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般若寺
郭殷被带走后,段疾陆眷道:“裴元,眼下的情形我们该怎么办?”
“大王,臣以为我们可以先不进攻......”
段匹殚道:“裴元,莫非你被刚才那小子的话吓怕了!”
段末杯却道:“裴元说得正确。”
因为段疾陆眷非常听信裴元,所以二人对他的话反应敏感。
“......我话还没有说完,即使我们不进攻,想要留在冀北附近石勒也不会允许,一定还会来驱赶我们,况且他现在和慕容部又勾搭上了,所以最终我们还是要进攻!”
“......裴元你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段匹殚听得心急。
段末杯心底一沉。
裴元继续道:“我们可以先尝试刺杀皇帝,若是成功,赵国必定内乱,大军立马进攻,若是失败,也足以让石勒惊出一身冷汗,对我们产生忌惮,动摇他的军心!”
段疾陆眷道:“刺杀石贼谈何容易!”
“臣当然明白,所以刚才我问了那人皇帝的日常生活,终于让我想到了一个计策。”
“原来如此,你们汉人肠子弯弯绕果然让人琢磨不透!”段匹殚笑骂。
“哦,快说说什么计策?”段疾陆眷急道。
“既然石勒准备出兵,这是大事,他一定会去礼佛,我们可以安排刺客假扮僧人刺杀他!这是唯一的机会,因为一旦他在皇宫里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啊,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段匹殚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不可,不妥!”段末杯阻止道。
段疾陆眷觉得主意很好,平时因为段末杯勇猛所以他更喜欢他,可是现在也有些不悦。
“怎么不可不妥?”
“大王,据我所知,赵国中山王石虎位高权重,能征惯战而且野心勃勃,真杀死了石勒,赵国不仅不会内乱,反而石虎会立即把控朝政,以国殇为借口继续出征博得更高名誉,俗语云‘哀兵必胜’,若是没有杀死石勒,他是枭雄,岂会因此而胆怯,反而会更加激怒他生出必报之心!”
段匹殚不高兴了,此次鼓动段疾陆眷南迁骚扰赵国正是他起的头,目的是要段疾陆眷和赵国打仗消耗实力,那样他就可以从宇文鲜卑处借兵控制段部,成为首领,可是从一开始段末杯就是持反对意见。
“末杯,慕容部渐渐强大,以后必是心腹大患,所以我们要攻打赵国扩展实力!”
“从兄,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结好赵国打击慕容部,毕竟他们比赵国好对付!”
“可他们现在勾结起来了!”
“未必,我严重怀疑这个使者的目的就是挑起我们对慕容部的不满!”
裴元道:“我们和慕容部本就面和心不和,他们没必要挑拨!”
段疾陆眷这些日子掠夺了不少好东西,这还只是赵国边境的小城,可以想象内部大城市的富裕,所以他的贪婪之心旺盛。
“别吵了,就按裴元的办法,安排刺客刺杀石勒!”
“大王.......”
“都退下,本王要休息了!”
段末杯回到自己的营帐,坐在地毯上闷闷不乐。
一个大波美女走来,如果徐谦在此,一定会惊讶地认出她就是朱婧!
不过她现在已经改名慕容婧。
当日回慕容部的途中,他们去辽西国都城令支拜访了段疾陆眷,恰好段末杯也在,他一眼就看中了慕容婧,请求通婚。
段末杯在段疾陆眷面前非常得宠。
慕容皝因为段部强大,为了避免与他们作战,争取更多的时间发展实力,便同意了。
慕容婧虽然内心不愿意,可是既然是事关慕容部未来发展的事,她只好认了。
过了一段时间,段末杯兴高采烈地将慕容婧迎娶到令支,可是晚上洞房的时候,慕容婧却跪下求他原谅。
“末杯,对不起,事实上我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段末杯惊怒。
“什么,是哪个畜生干得好事!”
他一把拉起她朝她小腹伸出手去,慕容婧以为她要伤害腹中胎儿赶紧用力挡住他的手。
“不要伤害他,是在襄国时我和徐谦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在说谎!”
慕容婧也顾不得羞耻,撩起衣服,隔着薄薄的亵衣,段末杯果然看见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鲜卑族有传统,对待孕妇敬而远之,这是对新生命的尊重。
“那你为何还要嫁给我!”段末杯很生气,觉得被耍了,懊恼地坐回地上。
“我、我也是最近才明白我怀了孩子,一切都已经箭在弦上,我能怎么样?”
“那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你不嫌弃,我生下孩子后就一心一意跟着你,孩子也可以同你姓!”
“真的?”
“我早听说了你是段部中最讲道理的大人,而且你将来事部落首领,我愿意跟着你!”
为了保住孩子,她只能这么说,不过对于段末杯她也并不讨厌。
他同意了,于是让慕容婧和她住一起,有时兽欲起来时,就找个婢女进来解决下。
慕容婧很感激他,倒真有些渐渐喜欢他起来。
不久后,段匹殚鼓动段疾陆眷迁徙几个部落到达易水北岸,准备往南侵略,段末杯部也是其中之一,他携带整个部族来到这里。
慕容婧把手放在他肩上。
“怎么了,末杯,为何如此愁眉苦脸,自从迁徙以来没有见你开心一天过。”
“唉,大王受小人蒙蔽,一心要和赵国开战,我多次阻止未竟,今日抓到一个赵国派到你们部落的密使,说是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大王对你们部落疑虑更深,于是攻灭赵国得到土地人民增强实力的心思更重,可是段部虽然在鲜卑诸部中战斗力最强,却也是最野蛮落后,即使打下了中原腹地,也无法治理,反而因为身居福地,遭强邻窥视,随时有覆灭之忧!”
“末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段部的实力还不足以统治中原,以后你当了首领,一定要好好发展段部!”
“可惜呀,我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大王竟然听从裴元和匹殚的建议派人刺杀石勒,段部灭亡不久矣……”
慕容婧也很吃惊。
“末杯,不如你和我一起逃回慕容部吧?”
“不!大王对我恩重如山,明知前面是火坑,我也要往前跳!”
“末杯.......”
“你放心,战争变化无常,谁知道结果会怎样,等到时候我们再视情况而定。”
......
这日,徐谦骑马从l侯府赶往太学,经过一个偏僻之地时感到气氛异常,此处偶尔会有行人经过,或者至少两边的树上有鸟叫,今天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突然,“嗖”“嗖”“嗖”破空声传来,他本能地从马上跳落地下翻滚躲到树背后,接着十几个蒙面人举着刀冲出巷子朝他杀来。
有人暗杀自己,徐谦意识到了危险性。
不过那些人哪是他对手,才一会儿就全部被干趴下。
徐谦拎着一个人的脖子问他谁是幕后黑手,那人却一咬舌头自尽了。
徐谦赶紧抓住一个捏两颊,那人想自杀却不行,如果死了家里的妻小就不会受连累,因此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放、放了我,我告诉你!”他口齿含糊。
“说了我就放了你!”徐谦不相信。
“是中山王!”
徐谦早已料到,只不过是想求证一下,于是一松手,那人立即毫不犹豫地一咬舌头自尽了。
都是些死士啊,可惜遇到了我,名副其实地成就了你们死士之名!
他把那些人头颅都割了下来,用他们自己的衣服包好找了地方藏起来。
深夜,他使出特种兵的技巧,带着那些头颅翻墙进入石虎王府,关于王府内的结构他已经问了侯木,因此很容易便找到了石虎的卧室,把那些头颅放在了他床上。
......
石虎看到那些头颅的时候自然是震惊万分,他立刻召开李农和张举。
两人也是惊讶,李农道:“这些是我们王府的精英死士,别说是杀一个人,杀一队人也绰绰有余,何况是偷袭!”
张举道:“事实摆在面前,他拿这些头颅放在这里显然是有警告王爷的意味在内,他随时都可以进入王府取王爷的人头!”
石虎突然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吩咐下去,加强守卫!”
张举道:“王爷不必过分忧虑,他若是真的想杀王爷何必多此一举呢!”
“哦,你的意思是......”
“此人极度聪明,知道杀了王爷会引起赵国国人愤怒,所以不敢下手,他是在为汉人考虑!”
国人就是胡人。
“看来本王以后不能动他了......真是个人才,若能为我所用就好了!”
李农和张举可不愿意多一个竞争对手。
“此人与太子情谊深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招降。”
“罢了......本王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其实他自己就是最嫉贤妒能的,文武双全的人他不要,李农和张举一文一武,各有所长才能获得他信任,“不知道郭殷那里可有消息?”
“我们的鲜卑探子回报说有一队人已经悄悄渡过易水往襄国赶去,郭将军在那里好吃好喝,段疾陆眷每日都问他一些皇帝的事情,看他的样子是在准备怎样做一个皇帝呢!”
“哈哈哈!愚蠢无知的家伙,看来真的准备刺杀皇帝,等他一成功,举国上下悲哀愤怒,我正可以一鼓作气灭了他,将剩下的鲜卑人收编,占领整个辽西,解决北边隐患!”
“王爷圣明!”
.......
上次王阳替慕容皝抓徐谦,结果反而中了一枪,他不得不躲起来找个地方取出子弹,他运气好,伤口没有发炎溃烂,休养了一阵就好了。
他惴惴不安地回到太子府,以为会受到责问,结果他消失了这么多天太子府也没有人对他特别关心留意。
他彻底感到伤心绝望,所以去到刺客组织挂了号,偶尔做些杀人的买卖维持营生。
最近他接到了一个大买卖:刺杀皇帝!
之前慕容部的任务只是负责运送刺客进宫,这次是要他直接行使刺杀行动。
他剃了头发,作了些易容,然后在一个晚上杀了般若寺一名僧人藏到床底下,准备第二天接替他诵经念佛。
一切都有人安排妥当,他只是照做而已。
刺杀皇帝他一点都不紧张,他相信赵国没有人能阻挡他,杀了人之后,逃走也不是问题,早有人给他安排了出城的暗道。
反正在赵国也混不出鸟样,他准备这次干了这票大的之后去其他地方发展发展。
.......
石勒把太子任命为前锋大将军之后,心里又有些后悔,鲜卑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到时候万一战事胶着,众将一定要太子前往军前压阵,一旦战局不利,军阵溃散,那么太子仍然面临着巨大风险。
总之一句话,太子若是没有一点武力,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现在大军出发在即,担忧也就担忧,没有任何作用。
这日,皇帝前中后军几个将军陪着前往般若寺祈福,石虎不在陪同之列,徐谦更是没有资格,他甚至不能和太子一起上前线。
对徐谦来说这样最好,他才不要替胡人卖命打仗,至于太子,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祈福因为是公开的活动,怕的有人捣乱,时间是前一日才定下的。
般若寺的广场中间搭起一个巨大的祭台,周围一圈围坐着二十几个和尚打坐诵经,禁军则里三层外三层将那些和尚同皇帝和太子以及诸将围得水泄不通。
王阳看着皇帝的一举一动,想着等下就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内心非常激动。
即使没有赏金,杀一个皇帝,成就万世之名,也不枉来世上一遭!
他看着太子,好歹也教了他几年剑术,这家伙对自己没有一丝情意,既然这样,他不介意再带上一个人,让他们父子去地下团聚吧!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决定让皇帝一人走上祭台时再动手!
佛图澄站在正北方主持仪式,这时候一个弟子急匆匆跑来告诉他,一个沙弥在打扫惠觉师兄房间时发现来他的尸体。
佛图澄万年枯寂的心不禁震动了他抬眼望去,祭台下赫然坐着一个“惠觉”!
228 刺杀
事情不妙,有人要对皇帝不利!
自从那个青年来到赵国,这里的气数已经被扰得面目全非,他已经看不清未来的样子!
皇帝此刻已经慢慢走上了祭台,太子等人在下面等候。
刺客和他相距只有十几步,禁军在百步之外。
他看到“惠觉”已经将手伸向了袖子,此刻喊叫士兵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大声喝道:“皇上当心,僧人有鬼!”
石勒一下子呆立台阶。
王阳假扮的惠觉掏出匕首,倏忽站起身来,杀皇帝的时间绰绰有余,他哈哈狞笑道:“竖子王阳今日成名也!”
就是说我这个小人物王阳今天出名啦!
周围禁军见状立即围拢回来,尽管知道这样是徒劳的。
王阳一个箭步冲向石勒。
皇帝马上作战尚可,这种短平快得刺杀根本躲不开。
其余将领更是跑不过王阳。
皇帝哀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没想到一代枭雄就这样轻易地死掉了。
王阳即将靠近石勒,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一人已经来到面前,一把抓住了他握着匕首的右手。
王阳眼睛微眯,他知道太子在接受训练,可是他不认为他能挡得住他。
他用力将匕首一送,纹丝不动,又一拉,还是纹丝不动。
石勒见半天没有刀刃入体的痛楚,不禁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见太子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从他的角度,太子仿佛被刺中了肚子。
“弘儿!”石勒心疼。
王阳不知道太子后来在徐谦府上接受了更为严格变态的训练,而且徐谦把自己研创的擒拿手绝活传给了他。
此刻见太子力量如此之大,他感觉诧异,不过他仍然不放在心上,技巧呢,杀人可不光力量!
他抬脚侧踢过去,太子一转身,把他手臂一扭,扛起他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背摔。
王阳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了,手上的匕首脱飞而去。
这他妈什么技法,王阳内心吐槽,想站起来,太子抓着他手臂扭折过来,他不得不背部朝天,否则手臂就断了,接着他感觉脖子被顶住,喘不过气来。
此时,将军和禁军们都赶到了,一拥而上抓住王阳全身,很快就把他五花大绑。
石勒这才反应过来,走到太子身边仔细查看。
“朕刚才以为你受伤了,没事就好,好!”
王阳被带上来,佛图澄走过来,让人往他脸上泼了一盆水,他的伪装易容之物渐渐掉落。
“王教*****认出了他。
“怎么,是那天下第一剑客王阳?”
石勒一下子明白过来。
王阳哈哈哈大笑。
“没想到才月余未见太子居然如此好身手,徐谦这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这次我真服了!”
“谁派你来的?”太子喝道。
王阳知道此次难逃一劫,心里怨恨接了段氏这个鬼任务送了命,他要拉上段氏一起!
“鲜卑段氏让我来先送个见面礼,不久他们大军就会杀入赵国,你们迟早也是一个死!”
众人明白了,是段氏鲜卑派来的,纷纷怒不可遏!
“把王阳关入天牢,待我得胜归来,用他的血庆功!”
王阳被押了下去。
石勒拉住太子的手。
“和父皇一起祭天!”
众臣跪拜:“皇上万岁,太子千岁!”
佛图澄看着秉香而立的父子,内心不停道: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
回宫路上,皇帝和太子同舆而乘。
“弘儿,朕竟然不知你已经有绝世功夫在身,今天你又一次救了父皇,不知要父皇赏你些什么?”
再赏下去就只能让太子当皇帝,自己当太上皇颐养天年去了。
“父皇,即使没有功夫在身,儿臣今日也一定舍命救您,这是做儿臣的义务,所以,儿臣不需要什么赏赐。”
太子倒真想不到要什么。
石勒对太子真是越来越喜欢。
“弘儿,你这身功夫是徐谦所教?”
“正是,”太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到奖赏,儿臣倒是想替师傅求个军前效力的机会。”
石勒震骇,徐谦居然能把一个弱鸡一般的太子训练得如此厉害,要是让他训练禁军......他不禁兴奋起来,可是随即他又冷静下来,也许太子只是个例,还是要再考察考察,不过可以先给他个机会。
“好,可以让他做你的亲卫将军,随同出征。”
太子以为给师傅争取了一个立功的机会-师傅不是经常要自己去争取军功的吗?-所以内心洋洋得意。
......
礼佛祭天之时,石虎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好消息,他们已经做好了接管禁军的准备,结果等来的却是刺客被擒,皇帝安然无恙的坏消息。
而且据说刺客是天下第一剑客,才一招就被太子拿下了。
对于具体过程,外面的人无法知道确切的真相,大约太子的确是出了力的,但是舆论肯定会夸大其词美化太子。
现在一切美好的期望都成立泡沫,石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这么孤单寂寞冷呀……
但愿太子死在前线最好,不然重伤或者打败仗都是可以接受的......
......
太子府里,徐谦听着太子口若悬河地描述制服王阳的那一幕。
若是别人听起来一定目光充满着崇拜,可是徐谦却觉得啰唣。
后来太子带着邀功的眼神说给他争取了做卫将军带兵去前线,他就有点愤怒了,老子压根儿就不想替你们打仗啊!
“徒儿,师傅不会带兵,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退么!”
太子觉得师傅这话不靠谱了。
“师傅,我也不会带兵,你却一定要让我上前线,你不会是想害徒弟吧……”
“你我怎么能一样,你是太子,又不要冲锋陷阵,我可不一样,刀光剑影的......”
“原来师傅是怕死?!”
“嗯……算是吧,你也知道我孩子都没有生......”
“徒儿觉得师傅这样的本事应该只会让别人害怕,师傅就勉为其难吧!”
皇帝开了金口,想不去都不行了。
“这样吧,到时候我只负责保卫太子,冲锋陷阵的事就交给别人吧!”
太子已经做好冲锋陷阵的思想准备,到时候徐谦肯定地跟着上,不过他学乖了,假意答应了他。
......
不几日,大军开拔,原本石勒只想带三万兵马,被段氏刺杀行动一刺激,将军队增至五万人。
段疾陆眷已经得到了刺杀失败的消息,先下手为强,两万铁骑踏过易水,一路烧杀抢掠,所向无敌,直到在高阳城下被戍边的赵国军队拦下。
双方僵持了两天,就在戍边军队快要崩溃时,赵国前锋军队得到消息加快速度赶来了。
太子听徐谦的话,下令把城守得死死的,等待皇帝的到来,任凭鲜卑人辱骂绝不开门迎战。
徐谦从后世的记载上得知鲜卑彪悍异常,仅凭前锋一万人出去就是送死。
桃豹等将领大骂太子是缩头乌龟,可是主将之令他们不敢违背。
本来桃豹的打算是和鲜卑人打一仗,若是太子被围他们不会援救,现在这样防守的策略固然正确,却无法把太子送入绝境。
原本以为太子血气方刚,一见到敌人就要冲上去,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这完全像是一个有经验的将领啊!
不少人已经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桃豹却警告他们,太子这不是有经验,完全是因为胆怯。
太子当然也听到了军中的议论,感觉很不舒服,他从城上看去,鲜卑人无非就是穿着皮甲拿着弯刀骑着快马,也没有什么三头六臂,他几次和徐谦商量想杀出去,徐谦坚决不肯,并且以离开军中作要挟。
太子还是相信他的,也只好作罢。
鲜卑人对于攻城缺乏经验,而高阳城是西线进入赵国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们不停猛攻,可是直到赵国中军赶到他们也没能攻下。
当然,他们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就是徒然耗费了几天粮草而已。
石勒一到,桃豹等人就进帐投诉,说太子胆小如鼠,不敢出城迎战,挫了前锋军队的锐气。
石勒对鲜卑人忌惮,但还不至于怕到不敢交战,他对太子一战不打的防守等待策略也有些不满。
虽然来之前明确和太子说过要他自己尽量不要亲冒矢石,可是可以让别人上啊!
不过想想,太子第一次打仗,谨慎点没有错,希望他不是害怕得手足无措才好。
为了平息众将的不满情绪,石勒在升帐之时点名批评了太子畏战打击军心的行为,并要求前锋立即出城迎敌。
太子委屈地想哭,都是师傅这个怕死鬼,早知道就不让他来了。
这日,前锋万人出战,按照石勒的部署,太子右徐谦率领两千亲卫步骑在中心督战,桃豹等人各率一千骑兵和一千步兵朝四面出击。
段疾陆眷见敌人终于愿意正面交战,惊喜异常,就让段末杯带着三千骑兵两千步兵迎战。
他对段末杯充满信心,五千人杀翻一倍多的敌人根本不在话下。
太子对父皇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他觉得自己应该冲在前面,可是帅命难违,他只能傻呼呼地站在那里。
随同出战的有几个常驻戍边的军官,他们立即告诉太子对方的主将是段末杯,其人勇猛异常。
桃豹等人见对方只有这点兵力,顿生轻视之心,想着可以手到擒来立下首功
徐谦提醒太子道:“鲜卑人骑术精湛,段末杯又是万人难敌,你看桃将军等人队伍不齐,士兵毫无士气,到时候被对方的快马一冲,队伍肯定大乱,你作为阵前主帅,有必要提醒一下。”
太子对打仗毫无概念,一心想着自己冲锋陷阵表现一下,此刻他心情很差,就说道:“师傅,你嗓门大,交给你喊了告诉他们一下。”
徐谦差点一巴掌扇过去,有传令兵的好么,需要喊么!
“传令兵!”
一个轻装士兵骑着一匹快马出列。
“去给桃将军等传令,收缩队伍,不要松松垮垮,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把那几个帽子戴歪的士兵拉下马吃一顿鞭子!”
传令兵看看徐谦,对方可是老将啊。
“卫将军,我.....传原话?”
“咋了,你想自己再编一些?”
传令兵的意思是是不是要婉转一些,见徐谦态度不好,他也不管,调转马头就去传令了。
他来到桃豹目前,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徐谦的命令。
桃豹一听,哈哈哈大笑起来,他手下的将军也跟着狂笑。
“这小子算老几,敢命令老子,他懂个屁,他就是太子面前的一条狗,还让我在阵前殴打士兵,有没有脑子啊!兄弟们,不要听他的,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瞧瞧鲜卑那点人就把他吓得半死,要是怕死就不要来打仗,回去喝奶去啊!”
“哈哈哈......”众将又是一阵狂笑。
“兄弟们,杀光鲜卑人,立下大功,对了,回去记得和皇帝以及其他人说清楚,太子就是来看戏的,我们浴血奋战的战果可不和他分享!”
众将纷纷点头,对于太子龟缩阵中非常不满,既然来打仗了,就要真刀真枪地干,这算怎么回事呢?
“回去告诉那小子,好好在旁边看看爷爷们怎么杀敌,不要看到我们冲杀起来就尿裤子了,哇哈哈哈!”
传令兵想着徐谦好歹也是太子卫将军。
“桃将军,我......我如实转达?”
“咋了,你还想把我的话美化了告诉他,你个傻子,如实传话!”
传令兵掉头而去,心里感觉窝囊,今天这些将军都吃了火药了,把气撒他身上!
他来到徐谦面前,一字不差地重复了桃豹的话。
徐谦应该能料到他们的反应,这帮将军桀骜不驯,对他的意见只当放屁,就算是正确的他们也不会去做。
“传令兵,用旗语再和他们说一遍!”
太子道:“反正他们又不听,你再说一遍也没用!”
徐谦用眼睛看看城墙上在观看的石勒。
“人在做,天在看,我是做给天看的!”
“什么天?”太子满脑子灌水,不明所以。
“赵国的天......不和你废话了,他们开始行动了!”
只见赵国军队开始分头前进,懒懒散散,队形不整,士兵们嘻嘻哈哈,没有一点气势。
229 太子救人
段末杯却作了战前动员,鼓励士兵们团结一致。
他一声高啸,三千骑兵紧紧靠拢,合成一股力量,仿佛一把尖刀插入赵国军队,开膛破肚,势不可挡,将他们杀得人仰马翻,鲜卑步兵随后赶到对着地上的敌军一阵乱剁。
赵国军队这才感觉到鲜卑人的强势,想集结靠拢相互策应,可是这把尖刀实在游离太快,把赵国军队割得支离破碎。
顿时,赵国军队里鬼哭狼嚎,人马相踏,死伤无数。
这股军队之所以异常强悍,很大程度上是段末杯太过勇猛,他就像尖刀上的尖峰,所过之处人马俱碎,赵国军队想围起他来,可是一旦正面相触,段末杯几个来回冲锋就把圈子撕裂。
他的三千骑兵足可以当得一般军队的几倍骑兵。
桃豹看着满地的尸体,知道今天犯了大错误,没有弄清楚对方的实力,军队没有准备充分,前锋军队因此面临着全军覆没,一世英名损失也就罢了,不来个马革裹尸恐怕无法回去交差。
就在这时,段末杯发现了有一支军队站在中间掠阵,领头之人鲜盔怒甲,明显级别不低。
他呼啸一声,让大队人马继续屠戮,自己则带着一队骑兵冲了过去。
石勒一直在城墙边观察,没想到桃豹一个老将竟然如此粗心大意,徐谦明明提醒他们收紧阵型,他仍然我行我素,如今外面的军队已经损伤一半,出师不利啊。
他也看出了段末杯的勇猛,这人就是一头猛虎,所向披靡。
而这时这头猛虎正冲向太子,石勒虽然知道太子武功厉害,但是马上作战又不一样,因此他作势准备鸣金收兵。
然而段末杯速度实在太快,如果此刻开城门,太子等人根本来不及撤退,反而会被他们追上砍杀后队人马,然后杀入城中。
“传令下去,郭殷带领骑兵准备出城接应太子!”
段末杯一离开,桃豹感觉压力顿减,他看向太子所在,心中冷笑,今天恐怕太子要折在这里啦。
太子看到旋风一样的段末杯,心里有些犯怵,对方砍人如切菜,似乎有点不好对付。
“师傅,他们杀过来了!”
卫队的人马开始骚动不安,他们远远地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镇定!”徐谦喊道,将马刀拿在手上,“没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全都跟着我!”
真不想替石勒打仗啊,可是现在骑虎难下,要是卫队再溃散,自己有可能死在乱军之中。
乱军啊,你一刀他一枪,一拥而上防不胜防。
“太子,跟紧我!”
徐谦大吼一声,拍马往前。
段末杯看到对方不怕死地送上门来,轻蔑地一笑。
双方很快碰头,徐谦和段末杯最先交锋。
“当!”
马的速度太快,双方一击而过。
段末杯感觉虎口发麻,弯刀几欲脱手,心下震骇无比。
他迅速回头,只见对方马刀依然稳稳在手。
自从上马征战以来,冲锋砍杀之一劈,没有人能抵挡,几乎一次就打飞对方的兵器,可是这次此人竟然似乎毫无反应。
徐谦虎口也有些发麻,他感觉更加震骇,竟然有人力量也这么大?莫非也是穿越众?
他不知道的是,段末杯擅长骑术,人马一体,手上的力量不仅发自自身,而且来自马匹的冲刺带来的力量。
这也是骑兵为什么厉害的原因,人马不是简单的一加一,它所发挥出来的力量和速度成倍增长!
徐谦的骑术和在马背上作战的能力自然和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段末杯不能比,只是凭借他自身的神力和段末杯打了个平手。
赵军和鲜卑人混战在一起,段末杯想找徐谦拼杀,可是人群中根本身不由己,只能不停和近旁的人交战。
人群中,徐谦马刀翻飞,将不可一世的鲜卑人纷纷砍落马下,同样表现出色的还有太子,他训练的苦不是白吃的,不停有鲜卑人被他砍伤。
亲卫军看到两个首领如此英勇善战,顿时信心大增,虽然他们普遍比鲜卑人战斗力弱,总体下来却打了个平手。
这一幕被在城头上观战的石勒和诸将看在眼里,纷纷惊叹徐谦和太子的勇猛。
段末杯不是无脑匹夫,见捞不到好处,也不恋战,掉头往桃豹他们那里杀去,他相信徐谦他们不会跟来,中军不负责救援。
桃豹等刚刚有点缓过气来,见段末杯居然打不过太子又奔他而来,内心顿时一沉。
太子他们虽然没有败,却也没有赢,而且损伤不少,应该趁此退回城中。
而他们面对段末杯只有身死报国或者下马投降。
身死报国可以留个好名声,福荫子孙,下马投降意味着在襄国的家人可能遭到族灭。
桃豹仰天长叹一声,自己也活得差不多了,还是把未来留给子孙把!
石勒看到太子安全了,立即让人鸣金收兵。
太子不解,明明桃将军等人还在拼杀啊。
一个副将道:“太子殿下,皇上已经下令撤军!”
太子一挥手。
“别烦,知道!”他一脸严肃地看向徐谦,“师傅,我们总不能丢下桃将军他们吧?”
徐谦早知道桃豹是石虎的人,太子平时没有机会对他施以恩德,此刻却正可以通过救援让这个桀骜不驯的老头心服口服,天赐良机绝不能错过。
至于皇帝那里,他其实希望所有人都能安全撤回,此刻鸣金也是无奈之选。
“太子殿下英明,同为赵国热血男儿,岂可只顾自身!”
“好,亲卫军,杀过去!”
太子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亲卫军们见主将充满豪情壮志,也嗷嗷叫着跟了上去。
徐谦一阵惊喜,太子真变了,赵国要变了!
城头上的将士们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太子竟然不好好回城,还要冒死去救桃豹,是不是傻了?
军中的人很多都知道桃豹和谁走得近,也知道桃豹的心思。
石勒大怒,太子竟敢违抗军令。
“再度鸣金!”
太子恍若未闻。
桃豹已经杀得浑身是血,初听鸣金知道自己无法脱身,所以也不去看其他地方,只顾专心杀敌,直到第二遍鸣金之时才觉得有些奇怪,抬头一看发现太子居然来驰援。
徐谦和太子各分出五百人带着,学着段末杯的样子,到处穿插扰乱鲜卑人,却不与段末杯正面交战。
如此一来,鲜卑人的阵脚出现了混乱。
段末杯非常生气,追着徐谦跑,想要把他砍落马下,他已经看出对方骑术并不精湛。
可是对方身形却很灵敏,他如何也砍不到。
双方军队呈现了胶着状态。
段疾陆眷见杀了不少敌军,今天已经赚了,况且士兵体力损耗严重,再打下去也捡不到便宜,于是鸣金收兵。
段末杯遗憾地勒住马缰,调转方向撤回大营。
桃豹看着撤离的鲜卑人,摸摸自己的脖子。
“还在啊,没有被敌人割了拿去领赏……”
城头上众将士欢呼:“喔喔喔……”
虽然算不上胜仗,至少是鲜卑人主动撤回。
桃豹拍马来到太子面前,抱拳低头。
“太子殿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此刻甲胄在身,恕不能下马跪拜!”
“老将军,都是同袍,本太子岂有只顾自己保命之理!”
桃豹羞愧万分,不久之前还想着怎么害太子呢,如今却被人家救了一命。
他来到徐谦面前。
“卫将军神武盖世,桃某佩服!”
“哈哈,过奖,看到段末杯,我也只有逃跑的命,老将军若不弃,改日教教我骑术。”
“卫将军看得起桃某......只是现在桃某已经是戴罪之身,也许皇上一怒之下就将桃某斩首以谢这许多阵亡将士!”
徐谦不作声回答,心道:“不听我的话,现在惨了吧!”
桃豹本指望着徐谦和太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替他求情,谁知道两人对此不作评论,心里非常失望,只能怪自己自作自受!
皇帝大帐中,石勒指指面前的桃豹和太子喝道:“跪下!”
桃豹“扑通”跪到地上,太子却没有动。
“石弘,朕让你跪下没有听见吗?”
太子自认为表现突出,一时摸不着头脑,可是看着父皇冷若冰霜的脸两膝一软就跪了。
徐谦就站在太子边上,太子伸手去拉他一起下跪,徐谦想皇帝没让我跪啊,依旧站得笔直。
“石弘,你去拉徐谦干嘛,来人,给徐谦赐座!”
徐谦舒服地坐在了椅子上。
太子内心不平啊,刚想开口争辩,石勒道:“一个个来,先跪好!”
他走到桃豹面前。
“桃将军,你可知罪?”
桃豹将头伏地。
“老臣知罪!”
“知罪就好,徐谦今日在阵前两次提醒你要注意战阵,你玩忽职守,不听主将号令,导致前锋损失两千人,两千个活生生的士兵生命就因为你的傲慢而离开了世上,这才是第一仗,你以为我们真的胜了吗,看看那些尸体,才有几具是鲜卑人的!”
桃豹流泪哭泣。
“老臣罪该万死,愿意一死以谢死去将士的在天之灵!”
“死?!”石勒吼道,“朕现在就成全你!”他拔出桌上的长剑朝桃豹当头砍去。
营中诸将都和桃豹关系不错,却没有人敢阻止愤怒的皇帝。
太子突然窜起来抓住了石勒到手。
石勒本没有想真杀桃豹,不过是吓吓他,剑峰等下会优美地划个弧线掠过桃豹的耳朵,然后他抬头幽幽一叹,说出些朕不想阵前斩大将之类的话......谁知太子这个愣头青还真起来拿捏住了他的手,他拼命往下按,却纹丝不动。
石勒腹诽:“这小子力气现在怎么大,跟你老子抢风头么,老子等下就教训你!”
“父皇,桃将军乃开国元老,不可呀!”
要你提醒?
石勒把手一松,剑掉落地上,他气咻咻地指着太子道:“你身为阵前大将,不听指挥,鸣金仍不收兵,置军令如儿戏,你的罪不比桃豹轻!”
太子不服气。
“父皇,我那是为了救人,况且,我不是把他们救回来了吗?”
这是以成功论英雄的思维。
“这次你成功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你这次是运气好,军队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到令行禁止,你的行为起了很坏的带头作用!”
“我......”他指指徐谦,“师傅和我一起犯得错误,凭什么他能舒服地坐在那里!”
太子这就不厚道了,徐谦心道,你受罚一定要带上我吗!
石勒道:“徐谦作为你的卫将军,替你履行了提醒义务,又和你一起出击避免了前锋全部覆灭,他作为执行者,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所以他理应受到奖励!”
太子不爽地看看徐谦,早知道让他做主将了,这特么罪名自己担,好处全到他那里去了。
“师傅,你劝劝父皇不要杀桃将军啊!”
徐谦坐直身体,一副受人瞻仰的表情。
“太子殿下,皇上英名神武,该怎么做他心里清楚,我们做臣子的只要带上耳朵就行了。”
阿谀奉承,徐谦自己听起来也想吐,可是在这种环境下他只能这样说。
石勒赞赏地看着徐谦,此子懂得与人之道啊,他继续道:“朕当然知道不能临阵斩将,所以桃豹这颗头颅暂且寄下,太子功过相抵,徐谦记大功一次!”
......
此战之后,徐谦、太子和段末杯都一战成名。
接下来几日,赵军多次出城和鲜卑人野战,尽管徐谦和太子杀敌甚多,可是整体上赵军处于劣势,伤亡远远多于鲜卑人。
段末杯及其部下的鲜卑人最为勇猛,每次战斗其他人都是围绕他们进行。
然而鲜卑人要想攻入城内亦做不到,他们对于攻打城池缺乏工具和经验。
不过裴元给了段疾陆眷一条妙计,水淹高阳城。
只是现在是冬天枯水期,流经高阳城的高阳河上游水量并不是很多,能够淹到脚踝已经很不错了。
天气渐渐寒冷下来,即使地面上到处布满不深的水,行动起来也会变得困难,住着更是不舒服。
同时,裴元指挥士兵们就近伐木取材,制造攻城云梯。
石勒一大早起来,听见到处都是流水声,往地下看看,自己的卧室已经成了水塘。
陈啸天站在一块石头上,见皇帝醒了,赶紧说道:“皇上,昨夜高阳河水突然暴涨,水流溢满大街,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了。”
高阳城地势平坦,城内基本都是一层土楼,士兵们全都躺在地上,所以几乎所有士兵都是被水冰醒的。
城内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垫脚,除了一些石桌石凳,士兵们便开始拆房子填到地面上。
房子一拆,天寒地冻,晚上就不知道睡哪里了。
230 报信
太子喊叫着来到石勒处。
“父皇,父皇,我们被养鱼了!”
徐谦、桃豹等人也跟着进来,踩得地上的水哗啦哗啦响。
“皇上,鲜卑人已经拉着云梯准备进攻,我已经派人去城墙边守着。”桃豹道。
“皇上,据我推断,这些水定然是鲜卑人掘开上游水堤所致。”
“嗯,朕也这样想,幸亏是冬天,不然整个军营都会被淹。”
“即使如此,大冬天的,生活变得极其不方便,有些士兵已经开始抱怨了。”
石勒沉吟,本以为可以很快解决掉段氏之患,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如此难啃的骨头。
军队不能轻易撤出高阳城,因为高阳城的后面一马平川,是冀州腹地,最为富饶的州郡都在那里。
“把房子都拆了填地面。”
“已经拆了不少,这次出征带的帐篷不保暖,加上周围都是水,所以士兵们晚上肯定要受冻。”
“让士兵们不要着急,我石勒大大小小历经几十战,什么困难没有吃过,一群野蛮的鲜卑人而已!”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免不了犯嘀咕。
鲜卑人开始了攻城之战,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上,鲜卑人像一头头蛮牛一样往上爬,因为体型笨重,往往被从云梯上推下来后就摔得头破血流。
段末杯在旁边看得直摇头,出战的是他的部落,看着一个个士兵受伤,他心痛啊!
攻城战结束,清点了伤员,是居然是野战三倍多。
接连几天,都是段末杯的部落进行攻城,段匹殚就在一边看着。
段末杯伤亡很大,内心开始感到不平衡。
这天的军事会议上,段末杯请求更换别的部落进攻,段匹殚缺道:“末杯,你的部落作战勇猛,为了段氏,你们应该身先士卒。”
段末杯道:“攻城之战我们和你们一样都不擅长,我部现在减员剧烈,应该换你部上!”
段疾陆眷见石勒龟缩城中不敢出战,内心非常焦急,他觉得段末杯是战神,攻城也一定可以。
“末杯,这次主要就交给你了,不要吝惜伤亡,你可以把我的部落兵带去。”
段末杯道:“大王,我觉得如此进攻方式完全不对,赵军粮食储备比我们雄厚,耗下去最终吃亏的是我们!我建议立即停止进攻,返回辽西!”
段匹殚道:“石勒现在进退不得,城中进水,污染水源,无法烹煮,吃喝都成困难,肯定守不长久,只要再继续进攻,定能攻下高阳城!”
他的分析判断非常准确,而且他早已联系宇文鲜卑准备发兵,一旦石勒撤去,宇文鲜卑会在数日内进入辽西驰往冀州,到时候段末杯和段疾陆眷兵力损耗严重,将完全不是他对手,中原富饶之地将尽数落入他的手中。
段末杯回去,对着慕容婧发了一通牢骚,然后一个密使从令支来带给他一个震惊的消息:宇文鲜卑已经从燕山北麓出发赶往令支!
宇文鲜卑的实力弱于段氏,一般不敢翻越燕山南来,此次趁着段氏集中兵力在冀北偷偷发兵,来者不善!
使者道:“据说有人看到段匹殚部落的人给他们领路。”
段末杯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说道:“这次南来冀北是段匹殚的提议,攻城中他又刻意保存实力,此人一向觊觎辽西王之称谓,所以......”
使者道:“他是要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
段末杯有一种严重的危机感。
“我必须劝说大王立即撤军,否则就掉入了段匹殚的陷阱!”
他独自见到了段疾陆眷,把情况和他说明,可是对方不太相信。
“本王也有安排哨兵在青龙和宽城一带,并未听到有人前来报警。”
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段匹殚掌握在手中,派出去的哨兵早被段匹殚差人暗中杀了。
他现在梦想着杀进中原腹地,而且似乎这个梦想的实现近在眼前,他更不想离开。
“末杯,待我再派些人出去侦查一番,匹殚也是我们同族兄弟,想必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派出去的人一来一回得好几天,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他想再劝说一下,段疾陆眷把手一挥:“我累了,你明日起要加强攻城的力度!”
又是两天过去了,虽然有一次几个士兵杀上了城墙,不过很快又被扔了下来,最终鲜卑人只是留下了更多的尸体。
看到段疾陆眷和段末杯消耗地差不多了,段匹殚悄悄溜走了迎接宇文鲜卑的人去了。
第二天,段疾陆眷得到报告后,气得差点没有吐血。
他想去追段匹殚狠狠地揍他一顿,可是一旦大军起拔,赵军一定能发现问题,到时候尾随追击就麻烦了。
他把段末杯找来商议,两人半天没有商讨出个结果。
段末杯觉得段氏鲜卑面临着生死存亡,却又无能为力,回去就疯狂饮酒,并把不如意之事都倾诉给了慕容婧,虽然解决不了问题,说出来之后感觉心里舒畅多了。
慕容婧道:都是大王贪心惹得祸,不如我们自己逃走!”
他摇摇头。
“若是我抛弃大王一走了之,赵军一旦杀出城来,大王片刻都抵挡不住,我岂不能这样害大王!”
有情有义的人啊!慕容婧从心里敬佩他,想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她想到了徐谦。
她早已知道徐谦就在城内,段末杯每天打完仗回来都要夸赞他一番,当然他不知道慕容婧肚子里孩子的爹就是徐谦。
她知道徐谦他们也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现在又多了一个宇文鲜卑正赶过来,形势更是不容乐观。
她摸摸肚子,暗道:“可不能让你爹有什么闪失,还有,末杯这么痛苦,我也需要帮助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末杯和徐谦他们握手言和,然后末杯掉转头打击叛徒。”
鲜卑人的营地夜里守卫松散,于是,她借着夜色跑到了城墙边。
她拍打城门,说自己是来报信的,守城的士兵放下一个篮子将她拎上去,然后绑了起来送到了徐谦营帐,今天刚好是亲卫营守城。
徐谦看到她惊讶不已,立马给她松绑。
“你不是去慕容部当郡主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慕容婧白了他几眼。
“要不是你,本郡主差点就是王妃了!”
“这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挡着你的富贵之路了?”
“还不是你?”她解开衣服,露出隆起的小腹,“你把我肚子搞大了,我嫁了段末杯,他说等我生下孩子后就把我送回辽东,他是辽西王看中的继承人。”
“我的孩子?”徐谦简直难以置信,那么几次就中枪了?
“怎么,还怀疑?你是不是人!”
这种事一般女人自己最清楚,所以她应该不会搞错......
“我和段末杯没有发生过关系,天下的男人只有你这个畜生糟蹋了我!”
“良心啊,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好不好!”
“......不跟你争这个,我这次是来给你送消息的.....”
她把情况都讲给他听。
徐谦想,本来倒是个出击的好机会,可是赵军很多人得了伤寒,估计即使只剩段疾陆眷和段末杯两部他们都不一定打得赢。
所以慕容婧的建议是最好的。
第二天,他先找到太子,告诉他慕容婧带来的消息,并要他到时主动担任使者前往鲜卑人大营谈判。
太子绝对相信师傅,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他们去找皇帝,却没有在大营里,而是去了城楼上。
今天鲜卑人难得没有进攻,石勒看着城外鲜卑人的大营,心里叹口气。
旁边守城的士兵顶着呼呼寒风,不停地咳嗽。
他听得心烦,走下城楼,地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时不时有人摔倒。
往前走了一段路,营帐边到处坐着无精打采的士兵,他们已经都到了强弩之末。
石勒想退兵,可是不甘心,连一个段氏部落都打不过,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不敢,高阳城,门户啊!
就在这时,太子和徐谦找到了他,并在一边悄悄地把消息说了。
石勒有些激动,立即回营,把主要将领都召集起来,慕容婧也过来亲口讲了段匹殚逃走和宇文鲜卑准备渔翁得利的事情,至于想让他们结盟的想法她只和徐谦说了。
关于慕容婧的身份,皇帝及太子已经众将军都只知道是徐谦的故人好友,现在已经嫁给了段末杯,未婚先孕不是光彩的事,为了慕容婧的名声,所以他们的关系不能说。
大多数将领不相信慕容婧的消息,认为这是鲜卑人的诡计,故意制造内乱的假象,想要赵军放松警惕,慕容婧既然是段末杯的妻子,应该看押起来挟制段末杯。
石勒不同意,这种做法太无耻,再说万一慕容婧说的是真的呢?
徐谦说了自己想法。
“目前,休战结盟是最佳选择,我们可以不失城土,士兵又可以回家休养,然后让鲜卑各部自己内斗。”
有人道:“若是段疾陆眷赶走了宇文鲜卑又故技重施怎么办?”
慕容婧道:“经过这次事件他应该知道短期内他无法打进大赵,况且有段末杯在,他更是有自知之明,从一开始就反对和赵国作战。”
另一人道:“段氏鲜卑始终是心腹之患啊!”
徐谦道:“走了段氏,还会来慕容氏,来宇文氏,来拓跋氏,既然段末杯将来会当首领又甘愿修好,就让他给我们看守北疆好了。”
石勒道:“暂且按照徐谦的意思办,谁愿意出使段部求和结盟?”
将领们一个个低着头,英雄谁不想做,可是本来消息就不太可靠,去段氏部落有可能自投罗网有去无回,听说鲜卑人很野蛮的,直接大烤活人呢!
徐谦踢了太子一脚。
太子反应过来,开口道:“父皇,儿臣愿意前往......和师傅一起......”
桃豹立即反对。
“皇上,太子乃国之储君,此事太过冒险,万一他们把太子扣作人质以此要挟打开城门,皇上开还是不开?”
“对”“对”“对”众将都同意。
皇帝犹豫。
太子道:“阵前作战不危险吗?我照做不误!至于被扣为人质,有师傅在,我相信不用担心。”
众人看向徐谦。
啊,这我如何保证?
皇帝也满含期待地看向徐谦,也许他真有办法?
他现在对徐谦已经刮目相看,此子能力之大出人意料,另外说实话,如果太子能出使,己方的诚意更加明显,结盟的希望比较大。
徐谦回忆了一下历史,此战最后的确是以结盟结束,不过那时去结盟的人是石虎。
现在历史变了,不过段末杯的性格应该不会改变太多,再说,世上哪有百分百的事,有很大成功的概率就应该去做。
说到保护,实在不行,到时候只能用热武器了,说实话,自己不太用此是因为很多事情只凭杀戮是解决不了的,有时候反而造成更坏的效果。
为什么自己不在马上一枪崩了段末杯?因为杀了他,鲜卑被打败,赵国趁机扩大疆土增加实力,万一石虎篡了权他没有忌惮会更加暴虐。
或则石虎也一枪崩了,让太子顺利当上皇帝?那样也不行,没有了石虎这个敌人,太子没有危机感,不会进步,庸庸碌碌治理不好国家调和不了矛盾,胡汉之争更加激烈,苦得还是劳苦大众啊!
总之,一枪不能解决问题,想想一战前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德挨了一枪立即爆发世界大战……
“皇上,臣可以陪太子去段部并且尽量保证太子安全,但是要百分百做到安全无虞,臣恐怕无能为力,若是段末杯要扣留太子,臣可以做到和他玉石俱焚,绝不会让他的奸计得逞!”
听起来很悲壮!
太子不淡定了,意思是他也会一起被“焚”了?
众将觉得这倒是一条思路,太子死了还更能激励士气,哀兵必胜的道理他们懂。
石勒看看太子,让他自己做决定,尽管将士们的忧虑和怒气已经让他感觉压力巨大,可是总不能明知有危险还偏让他去,毕竟这个儿子已经救过自己两条命,若他不是太子的亲爹,他都要喊太子爹了……
看着所有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他顿时豪气冲天。
“父皇,为了赵国,孩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师傅若是要和段末杯拼命,孩儿也不会窝囊!”
好太子呀!
好儿子呀!
于是,皇帝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太子和徐谦去结盟。
慕容婧被暂时扣了下来,如果太子出了事,她也小命不保。
徐谦安慰她道:“没事,相信我,为了宝宝,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慕容婧并不怎么担忧。
“段末杯是个好人,你能成功的!”
231 大巫祭天
慕容婧消失后,段末杯像是疯了一般到处搜寻,有人告诉他,好像看到她跑到高阳城里去了。
段疾陆眷把段末杯找去臭骂一顿。
因为慕容婧是慕容部的人,南来之时段疾陆眷就让段末杯不要带着她以免生事,后来出现郭殷这个假使者之后他更是要段末杯把慕容婧看起来,现在慕容婧跑掉了,段疾陆眷认为她一定是给赵军报信去了。
段部现在前后都是敌人,又少了段匹殚部,之前的攻城伤亡惨重,赵军要是出城攻击,后果真的难料。
段末杯想不到慕容婧会出卖自己,伤心欲绝。
他很爱慕容婧,纯粹地爱,不想亵渎的爱。
他趴在慕容婧躺睡过的榻上,抱起他的枕头。
突然他感觉枕头下面有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一封信。
他赶紧拆开看,慕容婧告诉他肚中孩子的父亲徐谦就在城中,她担心他,要去找他,她很感谢段末杯对她的照顾,她会想办法让他和徐谦都度过难关。
段末杯才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办法让他度过难关,一切不过是她想去见那个畜生的借口!
他觉得慕容婧当初一定是被徐谦骗了色才怀孕,这个畜生人品这么差,得知段部的糟糕情况后,估计赵军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慕容婧是好心,可是容易被人利用。
段部加强了营中戒备,防止偷袭,并且随时准备战斗。
鲜卑人都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徐谦和太子出现在了鲜卑人大营外,他们立即被团团围了起来。
很多人都已经认识了这两个屠夫,他们的兄弟都是死在这两人手上。
一个鲜卑人叽里咕噜激动地挥动着双手,旁边有几个点着头,脸上也同样愤怒。
太子不明白。
“师傅,他们看到我们怎么这么兴奋?”
徐谦摸摸下巴。
“可能是他们没有见过我们这么好看的汉人吧……”
“我不是汉人!”
“反正我是分辨不出你到底是汉人还是羯人。”
这时一个通晓汉语的鲜卑人道:“你们两个恶贼恬不知耻,我们这是在声讨你们,不要在那里臭美!”
太子更迷惑。
“我们无冤无仇啊!”战场上杀了谁谁会知道谁是谁?
“你们杀了很多鲜卑人!”
有几个人忍不住了,拔出佩刀就砍了过来。
“喂,我们是使者啊,找你们大王有事!”
那几个人听不懂,手上丝毫没停。
几个呼吸后,那些鲜卑人全都躺在地上“啊唷”“啊唷”叫唤。
徐谦道:“这回我听懂了,他们在叫疼!”
“师傅果然聪明!”
这时候裴元出来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连我们都不认识,本人赵国太子,这位是我的师傅卫将军徐谦!”
裴元眼睛微眯,两个大人物啊。
“为什么在我们军营里闹事,不想活了吗,来人,看押起来!”
鲜卑人不敢靠近他们。
“我们来是有好事和你们商量,还不去禀告你们大王!”徐谦厉声斥责。
“好吧,”裴元指着周围的鲜卑人,“别让他们跑了,我去告知大王。”
一会儿后,裴元出来领着两人往中军大营走去,一大群鲜卑士兵紧紧围绕着他们。
“师傅,他们很不友好!”
“害怕了?”
“有的紧张。”
中军大营前,段末杯披甲执刃骑在马上。
“徐谦,你个畜生,为什么不把慕容婧带回来!”
刚才裴元汇报之时,他和段疾陆眷正在商讨军务,一听说徐谦的名字也不管对方是为何而来就冲出来骑马要和他决斗。
“喂,小子,口下留德,慕容婧是我夫人,我为何带出来!”
太子插嘴道:“什么师傅?我怎么不知道她也是师母呢,你不应该让父皇把她关起来啊!”
段末杯气坏了。
“放屁,明明是你骗她侮辱了她的清白,你这个畜生,她身怀六甲前去找你,你竟然让人把她关起来!”
徐谦张大嘴,什么骗她?难道是慕容婧这样和他说的,这个臭丫头!
太子惊奇地看着徐谦。
“师傅,我一直以为你是正经人呢,原来你如此好色!”
“闭嘴,不知道别乱说!”他朝太子吼了一声,又朝段末杯道,“慕容婧之事到时她在场了当面说,眼下我们有重要事和你们商量,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哼,”段末杯不买账,“和你这种畜生有什么好商量的,本大人要和你先来个决斗!”
旁边鲜卑人兴奋地大叫,他们都么希望段末杯能刺这两个敌人一人一个透明窟窿。
“不会吧,你在马上,我在马下,就这样打?”
“对,和你这种畜生打架根本不必讲规矩!”他一心要折辱徐谦,这家伙把他心爱的女子肚子弄大了!
徐谦碰了太子一下。
“你要不要试试,好机会啊!”
太子知道段末杯的厉害。
“师傅,没开玩笑吧,你都打不过让我上!”
果然是个畜生,遇到危险让别人上,段末杯冷笑道:“你们不是有事要谈吗,有太子应该够了,所以太子可以先进帐,这样不耽误事情,至于这个人渣,今天恐怕不一定回得去,太子,请!”
太子心花怒放,同情地看看徐谦。
“师傅,我相信你能搞定他,我先进去了,再见!”
说完他屁颠屁颠地就跑到对面钻进了营帐。
“慕容妹妹,我要替你杀了这个畜生,你肚中的孩子我会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喂,不是吧,你要杀了孩子的亲爹然后抚养这个孩子,你这么想当爹不如自己找女人去生啊!”
“牙尖嘴利之徒,看刀!”
段末杯将弯刀高高举起,人马一体宛如一台小型坦克般冲了过来。
徐谦叹口气,打我是打不过了,本来我也不想用枪,可是现在是你逼我的,就是可惜了这匹马.....
旁边的人和段末杯只看见徐谦举起手朝着段末杯座下的马匹一指,然后战马一阵痛苦的嘶鸣,前蹄一软倒在地上不动了。
事出突然,段末杯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一只脚还被马压在了身下。
徐谦刚才举枪之时是把枪藏在袖子之间,所以旁人看起来就显得特别诡异。
一人突然大叫道:“巫术,这个汉人会巫术!”
古人的科技知识严重缺乏,特别迷信,凡是不能解释之事皆托言神怪,这是佛、道、巫蛊、五行阴阳等术数滋生的土壤。
一个具有特异能力的人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所以那个叫喊的鲜卑人首先跪了下来。
徐谦脑子一转,打架不如装神弄鬼,于是又朝旁边立着的旗杆一指。
枪法挺准,旗杆折断倒了下来。
其他鲜卑人本还有点犹豫,这下相信了,立即跪在地上。
段末杯好不容易把腿抽出来,挣扎着站起来惊恐地看着徐谦。
对方只要一指就可以让一匹马送命让旗杆折断,要是他指指自己......
果然,对方又慢慢举起了手,他绝望了,没想着逃跑,谁能快得过凌空一指呢!
他闭上了眼睛,却听对方道:“段末杯你好不讲理,我们是过来和你们和谈的,你居然为了不清不楚的事情要杀我,还不带我去见你们大王!”
段疾陆眷一直躲在门帘边偷看,此刻赶紧跑出来对着徐谦躬身行礼。
“大巫光临,小王有失远迎!”
“咳咳,我不是什么大巫,懂得一些......法术而已……”
他双手负腰大模大样地走进了王帐,却看见太子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块破布。
原来他一进来就被守在门口的几个士兵突袭抓住,段疾陆眷果真想拿太子做人质。
太子没有看到具体发生什么,只是从声音中听出师傅又做了惊天动地的事,他后悔呀,不该认为离开师傅能独自完成任务!
“呜呜呜!”他朝徐谦叫道,嘴里的布有一股异味,他早就想吐了。
不孝之徒啊,要让你吃点苦长长记性,他装作没看见走过去坐下。
段疾陆眷却赶紧指挥人给太子松绑。
师傅不高兴了,太子觉得事情很严重,膝行而前道:“师傅,徒儿不孝,不该把您抛下!”
徐谦撇撇嘴。
“你一个太子给我下跪成何体统,快起来坐到一边去!”
太子赶紧爬起来坐好,靠近徐谦低声道:“师傅刚才使出来什么神通,竟然让他们全都拜服?”
“索命一指!具体不能透露太多,不然就不灵了!”
太子心痒。
“可否同其他本事一样通过训练而获得?”
“不行!”
这时段末杯腿上绑了根布条走了进来坐在一边。
段疾陆眷道:“太子、大巫,不知你们来此有何目的?”
徐谦道:“再次重申,我不是大巫!我们来此是想与贵部结盟。”
结盟?段末杯想难道慕容婧没有透露出自己这方弱势的状况?
“你们一定很奇怪吧,”徐谦继续道,“其实我们知道贵部现状并不乐观,前有狼后有虎,但是我们皇上以仁德立国,愿意与你们修好,让你们在燕山脚下立足,成为我们的屏藩。”
“我们知道你们粮食不足,愿意资助一些帮你们度过难关,来年还可以提供种子让你们境内的汉人耕种,这样你们就不会缺粮了。”
“你们的最大敌人是辽东的慕容部和长城外的宇文部,他们可是随时准备侵犯你们!”
徐谦的想法和段末杯高度一致,他对段疾陆眷道:“徐将军所言极是,得到赵国的支持,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先对付叛徒和宇文鲜卑了,不过,”他看向徐谦,“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和慕容鲜卑也是盟友,这样不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徐谦道:“赵国应该没有和慕容鲜卑结盟哪吧!”
段末杯讲了郭殷的事,并让人去把他提过来。
一会儿后去的人回来禀告郭殷已经逃走了。
这些日子忙着打仗居然忽略了此人。
段疾陆眷拿出了所谓的国书交给徐谦,并说出了刺杀石勒的前因后果,若不是此人透露的信息,他们如何能知道皇帝要去礼佛的事情?
太子道:“出征之事我全程知晓,未有听说要和慕容鲜卑联合的打算,此封国书拿回去拿让父皇看看便可分晓。”
“正是正是,还望太子殿下在皇帝面前替小王多多美言几句,小王肯定是受了奸人误导。”
这个时候,就要把自己原本的想法隐藏起来,把责任推卸掉。
徐谦道:“皇上既然同意我们前来结盟就表示他已经既往不咎,王爷无需多虑了,倒是结盟的仪式该尽快进行才好!”
“不知可否在我部结盟,小王以为以太子的身份可以全权代表赵国了。”
他可不想去高阳城,离开部落感觉有点慌兮兮。
太子道:“可以,父皇早已全权委托于我!”
段末杯道:“此次结盟我以为应该用鲜卑族最隆重的祭天仪式来举行!”
段疾陆眷道:“可惜我族大巫没有随军前来,祭天仪式必须要大巫主持,否则就是对天的不恭,要受到诅咒!”
“我看徐将军就可以充当主持,他的巫术比我族大巫厉害多了!”
徐谦想分辩那不是巫术,不过还是算了,巫术在后世是个贬义词,此时却是人人崇拜的一种异能。
“若是徐将军能主持那是最好不过,顺便可以请徐将军替我们向上天求得风调雨顺!”
他们认为巫术能力越强,与上天沟通的能力越强,所以段疾陆眷动力小心思,认为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徐谦也不懂,反正应该就是像电视里放得那样对着上天深情地念叨一通就行了。
“没问题,只要和我说清楚流程。”
“好,”段疾陆眷道,“现在我就安排人去搭台子,此刻我们畅饮一番,到夜里就举行祭天仪式!”
这么多天紧张的战争终于可以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怀畅饮起来。
满桌都是肉,鲜卑人不亏为游牧民族,天然的肉吃起来比后世的饲料肉强上一百倍!
夜里,一座高台已经搭建起来,台上左右立着的柱子上面挂着现杀的牛羊二牲,台上放着一盆水和两把刀,台下四周燃起熊熊的火堆。
段末杯代表段氏,太子代表赵国,上去站在水盆的两边,徐谦代表大巫站在中间。
段末杯和太子割手指滴血入盆,徐谦朝天祷告后也滴血入盆。
徐谦盛出三杯酒,又一杯杯去接取牛羊之血。
牛羊是鲜卑人的主要食物,所以这代表着以他们的温饱来向上天表示诚意。
最后太子和段末杯将各自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徐谦则用手指朝天拨出一大半血水,把剩下的倒在地上,表示天地同饮。
所有鲜卑人都跪下,双手朝天“嗬嗬嗬”喊叫着。
232 结盟
这边祭天的仪式进行之时,赵国君臣也远远地看在眼里,然而他们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太子和徐谦直到天黑还没有回去时,皇帝和众将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接着城楼上有人汇报鲜卑人搭起了一座高台,立起来两根柱子。
皇帝带着一帮人赶过来,对面已经燃起了火堆,他也不明白鲜卑人在搞什么鬼,反正就是感觉不好,于是就问长期待在北部的高阳郡守。
郡守一眼就看出了鲜卑人要祭天。
按照他的常识,如果是结盟没必要搞这么大动静,只要在地面上放张台子双方歃血即可。
而鲜卑人有一种在阵前杀敌人祭天的仪式似乎要用到高台,莫非......
“皇上,似乎这高台是用来杀人祭天所用......”
杀人祭天?石勒背后冒出冷气,难道太子和徐谦已经被抓然后要被......
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众将也是脸色苍白,这仗还是要打下去,不知何时是尽头啊,天气严寒,城里缺水,感冒流行,日子真是难捱啊……
这时只见那边高台上的柱子上似乎挂起了两个东西,由于距离太远,火光之下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样子也分辨不出大小,所有人都按照郡守的杀人祭天的思路去理解去看,那么,那就是两具尸体,而且是太子和徐谦的……
石勒流泪怒骂:“可恶的段氏,朕一定要灭你们全族,妇女老幼一个不剩!”
将士们也是感到悲痛,两个战神就这样一下子没了,痛苦的战争还要继续,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呢!
只见那高台上似乎站上几人在做些什么,然后一人过去在两边尸体旁停留了一会儿。
“肯定是在接他们的血!”郡守顿足道。
“朕......也一定放干段疾陆眷和段末杯的血!”
这时鲜卑军营里不停传来齐整高亢的“嗬嗬,嗬嗬”之声,在夜里的旷野中显得特别分明。
“结束了,他们在向上天祈求他们的愿望!”
“呵呵,”石勒冷笑,“他们活不过明天,有了愿望又有什么用……桃豹、郭敖、麻秋,明日寅时埋锅造饭,卯时吃完就出城进攻,只许进不许退,就算全军覆没我也要和鲜卑人拼个你死我活!”
“是!”众将也是热血沸腾。
“太子啊!……”石勒仰天痛哭,“父皇对不起你,你那么年轻,但愿你能在天国平安快乐……来世我们若还能做父子,朕一定加倍补偿!”
“呜呜呜......”
整个赵军都发出了痛哭!
鲜卑人大营中,结盟已经顺利完成,双方约定了一些事项后,众人便散去,只留下段末杯负责送徐谦和太子回去。
徐谦对段末杯道:“关于慕容婧的事,的确不是我强迫她所以怀孕,这样,我和你讲讲我们认识以后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她本来要嫁给你的?”
“她有她的想法,我尊重她的决定,回去我会问问她真实的意思,所以你不用担心她。”
段末杯现在对徐谦又敬又畏,他碰过的女人他可不敢再要。
“徐将军,若是慕容婧愿意回鲜卑部,我也只会当做神一样来供奉,绝不会让她受到一点委屈,若是她想回慕容部,我也可以送她回去,当然最好就是她回到将军身边,毕竟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末杯兄,她若愿意跟着你,你就把她当人看,我不是那么霸道无理之人!”
“是是!”段末杯口头上答应,“时近午夜,两位不如明早再进城?”
“不了,我怕皇上他们担心,所以要尽早回去复命。
......
段末杯带着十几个鲜卑士兵举着火把护送两人到了城门外,太子大喊开门。
守城士兵虽然见火光不是很多,可是其他地方黑黢黢看不明朗,又因为太子等人被杀消息的影响,所以以为鲜卑大军要进攻了,急忙敲起鼓来。
“咚咚咚......”
鼓声划破黑夜的寂静,才刚刚安定下来的赵军哥营立马骚动起来,他们已经预料到大战的来临,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石勒精神萎靡,刚刚小睡就被鼓声惊醒,连忙起来升帐。
将军们很快到来,一个个面带疲倦和忧虑。
石勒道:“该来的总要来,振作起精神!......啸天,去把那个慕容部的女人带出到城楼上,我们也要学着他们的样子祭天!”
慕容婧被绑了手脚抬出了帐篷,陈啸天已经宣布了她的罪状。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怎么这样没有人情,我好心来给你们报信,肯定是你们自己没有处理好!该死的徐谦,这么没有用,现在一家人给你陪葬,早知道我何苦呢!”
陈啸天听不懂她后面说的话,但是徐谦让他家破人亡的事情他仍然记忆犹新,所以他现在很开心。
“这小混蛋终于死了,你这个女娃娃这么漂亮,何必跟他搅到一起,现在要死了吧,嘿嘿嘿……”
慕容婧气啊,我都要死了你还这样开心?记得有一次陈啸天来宣布完石勒的旨意后,徐谦好像和她说过这个太监被割是因为中了他的圈套,所以她回骂道:“死太监,看来徐谦让你被阉远远不够,他应该设计让你死!”
其实陈啸天后来对自己那天的举动反思后觉得太不正常,自己醉酒又不是一次两次,怎么会做出那种举动,如今听慕容婧一说,恍然大悟。
“什、什么,他是怎么做的?”
慕容婧见陈啸天一副惊奇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得意。
“呵呵,我就不告诉你,死太监!”
陈啸天气死。
“给咱家把这嘴贱的小蹄子放下来打!”
尽管知道自己要死,慕容婧还是怕肚子里的孩子被打掉。
“好好好,公公,我告诉你,但是你不能打我,说实话,我现在恨死这小子了,我和你同仇敌忾!”
“哼,说吧!”
慕容婧把下迷幻药的事告诉了他。
陈啸天暴跳如雷。
“这个天杀的!我恨不得亲手将他碎尸,可惜被鲜卑人抢先一步!”
这时有士兵过来催促,皇帝已经快到城楼上了,需要被祭天的人先送到。
太子和徐谦等人听到鼓声响起,之后再怎么喊都没有人应答。
太子喜滋滋道:“父皇应该是要隆重准备下迎接我们吧?”
段末杯道:“据我所知城楼击鼓应该表示有大敌入侵?”
徐谦又喊道:“城上的人听着,太子出使结盟回来了,速速开门!”
偏偏守城的士兵对太子和徐谦不太熟悉,旁边鲜卑人的衣着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死活不肯相信。
“你们这帮鲜卑人,杀了太子和徐将军还想诓我们开门,你们等着,大军马上就出城和你们决战!”
“我死了?”太子哭笑不得。
段末杯道:“你们的人一定是有所误解,以为我们杀了你们然后准备攻城。”
就在这时,城楼上火光大盛,他们看见慕容婧被绑着推到了城墙边,她朝天喊道:
“徐谦你这个笨蛋废物,让本姑娘带着孩子陪你死,我到地下一定掐死你!”
这时一个军官喊道:“砍了祭旗!”
他后面的一个士兵举起刀。
看来真的有误会,徐谦掏出枪朝天开了一下。
“砰!”
巨大的声音响彻天空,城楼上的刽子手吓得刀都掉了。
旁边的太子和段末杯等人都被震傻了,耳朵不停嗡鸣。
“什么东西啊!”太子大叫。
徐谦没有理他。
皇帝和诸将刚刚赶到,立即趴到城墙边查看。
“父皇,我是弘儿啊,我没有死!”
石勒一下就听出了太子的声音。
“皇上,我们结盟成功了,快开城门呀!”
是徐谦的声音。
“开城门!”皇帝下令。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太子没死,结盟成功,战争要结束了!
城门打开,石勒一马当先冲了出来。
太子等人都下马走过去。
“弘儿、徐谦,真是你们,太好了,父皇都已经伤心欲绝了!”
虽然离别了只有几个时辰,感觉却是好久好久。
段末杯见他们只顾叙旧忘了自己,便主动上前道:“辽西国部落大人段末杯见过赵国皇帝!”
之前只在战场上看见的段末杯所向无敌地冲杀,不知多少赵国士兵死在他马蹄之下,如此勇猛的将领,真当令人又爱又恨。
“段大人英武盖世,今日朕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也是三生有幸啊,还望段部以后和赵国和平相处!”
“皇上过奖,若论英雄,贵国徐谦徐将军乃是天下第一,段某甘拜下风……段部愿永结盟好,唯皇帝马首是瞻!”
石勒笑眯眯道:“哦……我看徐谦的马上功夫与你还是相差一些,你就不要如此抬举他了。”
“马上之术乃是小技,和徐将军的法......”
“徐谦,你个混蛋!”慕容婧冲了出来,打断了段末杯的谈话,“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害我被关了一天还差点被杀掉!”
段末杯赶紧道:慕容姑娘,徐将军和我们结盟,没有耽搁片刻工夫。”
石勒笑道:“都是朕的不是,害得这位姑娘受委屈了,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因为她怀孕,徐谦不想和她计较。
“慕容婧,有话回去说!”
谁知慕容婧一下子跑到段末杯身边搂住他的胳膊。
“谁要和你回去,我是段末杯的人。”
太子有点看不明白了,这关系挺复杂啊……
段末杯现在对徐谦敬畏,连忙道:“慕容姑娘,徐将军要留你你就回去吧!”
这女人脾气实在不好,徐谦说道:“段兄,她要跟你就跟你好了,我又不缺女人!”
慕容婧柳眉倒竖,跑到段末杯身后抢过缰绳翻身上马一溜烟地朝鲜卑人营地跑去。
段末杯急了,连忙让几个鲜卑人跟上去,然后也匆忙告辞上马而去。
徐谦道:“皇上,咱们不用管她,回去我和太子和您汇报出使的情况。”
第二天,按照约定,赵军将一部分粮食运出送到鲜卑人大营,到了傍晚时分,城外的鲜卑人已经全都拔帐而走,赵军留下高阳郡兵,大军也即日撤回。
段末杯追上慕容婧的时候,已经快要进入鲜卑大营。
“段末杯,孩子生下来就姓段,以后我就跟着你了!”她知道段末杯很喜欢她,所以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吧……
段末杯却惶恐而恭敬道:“慕容姑娘是徐将军的人,在下不敢有非分之想!”
“嗯?你怕他,为什么?”
“我......我是敬重他,他有巫术,能和上天沟通,我们鲜卑人对巫神以及他的一切都不敢亵渎!”
“他会屁的巫术!”慕容婧差点气死,“你被他骗了吧!”
“大家有目共睹,而且要不是徐将军使出巫术,恐怕姑娘早已血溅城楼!”
不管徐谦作出什么惊人举动,段末杯都能找出了合理的解释:巫术。
那声巨响她也听见了,没想到是那个家伙弄出的,那家伙身上古怪的东西真多!
“好吧……那依你的意思,现在该怎么处置我?”
“在下不敢处置姑娘,若姑娘一定要待在段部,在下一定把姑娘当巫神一样供奉!”
“你......”该死的徐谦,现在搞得别人都不敢要自己了,“算了,你送我回慕容部,我生下孩子再去找这个混蛋算帐!”
......
赵国军队这次伤亡不少,但总体来说是打了胜仗,因为段部时不时骚扰北疆,经此一役,只要段疾陆眷和段末杯在,北疆很长一段时间就会安宁。
就在皇帝军队凯旋而归的途中,石虎也得到了北征军胜利的消息。
对于皇帝能打胜仗他并不意外,只是听说这次扭转乾坤的是太子和徐谦,他就不淡定了。
怎么可能呢,他真的难以置信,两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小孩竟然成功同鲜卑结盟,换成他也不一定能做到啊!
他越来越感觉焦躁不安,在他的内心,按照以前的样子,皇帝死后赵国百分百落入他的手中,可是现在,太子表现越来越突出,那些元老功勋看在眼里,心里肯定会产生变化。
一时间巨大的忧虑袭来罩住全身,难道真如佛图澄说的一样,都变了?自己的命运终究是只能做一个亲王而已?
实在不甘心啊,他咬咬牙,找机会一定要扳回来!
233 北中郎将
回到襄国,文武百官六夷长老以及百姓全都出来夹道欢迎,皇帝特意让太子和徐谦骑马走在最在前面,以彰显他们的殊荣。
徐光和程遐站在文官队列之首。
“程兄,看看太子多风光啊,”徐光摸摸胡须,“我们的好时代就要到来了!”
程遐笑得合不拢嘴。
“幸亏后来让太子跟着徐谦这子去蹦哒,果真搞出了一些花头。”
“是啊,徐谦此子的确不同凡响,把一个原本软弱的太子变成了一个战神,这下,那帮武将还能怎么!”
夔赞、孙伏都等人都因为没能随同出征而感觉遗憾,显然在他们心中,太子的分量增加了。
“没想到太子还有今日,以前倒是瞧他了,我看以后得去多拜拜这位神了。”
姚弋仲和苻洪都是杰出人物,他们一眼看穿了事情的本质。
“因为太子有个好师傅,没有他,太子还是窝囊废一个!”
“你们的孩子要是有这样的师傅就好了……”
“噗,你忘了,他不是太学的司业,可不就是咱们孩子的师傅?”
“对哦,上次去看到他只陪孩子们玩,他大概只是教太子时认真,对于我们的孩子他可能无所谓!”
“马上就要年底了,到时间便见分晓!”
大军各自归队,皇帝召来太子,把书写请功奏折一事交给了他。
所有饶荣华富贵甚至前程都在这份奏折里,此次因为是皇帝亲自出征,所以不能写得非常离谱,若是将领自行带队,那么他甚至可以把没有去的人也写进去,然后获得一官半职。
皇帝这是在给太子拉拢人心的机会。
不过太子并不懂这些,他觉得打了胜仗父皇应该给他放假,怎么还让他写奏折,于是就把事情交给了徐谦。
一时间风骚侯府宾客盈门,大将领纷纷前来疏通,功劳大的的怕功劳被漏掉或写了,功劳的希望有可能的话最好往大了写,没有功劳的看看能否有机会加塞。
特别是那些和石虎走得近的将军,觉得这次太子一定会抓住机会抹杀功劳,提拔一些其他将领作为亲信。
然而徐谦却反其道而行之,对于有功而与石虎亲近的将领不仅不抹杀功劳,反而尽可能地往前排。
当然对于能力出众而没有什么特别倾向的年轻将领,他也选择了一些放在中间。
程遐没有机会参与奏折名单的拟定,不过却心痒得很,有事没事也来看看。
他对徐谦的名单很不满意。
“中庶子风骚侯大人,你和石虎是一伙的吗,这次打仗看起来石虎的人占了最大便宜啊!”
程遐此人没有什么头脑,完全是靠妹妹上位的,所以徐谦也不想和他多解释。
“少傅大人,太子既然全权委托于我,我自有衡量,您就别太操心了!”
“子什么态度,我是提醒你,这些人都是石虎同党,你这是在帮助敌人,此刻不考虑在军中建立亲信,你还在等什么机会?”
“少傅大人,给你,你来改!”
太子在一边道:“舅父,这次出征师傅全程参与,他自然心里有数,您就不要管了!”
“太子啊,舅舅是为你好,我们在军中的实力太弱,应该趁机扩大影响力!”
有很多话和程遐是解释不来的,虽然同为太子党,徐谦和他的作风完全不一样。
“啊呀太子徒儿,我不干了,交给你舅父去写吧!”徐谦起身就要离开。
太子现在正处于对师傅崇拜的另一个高峰期,他立即拉住徐谦道:“没有人比师傅更合适写这个奏折了,我马上拉舅舅走!”
程遐满脸通红。
“哼,不用你拉,老夫自己走,年少无知的家伙,你以为那些让了你的好处会感激你,做梦!”
“走吧,舅父,师傅要做事!”
结果还是太子用力才把程遐拉了出去。
......
石勒接到奏折后倒是有一些意外,他本来就是给太子一个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多多提拔一些有能力立场又比较中立的将领,没想到他的奏折对现有的人事结构基本上没有变动。
太子告诉他是徐谦拟的奏折,于是皇帝把他找来。
“徐谦,你的奏折很有意思,和朕你是怎么想的?”
徐谦道:“臣以为很平常,没有奇特之处,完全是按照功劳资历来论功行赏。”
“太子一直和我虎儿太强势,他将来无法制住他,所以他要立军功,在军队里有自己的人,我想这些你作为他最信任最亲密的师傅应该知道吧!”
“当然,可是皇上,中山王在军中的地位不是一朝一夕形成,太子也不可能因为打了一次胜仗就能让那些老将心服口服,他就算是给了中低级将领一些恩典,他们想进一步提升,还是会去找中山王。”
“如此来,太子终究难以建立威信?”石勒在对待太子权势的问题上也渐渐改变了态度,他觉得即使不用程遐等外戚太子也还是可以培养的,尤其是太子现在可以出去打仗。
“一步步来吧,除了太子要努力提升形象外,还要想办法瓦解中山王集团的向心力,中山王猜疑多忌,我把他的人功劳放得越大,他就会越发怀疑那些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我这份奏折不是在帮中山王,而是在加剧他们之间的怀疑。”
“那些老将难道不会发觉?”
“皇上,臣已经了,这份奏折完全按军功和资历行赏,那些老将本以为太子会打击他们,所以这对他们来是个意外的惊喜,只有中山王这种多疑猜忌的人才会觉得奏折对他不利!”
皇帝欣赏地看看他。
“徐谦,你可否和朕你的来历啊?朕不想重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皇帝想重用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倒也不介意,这样我就可以更大程度改变赵国的历史走向:避免石虎上台,让太子成为平等对待胡汉民众的好皇帝。
自己的来历也没有什么可以隐晦的,虽然杀过不少伏汉卫,那也是为了自己的族人。
“皇上,臣来自豫北谯郡的一个中堡坞飞云堡,祖上不是什么豪门大族,皆因战乱,父亲才和一帮流民结垒自保,皇上可以派人去查。”
“飞云堡......你倒是挺坦诚的,朕自然会派人去查,你下去吧!”
几日后,皇帝在御花园举行了庆功宴,同时把相应的奖赏告知了各位将军,结果自然是引得多数人意外地惊喜,他们纷纷看向太子和徐谦,心情复杂。
原以为太子会削减他们的功劳,不料没减反升,太子处事公允而有人性,反倒是他们自己有些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当然他们知道真正拟定奏折的是中庶子徐谦,此人不仅文采斐然、勇冠三军,而且品性中正,有他当太子的师傅,未来的皇帝不会对他们苛刻,而且不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不过对于徐谦的赏赐却没有下来,众人心知肚明,皇帝一定会给个特别的奖赏。
席间,桃豹、郭敖、麻秋和一些将领频频给太子和徐谦敬酒,举手投足之间,双方的情义都在增进。
此刻石虎正在从洛阳赶回都城的路上,他要是看到这一幕准得气翻在座位上。
关于此次的奖赏,他早已从别的渠道预先获知,他很难相信若不是这些将军巴结讨好太子他们会得到这么多的赏赐?
可恶啊,竟然挖我的人,一定又是徐谦这子服太子接受他们的投诚,太子懂个屁,程遐这个草包只知道硬拼根本不懂战略。
回到襄国后要好好谋划谋划以后的事了!
......
石虎回到襄城,把那些接受太子好处的将军找来。
“诸位跟着太子得到了不少好处,把本王都忽略了,若是可以,带着本王也沾点光呀!”
桃豹道:“我等实在没有料到太子会增加我等功劳,想必他知道我等是太尉的人,所以要讨好太尉!”
石虎阴着眼睛看向他,桃豹觉得背上寒气直冒。
“太子要讨好我?他何不登门拜访?”
麻秋道:“太子身份高贵,他是君,怎么可能倒过来拜访王爷?”
他讲的是无脑的实话,石虎听起来觉得刺耳极了。
“各位将军,本太尉从不强人所难,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不过聪明的人会看到他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桃豹等人走出王府。
“太尉生气了,我想不明白,太子给我们些好处他生什么气?我们不还是他的人么?”麻秋气呼呼道。
“麻老弟,太尉定是以为我们对他生出了异心,他疑心病很重,以后我们行事还是要万分心,军队仍然是王爷的下。”
其他将领纷纷点头,他们虽然对太子赞赏,可是要在军队里混还是要仰仗太尉的鼻息。
过了几日,徐谦的新的任命下来了:禁军北军中郎将!
禁军负责守卫皇城内外,直接关系皇帝的安慰,所以非常重要。
军队分为东南西北四军,每军由一个中郎将统领,四个中郎将都对石虎负责,分别是东中郎将孙伏都,南中郎将夔安,西中郎将郭太,北中郎将李农,都是石虎的人,可以禁军是石虎的禁脔。
历史上为什么石勒一死太子就像一只羔羊一样毫无抵抗之力?问题就在于禁军完全控制在石虎手郑
石勒不可能将禁军交给太子,因为他更防备的是程遐和皇后,太子软弱无力,外戚干政随时可能发生。
另外他相信石虎,所以让他统领禁军他觉得放心。
其实石勒对身边的人都挺好,就算他防着程遐,仍然给他高官厚禄,成为文官首领之一。
这次和鲜卑人打了一仗议和时,段末杯将假国书交给太子,然后假国书就到了石勒手郑
听到了国书的内容他就知道纯属子虚乌有,他根本没有要慕容部配合他,可是那个玉玺大印是实实在在做不了假的,因此,他大为惊怒,皇宫里竟然有人偷用玉玺!
石勒开始感到自己的身边危机四伏,似乎他太信任周围的人了。
他想找人去查,可是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而且这事未必一人可以做到,假国书能顺利传到外面,禁军中有人搞鬼的可能性几乎是肯定的!
虽然禁军是石虎统领,并不能明一定是他指使。
传假国书,刺激段氏暗杀自己,有人想借刀杀人!
查,必须查!
把徐谦任命为禁军北军中郎将,可以让他方便查案,同时徐谦的军事素质过硬,可以让他训练军队。
毕竟,自己还是有大志的,先统一关中,然后吞并南方。
徐谦的单于相屁股没有坐热就转给了程遐,少傅大让意异常,这群胡人终于轮到我管了!
当然,徐谦还顶着太子中庶子的头衔,他当太子的师傅是合格的,石勒不想换掉他。
至于太学司业之职则被立即撤掉。
以后的工作重心是在禁军了,在太子府或者太学,皇帝觉得大材用了。
徐谦得知皇帝的任命和意图,感觉他一定是在开玩笑,禁军宛若龙潭虎穴,他本领再大也指挥不动石虎的人啊,况且查案可不是自己的长项。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
“你可以的!”
李农被撸掉了北军中郎将,派到了京城外围的卫戍部队,心中对徐谦充满了恨意。
可是石虎反而高兴起来。
“呵呵,如今这子成了我直接下属,本王要好好招呼招呼他!”
徐谦本以为到北军的第一会受尽下属的刁难,因为他们肯定会得到石虎的授意,给他来个下马威。
没想到他却受到了各营的热烈欢迎,几个校尉对他毕恭毕敬,完全没有忤逆。
他们非常热情地带着他把整个北大营从营房到校场,从士兵到杂役详细地介绍了一遍。
看着他们谄媚的样子,徐谦反而觉得不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一切结束之后,几个校尉和他道:“大人,太尉吩咐过,等大人熟悉了这里的情况之后,就请您去王府做客!”
234 考核通过
太尉军府就设在北军不远处,按照规矩,新任中郎将要去军府拜会上司,可是石虎竟然把拜会安排在王府,这就显得更亲切和随意了。
徐谦已经大致明白,敌人要用糖衣炮弹打击他,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不妙啊,万一他安排十个八个美女的,自己可是会顶不住滴......
而且,一入王府就沾上了讨好石虎的嫌疑,太子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各位将军,本将以为拜会在军府进行即可,何必前去骚扰太尉大人呢!”
各校尉都得到石虎授意,一定要把徐谦弄到王府,骁骑校尉陈午最是粗鲁耿直,他早就受不了对徐谦卑躬屈膝,一个外来任而已何必对他低三下四。
“大人,难道王府比不上军府,让你去还亏了你不成!”
一旁的中垒校尉刘群拉了他一把。
“大人,陈将军讲话一向如此......实是太尉对大饶英名钦佩万分,既然我们有缘份可以一起共事,彼此之间当然是越了解越好!”
其他校尉也点点头。
要想在禁军中待下去,至少不能一来就和所有人闹矛盾,再石虎这个坎始终都要过,鸿门宴也罢,去一趟是回避不了了。
别人要就吧,自己问心无愧就校
几个校尉故意安排了大量的人马随从,过街时大声吆喝:
“让开让开,新任北军中郎将徐将军要赴中山王府,闲人不要挡道!”
他们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仿佛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徐谦脸黑了下来,这不明摆着要把自己去王府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吗,恐怕不一会儿太子府的人就把自己骂上了!
皇帝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中山王府后花园,石虎摆满了美酒佳肴,靓女如云,个个绝色倾城,徐谦感觉今应该要沦陷了。
石虎对徐谦的才能嫉妒,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可他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只能采用怀柔招安的策略。
身在其位,徐谦只能虚与委蛇。
宴饮完毕,石虎便带他参观自己的后花园。
徐谦见识过御花园,石虎的花园不遑多让。
忽然,在一个暖棚里,徐谦看到了许多艳红的花,这些花他太熟悉了,前生作为全能特种兵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抓毒贩,而这些花就是罪恶之源罂粟花!
石虎看着徐谦惊奇的样子,得意道:“我的时候在并州看到一个西域人种植这种花后感觉它们特别艳丽,所以就问他讨了些种子,那个西域人还教我了用特殊琉璃棚在冬季栽培花草的方法,所以你才可以看见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徐谦点点头,信口开河道:“太尉应该还记得《本草纲目》吧,那上面记载了罂粟一个妙用,待过几日罂粟花结籽之时,还望王爷让我采取他们,我要把它们做成好东西。”
石虎见识过石勒起死回生,所以在这点上非常相信徐谦。
“可以,你全都摘去,本王对你的的好东西拭目以待。”
......
回到侯府,太子果然杀过来了。
“师傅,你背叛我了?”他很直接。
“徒儿,这话不好乱,我就是去王府应酬了一下,你父皇让我当北军统领,我怎么得也要拜会上司吧!”
“师傅,我相信你,可是舅父他们你早就和中山王暗中来往,否则怎么会给他的人请功。”
程遐这个无脑的东西……不对,他是嫉妒,在太子面前诋毁自己,而这次的事又落了口实。
“徒儿,我问心无愧,是非只能靠你自己判断。”
徐谦从太子眼神里看出了一丝疑虑,大家都徐谦投靠中山王,三人成虎,他肯定会受影响。
现在,程遐徐光等一帮文臣以为太子真的已经让那帮武将心服口服,行事起来特别高调,而且他们认为徐谦已经对太子失去了利用价值。
所以一切又像以前一样,程遐开始减少太子和徐谦接触的机会。
不过徐谦忙于北军诸事,本来就极少再来太子府。
师徒的感情似乎越来越淡薄了。
......
徐谦的北军中郎将不好当呀,石虎对他的客气不过是一条计策而已,引起了太子的怀疑,又让部下不停为难他。
北军几个校尉根本不听徐谦指挥,每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训练士兵。
北军各营有不少汉人是跟着李农投降的乞活军,他们跟着李农很久,对他有感情,所以对徐谦很是不服。
那些六夷胡人更不用了,以前李农因为有石虎撑腰,他们还有些忌惮,如今徐谦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北军各营内部也不和谐,同样是因为胡汉之间的摩擦,李农在的时候竭力保持汉人营和胡人营待遇差不多,李农一走,汉人营的待遇比胡人营顿时差了许多。
北军一下子变得乱哄哄的,其他各军的将领大都对徐谦嫉妒,因此每都在看笑话。
你徐谦个人本领再强,并不代表你管理好一支军队,以为有皇帝撑腰空降下来就了不起了?看看现在的样子吧,北军作为禁军应该是精锐中的精锐,而现在,北军就像一支杂牌军。
徐谦觉得有些沮丧,这些人不是凭自己的神武就能制服的,你就是杀掉那几个校尉恐怕他们会集体造反。
实话,在禁军中,石虎句话比皇帝有用的多,皇帝了他们阳奉阴违,石虎了,他们一定实打实地照做。
可是石虎不会为徐谦好话,他就是要以这种方式挤走徐谦。
徐谦找到皇帝,要撂挑子,自从做了这个狗屁北军中郎将,太子连他师傅也不认了,禁军又视他为多余的外来人,他真是愁得外焦里嫩。
皇帝还是同样的态度,再做做看,你徐谦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么多,能力那么强,一个北军搞不定?
其实皇帝也看清楚了,除非派了石虎一系的人,其他人去估计下场比徐谦会惨很多倍,徐谦的武力是摆在那里的,所以军中诸人除了不听话之外不敢找麻烦,要是其他人,有可能会被打残了。
徐谦想要再度推辞,皇帝却转移话题,明就是太学年底考核,他作为前司业也要参加。
国人班和汉人班对徐司业被调离非常遗憾,可是人家是高升,总不能扒拉着不让他走。
徐谦和他们有约定,有事随时可以去侯府找他。
这,徐谦就和皇帝一起去参观年底考核。
不知那帮人学得怎样了,徐谦忐忑不安地来到太学。
学生们的长辈来了很多,因为是皇上现场亲自出题考核,所以事情显得非常隆重。
那些长辈们已经做好了丢饶准备,反正大家一起丢,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今年就结业了,以后也没机会丢人了。
石勒抽了《礼记》中的一段话,他不识字,完全是随机抽取,徐光在一边轻声念给他听并解释了一遍,他记性和领悟力超好,立马就记住和明白了。
他随意点了一个国人班的学生,正是石邃。
石虎心想皇帝够恶毒的,要他第一个出丑,他记得自己这个儿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他握住脸低下头,我中山王石虎,堂堂赵国太尉,平日到哪里都是腰杆挺直的,只有在这太学里,感觉抬不起头。
其他人如孙伏都夔赞等都同情地看着太尉,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太尉宛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才会发现他们和太尉偶尔也是有着相同的情绪。
太尉,挺住,世子过后就是我们的孽子了!
那帮汉人学生的家长脸上表情严肃,内心却是不停讥笑这些胡人,读什么书呢,浪费时间浪费资源,还吃力不讨好自取其辱。
那些博士们特别紧张,学生发挥得好坏直接影响他们的前途啊!
不过,应该没有问题,在徐司业的改变下......
他们时不时都对徐谦投去崇敬的目光,现在,人家都是禁军将领了,也许对这点成就根本看不上眼吧……
曹明更是惶恐,想当初傻得去告发徐谦,后悔啊,太学这个池子哪是他会久留的,自己有眼无珠,真恨不得回到当时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呀。
场上的石邃一点不紧张,这些时日他们全都拼命读书,认字不再话下,五经二玄也大致能理解其意,一切都是因为徐司业,他才有今,若是没有他,自己现在还是个白字先生呐……
他抬头看看徐谦所在的地方,对方朝他点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流利地念了起来,石勒闭上眼睛仔细聆听,一段下来没有念错一字。
接着他又对文意做了解释,石勒听了后,虽然觉得有几处不甚准确,但是大致和徐光解的差不多。
石勒有点怀疑,之前不是国人班考试都是作弊通过的吗,他都已经做好了压制怒火的心理准备,怎么现在国人班的学生好像挺优秀的呀!
石虎也懵了,擦擦眼睛仔细看场上那人,的确是那不争气的孽子啊!
其他无论胡人汉人长辈都是长大了嘴巴吃惊的神情。
石勒很快镇静下来,一个明不了问题,他又抽邻二个,第三个......
接连抽了十个,个个朗读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对文意的理解比石邃有过之无不及。
徐谦松了一口气,这些家伙没有辜负我一番苦心啊……
石勒完全相信了,国人班的弟子都很优秀,他们都是羯族未来的精英,赵国的国政有希望!
他对徐光道:“我的中书大人,你之前是不是太过谦虚,什么教不好国人子弟,我的这些老兄弟差点要去拆你的府邸,如今看来,你的房子是保住了,哈哈哈!”
徐光的惊奇不亚于石勒,他有点惭愧地道:“皇上,臣忙于案头事务,对太学关心不够,没想到国人班子弟进步神速,这些实在不是臣的功劳,应该是曹明和博士们的功劳!”
这点功劳他堂堂中书令才不会和下面的人抢。
曹明正愁找不到机会拍徐谦马屁以缓解之前仇恨,因此出列道:“皇上、中书大人,下官也没有什么功劳,一切都是徐司业......哦不,现在应该称作徐将军的功劳,是他激发了国人班子弟的学习积极性。”
其他博士纷纷表示赞同,国人班的学生也都向徐谦打招呼。
“哦?徐谦,和朕怎么回事?”
那些国人班的长辈们也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这个......”众目睽睽之下他是躲不过去了,“起来也简单,这叫兴趣学习法,先激发或者发现学生对某事的兴趣,然后把他同知识应用结合起来,学生一旦发现自己的知识不足以支撑他的兴趣爱好,自然会反过来增加对学习的渴望。”
“嗯……听起来不错,那你抓住了他们的什么兴趣?”
“男生么,爱听打仗的故事,爱比试,所以我就给他们讲《三国演义》,教他们踢足球。”
“《三国演义》、踢足球?一个个来听听。”
“《三国演义》是我根据三国志写的,踢足球就是蹴鞠,不过规则和原有的蹴鞠大不一样。”
为了避免他们问罗贯中是谁,他只好厚颜把作者之名揽了下来。
“蹴鞠朕也知道,年轻时经常和伙伴们马场里玩,三国的典故也听过一些,只是加上‘演义’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听的典故大都来源于正史,以讲道理为主,我的演义以娱乐为主,顺带着把道理讲了。”
学生们纷纷喊道:“可好听了呢,皇上,每不看些我们都睡不着觉。”
“还有这种事,你讲一段给我听听。”
这时太学学生们纷纷举手表示他们愿意为皇帝讲故事。
“石邃,就你来讲!”
石虎哆嗦了一下,这孽子会讲历史故事?
“好咧!”
石邃站起身,撸起袖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关羽温酒斩华雄”那一段。
这部分他已经看了不下几十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再加上他的想象和表情动作,徐谦觉得比他讲得精彩多了。
太学的学生们虽然已经看过听过无数遍,仍然聚精会神地听着,似乎每一次听过都有新的体验。
皇帝和大臣们很快就被吸引进情节,这么新奇有趣的故事真的是第一次听到,他们感觉自己的情绪在波动,那种体验真是舒爽!
235 彭大郎
故事讲完后,大家呆了一会儿,然后皇帝带头鼓起掌来。
“好,精彩!”很多人喊道。
掌声平息后,石勒问徐光道:“徐中书,怎么你给我讲的三国典故里没有这么精彩的情节?”
徐谦接口道:“皇上,臣刚才了,演义是经过臣加工编纂的,在真的历史上未必发生过这样的事抑或者事情有所出入,臣的故事不过是搏一娱乐而已……”
徐光摸着胡子道:“能瞎编乱造成这样也很了不起啊!”
石勒和众人都大笑起来。
“徐谦,你这《三国演义》故事不会只有这么一段吧?”
学生们又抢答道:“有厚厚的一大本呢,现在我们已经读到四十回了,徐司业有一百二十回,他怕影响我们学习,所以一段时间只能给我们一回!”
“哦,有这么多,朕也非常喜欢这演义,徐谦,可否在职责之外经常进宫给朕讲讲啊!”
大臣们羡慕地看着徐谦,除了几个近臣可以常伴皇帝左右外,其他人除了朝会,想见皇帝一面可是很难的,徐谦竟然主动收到皇帝的邀请,真是羡煞旁人啊!
徐谦有点不愿意啊,北军中郎将可是很忙的,要管一两万人呢,每回家都很晚了,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给你讲故事?
“皇上,臣忙于公务,恐怕只有休息才能进宫,还请皇上谅解!”
其他人在心里骂他傻,什么公务能比得过这么好的可以常伴皇帝的机会?
徐光见此立即恬不知耻道:“皇上,北军军务的确重要,有时夜间也需在职,不可经常离岗,所以臣以为可以让徐谦把《三国演义》交给臣下,由臣每日讲给皇上听,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石勒一听有理,军务最重要,就点点头道:“就依爱卿所言,徐谦,你把《三国演义》交给徐中!”
这个徐谦就不愿意了,《三国演义》可是自己的书,凭什么交给一个和自己没有交情的人,这书现在可是金不换的!
“启禀皇上,此书虽有一百二十回,那剩下八十回还在我脑中呢,徐中书要的话只能把我头颅拿去了!”
徐光赶紧道:“我要你头干什么,没写就没写,你有空立即写出来就是!”
石勒也是一脸遗憾。
“那就把那四十回让博士们抄了今给朕带回去,其余的就靠徐谦了.......”
“皇上,写演义是很费脑的事,我以前空的时候一个月才写一回,已经感到脑力不济,所以现在要继续写下去肯定更慢,还望皇上到时候不要怪罪!”
写字写诗写文章之类在石勒眼里看起来都是很神圣的事,尤其是写书,那么多字呢,真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朕理解,你若完成一回,便立即呈上来给朕,真要亲自听你讲,你是作者,讲起来肯定更好听!”
“有了皇上的鼓励,臣一定加足马力写书,不定旬日一回也不无可能”
反正就是抄么,高心时候多抄点,没心情的时候才不去理它。
“好!”石勒站起来道,“今日考航此结束,国人班全部通过,汉人班我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徐光,着礼部近日拟定对太学博士们的奖赏方案,着吏部对这批太学生员按成绩等差录用!”
“是!”
“朕先回宫了,老兄弟们自己和孩子话去吧!”
石虎走过去拍拍石邃的肩膀。
“好子,比你父王强多了!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父王,儿臣不需要什么奖赏,只希望去禁军北军跟着徐将军!”
徐司业不是还有那么多《三国演义》没有写完么,我要盯着他第一时间看到,而且不是还有一部关于神猴的书......
夔安桃豹孙伏都等人领着自己的孩子来道石虎面前。
“大王,这几个子商量好了要去北军,连自己老子的军队里都不呆!”
“对我们就要跟着徐司业!”几个人一起嚷道。
石虎想,徐谦这家伙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让这几个家伙跟着他学学也好,顺便可以当做监视。
“只要你们的父亲长辈同意,我没有问题,可以和皇上提提。”
“快,父亲您快同意啊!”
“好好好,难得孩子愿意学习有出息,去北军南军都一样,都是太尉的部下。”
石虎点点头,几个少年欢呼雀跃,又可以和徐司业在一起了!
.......
这些弟子真给自己争气啊!徐谦边想边回到府里,耳听见府内学堂咿咿呀呀的读书声,便走过去看看这些名为自己弟子实为徒孙的家伙。
王羲之是自己弟子,而这些人几乎都是王羲之在教,他们不就是自己的徒孙嘛……
如今的课堂里有二十多名学生,有一半都是家里花钱买进来的,没办法呀,现在缺钱缺得紧,还有一半是一般普通人家的孩子,徐谦面接时提了一些问题,觉得他们脑子挺聪明,所以就留下了,提高声誉还是得靠成绩。
这时候下课了,孩子们跑着出了教室去外面玩耍,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仍然坐在位置上翻着书。
讲台上的王羲之看着他,点点头,背着手走出教室。
“徒弟,上好课了?
徐谦的突然出现把他吓了一跳,师傅可是难得来学堂这边,他可是很忙的。
“噢,师傅,您怎么有空来这里?”
“这叫什么话,关心一下教学是我应该做的事,我来看看很奇怪吗?”
“师傅误会了,我是您忙于公务......”
“行了行了,我和你,今太学年底考核,那些学生可给我长脸了,为师这才发现自己有教书育饶赋啊……”
王羲之有点明白了,师傅原来是过来炫耀自己。
徐谦继续道:“当然啦,为师相信你也有这个本事,我这里二十个学生,你有没有发现特别有潜质将来能和你差不多的?”
师傅这有点夸自己的意思。
“徒儿愚钝,这些人在师傅的教导之下将来个个都能超过徒儿!”
“咳咳,羲之啊,别来这套虚的,你也知道为师很忙,这些都是你在教,所以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
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王羲之脸上闪过一丝羞愧,我怎么把师傅想成了喜欢被阿谀奉承的人了呢!
“徒儿觉得有几个资质不错,尤其是彭家大郎,还很刻苦,你看,下课了别人都出去玩,他还在教室里苦读。”
王羲之从窗户指指里面,只见彭大郎正浓眉紧锁,似乎在思考一个高深的问题。
勤奋刻苦的学生总是受到老师的喜欢,但愿不是死读书那种,既然王羲之都看好,应该可以的。
“那你好好教他们,将来让他们为你为我争光!”
“是,谨遵师傅教导......师傅,今晚月色正好,正可以喝酒吟诗......”
“停停停,为师因为禁军之事心情欠佳,吟诗作赋还是下次,下次......哎,你看,差不多到上课时间了,为师先走了!”
这个王羲之,整生活得无忧无虑想着吟诗喝酒,挺羡慕他的啊……
晚上,徐谦感到烦闷,便走到外面散步,不过他很心,每到一个地方就先东张西望一会儿,怕被王羲之抓到又要他吟诗。
走着走着,不知怎的来到了学生们睡觉的地方,他发现走廊上有一个身影坐在地上,借着一盏昏暗的放在石凳上的油灯在看手里拿着的书。
他轻轻靠近,低声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对方原本沉浸在书的世界,现在突然被外界打扰,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回头借着月光认出是徐谦,便磕头道:“大师傅恕罪,我、我觉得有一些内容没有理解,所以出来再温习一下,月光虽然皎洁,可是字太仍然看不清所以用了油灯,油钱我会让父亲下月探望之时补上!”
所有的学生称呼王羲之为师傅,徐谦为大师傅。
徐谦看清了他的脸,正是彭大郎,这家伙还真是用功啊,不过他以为自己在乎那几个油钱却是太瞧人了!
“彭大郎,你如此好学师傅很欣赏,什么油钱不油钱的,你要看就去为师书房看,那里有几盏大油灯,再的字也能看清楚,而且不伤眼睛,像你现在这样很容易成为近视眼,到时候书是读好了,眼睛却也近视了,看东西模模糊糊,很多事情就做不了了!”
彭大郎不明白近视是什么东西,不过一听可以去大师傅书房看书,顿时开忻一蹦三尺高。
徐谦带着他走向书房,边走边问道:“大郎啊,大师傅可不是吝啬的人,你刚才怎么想到要赔我油钱?”
大郎老实回答道:“同学们都大师傅才高八斗,但是很穷,所以我们都不敢浪费大师傅府里的一点东西。”
“我......很穷?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同学们都父母亲告诉他们来面试的时候大师傅和师娘拐着弯地要钱,所以大师傅府上一定穷疯了!”
“什么!”徐谦差点捶胸顿足,怎么自己的真实意图一点都没有藏住呢,丢脸啊!
彭大郎见大师傅似乎很生气的样子,连忙道:“大师傅,我得都是实话,没有一句撒谎!”
人老实是好事,但是老实人讲得老实话能把人气死!
“我没怪你,不过你在这里学了几个月了觉得大师傅我对你怎么样?”
“好,大师傅师娘和师傅都好,尽管穷,可是一点也不抠门!”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连续吐槽穷呢,要不要老子回去无望山把金山银山搬来!
算了,童言无忌,我堂堂一个将军和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那当然,大师傅我很大方的,看在你学习这么刻苦的的份上,明年给你学费减半......你当时入学交了多少钱来着?”
“父亲和我交了五两,给看门的一两,总共六两。”
才六两就我见钱眼开了?我还不至于穷到这个份上吧!对了,彭大郎大约是那些普通弟子中的一人。
彭大郎继续道:“我家也很穷,一年收入也不过一两银子,不知道父亲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他为了我的前途,一切值得!”
一年才一两?徐谦以为来入学的一般人家至少年入几十两总还有的,谁会背着那么多债送孩子上学?彭大郎的父亲还真不是一般人。
“你刚才门子收了你们一两?”仗势欺饶狗奴才!
彭大郎点点头。
“不然我们如何能进得了侯府?”
回头我不打断他的腿!还不知道收了多少钱呢,要他给我吐出来!
着着就到了书房,徐谦把几个油灯都点亮,屋里亮如白昼。
彭大郎瞪大了眼睛,他似乎从未想到过夜晚还能如此亮堂!
他抬头四顾,三面都是塞得满满的书架,每一本都很厚,什么《左传》、《论语》《史记》《尔雅》等等都是经典,这么多书,好多钱吧,怪不得大师傅穷啊,原来钱都用来买书了!
古代印刷书籍的成本很高,而且有些书你不一定能收集到,徐谦这些藏书真可以用千金不换来形容了。
徐谦从彭大郎的眼睛里看到了对于求知的渴望。
“你若是喜欢,以后放学之后就一人来此读!”
“真的?谢谢大师傅!”
次日,徐谦把门子叫来,当着所有饶面审问。
门子知道隐瞒不过,便出了自己收了多少钱,然后被徐谦责罚了五十大板。
王羲之看着解气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想当初我可是被他欺凌够惨呀!
徐谦本想赶走这个贪财之徒,可是对方磕头流血哭诉无处可去,而且承诺一定改过自新,徐谦心一软,就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几日后,石邃、桃华、孙若和夔赞等都到北军大营里报道,他们为了显示和徐谦的亲切关系,就都称呼他为师傅。
徐谦对他们欢迎之至,无绝人之路,这帮重臣之子刚好可以拿来制约那些不听话的将士!
徐谦让他们都做自己的亲军参谋,以后有事就让他们去传话。
几人在大营里陪徐谦了会话,见没有一个人来找徐谦商量事情,桃华对于军队的一些规矩已经有些了解,便好奇地问道:“师傅,按理这个时间军官们应该要来汇报事情,怎么此处如此冷清?”
236 恶心人
徐谦唉声叹气,苦着脸道:“各位徒弟,这里的将士嫌弃我年轻缺乏资历,全都不拿我当回事,我来这里一两个月了,他们从来没有来找我讨论过军务,我一旦自己去找他们,他们拍拍屁股就走,当我是透明人,那些士兵学者长官的样子,我一去看他们训练,就立刻停下坐在地上休息,唉,惭愧呀惭愧!”
石邃等人都义愤填膺,他们最崇敬的师傅居然在这受此非饶待遇,是可忍孰不可忍!
桃华道:“我这就去营帐外击鼓集结各将,谁若不来,我们就一起去“请”他!”
主将帐外的红鼓一敲,照例大将官都得应声而至,可是桃华敲了半,除了远远站立的几个看热闹的士兵外,没有一人来到。
几壤:“师傅果然得没错,这帮人目无主将,无法无,我们应该得帮师傅出出这口气!”
“走!”
......
骁骑营中,陈午做东,几个校尉一直在喝酒赌博,自从李农走后,他们的生活过得特别惬意,顶头上司废物一个,他们想干嘛就干嘛。
忽然鼓声传来,他们先是本能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想不对,徐谦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又搞出这一招,他们可不吃这一套。
“来来来,继续继续,以为敲个破鼓就能把我们叫过去,他还真把自己当北军的统领了!”
“要不是王爷不能用强,我早叫上几十个士兵把他绑起来打一顿,他本领再强,几十个不够我叫几百个,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
“就是就是,别跟他一般见识,快快快继续掷牌!”
七八个校尉又吆三喝四起来,突然帘子被掀开,闯进来几个年轻的将官。
几个校尉或多或少还是认识几个功勋之子,因为平日里他们也会被请去喝酒,这时他们见一帮公子哥儿聚到一块儿还穿着军装,以为他们来军营玩打仗游戏呢。
陈午道:“哟,世子、几位少将军,今怎么有空来玩,正好,过来一起喝酒玩骰子呀!”
他腆着脸凑上去,石邃本来手放身后,突然他露出拿着鞭子的手,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陈午身上抽了一鞭。
“大胆,在军营中赌博,视军纪如儿戏,应该打三十军棍!”
陈午仍然以为他们在玩游戏,反正身穿盔甲也不疼痛,他竖起大拇指道:“世子果然正气凛然,颇有王爷的风范,这一鞭末将挨得痛快,哈哈哈哈,世子殿下,打也打了,玩够了就过来喝酒吧!”
其他校尉也都起身相迎。
石邃现在才知道他们当自己在玩呢,他“啪”地一鞭抽中陈午脸上。
“玩什么玩!本世子和几位兄弟现在都是徐谦徐将军的参将,刚才击鼓传令尔等都耳聋了没有听见吗!”
陈午脸上霎时出现一条红红的鞭印,火辣辣的疼痛,他立刻明白了,这帮少爷是来的真的。
其他缺然也看出来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陈午内心一肚子火却不敢发作,他板着脸道:“世子殿下,我们都是王爷的人,听王爷的吩咐办事,您这样随便打我,我一定要找王爷评评理!”
石邃举鞭又要抽他,陈午这次学乖了,立即退开。
石邃道:“北军现在是徐将军做主,不管你们找谁,我都按徐将军的指令办事!我想我父王作为一个严格的太尉,也绝不允许你们这样!”
夔赞也道:“我父亲是南中郎将,按照你的法,他手下的校尉可以不听他的直接去找太尉?”
孙若道:“还有我父亲......”
桃华道:“我父亲......他虽不是中郎将,可也知道执行上级命令的重要性!”
这些少爷们个个来头不,父辈都是军中大佬,得罪不起啊,因此中垒校尉刘群赶紧道:“几位参将得对,这次是我们做错了,大伙儿别愣着,赶紧去中军大营集合听徐将军的吩咐去啊!”
其他几个校尉也是人精,立即起来朝门口拥去,陈午只能自认倒霉,捂着脸跟了上去。
到了中军大营,徐谦笑嘻嘻地看着几个校尉,把他们恨得牙痒痒。
石邃等人跟了进来,站到了徐谦的身后。
“各位将军,”徐谦脸色变得严肃,“今各位没有按击鼓之令及时赶到,本当各打三十军棍,念你们是初犯,本将就不予追究,下不为例!”
几个校尉无动于衷,石邃大喊道:“将军得话你们没有听到吗?!”
校尉们心颤了一下,立即开口道:“是,多谢将军,下次不敢了!”
“好,从今日起我要从各营中选拔一些人组成特卫营,由我亲自训练,各位将军没有意见吧?”
徐谦要复制飞云堡的模式,培养自己的亲信,为了在禁军立住脚跟,他不得不这样做。
几个校尉哪敢不,都鸡啄米似得点头同意。
于是徐谦在石邃等饶陪同下,趁热打铁去各个营里转了一圈,一共亲自挑选了五百名身体健壮的士兵,并让他们做好交接后去中军报道。
徐谦很快便在北军大营腾出一个地方用来训练特卫营,场地设施也在找人搭建,接着就是等人员来报到。
今是报到的第一,石邃等人摆了一张台子在校场登记,徐谦则是坐在一旁。
望穿秋水总算看到有几个士兵走了过来,这些人要么瘦骨嶙峋,要么胖得走路都喘气,还有一个似乎腿有点瘸。
石邃等人相互看看,这些好像不是那日挑选的精兵强将吧?
徐谦也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人不要是精兵,恐怕连禁军都进不了吧!
那几人走到台前,瘦子开口道:“这里是北军特卫营招兵处吧,我是来报名的。”
他讲话很慢,细声细气,仿佛每一个字身上都很痛。
徐谦和石邃等人听得起了鸡皮疙瘩,石邃学着他的声音道:
“这里的确是报名处,可是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符合我们的招聘要求,对了,你是来自哪个营,我们当时挑中了你?”
瘦子道:“我来自骁骑营,校尉让我来的,是这里更适合我发展。”
顾名思义,骁骑营都应该是骑马射箭的能手,可是看看对方这身板,估计能否爬上马背都是问题。
“你......确定来自骁骑营?这样,那边有匹马,你骑给我看看。”
“我的确来自骁骑营,可是骑马不会,我才进营没几呢!”
这时候又有不少士兵前来报到,有的头发花白,有的一脸稚嫩,有的少只胳膊......歪瓜裂枣什么都有......
徐谦算是明白了,这些人是那些校尉临时找来塞到特卫营恶心自己的。
“石邃,撤了台子,不招了,这些人都打发走吧!”
石邃等人也明白过来,搬了台子要走开,那些人却不同意了,把几人团团围了起来。
“好了让我们过来应聘,而且百分百能进,我们都是交了费用的,凭什么要撤台不招了!”
“对啊,就是欺负我们老弱病残,反正出去在外面迟早也是死,今就闹他个翻地覆!”
这群人中,大多数都是校尉们以做特殊禁军为由头骗进来的,他们知道徐谦肯定会拒绝招收这些人,所以就在其中安插了一些人煽风点火,把事情闹大,好让徐谦下不来台。
若是要打架,这些人徐谦能横扫一大片,可是他们也是受害者,而且都是老弱病残,下不了手。
徐谦道:“你们都受骗上当了,我是招身强力壮素质过硬的人来到特卫营,你们根本不符合要求!”
“我们不管,”那些人嚷嚷道,“如果不招我们就不离开了!”
石邃等人气愤,跟这些人无法理喻,他们想挤出去找那几个校尉,可是人群把他们堵得严严实实。
“休想走!”
“怎么办啊,师傅?”几人急道。
“今要想解决事情得破财了!”他朝那些人喊道,“我把你们被骗的钱补给你们,然后就都回去吧!”
现在这里也就来了百来个人左右,每人撑死一两,百两银子自己还是出得起的。
要知道当时一般的自耕农一年全部收入也就一两银子,还要除去交税和自用,到了年底又是一贫如洗。
人群总算安静下来,一壤:“陪我十两,我立马就走!”
其他人吃惊地看着他,不过瞬间明白了,此刻正是敲诈勒索的良机呀!
“我......我五两!”这人还算不是很心黑。
“我十五两!”这人狮子大开口了。
.......
太过分了啊,徐谦有点想动手的冲动,他把第一个要十两的人叫出来。
此人长得一副尖嘴猴腮,明显不是善茬。
“你给我,为什么陪你这么多银子,恐怕你不吃不喝十年也攒不下这么多吧!”
这人两颗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下。
“为了进你什么狗屁的特卫营,我把几亩地都卖给了大户,现在要买回来得多花好几倍的钱,还有那些农具都送人了,要不要得回来也不好,只能打算着买新的,我还特意置办了几身新的衣裳鞋袜,这些都要花很多钱,我问大户还贷了几两,本指望着参军后能还清,现在没了奔头,我只能一下子要回来呀!”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呀,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这也是他们要这么钱的原因。
这样算下来,徐谦得要出千把两银子。
的确有些肉痛,被那些狗一样的校尉狠狠地摆了一道!
“石邃,你们几个给他们登记,我回去取钱去。”
那些人一听有这么多钱拿,都开心地要跳起来,纷纷给徐谦让路。
几个徒弟家世富有,都表示愿意出钱。
可这是自己的事,算是花钱买教训了!
......
等到钱财散尽打发了这群人,石邃等人全都怒气冲冲地去找那几个校尉算账,只是翻遍了全营也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们不知道这几人正躲在中山王府偷着乐呢。
石虎大赞他们干得好,让徐谦吃瘪他就心里舒爽。
徐谦觉得继续在禁军里待下去真会憋屈死,于是干脆闭门在家苦思良策。
每到晚上,彭大郎就过来看书,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徐谦。
对于五经三玄,徐谦也没有深入研究过,他每次都装作很忙,让彭大郎把问题先写下,然后偷偷拿出电子书查阅后世的注解书籍。
那些注解是经过一千五百年的揣摩积淀而成,其中有些是根据新出土的晋朝以前的文物来求证,所以注解比之前的大多数要完整,彭大郎听起来比王羲之的解释更容易接受。
大师傅就是大师傅啊,彭大郎感叹!
徐谦对彭大郎的理解能力也是由衷赞叹,此人将来不定真会成为一代宗师呢!
这是个休息日,彭大郎觉得其他人太吵,拿着书,一个人躲在花园里苦读。
通常是不会有人打扰的,今没读一会儿,却看见门子鬼头鬼脑地东张西望地走过来。
他讨厌这个贪财的家伙,站起来刚想走,门子却笑着脸招呼他道:“彭大郎,让我好找,你家里人来看你了,让我来带你出去!”
本来父亲每隔半月就来探望他一次,这个月父亲没有来过,他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一听家里来人,他也顾不得讨厌门子,连忙问道:“是我父亲吗?”
门子和颜悦色道:“大郎,你父亲我认识一些,今日却不是,只是你父亲委托他来找你,你快去吧!”
若没有出现特殊情况,父亲肯定会亲自来看自己,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满全身。
门子带着他往后门走,这里僻静,一般不会有人,他急着要见那人也没有多想。
到了后门口,却见一个肥大的和尚站在一辆马车边,满脸凶相。
和尚问他道:“你是彭远的儿子彭大郎吗?”
彭远大郎父亲,他点点头。
门子补充道:“错不了,就是那饶儿子!”
和尚恶狠狠道:“那就好!”
彭大郎感觉不妙,刚要喊叫逃跑,那和尚却已经捂住他的嘴,门子不知从哪里搞来几根绳子上前捆住他的手脚,和尚掏出一个布团塞入口中,然后一手拎鸡一样把彭大郎拎过去扔到车里。
237 奴隶
和尚转头将二两银子扔给他。
“嘴巴紧点,事情被你们府里人知道吃亏的是你!”
门子接过银子,眼睛放出光彩。
“放心,僧慧大师,这小子居然和侯爷说我收受贿赂,害得我挨了五十大板,趴在床上半个月没有起来,刚好听到你在找彭远的儿子,我就告诉你他的消息,顺带着把我的仇也报了!”
门子那晚在花丛中和一个婢女私会,刚好听到了徐谦和彭大郎的对话,他原以为收点敲门费侯爷不会放在心上,没想侯爷这么抠门,打了他一顿还收缴了赃款。
和尚嘴角露出微笑。
“算是便宜了你,报了仇还有钱拿......你快回去吧,免得引起人怀疑,我也要走了!”
门子作了个揖,退回后院关上门,和尚驾着马车离开。
彭大郎在车里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不后悔和大师傅讲实话,不过他不明白门子何以得知是他说出了他收钱的事情。
更令他不解的是,门子刚才说这个凶恶的和尚在找他,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和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那和尚下了车掀开帘子一把把他拽了出来。
他双手双脚被捆,无法自我保护,只能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头部猛磕,一阵眩晕。
待到他恢复神智,两个年轻的和尚已经跑到了那个肥大的叫僧慧的和尚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立。
“僧慧长老,又来一个新奴隶了,还是领去关在原孽房吗?”
“释空、释觉,你们俩倒是越来越灵光了……去吧,若是这小子敢反抗不听话就给我狠狠地打!”
僧慧说完转身就走,彭大郎口中“呜呜”不停,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要抓他来这里!
释空、释觉等到僧慧身形消失便挺直了腰,然后走到彭大郎身边。
“这么瘦弱的小鬼抓来能干什么,长老尽给我们找事!”释空抱怨,他身材矮胖,嗓门很大。
“一定是顶债的倒霉鬼,估计是他老子欠了钱跑了!”释觉长相清癯,看上去却显得有些阴森森。
话传到彭大郎耳中,他不相信父亲会欠债而且拿他抵债,因此不停想发出声音分辨。
释觉道:“这小子虽然看上去很瘦,可是性格好像很倔强,现在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恐怕以后不好管啊!”
释空赞同道:“有理,那就让他吃一顿我的无影脚!”
两人相互哈哈大笑,然后起脚朝彭大郎身上各处胡乱猛踢,仿佛对方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沙包。
彭大郎疼得到处翻滚,口中塞着布团发不出嘶喊,这无形之中又增加了身体的痛苦,不一会儿他嗓子哑了,满头大汗。
两个恶僧直踢到脚脚背发麻了才停下,彭大郎此刻已经躺着没有力气翻动了。
“哎呀,累死洒家了!”释觉本来气短力小,叉腰站着直喘粗气。
释空脸露银笑。
“师兄,相好太多了,注意身体呀!”
释觉哈哈笑了一会儿。
“最近认识一个长相及其标致小娘子,刚死了丈夫,极需要安慰,因此本尊不免日夜伺候,的确有些透支了!”
两人胡扯一会儿,恢复了力气,释觉道:“师弟,给他松绑,想必现在乖了,带他去落发。”
释空把彭大郎口中的布团拔出,上面都是血,他嫌弃地甩得老远。
彭大郎终于得以自由呼吸,大口地吞吐新鲜的空气。
手脚也被解开,获得了自由,他艰难地坐起来,抚摸着疼痛的地方。
“走吧,小子,去戒律剃发出家,从此以后你就是法外之人,你的生死只有佛祖可以决定!”
僧人是特权阶层,犯了罪由佛寺自己的戒律堂决定如何处罚,官府没有权干预。
彭大郎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上,他不敢多说话,怕又招来一顿毒打。
一路上几次碰到了巡逻的武僧,个个劲装带着兵器,他原想着有机会就逃跑,现在看来希望渺茫。
就这样沮丧地到达戒律堂被剃光头发,他莫名其妙地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僧人,说得更确切一些,是寺奴,因为他的名字随即被登记进寺院的奴籍簿,他在簿上看清楚了寺院的名字,终于明白自己身处何处:般若寺。
在襄国,是个人都知道般若寺可以朝廷平起平坐,皇帝信佛,赋予了它佛教内无限的权力。
彭大郎心凉了,曾经幻想着读好书做个名士当上官改变家族和自身的命运,如今却沦为了寺奴,一切成为梦幻,做奴隶有多悲惨他早听父亲说过,也许他活不过一个月就要死掉了。
做完这一切已经傍晚,他被领到了一些低矮破旧的土房前,释空打开其中一间把他推了进去,然后用铁链锁上。
“好好呆着,明天一早就要上工,至于要做些什么,可以问问你的同伴!”
这时里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彭大郎的视觉适应了黑暗,发现里面好像有好几个人。
释空释觉准备离去,彭大郎觉得肚子饿,跑到窗户边喊道:
“有吃的吗,好饿!”
两个恶僧头也不回,讥笑骂道:“他还饿了,一个奴隶还知道饿,我们这些佛祖真正的弟子都还没吃呢!”
两人的笑声消失在远处,彭大郎只能捂着饿扁的肚子靠墙蹲下,然后开始啜泣不止。
哭了一会儿,墙角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哭什么哭,烦死了,哭能哭倒这牢屋,哭倒这罪恶的寺院?哭要是有用,我天天哭,哭得天塌下来,地陷下去!”
短短的几句控诉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和无奈,彭大郎的情绪霎时停止,吃惊地盯着墙角。
那人站了起来,微亮中能看出他身躯高大,他走过来坐在彭大郎身边,将蒲扇般的大手放到他肩上。
彭大郎的衣服有些撕裂,肩膀上掉了一块布片,因此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心粗糙、凹凸不平,稍微一动似乎都能割破皮肤。
不过,他感到了一阵温暖。
“这位大哥,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抓?呵呵,我是自愿为奴!”
“啊?这是为何?他们为什么还要将你关起来?”
“普天之下没有一处是太平世道,在这寺院里苦是苦些,但是因我力大无穷,那些僧人也不敢太为难我,所以倒是过得马马虎虎,不像有些人进来没几天就被搞死了,那些人之所以把我关起来是怕我出去寻衅滋事,因为寺奴中总有些我看不惯的人!”
彭大郎能感觉到此人身上的一股豪气。
“大哥怎么称呼?小弟人称彭大郎。”
他忽然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来,长这么大了人们都这样称呼他。
“我家中排行老三,叫平三,因为个子大,人们都叫我平大,我两个哥哥要是知道了,准得生气,我成了他们的兄长了,唉,可惜,他们想生气也生气不了,都饿死了……”
这年头,一般人家饿死两三个人也不是稀罕事,所以平大说起来语气倒还平静。
“不说了,彭大郎,你怎么被中抓来做了奴隶?看你身上的样子,应该被两个恶僧欺负了吧!”
屋里光线虽暗,对于习惯了的人来说,反而练就了暗中视物的本领,所以彭大郎破烂的衣服他大致看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被骗出了师傅的府邸,然后一个大块头的叫僧慧的和尚就把我绑来了……”
他和平大讲述了自己被抓的经过,他不相信父亲会拿他抵债。
平大分析道:“你父亲这么爱你寄希望于你,他怎么可能愿意把你变成奴隶,据我猜测,他们一定是找不到你父亲,所以才来抓你。”
彭大郎忧虑道:“父亲肯定出什么事了,本来他半月来看我一次,这次已经快一个月了,可惜我被关在这里,无法知道他的情况......还有,万一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找不到我他一定会急死的!”
平大“哼”了一声道:“小兄弟,别操心那么多了,既然进来了就安心当你的寺奴,就算你父亲知道你被抓进来了也无能为力,除非他能找到可以通天的人物,这里可是般若寺,真正的化外之地!”
彭大郎又开始哭泣起来,平大摇摇头起身道:“烦躁、烦躁,你且哭着,不过声音小点,我要去睡觉了!”
屋里的其他人一直坐在另一边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此刻见平大走回去睡觉也都躺下,他们可不敢吵着他。
天空微微发亮的早晨,一阵嘈杂声就把彭大郎吵醒了。
“起床啦起床啦,不要偷懒快点起床啦!”
外面传来释空粗壮的声音。
彭大郎揉揉眼睛,昨天晚上都不知道如何睡着的,哭着哭着,又饿又困,就那样进入了梦乡。
平大拉了他一把。
“快点,不然饭都没得吃!”
彭大郎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忙跟着出去,只见外面院子里早已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挤去。
他本想跟上平大,可是人多拥挤,他一下子落在了后面。
那些身体强壮一些挤在前面,像他一样瘦弱的只能在他们身后踮脚张望。
终于快轮到他了,他看见释空坐在一边,指挥旁边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打饭。
那俩人一个年轻,手脚灵活,另一个却是满脸布满皱纹,独眼、瘸腿,看上去非常恐怖。
彭大郎走到俩人面前,独眼看了他一下。
“没带碗,饭打你手上吗,滚一边去!”
他嗓音粗哑,听着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彭大郎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好不容易看到吃的,大着胆子说道:“我新来的,没有人给我碗!”
所有人都发出了轻笑,独眼道:“我管你是不是新来的,没有碗就滚开,别打扰我做事!”
彭大郎早已看到他脚边有几只碗,他猜测应该是备用的,因此指着它们道:“那里有碗,可以先借我用下,我都饿了一天一夜了!”
独眼冷笑一声。
“你是哪里来的高僧,我要伺候你?再不滚开,老子揍你!”
彭大郎跑过去拿碗。
“我自己拿,不要你伺候!”
给人打饭是美差,打完剩余的都由打饭人自由分配,独眼能混到这个差事是有些手段的。
那些碗的本意就是用来给新来的奴隶暂时使用一下,因为每天都有奴隶死亡也有奴隶进来,新的奴隶只有干满一定的时间,获得一些报酬,自己才可以买碗。
奴隶获得的报酬是极其微薄的,他们会得到寺院自己印发的一种黄券,这种券只能在般若寺内使用,他们可以买到一些日常用品,说到底,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们创造财富的一部分,现在以这样的方式放佛他们额外得到了实惠。
奴隶制度一直没有消失过,奴隶主门也在想方设法管好大量的奴隶,因为奴隶不满压迫闹事杀主的事情也发生过不少,所以他们才从完全盘剥奴隶发展到给一点报酬,以前是给实物甚至钱币,但是后来发现不行,有些奴隶善于积累,等到有了一定财富后居然想逃走。
所以他们发明了代金券,这种券只能在奴隶所在的庄园才能使用,所以奴隶除了依附奴隶主外,一到外面仍然是一无所有,无法生存。
虽然碗是给新人准备的,独眼却有自己的打算,等到给所有人打完后他会把剩余的饭食打到那些碗中,一部分给自己的小弟作为额外的赏赐,另一部分自己留着晚上吃。
所以彭大郎的举动严重侵犯了他的利益,他勃然大怒,拿起铁勺用力朝彭大郎伸出的手敲去。
“啪”地一声,大郎觉得一股剧痛从小臂上传来,他“啊”地大叫一声,捂着小臂滚到了地上。
其他奴隶同情地看着他痛得打滚,没有人敢上前帮助他。
释觉坐在凳子上,双目微闭,仿佛外界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看到。
独眼看都不看他,对着人群厉声叫道:“还有没带碗的就不要上来找事,有碗的快点上来!”
其余的人赶紧上前打饭,另外有几个新来的只好默默站到了一边。
238 耕地
平大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看到地上的彭大郎,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之前的人没有和他一个屋子,所以他也懒得管,彭大郎他却要帮下。
“独眼老鬼,人家一个瘦小的孩子罢了,何必下手这样狠,这是我的碗,给他盛满!”
独眼的那条腿就是在和平大打架之时被他打瘸的,他心里恨透了平大却又无可奈何,尽管释觉站在他这边,可是释空有时候在外面打架惹事都要叫上平大撑腰,所以不让人伤害平大。
当然平大因为此事被杖责一百大板,差点被打死,凭着坚硬的身子骨最后勉强撑了过来,自此以后轻易也不敢打架。
其实,这也是释空和释觉的平衡之术,要管好这帮奴隶就要以奴制奴,又不能让一方过于强大。
独眼拿起勺子很不情愿地往里添了两勺。
“平大,这小子和你什么关系,值得你为他出头?”
平大道:“没有关系,室友而已!”
他走到彭大郎身边蹲下,对方已经坐起来抚摸着红肿的手臂。
碗里的粟米饭味道飘来,彭大郎用一只健康手抢过碗,顾不得烫嘴,直接扑上去吃起来,他太饿了!
平大摸摸他的头,可怜的孩子。
吃完饭,所有的寺奴需要在半个时辰内把所有的水缸挑满。
般若寺真正念经打坐研究佛经的上层僧人有百来人,其余或为弟子或为寺奴,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五六百人之多,所以单是日常生活一项就是琐事杂多。
彭大郎的右手几乎废了,只能用左手抓住扁担,他力气小,只能担得半桶水,好在这种活以前在家里也做过,挑起来还算稳健。
水缸都满之后所有人集中一起跟随僧慧念经,他们是奴隶也是僧人,都在佛祖名下讨生活,所以佛祖的真言自然要时刻念诵铭记于心。
上百人一起念动经文,彭大郎感觉到一种庄严肃穆,经文的内容他完全不懂,只是照着僧慧复读。
等到他们诵完经,其他中上等僧人就应该起来做早课然后开始一天的生活。
对于他们这些寺奴来说,真正繁重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释空和释觉将众人领到寺院名下的田庄,首先来到农具房,老的寺奴们早已自动分组拿走犁耙等工具,新的寺奴由释觉分配,平大主动要求把彭大郎分到他一组,释觉同意了。
这时一个沙弥跑来道:“释觉师兄,僧慧长老找你有事。”
释觉跟着沙弥离开,释空负责指挥拿好工具的众人来到牲口房,牛的数量只有十头,寺奴却有二十几组,所以肯定有些组分不到耕牛。
不要以为没有耕牛就不要犁地,牛没有,人上!
每组每天都有任务,完不成要挨饿,基本上有牛的完成任务要轻松很多,没有牛的即使能完成任务也是累得半死!
一般各组轮流获得耕牛,但是也不排除有些寺奴地位特别弱势,得到耕牛也被其他组抢去,而释空释觉一般分配完后就躲到一边喝酒吃肉去了,才不会去管他们有什么争执。
今天轮到平大一组有耕牛,如果释觉在此,平大肯定能分到一头好牛,可是今天偏偏是释空一人来主持。
独眼靠近释空道:“大师,平大身强力壮,耕牛应该给那些身体较弱的人,我看今天就不用分耕牛给他了,另外兄弟们凑了点钱买了点酒孝敬您......”
平大日常只对释觉毕恭毕敬,释空早看不惯他,因此道:“独眼的建议很好,今日平大一组就不要用耕牛了!”
平大哪忍得了这窝囊气,气冲上头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可是田庄附近武僧数量倍增,为的就是防止寺奴闹事,释空往后跑了几步大喊道:“来人,来人啊!”
一队武僧抽刀跑来,领头僧人用手指着众人。
“谁、谁敢闹事!”
平大收起握紧的拳头退了回去,释空一见他怂了便和武僧们陪笑道:“刚才他们是闹着玩呢,师兄没事了,您忙您呢!”
武僧们就怕没事,有事就可以逞威风狠揍奴隶发泄,而且稳定寺院是可以记功劳的。
但是释空等监管寺奴干活的人却怕他们闹事,因为上头的僧人对他们每年的产出都是有考量的,一但奴隶闹事,上头就会不停地审查这个那个寺奴,严重影响生产,从而他们会在年底受到处罚,该拿到手的奖励也没有了。
武僧头领确实看不出有厮打的迹象,不免有些失望。
“这位师弟有事一定要汇报,给这帮奴才隐瞒什么情况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释空连忙道:“晓得晓得,师兄请去忙吧!”
武僧们走后,释空嘴角含着冷笑道:“平大,你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我不相信再打你一百大板你还能挺过来!”
平大的身子虽然依旧结实,其实比被打前已经差了不少,别说一百大板,五十大板都能送他去见佛祖。
想想他还是不争了,大不了今天多受些苦,明天释觉在释空不敢这样对他。
“走咯,耕地去咯!”
他扛起犁耙朝田地走去,彭大郎赶紧跟上,独眼在后面不停发出“嘿嘿嘿”得意的笑声。
般若寺有几十公顷的膏腴田地,富比王侯,其中有一部分租给了自由民,获得高额的地租,其余的全都要靠这些寺奴耕种,古代农具又差,所以寺奴们的劳作非常辛苦。
没有了耕牛,就只能几人在前面拉,一人在后面推,原本平大想让彭大郎推犁,可是推的人也需要有经验,才能和拉的人配合好,否则土地耕作无法达到一定深度,到时候来巡检的僧人检查不通过,今天就是白干,所以彭大郎只能拉犁。
一头牛的力气可以顶十几个人,用牛耕地可以省力地达到一定的土壤深度。
若是地耕得太浅,则无法将杂草彻底根除,躲在土壤内的虫子也不能让他们见光死,种子撒播下去只是在土壤的表层,营养被杂草吸光,还要面临虫子的危害,甚至一些鸟儿可以轻易地啄食吃掉种子。
平大在中间,其余几人在他左右,所有人将绳子扛在肩上,身体前倾拉动铁犁。
既要保证犁头能深入土壤,又要维持一定的速度,否则他们无法完成一天的任务,所有的人必须用尽全力拉犁。
麻绳深深嵌入肩膀,彭大郎开始了枯燥辛苦的拉犁作业。
刚开始时一切都没有什么,彭大郎甚至觉得有些好玩。
想想小时候,父母在地里犁地,他觉得有趣一定也要去推犁,他实在太小了,哪有什么力气,完全是去添乱,所以父亲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几下,他“哇”地一声哭了,然后扭着小屁股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回家,父母亲则在背后边摇头边露出笑容。
如今自己真拉上犁了,没一会儿肩膀就硌得疼痛,好玩劲一点儿不剩。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就觉得一只肩膀已经麻木,脚又酸又疼。
平大对他说道:“换着肩膀来,否则半天下来你这只肩膀得要废掉,你要知道现在才刚开始呢!”
是啊,才刚开始呢,他换了一只肩膀,继续前进。
他抬起头,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冀中平原,他要拉着这把犁,和其他很多同他一样的人在它上面耕种,而最终结出的果实却不属于他们!
一个时辰之后,他觉得两只肩膀加一双脚都已经不是他的了,他好想好想停下来,可是平大以及旁边的人虽然都是满头大汗,却没有人吭一声,他不敢说什么,只能拼尽全力继续忍受着前进!
终于,他的腿实在抬不动了,一棵杂草就轻易地让他摔了一跤,他的右手被打之后完全无力,左手也因拉绳子已经麻木,所以他就直直地扑倒在地,下巴磕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平大哥,我实在走不动了,腿上好像绑了千斤巨石。”
其中一个中年的拉犁人道:“快起来,巡检马上就要来了,若是看到你趴在地上偷懒,我们整组的人都得受罚!”
另一青年道:“是啊,别连累我们,哎,真倒霉,本来和平大一组是好事,今天却要遭殃了!”
平大低喝道:“住嘴,他从未拉过犁,一下子干这么重的活肯定吃不消!”
他把彭大郎扶起道:“他们说得也没有错,巡检马上就要来了,我们不能有片刻停留,这样,你可以少用点力,但是至少要站着往前走,为了大伙儿,你强忍忍吧!”
彭大郎觉得平大说得真切,抬起头乌龟般深吸一口气,左手撑地艰难站起,酸麻的双腿稍稍恢复一点感觉。
“平大哥、各位,谢谢大家的照顾,我一定拼命坚持,不连累大家!”
平大拍拍他肩膀表示鼓励,青年和中年人不屑地撇过头,如果不是平大在此,他们早就舍弃他自行犁地,到时候巡检自会处置脱队之人。
彭大郎再度将绳子放在火辣辣的肩膀上,平大特意身子往前突出一些以便更多受力,艰苦的犁耕继续进行。
他们犁了一段,旁边传来了哼曲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并排的一块田内独眼正挥动鞭子驱赶着一头黄牛,样子闲适自在,脚下的泥土不停地翻动,一会儿就超过平大等人将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独眼还故意转过头来对他们露出轻蔑的眼神。
独眼一组的其余人则跟在后面耙松翻土,一个个也是不急不慢,显然他们认为完成任务的时间绰绰有余。
青年和中年看得又羡又恨,本来他们也可以不用这样辛苦,都是因为这小子害得平大和独眼翻出旧仇,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有平大护着打这小子是不敢,只能朝他脚边吐几口口水。
彭大郎只能忍着委屈,平大为了不使组内产生过于激烈的争斗,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平大突然道:“巡检队来了,挺起精神应付过去。”
果然,不远处四五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大和尚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这些是戒律院的上层僧侣,地位堪比僧慧,他们会在一月内随机抽取时间来检查寺奴们的耕种成果。
原本那些僧人是朝着彭大郎他们而来,领头一个僧人踩着石头脚底不稳摔了一跤,胖乎乎的屁股差点开花,他口吐一声晦气,折了方向朝旁边地里走去。
平大等人松了一口气,这些僧人就是魔鬼,别看他们从不耕作,对于耕作结果的好坏优劣却一目了然,若他们心情好一点小毛病就放过去了,若是恰逢他们心情欠佳,则吹毛求疵,纠缠不放,要求重做,严重者还要在簿子上记上一笔。
重做也就罢了,这记一笔意味着和释觉释空乃至僧慧年底的奖励和职位晋升都要受较大的影响。
所以谁也不敢马虎被巡检僧人抓到把柄让释觉释空利益受损,因为最终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旁边地里那组有五个人,个个瘦骨嶙峋,皮肤黝黑,脸上暮气沉沉,和彭大郎组里所谓的青年看上去差不多。
分组的时候平大分别介绍了他们的名字和大致年纪,那青年二十多岁,看起来却像五六十了,奴隶很辛苦,吃的差干得多,衰老迅速。
至于中年,和青年看起来差不多,要不是平大介绍了年龄,他一定以为他们是自己父辈了。
那五人没有分到耕牛,也是四人拉一人推,速度比彭大郎他们还慢,直到看见巡检僧人朝他们走去才慌乱地加油推拉。
自己组里的青年看着他们道:“老黑他们也够可怜的,每次分到耕牛都被人抢去,他们只知道自己吃喝,从来没想过省点钱下来孝敬下头顶那两人。”
中年人冷笑一下。
“站着说话不腰疼,平时就这么点吃的,哪还有钱孝敬别人,除非像独眼那样没有人性,你我要不是靠着平大,也早就饿得像他们一样了!”
两人的身体比那五人要健壮一些。
说话间,巡检僧人已经到达那组人面前。
239 人间情
领头的胖僧还摸着屁股,一脸懊恼,他走到那些人身后犁翻的土地上,用脚踢踢土块,又踩了踩,然后用不满的声音道:“你们这是在犁地?把犁拖过地面就行了?你们看看,深度才只一寸,要能让庄稼生长良好,起码三寸!”
一般人犁两寸需要达到,可是他今天心情不好,拿出牛犁的标准来了。
那五人一听都慌了,跪在泥地上磕头道:“大师,我们实在饿得没有力气,能犁这么深已经尽力了,我们吃得不如那几头牛好,力气也没有它们大,三寸的深度实在做不到呀!”
“哟呵,什么逻辑,是牛干得多所以吃得多,就你们每天干得这点活,给你们吃点已经不错了……好了,废话不多说,全部重新犁过。”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簿子。
“尔等实在太懒,不记一笔怕是记不住教训!”
五人大恐,不停磕头求饶,可是胖僧无动于衷,依旧拿笔在上面画了什么。
“啊......啊......”突然其中一人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停抽搐,不一会儿就全身扭曲,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这种场景若是发生在他处,大多数人一定感到惊奇,可是现场的人大都无动于衷。
这些奴隶日常吃得奇差奇少,农活又奇多奇累,所以一个个身子都被榨干,免疫力差,很容易得疾病,而且精神脆弱,一旦遇到事情,常常因为激动霎时间崩溃。
不要说对于死去的奴隶死反倒是一种解脱,即使像奴隶那般人也想苟活,活着总比死去好。
那胖僧见人死了,放下笔和簿子,双手合十给他念经超度,完全不想他是逼死他人的直接原因。
念完经之后,他吩咐道:“把此人在那边挖个坑埋了,至于你们,该记的还是要记,该完成的耕地任务一分都不能少!”
那四人哭哭啼啼,不是为了死去的同伴,而是因为他们还是免不了之后的一顿毒打。
彭大郎真真切切地目睹这一切,他本身身体就孱弱,他觉得,不出十天半月他就会死在地里。
到了中午,火灶房抬着饭桶来到田间,寺奴们有一刻钟的吃饭时间,吃完立即开工。
平大提醒他道:“吃饱点,这是今天最后一顿了。”
彭大郎惊道:“没有晚饭吃?”
平大白了他一眼:“晚上又不干活,谁管你吃饭!”
“可是还要干一下午,这点饭食在肚子里熬不过一个时辰吧!”
“在这里就这样,没有人会考虑我们的感受,我们不是人,只是会走路说话的禽兽,要想吃得饱,下辈子投胎看准娘肚。”
中午的饭食比早上好很多,有一个蔬菜和肉沫,寺僧大约计算好要让寺奴撑到完全天黑,至于归屋后就睡觉了,饿不饿又有什么关系!
饭菜刚刚下肚,犁地又继续开始,彭大郎浑身疼痛不舒服,但是也只能强忍。
终于犁好了一遍地,彭大郎以为可以结束了,平大道:“第二遍开始!”
“啊.......”
“一遍土壤还是太紧,起码两遍以上。”
第二遍还要够呛,地面的土壤已经翻出,踩上去凹凸不平,身体要维持平衡,更加费力。
犁第二遍的时候彭大郎就已经感到肚里的食物早已消化光了,等到完成第二遍开始耙土时,饥饿的感觉又袭来了。
饿着肚子,手又疼痛,他发现连土块都敲不碎。
平大让他跟着自己,他的活算他一部分,其他几人虽然不高兴也无可奈何,只好闷头干自己的活儿。
此时,独眼等人已经完成任务,扬着鞭子赶着牛回去,他们一点都不担心饥饿,独眼早已在盛早饭时就准备好了晚饭,哪怕是一两口饭食也能让饥饿的肚皮变得舒服许多。
许多人都羡慕地看着独眼等人,彭大郎也不例外。
直到天黑了彭大郎他们才完成了任务,彭大郎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不停打瞌睡,等到了屋里后,他倒头就睡了,似乎吃晚饭什么的真没有什么必要了……
如果真能一觉睡到天亮也好,可是他终于还是被饿醒,此时寺里的钟声敲在了午时。
还只有半夜,他捂着肚子侧身躺在地上,真不知该如何度过漫长的夜晚,想起白天犁得那么多土,要是土可以吃就好了……
在饥饿和困意的双重攻击下,他终于睡着了…...
在起床的锣声敲响之前他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每次都期待着快点到达起床的点,每次又都失望,就这样反复折腾,到真的铜锣敲响之时他已经被折磨得精疲力竭,想起都起不来,还是平大用力才把他摇醒。
他无精打采地跟着平大,这次顺利地打到了早饭,不过释觉今天依然没有出现,所以平大他们没有分到耕牛。
不用说又是痛苦难熬的一天,繁重的体力活让他身体疲惫不堪。
这样坚持了两日,他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原本他以为十天内他会死去,可是他现在觉得现在就活不下去了,他浑身发软,脚踩在坚硬的地上却像踩在棉花上,大约拉了半个时辰的犁,他就突然扑倒在地上。
彭大郎无精打采的样子早落在了平大眼里,他真心希望他能扛过这几天,等到地耕完开始播种就会轻松点,可是这个瘦弱的男孩最终还是没有扛过去。
他蹲下去摸摸他的鼻息,还有点温度,只是气若游丝,就算有活下去的希望也没人来救。
释空跑过来踢了彭大郎两脚。
“这么没有用,才几天就挺不过去了,平大,抬到旁边去埋了吧!”
平大点点头,青年要过来帮忙,他一挥手,这点重量他一人就够了。
彭大郎被抱到了旁边埋死人的地方,平大把他放下,挖了一个浅浅的坑,把他放进去,盖了一层薄薄的土,脸上放了一些茅草。
“如果你命大,我做了一件好事,如果你真的就这样死了曝尸荒野也不要怪我!”
平大叹息一声,起身离开继续去耕作,死一个人在这里每隔几天就会发生,若不是觉得彭大郎和他有缘,他连一下都不会悲伤!
他在田里劳作时,时不时会抬头望一眼彭大郎被埋的地方,他多么希望能看到他突然站在那里,可是,奇迹终究没有发生,到了天黑下工是,他彻底相信彭大郎已经死了。
第二天,他依然望了一眼他埋葬的地方,他不想过去看,也许他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吃了,只剩下一些内脏,他不想看见那副惨状。
天气阴沉沉的,宛如他的心情,他不单是为了彭大郎哀伤,也为自己,如此繁重的劳动之下,相信没几年后倒在田间的也有他。
到了下午,先是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到傍晚时,下起一阵滂沱大雨,不过也就是持续了一刻钟左右。
整个冀北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所以这场雨刚下之时那些监管巡逻的僧人欢呼雀跃,一场好雨意味着庄稼能出苗旺盛,到时候有了好收成他们可以衣食无忧,只是雨来去太快,土地只湿了表层,那些僧人不禁大失所望,咒骂老天。
寺奴们表情木然,收成好不好与他们关系实在不大,他们就吃那么点,收成再不好,除非要饿死他们,否则那一点点粮食还是会给的。
快收工时,平大无意间瞄了一眼彭大郎埋葬的地方,却惊得手上的犁都掉到了地上。
昏暗中,似乎是彭大郎瘦小的身形站在那里,然后,开始慢慢地朝他这边移动。
也许是眼睛看花了,平大揉揉眼睛,把青年和中年人拉过来一起看。
其他两人大叫一声“鬼呀!”躲到了平大身后。
平大觉得鬼没有什么好怕的,这些僧人哪个不比鬼恐怖?
他踩着松软的泥土迎过去,越来越近,他渐渐看清了彭大郎的脸,有些苍白,但是眼珠子是闪动的。
“我怎么睡在泥地里?”彭大郎迷惑不解地发问。
他记得之前他在犁地,几天的疲劳和饥饿的折磨让他身子非常虚弱,他刚刚吃完早饭没多久,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饱着肚子睡一觉,那种感觉一旦出现后越来越强烈,不知怎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平大抓住他双肩哈哈哈大笑。
“小子,你在泥地里已经躺了两天一夜了,大约是这场雨把你浇醒了!”
彭大郎抬头看看天空,的确是的,他记得一片空白之后身体开始发热,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火堆之中,火烧火燎,仿佛很快要被烧成灰烬,他拼命地想逃离火堆,可是双脚如同和大地生在一起,怎么也拔不动!就在这时,一片凉意从天而降,火堆被浇灭了许多,接着,那股凉意竟然把他身体托起,他感觉无比无比舒畅,又沉沉睡去,直到突然醒来。
他把这些感觉描述给了平大听,他翘起大拇指道:“小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场雨老天是专门为你下的,刚才我听释空说这场雨只下了以此为中心一里地!”
彭大郎露着发白的嘴唇苦笑。
“平大哥,谢谢你安慰我,在这里,今天不死明天也许就死了,能会有什么后福,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第二日,刚好寺奴们有半天的时间可以买些吃穿用品,平大咬咬牙,用自己多年积累的代金券买了一条细细的肉干,还给他买了一个碗,虽然力口中说他必有后福,他没有真的希望付出有多少回报,感觉这像是一种本能,一种父亲关怀儿子的情感。
彭大郎已经懂得在这非人的小世界中积累一定的财富有多难,更难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他和平大非亲非故认识又不久,他对自己的照顾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
“平大哥,你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如果你不嫌弃,我就认你做我义父,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我都会尊敬您服侍您!”
不求回报的平大惊喜地流出眼泪,他这一生是不会有子嗣了,再过些年他干不动了很快就会被寺院抛弃,有了义子,也许他还能多活几年,他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做对了!
“好好好,在这鬼地方完全没有人情味,如今我倒是能体会一把做父亲的瘾,大郎,是我应该感谢你了!”
“义父!”
“大郎!”
有了平大的照顾,彭大郎好歹撑了过来,只是平大把有限的钱都花在了大郎身上,他原本计划给自己买肉增补的计划都不能实现,才半个月,他就明显感觉体力不支。
庆幸的是最累的犁地任务已经完成,后面的劳作稍微轻松一点,不过等到种子下地后,伐木砍柴捞鱼修路等等重活又会接踵而至。
彭大郎起死回生的事也逐渐传遍了耕作院,甚至连僧慧都听说了。
刚好服侍他的小沙弥死了,他正要物色一个年纪小看上去清爽一点的小和尚,听说彭大郎这么神奇,也许能给自己带来好运,他决定就用他了。
这天早上,彭大郎像往常一样跟着平大出去打早饭,刚到人群中,释觉释空突然出现拦住他们。
其他寺奴赶紧躲开,平大把彭大郎往身后一藏,一般两人这样出现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平大陪笑道:“两位大师,不知道有何事?”
释觉道:“平大,别那么紧张,有好事,僧慧长老需要一名侍童,他看上了彭大郎,我们这就带他去,大郎是有福之人啊,跟着僧慧长老可以吃香喝辣的了!”
平大一听脸色苍白,跟着僧慧吃不成问题,可是僧慧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身边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侍奉的小沙弥死于他的毒手。
在僧慧旁边随时都有死掉的可能,在这里还能多活几天,其实也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只是平大刚刚尝了点父子情,实在舍不得彭大郎啊。
“大郎手脚粗笨,又一身污泥,怎么去伺候僧慧大师呢,两位还是和大师说说不如去外面找个干净机灵点的孩子。”
对于寺奴来说,洗澡是奢侈的,很多人几年都不洗一次,身上散发出怪味,但是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之后,彼此之间好像也没有觉得难闻。
释空看了看彭大郎道:“没事,你们这群几年没洗澡的肮脏鬼身上的污垢都已经渗入肌肤了,他才多少天没有洗澡,回头找个地方搓两下就干净了,至于聪明不聪明我们不知道,反正僧慧长老要我们就给他带人!”
240 经书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平大知道阻拦不了,他也没有能力改变僧慧的想法,只能将彭大郎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去那边吃喝不愁,东西我就不给了,我只有几句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顺着长老的意愿,千万不要有任何忤逆,如果有人打你,尽量护住要害部位,不要还手,懂了吗?”
原本彭大郎听说以后吃喝不愁内心欢喜无比,义父也一定会替他高兴,谁知他却愁容满面心事重重的样子。
“义父,您似乎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平大不敢直言僧慧残暴,只是唉声叹气。
释空释觉不耐烦了。
“走吧,彭大郎,先带你去洗澡换衣服,僧慧大师等着呢,他身边不可一日没有人伺候!”
彭大郎跟着他们离开,时不时回头看看平大几眼,平大不停招手,泪水横流。
释觉将他带到僧人公共浴室,彭大郎看到那一池清水,兴奋地立即脱了衣服跳了进去。
舒服啊,差不多一个月没有洗澡了,温热的水让整个身心得到放松,在水里轻轻移动,宛如在享受轻柔的按摩......
释觉冷冷看着他陶醉的样子,自语道:“让你享受一会儿,以后有你受的!”
洗完澡换完衣服,彭大郎觉得神清气爽,释觉又带他去饭堂转了一圈,填饱肚子,然后指给他哪里是宿舍,哪里是禅堂等等。
为了让彭大郎很好地伺候僧慧,释觉不敢懈怠,所以非常详细地带他熟悉了各个地方。
最后,他领他来到一间大房间门口,恭敬地敲响了门。
“进来!”
里面传出一个懒洋洋却又威严的声音。
释觉轻轻推开门,朝彭大郎招招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僧慧正斜躺榻上,睡眼惺忪。
“长老,您要的人带来了!”释觉柔声细语。
僧慧睁开眼睛看了看。
“噢,带他熟悉过了吧?”
“是,每个地方都去过说过,就是不知道他能记住多少。”他先打个预防针,万一彭大郎犯了错误可是和他没有关系。
“行了行了,就这么点地方,呆两天就都知道了,你没事就下去吧!”
“是,长老。”释觉退了出去,到门口擦擦汗,最好不要和僧慧打交道,提心吊胆的。
屋内,僧慧对着彭大郎道:“来,给我捶捶腿!”
彭大郎爬到榻上,跪在那里给他轻轻捶腿。
“小子,”僧慧突然道,“知道为什么本长老把你抓来吗?”
彭大郎虽然怀疑因为是父亲,但是内心实在不愿意相信,他宁可是因为他们纯粹就是想绑一个人去当奴隶,所以他摇摇头道:“不知。”
“是你父亲借了我钱,还不出来,跑了,我只能拿你抵债!”
果真如此!
“你父亲说为了你的前程,就和我贷了五两银子给你交学费,现在该交一两银子的利息,却找不到他人,刚开始就违约,本长老很不爽呀!”
原来父亲真的是借钱给自己读书,我说他哪里来的钱,可是自己上学也就半年吧,就要一两银子的利息?这也太黑了吧!
这些寺院地主都是吸血鬼,这点利息对他们来说正常不过,彭大郎哪懂这些。
“你父亲真是狠心哪,抛下你不管,是他害了你!”
彭大郎不信。
“大师,我父亲很爱我,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相信他一定会出现!”
僧慧虽然在外面有好几个女人,却都没有生育,这肯定是他的问题了,没有子嗣他心里很不痛快,非常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卖弄亲情。
他突然抬脚用力把彭大郎踹下了床塌,大声说道:
“臭小子,什么爱不爱的,你父亲把你卖了!”
这一脚刚好踹在他的胸口,他一时气闷,说不出话来,脑中想起了义父的嘱咐:要顺着长老......义父的愁容也浮现在自己的面前。
终于有点明白义父的话了,这个僧慧长老容易发脾气打人啊……
这几日得到平大的照顾,加上每天干活,他的身体倒是有点变强壮了,所以趴了一会儿后,他终于缓过气来。
他不敢再和僧慧顶嘴,只是坐在那里摸着胸口。
僧慧见他坐起来了,冷冰冰说道:“还装什么死,过来捶腿!”
彭大郎站起来爬上去,继续捶腿。
僧慧也不和他说话,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彭大郎边捶边想着父亲,他究竟是怎么了呢,现在在哪里呢,他还平安吗……可是谁能替他解答这些疑问,他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僧慧这一睡就是一个时辰,期间彭大郎不敢丝毫停下,手酸也就罢了,他困啊,几次都差点栽倒在僧慧身上。
僧慧醒来后一摆手,迷迷糊糊道:“你自己去休息吧,记得早上要干什么!”
“是!”彭大郎轻手轻脚站起来出去,早上要干什么,无非是伺候他洗漱,给他端来早饭而已。
之后几天,彭大郎凡事都小心翼翼,僧慧也没有什么不顺心,两人之间相安无事。
这天,僧慧拿了本经书在房里读,因为经书院每半年都要对所有僧人考课,所以僧慧不得不临时抱佛教,就他本性来说,他最讨厌读经书了,因此看得心烦气躁,嫌灯不够亮,让彭大郎给他多点几盏灯。
彭大郎将屋里点得亮如白昼,僧慧总算觉得可以安心一会儿,便举起手认真看起来,大郎看到书名为《四十二章经》。
此乃佛教第一部被带入中土翻译的佛教经典,相传为迦叶摩腾所译。
看了一会儿,僧慧又开始烦躁起来,觉得嘴巴要吃点东西,便对彭大郎道:“大郎,最近有人送给我些野山参,我已让火灶房找了一条肥鱼切了鱼头一块儿炖了,这看书太耗精力了,你去端来给我喝喝补补!”
彭大郎在心里直翻白眼,僧慧总的也只看了半个时辰的经书,却东弄弄西搞搞,真正看书的时间不到十分之一吧。
当然僧慧的命令他不敢违抗,便走去厨房端人参鱼头汤。
刚走近火灶房一股浓烈的香味就扑鼻而来,彭大郎忍不住猛吸几口,管他呢,吸吸又不要钱。
火灶房的僧人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放在木托上,人参鱼头汤,世间美味,他做梦都没想到能吃到的东西,此刻却有一大碗摆在面前,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僧慧长老吃东西喜欢碗里满满的,你可端好了咯!”那僧人提醒道。
彭大郎小心翼翼地端着,迈过门槛时特别谨慎,生怕绊一下就将汤洒掉。
一路走来,快到僧慧房间时突然一只东西冲斜里穿出跑过他的脚上,他吓得后退一步,那东西“喵”地叫了一声,停在不远处站立着看向他。
原来是一只猫咪而已,差点吓死人了。
他镇定心神继续走路,低头看向那人参鱼汤时,却发现已经洒了一小半。
“哎呀,该死!”他吓得冷汗直冒,想要退回去再盛过,房间里却传出僧慧的声音道:“谁在那里?”
彭大郎赶紧回道:“是我,长老。”
“噢,快端进来吧,我很乏了!”
“是!”
情急中他想少了这点应该没事,于是赶紧把洒了的汤从木托中倒在角落里,然后用袖子擦拭干净木托,端着剩余的人参鱼汤走了进去。
“哈哈哈,总算来了!”一开门僧慧就闻到了香味,立即抛下手中的书,搓着手掌看着彭大郎把汤碗放在书的旁边。
他拿起勺子刚要盛汤时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把木托一掀,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扇了彭大郎一耳光。
“狗日的奴才,胆敢偷吃我的人参鱼汤!”
这一巴掌力气很大,来得又突然,彭大郎被打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上,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痛,嘴巴也麻了,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鲜血,一颗牙齿已经脱落。
他爬起来跪在地上,口齿含糊道:“我没有偷吃,是刚才洒掉了!”
“哼,狡辩,这么美味的东西又有几人能熬住不偷,你要是承认了我就不再打你,你要是硬撑小心我打落你全部牙齿!”
“长老不信可以到门口看看,我把洒落的汤倒那里了!”
“好好好,本长老今天就陪你玩玩,走,带我去看看!”
彭大郎爬起来往前走,僧慧跟在身后,之前伺候他的小和尚就是因为总是贪嘴才被他打死的,没想到又来这样一个嘴还挺硬。
他们来到倒汤的地方,彭大郎一看傻眼了,那里地面上干干净净,宛若水洗过一般,哪有什么汤汁的痕迹!
僧慧得意地冷笑一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狡辩,看你怎么狡辩!”
彭大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猫,长老,是猫把那些汤汁舔干净了!”
“什么,你还怪起猫来,我看是你舔干净的吧,既然这样,你给我进屋子把打翻的汤汁给我舔干净!”
彭大郎被踢中小腹,一时疼痛没有起身,僧慧便走上前揪起他的耳朵,彭大郎痛得哇哇大叫,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撑地站起来,僧慧往前走,他斜着头不由自主地被拖着。
刚走进房间,就听见桌子边一阵杂乱的声音,一只黑猫从两人脚下穿过。
“就是它,长老,是它吃了撒出的汤!”
僧慧看看桌子上,除了被汤玷污的经书外,果然干干净净,再看地上,明显汤也少了很多。
僧慧松开他的耳朵。
“权且相信你,我会和火夫确认,你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
僧慧发泄了一通,书也不想看了,便跑出去散心。
彭大郎一个人在屋子里清洁卫生,汤撒得到处都是,他想还不如把那只猫咪叫进来舔干净的好。
他走到门口“喵”“喵”地叫了几声,那猫大概是野猫,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哎,算了,还是自己搞吧!”他摸摸隐隐作痛的腹部,似乎里面有什么被踢伤了,却还是咬着牙,去盥洗室接了一盆水,拿了快抹布回到房间擦洗地面和桌子。
地面擦了好几遍才显得清爽一点,他擦擦汗继续擦桌子,看到那本被油污沾了一半的经书,他好奇地读了起来。
这一读,他仿佛被磁铁吸住了一般,那精深思辩的佛说让他入迷而无法自拔,每看一章他都要思索良久,佛于善恶特多阐发,这些日子的经历让他痛苦,然而读了佛说的话之后,他突然感觉天灵开明,内心的苦楚骤然消逝。
他觉得有些迷上佛经了,他多么希望能拥有一部佛经啊!
待到僧慧返回之时,彭大郎已经搞好了卫生在读佛经,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僧慧进门。
“彭大郎,你在看什么呢?”
僧慧的话把他惊醒,他急中生智道:“长老,经书弄脏了,我正在想怎么给他洗干净呢!”
僧慧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真是蠢死了。
“书是纸做的,如何能洗呢,既然脏了不能看了,就丢掉吧!”
彭大郎等的就是这句话。
“是,长老,我这就拿起扔掉,长老还有其他吩咐吗?”
“去吧去吧,今天书看得头疼,要好好睡一觉,走的时候把门关紧!”
彭大郎回到宿舍,再度如饥似渴地揣摩起佛经来,有几页虽然沾了油渍,其实并不影响阅读。
尽管彭大郎想方设法谨慎地服侍僧慧,免不了还是会被他寻找理由殴打,彭大郎一面更加仔细地保护自己,一面揣摩佛经经义,他找机会读到了更多的佛经,丰富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把眼前的这种生活看作苦修,体会着佛陀关于人世间的一切真知灼见。
......
彭大郎消失那日,因为白天他一般都自己躲起来看书,很少能看见他身影,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失踪,直到晚上吃饭还没有看见他那些小伙伴才开始找他。
可是府里找遍了根本没有他的人影,彭大郎平时很乖,不会淘气地到处躲藏,所以他肯定不在府里了。
徐谦也听到了大郎失踪的消息,这么好的学生可千万别出事啊,他发动府里的人到附近的街道去找,可是一连好几天还是音信全无。
241 福寿膏
彭大郎真的失踪了,徐谦难以置信,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怎么和他家里人交待!
他下令加强府内安全监管,尤其是把学生们看牢。
他让府里的下人每天轮流继续出去寻找,尽管希望渺茫。
禁军的事情也让心焦,他只得暂时放下大郎的事情,努力思考对付石虎的计策。
这日,徐谦在大营中,他把石邃找来,语重心长道:
“徒儿,师傅听说你有过很不光彩的历史,你曾经非常暴戾,喜欢割下美女的头颅欣赏,罪恶程度惨绝人寰,师傅知道后真是痛心疾首!”
对于以往的所作所为,石邃觉得恍然如一梦,他的内心早已后悔,可是这些阴暗的事他不想承认。
“师傅,我以前的确做事荒唐,但是你所说的那些事我并没有做过。”
“好,你不承认!”徐谦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石邃好奇地朝门口看去,门帘拉开,一个瘦如竹竿的人出现在营帐中,只见他满脸含愤地看着石邃,手脚不停颤抖,显然内心激动已极。
是侯木。
石邃知道隐瞒不了,便朝侯木“扑通”一声跪下。
“侯管家,以前是我不懂事,冒犯了你的妹妹,我在这里和你道歉!”
一个往日高傲残忍的世子居然当着别人的面给他下跪,侯木的震惊可想而知,他本以为定然要和石邃废一番口舌,现在竟然......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谦大声斥责道:“孽徒,犯下如此重罪,道歉有用还用王法和天道,为师虽不能替天行道杀了你,但是至少可以不要你这个徒弟,你给我滚吧!”
石邃膝行而前叩首道:“师傅,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我一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侯木走到徐谦面前开始替石邃求情。
“将军,你就饶了世子吧,我妹妹人死不能复生,世子道歉至诚,我想妹妹在天之灵一定能感受得到!”
徐谦对石邃已经生出厌恶,这种人渣,不想多看一眼啊。
“你替你妹妹原谅了他,那么其他那些枉死的少女呢?他们可以原谅石邃吗?”
侯木也“扑通”一声跪下。
“将军,世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拜中山王所赐,世子的母妃樱桃夫人因为忤逆了中山王,被他枭首,后来他又后悔了,就把樱桃夫人的头颅放入冰窖藏起来,世子偶尔在一次玩耍中发现了母亲的头颅,因此性情大变,开始杀死自己喜欢的少女并欣赏他们的头颅,中山王知道之后不去制止世子反而对他大加赞赏,说他真像自己,所以,将军,罪恶之源不在世子,而是在中山王啊!”
石邃涕泗横流,仰天大吼道:“母妃,母妃,孩儿没有用,不敢杀那凶残的暴君,却反而学着他的样子残害他人,孩儿罪该万死呀!”
原来如此,徐谦开始同情起石邃来,有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的确是人生的不幸。
“起来吧,其实你也是受害者,好在你现在幡然悔悟,上天已经在给你机会,我和你父王是生死对头,你以后如何选择?”
“师傅,我父王野心勃勃,他若是做了皇帝,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他是我至亲,我无法像他那样手刃亲人,但是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师傅,而师傅要对付父王我也不会阻拦。”
“好好,你深明大义,为师对你欣赏之至,如今你也看到了,为师在禁军一天都混不下去,所以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然后过几天带我去找你父王谈谈!”
“师傅吩咐,徒儿一定照办!”
.......
过了些时日,石邃回去和石虎说了徐谦想见他的话,石虎觉得有意思,莫非这小子终于服输认怂了?他一口就答应了。
次日,徐谦照着安排来到中山王的书房,李农和张举都在,他们嘴角带着讥笑看着徐谦。
李农道:“哟,徐将军不是在忙着组建特卫营吗,怎么有空来王爷府?”
张举道:“有些人现在是丧家之犬都不如,本想左右逢源,现在没地方去了!”
徐谦心道:“这两个狗头军师,听石邃说石虎很多坏主意都是他们出的,总有一天要你们好看!”
石虎笑眯眯道:“徐将军,莫不是军营里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要找本王出面?”
如果徐谦愿意投诚他未尝不是不可以考虑接受一下,因为现在他是落水狗,自己属于施舍一方。
徐谦却道:“王爷,军中一切安好,今天来是私事,您看,我有件小东西要送你。”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烟斗递给石虎。
对方不明白他今天怎么想着来送礼了,不过看那烟斗形状奇怪,便接过去把玩几下。
“这是什么玩意儿,看着挺新奇,徐谦,你小子就是古里八怪的东西多。”
抽烟这种事情要从明代才开始,所以石虎并不认识这抽烟的工具。
“王爷,这叫烟斗,抽烟用的。”
“抽烟?”不仅石虎,李农和张举也好奇地盯着他。
“光说也没用有,我这里带了些烟,我装上给您尝尝。”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黑乎乎的东西,露出神秘兮兮的微笑。
“王爷,您闻闻。”
石虎不知道他搞什么鬼,这东西看着色相不佳,有点像牛粪,不过看徐谦的小眼神似乎气味应该出人意料地好,于是他拿过来凑到鼻下闻了闻。
“呕......”一股宿尿味传来,石虎几欲作呕,一把将那团东西扔在地上,徐谦赶紧跑过去捡起来。
李农大怒。
“徐谦,找死,你敢戏弄王爷,还不快把这恶心的东西扔掉!”
石虎也是一脸愤怒,早知道这小子不怀好意。
“徐谦,你是来恶心本王的吗?你给我滚!”
徐谦站着没动,遗憾道:“王爷,这是我根据《本草纲目》配制的福寿膏,吸之可以忘却世间的忧愁,放下烦恼,延年益寿,我花了几天几夜熬制出来给您,您若是不想要,我就只好拿去送给皇帝,让他吸了后多活几年......”
什么福寿膏,就是鸦片烟而已,徐谦让石邃从石虎花园里采取罂粟果实自制的精品,吸了保准让人上瘾,徐谦就是要石虎成为一个烟鬼,慢慢消耗而死。
这制烟技术是前世作为全能特种兵必需具备的。
石虎眼睛发光,谁不想多活几年,他当然也想长寿,可他不愿意石勒长寿,石勒活着对他就是煎熬,而且对他将来失去做皇帝的可能性风险也在增加,因为太子在他的庇护下成长得太快。
若不是亲眼见识过徐谦可以起死回生,他才不会相信这么黑乎乎散发着尿臭的东西居然可以叫福寿膏这么好听的名字,也绝不敢尝试。
石虎举起烟斗。
“是不是扣一点放在这里面吸?”
这家伙挺聪明的啊,徐谦竖起大拇指。
“王爷无师自通,果然与福寿有缘!”
徐谦掰下一点塞进烟斗,然后用火折子点燃,顿时一股香甜的气味飘出。
“神奇啊,点燃后居然这样好闻!”
石虎刚要拿到嘴边去吸,张举上来一把阻拦道:“王爷,应该让徐谦先吸一口。”
烟雾好闻并不代表无毒,张举还是很细心的,而且他不相信徐谦会那么好心想要王爷增福添寿。
李农也恍然大悟道:“对,徐谦,你先吸!”
石虎冷汗都冒出来了,差点上了这小子的当,他把烟斗递给他。
“教教本王如何吸的?”
王爷就是王爷,说话做事很婉转。
徐谦拿着烟斗叹了一口气。
“福寿膏本来就不多,为了王爷我一点未留,现在倒还有机会吸上两口。”
李农见他做作,越是怀疑,催促道:“吸呀,王爷赐你福寿呢!”
“催什么催,莫非你以为这是毒烟,王爷,若是您信不过属下,我就拿回去自己用了!”
徐谦作势要收起烟斗和黑膏,李农更相信这里面有鬼,一把过了抓住他手道:“吸,必需当面吸!”
“就不吸!”
“你心里有鬼!”
“你才有鬼,吸就吸!”
徐谦见戏做足了就吸了两口,然后闭上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不一会儿他又吸了两口。
为了搞倒石虎,他只能以身试毒,不过这块鸦片膏他做过手脚,他掐的那部分大都是面粉做的。
一刻钟后,他吸完了一个烟斗,似乎整个人沉浸在另外一个美妙的世界。
屋内飘着香甜的烟味,徐谦安然无恙,李农和张举不再质疑,石虎也相信了。
“徐谦,轮到我了,烟斗给我!”想到一块福寿膏被徐谦干了,他有些心痛啊,这就是不信任的代价吧……
“王爷请!”徐谦给他装好点燃递给他。
石虎猛吸几口,几个呼吸后,头脑开始晕眩,喉头有些干呕的感觉,好难受!
他手上的烟斗不自觉地掉在地上,另一只手赶紧扶住桌子。
李农和张举一见大惊,以为王爷中毒。
“来人,把徐谦抓起来!”
从屏风后冲出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把徐谦团团围了起来。
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见一个甲士啊……明白了,原来石虎一直防备着,时刻在后面藏着杀招!
哼哼,就这几个人想对付我,做梦,不过老子今天可不是来打架的,老子是来做佞臣的!
“等等,”他抬手高喊,“这是第一次吸福寿膏的正常反应,等会儿王爷就没事啦!”
石虎果然恢复了正常,而且有了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你们都退下......李农,把烟斗给我!”
甲士们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嘈杂声退到后面,屋里又安静下来。
石虎接过李农递来的烟斗,这次缓缓地吸了两口。
这次仍然有的眩晕的感觉,不过不再那么恶心,而是......舒服!
他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忧虑,身心不再疲倦,肉体变得轻盈,灵魂仿佛进入了极乐世界......
他觉得很快乐,快乐地不想再睁眼开世界。
这就是毒品的麻醉功效,它会让人丧失紧张焦虑的情绪,一味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中,从而让人丧失斗志,颓废萎靡。
要知道对于正常人来说,必要的紧张压力可以让人维持活力,一个毫无压力慵懒的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这仅仅是毒品在精神上造成的危害,在肉体上更是毒害无穷,想想晚清留下的那些老照片上鸦片吸食者骨瘦如柴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了。
石虎靠在椅背上享受着神仙般的感觉,这似乎比做皇帝还要快乐多了吧?不是似乎,是肯定,做了皇帝整天忧心家国,怀疑别人不忠,还要应付后宫那么多让人头疼的女人,劳心劳力,是折磨,是痛苦啊......
足足半个时辰,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却挂着幸福的微笑。
李农和张举面面相觑,平日里他们难得一见王爷的笑容,如今笑容却已经在他脸上挂了这么长时间,这烟居然还有让人变温柔的功能?如此说来,这的确是好东西,王爷要是变得慈眉善目一点,他们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他们当然不能体会石虎所在的另一个世界,他们不敢打扰王爷,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站着胡思乱想。
福寿膏带来的快感渐渐消失,石虎睁开眼睛,似乎几十年来积累的压力全都被被释放殆尽,他感觉前所未有的精神抖擞。
这是福寿膏带来的暂时效应,任何时候,不管用什么方法,压力释放一空后都会精神百倍,但是福寿膏采取的是釜底抽薪之法,它是在透支未来的精力。
“好东西啊,”石虎紧紧握住烟斗,仿佛别人要抢走一般,“要不是本王有要事处理,一定再吸几口......徐谦,还不快把福寿膏给本王拿过来!”
他现在没有上瘾,所以能控制得住。
徐谦赶紧把黑乎乎一团牛粪放在他桌上。
宝贝啊,石虎迅速拿过来放进抽屉里,并拿把锁锁上。
“张举,把后面的人撤了,谁让你在书房里安排甲士的?来我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你防谁呢?”
明明是王爷亲口吩咐的,说徐谦本领太大,万一发难......好吧,做下属的职责之一就是当替罪羊。
“是,大王,属下多此一举,回头立即撤走甲士!”
“嗯,”石虎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我书房,打扫卫生也不行!”
张举连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