宁远园子里粗粗搜索一番,不仅搜出了更多的藜芦粉更顺带搜出了几个标有皇室三人生辰八字的巫蛊小人。小人身上全是血渍干涸的金针。密密麻麻插在每一处重要的关节**位之上,偏偏不巧皇帝在下一刻就突然发病痛不欲生,直闹得殿前停朝后宫更是人仰马翻。

    本是死罪难逃,不过仗着一点太后的怜悯罢了,包括刘忠在内的近侍宫人们全都是同样的想法。只是众人又纷纷奇怪。这个尹美人究竟有哪一点特别,能够得到太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垂青。

    尹素问领了旨就要被带走,尚刑处在深刻领会圣意之后决定给她换一个更适合重刑犯待着的监牢。两名狱卒几步上前拉扯着尹素问单薄的衫袖,尚未离开却被冷秋水一个箭步冲过来先行拦住了。

    “秋水,回去安静待着!不要出门不要求情,不要有任何不安的举动,清者自清我自然会想办法自救。”

    冷秋水的举动在自己意料之中,尹素问一面被拖着向前一面艰难回身与冷秋水道别,言语时候的眼神却是在死死盯着一旁的崔姑姑。

    她的心思很清楚,这深宫之中哪有清者自清的说法。眼下她着了道一时无法自救,唯一可以期待的便是崔姑姑能够及时将自己的近况传递给宫门之外的李修茗。一路走来,她竟然只剩了李修茗一个人可以乞求可以依靠。

    冷秋水自打进了这牢门之后就一直觉着自己的心是堵在嗓子眼的,不上不下全憋着一口恶气,那恶气在见着衣衫褴褛的尹素问之后转而又变成了眼眶里的一点泪水。

    尹素问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她与她相识于微时,面对即将到来的人生各自无能为力无法抗拒,却又在那样的无能为力之中生出了些颜色鲜艳的希望来,比如短暂的温馨或是快乐,所以她绝不会在尹素问遭人构陷之时弃她而去。

    她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拦住狱卒匆匆不耐的脚步,而后又第一次主动伏在刘忠的耳边说些体己好听哀怨乞求的好话,好在一旁的崔姑姑于心不忍也出言相劝,终于是得了片刻单独相聚的时间。

    她担忧地询问尹素问是否受伤。又变戏法一样将早就藏在角落的包袱递到她面前,翻出好些衣衫药膏让她好生收着,一时四目相对才又强撑笑意地说一句“我来迟了,素素受苦了。”

    尹素问突然就有些泪目了,她本不觉得自己受苦,亦不觉得境遇难捱。却是见着冷秋水之后无法自控地露出些脆弱来。那样骄傲的人,为了自己不仅巴巴跑到这种脏污之地冒着风险耍些小聪明,更第一次放下身段于众人之前向着刘忠那样的阉人卑躬屈膝,她即便再恃坚强也依然动容。

    眼泪纷纷落在对方纤白的脖颈内,冷秋水一时便觉得自己的一切所为都是值得的。她一直喃喃安慰一句“素素别怕”,自己的身子却是在尹素问怀中抖得厉害,不知是谁在安慰了谁,直到尹素问冰凉的手指用力攥住自己的手掌,两人的温度相互传递片刻,冷秋水才终于冷静下来。

    “事发突然,我的告求没有能够起了作用,但是素素你要相信,我总会想到办法的,大不了就??????”

    冷秋水义正辞严却是被尹素问及时捂住了嘴角。

    “不许胡言乱语,更不许自作主张!”

    她第一次如此语气强硬地训斥冷秋水,更又一次重复了自己方才所言的“三不准则”。

    她很清楚,两人皆是于朝堂之上无所依仗更无娘家可以依傍的孤家寡人,冷秋水所谓的“大不了”多半就是要直接找了何采薇去拼命,自然是万万使不得的下下策。更何况,这样的意气之举很可能将冷秋水也同时退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她怎么忍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楚山欲风雨(6)

    “秋水你听好了,与人缠斗最忌自乱阵脚。且不说你现在无权无势无凭无据不可能与何采薇对峙,即便真的有证据指证她是幕后主使,该动手惩处的也只能是皇帝太后而非你我本人。”

    冷秋水泪眼朦胧地听着尹素问的安心之言,心中纵有万般不忍依然是乖巧地点头应承着。尹素问情绪稍缓才又继续说道。

    “你只管安心待着,做我的耳眼口鼻,仔细关注好外头的风向变化就好,至于其他则不要有任何举动。我此刻既然能够坦然领旨谢恩必是有自己的计较、有自保的办法更有得力的朋友相帮,唯独害怕亲近之人无意添乱,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尹素问的手掌仍然抚在冷秋水肩头,隔着衣衫传来持续的温度,让一时慌乱的冷秋水莫名心安 。

    “你,你确定可以自保吗?确定可以逃过这蓄意扣上的莫大罪过?”

    她抽抽嗒嗒问一句,眼圈红红,尹素问便伸手虚点一下她的鼻尖,露一个万分肯定地笑容。

    “确定确定,千真万确比那真金还要真!”

    冷秋水还是被尹素问的故作姿态逗出一声嗤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甄选时候初次相见,冷秋水就知道这个人是与众不同的,后来相熟便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她说的,自己总是愿意相信。

    尹素问心软地哄劝一句“我们秋水还是笑起来最好看”,冷秋水才终于扫去了面上的阴郁多露出几分笑意来。

    她原本是孤身生长于宫闱之中的一个,不相信眼泪的人多年来坚强惯了,一朵高傲**的太阳花在遇见尹素问之后却变成了一株枝蔓延展的夕颜花,身姿蜿蜒也生出了些依赖。

    “其实昨日里皇后转醒之时我本已经有一大半放心了,只想着这里快些结案先把你放出来才好,不想片刻之后却是又听说尚刑处的人搜出了什么巫蛊法器。哼,他们只手遮天便以为人人都是瞎的,你走之后的宁远园子一片寂寥空空,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进得去作乱。凭什么就要说那些东西是你藏着的?!”

    “秋水,你,你说什么?”

    “我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被人陷害的啊。”

    “不不不,上一句!你是说。皇后已经转醒了?她怎么样,身体康复头脑也都还清醒吗?”

    尹素问消息闭塞,此刻才知道皇后竟然已于昨日清醒,心中总算放下一桩大事。皇后待人虽然冷淡,但从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蛇蝎恶人。更何况她还是小皇帝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尹素问着实不愿意因为自己与何采薇的争斗而让她受到牵连。

    她暗叹一句“还好,还好”,冷秋水却是撇撇嘴不愿认同。

    “你呀,惯是个好心的,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去关怀旁人。那个人参藜芦之毒本就是要长久使用才能致死的,她所受很少算不得严重,我还怀疑她拔毒之后久久不醒乃是要有意要落井下石地陷害于你呢。”

    冷秋水知无不言,与尹素问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直言自己很怀疑皇后与何采薇原本就是一伙的,没说几句却是又一次被尹素问轻声阻止。

    尹素问的眼神巡视周遭一圈,手指仍然轻轻封住冷秋水的嘴唇,压低声音嘱咐着。

    “这样的话万万不可再提,隔墙有耳况且我也不认为皇后会是那样的人。她即便当真想要整治我也绝不会用了这样自伤的方法,因为,她很清楚陛下是离不开她的。”

    尹素问不了解皇后却是了解每一个心有所爱的女子,皇后绝不会舍得让皇帝伤心至此。小皇帝一个人本就惶惑害怕,日夜寸步不离守着病中的皇后自然更是心力交瘁没有不病的道理。

    关于皇帝再次病发,尹素问自然是不相信那一套厌胜之术的说辞。与冷秋水细细询问了太医所述的病情之后,确认目前的皇帝应该是无甚大碍了才急躁稍缓。满眼皆是可怜人,愈是与那个痴傻天真的皇帝走近,尹素问便愈提不起对他的仇恨来。按理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她此刻却更希望那个曾经的小孩能够健康无忧。

    “我的尹大小姐,快收收你那些济世悲悯的情怀吧。”

    见着尹素问心不在焉似乎仍在思索帝后之事,冷秋水忍不住就露出些不满的情绪来。

    “人家堂堂大离国的帝后至尊,多少人不眠不休地伺候照顾着,哪里需要你在这里跟着担心。倒是好好顾着自己。你如今失势无法自保多少人等着在看笑话,可不像那两位,有天降的神医圣人前来护佑。”

    冷秋水虽是一番训诫模样,尹素问见她面上愁容终于散去又有了些往昔俏皮的模样,心中稍稍宽慰也随口回她一句。

    “全是胡言乱语的小脾气,帝后为尊你我原本也应该要心存敬畏的。至于什么天降圣人的事情我却是没有见过,只听了你在这里天马行空地胡诌一气呢。”

    “才不是,我可没有胡诌什么。说来倒是有趣,我原本还在担心这帝后大事全都撞在一起你更要不好脱身了,幸好近日宫中当真就凭空降临一位极其厉害的圣人,不仅精通医术及时治住了陛下的病症,此前也是他以一人之力唤醒了长久昏迷的皇后。宫中一时早已传开了,说是那圣人第一次出现就是在太后朝拜的佛堂之中,有人甚至见着了佛堂之中的佛光却没有一个是见过圣人本尊的,传言纷纷玄之又玄,你说,这不是天降圣人前来护佑又是什么?”

    冷秋水一番说道热忱,手舞足蹈仿佛是自己曾经亲眼所见的模样,尹素问笑她也不以为意,直到门外狱卒不耐的身影又一次探头探脑地闪过,尹素问才拍拍她肩头哄劝地说一句“好好好”。

    “般若殿中好多宫人也都是这样说的,我当真没有欺骗素素。”

    “是是是,我也当真信了。这样说来,那位圣人不仅是皇帝皇后的圣人,更加应该是我的圣人贵人才对,若不是托了他的福恐怕此刻等待我的就不是继续看押而是直接问罪了。所以,你往后便更加无需担心了,我也是受了圣人庇佑的呢。”

    尹素问细细思量冷秋水带来的消息,想来当真是有一位医术高明者及时出现才一力救回了皇帝皇后,顺便也将自己的罪责减到最轻。不过,她却没有想到,冷秋水临行前的另一句话竟会让自己一时彻底乱了心绪。

    冷秋水无意间说过,那位圣人似乎正是自云居寺而来的一位高僧大德,人人尊称一声大师,却是不知其法名佛号。(未完待续。)

    ps: 谁又能真正保护谁,庇佑谁?

第二百六十八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1)

    琉璃宫内燃着气味厚重的熏香,像是特意调制来才能压制住四处浓郁的药味。皇后拔毒及时身体本无大碍,如今清醒过来倒也恢复得快,雨过天晴没了乌云压顶,阖宫上下的人们都精神起来。透过窗棱一眼望去,应季的花草依旧开得很好,虽是深秋初冬时候,殿外景色却是赏心悦目。

    景色虽美,心澈的眼神也不过只有片刻停留,短暂的沉思之后又重新闭了眼睛于静默之中独自诵经。此前即便压了官印的邀约文书如雪片般纷至沓来,甚至还有过一封太后亲笔所写的手书小信,一面与他谈佛论道一面盛情邀请他能与皇宫之中多多往来,心澈仍是礼貌又淡然地回绝了所有人的好意。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的自己竟然会真的来到这座金碧辉煌的四面囚笼之中。

    “囚笼?”

    这个念头才一生长,心澈便跟着默念一句“罪过”。他的身份本不应该生出这样带有强烈偏颇色彩的话来,“心是恶源,形为罪薮”,真正成为藩篱困惑的只是个人本身,不在于所处的地方。

    周遭安静只听得到他指间念珠渐次拨动的轻微声响,连呼吸心跳的声音都随之隐没于浓重的香气之中。

    皇宫金殿总不如青灯古寺,心澈于三日之前踏入宫禁,这个念头便一直在自己脑中盘旋。天地之大,僧人无家,行至何处都应该要随遇而安的,他又这样安慰自己,手中的碧色珠子便跟着轻轻摇晃几下。

    总归是习武之人,身处异地虽是闭目诵经,五识却都全都发散于外,所以,当宫人故意拿捏轻盈的脚步靠近之时他便第一时间察觉,回身颔首率先打破了平静。

    “阿弥陀佛,施主何事?”

    来人是个容貌清丽的年轻侍女,衣着打扮看来应该本就是在琉璃殿内伺候的宫人。心澈只身前来救人性命。于皇后宫殿之中诊治已有几日,仍是不大认得这些样貌相似的宫人。还是原来那个从来冷面的心澈大师,于不相干的无谓琐事之上从来不放一点心思。

    他主动搭话,近前的侍女便跟着面上一红。有些扭捏地迟疑几下才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对上心澈的眼神。

    “那个,大师近日同时医治陛下与娘娘,着实是辛苦了。此刻外头尚有秋风,这样站着怕是容易感染风寒。”

    简单两句话,侍女断断续续打了几次磕巴才一气说完。看向心澈的眼神半是娇羞半是热情,脸红愈盛暗自咬咬牙才又将手中的一只暖炉捧在心澈面前。

    “大师即便不惧风寒,也不要冻着才好。”

    侍女言辞闪烁,前一刻才说了要“小心伤风”后一刻却又来一句“不惧风寒”,显然是有些过于紧张词不达意。许是少女怀春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关怀,心澈马上就很是警觉地稍稍后退一步拉开一些距离。

    “施主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之事本就是佛门中人应当承担的责任,贫僧不敢妄自居功。至于这个,却是承蒙好意敬谢不敏。习武之人尚无需暖炉贴身。”

    心澈做个婉拒谢绝的动作,回手向着侍女行个合十礼之后便再无继续交谈之意,转而闭了眼睛又兀自开始诵经。侍女碰个软钉子,一时愣在远处,咬咬下唇看一眼心澈挺拔如松的背影终究是没能鼓起勇气继续搭讪。

    这位云居寺而来的大师是近日宫中流传所有小道消息中唯一的主角,人们不知道他是何时以何种方式入宫的,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具体名号,却是知道此人一出现便被太后尊为圣人,不仅颇受礼遇更才一出手就顺利挽救了帝后两人于急症病痛之中。

    更重要的是,这位圣人虽是一位颇负盛名的高僧大德偏偏生得一副年轻气盛的好看皮囊。用传言中的原话而言,便是一位“真正眉目如画怀抱日月的世外高人”模样。

    传闻玄乎倒也不算言过其实,每一个听过或是见过心澈的宫人侍女们都恨不能时刻往琉璃宫的方向蹭一蹭,好能亲眼目睹一下所谓的“天人风姿”。小侍女便是其中一个。虽然她的热情依然如预料之中一般被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却依旧不妨碍她继续悄悄关注的心思。

    心澈诵经的声音低沉浑厚又自带一分清冽,听来模糊的经文似自胸腔之中轻缓流出,尚未来得及飘散于空中便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重新收纳回去,每一句似有似无的话语尾音都恰到好处地击中周遭暗自聆听的旁观者。即便太后都是等到他的经文停留在某一段恰好停顿之处后才由内殿缓步而出,客气恭敬地唤一声“大师安好。”

    两人相互致意。几日相处下来倒也不显生分,心澈感激太后尊礼重佛重立国教,太后则敬他年少掌寺难得修为。

    心澈询问几句皇后方才的情况,太后一一细致回答,所述内容全然与心澈此前的推断一致,心澈便神色轻松地与太后道一声恭喜,言说皇后一两日之后便可彻底痊愈了。

    “痊愈是好,说来却也算不上是什么喜事。原本就是无妄之灾飞来横祸,更何况还是祸不单行。”

    连日疲累太后神色亦不是很好,说一句飞来横祸,一侧落座的心澈眸色稍稍变化,却是一言未发,太后便又跟着感叹一句。

    “多亏了大师在侧及时出手相助,否则我这一双儿女怕是就要吃了不少苦头,更不论长此以往会对国本大体的伤害了,想来都要叫人后怕。”

    “太后言重了,贫僧所为皆是恰到好处地顺应天意,若是真要感谢也应该是要好好谢谢太后娘娘自己才是。我佛慈悲,娘娘的无量功德皆在眼前,自然能受了上天庇佑。”

    心澈所言句句好听,连太后一时稍显郁结的心思都一时消散了,原本抚额的手指稍稍挽一下鬓角碎发是难得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高兴模样来。

    “大师年轻有为,既不居功自傲又不呆木死板,着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怪不得人们常言云居寺的转世灵童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高僧大德。”

    “贫僧不过侍奉佛陀一介传音侍者,万万不敢自居什么高僧大德。娘娘只管随意称呼即可,心澈是受不起这样的‘大师’称号。”

    有才而不恃才,太后便愈发觉着此人甚好。两人一时言谈甚欢,太后亦毫不吝啬自己对于心澈与云居寺的欣赏,更明里暗里提了多次离国国师人选的问题,心澈全是一副不卑不亢从善如流的宽怀模样,虽然没有明确拒绝却也没有给对方留了多少更进一步的想象。

    直至太后笑言一句“师父应赏”,心澈才第一次主动接了话头,沉声恭敬地请求一句。

    “既是如此,贫僧便斗胆,恳请太后娘娘放过一人性命。”(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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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舍利子介绍:
平生不该种相思,一种一寺舍利子。
他本是云居寺的转世灵童、得道高僧,发愿毕生修佛重回大道本源;她本是上原府的冷漠小姐、异族弃女,遭逢情伤家变生无可恋。本应毫无交集的二人在命运召唤之下成为彼此的宿命之恋,而在身份悬殊、国仇家恨的横亘阻碍之下,这爱情来得并不容易。
爱与不爱,何去何从,终究只能错过。
相思舍利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相思舍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相思舍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