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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恋雲裳     相思舍利子txt下载     相思舍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九章 秋水,秋水(1)

    喊话之人正是方才一直冷眼旁观缄默不语的崔姑姑,她拨开围困的众人几步上前行至了两人面前,冷淡的目光直接越过尹素问肩头看向了后方的女子。

    “冷姑娘,玩笑适度一场误会,本是自家人切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才好。”

    “哼,误会?自家人?我看刘公公可未必是这样想的。”

    崔姑姑言语态度不卑不亢却是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被唤作冷秋水的女子虽然撇撇嘴一副不愿认同的模样却仍是在回话的同时很痛快地放开了尹素问的手腕。

    “啧啧,尹家小姐胆子很大嘛。”

    手中金钗自尹素问面前虚晃一下又落回了冷秋水手中,她神态自若地从袖口取了帕子仔细将金钗擦拭一遍后才又重新簪回了发间,回头还不忘冲着尹素问露出一个恶作剧式的笑容。

    崔姑姑与冷秋水的对话发生在一瞬之间,气氛一时突变,原本盛怒的刘忠站在一旁却是怔怔地愣了神。

    “这这这,崔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公公稍安勿躁,冷姑娘乃是般若殿中的宫人,自然算是自家人。”

    崔姑姑一面出言安抚着刘忠一面将手中的花印名册递到了他手中。

    “般若殿?太后娘娘处的宫人?”

    刘忠满腹狐疑地攥着名册一通仔细查看,越看脸色就越是难看。名册详尽细致标识清楚,这位惹他盛怒的采女冷秋水确实是个十岁就已入宫的人了,十五岁自内庭修习结束之后就被分进了般若殿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

    “名册如此记载,可太后身边的宫人怎么会来了此处参加甄选?”

    虽然明确了冷秋水的身份,刘忠心中仍是一时满满的疑惑。按照惯例,伺候洒扫的普通宫人除了被天子临幸怀有子嗣以外,是很少有被正式纳入后宫的,即便是要做后宫里的妃子也会是由着皇帝钦点直接提了位份,远不至于要绕了这样一大圈子从采女甄选开始。

    “刘公公,她叫‘冷秋水’。您再仔细想想。”

    崔姑姑这一句话是侧身在刘忠耳边轻声说的,语气奇怪又不直接说明,只手指特意在名册上冷秋水那一页的右上角指点一下。

    那里是一点明显的朱红色印记,红点形状不大但是笔触明显。印记立显。刘忠只觉得自己的冷汗都要下来了,那是朱笔御批的一个印记,意味着批注之下的这个人是一定要安排在殿选之中的。他只知道尹家女儿的名字上有一个这样的标记却是万万没有料到冷秋水也是其中一个。

    “冷秋水,秋水,秋水?”

    刘忠喃喃地琢磨几下。半晌之后灵光乍现终于是想了起来。冷秋水确实是般若殿内的宫人,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宫人。

    被各自分派之后,初时的冷秋水以侍女身份被安排在太后身边伺候,她算不得什么手脚伶俐招人喜欢的,比她心思灵巧乖顺听话的奴婢更是多有,甚至还一度因为办坏了几件差事险些被逐出了般若殿。后来却不知怎么就得了太后的亲近喜欢,不仅许她继续留在身边伺候更得了颇高待遇,说是寻常的宫人却无需做任何辛勤劳碌之事,连住宿饮食都是单独安排的,不像什么奴婢倒更像是个得宠的小公主。

    冷秋水在内庭里得了照拂出了名。刘忠往来于皇帝太后身边之时也曾想过要与此人探探虚实,奈何几次前去都未能见着,没想到今日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她确实不是出身于什么名门望族的尊贵人家,却是比那些人都要更有来头的,此番前来甄选也必定是奉了太后的意思。

    既是领恩受宠的自然金贵有恃无恐,刘忠甘愿认栽只怪自己一时冲动不察险些闹出了大事。明了身份之后,之前种种冲突在瞬间就变成了都可以调和的“误会”。

    刘忠最大的优点在于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是个能屈能伸聪明人,双方皆不愿将事情闹大又有崔姑姑做个中间人,刘忠态度主动谦卑一些冷秋水倒也默认接受了。

    小太监做个倒霉的箭靶子被拉出去塞进了杂役局,冷秋水不用再接受任何临检只身去了偏殿休息。尹素问随着众人被一哄而散。只在宫人的零星几句交谈中大致知道了方才那位冷姑娘是仗了太后的势力。

    她手腕酸痛,细看之下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明显的淤青痕迹。盛气有余戾气不足,不算仗势凌人,尹素问并不讨厌那个颇有性格的冷姑娘。

    经由这样一闹。甄选的最后一点环节便进行地迅速仓促,连着几个被贬退的女子也皆是一副安静认命的模样。刘忠一时心绪难平,尹素问的检查工作便换了崔姑姑接手。

    两名侍女一人取尺量体一人执笔记录,动作很快结束就在名册上留了“入选”字样。两人退出隔间向着最后一名采女处走去,崔姑姑却是去而复返。

    “尹小姐。”

    “是,姑姑有何吩咐。”

    “转过身去。”

    尹素问重穿衣衫的手停在原处。听了崔姑姑这一句话之后又缓缓退了下去。

    转身撩起长发,尹素问的后背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她自己是知道的,后心处的莲花胎记殷红明显正是栩栩如生的模样。即便是她已经顺利换了一身姣好皮肉,这胎记却依然兀自生长没有任何变化。

    采女身姿甄别的重要一条便是要求身体净白无暇不得有任何明显的胎记痣疤,方才检查的侍女没有提及,却是被这位崔姑姑一眼发现了。

    尹素问自觉没有冷秋水那样任性的本事可以拒绝检查,另一方面又对于李修茗的事先安排颇有信心,故而在一瞬惊慌之后仍是决定冒险一试,顺从地背身撩发将那个明显的胎记露在了崔姑姑面前。

    后心处蓦地传来一阵温热触感,崔姑姑的手指轻轻落在尹素问的胎记之上没有动弹,似乎是惊讶于胎记的逼真模样又似乎是在确认这胎记的真假。崔姑姑不说话只盯着胎记看了半晌,尹素问没敢回头,不晓得对方此时的表情和心情,一时又摸不准她的用意何在。

    是要立刻检举揭发了自己还是只单纯觉得这胎记奇怪?这样的接触不算讨厌却也让人疑虑不安,尹素问尚在猜测着对方心意,只觉背上一暖,是自己的衣衫被拉起披在了肩头。

    “尹小姐,恭喜进入殿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秋水,秋水(2)

    一场略显混乱的甄选下来,真正留下以待殿选的采女只剩了堪堪十五人。

    采女衣衫被收回,十五人各自更换了为殿选准备的精致服装,一时便是一副莺莺燕燕百花争放的养眼景象。刘忠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只嘱咐随侍的宫人将她们集体带往偏殿等候,顺便提供一些特定吃食。

    采女不得在宫中过夜,殿选将会在稍后直接进行。待选的采女们既不能贪食油荤过饱又不能饿得没了精神,因此这短暂休息时所准备的吃食大多是些甜汤糕饼和点心水果。

    众人行至偏殿内之时已经见冷秋水一人于桌前吃喝起来,方才她大闹一通不仅没受了惩罚反而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得了特殊待遇。路过的采女们皆是面上一寒或不耐或讨厌地瞥她一眼,当然更多看得出来的怕是只有嫉妒。嫉妒美貌、嫉妒背景、嫉妒她不出意外便会直接被选中的好运气,自视甚高的女子多了向来就是如此。

    偏殿里立了大小适中的三张茶桌,十五人分来正好。桌上吃食清淡但精致甜香,对于这些已经挨了半晌饿冻的娇贵小姐来说实在很有吸引力。

    尹素问假装没有注意到众采女的态度,只面色平静地经过冷秋水身边想要按序在自己桌前入座。不过,下一刻的她却还是不得不走回了冷秋水身边。

    众人大多看不惯出尽风头的个别,本来每五人一桌正好的位置分配因为冷秋水先占一张却没有人愿意与她同席而坐,剩下的十三人遍同时挤在了另两张茶桌之前,此时自然理所当然地将尹素问挤了出来。

    尹素问不愿显山露水,却仍是意外被冷秋水连累获得了众人的异样目光。也是,被抓之时自己毫不惊慌积极配合更几番与她暗自密语,旁人看来大概早已经怀疑了两人是同气连枝事先撺掇好要来这一场闹剧的同伙。

    凭白受了惊吓又被牵连,尹素问无奈轻笑一下倒没有更多埋怨。幼稚的排挤与讥讽,这些花红柳绿叽叽喳喳的女孩们在她面前更像是一群毫不懂事的坏小孩,本也无意与她们深交。索性大大方方换个地方坐在了冷秋水的同一桌。

    冷秋水手中汤匙微停,像是没有想到尹素问真的会坐到自己身边,而后又在瞬间释然,看来这位尹小姐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两人并没有相互搭讪或问候。连个窥视的眼神都没有,只管各自往自己的餐盘中夹放吃食,一时倒也舒适惬意。

    另两桌的光景却远不如她们,各桌食物是平均固定的,采女们一时意气要孤立了两人顺便也将那一桌的吃食拱手相让了。一厢是心满意足一厢是望而却步。存粮不够的两桌上相继投来了鄙视到怒视的目光,如同块滚石砸在尹素问与冷秋水的背上。

    “别动,管好自己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闲心。”

    尹素问一时心软就要拣了自己桌上未动过的吃食递给旁人,还未完全伸手却被冷秋水一把攥住挡在了半路。

    “谁挨饿谁着急,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受了你的牵连。”

    尹素问没好气地抽出了自己被攥着的手掌,也不打算再好心帮忙。冷秋水说的也还在理,都是一些有权有势人家的娇小姐,看在眼里的宫人们也决计不会让她们真的饿着。不过,对于冷秋水这样火辣的脾气她倒是又一次领教了。故而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一句话说得毫不客气,显然不是个交朋友的打算,冷秋水听了却是轻笑出声。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什么受了我的牵连,她们不过是讨厌你生得漂亮性格又好,是在打击未来的对手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冷秋水的一番推脱之词说得像是赞美,尹素问不为所动,只撇撇嘴角回一句“多谢夸奖。”

    “这皇宫里多是庸俗之辈,没有一个眼光好的,倒是难得能把你我选了进来。”

    除了泼辣。尹素问对冷秋水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自视甚高。不可否认冷秋水是足够美的,像是烈日里绽放的芍药花,色泽艳丽香味浓郁,更重要的是足够奔放大胆。一句“这皇宫里没一个眼光好的”在寻常人说来都足够治一个大不敬之罪了。她却丝毫不以为意。

    尹素问差一点忍不住就要提醒她小心说话,一时又想起她的背景乃是太后本尊便也了然了。但凡敢肆无忌惮的,总是被宠惯着的。

    “美人也要衣装衬托,冷姑娘确实生得美丽,只是衣着上太过随意了一些。”

    为了配合殿选,没有哪一个女子在自己的样貌装饰衣着打扮上会不尽心的。即便尹素问本人都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冷秋水却是完全不同。除了装扮一层淡淡的香粉妆容以外只着了一身鹅黄色的普通常服裙衫,连采女入殿的公服标准都达不到,若不是对自己足够自信便是对这场采选全不在意。

    尹素问的话算是好意提醒,说得漫不经心却没有丝毫鄙视挑刺之意。冷秋水也不在意,摆弄几下长裙下摆,自觉这一身明明还是不错的。

    “你们都是那么急切地想要被选入这深宫之中吗?小心翼翼精心装扮,极尽女子美丽之能事?”

    尹素问正嚼着一瓣橘子,猜想着如此甜美多汁定是淮南之橘。冷秋水一个突如其来的疑问倒是让她有些看不明白了,她们虽然人心叵测各怀心思,目的却都是要进入深宫内庭的人,冷秋水似乎有些奇怪。

    “难道你不是?否则又怎么会在此处?”

    “情谊如烛火,稍纵即逝,深宫之中更不如,何必执着。”

    尹素问差点就要被橘汁呛到,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她面前说话的不是冷秋水而是当年东皇山上的心澈哥哥。情谊如烛火,可伤可灭稍纵即逝,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冷秋水却是一个白眼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橘子,摘下一瓣便不客气地塞进了自己口中。

    “算了,你们不明白的。我这叫美人不需华服,天生丽质!”

    “喂,那也不要抢我的橘子啊。”

    “喏,刚刚进贡来的上好荔枝送你尝尝,旁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冷秋水抢了尹素问的橘子,而后又变戏法一样取了几颗新鲜荔枝塞到她手中,说是难得遇见一个说话不讨厌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秋水,秋水(3)

    少女活泼,虽然短时间内就划分了出了两名“异类”仍不妨碍她们聚在一起聊得欢快。十三个容姿秀丽的姑娘们围拢在一起聊天,不用介绍寒暄只需要寻几个感兴趣的话题就能瞬间打成了热闹的一片。小小偏殿内一时热闹起来,如筐了满满一屋子的叽喳麻雀,守候一旁的宫人几次示意要求安静无果之后,终于受不住地翻个白眼退出了屋外,少女中间便爆发出一阵胜利似的欢呼。

    尹素问与冷秋水无意加入聊天也不愿聆听闲话,无奈房间不大又不允许任何人外出,只能强迫着自己被动“听书”。没错,少女们欢喜热络的谈话大多是在自吹自擂或相互吹捧,正像是到了坊间街市一般热闹地在听人说书之感,说者激动闻着好笑。

    少女中央正围着的是一位自称礼部侍郎之女的“黄小姐”。小姐名叫“黄莺”,是个取巧又伶俐的名字,可惜本人的嗓音却极其对不住这名号。

    黄小姐样貌普通嗓音更是沙哑难听,但是并没有阻碍她此刻正在唾沫横飞地描绘着某年春日里自己是如何巧合入宫,在御花园中偶遇了皇上,皇上一时兴起便点了名要听她弹琴。由于她的琴艺了得就要到了化音为形的至高境界,皇帝被琴音感动不已,不仅大加赏赐更亲手折了园中最娇艳的一朵牡丹花相赠。整个回忆往事简直就是个百花为相思,只愿为君谱琴曲的佳偶故事。

    少女中爆发一阵惊呼声,既有单纯羡慕的又有不满嫉妒的,一时的啧啧惊叹更不在少数。黄小姐脸色微红,听得一片艳羡夸奖之后掩面而笑,似是娇羞实则骄傲的模样掩都掩不住。她的本意本就是要突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更是要告诉旁人自己与皇家是早有渊源的,好让这些隐形的对手们都早些知难而退。

    “黄姐姐真是好福气!父亲是朝中重臣自己又抚的一手好琴音这才早早结了圣缘,不像我们这种小门户里的人家,从来也没有能够进宫面圣的机会。”

    说话的是个圆圆脸年纪尚小的姑娘,大眼睛里流露的全是羡慕。黄小姐的父亲官从正四品只不过比她父亲的五品官职大了一级。却也足够她由衷地艳羡良久了。

    众女一阵附和,小姑娘绞绞帕子才又不好意思地向着黄小姐的身边蹭一蹭,轻声细语地问上一句。

    “既然黄姐姐已经有幸得见圣颜,不如就与姐妹们说说看圣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妹妹只听父亲说过是圣上天威总不得见。姐姐与我们说说也好安了我们的心。”

    妄议皇族是不敬之罪,放在少女心意泛滥的案桌前倒也没那么严重了。少女们暗暗起哄,都想多打听些皇帝的消息,黄小姐架不住众女殷切的目光,四下看一眼确认周围没有宫人在侧之后才又故作神秘高傲地缓缓说道。

    “既然大家都这么求我。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咱们圣上嘛当然是颇具天人之姿,众揽日月之光了不起的大人物了,不说那些文韬武略安邦定国的大智慧,单是那俊朗不凡的眉目与儒雅风流的气度就足够迷死万千女子了!”

    不过几句简单描述,面色绯红的围观少女们就一个个又是掩面娇笑又是捶胸顿足地大呼着,自己是要兴奋紧张到窒息了。

    当然,这样的兴奋与紧张仅限于旁边两桌的十三人中,不包括被冷落的尹素问与冷秋水。其实,她们二人在被迫听完这一通柔情描述之后也确实是要窒息了,只不过却是被那位黄小姐吓得就要窒息了。

    尹素问还记着自己的身份。一直强压笑意,只暗暗在心中腹诽一句“世风日下”。虽是大离国民风开放而少女怀春的心意也可以理解,但她着实是接受不了黄小姐苍老嘶哑是嗓音之下还故作娇嗔浪漫。冷秋水则不同,不仅毫不掩饰鄙视嘲笑之意,出言更是大胆。

    “呸!什么春日相会抚琴折花相赠,惯是要笑死个人了。幸好我们的皇帝陛下只是听了她弹琴,倘若要听了她唱歌恐怕即刻就要落荒而逃了。”

    想象黄小姐的嗓音要去唱歌,尹素问强忍半晌的笑意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面与冷秋水相视而笑一面又好心地伸手安抚着冷秋水,不想让她的言辞太过激烈。免得被众女子听到徒惹一场麻烦。

    幸好,少女们尚沉浸在对郎情妾意的美好幻想之中,并没有留意另一桌旁窃笑的两人。

    黄小姐因着这份特殊经历,短时间内似乎就要成了众少女的“领头人”。更有两个自称小门户里出身的小姑娘主动上前奉了茶水。

    “哼,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连着不会唱歌的黄雀都敢在这里假装珍禽了。”

    黄小姐的骄傲劲尚没有完全过去,旁边桌上一直默默不语的另一名华服女子却是突然发难呛声。句句“黄雀假装珍禽”,显然是在针对她方才的一番风头表现。

    尹素问没有刻意抬头张望,只听着夹枪带棒的火气腔调就知道是那位黄小姐吹牛太过风头太盛。下一刻便惹了旁人的嫌弃质疑。瞥一眼身旁的冷秋水,俨然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她便也跟着拨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假装无知无觉。

    “你是哪个?敢在本小姐面前大放厥词?!”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放厥词之人是你而不是别人。想要立威你便寻些光明正大的法子,何必在这里借了圣上的名头,明明从没见过却偏偏还要编出一个有典故的故事来,着实无耻!”

    两个采女针锋相对毫不客气,声音好听的姑娘此言一出更是直接在众女面前拆穿了黄小姐之前编故事的谎言,一瞬间便惹得众人纷纷侧目指点,就连方才还在傻傻奉茶的小姑娘都左右看看不知该要相信哪一个了。

    黄小姐一时被戳穿气结不已却又不能自输气势,憋红了脸指着对方好一通“你你你”之后才质问了一句“你凭什么给我扣一个说谎的帽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秋水,秋水(4)

    “凭什么?自然是凭我才是那个真正见过圣上的‘有缘人’了!”

    不待再有人询问,新来的姑娘也不扭扭捏捏,直接讲述了自己由外省随父入京述职之时是如何伴驾围猎,又如何因着自身的英气作风得了圣上赏识更有机会一同弯弓狩猎的。

    姑娘一派豪气作风,想来应该是出身地方武将官员之家,她长得要比那位黄小姐漂亮许多,说话伶俐爽快所说的故事更贴近生活且多有细节描述,综合看来确实是要比此前那个情意绵绵的花园相会更真实更有说服力了。

    黄小姐脸上一阵青红发白,咬牙不肯承认却也知道自己是略输一筹了。

    “我又怎么知道你所说的故事真假?”

    “圣上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自然不是为了整日与你们这些小女儿家卿卿我我沉溺情爱的,哪里会只是个儒雅风流的公子哥模样?爱信不信,待到殿选之时你们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了。”

    她这样下了论断,旁人反而更加深信不疑,再加上黄小姐的言语表情之间早已破绽百出,自然人人都知道她方才是在胡编故事了,连两位傻傻的小姑娘都翻个白眼收走了才奉上的茶水。

    高下立现,众人又叽叽喳喳围拢在了新一位女子跟前讨好闲话。尹素问听得耳朵就要生茧,索性巾帕拭手整整衣衫,起身躲在了离人群最远的一处窗棂前。

    身后脚步声轻柔欢快,有人踱步到了她的窗前。尹素问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冷秋水跟了过来,便也随意出言玩笑了一句。

    “咱们这位皇帝啊,还真是位人不风流枉少年的大人物呢。故事层出不穷,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都想与他有点什么牵扯。”

    “一个个的不过都是些心思叵测的说谎精,你以为她们那样热情只全然是为了寻一个如意郎君吗?”

    尹素问自然知道这里争先恐后的女子们大都不只是为了情爱而来,相比感情而言,荣华富贵和家门荣宠对她们会有更大的吸引力,或为名为利或各怀心思一如尹素问。

    冷秋水生得很美又喜特立独行,更比那些媚俗的女子多了一分清醒。即便是被她当过一次人肉盾牌使唤,尹素问对她的看法也渐渐从看着“不讨厌”变成了“有些喜欢”了。

    冷秋水鄙视一下女子们的用心,尹素问的关注点却停留在“说谎精”三个字上。

    “怎么,冷姑娘如此笃定那几位是在说谎。莫非是我们的皇帝陛下真正倾心送过花、骑过马的对象竟是你?”

    “当然不是。”

    冷秋水下意识地回一句否定之言又瞬间反应过来尹素问是在拿她打趣,一个眼波飞去啐一口,又笑着说一句。

    “我才不稀罕。”

    冷秋水是太后身边的人,尹素问只以为她一定是足够了解皇帝了才会下了这样的笃定判断,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倒把她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按照冷秋水的说法。她虽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平日里既很得宠待遇又好却与皇帝并没有任何交集可言。多年来总共见过皇帝的面不会超过三次且每一次都是在进门出门之间,从未有机会与皇帝搭话就更不要提跟着同时伺候了。

    不过,她能百分百确定的是皇帝体弱,尤怕花粉疹子车马劳顿,即便围猎之时也是长居帐中观望居多。所以,是绝不可能去什么花园偶遇或策马风流的。

    尹素问原本也知道那两位大言不惭的小姐是在说谎,听冷秋水主动提起她自己的身世之后反而更感兴趣。

    “你是说,太后娘娘原本对你很好,但只要与皇帝见面之时便从不让你亲自伺候且你也没有听过皇帝说话?”

    “嗯,基本上是这样的。”

    尹素问竟瞬间想起了自己此前的那个小小揣测。这个神秘的皇帝说不定当真是个哑巴了。

    “看来你也不算很是受宠嘛,否则怎么好端端不给你个认识圣上的机会,还巴巴地让你绕了这一大圈子来参加什么采选呢?”

    尹素问忍不住笑她,哪有自己会说自己很受宠爱的宫人。冷秋水却是认真起来,摆手摇头地慌忙解释。

    “不不不,娘娘她还是很宠惯我的。我不记得爹娘,十岁时候由亲戚送进宫中做了侍女来驯养,侍女卑贱也吃了不少苦,长成后直接被分进了般若殿反倒过上了好日子。”

    冷秋水此时说话难得能听出些温和柔顺的意味,她毫不见外地与尹素问分享着自己的人生经历。说到太后宠惯自己之时又不自觉露出些浅浅的笑容,那模样倒完全不似旁人所想的恃宠而骄。

    “我性子不好,太后却难得毫不计较,更像是放开了要惯着我一样。讨厌我的宫人不少却又惹不得我。她们暗地里总说我心肠歹毒善使手段,其实呀多半是嫉恨我的待遇快赶上半个公主了。许是公主出嫁太久很少回宫,娘娘一人也觉得寂寞了吧”

    冷秋水一时笑得满足,回头见着尹素问发笑才又意识到自己今日是话多了一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去假装是在开了窗扉看风景。

    进宫前的尹素问只听说当朝太后辅政多年,是个英明睿智狠辣决断的厉害角色。一番聊天倒算是有意外收获。终归是个为人母亲的女子,总有不足为外人所道的柔情一面。

    小小偏殿内一阵热闹,正殿之中的两位主事宫人却没了随意闲话的心思。崔姑姑还好,只特意嘱咐了几个得力的宫人吩咐下去,言说今日甄选所发生的的大小事情全都要三缄其口不得外传。刘忠却是从始至终没能再有个好脸色,连着面前特意准备的精致吃食都一动未动。

    “崔姑姑,咱家虽是认了这个栽却仍是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冷秋水浑身上下一副傲慢的主子模样,哪里有半点像是久居深宫里守礼仪知进退的宫人?”

    吹胡子瞪眼睛地气愤,刘忠没有胡子便只能干瞪眼地生了闷气。崔姑姑摒退左右,安慰式地将两道精致小点往刘忠的方向推一推,语气却是依旧默然冷淡。

    “像不像是你我觉得,好不好却是要看主子的意思。纵是那跳脱性格再有千万不好也抵不过是娘娘喜欢的。咱们做奴婢的只管奉命行事,莫要自找麻烦就好了。”

    不听不看不言不传,是每一个聪明人在宫中的明哲保身之法,崔姑姑深谙其道,刘忠却是已经预先吃了一个哑巴亏。

    尹素问与冷秋水,是这场甄选之中不可忽略的两个“异类”,也即将是这深宫中掀起波澜的风雨,风雨正大,不知要淹没了哪一家。(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窗外春寒赐锦袍(1)

    两名宫人就殿选基本礼仪对采女们进行了半个时辰左右的简单教导之后,众女子便在刘忠与崔姑姑的带领下向着朝元殿浩浩荡荡而去。

    十五名容姿秀丽的年轻女子莲步轻移携着一阵香风鱼贯而入自成一道靓丽风景,即便是朝元殿周围年久当差的宫人们都忍不住艳羡好奇要偷偷多看几眼。

    冷秋水不出意外被地安排在队伍头一个,普通裙衫装扮挡不住艳丽明媚的姿容与顾盼生辉的高傲。尹素问前后看看,见着自己是在第六个的位置之上,暗喜这头尾不沾的中庸之道正和她意,只是余光收回之际心下却又奇怪起来。

    最终进入殿选的秀女,包括尹素问在内明明正好是十五人,怎么方才一瞥的目光所及之处倒像是多出一个人来。

    皇帝尚未现身,女子们微微俯首于金銮宝殿之上安静等待,心中自然都是兴奋又紧张。除了尹素问,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十五还是十六的人数之差。

    金碧辉煌的宫城大殿并不是尹素问心中真正认定的未来所在,因着自己是肩负重任而来的,比起旁人便更要心细敏锐一些。她自认算术不好却也不至分不清十五十六的区别,心中一时起了疑便趁着两位主事宫人分神说话之际偷偷侧身抬头向着队伍最尾处远远望去。一望之下却是瞬间如身坠寒潭冬饮冰雪,在这热气温暖的大殿之中愣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队尾悄无声息确实是多加了一名采女,不是别人,正是彼时东皇山谷之中不告而别的何采薇。

    对方一身崭新的富贵三色织锦裙衫,娥眉朱唇金银步摇搭配珍珠耳环,同样是精致可人的模样。她与众女子一样微微垂首而立,除了棱角分明的侧脸看来整个人是瘦削了些却赫然真真就是当时的何采薇样。

    仅管她是从头到脚都全然换了一身装扮,连着气质神态都有所变化,仅管她甚至都没有抬头回望一眼,尹素问仍是在第一刻就一眼认出了她是何采薇,是当年山谷之中的“何姐姐”。

    昔时花圃之前携手欢颜仿佛已经相隔久远。可笑靥如花的场景却像是幕布上的皮影戏一样永远定格不变了。尹素问笑着说她的何姐姐真是好看,何采薇便羞涩地回一个笑容,回身又摘一朵最娇艳的花朵簪在尹素问的发间。她的何姐姐曾是她小世界里和心澈一样重要的人,她也曾想要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捧给对方。奈何却只换来一句“我何采薇从不稀罕”。

    何采薇最爱心澈,最恨尹素问,自己一直都记得。缘分善恶造化弄人,原本以为已经随风消散了的旧人旧事,却在此时此刻再次重逢了。往事汹涌而来像蜜糖中裹着一把刀子。刀刃锋利就要将尹素问击倒在地,她身形摇晃几下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

    “喂,你没事吧?”

    尹素问恍惚踉跄一下差点撞在身旁的圆脸姑娘身上,姑娘不喜欢尹素问,心眼却也不坏,见她脸色煞白便随口问上一句,也没有要故意找茬。

    回一个歉意又感激的微笑,尹素问摆摆手表示自己一切都好,只是中午所食生冷身子有些不适应。

    “喏,吃了这个很快就好。”

    冷秋水不知何时已悄然踱步到了自己身边。小帕子里包一颗小小的红褐色丸药递在尹素问手中才又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丸药小巧便于直接吞服,仔细闻一闻还有陈皮山楂的香味,尹素问知道是冷秋水好心送来的养胃之物,一时又很是领情地朝她点点头表示感谢。

    原本安静的大殿内因着尹素问的小插曲一时闹出了些声音,连着其余不认识的采女们都纷纷侧目好奇,这其中正包括着站在队尾处的何采薇。

    尹素问回头之时正对上的便是她与旁人一道而来的目光。看到她的正面模样与当时无甚差别,眉眼依旧温柔好看,只是此时的目光与原来却是全然不同了。那目光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安静。

    没有爱恨、没有喜怒甚至连一点点好奇都没有,就像是一个完全不曾相识的陌生人无意掠过身边。连一个扫视都是轻飘飘地微不可闻。

    尹素问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看起来是不是依然足够镇定,只知道自己的眸光与胸腔中热烈的心跳一样都是藏不住的。自己的眼光太复杂,被疑问、遗憾与哀伤重重包裹着定定望向几步之遥外的何采薇,在到达对方眼前之际又被一道异常冷淡安静的无形之墙阻隔打断。

    刘公公不满地吭一声。何采薇的眼光一闪而过,随即又是安然垂首待命的姿势,与众人无异。

    “恭迎太后娘娘驾到!”

    刘忠尖细的嗓音一出,众人皆闻声俯跪,高呼三声“千岁”之后行扼手拜礼。直到刘忠再次传旨谢恩平身,众女分列前后两排立于宝阶之前。所有人依旧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谨慎模样。

    “既是要成一家人了亦无需拘谨,都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这第一句话本是句倍显亲厚的抚慰之言,众人听来却个个都感受得到其中不可冒犯的气势,天家威严便是如此。

    “皇帝劳碌不能事事躬亲,今日殿选暂由哀家代劳。当然,你们的画像已由他亲自审过,怎么选、选哪个自然也是他的意思。”

    众人应声抬头,果然见着龙座空留只有太后一人坐于一侧,正居高临下地望向众女。

    人们只道太后弄权将天下置于一掌之间,却少有人提及到这个女子的容貌与她的权力想比更是毫不逊色。凤袍加身不怒自威,黛眉绛唇比之阶下的任何一个年轻女子都要更美,连着倭髻高冠上的宝石珠玉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兼具牡丹之雍容更有梅花的凛冽,便是大离国真正的国色所在。

    初时的尹素问只听得三言两语之中的太后是声音威严年纪却不算大,如今真正见着了竟一时觉得自己此前所想都太过狭隘了些。“富贵”不同,富者可后天而成贵者却是先天之姿,由着姿容气度到眼角眉梢再到鬓发指间,面前的高位者每一处皆透漏着是她一个云端高处的锦绣之人。

    这样一个集天地光辉于一处的女子便是尹素问心心念念想要靠近并夺命的刻骨仇人。那是一座不见巅峰的雪域高山,蓦然横亘于尹素问面前,第一次让她生出了些畏惧与疑难。(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窗外春寒赐锦袍(2)

    即便表示亲近,天威依旧不可直视,这是方才宫人刚刚叮嘱过的。众女皆牢记于心,短暂注目之后便迅速收回了各自目光,依然都是安静恭顺的模样。尹素问的眸光一时慌乱,险些就要对上了太后审视而来的目光。皇帝劳碌,连着皇后都告了假不来观选,为帝选妃之事来来回回竟成了太后的一言堂。

    秀女之中有冷秋水那样性格跳脱的怪异之人,太后威严深不可测,如今又突然冒出了一个久未相见的何采薇。尹素问迅速在心中盘算着敌友之势,一面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慌乱,一面又暗暗感叹前路艰难。

    一句“皇帝劳碌”的随意托词,饱含了众女子千万盼望的殿选亲视便彻底落空了。太后并未按照顺序巡视,只由着性子随意指点某一个采女前来觐见。

    采女上前行叩拜大礼之后会有两三句话的机会回答太后所提问题,问题不等或只询问家世背景或随意闲谈,全看采女本人的言谈反映是否符合太后心意。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有可以交谈的机会。有一两个着实不入眼的,行过礼之后便被太后挥挥手示意请了出去。诸如先前那位编造花园遇圣的黄小姐,因着嗓音难听尚未搭话便含泪被送出了殿外。

    如此挨个审视下来,符合圣意者皆可获赠一件御赐之礼以示身份。品阶较高者金玉珠宝不限,品阶较低者亦有鲜花首饰相赠,未通过者则直接会被遣回原籍。

    待尹素问心思冷静下来仔细环顾一圈,才发现殿内空空所剩无几,前方大半女子被筛选过后只留了冷秋水与圆脸姑娘两人。

    冷秋水不出意外获了玉如意,第一个顺利晋升了正六品宝林。圆脸姑娘次之,也得了一支并蒂福寿花的簪子封了七品御女。圆脸姑娘唤作“安然”,其父乃是上原府城之外一处远郊驿县的驿臣,因着各项表现皆很一般,本来对自己没有多少信心的人忽然逢此殊荣。简直要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剩余四人,尹素问与何采薇一左一右恰好排在最两边的位置。太后目光扫视而来,四人即使皆是微微俯首的模样亦都能清晰感知那道目光的伶俐,一点没有表面上的宽和温度。

    “这两个。留下。”

    四人没有被分别召见,只听得太后淡淡一声之后,立于中间的两名女子便很快被一侧的宫人带了下去。尹素问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暗叹一口气,行至这一步她的许多准备看来是没有白费的。

    唯一不安的便是只剩了她与何采薇比肩而立。眼角余光尚能看见何采薇华丽的裙衫衣角,那道锦色的影子每靠近一分她的不安便加重一分。

    包括尹素问与冷秋水在内的入选者皆要按制参加甄选,唯独何采薇一人如幽灵般蓦然出现,不仅顺利留到此刻更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原本自己以为足够了解的旧相识,换个面貌再出现却只剩了满身的疑点,尹素问难免心慌。

    刘公公的净鞭一扫,何采薇屈身行个礼便施施然地缓步上前向着太后叩拜行礼。

    “洛州何知州舍侄,何采薇,拜见太后娘娘。太后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段柔软言语得体。连表情都拿捏地都很恰当,何采薇于阶前行礼,尹素问却在身后冷不防一颤。即便方才就知道此人一定是何采薇本人,听得她自己亲口所言时心中还是忍不住难受。

    “哦,洛州人士?岂不是与皇后即为同乡?”

    “蒙太后抬爱,臣女不敢高攀,确是同乡。”

    何采薇说话原本温柔,精心打扮之后盈盈立于太后面前又万分乖觉,一句话说得柔软顺意分外讨人喜欢。太后也高兴,连问话的语气都跟着柔和了不少。

    “如此倒是方便了你们往后多多走动。皇后入宫三载也会叨叨几句思家之情。不过,倒是听不出你有什么洛州口音。”

    “回禀太后,臣女早年便应了叔父之意来上原府城定居,故而所习所知皆是本地风物习惯。”

    太后闻言点点头。一面仔细翻了翻手中名册,翻到某一处时又微微一怔,像是见着了什么不悦之事。半晌无话,众人忽然陷入安静的尴尬之中。

    皇甫殷殷一直伺候在旁,见着太后只皱眉盯着名册看,刘公公与崔姑姑在旁递个告求的眼神却不敢多言。这才轻轻在太后耳边提醒一句。

    “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何采薇的名册与常人无异,只是名册之上竟也有一个标识过的朱红色圆点。她明明记得那印记是太后亲自标识过,只在冷秋水与尹素问的名册上才有的。

    “嗯?没有,没什么不妥。”

    太后瞬时回过神来,将名册阖上递回给殷殷。注意到了身旁的何采薇始终垂眸安静地立在一侧,看起来着实乖巧。

    “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名字倒是好听,可惜寓意悲凉了一些。”

    《小雅?采薇》一时勾起了太后的兴致,读来两句朗朗上口只是显得孤单悲凉不太适合今日的气氛。

    何采薇本也不是什么知州家出身的大家小姐,不过与尹素问的改头换面差不多,是寻一个新的身份入宫罢了。她识字不多,所知全在几本药典之上,自然没有听过太后所言的什么“采薇”,只是凭着直觉感知这“采薇”的来源是悲不是喜,索性又软软地跪了下去。

    “臣女有罪,扰了太后娘娘的兴致!”

    “起来起来,哪有这样严重。倒是个灵气乖巧的小可怜儿。”

    何采薇一副诚惶诚恐泫然欲泣的模样,既掩饰了自己的无知又搏了太后的一点同情,也算是出手不凡了。尹素问一时还搞不清楚何采薇的真实身世和目的,只能远远看着太后亲自扶了她起身,颇有一些怜爱的模样。

    气氛融洽,任谁都能看得出这位何姑娘颇得太后喜爱,唯独两人心思不同。尹素问有些疑虑不安,冷秋水则是冷眼旁观之后起了一阵厌烦。

    “哼,鬼画皮,饧(xing)里鸩,又是一个心怀鬼胎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窗外春寒赐锦袍(3)

    何采薇得了一串祖母绿的翡翠项链,欢欢喜喜谢过恩领了六品宝林的头衔。大殿空旷,只剩了尹素问一人。

    采女不赐座且不得随意走动,尹素问只得时刻躬身静立等候召见,前面的十五人走走停停轮到她觐见之时已经过了良久。仅管站立太久手脚皆已麻木,尹素问仍然要尽力面不改色地保持一副宠辱不惊的端庄模样。

    各式探寻的目光皆停留在尹素问身上,她一时便觉得自己是像那坊市里被笼子关着供人戏耍的猴子。同一个微笑姿势坚持太久险些要僵硬了,依然没能等来刘公公的净鞭指路,反倒是悉悉索索一阵裙衫摆动,像是高阶之上有人缓步而下。尹素问蓦地抬头,瞬间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美眸。

    “上原府尹素心,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料到太后久久未曾招她觐见却是自己亲自几步踱至了身边,尹素问心中一沉身体倒是反应很快地向后猛退一步,迅速俯身行过叩拜大礼。事发突然,好在一套应有的礼数还算周全,没人能理解太后突然的任意而为,本已同样被震惊了的刘忠和崔姑姑见着尹素问还算镇定周全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尹家小女儿,尹素心?”

    太后问话,公事公办的声音不似方才与何采薇说话之时亲和随意,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只是生疏。

    “回太后,正是臣女。”

    太后没有赐她平身她便只能一直跪着,跪着不敢抬头又看不到太后的表情只感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如千钧压顶。眼前正红色的锦袍微微一晃,一个浅浅的暗影投下来,尹素问的下颚便毫无征兆地被猛然挑起。

    周遭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吸气声,不知是哪一个宫人一时失控,将所有人无比惊恐的心情第一时间传达了出来。

    太后毫不在意,钳制尹素问下颌的手指也并没有收回。

    “睁开眼睛,看着哀家。”

    手指力气不大,尹素问却是一动未动。一是身份所限不能违逆。一是太后指尖的金丝护甲颇为锋利,稍有不慎很可能直接就会被划破了脸。

    尹素问没有言语,只依言温顺地睁了眼睛,被迫与近在咫尺的凤眸正面对视。

    两双极美的眼睛静默对视着。一双灵动明媚一双深邃多情,美不相同却有着相同的平静。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心跳都听得清楚有力,太后的呼吸平静沉缓尹素问则略显急促。

    她能看到她精致妆容下的莹白肌肤,她亦能看到她卷翘的睫羽扑簌颤动眼下有一点小小的泪痣。这样的姿势靠近。明明亲密实则危险,两种不同的香味也同时搅混在一处分不清楚了。

    太后全神贯注耐心又细致地观察着尹素问的脸庞,既不肯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又想要在那样的眉眼鼻骨中间寻找些什么。尹素问清凉的眸子似含着一层水光波动,清晰地倒映着另一双眼眸,眼波里折射着细碎的宝石光芒,似乎熟悉却又陌生。

    她很想要从尹素问的眼睛里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可惜僵持半晌,除了一个待选采女该有的兴奋与紧张外竟别无其他。

    一无所获,太后颓然松了手,眉头微皱似有不悦。尹素问却是暗暗放下心来。好歹这第一关有惊无险。若不是入宫之前就被李修茗反复训练过情绪控制之法,此刻的自己怕是早因为眼神中的一点恨意而彻底暴露了。

    “你不害怕?”

    “太后威仪却更加宽厚,是位慈悲心肠的活菩萨,任哪一个人看来都只会觉得如沐春风,怎会害怕。”

    “菩萨只护佑心无邪念的善众。”

    “臣女愚钝,只剩一颗拳拳之心可昭日月,若能有机会随侍陛下与娘娘左右,便是菩萨护佑了。”

    尹素问对答如流,一番拍马之言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话尾处还不忘恭恭敬敬叩个响头。

    “平身吧。”

    尹素问表过忠心。太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赐了平身,那点头不算认可只是在思量。她向来多疑,深觉尹素问心思不纯,自然不可能平白两句恭谨的好话就轻易博得她的信任。

    旁人应选通常是举全族之力取了最华丽精致的衣衫首饰。精心描摹小心打扮过的,这里唯独不同的只有尹素问与冷秋水两人。

    冷秋水自不必说,倒是尹素问的穿戴打扮乍一看去只觉料子虽好做工亦是上乘,唯独颜色素淡之极。她通体不过一件月白色的襦衫束裙,稍稍有些颜色的便只有一件淡粉色外帔和几处首饰点缀。

    若是旁人看来或许只会觉得此人乃是性子淡然,稍有知晓身世的又会以为是一个孝女尚在惦念着家事旧情。唯独太后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

    白衣重重绣了芙蓉暗纹,所用的料子既非寻常精贵的织锦缎也非重金难寻的古香缎,只选了不大会被人注意到的素软缎子,而此布料又偏偏是来自于太后故乡旧里的特产。更有趣的是连尹素问头上唯一簪着的一朵鲜花发饰都是太后闺阁时候最喜欢的西府海棠。

    人人装扮只为容颜靓丽能博得他人赏识,唯独尹素问将自己放在一个看似普通的位置上却最能体恤打动人心。所以,她是万花丛中的一点白,即便没有画像在前,才一出场也会轻易吸引了太后全部的注意和目光。

    不论怎么看,尹素问都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如果今日的她只是任何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太后自会觉得她是个心思伶俐乖巧孝顺的好孩子,但她却偏偏又是尹素问。所以,再多的巧合与心思,此刻都只能被看作了投机钻营和别有用心。

    太后这样想着却没有再提任何问题,只自顾自重新展了名册画卷来看。画像依旧灵动,桃花树下的女子只有一个侧身半脸,笑得好看。斯人已逝,即便再有什么际会因缘也只剩了相见不相识的遗憾。

    一场殿选开始得隆重,结束得却仓促。众人只看到太后是在专心致志地审视尹素问的小像画卷,下一刻却突然便身体不适匆匆离开了。临走之时只吩咐刘忠将尹素问记录在册,封正七品御女,赏一束新鲜海棠。(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处不相见

    海棠花是御花园温室里现摘的,午时刚刚灌溉打理过,刘忠自锦盒中取了鲜花时,花瓣上还带着几滴清新的水珠。他很纳闷,这位尹家小姐不过是一位已经失势的前府尹家庶女而已,沾了那位传说中尹家大小姐的一点因缘倒是惹得几个大人物纷纷刮目相看。

    且不说张少卿此前的高度重视重金阻拦,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竟然也对她如此特殊相待。先是出人意料地亲自上前问话,言行举止似乎极其看重她,可真正赐予品阶御宝之时又只给了一个七品身份和一朵鲜花,着实令人费解。

    旁人疑惑,尹素问却一副坦然模样,她心中虽也有些疑虑但自认一番巧妙心思还算得到了认可。至于那御赐之物只是一束海棠,在他人看来或许只会嗤笑她地位不及不受重视,她却珍而重之地将花收了起来。众金不是金,唯独这一点不同才足以显得她重要。

    不似此前众人猜测那般会大肆充实后宫,整整一天的采选下来最终封位入选的也只有四人。四人各自领了赏又签过玉牒仪式才跟着刘忠去往了新晋嫔妃居住的林泉宫。

    林泉宫是一处宫殿群,修建华丽宽敞颇为气派。主园副园围绕着最中心的一处硕大温泉泉眼比邻叠加,呈现为一个大大的圆弧形状,寓意圆圆满满。

    按照受封的品阶高低,六品宝林的冷秋水与何采薇可以独享一处园子,而七品御女的尹素问与安然则只能同居一处园子的内外两进。四人皆是受了封的嫔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一个得了恩宠的,刘忠惯会见风使舵,连着问安置事的态度都和蔼谦卑了不少。四人只管入住,一切琐碎事情都有宫人伺候安置妥帖。

    秋夜已凉,尹素问打发走了洒扫宫人,自己一个人倚着栏杆看着月亮,月亮不圆便记着了今日才是初一。一时像是又回到了当时单纯在山谷中等候心澈归来的日子,望、既、晦、朔。一日日熬着日子在想念。时过境迁,如今红墙代替了青山,她却依旧是被围困其间不能逃走的那一个。

    贴身侍女取了新制的披风恭敬地为她披上,尹素问才想起自己只打发了杂役宫人。忘了还有一名贴身侍女跟着。侍女与主子一样是分了等级的,被分来伺候低阶位份者的宫女们大多自觉上位无望,伺候之时也说不上多么尽心,分到尹素问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倒是安安静静体贴听话。

    “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也退下吧。”

    “是。”

    侍女紧张地行个礼未语脸先红。回应的声音更是又细又小,像是吃不饱的小羊羔,一时倒是将尹素问逗乐了。

    “你呀别害怕,我又不是什么会吃人的主子。”

    侍女脸红更甚又是唯唯诺诺地回一声“是”,而后又像鼓足勇气一般抬头看一样尹素问又迅速低了头小声补上一句。

    “姑娘温柔,确实不像是会动手的人。”

    “动手?莫非此前有人打过你?”

    尹素问追问一句,侍女自知失态却是不敢再有多言,一个劲地摇头否认。

    其实这后宫多年来空旷惯了,最早一批留下的几名妃嫔除皇后外没有一个是能够见着皇帝的。深宫日久,悔意恨意在一处小小的园子里持续发酵便会滋长出一些阴暗恶毒的心思来。她们的愤懑无处发泄大都就只能撒在近身的宫人身上。

    分给尹素问的侍女本是从原先的周才人那里调来的,因着胆小又多被嫌弃才被降了等级,此前的皮肉之苦更是没有少吃。

    尹素问很快便猜到了她的大致情况也没有忍心再细细追问,只说了几句不会苛责的安慰之言,让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侍女感激涕零就要行了大礼,尹素问又伸手扶住不许,越是这个时候她便越想起了宫门之外的南珠,希望能早些见到她。

    “之前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奴婢轻贱,没有什么名字。旁人都随意唤我一声‘小红’。”

    侍女不好意思地笑笑。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个名字不甚好听上不了台面,愁眉苦脸的模样却是可爱。尹素问笑着拍拍她的手臂,想一想才说。

    “既然跟了我便是不计前尘的另一回事了,你以后便改个名字叫做‘珍珠’吧。”

    尹素问喜欢珠圆玉润的晶莹美好。前有南珠,此刻便许了侍女一个“珍珠”的新名字。侍女高兴地点头应允,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在尹素问这里倒像是得了抬举的珍宝。

    “尹姑娘出身世家,怎么取个名字倒是珠啊玉啊这般庸俗普通了?”

    说话的是冷秋水,人未到话音先一步传进了院子。话不好听倒没什么敌意。尹素问知道是她故而也不在意,挥挥手便打发了珍珠退下。

    “冷姑娘聪慧我自然比不上,不如就赐一个不俗的雅名给我吧。”

    尹素问笑着看她一路风风火火闯进了自己的院子,一点也不客气,倒是有些李修茗的风范,没来由便有些亲近之感。想起自己的位份还要低上一级,伏着身子行个礼,临上台阶时还不忘伸手扶上对方一把。

    冷秋水罩一件御寒的披风,握了尹素问的手踏上台阶还顺手反拍一下嗔怪一句。

    “哼,故意拿我打趣,我哪是能起得了什么好名字的高雅之人。”

    冷秋水的原则向来是只能自己明里嘲笑别人却绝不允许被任何人暗里揶揄。尹素问也不躲闪任由她拍打胡闹,片刻后才又笑着讨个饶。

    “秋日里夜凉,你怎么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了。”

    “因为无趣啊。”

    冷秋水也不进屋,只站在栏杆内与尹素问一起看月亮。左看右看有宽敞的地方不去,偏偏要裹着披风和尹素问挤在一处。

    “自己是奴婢伺候旁人的时候,觉着这宫里的日子也还不错,太后照拂我也过得舒心。如今有了旁人来伺候自己。才不到一天竟马上感到了这深宫无趣,无趣啊。”

    “你这人也是奇怪,这样的脾性竟然也能在宫中安然待了许多年,倒是有趣。”

    “估计是运气不错吧。”

    两人才第一天相识,说话就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轻松又自在。尹素问有些庆幸,自己在这虎口求生之所,竟然也能有这样的缘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何处不相见(2)

    尹素问与她斗嘴,她也不接招,反倒一反常态地压低了声音。

    “今日殿选不必挂怀,你容姿出众,所得位份本不该比我低,想必是还有些别的隐情。”

    “无妨,我不在意这些的。不过,还是多谢你关怀了。”

    尹素问露个感激的笑容,发觉冷秋水在那高傲跋扈的外表下倒也还有一颗热心。至于别的隐情自然是有的,否则自己一个小小的先臣之女远不至于惊得太后要亲自试探,只是连她自己都一时尚未可知这隐情的真相。

    “放心吧,我自然会帮你的。”

    紧一紧肩上的披风,冷秋水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帮忙。曾经的她人微言轻没有人需要她的帮助,得了荣宠之后过得舒心却也孤单,没有朋友自然也没有人可帮。如今遇着了尹素问,倒像是要一次圆了自己的侠义之梦。

    尹素问意外地嗤笑一声,轻推一把半倚在自己身上的冷秋水。

    “看来这往后只能多多仰仗姐姐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姐姐这棵大树要快些生根发芽茁壮茂盛才好啊!”

    两人说话一直没有互称姐妹,尹素问这样叫一句“姐姐”自然是在拿她打趣,冷秋水回敬一个哼声。

    “哼,你莫要笑我,我既然敢这样说自然是有能力可以帮你的!”

    “好好好,不笑你,你有太后庇佑连着采女之选都不放在心上自然有过人之处。不过,你我才相识不足一日,怎么就这般与我推心置腹要热情相助了?”

    尹素问所言半是玩笑半是探寻,如今的她杯弓蛇影早不似原先单纯之时那样容易就相信什么情谊难得了。冷秋水却是半点没有察觉出试探之意,当真皱眉仔细想了一会,半晌才又回一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见着你没有旁人那么讨厌罢了。这深宫之中被我讨厌者众多,反过来讨厌我的也不少,难得遇着一个能够说话的,还不许我高兴帮忙了?”

    冲尹素问翻个白眼。冷秋水似在嫌她这个问题幼稚,殊不知自己怒嗔皱眉的样子才是十足的幼稚天真。

    为什么要亲近尹素问,因为她总要比那些画皮装相的旁人好一些,更何况太后对她的态度明显很不一样。往后情势如何发展尚还没有定论呢。

    太后与尹素问对峙,众人只管惊讶亦只看见太后的强势,唯独冷秋水在那强硬的态度里看出了一些挫败感来。近身伺候多年,在太后的眼里除了皇甫殷殷还没有谁能够让她如此失态的。

    这样的想法冷秋水也只是在自己心中略一琢磨,既没有与尹素问分析也没有大着胆子敢去向太后打探。只当做是自己敏锐直觉之下发现的一个小秘密给藏了起来。

    两人一时抬头望月,尹素问是在望月怀人,冷秋水则感叹一下月色凄清便再没了兴趣,只在渐渐寒冷的夜色里就着灯笼的光晕踩了地上的影子玩耍。

    尹素问回头见她玩得开心便也忍不住像逗弄小孩子一样逗一逗她。两人一时玩闹起来,没有发现一时有了外人靠近。直到听着有人故意咳嗽一声,抬头才见已经有人立于庭院之前。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尹素问同住一处的安然。两进的园子,安然想要回里进的院子就必定会经过尹素问的住所。

    尹素问只以为她是一直待在里院的,没想到入夜时分却是从外面回来了,更出乎意料的是。此刻的安然并非孤身而归,与她比肩而立的正是何采薇。

    一日劳累,尹素问的心情才刚刚安静稍许乍见了何采薇,冷不防就是如鲠在喉地浑身难受。

    安然故意咳嗽显然是要引起两人的注意,尹素问却无意与她们攀谈,默默伏身行个礼之后便侧身立于廊下,是不动声色地等着两人自行离去。冷秋水本来也不善与人交际,见着尹素问没有攀谈之意索性偏过头去装作是在看月亮。

    “尹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我平级也就罢了,何姐姐可是有高你一级的宝林头衔。怎么能假装视而不见如此不懂礼数呢?”

    安然长得可爱,偏偏说出来的话难听,明里暗里讽刺尹素问没有给何采薇行礼是不懂规矩。尹素问不愿惹事,无奈之下正要起身又被冷秋水一把拉住。

    冷秋水首当其冲上下打量一眼说话的安然。撇撇嘴是明显的不屑。

    “见你生得肥胖心眼却是很小,不过是没给她行礼,与你有何关系?”

    “你胡说!我只是脸圆一些罢了,哪里有‘肥胖’?!”

    安然最忌人揶揄她的脸型,一时就要被气得跳脚,冷秋水便是止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看吧。你原本也没有给我行礼现下更是直接顶撞于我,要不要也治你一个冲撞之罪?”

    “你!哼!”

    何采薇从来不惧旁人的难听之言,三言两语就将安然堵得脸色大变哑口无言。

    “大家莫要动气了,都是自家姐妹何必伤了和气呢?”

    何采薇开口劝和,安然亦知道冷秋水不好惹,虽气鼓鼓也仍是不情愿地欠着身子行个礼才又默默退回何采薇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内院走去,与尹素问擦身而过之时的何采薇却又突然停了脚步。

    “尹妹妹像是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何采薇浅笑着说话,看向尹素问的目光陌生客气却平和安静,全然不像是此前相识或仇恨的,只一副人畜无害的良善模样。

    “姐姐多虑了,暗夜深重前路难行,只是替姐姐担心罢了。”

    “我只是来安妹妹这里寻个绣像的花样儿,很快就回了,多谢妹妹挂怀。”

    何采薇朝她轻轻点头后便没再多言地随了安然而去,周遭除了飘散的香粉气息外别无其他。

    尹素问记得彼时的何采薇身上常年都有挥之不去的淡淡药草香味,如今仔细辨认过后竟是真的什么痕迹都没有了。言行举止尚好掩饰,气息眼神却是最难伪装,眼前的人明明就是何采薇,可任凭她怎么试探却都没有结果。

    “莫非,她也失去了记忆?”

    “喂,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

    尹素问回过神来,才发现云雾骤起已看不见了月亮。

    “秋水,你说旧人相见不相识,除了失忆以外还会有什么原因呢?”

    “旧人?什么样的旧人?”

    “大约是恨透了我的旧人吧。”

    人言,医者仁心岐黄妙术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疗效,却是忘了这世间之事多有离奇。有人为情,生而复死,自然也有人因恨,死而复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何处不相见(3)

    六品宝林有**的园子,何采薇挑选之时特意选了一块带了青草地皮的处所。工匠用了小半天时间翻土整篱,及至夜里庭院后方已经形成了一个颇有样子的小小园圃。

    园圃里一气撒了不少种子,不是药材只是花种,大多是些三色堇、风铃草之类不大知名也不大受众人喜爱的普通花草。深秋播种,幼苗越冬之后便会在来年春天回暖之初率先开出风姿绰约的花来。

    当年东皇山的山谷之中也曾开满了各式鲜花,都是些不知名的山间野花,也一样开得荼蘼繁茂。何采薇与大多女子一样喜欢花的美好娇艳却唯独不喜欢这皇宫中的花园。宫廷御用的花园里多栽名花名草,那些花草个个自恃身价太过金贵娇嫩。即便深秋里开的菊花都是寻常人家不曾见闻的稀罕品种,没有一点不畏寒霜的风骨,全然都是颤颤巍巍地舒展花瓣做个争奇斗艳的姿态。

    “哼,既是一朵别致的菊花,形色何苦要处处仿着牡丹艳丽。”

    绣样上花枝繁茂,落款是个“菊”字,样子却是有些像了芍药或牡丹。何采薇随手扔了绣样,目光落在眼前的铜镜上,左右描摹一番看看才又满意地浅笑几下。

    就是这样的笑容,轻轻浅浅毫无敌意,无论在谁看来自己都是个娇弱貌美的文弱小姐,绝不会是什么难对付的敌人。岁月仓促又荒唐,若是几月之前的何采薇恐怕怎么都不会相信,有一天的自己会成为深宫之中的一个妃子。

    窗扉轻叩三下,一短两长是有人来了。何采薇尚未来得及回一句“进来”,一个黑色人影便利落翻身落地闯了进来。

    “之前说过,总要等我回一句再进来的。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万一有什么不方便呢?”

    何采薇皱眉嗔怪一句,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之情,对方款款起身却是同样态度不善地毫不买账。

    “只约定了扣窗暗语并未约定何时才能进来,更何况你也并非我的主人。没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黑色面罩被缓缓摘下,露出了柳风线条刚毅的脸庞。突厥降而复叛新可汗自立为王,张少卿有意结交便派了柳风前往送礼交涉。边塞荒凉漫漫长路,本是一件重差他却仍是日夜兼程只月余便赶了回来。风沙历练后的柳风精瘦了些。此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冰冷平静,只看向何采薇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明显的不屑。

    他这样的人很少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一旦有了便很难隐藏。何采薇那样敏锐的人自然是看得见的,只不过佯装不知罢了,毕竟她身无所长而柳风却是个实打实的武林高手。

    自从与张少卿混在一处。何采薇便很是不喜欢这个黑衣黑面的柳风,更觉得对方看向自己之时是时刻都存了些隐而不发的恨意。

    “我的柳大总管,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指示?”

    柳风本是不得见人的暗卫,需要明示身份之时又算是张少卿的贴身侍卫,何采薇却偏偏要尖利地唤他一声“大总管”。皇宫之中刘忠身为阉人乃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总管”,何采薇也唤柳风一声“大总管”,显然是个含沙射影的不怀好意之举。睚眦必报,哪怕只是此前一个眼神得罪。

    她骨节分明的莹白指尖挑一点桃色的花粉沉香往香笼中一撒,满屋子便很快被香甜的熏香气息围拢环绕,平添了一分昏昏沉沉的暖意。柳风眉头皱得更深。不自觉向着远离香笼的位置站了站,抬手扔了一个裹挟紧实的包袱在何采薇手中。

    “少主给你的金银还有一些贵重首饰让你自由使用,另外需要汇报一下今日殿选的具体情况。”

    “殿选自然很是顺利,否则你又怎么能在这里见得到我?”

    故作妩媚地一笑,何采薇朝着柳风身上缓缓一倚,虽然言语自夸仍是自袖中抽出了一封早准备好的信笺。

    柳风两指迅速夹了信笺同时更一个侧身回旋毫不犹豫地避开了何采薇的靠近,动作利落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一点变化波动,仿佛何采薇只是个无知无觉的寻常物件。

    何采薇吃个软钉子便以为是自己的狐媚之术尚不见成效,不悦地甩甩袖子下了逐客令。

    “若没有别的事情,阁下就请便吧。本姑娘这就要休息了。”

    “少主还叮嘱你要时刻记着自己的承诺。同时不可擅自做主。”

    “承诺我自会记着,只要他舍得,我对付尹素问自然不在话下。至于那句‘不可擅自做主’我却是不明白了,到底是你们少主的意思呢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柳风只负责传话。主意自然是少主自己的。”

    何采薇说起“尹素问”三个字来咬牙切齿掷地有声,言语间更眼巴巴盯着柳风的眼睛看,恨不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别的火花来。可惜,柳风回望的眼神里依然如万年不化的冰雪,即便真有什么别的情绪,也全是对何采薇的冒犯。

    “你不用如此恶狠狠地看我。我对你可没有别的心思。至于张少卿,他亦不是我的主人,我自然没有责任要像你一样恭顺听话。”

    “少主救了你的性命。”

    “所以呢?我便要卖命给他?你错了,我何采薇可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何采薇神色轻松地端坐一旁,满脸不在意地看向柳风,仿佛回忆的这件生死大事本就与己无关。

    “要生要死,我自己的性命自己来处置。当初也是他非要赶去山中相救,并非我求着他的。再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怕死更不怕你们以死相胁。”

    何采薇一向觉得天地不公自己总是被亏欠的那一个,所以永远怀揣着一个小小的世界,在那里她拥有自己所想要的一切。当初尹素问夺走她的心澈,将她的小世界拆分踏碎,如今她重活一次便是要亲手将那世界圆了回来,即便是张少卿救了她的性命,也绝无可能控制她甘愿俯首称臣。怎么报仇怎么活,她更愿意听了自己的心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旧时沉醉花阴处(1)

    情爱多苦又生变幻,那变幻力量之大,大到可以毁灭一个人重塑一个人,可以使好向好更可以趋恶向恶。

    柳风曾到过东皇山谷也曾见过当时的何采薇,她本不应该是现在这幅样子的。又或者,现在表现出来的才是她潜藏内心的真正模样。

    “死不可怕,生不如死却是不太好受,何小姐考虑周全便好。”

    他见惯了不畏生死的悍将或意气不折的男女,他们大多可以自挥屠刀手不留情,却没有几个能在日夜不休备受折磨之后依然甘之如饴的。起码,落在张少卿手中的他是没有见过真能毫不畏惧的。

    何采薇聪明,不用柳风提醒也自然知道张少卿手段了得,眼下她尚且需要张家援助,故而自认也没必要惹得张少卿嫌隙。唯独忍不了的一口气便是,从头到尾似乎每一个男人都在不遗余力地保护着尹素问。

    在她看来,心澈为了尹素问不惜以身犯险可以破戒,张少卿被抛弃至深仍念念不忘叮嘱自己不可肆意妄为徒加伤害,哪怕是诸如柳风一样的冷漠之人都在明里暗里护尹素问周全。他们所做的便是何采薇所恨的,也正是凭着这点恨意,在她行至深谷断腕自尽又被张少卿所救之时才恍惚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人生全然是被尹素问所毁的,若是那样轻巧放过她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腕上的伤疤虽被药物遮淡了,遇着气急之时还是会阵阵发疼,譬如此刻。

    “我真不明白,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一个两个全都如此。

    “总是有的,恐怕你穷尽此生都比之不及。”

    柳风身形微动如一阵清风瞬息转身离去,何采薇脱手而出的烛台没有追到人影只狠狠砸在窗框之上,落地后咕噜噜滚几下压熄了火苗,淌了一地的灯油。

    大离国近年来难得一次公开选妃,留下的人数虽不多倒还算比较满意。四人名字入了皇家籍册。太后还亲自跟着去往佛堂上香祝祷,及至仪式结束已是夜里。

    遣散了礼官与众人,太后却执意要独自留在佛堂待着。宫人在门外候着等了半晌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又不敢僭越,只得统一求助皇甫殷殷。

    太后信佛。相继重立了几大佛寺之后更一举将遭了前朝贬责的尊佛风气也带动起来。皇甫殷殷深知太后在这里是要寻个福至心灵的安静,只是安静太久也忍不住担心了。

    佛堂宽敞佛像高大,一片香雾缭绕的经幡灯烛之间,静静跪着的太后便显得有些单薄。

    殷殷蹑手蹑脚地挨近,太后还是听着了响动。

    “你是越发胆大妄为了。这样的场合不用通报也敢直接进来了?”

    “是是是,殷殷斗胆扰了娘娘清修,还望宽宏恕罪。倒是没有听过哪一家清修礼佛便可以不思饭食餐风饮露的。”

    殷殷嘴上说着知罪的俏皮话,行动却依旧我行我素,几步上前还是缓缓扶起了蒲团之上跪拜良久的太后。

    “礼佛叩拜重在心意,您这样长久地跪着,身子哪里受得住。”

    太后被搀扶至偏殿休息,起身之时果然真切感觉到了双腿麻木双眼晕眩。殷殷体贴,在几处要害推拿几下这才缓了过来。

    “口口声声说是重在心意,倒好像你是个多么虔诚的信徒一般。在这佛堂之地可不要乱说混话。”

    有皇甫殷殷在,太后总是最舒适安心的状态,连着调侃都多了几句。她自然知道殷殷既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更加从来谈不上信仰,狼女出身的人敏感又锐利,像是裹着荆棘的鲜花,连信仰都无法触碰。

    “殷殷斗胆敢说些混话做些蠢事,不过是仗着娘娘的恩威罢了。”

    “你倒是心里清楚,也算我没有白白疼你。”

    “娘娘心善宽和自然是疼我的,却是不知殷殷与秋水,哪一个才更配得上娘娘的疼爱。”

    殷殷半跪着身子正在为太后轻轻捶腿。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太后低头只能见着她细密的睫羽和高挺的鼻间,在无数摇曳的烛火之下镀上一层迷蒙的金色,甚是好看。

    “傻孩子,真正的疼爱从来没有原因。亦谈不上相不相配。更不会因着心善而随便施舍,你才是说错了。”

    去了一身霸道凌厉的气势,此时的太后愈显纤瘦,即便穿着隆重正式的公服也依然不显重量。衫袖空荡,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如秋水之上漂浮的一片银杏树叶,带着些香气轻飘飘落在殷殷的发间。又生出了些温暖。

    十岁的狼女第一次被带进了华丽的宫殿,因着极不适应往来拥挤的人群与金碧辉煌的装饰,惊吓之余便整夜闹腾,随时摆出一副撕扯猎物的凶狠模样,甚至第一次抓伤了带她回宫的太后。众人皆远远躲着,恨不能立时叫了禁卫军过来,唯有太后执拗,偏要以身犯险坚持与她独处一室。

    那个时候的太后也是这样,点了几盏不甚明亮的烛火,一点点靠近伸手抚上了狼女蓬乱胶着的乱发,温柔抚慰轻言哄劝着,“别害怕,往后你就是有家的人了。”

    时过境迁,当年脏兮兮的懵懂小儿已经出落成一枝亭亭傲雪的梅花,暗香悠远英气勃发,更学会了些恃宠而骄的小本事。

    “娘娘,是殷殷说错了话。”

    殷殷依旧跪着,以一种虔诚又依赖的模样俯跪于太后身边,仰了小脸巴巴地望着她。

    那个冷秋水,几年之前被内廷局分派到般若殿为普通宫人,差事办得不怎么样却突然因着一次与他人争执莫名得了太后庇佑多年。若说从来没有一点疑虑,那是在自欺欺人,但也仅仅只是疑虑而已,殷殷从来没有让那一点疑虑肆意放大过,如今不过是见了一场殿选才又勾起了些心事,倒是惹得太后一番伤感,她一时便有些后悔。

    她真心实意地认个错,太后却是没有在意,只沉声缓缓继续说着。

    “秋水惯是活泼调皮,那样直愣的性子我若不护着她,恐怕早让人算计殆尽拆吞入腹了。”

    太后只说偏爱冷秋水是因着看她可爱可怜,却是没有说,冷秋水发怒抗争时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童格铃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旧时沉醉花阴处(2)

    殷殷身份虽高心思却简单,从来只围着太后之事前后打转不会关注旁人。对于太后描述冷秋水的事情,她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只盲目地点头应和,太后便又是戳戳她的脑门笑她。

    “你可知走到如今这一步,我最害怕的是什么?”

    害怕什么?江山稳固海晏河清,边境偶尔作乱自有旁人协力解决,大局稳定太后原本应该没有什么可怕的。殷殷仔细看看她的眼睛,却又在瞬间清醒了过来。是啊,这盛世太平说到底还是他们萧家的王朝,即便太后手握重权又能如何,她最害怕的也不过是万事到头一场空,繁华落尽处还是只剩了她一个人。

    “殷殷明白。”

    她这样轻声说着,伏在太后膝头不肯抬头,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透漏了些难过。

    “我最怕的不是失去,只是背叛。求而不得是苦,得而复失是痛,我从不害怕失去什么,这天下原本也不是我想要的。唯独害怕的只有背叛,背叛之后便只能永寂孤单,多悲惨。这世间人来人往,皆是畏于我的权威、碍于我的身份给我一份应得的至高无上的待遇,无论皇帝公主或是冷秋水,他们乖巧恭顺却同样被身份阻隔。所以啊,殷殷,从没有什么人能与你相提并论,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一个。”

    太后不似太后,更像是一个急于倾诉委屈的孩子。她肆无忌惮地说话,不碍于任何身份束缚说些难得的真心话,明明是要安抚皇甫殷殷的焦虑,到头来却变成了一场自我安慰。

    她被这重重宫墙围困了二十载,从天真无邪到心事重重,拥有过、失去过,遭过背叛也背叛过别人,明明华发未生却偏偏自觉已经苍老许多。这些年里她见识了很多人学会了很多事情,最重要的一件便是不要相信宫闱之中的任何一个。

    管他什么皇帝皇后文武大臣,能够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皇甫殷殷是另一个她,所以才是值得相信的。殷殷也曾如年少的自己一般,整颗心全都剖开了只给一个人看,彼时自己的那颗心曾被无视被伤害。最终慢慢结痂蒙蔽不再鲜亮,所以,她才会花了许多心思来照拂殷殷,希望能保住另一颗依旧鲜红的赤子之心。

    “娘娘心里难过,所以才难得说了这些话。”

    “哪里有?”

    “那个尹家女儿。便是上次惹得娘娘夜不安寝之人,于今日也是一样。她不好,惹您伤心。”

    这世间从没有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时刻感同身受,除非她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或是镜像之中的另一个你。对于太后,皇甫殷殷从不用如旁人一般揣测圣意,她只要细细看一看对方的眉眼,静静感受片刻便能丝毫不差地感同身受。

    太后亦不再反驳,只怔怔坐着像是陷入了某一段悠远的陈年旧事当中。殷殷入宫之时她已是年纪轻轻的太后,前朝已断,多年来她亦从没有主动与殷殷谈起过旧日时光中的任何一个人。只是殷殷聪慧。贴身伺候多年与自己形影不离,即便两人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她都猜到了许多故事,而自己也一直由着她去想象,没有刻意隐瞒过。此刻见着她也注意到了那个尹家女儿,这才又想起了那副重新被束于高阁的半面桃花小像。

    “佛讲轮回因果,我一直是相信的,今日殿选见着的那个尹家女儿便是如此。殷殷,你不知道,有那么一瞬。我真的就要相信是她回来了。那样相像的眉眼鼻骨连言语神态都似曾相识,可等下一刻再回神之时却又觉着不像了,比之旧人,她总是少了些什么的。所以。我自己都不知是当喜还是当悲了

    “因果轮回之事殷殷不敢妄下断言,唯独知道一点,那死者是断不会复生的。即便真有什么轮回之人,过了那奈何桥后也早已忘尽前尘,又怎么会再回来寻您呢?”

    殷殷说些宽心的话,太后却凭空听出了些悲凉之意。人生不过一世。何必非要记得旧人旧事,再有轮回也都是了断干净的了。从来没有谁能够永远记得谁,又哪里有什么生生世世都能相识相见的。

    “是啊,回来干什么?还想要找我索命吗?呵,以她那样的性子倒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凄惶而笑,越笑却是越难过。傲天的凤凰光芒覆盖之下尽是伤痕累累的羽翼,平日里金光包裹地藏着,此刻却难得露出些脆弱,惹人心疼。

    “娘娘,我还在的。殷殷总会一直一直都陪着您的。”

    她从不隐藏自己的心意,尤其是见不得太后伤心难过,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又一次献祭上自己的真心,一遍遍呢喃着说些“永不离弃”的承诺。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这高高在上的太后从来过得不快活,所以,她自觉有责任要与对方捆绑在一处。那样疾风骤雨的漩涡中,紧紧揽住彼此,她们就是可以相互温暖永不分开的一个整体了。

    殷殷的姿势依旧未变,俯跪于膝头,是个臣服又贴心的样子。听着这些剖白心迹的性情之言,太后眼中除了怜爱却也不乏矛盾。

    皇甫殷殷算是上天馈赠的一份厚礼,一个意外之喜,在她最迷茫凄苦的时候降临。从此以后她才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被依赖、被跟随、被爱所爱的滋味,是暖的。

    “殷殷,我不能那样自私。你于公于私不算是我的家奴,待到有了不错的人选,我便留心帮你寻一门好的亲事。”

    金玉从来不足以证明她对殷殷的疼爱,这是她认为的最好做法,给殷殷一个健全的家庭,一个富贵安稳的人生。可惜,殷殷并不领情。

    “娘娘说笑了,于公于私我都是要长长久久伺候娘娘的。殷殷别无所愿亦无所畏惧,唯一害怕的便是要孤身一人离开娘娘身边。您是那高台之上的神佛,便也让殷殷随心做那近旁的一副琉璃灯盏吧。”

    长夜隐忍,青灯不孤,琉璃相伴。(未完待续。)

    ps: 哪有什么人是可以生生世世都相识相见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唯有牡丹真国色(1)

    仅管殿选之日帝后两人均未出席,四名新晋的内宫妃子仍不可自由散漫。采选第二日按制需向皇后统一请安,四人皆早早准备妥当聚在一处,等了崔姑姑领路前往琉璃宫。

    崔姑姑不同于刘公公之流,既不会主动与人攀谈又不会好心为众人提点什么,第一次觐见皇后的四人原先都还略有紧张之色,想要提前向她打听些消息。不过,漫漫长路见她总是一副言语面色皆不亲近的模样,也就各自作罢只耐不住寂寞地小声聊了起来。当然,这样的聊天也是被自然地划分了两个不同阵营。

    安然如牛皮糖似的黏在何采薇身边,耀武扬威一般昂首挺胸地行在队伍前方。尹素问不在意只是被冷秋水一把拽到了身旁走在后方,不一会又见冷秋水故意模仿几下前人扭捏走路的丑态,两人自娱自乐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你别闹了,崔姑姑那样凶,一会该教训你了。”

    “看把你吓得,她不过是个资历老一些的奴婢罢了。说到底你我还是主子,她又怎么敢真的教训。”

    尹素问好心提醒冷秋水切勿得意忘形,冷秋水却是仰仗自己有位份加身并不以为意。

    “也是,眼下的崔姑姑是不敢随意训斥你的,不过万一她一个不高兴去皇后娘娘那里添油加醋地耳语两句呢?这第一次觐见,你可别惹出什么事情才好。”

    “只管放心吧,就你瞻前顾后地万事小心。咱们这位皇后啊一向低调安静得很,满心满脑子除了陛下以外再塞不下其他的人和事,即便真有什么人要去告状,她都不一定愿意多管闲事呢。”

    “照你这么说,这位皇后听来似乎还不是太难相处。”

    冷秋水是宫中旧人,即便平日里不如真正的侍女宫人一般行走各处伺候,但重要的人事还是知晓的。尹素问正欲多问几句打探些关于皇后的消息,队伍一侧的崔姑姑却像是不耐烦了嘈杂声音,一个响动不小的吭气声。大家便一时觉了不好意思才又安静下来。

    “琉璃宫已到,请各位整理仪容等待皇后娘娘宣召。”

    崔姑姑安顿一句,便率先离开与门内迎候的宫人汇合一处攀谈起来。

    宫门高阔内外皆是怒放的秋日花草,不少宫人来回穿梭伺候。椒兰桂殿便是如此。单是看这宫殿外观都可以想见琉璃宫是个如何金碧辉煌瓦不见尘的精致之所,即便是秋日里都看不出有半分萧索之气。

    四人整整仪容衣衫,一面静立等候一面又忍不住悄悄环顾四周美景。只是区区一座宫殿,众人却是明白了位份之差与尊卑之别。

    “啧啧啧,怪不得一个个都挤破了头想要进这宫墙里来。皇后娘娘这里再多些云雾之气就快赶上戏本子里的神仙云宫处了。”

    安然咂嘴惊叹,半是羡慕半是嫉妒。何采薇嫌她胡乱说话正要出言制止,冷不防一声凄厉尖叫突然在耳边炸响,一个黑色影子同时自身后的花坛中猛地窜了出来。

    “杀!杀!我要杀了你们!”

    何采薇被窜出的人影猛力一撞,压着安然瞬间摔在了侧前方的宫墙之上。尹素问自有功夫底子,黑影窜出的一瞬间下意识便一个侧身拽着冷秋水闪了过去。人影一下扑空栽倒在地,众人这才惊慌失措回过神来,即便嫌隙也是不自觉聚在了一处与袭击者形成了抗衡之势。

    来人似乎不会功夫,全凭一股蛮力横冲直撞而来,扑空落地之后好一番费力挣扎才爬了起来。**片刻间众人这才看清了意欲行凶之人并不是什么高手刺客。准确地说只能算是一个身材羸弱的落魄女子。

    看那穿衣打扮应该是宫中之人,只不过裙衫污脏钗发凌乱,脸上一片黑灰更满身酸臭戾气,呆滞疯癫的样子应该是个半疯半傻之人。来人看似瘦弱萎靡本应该没有什么威胁,奈何疯傻之人多蛮力,双手持一把半生锈的匕首猛地窜了出来,倒着实将众人吓了一跳。

    “你是哪一处的宫人?可知冒犯新妇觐见乃是大不敬之罪?!皇后的琉璃宫前意图行凶,看你是活腻了!”

    冷秋水惯是胆大,一马当先厉声斥责一句,眼角余光却是精明地瞥向各处希望能看到禁卫军巡视的身影。

    女子一个回身怒气冲冲地看向众人。既没有理会冷秋水的质问又没有马上发起攻击,只阴郁黯淡的目光来回漂移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目标下手。

    “周,周,周才人?!”

    双方一时无话对峙。却是尹素问身后暮然传来一声惊惧交加的疑惑声音。

    侍女珍珠本是伺候着尹素问前来请安的,一路俯首帖耳不敢说话,一顿惊吓之后好奇抬头看看却猛地认出了发疯行凶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前一任主子周才人。

    “珍珠你说什么?这个疯妇是周才人?”

    尹素问同时想起了昨夜与珍珠对话之中那个性情暴戾的周才人,一时震惊正欲再加确认,疯妇却像是突然遭了刺激一般高举匕首毫不犹豫就向着珍珠冲了过来。

    “是你!是你抢走了皇上!你们都该死!该死!”

    疯妇被珍珠的一句“周才人”刺激到瞬间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于是提刀而上目标明确地突然发难。一面疯狂叫嚣着“所有抢走皇帝的女人都该死”,一面毫不犹豫地挥刀乱砍。

    珍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本来胆怯眼下更吓得要死,一时不仅忘了躲闪更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只会目瞪口呆地涕泪横流。

    众人见着妇人发疯都下意识朝外侧躲闪,唯独尹素问夹在两人中间一时心急,一手将珍珠推至自己身后躲藏,一手就要扼住袭来的手腕。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制服这样一个疯傻之人虽然危险却也不是太难,尹素问心下并不惊慌,只确保珍珠没事自己回身即可很快控制住发疯的周才人。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位周才人虽然看来疯傻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眼见着尹素问轻松制止了自己的攻击便瞬间刀锋一偏转换了袭击目标。带锈的刀刃近在咫尺,眼见就要划过尹素问的颊边发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唯有牡丹真国色(2)

    尹素问没有堤防她临时换了自己做目标,紧急情况下只得腰间一沉尽力偏过头去,刀刃从耳边呼啸而过并没有划伤肌肤只削下了鬓间的一缕碎发。

    顾不得身后的惊叫声,尹素问刚想反手出击却见周才人被身后的一股强力猛力一拽,下一刻便迅速远离了自己身边。

    “还不住手!”

    崔姑姑才一出门便见着周才人正在发疯,而凶器更是直逼尹素问面颊,情急之下怒斥一声直接劈手一把抓住后襟就将她拽离了尹素问身边。

    随后而来的宫人与侍卫纷纷赶到,未等周才人继续发疯便迅速夺了武器将其擒住。

    “姑姑受伤了?”

    崔姑姑救人心切没防着周才人的匕首乱挥,直至她被侍卫控制确保了安全之后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腕处已被误伤划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秋冬寒凉,崔姑姑手腕一片红热,尹素问心中万般过意不去,赶紧取了帕子来帮忙包扎。

    “多亏有姑姑护佑,尹素心愧不敢当。”

    “姑娘言重了,随时护卫主子安全乃是奴婢们的分事情,无需道谢。”

    崔姑姑这样的人,即便回个谢意都像是冷冷地在撇清关系。

    被制住的周才人仍在一旁奋力挣扎,骂骂咧咧的全是一些“狐媚子该死“之类的脏话。崔姑姑蹙眉瞟她一眼,挥挥手便示意侍卫将人带了下去,回头才又换个温和的表情安慰众人。

    “原本是圣上最早册立的一名才人,奈何性子急躁心术不正,一时不得恩宠便自甘堕落要发了疯出来害人。此事自然会有人处理,诸位莫怕更莫要以讹传讹惹了麻烦。”

    冷秋水与何采薇皆面无表情,各自拍拍衣衫上的灰尘不做回应。只有安然气愤不已,想要愤懑而出多说两句之时又被何采薇一把拉了回去。

    尹素问近在身边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跟着附和一句点点头,似乎并不关心那位周才人之事,只是嘱咐了随行宫人细心伺候要尽快搀扶崔姑姑去御医处诊治。

    周才人的故事没什么好打听的。不过就是本来性情暴戾,入宫多年从没机会得见圣颜一面,积怨已久变得疯魔,此刻更侍疯行凶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罢了。在场的每一个似乎都猜得出这故事的原委却没有谁会细细追究。究竟是怎样孤独难耐的境遇才会将一个原本鲜活的女子逼迫至如此境地。

    珍珠吓破了胆这会子才回过神来,慌乱至极连眼泪都顾不上抹一把,只是拉着尹素问前后左右地仔细查看。

    “姑娘,姑娘有没有受伤?都怪奴婢一时话多,断不该呼叫她的名号将她气疯了。姑娘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

    珍珠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冷秋水也着实担心了一场,两人揽着尹素问皆是满脸紧张关怀。

    “我没事,真的没事。虚惊一场别再哭了,让皇后娘娘见着便不好了。”

    尹素问宽慰珍珠几句体己话,尚未来得及与冷秋水细说什么便听了门内的宫人前来传话召见。

    一行人不敢再做耽搁,迅速收拾一下便鱼贯而入随宫人进了琉璃宫。

    琉璃宫之华美并非浪得虚名,其内铺陈设置之金贵华丽自不必说,香风拂动之中金漆玉描与珠玉琳琅更是让人眼花缭乱。即便是尹素问都忍不住要赞叹此处尊贵华美的皇家风范。

    本是一场“自家人相识”的寻常问安,皇后只着了常服,姿容极美却装束清淡,随意搭配的几件首饰不显隆重只显得身娇体美,在这金椽碧瓦之处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她倚在塌前受四人统一叩拜后也没有再行其他礼仪,只分置四副软椅赐座后又各自打赏了一件首饰珍玩当做见面礼。

    规矩与礼仪两厢都做得得体,众人第一次见着正宫娘娘,难免都做出一副恭顺乖觉又讨好的模样来。虽说讨好之意各不相同但总都是个服软听命的样子。

    该做的样子也做了,皇后的眼神冷冷环视一圈,各人脸色尽收眼底。心里便也大概也有了个计较。

    “本宫安静惯了也不讲什么繁礼,你们此后亦无需日日前来问安。这宫中规矩颇多,只记住一点便总不至出错:人各有命,安分守己。意思就是说。既来之则安之,存什么心打什么主意总要适可而止。”

    一开始接待众人,皇后便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几人心中暗自思量许是娘娘要正视听立威严给她们来个下马威。眼下气氛更是冷峻,众人面上都不太好看,唯独尹素问心里反倒觉得踏实。

    在她看来。这位皇后甚是有趣更难得耿直,既将对众人的不喜摆在了明面上,更三言两语直截了当地威胁她们别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完全没有一个正宫娘娘应该表现出的虚假大度或是伪装亲切。

    四人本就是来聆训表忠心的,故而明知受训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各自答一声“遵命”之后,皇后才又缓缓开口。

    “圣上那里更不要擅自前去打扰,陛下喜欢自然会召你前去伺候。另外,出门之时自己去那花圃里查看仔细记住花名,往后你们各自宫中有要种植采摘的也只能是那些花匠提供的花种名称。否则,圣上若是惹了别的什么花粉起了疹子,你们便是几个脑袋也不够赎罪的。”

    此言一出连一贯冷静的何采薇都有些心慌了,这位皇后若不是个直肠子的傻大姐便一定是个冷酷霸道的善妒之人。即便是刚入宫的新人都知道,这后妃第一次见面无非是要拉拉家常给些怀柔的甜头,最后再说些姐妹齐心共同侍奉君王的大道理,唯独当今皇后始终摆着一副冷面,像是时刻都在暗示众人要离她的男人远一点。

    冷秋水偷瞄一眼尹素问,示意她自己之前果然说的没错,这位皇后性子古怪安静,唯一上心的便只有皇帝一人之事。

    尹素问回一个了然的眼神,心中对这位脾气古怪的皇后却是越发讨厌不起来了。

    宫闱幽深,全是明枪暗箭或名利诱惑,多少人躲不过,多少人冲进去。唯独皇后与众不同,她还依旧留着些难得的真性情,不在乎身份权位倒是能全心全意地侍奉热爱一个人,总是值得敬佩。(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唯有牡丹真国色(3)

    各人心思不同却都知趣地知道要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唯独安然一人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她并非不知道皇后位高权重,自己一个小小的御女本应该约束手脚顺从拜服,只是听着皇后这一句句毫不留情的教训之言却是怎么都不肯吃亏。要求恭敬顺从也就罢了,还偏偏威胁众人不许主动引起皇上的注意,岂不是就要扼杀了她一步登天的美好祈愿,自然是越想越气不能接受。

    众人皆看得出安然是一副倔强违逆的表情,皇后自然也是看在心里的,不过却一直忍着没有出声。直到左右环顾一周才见着冷秋水主动挑起话题,显然是要借着为皇后鸣不平直抒胸臆表示自己看不惯的意思。

    “看安妹妹面色潮红眼皮外翻状似难受的模样,莫不是生病了?既然有病便要早些去瞧大夫,免得耽误治疗。”

    安然本就不满,被冷秋水一激之下险些就要爆发,刚刚脱口而出一个“我”字却是被何采薇及时打断。

    “冷妹妹真是细心关怀,安妹妹昨夜说是有些想家,哭了半宿不肯睡眠,估计便是那会遭了风寒。看这面色倒也不是很严重,采薇也还略通药理,一会我开个方子让婢女去取些药来就好,哪里用得着动用御医。”

    何采薇言语温柔,说话之时总是挂着淡淡温和的笑容,虽是针对冷秋水的一番反驳,听来却分外舒心柔和。安然知道何采薇与自己是一处的,必定是在向着自己说话,虽然生气冷秋水的当面讽刺却也耐着性子不再说话了。

    皇后坐在主位貌似一直是在自顾饮茶,实则事无巨细早将四人的言谈神色一一看在了眼中。初来乍到不过四个新人倒是早早分了江湖划了帮派,先是言语攻击互不相让慢慢估计就要各怀鬼胎相互谋害了。这里的勾心斗角向来阴狠残忍,现下看来却也算是深宫之中经久不衰的唯一一件趣事了。

    在皇后看来,那个圆圆脸年纪最小的安然最是好笑,满脸满眼写着对权势金钱抑制不住的渴求和**。可惜过于自负且人品太次,是个智慧不足成不了事的。

    与安然呛声的冷秋水自不必说了。早几年自己倒是与她有过简单的几面之缘。看着是个风光明媚风风火火的不羁之人,没想到得了母后千般宠爱如今竟兜兜转转来了这琉璃宫中。

    稍有意趣的应该算是那个眉目清秀的何采薇了,长相虽不够大家之气,言行举止却是妥帖得体颇有些温良风范。唯独不太好的便是急于站队的时候。那隐藏的一丝阴暗之气便会如同毒蛇吐信一般肆无忌惮地游走而出了。

    四人之中最令皇后感兴趣的倒是那位一直没什么表情动作的尹家小姐,顶着尹元的名头入宫也算是沾了一点先人机缘,打扮举止却实在是过于素淡低调。明明是个容姿秀丽主动请缨要以身报国才入宫的人,眼下看来倒像是时时刻刻要将自己藏了起来不愿引人注目似的。

    秦子佩此时才又觉得自己这个皇后身份也没什么不好,只管全心全意守好了她的皇上。其余时候反而能够高高在上地抽离出来当是看戏一般自由尽兴了。

    冷、何二人仍在喋喋相对地互不相让,看似是在闲话日常,实则句句锋芒毕露皆是冲着对方脸面而去。尹素问有些看不下去地想要出言阻止,几次欲言又止愣是没有插话的机会。

    “想不到才短短两日,各位妹妹倒全都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熟稔了呢。”

    皇后开口打破僵局,尹素问便会意地赶忙跟着插话,连说几句好话这才将两人的话头彻底止住。唯独是何采薇的诡辩之能比之冷秋水要略有不及,吃了些言语小亏,一旁的安然便很是护主地冲在前头,不顾皇后眼色愣是朝着尹素问两人重重鄙视出一个“哼”字。

    尹素问视若无睹。皇后却是看在眼里。

    “安妹妹,来。走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皇后招招手示意安然到自己身边来,安然先是一愣不明所以,忐忑看一眼旁人又没人提点,只好依言起身行个礼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娘娘召唤臣妾,可是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见着妹妹今日这身裙衫分外好看,尤其是这花样刺绣的做工,想来也是精心准备过的。噫?这花样左右看起来怎么倒像是一片茂盛的牡丹呢?”

    皇后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便瞬时集中在了安然的裙衫之上。桃红重色的长裙下摆以上好的丝线绣着一簇簇争相盛放的花朵。

    起先因着花朵与长裙颜色相近所绣位置又偏低。走动之时只见枝蔓缠绕的样子,花色倒是看不太出来。如今经由皇后一提醒,众人仔细分辨看看便发现那些花朵个个花盘饱满颜色艳丽确实是与牡丹极为相近。

    “这个花色,花色??????”

    “花色怎么了?”

    皇后神色不变。安然这才觉了害怕更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了。她紧紧攥着自己裙角查看一番,明明记着制衣之时留着的并不是牡丹花样,眼下怎么看却又都摆脱不了相像干系。

    “娘娘明鉴!许是下人手脚慌乱不够仔细,臣妾初来乍到,无论如何是断然不敢逾钜乱用了牡丹图案的!”

    “初来乍到?你的意思是,待到时间长久稳住根基之后才会再用这个图案了?”

    “不不不。臣妾绝没有这个意思!娘娘恕罪!”

    说多错多,安然跪得膝盖生疼,越说越乱更恨不得自抽几个耳光任罚。人人皆知后宫中的规矩,正红明黄之类的正色只有太后皇后可用,凤凰装饰都有不同尾数以作区分,牡丹花样就更不用说了。百花之主唯有牡丹才是真国色,又有哪个内宫嫔妃胆敢在皇后面前以卵击石选了牡丹当作自己的装饰花样。

    安然满心懊悔只剩了惴惴不安,伶俐忿恨的眼神更时不时扫向尹素问与冷秋水的一边,仿佛已经认定了自己这第一天的悲惨遭遇全是被她们所害。(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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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舍利子介绍:
平生不该种相思,一种一寺舍利子。
他本是云居寺的转世灵童、得道高僧,发愿毕生修佛重回大道本源;她本是上原府的冷漠小姐、异族弃女,遭逢情伤家变生无可恋。本应毫无交集的二人在命运召唤之下成为彼此的宿命之恋,而在身份悬殊、国仇家恨的横亘阻碍之下,这爱情来得并不容易。
爱与不爱,何去何从,终究只能错过。
相思舍利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相思舍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相思舍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