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莫相问,如何消恨(9)
她根本不在意有关张少卿的任何事情,更不在意尹萱萱的蓄意挑衅,反而是瞬间换了一个身份与面孔来调笑。她眼睛里有天真的光,言语轻柔又调皮,笑容里更有一丝故意而为之的娇气,换了任何一个陌生人来看倒真的会把她看做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小姐。
尹素问笑得那样单纯却是将尹萱萱的一口恶气狠狠堵在了心口,这一刻的尹萱萱讥讽不成更有苦难言,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有着心痛毛病的人了。
“尹素问!你,你不得好死!”
她气昏了头,再想不出更好的词汇来表达她的愤怒,只能选了这句最朴实却最真心的狠话来叫嚣。仅管这恶毒的叫嚣并不能为她解除目前的困境。
此刻的尹萱萱像是个已经点着了引线的火药桶,若不是尹素问手中的钢鞭仍紧紧裹挟着她,下一刻的她应该是早就一头扑上来要与尹素问同归于尽了。这样想着,尹素问倒是难得起了点玩笑心思。
“素心亦觉得二小姐所言甚有道理,那尹素问虽生为尹家长女却是不知自爱地稀里糊涂办了许多有损尹家门楣声望的错事,所以如今落得个尸身难见的凄惨下场也是活该了。这件事上,我与二小姐的立场一样绝没有半点同情,你大可放心。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既然是接了尹家主人的位置处事总是要公允平正的,那大小姐固然罪不可恕却也自己遭了报应,只是不知道二小姐如今打算要如何自处。是要主动认罪呢还是要我强行家法处置?”
“呸,我堂堂尹家二小姐不过一时落入你这样的小人之手,何罪之有?!”
尹素问坐实了自己三小姐的新身份,先是顺着尹萱萱的口气将那位已经亡故的“大小姐”一通编排,没几句话后却兜兜转转地又转回了尹萱萱自己的身上。她虽很是厌恶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却仍是给尹元的血脉留了一丝情面,倘若尹萱萱能及时勒马回头主动认错,自己或许也不会太过狠心。可惜,尹萱萱并不稀罕这样的机会。
尹素问轻叹一声。手上的钢鞭随之一紧,听着那身纤细的骨骼又是一声脆响,才看着她缓缓正色道。
“身为尹家二小姐,你从未为尹家做过半分贡献反而勾结母家王氏一族于府中、军中多次以公谋私中饱私囊。引得尹家里外账目俱有亏空,此为不忠;父亲从重病到身故,漫长难熬的悲惨日子里为人子女者你没有过一句探望宽慰,亦从未于病榻床头伺候过一时半刻,更与弑父之仇人有诸多牵扯。此为不孝;府中仆从丫鬟皆是入府多年的老人,尽心尽力伺候你寒暑数载,未换得半点恩情馈赠反而多被你们母女随意克扣月奉更有毒打致死的,此为不仁;尹家家训明令不得官商勾结行龌龊丧德之事,为大肆敛财你罔顾家规多次以亡父名义出面与府城内外之奸商勾结,控制府城军需粮食交易,此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尹家二小姐,你倒是好好说说看,自己究竟有没有罪?这罪又有多重?!”
尹素问这一通责骂陈情言辞狠厉,铿锵之声振聋发聩。即便是那些淡然置身事外的仆从侍卫们都在这言语之中听出了一身热血或冷汗。从前的她不觉恨,此刻却是将许多年的恨全都揉在了一起,和着愤怒与眼泪,变成了一把沉重的铁剑,忿忿地架在了尹萱萱的脖颈之上。
这样的痛斥同样让二房母女始料未及,尹萱萱的脸上先是闪过一阵惶恐与震惊,后来才想明白了,今日的尹素问是有备而来的,并非只是为了假公济私地还报几分当年的私愤。她说的每一幢每一件罪责毫无虚言,全是自己所做。尹萱萱自认不是什么人品如玉的大家闺秀,这些年来糟心的坏事没有少做,明里暗里更是牵扯过几条人命,如今被尹素问当众揭发出来虽是彻底折了颜面。心中却是没有一点忏悔之意。这世间之人颜色万千,有的人生来就应该是黑色的,而她尹萱萱就是这样的。
“呵,真是精彩!辛苦了尹大小姐逐条罗列我的罪状。”
尹萱萱的脸上既没有悔意也没有祈求,满满全是阴森森的怨恨,她怒极反笑。吐一口血沫子斜着眼睛看向尹素问,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着。
“尹素问,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立时立刻将我母女二人斩杀在这院子里,然后等着我王家人带了重兵过来一举踏平整个尹宅!”
彼时,尹素问回府的消息才一传到她的耳朵,她直觉上便总觉得有些不安心。虽是携了二夫人匆匆回府,临行之际仍是揪着那个不成器的舅舅千叮咛万嘱咐做了一个后手准备。她摸不准此时的尹素问是不是寻了什么别的靠山,王家在军营里虽出了些问题,但虚张声势用来自保应该还是够的。
尹萱萱十几年的算计心思全在尹素问身上,她很清楚即使这个去而复归的人再有多大变化,也终究是个不够狠辣的人,她狠不过自己自己就还有能反败为胜的可能。
“抱歉,我倒是没听明白。二小姐的意思是说,此时此刻你还在指望着那位一无是处的王家舅舅能搬兵来救你?”
“他是一无是处的人,他手底下的兵却是多少能有些本事的。尹素问,说到底你手里也不过只有这几个老实巴交的下人和侍卫,用他们来抵抗那上过战场的兵士,总是太傻了些。”
“可惜啊,你的那位舅舅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来救你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后,尹素问忍着笑意向尹萱萱传达了一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她的那位王家舅舅早在母女二人驱车离府的片刻之后就已经死于了上原府城有名的花楼之内,死因是醉酒寻衅遇到了仇家,被乱刀砍死在了现场。尹素问唯一忌惮的便是尹家兵权旁落,自然要在她们回府之际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而尹萱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折碎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莫相问,如何消恨(10)
尹素问的钢鞭明明已经有了片刻放松,可尹萱萱才在这一刻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番折腾后的痛楚。大小不一的伤口上全都传来无比清晰的疼痛感,汇聚在心口后又齐齐地炸开,她很怀疑,这些痛感应该是被自己绝望的情绪无限放大了。
她脸色煞白,不可置信且无比惊慌地看向尹素问,继而又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再不肯说一句话。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没有了任何可以谈判或要挟的筹码,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沉心祈祷,祈祷尹素问心中还留着那一丝不忍。善心也好怜悯也罢,只要那一丝不忍还在,自己总是可以保命的。
尹萱萱不能杀,尹素问心中同样清楚。她有千错万错却是尹元留在这世间的唯一骨血,自己徒然挂着一个尹家的头衔却在事实上与尹元没有半点血亲关系。尹元养育自己成才更为自己的亲生母亲背负了多年的恩怨仇恨,无论如何,自己是要知恩图报的。如今面对恨己入骨的尹萱萱,即便是仇恨再深,又怎么能真的了结她的性命。
见着尹萱萱此刻情绪变化倒真像是一副服了软的模样,尹素问亦收起了自己的严词厉色,重新换了一副微微调笑的神色,伏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我不怕王家的军队也不怕你,如今,要杀你很是容易。不过夜色漫长挥刀无趣,我亦不是个嗜血屠戮之人,不如我们来做个事关生死的选择游戏吧,或许你还能有生还的机会。”
此言一出,二房母女便同时怔怔地看向了她,皆是面色狰狞神情复杂。尹二夫人并未被用刑,可历经了方才的一通惊吓后早已肝胆俱裂。只要是能保命她恨不能马上就向着尹素问磕头求饶,所以闻言之后哭花了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无比期待又恳求的神色,整个人不停冲着尹素问哼哼唧唧地点头。
尹萱萱的情绪却要复杂得多,她是一直在默默祈祷着希望尹素问能对自己留一份善心的,可真的听了她的话却又无端心慌起来。一番正面较量。她深知此时的尹素问早不是那般单纯好欺的人了,她对自己的仇恨也不会比自己对她的更少,如今这一句“或许”谁知道又会有了什么别的意思。
她又有些后悔了,自己不该那样一味地祈祷让尹素问心软。她受不了这样钝刀割肉的折磨感,不如此刻就立时给她脖颈上刺一把利刃来得要更爽快些。
“尹素问,你杀了我吧!什么劳什子的选择游戏,我呸!”
“啧啧啧,二小姐不要这么心急嘛。从前你不是最爱游戏最怕无聊的人吗?如今你是可以不用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也要想想二夫人的,她年纪大了,总是受不得太大惊吓的。”
尹素问语气轻松地轻声嘲笑她,言语间已经有下人端上了一只小小的漆盘。纯黑色的小圆盘子里孤零零地躺着两个雪白纸团,倒是没有任何旁的机关。
“别害怕,游戏很简单,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尹素问微微笑着看向尹萱萱,甚至一手抬起温柔地轻轻拍拍她的发髻安慰着,像是一个姐姐关怀妹妹的模样。即便尹萱萱猛地挣扎开,她也不甚在意
“两个纸团之上各有‘生’、‘死’一字。你与二夫人随便哪个先抽,只要抽到了‘生’字我自然二话不说会放人离府,至于抽到那个‘死’字嘛。”
话音刚落,另一名丫鬟便踮着小碎步匆匆行至了几人身边。她手中端了一个同样不大的朱红色漆盘向着尹素问微微欠身示意,盘子中央立一只小巧的翠色玉杯,杯中水影摇晃是刚刚斟满酒水的样子。
“至于抽到这个‘死’字嘛,便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我做不了那样见血杀人的脏事,就有劳这杯毒酒代劳了。”
方才起了一阵凉风,半空里倒是出了几颗寥落的星星。翡翠酒杯玲珑精致,星辉虽不盛。几点星光倒映在杯影之间却也有了流光溢彩的美感。这样的美被尹素问轻轻握在手中,她转头看一眼倒地不起的尹二夫人,那二夫人便是两眼发直浑身冷汗地重重向后倒去。幸得后方的侍卫一脚踢在她背上,她才又猛地咳嗽一阵硬撑着半坐起身来。
那酒杯别人不认识。尹二夫人却是牢牢记得的。那是她当年用来逼死尹家大夫人时所用的毒酒与酒杯,一模一样如今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那时的尹二夫人入府不过五六年,正是春风得意恩宠最盛之时,虽然只生出了尹萱萱一个女儿却仍是可以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整个尹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胆敢对她有所悖逆,唯独这大夫人成了她眼中越来越容不得的一根利刺。
尹家的大夫人任宛初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正室风范,既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又是尹元可以引以为傲的红颜美眷。于尹府内外无一人不夸赞。甚至是尹二夫人入府之际还有很多人在默默为她鸣不平,不知那尹老爷是看上了那位二夫人的哪一点好。
即便是尹元曾辜负了那些与她的婚前盟誓,执意要娶了二夫人入府,甚至没多久又有了尹萱萱,任宛初都始终没有说过一句不满的言语。能忍则忍、能避则避成了她与尹素问安之若素的唯一办法,除了个别情况下那位飞扬跋扈的二夫人做出了些什么太过分或出格的坏事,她才会不得不拿出正室的地位来阻止一番。不过,仅仅是那几次不得已的作对也足够这位二夫人心心念念地记恨着了。
后来,尹素问一夕之间被贬进了泥土尘埃之中,大夫人紧跟着自请独居入了佛堂,尹家便只剩了二夫人母女独大。那时的二夫人虽不知道尹素问母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很敏锐地感觉到这是自己上位为正室的唯一机会了。
借着王家弟弟的挑唆怂恿,她终于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里独自端了毒酒去找到了佛堂之中的任宛初。原本她还有些紧张与惴惴不安,甚至提前想好了一大堆堂而皇之的诱骗谎话,却不想事情办得出奇顺利。她只做了一个递酒的动作,那大夫人便毫不犹豫地端了过去一饮而尽。雨停了,尹家的大夫人于佛堂之中自戕身亡,二夫人却并没有因此扶正,甚至一度丢失了许多特权。
事发后,尹二夫人也曾有过短暂的惶惑不安,但是时过境迁直至多年,尹老爷都从未提起过此事,她便又悄悄地安下心来。今日尹元已逝,她与尹萱萱双双被困,尹素问手执酒杯的一个回眸,自己却是将那段陈年旧事一股脑地全想起来了,她终于晓得要后悔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莫相问,如何消恨(10)
尹素问的钢鞭明明已经有了片刻放松,可尹萱萱才在这一刻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番折腾后的痛楚。大小不一的伤口上全都传来无比清晰的疼痛感,汇聚在心口后又齐齐地炸开,她很怀疑,这些痛感应该是被自己绝望的情绪无限放大了。
她脸色煞白,不可置信且无比惊慌地看向尹素问,继而又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再不肯说一句话。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没有了任何可以谈判或要挟的筹码,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沉心祈祷,祈祷尹素问心中还留着那一丝不忍。善心也好怜悯也罢,只要那一丝不忍还在,自己总是可以保命的。
尹萱萱不能杀,尹素问心中同样清楚。她有千错万错却是尹元留在这世间的唯一骨血,自己徒然挂着一个尹家的头衔却在事实上与尹元没有半点血亲关系。尹元养育自己成才更为自己的亲生母亲背负了多年的恩怨仇恨,无论如何,自己是要知恩图报的。如今面对恨己入骨的尹萱萱,即便是仇恨再深,又怎么能真的了结她的性命。
见着尹萱萱此刻情绪变化倒真像是一副服了软的模样,尹素问亦收起了自己的严词厉色,重新换了一副微微调笑的神色,伏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我不怕王家的军队也不怕你,如今,要杀你很是容易。不过夜色漫长挥刀无趣,我亦不是个嗜血屠戮之人,不如我们来做个事关生死的选择游戏吧,或许你还能有生还的机会。”
此言一出,二房母女便同时怔怔地看向了她,皆是面色狰狞神情复杂。尹二夫人并未被用刑,可历经了方才的一通惊吓后早已肝胆俱裂。只要是能保命她恨不能马上就向着尹素问磕头求饶,所以闻言之后哭花了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无比期待又恳求的神色,整个人不停冲着尹素问哼哼唧唧地点头。
尹萱萱的情绪却要复杂得多,她是一直在默默祈祷着希望尹素问能对自己留一份善心的,可真的听了她的话却又无端心慌起来。一番正面较量。她深知此时的尹素问早不是那般单纯好欺的人了,她对自己的仇恨也不会比自己对她的更少,如今这一句“或许”谁知道又会有了什么别的意思。
她又有些后悔了,自己不该那样一味地祈祷让尹素问心软。她受不了这样钝刀割肉的折磨感,不如此刻就立时给她脖颈上刺一把利刃来得要更爽快些。
“尹素问,你杀了我吧!什么劳什子的选择游戏,我呸!”
“啧啧啧,二小姐不要这么心急嘛。从前你不是最爱游戏最怕无聊的人吗?如今你是可以不用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也要想想二夫人的,她年纪大了,总是受不得太大惊吓的。”
尹素问语气轻松地轻声嘲笑她,言语间已经有下人端上了一只小小的漆盘。纯黑色的小圆盘子里孤零零地躺着两个雪白纸团,倒是没有任何旁的机关。
“别害怕,游戏很简单,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尹素问微微笑着看向尹萱萱,甚至一手抬起温柔地轻轻拍拍她的发髻安慰着,像是一个姐姐关怀妹妹的模样。即便尹萱萱猛地挣扎开,她也不甚在意
“两个纸团之上各有‘生’、‘死’一字。你与二夫人随便哪个先抽,只要抽到了‘生’字我自然二话不说会放人离府,至于抽到那个‘死’字嘛。”
话音刚落,另一名丫鬟便踮着小碎步匆匆行至了几人身边。她手中端了一个同样不大的朱红色漆盘向着尹素问微微欠身示意,盘子中央立一只小巧的翠色玉杯,杯中水影摇晃是刚刚斟满酒水的样子。
“至于抽到这个‘死’字嘛,便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我做不了那样见血杀人的脏事,就有劳这杯毒酒代劳了。”
方才起了一阵凉风,半空里倒是出了几颗寥落的星星。翡翠酒杯玲珑精致,星辉虽不盛。几点星光倒映在杯影之间却也有了流光溢彩的美感。这样的美被尹素问轻轻握在手中,她转头看一眼倒地不起的尹二夫人,那二夫人便是两眼发直浑身冷汗地重重向后倒去。幸得后方的侍卫一脚踢在她背上,她才又猛地咳嗽一阵硬撑着半坐起身来。
那酒杯别人不认识。尹二夫人却是牢牢记得的。那是她当年用来逼死尹家大夫人时所用的毒酒与酒杯,一模一样如今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那时的尹二夫人入府不过五六年,正是春风得意恩宠最盛之时,虽然只生出了尹萱萱一个女儿却仍是可以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整个尹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胆敢对她有所悖逆,唯独这大夫人成了她眼中越来越容不得的一根利刺。
尹家的大夫人任宛初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正室风范,既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又是尹元可以引以为傲的红颜美眷。于尹府内外无一人不夸赞。甚至是尹二夫人入府之际还有很多人在默默为她鸣不平,不知那尹老爷是看上了那位二夫人的哪一点好。
即便是尹元曾辜负了那些与她的婚前盟誓,执意要娶了二夫人入府,甚至没多久又有了尹萱萱,任宛初都始终没有说过一句不满的言语。能忍则忍、能避则避成了她与尹素问安之若素的唯一办法,除了个别情况下那位飞扬跋扈的二夫人做出了些什么太过分或出格的坏事,她才会不得不拿出正室的地位来阻止一番。不过,仅仅是那几次不得已的作对也足够这位二夫人心心念念地记恨着了。
后来,尹素问一夕之间被贬进了泥土尘埃之中,大夫人紧跟着自请独居入了佛堂,尹家便只剩了二夫人母女独大。那时的二夫人虽不知道尹素问母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很敏锐地感觉到这是自己上位为正室的唯一机会了。
借着王家弟弟的挑唆怂恿,她终于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里独自端了毒酒去找到了佛堂之中的任宛初。原本她还有些紧张与惴惴不安,甚至提前想好了一大堆堂而皇之的诱骗谎话,却不想事情办得出奇顺利。她只做了一个递酒的动作,那大夫人便毫不犹豫地端了过去一饮而尽。雨停了,尹家的大夫人于佛堂之中自戕身亡,二夫人却并没有因此扶正,甚至一度丢失了许多特权。
事发后,尹二夫人也曾有过短暂的惶惑不安,但是时过境迁直至多年,尹老爷都从未提起过此事,她便又悄悄地安下心来。今日尹元已逝,她与尹萱萱双双被困,尹素问手执酒杯的一个回眸,自己却是将那段陈年旧事一股脑地全想起来了,她终于晓得要后悔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莫相问,如何消恨(11)
尹素问一个眼神示意,一名身材魁梧的侍卫便手脚麻利将尹萱萱控制了起来。她卸了手中的钢鞭,自顾自地端起酒杯行至尹二夫人身边,半蹲着强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尹素问眼中的蓝色光芒一闪而过,尹二夫人的惊惧之感便更重一分,直到自己口中的破布已被摘除,仍然吓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她应该是要声泪俱下态度诚恳地向尹素问祈求原谅的,可是那恶梦般的毒酒杯就在自己眼前晃悠,晃得她心神不宁不敢言语,只能频频别过脸去躲闪。
“怎么,尹二夫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大夫人死的那个雨夜里,我倒见着你很是威风呢。”
尹素问在她耳边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话,她便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想要逃窜,被后方的侍卫彻底堵上了去路之后,才终于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只一句话,尹二夫人便什么都明白了。当年那个雨夜里的某一个阴影里应该还躲着一个小小的尹素问,她看见了自己行凶的全过程,而今天她便是要为那位大夫人来报仇的,自己却是无处可逃了。
此刻的尹二夫人满身脏污,双手掩面痛哭流涕,眼睛红肿声音嘶哑地喃喃说着一些含混不清道歉或祈求的言语。她是如此经不住吓唬,尹素问不过才说了一句话,她倒是自己被一个酒杯吓得魂不附体了。
轻蔑又厌恶地一声轻笑,尹素问放了酒杯又起身看向了尹萱萱,眉峰微挑地笑言。
“二夫人看来是被吓傻了,这个选择题不如就从你先开始吧。只是动动手指便会有一半的生还机会,别着急拒绝。”
她端了纸团托盘向着尹萱萱一步步走近,明明手握着对方的生死又偏偏是一副热情的好心模样。她脚踩着清风,肩上有星月的淡淡光辉,面上是看不出喜怒与真心的神色,有那么一刻,尹萱萱似乎觉得自己被她随意一个挥手就可以轻巧处死了。
可是不甘心不情愿。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有嫁给心上人,没有将尹家夺回手中,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所以,在尹素问朝着她款款而来的那一刻。她又想通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好,我选。”
尹萱萱并不清楚上一辈的两位夫人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恩怨,大致也猜到是自己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母亲又做了些什么被抓住了把柄的恶事。不过她既不在意也无心再管,眼下好不容易还有一个能逃生的机会,她满心满脑子全都是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尽快脱离尹素问的魔爪。故而。当尹素问拿了纸团重新走到自己面前之时,她仍是强压住了心头的不忿很痛快地抽取了其中一枚。
“尹素问,你要说话算数,倘若我抽到了??????”
尹萱萱的声音戛然而止,慢慢抬起头怔怔看向了尹素问,继而便是一声猛烈又凄惨的嘶吼。她积攒隐忍了许久的怒气在这一刻全数爆发了出来,对着尹素问破口大骂,恨不能把自己一腔子的热血全都喷到了她的脸上。
她手中半开的纸团无声地滚落在了冰凉潮湿的地面,泥渍点点之间还能见着上面只有一个墨色深重的字迹:死。
二夫人精神奔溃顾不得参与这场简易的生死游戏,尹萱萱毫不犹豫地伸了手。以为自己起码会有一半生还的可能,却不想那一张薄薄的纸团之上竟然会是一个毫不留情的“死”字。她大骂着尹素问是如何卑鄙无耻,故意设了这样一个下作的圈套来戏耍自己,同时又要强忍着自己在面对死亡时不停滴血的内心与脆弱的神经。
在那愤怒的上一刻,尹萱萱或许还是个义愤填膺甘愿一死的仇恨者,可是对方却又偏偏给了她一个可能生还的机会。待到这个机会最终与自己擦身而过之时,那赴死的决心便不能那么决绝坚强了,这样的时候,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美好的事情了。
可惜,她早不是那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尹二小姐了。她的咒骂除了能换来尹素问不怀好意的笑声和侍卫一顿不耐烦的拳打脚踢之外,并没有任何作用。
尹素问不再亲自动手,依然是方才那两个体量壮实的中年婆子一阵风地堵在了尹萱萱面前。两人面目狰狞,一人端了毒酒一人作势就要强制掰开她的嘴唇。生死边缘。尹萱萱拼了命地挣扎拒绝,一阵短暂的博弈后那两名婆子倒真的一时没能撬开她紧闭的双唇。
“尹,尹素问,我,我求你!!”
在她精疲力竭的最后一刻,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违心的恳求之言。话音一落。身边果然瞬间安静了下来,尹素问抬手阻止了这场险些就要成功的谋杀。
她有些疑惑地看一眼尹萱萱,像是没太听清楚的样子。
“你说什么?”
“我说,我求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尹萱萱艰难地挣扎几下,将身旁的人们挤开,自己则毫不犹豫地狠狠跪了下来,朝着尹素问深深低下了自视高贵的头颅。
“我认罪,那每一件丧心病狂的错事全都是我尹萱萱的所做所为。我不求能得到原谅,只求你能念在血缘亲情的情分上不要杀我。我保证从此以后远离尹府,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为了活着,即便尹萱萱这样极致自负的人仍是不得不磕头求饶地认了输。她那样长久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低头垂手毫无怨言,紧紧闭了眼睛没有再看尹素问。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心里却像是过了一个十年般漫长。
“你认罪?”
“是。”
“既是有罪,总要有人受罚的,否则又怎么能算得上是认罪了。”
“你说了,我们二人一生一死?”
“是。”
“好。”
尹萱萱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了头看向她,一字一顿清楚地说着。
“放我走,我会留下她偿命。”
她的右手深深折断了几根长指甲,豆蔻殷红的纤手指甲上落下一串串滴滴答答的血珠,染红了一小片青石地面。
尹萱萱神色镇定面无表情地举起了那只鲜血淋漓的纤手,直直地指向了地上神色萎靡的尹二夫人,她的娘亲。她很清楚自己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用自己母亲的性命去平息尹素问的怒火,换得一副自由身。她不害怕不后悔,除了心底某个角落会有些隐隐细微的疼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寒山冷夜(1)
夜深了,府邸内外处处掌了灯倒也不觉得暗。原本以为那样阴沉的天气是要落雨的,几阵夜风过去,反而吹散了乌云,露出更多的星光来。天上的星映着地上的灯,恍惚看上去确是一番沉夜美景。
庭院里的人们尽数散去,只留了一方小小的木桌木椅,还有一小壶清酒。尹素问摒退了丫鬟近卫,独自一人在桌前自斟自饮。管家和南珠分别劝了几次说更深露重皆没有成效,索性由着她的性子不再干涉,离去之时又贴心地递了件更厚实的披风给她。
酒是上好的桃花酿,陈年的香酒很容易醉人。尹素问的酒量一向不好,原本以为不用两三杯自己便可以一场大醉酣睡不醒,没想到,自己变了个身份连着酒量都出息了不少,一杯杯地徐徐饮下去倒没有什么醉酒的征兆。
直至一壶酒就要见底了才终于觉得手脚沉重是要醉了的样子,可惜,身子发沉思绪却反而愈发清晰了。庭院早已经被洒扫干净,可她却总觉得空气里还有方才残留的血腥气息,若有若无地和在酒气之间一股股冲击着自己的鼻腔。
几声干呕之后,尹素问是彻底清醒了。本想借酒遁世以遣愁怀,不想酒不醉人反而让记忆愈发深刻了,那尹二夫人惨死的场景便又一次在她的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故事结尾有些荒唐,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尹萱萱那长叹之后的冷面一指,主动将生的希望揽在了自己身上而彻底抛下了自己的亲娘。她只说了两句话,一是向着尹二夫人,希望她为人父母地牺牲一次不要怨恨自己;二是向着尹素问,希望她言而有信一命换一命。
当时的尹素问有过一瞬的愣神,她对于尹萱萱的认识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什么大逆不道什么人面兽心,在她那里都不过是一句轻巧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短暂的沉默过后,尹素问看向了一旁早已精神崩溃的尹二夫人,忽然就有些心软。有些替她感到不值。
不过,那二夫人倒是出奇的镇定,既没有疯狂逃窜或咒骂,也没有再多言半句恳求。甚至连方才惊惧的痛哭流涕都收了起来。她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在下一刻却一头撞上了身后侍卫的长剑。
长剑本是藏在剑鞘之中的,她只拔出了一小半,而那侍卫也算是反应灵敏,在她突然冲向自己的下一刻便出手阻止了。不过耐不住她寻死的心智坚定。侍卫的堪堪一挡,虽然只露了个剑锋却也足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自裁了。
那一个冲击的力量仿佛是用尽了那女人全部的力量与决心,她的脖颈被剑锋狠狠拉开,见了血肉见了筋骨,整个脑袋更深深嵌在了剑锋之上拔不下来。热血飞溅,伴着皮肉撒了一地,纵是那见惯了生死的侍卫都被迎面而来的飞血吓了一跳。
之后,便是长久的安静。没有人哭喊,没有人流泪,只有尹素问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鄙夷憎恨了那个女人许多年。也曾想过要怎样才能置她于死地,不想,最后的结局却仍是顺了她自己的心愿。那个高高在上的尹府二夫人,宁愿自行撞剑而亡,也绝不要喝一口尹素问准备的毒酒。思及此处,尹素问又发出了一声嗤笑,相较而言,她的那位“妹妹”竟是要差上了许多。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承诺要一命换一命的,二夫人自己选了死棋,尹萱萱便得了解脱。她亲眼见着尹萱萱慢慢挣脱绳索。一步步走到二夫人的身前,缓缓抬手为她阖上双眼,然后又一步一艰难地拖着那具染血的尸首向外走去。
强烈的血腥味刺激下,尹素问没有心思再出言拦她。任由她面色铁青地离府而去。只是回首之际仿佛又听见了尹萱萱的一句,“尹素问,我欠你的算是还清了。”
最后一杯清酒入口,尹素问险些被自己呛到,不耐得挥手扇去空气中细不可闻的血腥气息,她便不愿再去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桃花酿的前味偏向甘甜。后劲却辛辣上头,她自斟自饮地灌下一小壶去,吹着夜风倒是真的有些醺然欲醉了。小圆桌边上的一只翡翠酒杯被她踉跄一推直接坠在了青石的地面上应声而碎。杯中的液体泼洒了一地,没有任何异味,不过是一杯再寻常不过的酒水。尹素问的心终究不够狠,她自己从来都知道。
娘亲离世的那一年她就曾暗暗立过誓言,总有一天自己是要亲自手刃了尹家二房的,随着尹元的离世,这个想法便更加得到了肯定。她在这世间没了亲人,全都拜那蛇蝎心肠的母女两人所赐,若说没有仇恨那是假话,可是真的到了可以报仇雪恨之时,她却又犹豫了。
尹元临终前嘱咐了她许多件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如果可以,还是放她们一条活路吧。他喃喃地与自己说着,那位二夫人是在最美好年华里跟了自己,她跳胡旋舞的时候总能让他想起身在故乡的日子,她的眼角有一颗泪痣,与他的孔雀公主一模一样。她没做过什么好事,可尹元愿意原谅她,所以她却罪不至死。尹萱萱是他的骨血,纵是有弑父大罪,他却仍旧想着就当是还债了。他那样虚弱地恳求,尹素问便不忍再伤他的心,亦再没有提起当年小小的自己是如何躲在屏风之后亲眼见着了那位二夫人用一杯毒酒逼死了自己的母亲。
尹素问知道,起初的尹元是太过相信了她们的忠心与清白,可是后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又迟迟不愿意动手处置,只能说还是有丝毫情感的。所以,她纵是千百个不愿意仍旧低着头答应了那个不下杀手的愿望。只是没有想到,那位二夫人在最后一刻却还是被她的掌上明珠逼死了。
因果循环天道轮回,她渐渐开始相信了。尹萱萱落败逃走,尹素问却是不相信她会真的收了心性去重新做人,但是无所谓,即便此后还会有什么天大的麻烦,自己都会全数扛了下来。
她又想起了心澈的话,那些不可推卸的责任与苦难也叫作命中注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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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寒山冷夜(1)
夜深了,府邸内外处处掌了灯倒也不觉得暗。原本以为那样阴沉的天气是要落雨的,几阵夜风过去,反而吹散了乌云,露出更多的星光来。天上的星映着地上的灯,恍惚看上去确是一番沉夜美景。
庭院里的人们尽数散去,只留了一方小小的木桌木椅,还有一小壶清酒。尹素问摒退了丫鬟近卫,独自一人在桌前自斟自饮。管家和南珠分别劝了几次说更深露重皆没有成效,索性由着她的性子不再干涉,离去之时又贴心地递了件更厚实的披风给她。
酒是上好的桃花酿,陈年的香酒很容易醉人。尹素问的酒量一向不好,原本以为不用两三杯自己便可以一场大醉酣睡不醒,没想到,自己变了个身份连着酒量都出息了不少,一杯杯地徐徐饮下去倒没有什么醉酒的征兆。
直至一壶酒就要见底了才终于觉得手脚沉重是要醉了的样子,可惜,身子发沉思绪却反而愈发清晰了。庭院早已经被洒扫干净,可她却总觉得空气里还有方才残留的血腥气息,若有若无地和在酒气之间一股股冲击着自己的鼻腔。
几声干呕之后,尹素问是彻底清醒了。本想借酒遁世以遣愁怀,不想酒不醉人反而让记忆愈发深刻了,那尹二夫人惨死的场景便又一次在她的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故事结尾有些荒唐,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尹萱萱那长叹之后的冷面一指,主动将生的希望揽在了自己身上而彻底抛下了自己的亲娘。她只说了两句话,一是向着尹二夫人,希望她为人父母地牺牲一次不要怨恨自己;二是向着尹素问,希望她言而有信一命换一命。
当时的尹素问有过一瞬的愣神,她对于尹萱萱的认识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什么大逆不道什么人面兽心,在她那里都不过是一句轻巧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短暂的沉默过后,尹素问看向了一旁早已精神崩溃的尹二夫人,忽然就有些心软。有些替她感到不值。
不过,那二夫人倒是出奇的镇定,既没有疯狂逃窜或咒骂,也没有再多言半句恳求。甚至连方才惊惧的痛哭流涕都收了起来。她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在下一刻却一头撞上了身后侍卫的长剑。
长剑本是藏在剑鞘之中的,她只拔出了一小半,而那侍卫也算是反应灵敏,在她突然冲向自己的下一刻便出手阻止了。不过耐不住她寻死的心智坚定。侍卫的堪堪一挡,虽然只露了个剑锋却也足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自裁了。
那一个冲击的力量仿佛是用尽了那女人全部的力量与决心,她的脖颈被剑锋狠狠拉开,见了血肉见了筋骨,整个脑袋更深深嵌在了剑锋之上拔不下来。热血飞溅,伴着皮肉撒了一地,纵是那见惯了生死的侍卫都被迎面而来的飞血吓了一跳。
之后,便是长久的安静。没有人哭喊,没有人流泪,只有尹素问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鄙夷憎恨了那个女人许多年。也曾想过要怎样才能置她于死地,不想,最后的结局却仍是顺了她自己的心愿。那个高高在上的尹府二夫人,宁愿自行撞剑而亡,也绝不要喝一口尹素问准备的毒酒。思及此处,尹素问又发出了一声嗤笑,相较而言,她的那位“妹妹”竟是要差上了许多。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承诺要一命换一命的,二夫人自己选了死棋,尹萱萱便得了解脱。她亲眼见着尹萱萱慢慢挣脱绳索。一步步走到二夫人的身前,缓缓抬手为她阖上双眼,然后又一步一艰难地拖着那具染血的尸首向外走去。
强烈的血腥味刺激下,尹素问没有心思再出言拦她。任由她面色铁青地离府而去。只是回首之际仿佛又听见了尹萱萱的一句,“尹素问,我欠你的算是还清了。”
最后一杯清酒入口,尹素问险些被自己呛到,不耐得挥手扇去空气中细不可闻的血腥气息,她便不愿再去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桃花酿的前味偏向甘甜。后劲却辛辣上头,她自斟自饮地灌下一小壶去,吹着夜风倒是真的有些醺然欲醉了。小圆桌边上的一只翡翠酒杯被她踉跄一推直接坠在了青石的地面上应声而碎。杯中的液体泼洒了一地,没有任何异味,不过是一杯再寻常不过的酒水。尹素问的心终究不够狠,她自己从来都知道。
娘亲离世的那一年她就曾暗暗立过誓言,总有一天自己是要亲自手刃了尹家二房的,随着尹元的离世,这个想法便更加得到了肯定。她在这世间没了亲人,全都拜那蛇蝎心肠的母女两人所赐,若说没有仇恨那是假话,可是真的到了可以报仇雪恨之时,她却又犹豫了。
尹元临终前嘱咐了她许多件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如果可以,还是放她们一条活路吧。他喃喃地与自己说着,那位二夫人是在最美好年华里跟了自己,她跳胡旋舞的时候总能让他想起身在故乡的日子,她的眼角有一颗泪痣,与他的孔雀公主一模一样。她没做过什么好事,可尹元愿意原谅她,所以她却罪不至死。尹萱萱是他的骨血,纵是有弑父大罪,他却仍旧想着就当是还债了。他那样虚弱地恳求,尹素问便不忍再伤他的心,亦再没有提起当年小小的自己是如何躲在屏风之后亲眼见着了那位二夫人用一杯毒酒逼死了自己的母亲。
尹素问知道,起初的尹元是太过相信了她们的忠心与清白,可是后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又迟迟不愿意动手处置,只能说还是有丝毫情感的。所以,她纵是千百个不愿意仍旧低着头答应了那个不下杀手的愿望。只是没有想到,那位二夫人在最后一刻却还是被她的掌上明珠逼死了。
因果循环天道轮回,她渐渐开始相信了。尹萱萱落败逃走,尹素问却是不相信她会真的收了心性去重新做人,但是无所谓,即便此后还会有什么天大的麻烦,自己都会全数扛了下来。
她又想起了心澈的话,那些不可推卸的责任与苦难也叫作命中注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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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寒山冷夜(2)
她忽然很想念心澈,想念那山谷中不知时日的快乐时光。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宁愿永远丢了记忆去过那样的生活。可是现在,陪伴她的只有无边的寂寞与孤单,她以为自己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孤单了,可事实上好像又并非如此。倘若没有见过太阳,她本可以永久地接受黑暗,如今再入黑暗,不过是单单凭着一份无所谓的仇恨心愿罢了。什么叫做无所谓,便是无所牵挂,无畏生死,想来也真是可怜。
棘手的人与事一件件被解决,仇恨总有一天会渐渐消散,可是尹素问现在却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丝报复之后的快乐与舒心。此时她最想做的仍是想要蜷缩在心澈的怀抱或身侧,静静地听他念一段经文,念什么都好,那水檀香的气味总能让她无比心安。
夜风更凉了,她似乎是真的醉了,连着肩上的披风顺着乌黑如云的发丝滑落在地也毫无知觉。上了头的酒劲越来越明显,她的手无意识地颤抖几下,想要再斟一杯才发现壶中已是空空如也。
“珠儿,酒,酒??????”
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地话不成章,尹素问的双眼迷蒙,身体如冰而喉头似火。她明显地感觉到身子的每一处都像是要造反一样地不听了自己使唤,想要唤人前来又发不出声音,除了愈发沉重的困倦便是挥之不去的孤单。
那仅存的一分清明之中,像是有个声音在安慰着自己,“坏人已经被赶跑了,安心睡吧”。她晃悠几下,终于还是歪头枕臂地醉在了桌前,朦胧虚幻中的最后一眼又好像看见了一双无比熟悉的手掌,手指纤长掌心温暖,轻轻捡起了地上的披风盖在自己身上。她入了梦,仿佛是身在那个大雪篝火的山洞沉夜里,又或是沉醉在那个风轻蝉鸣星辉灿烂的山谷月夜中。这样的美梦真好。走到哪里都有他陪着。
??????
尹家三小姐病了,在那个起了风的深夜独酌之后便患了严重的风寒,尹家上下大小人物皆如惊弓之鸟一般紧紧悬了一颗心不上不下地翘首以盼。直到老管家不辞辛劳地请了府城内外的各式名医前来会诊,十几名医者进进出出统一认定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风寒之后。众人才又终于放下了心来。
每次提及这位初来乍到的三小姐,人们总是怀了极大的好奇与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他们钦佩又赞颂这位小姐的赤子之心与雷霆手段,感叹尹家终于能有一位真正当家作主的人了。不过短短半个夜里她一个新来之人便势如破竹地将曾经恃强凌弱惯了的尹家二房处理干净,甚至连那背后隐藏的王家势力都被连根拔除;另一方面他们又都有些胆怯害怕,生怕这府中是走了猛虎来了狼。若这位三小姐是个骨子里残暴成性的主子可怎么办。当然,还剩下少数的几个老人会在自己心里犯几声嘀咕,除了脾气性格,这位三小姐倒是与尹家那位失踪已久的大小姐极为相像。不过,这样的嘀咕仅限于个人,如今的情势下,尹府内是没有人敢要再质疑什么的。
尹素问的病虽严重却也不闹人,只像是累极了要把没睡够的日子全都补回来,高烧退了之后便自顾自一副沉睡不醒的样子。已是第三日的正午,老管家照例来探望一番。见着沉睡的她仍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不由得就有些焦急。拉了一旁的南珠悄声问了下情况,不过还是一切正常的普通状态,一时也问不出什么头绪来。
“关叔,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前夜里那两位的事情是将小姐气坏了也累坏了的,她心里不好受前些日子在外又吃了不少苦,如今灌了那么多酒还受了风寒,看着就让人心疼。不如,就一气让她睡个够吧。”
“话是这样说,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府中上下大小事情总是免不了要劳烦新主子来主持指点的。”
“你呀,真是个老顽固!小姐既然没有动弹你的位置,各项大事又都叫你来参与,这些个特殊的日子里您老就不能多帮着分担分担?”
南珠并不关心天下是不是要大乱。她只在乎尹素问个人是否能够舒适妥帖,每所以日里都轻手轻脚地小心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或打扰。见着这老管家天天要来催问一趟便以为是他自己不够卖力,嘴上不免要埋怨几句。
老管家知道南珠是个只认主子不好讲道理的,纵使自己被冤枉了也只能哭笑不得地忍着。他管理尹府数十载,日常事务还没有处理不了的,只是尹元的丧礼在即。尹素问要是再不醒来,丧礼之上没了主家怕是就要开天窗了。
他与南珠絮絮地解释几句又被不客气地呛声回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几声声调也不自觉地高了些。两人一阵扯皮,没扯出什么两全其美的结果来,倒是将踏上睡着的尹素问给吵醒了。
听着尹素问干哑着喉咙说话,两人才猛然反应过来。南珠一个极不满意的白眼瞥一眼老管家,自顾自地去端了水和巾帕,伺候着尹素问起身,老管家则是一脸不好意思的讪笑,没想到自己这一天一顿的牢骚竟然真的将尹素问给吵醒了。
尹素问倒是不甚在意,深知自己此时的身份是容不得肆意休息与放松的,只随意批件外套简单喝了几口水便忙起了正事。先是听了老管家将几日来府邸内外的重要事项逐条做成简报后的例行汇报,又重点安顿了丧礼和财帐事宜,才稍事休息地大大缓了一口气。
“府内虽乱了一阵子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只要我在,他们总不敢随意造次。除了将那批查实后有问题的仆从下人们处理掉之外,其余事情有你担着,我还是放心的。唯独不放心的,目前就只剩府兵所在的戍卫军了。”
“小姐是担心旁落的军权再收不回来了?”
“哎,既已是旁落他人之物,想要收回来等于与虎谋皮兽口夺肉,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我虽是个女儿身,却也是尹府当家作主的人,更背负着父亲的遗志,即便艰难也总要试上一试的。”(未完待续。)
PS: 无所牵挂,无畏生死,想来也是可怜。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寒山冷夜(3)
“小姐可有什么打算”
提及尹府的兵权,老管家亦是满面愁容。他看向尹素问,尹素问却没有看他,片刻的愣神思索后,才短短地说一句,“弃车保帅吧。”
上原府在尹元手中历经两朝而繁荣日盛,再加上他心有所念多年筹谋,握在他手中的军士力量盘根错节又何止一批千百人的府兵或京城戍卫军那么简单。按照他临终时对自己的交待,除了京城之中的戍卫军京城周边的九个州县,最重要 的便是幽南十二州中的南州与云州。
如今尹元暴毙,尹家京中军权被夺,往日里所谓的亲近之友自然会鸟兽而散。尹素问一个弱女子刚刚主事,想要重振门楣少不了兵权做倚,南云二州鞭长莫及自然是顾不上了,如何能够想办法夺回京中势力才是当务之急,若是足够幸运的话或许还可以拿回周边的几个州县。每每思及此事,她便会有一番心慌气短难耐之极的头痛感。
“可有打听清楚,京城戍卫军的兵符与辖制权究竟在谁的手中”
“回禀小姐,按照多方打探的结果来看,如今的兵符仍在军中,府兵与戍卫军也没有什么异动,但奇怪的是真正 辖制军中权力的人却并非是王家。我们目前的渠道深入不到军中的机密高层,至于那个真正 在背后操纵的人究竟是谁,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
尹元病重之后的几日之内,尹家在上原府的全部兵权就落入了王家人之手。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包括尹素问在内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当前日里她派出的近卫将王安义彻底拔除之后,他手中所掌握的所有军力却没有任何丧失主帅之后的异动,而她同时派去接手军务的尹家人则直接被拦在了军门之外铩羽而归。那个时刻她便知道 了,上原府的兵既不在尹家手上,王家也没能留得住。
“会是谁呢张少卿”
“小姐,您说什么”
各种可能的想法在尹素问的脑海中迅速掠过一遍,她喃喃盘算着,最有可能的也只有张少卿一家了。不过。老管家问她。她却是没有正面回答。
尹家上下与上原府内外,尹元留给她的似乎正是一个看不清理不明的惶惑泥团,无法求助的自我救赎全然都放在了她一个人的肩头。她忽然记起了一个人的名字,“李修茗”。尹元密柜中遗留的另一封信还在自己身上。她需要 尽快去会会那个人。或许还能有些帮助 。
如今的尹家除了南珠,尹素问总是不大相信别人的,即便是老管家已经尽li 地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她仍然没有将自己全部的心思和盘托出。不过,他毕竟算是尹元在世之时的亲近之人了,想起那个陌生的人名和信笺,尹素问自己是一无所知的,只得装作不甚在意地随口向老管家打听了几句。
关于李修茗,老管家也只是听过其名而未见其人,在伺候尹元的过程中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却不算认识,平日里听了主人的吩咐,也要尊称对方一声“李老”。就他所言,那李老的确算得上是尹元生前的好友,不过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人士,既不在朝中为官又不主动出现在尹府,平素多是尹元主动邀请其指点迷津。尹家老爷这样低调清冷之人对其尊敬赞赏之余更称兄道弟,经常会送上各式的慰问礼品加以笼络,可见也不是个平凡之辈。
“小姐,关于那位李老,老奴并没有见过本人所以所知着实有限。只额外知道 一点,此人虽身在江湖倒并没有什么侠义英雄之事,只是尤擅经商颇有家财,如今府城的各类商行之中都有他的人手。”
“李老这样看来倒确实是个颇不简单的大人物了,也不知他要再见我会不会还念家父一段旧情。”
老管家就自己所知的言无不尽但并不知道 尹元留信之事,所以也不明白尹素问为何会突然问起那位神i 的老者。不过他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又知此时非同寻常,尹素问要做什么总有自己的道理,所以也不会多问,只静静听着她的吩咐。
“那关叔,你可知道 在哪里能够找到这位李老吗”
“这可是为难了。此前老爷他们会面都是自行安排的,我并没有单独去邀请过那位李老,所以也不知他的具体府邸或住处。”
“你不是说爹爹会经常派人去送一些礼品之类的东西吗,这些事情总是经由你手的吧”
“赠送礼品的事宜确实是老奴经手操办的,不过也并不是送往李老府邸的。”
“那是送往哪里的”
“这”
两人一番略显尴尬的交谈之后,老管家确实是给了尹素问一个纸条上的地址,不过又支支吾吾地言说那地址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若真的要去寻人,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前往,免得遭遇什么难堪和麻烦。
尹素问收了地址,却是没有对老管家的话过多上心。她如今空有一腔报仇的热血与精进的功夫,只要不是修罗地狱,她都敢只身闯上一闯。即便真的是什么地狱之所,她也是不怕的,不再是当年那个脆弱不堪的尹家大小姐,她用了十年的时间卧薪尝胆,又在最后一刻忍得住痛刮骨疗伤,生生将张少卿那块腐肉除去,如今的她已经是个健康又坚强的斗士了。更何况,她的灵魂里还嵌着一副金刚盔甲,无坚不摧,时时刻刻护卫温暖着她。
“小姐,你若是觉得乏累便再多睡一会儿吧。那关叔也实在讨厌,非要闯了进来,如今好不容易将他打发走了,小姐也不用再着急。”
南珠心疼自家小姐辛苦,尹素问却不觉得有多么疲累,整整两天的酣睡她休息得极其舒服,所以才能又积蓄起可以奋斗的力气 。那幽暗却温暖的沉睡之中没有梦境,只有无比踏实的心安感觉,再想起来却又总觉的似曾相识。
是他来过了吗所以昏暗里才会有熟悉的水檀香味。尹素问抓起衣衫被角仔细地嗅一嗅,但是什么都没有。又或许,真的只是她昏睡中不明所以的自以为是吧。
“珠儿,醉酒那晚是你将我带回房间的吗这两天也是你一直守在身边伺候的中途可有什么外人来过”
“我的好小姐,你快好好躺一会别再胡思乱想了吧。每时每刻当然是要珠儿亲自伺候着的,换了别人我可是不放心。”
南珠只以为尹素问是没来由地犯了糊涂,温柔地帮她摘了外衣又铺好床铺,要哄着她多睡一会,却是忘了说最后一句。那个冷月有风的暗夜里,自己是在里屋的床榻之上发现 了醉酒熟睡的尹素问,并不是在什么庭院的石桌之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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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桃花扇底风(1)
(); 尹素问心中惦记着诸事未完,也没有闲适的心情太过歇息,由南珠伺候着匆匆吃了几口好消化的清粥小菜便拿了地址前去寻人。
拒绝了南珠想要随侍的请求,尹素问还是坚持要自己孤身前往,那位李老听来也是个不寻常的奇怪人,自己没有与他接触过,摸不准对方是个什么脾气性格,她一人前去即便有些什么意外也方便处理应付。按理说,对方是与尹老爷颇有交情的前辈,自己初次拜访又有事相求总应该要备一份不薄的礼物才好,尹素问想来想去最终却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那样一个富甲一方又脾气古怪的老人,她要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恐怕都不容易让对方倾心。
老管家给的地址离尹府不算远,只是不在主街之上,要在巷弄之间穿梭几回才能迂回找着那座名唤 “风西楼”的宅子。准确来说,那既不是一座府邸,也不算是一座普通的宅子,反而是一座半隐蔽式的花楼。
尹素问寻至了楼前,却是怔怔地站在楼下有些进退为难,这一刻她才一下想明白了,为何那老管家此前在谈及李老的地址时会有那样不自觉的尴尬与劝告。早知如此,她一个女儿家当真是不该孤身前来自寻尴尬的,更何况,她对这样寻欢的地方还有着前车之鉴的阴影。
大离国多年富庶,国富兵强之外声色犬马的享乐之事自然也少不了。风西楼虽然是座花楼,声望地位却要远远高出府城内寻常的寻欢场所,这里由内而外、由人到物的一应规格全是最高的选择标准,楼中不要什么庸脂俗粉,迎来送往的也皆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更有府城外的达官贵人、才子名仕远道慕名而来。香风美酒配诗画佳人,往来鸿儒伴显贵重臣,这里连缀的几座小楼不像是什么欢场反而更像是一处隐蔽的风西极乐人间乐土。
风西楼再有自己的别致诱人之处,也是对于那些潇洒风流的男子而言的,在尹素问看来。这里也不过是一处高端些的香粉欢场罢了。而常年沉迷于此处的人,则同样被披上了一层旖旎不正的粉色外衫,即便再是什么神秘难得的奇人,在尹素问心里也瞬间失了神彩。
“哼。天下乌鸦一般黑,倒是个为老不尊的。”
来到这样的地方,总是难免想起当年花盈盈那样的人来,强迫着自己挥去脑海中的灰色影像,尹素问暗自鄙夷一番那位尚未见面的李老。心中更是犹豫自己要不要真的进去寻人。
正午的日头还在,正是炎热的时候,她心中又有些焦虑,没一会便渗出了些薄汗。正在踟蹰之际,回头却见着一个身姿娇俏的人影几步行至了自己身边。
“敢问姑娘可是尹家小姐?”
来人是个粉面含春的妙龄女子,容貌清丽眼波身段中又带一丝妩媚,浅色裙衫外罩了一袭薄纱,仿佛画中女子正聘聘婷婷地莲步而来,竟是连尹素问都一时移不开了眼睛。对方轻吟浅笑地与她问过一句话后便站着不动只微微笑着看她,没有一丝羞怯不适。虽是香肩半露但并非浓妆艳抹,倒是没有让尹素问心生反感。
“正是,姑娘怎么认得我?”
“既是尹家小姐还请前往内庭一叙,李老已经恭候多时。”
那娇俏女子并没有与尹素问多谈,只言语客气地将她带往内庭,像是那李老早料到自己会于今日来此处寻人。这样一想,尹素问又觉得这位老者确实是有些不简单。
风西楼由几座独立的小楼相互勾连组成,各座小楼的装饰风格完全不同且带有自己独立的庭院设施,平日里既可以各自为政又可以互通有无,居住起来反而要比层层递进的寻常大宅更方便有趣一些。娇俏女子将尹素问引至最里侧的一座小楼楼下便软语告辞。言说她们的身份所限是不得擅自上楼的,只要尹素问自己行至第三层楼梯口左手边的一间即是李老的住处。
这位传说中的李老未见其人便处处彰显着自己的奇怪品位与风格,尹素问反倒是习惯了。不过,一路攀上第三层楼梯之上。右手的佩剑却是没有松懈,直到阵阵琴音传到了楼梯口,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缓解。那琴声不是什么时兴的迷情小调,反而是一首原汁原味的古曲高山流水遇知音。
琴音杳渺又清灵,如珍珠玉盘似汩汩清泉,情绪饱满之处却又暗藏了愁思点点。尹素问自认不算是对古琴有所研究的。倒也听得出这样的琴音之中并没有半分狭促或杀机,故而又悄悄按下了手中的佩剑。想来音为心声,能弹出这样曲子的老者也不会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凶恶之人。
小楼的第三层装饰与其他楼层相比要精致豪华了不少,不过却没见着一处金银雕漆的痕迹,反倒是处处透露出一派厚重古朴的名仕作风。脚下的木质地板不知是用了什么木料,几步踩上去柔软踏实没有丝毫杂音反而有淡淡的林木香气。她顺着左手的方向行至门前,尚未抬手敲门便听得门内琴声戛然而止,一阵低沉又不甚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
“门没关,请进。”
刚过午时,屋内光线还算充足,没见着有人只隐约察觉珠帘之后有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尹素问推门抬头最先见着的反倒是斜对面半开的轩窗。窗外的花树开得正好,并非一片姹紫嫣红只清一色的全是白色的花束。屋里熏了香,远远地掺了些花香,她倒是一时也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熏香,只觉得的心旷神怡,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冒昧前来,还望没有打扰李老清净。”
微微垂了眼眸,客气地与帘后的人影问安。出于礼貌,尹素问止了脚步亦没有再肆意观察屋内的情况,只恭敬又不失风度地侧身站在了珠帘之外。
“尹小姐,别来无恙啊。”
一双指骨分明的白皙手臂执了一柄玉扇,缓缓伸出挑起了帘子,随着一声言语轻松的答话而款款走出了一名华服男子。男子银袍玉带,没有戴冠只一枚银簪绾发,随性却不散漫,二十几岁的年纪唇红齿白反而比同龄的女子更胜美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桃花扇底风(2)
(); 男子如一团银色的光芒由帘后席卷而来,明显是个长身而立的俊朗青年,尹素问一时竟有些不确定方才与自己对话的是不是他本人了。她有些疑惑地看他,他又稍稍偏着头也看她,手中玉扇唰的一声打开,在她眼前晃一晃。
“尹小姐在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人的。”
男子笑得开心,并无调笑的意思,尹素问却是蓦地红了脸,轻声说一句。
“我是来见李老先生的,烦请公子代为通传。”
“李,老先生?哪个告诉你说,我是个老先生的?”
“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胡乱的相互点头疑问加回答之后却是双双尴尬地笑出了声。原来,尹素问一直在心中暗暗描摹的李老先生并非什么鹤发白须的老人,反而是眼前这位锦衣少年。其实,言说对方是个少年倒也不算全对,此人虽年纪轻轻,一双眼睛却是深不见底犹如波澜不惊的古井一般,即便是笑谈之间也看不出眸子里有什么雀跃情绪。
“李,李老??????”
“别别别,往日里他们托一份虚名高冠给我,如此称呼也就罢了,这名号如今听来却是不那么好听了。你我年纪相仿,我虽是你父亲的朋友却没有他那样老人家的身份要求,你随意些称呼我李先生或修茗都可以。”
李修茗毫不见外,一面安慰尹素问不用与自己客气,一面又热络地请她落座。言说是她在楼外站了许久,应该疲累口渴了,转身便亲自斟了香茶奉上。
他热情又周到,尹素问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情形与她所想的相差甚远,故而心中又起了不安。起初她还在担心自己要如何才能应付讨好一位脾气古怪的神秘老人,眼下见着了本尊是个青春少年,而对方的脾气又出奇地温柔体贴。嗯,是极体贴亲近的。亲近到都有些让她害怕了,她又不得不怀疑自己那位父亲临终前是不是真的说了要让自己向此人寻求帮助的话来。
“尹姑娘别来无恙,近日可还安好。”
“还好,只是忙于丧礼以及家中琐事罢了。”
她嘴上答着话。心中更加奇怪。此人从自己一进门开始便说了两次的“别来无恙”,倒像是与自己有多相熟一样。
“李先生,其实我只是刚从乡间回府的尹家三小姐,此前亦不记得何时与您见过。”
她默默一句轻言仍有些许戒备,男子虽热络又亲切。她却总不能安心,也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的身份。倒是李修茗闻言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随手拨弄着茶盖答到。
“你以为转换身份是件那么简单的小事?凭着你空口白牙一句话便会被大家相信,而那些时刻筹谋算计着尹家的人就不会随便派个什么人去核实查证你这位三小姐的身份?愚蠢!”
“啊?”
与李修茗照面的短短一刻钟里,这是尹素问第二次反应不过来了。此人不仅对自己与尹家了如指掌,所言更是毫不客气地不讲情面,一个“愚蠢”便让尹素问的耳尖更红了些,这位李先生还真是耿直。
见着她不好意思,李修茗倒是也没有为难的意思,抿一口茶水自顾自地发号施令。
“简而言之。我是尹元生前的好友亦是他死后你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我知道尹家想要干什么,也知道你要如何做才能成功。所以,你此后只管信我、听我即可,收起那些胡思乱想的猜疑和偶尔大小姐的脾气,明白?”
尹素问尚未来得及答话,他又幽幽地补上一句。
“转换身份的事情你做的很好,后续的问题我都已替你处理好,所以不用担心。”
他喋喋地一通言语,半是刨白露底半是通知命令。最后又有一点小小的安慰,言语犀利直白话锋更是随性。尹素问原本只以为他是个名声在外的神秘人物,如今看来却更是言语跳脱阴晴不定,幸而她也是有些经历的人。短暂的震惊之后反而安下了心来。李修茗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算句句在理,短短一席话倒能判断出,尹元之前所说的“此人可信”不是虚言了。
此人可以相信而且看起来也应该是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的,尹素问才终于彻底放下了戒心,更存了一份感激之意,起身向着对方躬身一拜。
“此前多有得罪还望李先生莫要介怀。素问如今孤身一人要完成父亲遗志绝非易事,此后漫漫长路还要有劳先生扶持了。”
尹素问的这一拜态度恭谨,李修茗也接受得坦然,扬了扬玉扇示意她起身,嘴角更泛起一个微微的笑意。他是个从不拘泥俗套的潇洒人,自然不会介意尹素问的无意冒犯,几句话下来反而觉得这个小刺猬一样的尹家女儿倒是比她那个顽固不化的老爹要有趣得多。
尹素问暗暗舒一口气,取了贴身藏着的信笺递到李修茗手边,言说此信是尹元临终前藏在密柜里的。因为信封上明确写了是留给李修茗的,她不曾看过便直接拿来了此处。
信笺递到李修茗手上,下一刻却又被反手扣在了桌上。他一脸不愿商谈正事的模样,略显不满地冲着尹素问埋怨。
“好了好了,我知道他不在了临终前必然有许多事情要拜托我,可商谈正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尹姑娘初来乍到,又是如此蕙质兰心的玉人儿,你我还没有来得及一起好好叙话、抚琴品茗呢,真是不解风情让人遗憾。”
他原本就是侧着身子斜倚在木塌之上的,如今一番无赖的俏皮话一出,尹素问抬眼看去,对方则直接成了半倚半躺的逍遥姿势。全然没了方才训话之时的威严风姿,看上去反而更像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尹素问看不得这样的,尤其是听到那一句“玉人儿”更惊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但是自己的身份立场又无法反驳只能是无言以对地装傻。若不是深知此人的身份底细,若不是方才见过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若不是多少了解了些此人跳脱怪诞的行事作风,她恐怕已经立时将对方当作是什么出言不逊的登徒子给教训了。
这样想着,对方的言语倒是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上下打量一番李修茗纤细的身板,尹素问便更加确信了即便是动起手来自己也绝对不会吃亏。这位李先生身形颀长身姿挺拔却纤瘦脆弱,手指纤长手掌却柔软干净,全然不是习武之人。所以,自己也没必要去害怕他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桃花扇底风(3)
(); 他有意调戏,她便装傻假装没有听见,抬头又见着对方轻摇玉扇歪着头死盯着自己不放,一副不得回应誓不罢休的模样,索性清清嗓子正色道。
“实在抱歉,家父仙逝丧期未过,尹家内外一片混乱,请恕在下没有先生这样纵情娱乐的心思。”
“你呀你,真是个死心眼的。才刚刚觉得你要比那个死板的尹元有趣一些,如今看来也是相差无几,果然是一家人。”
尹素问表面上的拒绝之言实则存了些不满的意思,这李先生怎么也算是尹元的好友,在这丧期之中毫无悲痛之意反而像是个无事人一般依旧潇洒玩乐,说起来也算是个心肠硬实的冷漠之人了。李修茗自然听得出尹素问的嘲讽与不满,面上却毫不在意,只悠悠地说着。
“人活一世,如何叱咤风云也不过俗人一个,既是俗人便难逃一死。生死之事自有天命那是迟早自然的,有什么可委屈留恋的呢?与其赔上几顿伤心欲绝的泪水与痛哭,不如好好珍惜未亡人剩下的光阴,今朝有酒今朝醉才不算辜负了余生啊。”
李修茗的心思尹素问猜不着,他的人生态度却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纨绔子弟的做派、花花公子的风度偏偏又有些看破红尘的意境。虽然不能苟同他的这一番言辞,尹素问却也不会出言反驳,只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移开了目光,垂眸看见他玉扇上没有花鸟反而绘着一匹白鹿,心中又暗暗想着,此人若是能去一去身上的流氓气或许真的可以做个飞升的世外高人了。
见她没有明着反对自己的言论,李修茗倒是有些小高兴。尹素问这只小刺猬张牙舞爪的样子将自己保护起来,真正相熟了才会知道那些利刺实际上是柔软的,倔强又顺从,果然有趣。
“尹家的事情,我不着急只是因为时机未到不代表我是个忘恩负义的,所以我的大小姐不用疑心。至于。尹元这个人嘛,啧啧啧。”
“我爹爹他怎么了?除了脾气凶了些,别的都挺好。”
“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他不好。不过是太心急太执拗不肯听劝罢了,而且啊说到底是吃了不够狠绝的亏。玉人儿,你说是不是?”
李修茗对尹元一通品头论足难得没有故意抹黑或调笑,只是说到那“不够狠绝”的言语之时又笑着深深看了一眼尹素问,像是意有所指一般。
“看我作甚?不够狠绝的大抵是过不了最后那点良善之心罢了。不像先生。做惯了大买卖,心肠都变了颜色。”
这个脾气古怪的李先生总能三言两语或一个动作就将尹素问气急了。即便她已经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仍是一不小心就会落进对方的言语圈套里,由着对方的调戏不是被动尴尬就是主动发火。
她觉得别扭,李修茗却很是开心,即便是被她黑脸呛声了也毫不在意,反而时不时就会发出朗声大笑,那模样就像是很满足地在不停逗弄一只不肯听话又逃跑不了的小宠物。而这种无计可施的感觉偏偏又令尹素问气闷得无可奈何。
“您老人家这样算是高兴了吧,能不能抽空谈谈正事呢?”
尹素问被磨得没了脾气,更了解了对方是个不讲道理的泼皮。只想赶紧谈完正事就离开此地。强行将桌上的信笺塞到对方手中之后,才又小声嘀咕一句。
“别再叫什么‘玉人儿’,与礼不符,惯是恶心。”
李修茗挑眉一笑,一手接了信慢条斯理地拆了来看,嘴上却是不饶人地回了一句。
“可以啊,那以后就改叫‘小娘子’吧,听着更亲切。”
尹素问一个眼波怒视回去,追一句“我有名字的”,对方却是没有再继续调笑。像是真的在认真读信的样子。抬头正瞧见他线条分明的瘦削侧脸,随着手中信纸展阅,他眸光微动时而轻轻皱眉时而凝神思索,难得一派认真正经的模样。
尹素问好不容易得了个不用打嘴仗的空闲。在一旁抿一口香茶再偷偷抬头瞧上一眼,暗叹对方这自由切换风格的速度之快,而正经地办起正事来也还是有些前辈威仪的。
“怎么着,偷瞧上瘾了?”
李修茗的一句话惊得尹素问差点呛了一口茶水,刚刚才称赞了下对方的正经模样,果然下一秒就变了脸。几声尴尬的咳嗽之后。她才终于顺过了气,想着要与此人商谈正事就千万要抓紧了时机。
“那个,爹爹的信里有没有留下什么重要的内容?”
“这个尹元呀真是越老越啰嗦,既然大事都交给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这信里的大部分内容我都是知晓的,包括此后的计划我也会参与,与我们之前商议的没什么太大出入。不过,倒是第一次向我彻底透露了你的身世,算是个小惊喜吧。”
尹素问的身世自然是她楼兰遗女的身份,李修茗此前的一些设想与怀疑在尹元的最后一封信中得到了证实。尹素问什么身份并不会影响他此后要为尹家提供的帮助,却也仍是勾起了他一些有趣的好奇心。
随手将手中的信笺投入小铜炉中毁尸灭迹,他的眼神始终紧紧盯着尹素问上下打量不停,眸光中除了笑意便是探寻的意味。
“不用再看了,我身上也开不出花来。那两个姓氏都是我的家姓,随便哪一个我都不会放弃的。”
看他飘忽不定的眼神,尹素问就知道对方大概是想要在自己异族遗女的身份上做什么文章,索性自己和盘托出断了他的心思。无论是尹家的重振还是童格家的国恨,自己都不会放弃的。
李修茗的心思被猜中,只笑着看她,觉着这只小刺猬还是挺聪明。
“尹元老头平时都怎么称呼你的?”
“啊?”
“你这两重身份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弄混了,万一一不小心把你暴露了就糟了。我既是尹元的朋友,自然也算是你的前辈,跟着他的称呼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个李修茗从一开始见面就摆出一副自己青春无限的模样,大不愿意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老一辈人里,此刻却又非要把自己摘出来假装是个长辈。尹素问白他一眼,差点脱口而出就要说是“囡儿”,略一思索才又改口说是“素素”。
“很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素素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桃花扇底风(4)
(); 尹素问自然知道这不是个问句,只能呵呵干笑几声,答一句“您老随意”。他那样一个随心所欲的奇怪人物,尹素问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称呼而与他较真,这个“素素”虽然亲近却远远要比那什么“玉人儿”、“小娘子”之类的好上千百倍。更何况,自己如今是有求于人,只要对方没有恶意,她总不能太自以为是。
下定了要隐忍的决心,尹素问瞬间收起了情绪又换上一副殷勤的笑脸。
“敢问李先生,此刻心情是不是好了很多呢?”
“嗯,还不错。”
“那就好。茶也喝了、信也看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好好谈一谈具体计划了呢?”
李修茗闻言抛来一个极不情愿的眼神,但还是顺了尹素问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
“兵未动而粮草先行,你想要搬倒大离国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易事,所需的人力财力更不会少,我的存在首先是要保证你行事所需的一切后援皆坚实无虞。简而言之,你所需要的只是开动你的智慧然后身体力行,其他的所有事情将统统由我负责。”
“我自己有钱的。”
“哼,尹元留下的那些散碎银子你能用得合适顾得好尹家就不错了,千万别拿来我面前丢人现眼。”
李修茗最不缺钱,这风西楼不过是他千万产业中的九牛一毛。有了钱自然就会有了自己的势力,哪怕他再是低调隐秘尹素问也能看得出一二,而有了势力便又会笼络得住人才,这是一条长线,她自然知道自己是比不过的。一席交谈,她虽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却也说不上多讨厌,更何况尹元生前死后都对此人极为信任,倒也不担心对方做了自己的金库粮仓之后再有什么二心。
“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呢?”
“下一步自然是要解决最棘手的问题:如何夺回尹家在上原府的兵权。尹元离世朝廷是知晓的,圣上御批讣告之时并没有立认新一任的上原府城主,这兵权自然不能白白旁落他人。”
这个计划与尹素问自己所想不谋而合。但是难就难在如何实施。尹素问是不掌实权的女儿身,不能直接插手军中事务,李修茗有办法,却是个外人。这是一块肥肉也是一柄利剑。若要无端放弃,她自是舍不得。毕竟,她的复仇之路漫长,目的也不仅仅是要两个当权者的简单死亡。想要整个大离国的朝纲来陪葬,她必须要有些坚实的东西以作后盾。
“可是。皇上已经将上原府的守卫重责移交给了宰相府的张家。”
“只是移交了护城守卫之责和一半军力的戍卫军,剩余的城主府府兵和另一半戍卫军却是按兵不动,虽然实际仍不由我们控制,但控制权也绝不在张家人手中。毫无疑问,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好机会。”
尹元手中的兵权炙手可热早不是什么秘密,早先时候便多次被张家觊觎,失而复得之后又恰逢尹元病逝。兵权一分为二,一半被张家名正言顺的协管,另一半则按兵不动。众人都以为是落在了尹家外戚王氏一族的手中,可事实却证明并非如此。
提及这另一半归属不明的兵权,尹素问一时揣测不出圣意,只是直言不讳地将自己所得的情报与李修茗一起分享,包括她的人马是如何在斩杀王安义之后仍旧被拒之营门之外。
闻言的李修茗并不惊讶,只拿出一小卷文书放在尹素问面前。
“我的人报来的密信,你先看看。”
李修茗提供的密信内容翔实,竟是已将尹家军区营中的具体情况描述的十之**。尹素问未曾问过政事,一番密信看得头大,却是准确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句:“剩余军权皆为尚书府阮廉良实际所辖。”
“这?阮家?尚书府从不掌兵。又怎么会主动辖管尹家的兵权?”
“你说呢?”
李修茗不怀好意地向她挑眉,尹素问才恍然反应过来。
“张少卿,张家?说到底,这另一半的兵权不还是落在了张家人的手中。”
“那倒未必。”
原本打探到兵权真正归属的第一时间。李修茗便有了与她同样的想法。以为是张少卿为掩人耳目借了阮家的手帮忙,毕竟他半年前那场大闹动静的婚典执意要迎娶阮家女儿也无非是存了一份可利用的心思。可进一步探查之后他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按照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另一半的兵权确实只掌握在阮廉良一人手中,并没有拱手让给张少卿。
“素素,我所知道的实际情况就是如此,虽然有些奇怪但一定是真实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不管他阮张两家是有什么阴谋,想要一口气独吞总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我已经在想办法处理了,军中有我们的人,只要赶在张少卿之前将兵权从阮家那里截了下来,我们自然可以掌握得住。”
李修茗宽慰的间隙,尹素问的思绪却没有片刻停留地在冥思苦想中,想想张少卿又想想阮青玉,最终将两者与尹家联系在某一刻之时便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了。
“我知道了!”
“什么?”
“我大概猜到阮家为什么会如此反常了,我想,这件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的。”
“你?”
“没事,我应付得了。有些事情,恰恰是要女人出马才能解决得好,到时候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会提前与你商议。”
尹素问一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但并未对李修茗全然讲明,高兴之余双手不自觉地拽住了他衫袖的一角摇晃几下,甚是可爱。李修茗本来还要仔细询问一番她的计划,看她难得露出笑脸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反而一时愣神,竟忘了自己想要问什么了。只是听到她说要女人出马才能解决的问题,一时又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张家公子,心中竟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
“你,切莫要擅作主张地去做什么傻事!”
“不会。先生身处江湖,即便帮忙也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我能自己完成的让我自己去做便好。”
“庙堂有庙堂的好处,江湖有江湖的能耐。我既答应了你要不遗余力地相助自然言出必行,若是真的困难,一定要随时告诉我。”
“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桃花扇底风(5)
(); 尹素问总觉得李修茗是个有些轻浮又花哨的公子哥,见他一本正经地关心起自己来倒是还有一点暖意,不至于太过讨厌。李修茗却是个不省心的,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又瞬间变了脸色。
“对了,以后与本公子说话时笑不出来就千万别笑,那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渗人。”
尹素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他又瞬间凑了过来,贼兮兮的模样。
“这样就很好,翻白眼也是美的。”
李修茗每一次故意调笑的时候,尹素问看他眯起来狭长的眼睛就觉得对方更像只狐狸。
“狐狸眼,不正经,一点没个长辈的样子”
“什么长辈!我再说一次,本先生年轻得很,只是交的朋友老了些罢了。另外,这叫桃花眼,不叫狐狸眼!”
尹素问酸他他也不介意,白净的玉扇在她头上轻轻一敲,偷袭完又马上假装正经危坐,像个跳脱胡闹的小孩子。一个下午的叙话,这样一来一回的对话多了,尹素问原本嫌弃的样子也被磨得没了脾气。短短半天光景,两人竟聊成了一对毫不生疏的好朋友。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家父为何会与你成为朋友了?”
“哦?快说说看。”
李修茗一副洗耳恭听的骄傲模样,像是一只正在等待夸奖的猫儿。尹素问却是一声嗤笑,戳一下肩膀阻止了他的有意靠近。
“那是因为,爹爹是个脾性耿直的老实人,而你呢惯会胡说八道蛊惑人心,所以他才会被你骗得团团转啊。”
李修茗的脸色果然在瞬时黑了下去,自动拉开了与她的距离,玉扇一展扁着嘴生气。看他吃瘪尹素问却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样肆无忌惮地单纯开心着,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李修茗偷偷瞧上一眼便移不开了眼睛。
“哼,胡说八道不敢当。蛊惑人心嘛在下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不知道我家素素有没有被蛊惑呢?”
“果然胡说八道,什么叫‘你家素素’,我心志坚定自然不会被轻易蛊惑。”
她深知李修茗是个爱玩闹的。也开得起玩笑,所以一时起了些恶作剧的小心思去揶揄他也不怕他生气。不过一通傻笑后却见着对方眸光闪烁地总盯着自己看个不停,还锲而不舍地出言调戏,这才又迅速收敛了笑意,重新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喂。别胡乱看来看去的,小心看得眼睛疼。”
“你们这些俗人啊就是喜欢一个个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开心就要畅怀大笑、美好的东西就是要人欣赏的嘛,还怕人看,真是无趣。”
知道他说不出什么正经的好话来,尹素问也不理他,只自顾自地小口品尝着面前的香茶糕点。反正来之前没有填饱肚子,来了之后遇见的又是这样一个毫无身份可言的人,不需要严正以待索性彻底放下了伪装与防备自娱自乐起来。这个李修茗虽然言行不端,品味还是不错的。这些小巧的饮食细细品尝起来倒一个个都不是寻常凡品。
李修茗安静地注视着她吃喝一小会,只觉得这个小刺猬越看越有趣,连着吃喝的动作都娇俏可爱了些。他私心想着,即便是没有尹元那层关系,如果某一天于街前偶遇了这样一个落难的姑娘,自己或许也是会愿意倾力相助的吧。
“喂,别吃了,小心变个大胖子。喏,这个送你。”
尹素问正细嚼慢咽地品着一块鲜花馅的小酥糕,头上冷不防又挨了一下扇子。不情愿地抬头瞪他一眼。才发现对方正把手中的那枚玉扇伸在了自己面前。
扇子是寻常的文人折扇款式,材质做工却精巧非凡,乍一看便知道是珍贵之物。那扇面是金银线暗织纹的锦纱,扇骨莹润光泽又有花纹繁复的小笔浅雕。小巧的羊脂玉扇坠与扇面相互辉映是一尊活灵活现的白鹿。
“发什么呆?还不快拿着。”
尹素问看着那精美的玉扇发呆,李修茗又笑她,笑谈之际更瞬间伸手自她的嘴角轻轻划过。
“在尹家没吃过点心吗?丢人。”
尹素问的嘴角粘了一粒酥糕屑,李修茗极其自然地伸手就将那碎屑拨了下来,还不忘酸她一句打趣。他的手指有微微的凉意,不经意地拂过她的唇边。像是燥热夏日里的一点微凉清风,让尹素问猛然清醒之时又蓦地脸颊微红。即便成了没有嫌隙的朋友,这样的举动仍是太过亲密了些。
“呃,那个,这扇子应该挺贵重的。我初次拜访本来就没有准备礼物,现在更不能直接伸手要了这样重的回礼。于礼不合,而且我心上也会过意不去的。”
尹素问一惊之下毫不犹豫地就要拒绝,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连着将手里的点心磁盘也扔了老远。
李修茗没想到自己一个无意识的举动,对方竟会有如此强烈的反映,只小声地一阵笑个不停。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又是一副狐狸的模样。
“尹家的人大多不够聪明,从没见过有如此害怕收礼的人。这玉扇年岁虽久却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宝贝,见着你投缘想要相送,没想到还被嫌弃了,真是可惜。”
“不,不是嫌弃。只是太贵重了,不合适。”
“哦?你倒是也能看出它的贵重,不妨猜猜看这扇骨是什么材质吧。”
扇骨晶莹润白,在李修茗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愈发显得秀气饱满,确实美丽。
“这扇骨颜色似软玉却又比玉石多一分沧桑,应该是纯白的象牙经年吧。”
扇骨确实是象牙所制,李修茗却偏偏摇头否定。
“你这就猜错了,可不是什么象牙,是人骨。活人身上的骨头一根根抽了出来挑选、打磨,很不容易才制成的。”
他看着她笑,像是特别享受这样每一次吓唬她时的乐趣。尹素问微微一怔,继而又反应过来与他据理力争。
“别闹,什么人骨头所制。人骨发灰又很容易变脆变黑,傻子才会拿来做扇骨用,再说,你也不是那样残暴的人。”
李修茗知道这个拙劣的小谎话是吓不住她的,只是很享受地一阵大笑,觉得她那句“别闹”分外亲切好听。(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桃花扇底风(6)
(); “你才见我第一面,又怎么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呢?说不定我还真的就是那种杀人不留情又不见血的极恶之人呢?”
李修茗问得轻松,太过直白了反而不像是试探,尹素问也压根没有深想他的这一点小心思。她本想回答一句是因为看见了他的眼神,虽然那眼神迷蒙深邃让人有些看不透但那里面干干净净并没有恶意,可转念一想,又怕自己这样一说对方难免要蹬鼻子上脸,只好随口编了一句“爹爹安排的人,自然是好人。”
尹素问的一句“好人”让李修茗很是受用,这许多年来,认识他的人敬重他、害怕他,不认识他的人仰慕他、觊觎他,并没有这样的人在他面前称赞过他是个“好人”。好人难当,他索性就一好到底了,一把握住了尹素问纤细的右手手腕,做出个专业诊脉的样子来。
“你的面色依旧不好,看来山谷之中的那个医者也不怎么样,不过是堪堪能够救命罢了。”
他猛然地一伸手本就将尹素问吓了一跳,又听得对方毫不犹豫地说起了自己曾隐匿山谷的事情便更觉得惊讶。自己从坠崖到隐居山谷的那段往事,即便是尹元也只猜到了自己是坠崖未死而已,这个奇怪的先生反倒是一副一切皆在掌握的模样。一时间尹素问的嘴里除了“你你你”这几个字以外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话了。
“嗯,好的差不离了,但是还要好好进补一下。别忘了你还有娘胎里带来的寒症,病情叠加万不可小觑。”
一通诊断,李修茗故意忽略了尹素问茫然又惊讶的表情,末了被她盯得久了,才又毫不在意地补上一句。
“这上原府与大离国,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所以呀,你以后就乖乖待在我这条船上,万事行事切记孤勇冒进。多与我商量些总不会有错。”
闲聊之中的尹素问曾说了自己以后与李修茗要是同一条船上的盟友了,对方当时只打个趣说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眼下听到这样的训话倒像是他真的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尹素问渐渐从巨大的震惊之中清醒过来,一面暗暗佩服李修茗的手段一面又有些后怕。幸好这位奇才与自己是友非敌。否则她可真是应付不来。
心里多一分敬畏,言行上就没那么针锋相对了。听着李修茗终于像个长辈一样字字句句地安顿自己,尹素问便不再多问,只听话地点点头。她自认是个讲道理的人,即便对方大多时候是个“老不正经”的。说对了的时候自己也还是要听的。看这样子,对方倒还是有些名医的气质。
“我不会无缘无故地与你诊病,嘱咐你的话最好也全都记在心上,否则身子跟不上就枉谈什么报仇雪恨了。另外,知道你是个急性子的,拿了我的药材也不一定会按时服用,不如拿了药丸更方便些。稍后我开几个调养的方子,制出成品的药丸来让红尘送到你的府上,你只管随身携带着按时服用就好。”
“红尘?”
“就是午时在楼下接引你进来的女子。”
尹素问才又想起了方才那个身姿曼妙的轻纱女子,红尘。名如其人,是有些让人移不开眼光甘愿自坠红尘的意思。如此美人,一路行了进来楼中众人皆对其拜服恭敬,想来这风西楼真正的主人便应该是这位李先生了。想到此处,她便更加不再介意李修茗对自己若有若无的刻意骚扰了,能够坐拥风西楼与红尘这样女子的人,除了好奇有趣以外是绝不会对自己这样清汤寡水又脾气强硬的人有什么其他意图的。这样一想,尹素问的心里顿时就豁然开朗了不少,与李修茗相处的唯一一点隔阂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怎么,有问题?”
“没没没。一点问题也没有!先生怎样说,我便怎样做。”
“切,这还差不多,看来我的小刺猬也还有顺毛的时候。”
“是是是。”
“除了按时服药。以后还要注意饮食,从时间、食量到食材都要注意,否则底子不好补了也是白补。”
“好好好。”
“呵,你这小妮子是故意的哈?!”
尹素问太过恭谨顺从,李修茗便疑心她是故意要与自己闹,一个扇子头敲了过去。手中又舍不得真的使劲。
“人要懂得知恩的,先生无微不至殷勤又周到地帮助关怀,我自然是要记在心上。”
尹素问灵巧地躲开袭来的扇风,做个夸张地拜服姿势,又有些不解地问到。
“不过,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尽心竭力地帮我呢?虽说是有父亲的渊源,可是毕竟先父已逝,我们之前又素未蒙面,即便是您今日婉言谢绝了我也完全说得过去。”
“你怀疑我?”
“哪有,若是真的怀疑自然就不会这样问了。”
尹素问本来也没打算这样步步逼问的,不过是与他在一起待久了难得有个放松的姿态,闲聊一气话赶话地就将真实的疑问表达了出来。
“你若是不想说便算了,当我没问过。”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李某人做事向来不问缘由、不顾后果,万事只图一个开心。人生苦短,思虑太重未必是件好事,及时行乐懂吗?”
他总是能在正经与不正经之间随意自由地切换,狐狸一样的眼神一出现,尹素问便知道此人又该犯浑了,赶忙作个揖向着门外逃去。
“明白明白,有钱难买您乐意嘛。不管什么原因,我这里还是代表爹爹先行谢过了!时日不早,我也应该要回去了,先生留步!”
尹素问这次有了经验,既不对视他的眼神又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边说边退,几步就逃到了门前。
“小刺猬!”
果然,临出门时还是被对方一声呼唤不得不停了脚步。小刺猬?这个名字也让她很不舒服,还不如直接叫“素素”呢。
“你要放宽心,该来的总会来,我会帮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也曾但愿人长久(1)
(); 自打朝廷下旨解了府城的全面宵禁,上原府的夕市和夜市便又如火如荼地复苏了。日头才一落山,坊间各户便摆出了各自摊位开始叫卖,有自己店面的更是擦亮了匾额挂起了灯笼热情地招揽起了客人。最热闹的夜市里,即便没有官家点灯照明的福利也依然是一拍派千灯照碧云,高楼客纷纷的火热情景。
世间事如此,从来就没有因为失去哪个人而要停滞不前的说法。尹元的丧讯之后,城内也有自发为其默哀者数百,不过三日之后也就各自散去了。灯火依旧是灯火,热闹也依旧是热闹。尹家人闭门不出,也仅仅是尹家而已。
张翾翾活泼惯了,前几个月家中诸事不顺自己没有心思出门加之张少卿又看管的严格,如今难得玩耍一趟自然是要将不够的一气都补了回来。
自打从张少卿那里知道 了尹素问还活着,她的心情就跟着好了起来,原本还为尹元的丧讯惊了一下,不过一想到他对尹素问那多年折磨的传闻便又不大放在了心上。尹素问与张翾翾不过几面之缘,她却偏偏觉得两人生来亲切,对尹素问的关心也从没有少过,不过是碍着与张少卿在闹着别扭不便相说罢了。
如今,尹素问活着回来了却没有跟着张少卿回家,张翾翾不过是问了一句便被那位从来娇惯自己的哥哥训斥了几句。张少卿不说,贴身的柳风也见不着人。她不敢再有只言片语的打听,只好憋着心思等待一个可以当面相见的机会。
从夕市逛到夜市,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冲着通往尹府的方向磨蹭,可是每一次还未等她脱离了夜市的范围,几步之内就一定会被张少卿安排的暗卫与丫鬟截了回来。
美其名曰地允许自己出府散心,美其名曰地是要安排几个伺候的人保卫自己安全,实则却是要时时防着自己会跑去尹府。张翾翾流连市场大半天,吃喝玩乐的也都享受 了,却越想越不开心,干脆甩甩袖子扔了手中的灯笼回府去了。
她气鼓鼓地回府。本是存了埋怨与诉苦的心思想要找张少卿的麻烦。书房见不着人议事厅见不着人。一口气推开了卧房大门,真的见着了人却又舍不得生气了,她的这位哥哥正一个人在喝着闷酒。
张少卿下朝不久,粒米未进却是先喝起酒来。纵然再香醇绵厚的酒水直接入腹也依然是一阵阵灼烧颤栗。算不上舒服却足够痛快。一顿闷酒喝得酒壶倾倒好几只。喝得心中燥热赤红。面色却冰冷惨白。
“哥哥,这是怎么了”
张翾翾一阵风似的跑至张少卿身边环抱住他,才惊觉对方的身体和双手都凉的厉害。在闷热潮湿的夏夜里更觉瘆的慌。眼前的男人除了摇晃的身形和模糊的眼神,倒一点也不像是喝了许多酒的人。
“旁人喝多了酒无非就是燥热呕吐或撒泼闹人,你倒好,自己闷闷地喝了这么多却全都喝成了寒冰。这样下去是会生病的,我这就叫大夫来。”
张翾翾要唤大夫和下人进来伺候,刚一起身又被张少卿拽了回去。他使劲眨巴几下眼睛便能看得清楚一些,没太听清楚张翾翾方才说了些什么,只认出了来人确实是他的宝贝妹妹。
“来,翾翾最乖了,陪哥哥再喝一杯”
“喂,小心”
他一手拉着张翾翾干杯,一手举起的酒杯却没能送到唇边,摇摇晃晃抬手一杯酒竟全数撒在了自己的脸上。浓烈的酒气与冰凉的寒意扑面而来,张少卿微微愣神之后反倒清醒了些。
张翾翾伸手未能挡住酒杯,眼睁睁看着整杯酒水洒落,看着她曾经意气风发的哥哥一副踉跄醉态,实在心疼不已。轻声哄着他说话,又缓缓抽了自己的巾帕一手为他拭去酒渍,一手轻柔地拂去他额间的几缕落发。
“哥哥可是肩上的伤口又疼了”
张少卿缓缓摇头,美酒最好,能麻痹痛楚,再疼的伤口也不疼了。
“那,可是今日上朝被问起了尹姐姐的事情”
张少卿抬眼看她,慢慢垂了眼眸。
今日的朝会之后,张少卿被唤至了后殿偏厅单独见驾,皇上坐镇太后垂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凤座龙椅上的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反而是安排了一旁的刘公公问起了张家大夫人尹素问的情况。按照张少卿此前汇报的情况,他是应该要在这几日带着尹素问亲自前来面圣的,如今张府中见不着人而府城中又流言四起地谈论着尹家那几位女儿,张少卿此前的谎话自然漏洞百出。
好在他与尹素问山间一别之后就想过要如何应对圣意的问题,所以真的被问话了倒也丝毫没有惊慌,只声情并茂地诉说了一个悲痛欲绝的故事:他挚爱的夫人尹素问由于婚典之上一时闹了些脾气出走,浑浑噩噩间便自行进了东皇山深处,在那密林之中是受了些不知名的惊吓,直至被张少卿接回府邸之后也一直没有缓和过来。后来药石吊着坚持了几个月终究还是撒手西归了,甚至是连着尹元很快相继而逝都是因为受了这个打击。
除此之外,他还明确表示,自己曾想要为尹素问举办一场风光大葬,只是拗不过她本人的临终遗愿坚持要简衣单行不被世人知晓。所以,后来的自己才往礼部简单上了个毫不显眼的奏本了事。
时过境迁未曾想到圣意拳拳依旧体恤自己,张少卿一副又是惭愧又是感恩的模样匍匐叩拜。同时更是主动包揽了所有责任,一味责怪自己对尹素问的关怀不够。至于那位新晋出现的尹三小姐,他则表示自己悲伤过度从未关注过。
且不论张少卿在朝中的地位远不会因为一个尚未受封的夫人尹素问受罚,单是他现场一番陈情所表现出的言之凿凿情真意切和几滴逼真眼泪,太后与皇上也不好再有任何责备,反而是匆匆安慰几句便将人打发了去。
解决这个问题对张少卿来说不是件难事,走出偏厅的第一刻,他脸上的泪痕便随风干了。除了尹素问自己,大小事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唯独有些奇怪的自己明明本来不应该要难过的。未完待续
ps:美酒最好,能麻痹痛楚,再疼的伤口也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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