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章乔装矫枉消怒愠
“不劳挂心。”
李公诚表情生硬,语气全无夹杂,无神的看向宁阙。
宁阙老神在在的转悠两圈,见着沐息川黑纱斗笠在迎着光亮的一面会隐现容貌,故而宁阙开始走动着寻找合适的位置。
纱布都不大会覆盖面颊,江湖人行走还是戴着面具的多,可女子还偏偏就喜欢轻薄的面纱遮面,宁阙凭着好目力,透过面纱瞧见了沐息川真容一角。
眉眼妖冶,唇口小巧,由脖子蜿蜒崎岖而上的黑线条,就和裂纹瓷器般,彩釉都碎成一块块的样子。
巫谷的人以巫术得到些诸如刀枪不入、痛觉失散的能力,但牺牲的是容貌,没法见人,形如鬼魅。
师父蒋华雪还颇为着重的给他讲过克制巫谷人的法子,花舞幽典里边不乏有看着排不上用场的武功,可用在一些人身上那简直是克制的死死的。
“李三少爷,你们应该有下令封锁李家吧?”宁阙问李公升。
李公升道:“当然,家丑不可外扬,消息不传出去是为我李家好。”
欲盖弥彰……宁阙点头道:“照你的意思,李家之外的人不仅得不到真实消息,就连李家其他人都不会再赶过来喽?”
李公升走动时一身甲衣擦动,英武不凡,道:“嗯,得知父亲的消息,家里会乱起的,还是保密为好。”
宁阙觉着李家从优对待百姓就还是极好的,可李公升现下和巫谷合作,借人势力,落人话柄,还能全权把握着李家吗?
直言说出还会惹得眼前这俩巫谷人猜忌,宁阙倒也不妨给李公升点帮助,他要是机关算尽把家产都给巫谷人坑去,那李佟就只是报仇,于事无补么。
一份家国情怀不是靠着利益维持,蒋华雪就教过他们,身在家国为家国,宁阙来帮李佟有很大成分都是想把李家益州吸血虫的名头革掉。
有李家带头的一帮巨富,糊弄百姓,欺诈官府,本该丰衣足食的百姓家无故落得穷苦日子,可不就是李家等在作梗?
宁阙构架不出来言语,干脆道:“李公升,事后李家在你手里,你是准备接着经商,还是投靠官府?”9
李公升深深的看了眼宁阙,道:“身为益州子民,必然以文若龙刺史为榜样,廉洁奉公,取财有道。”
“有点骨气,我看着巫谷的两位好像不大友善啊……”宁阙走进沐息川,盯着她眼睛道。
“哪你给说说,友善是怎么来的?”沐息川娇笑道。
宁阙探出左手要摘沐息川的面纱,猛的一动手,沐息川恰巧还处在一个相对悠闲的状态,亦或者是没把宁阙放在眼里,给宁阙一把拽下了面纱。
沐息川在江湖中是有名的女魔头,巫谷的人也都对她敬畏三分,对宁阙却有一拳打在石头上的撞折感。
宁阙摘她面纱的动作是她不敢想的,她还欲调侃一下宁阙,可宁阙行事不按套路――不按沐息川多年来江湖行走摸索出来的路子来。
白子叡认得沐息川,脱口而出:“巫谷六邪!”
沐息川脸色剧变,收了天大的侮辱般,抽剑就捅宁阙,宁阙身子一歪,闪过,沐息川横削,宁阙仰头低腰再躲。
张泷那边没有反应过来,宁阙出手没一点征兆,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聊,下一刻就变脸拽掉了沐息川的面纱,要知道沐息川脾性火爆,一点就着,张泷见沐息川出了三二招竟一下没打中宁阙,有些吃惊。
“哎我说,不就一块面纱吗,我送你一个面具,停手吧。”宁阙将面纱还回,沐息川一剑斩断,两半轻纱飘悠悠的落在地上。
沐息川怒冲冲的扔掉斗笠,将剑鞘甩给张泷,招招致敌,突刺、反撩、贴身抹杀,可都给宁阙以巧妙的身法避开。
沐息川出手几点,擦着边儿,削掉宁阙一咎头发,宁阙只得拔剑相对,形势瞬间翻转,本该压着宁阙打的沐息川给宁阙反打回来。
宁阙前攻一剑,沐息川就要拆招补漏,刚算着回一招,宁阙的剑又近作强势。
宁阙每一剑都有留路防守,可沐息川搅破脑汁都做不到接下宁阙的攻势反攻,那种速度就像梭子刷过,快的就剩下半截残酷剑影。
剑舞中,光影斑驳,沐息川的容貌每人都深感凉意,一道道的黑纹就跟干裂的沟壑没两样,一想到沐息川带来的那些人面具下都是如此,所有人都有种无形的压力卡在心头。
沐息川出剑狠辣,势头急,来去称不上直,变数却不甚多,合着她性格的招式对着江湖人来说是好的,可宁阙眼里那就有些把剑视为刀的感觉了。
“姑娘,停手呗,见不得人还是怎么的?”宁阙出招一缓,挑出一剑,说道。
沐息川一股无明业火直窜头顶,出行江湖许多年还没受这邪气,且还暴露了巫谷行踪,本来就算有人猜着是巫谷谙也不要紧,可一旦他们主动暴露身份,那就不是质疑那么简单了,江湖势力在朝廷官员府邸动手,到时候巫谷在江湖上就要给推到风口浪尖上。
张泷看出来宁阙留着一手,沐息川一身功力起码有三成用在了巫术上,因此张泷不急着帮忙,巫谷的人从不以武艺见长,巫谷的巫术才是他们遇着劲敌反败为胜的关键。
被宁阙剑式压着一路打的沐息川一下子空闲下来,宁阙招式不变,出手速度慢了许多,而宁阙是无意盱见沐息川的一双精魄般的眸子。
沐息川眼眸秋水暗涌,妖媚的撇了宁阙一眼,就跟有旋涡在她眼里转似的,宁阙一时失神。
沐息川心道我巫谷巫术岂是说辞?这小子不出全力还当本姑娘打不过他,真是笑话!
念头滑过心头,沐息川不敢磨叽,脚底运功,在宁阙将醒未醒的一刻,扯起他的面具连着绳子拽断,看着宁阙的面容,丰神俊逸,欺霜赛雪,沐息川疑惑了。
宁阙反应也快,提剑格开沐息川的剑,迅速转身,那一下应该仅有沐息川看着他真容了。
“女扮男装?”沐息川破天荒的盛怒下停手,问宁阙。
宁阙背对着沐息川,闻言一脸黑线,眼跟前褚玉掩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宁阙汗颜道:“纯爷们儿。”
白子叡抢回了宁阙面具,没遭沐息川躲避,递回给宁阙,心下好笑。
沐息川回忆着那惊鸿一瞥,隐约的……她有些觉着,惊……惊艳?
面如粉冠,肤若凝脂,说的就该是宁阙那般吧?
宁阙在面具边缘扣了两下,一张面具一分为二,宁阙转身丢给沐息川一个,扫了眼李公升在内的其他人,心道:亏得他们没瞧出来,不然就丢人了。
沐息川低头看看宁阙扔过来的面具,还是戴上了,毕竟不好给人一直见鬼似的看着。
人怕出名猪怕壮,宁阙觉着还是做无名侠为妙,一出场跟师傅他们那些大宗师似的哄然,还不如循序渐进的隐藏自身。
“我没见过你这人,可你功力比我高些,为什么无名无姓?”沐息川平息怒火,客观的问。
宁阙白眼道:“刚出师,还没名气,我师父说过,巫谷六邪有俩女的,你是哪个?”
沐息川看看张泷,张泷想想还是替她介绍,道:“沐息川,‘水’部沐,在下张泷,我们都已经挑明白了,阁下也报个真名呗?”
“宁阙,一阙词曲的阙,没名号,我还嫩呢。”宁阙贱道。
沐息川一腔邪火都给宁阙的容貌浇灭了,天生万物,各有不同,一堆人里头能有能人异士自然是稀罕,可宁阙那般的为人形貌昳丽,为物巧夺天工,真不是言辞能形容的冲击。
沐息川下意识的问了句女扮男装,盖因宁阙打破了常规界距,那种情形下心直口快的人绝对会有和沐息川一般的反应。
张泷笑着道:“咱们两方还是不动手的为好,方才就当互相认识一下吧。”
李公升欲要接管李家的心思昭然若揭,宁阙想见见沐息川真容去抢面纱,小斗一场,也说的过去,何况每次生事时最难劝解的沐息川怒气都消弭了。
“好说,沐姑娘还真是其貌不扬啊,哈哈……”宁阙不忘调侃沐息川。
沐息川一语不发的静立着,地表的幽深地道“呜呜”的低咽,风吹着在场的人,除过于叔不耐风寒去了前堂,其余人都还待着。
……
暗道常年不见天日,又是处在地下,虽说是石板铺筑,可任不得苔藓杂草从石板缝隙里冒出来,走在暗道里边脚底湿哒哒的,李佟报仇心切,可理智不减,每追出十余步就停下来查看四周墙壁。
李通早年还会些假把式,做官经商就丢下了,不习内功心法,可想而知,力量耐力都远远拉后李佟,两者遭遇,李通必死无疑。
暗道走廊漆黑,李佟还能靠着耳力分辨方向,不懂武的李通呢?唯有三个结果。
其一,李通就藏入暗道某处,他目不见物,就算谙熟暗道走向也不可能跑的太快。
其二,李通依托暗道地势设置,与李佟竞走,一直在逃避中。
三,干脆李通一路沿着暗道跑到外边,舍弃了他积年收藏的财宝金银,当然,第三个是李通的下下策,毕竟钱帛是他的半条命。
李佟起初还有听着远处细微的跑动声,辨识方向自认为没错,囚牢二十年,光线昏暗,阴冷潮湿,暗道的环境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32章黄泉瞑目愧父母
就跟透过石板生长的草一般,背阴处活着的人跟夹缝中的草一样韧,活劫余生。
李通目不视物还敢跑动,就足见暗道里机关少,或者根本没设机关,箭矢陷坑对李佟来说还是没甚伤害的,因此李佟的行动速度不慢。
敲打墙体能探知暗室,只要墙壁不够厚就足够他听出来空响声,囚禁二十年的时间里李佟耳目不仅没衰减,反而还比之年轻人更敏锐了。
走出三十余步,李佟听着蚊声般的呼吸声,混在风中,还有滴答的水声。
“大哥,二十年不见,跑什么啊?”李佟朗声问。
那声响渐近了些,李佟一掌拍去,直逼那声响穿出的位置,“哗啦”的响起巨响,竟然是一道铁门。
铁门上六尺高的位置有铁栅栏,有微弱的光传出,李佟俯身去看,却见里边模糊的有个人影,呼吸声就是那个人嘴里发出来的。
那人手腕有镣铐,气息薄弱,李佟不禁想到了他二十年牢狱是如何熬过来,能确定那人绝不可能是李通,也就舍下那人接着往前边走。
再向前些,李佟又发现了数个囚禁人的地牢,里边的人或生或死,可都没了求生欲望,死尸般细弱的苟延残喘着。
一手营造家业可是容易的?李通将仇敌、眼中钉等绑来关起,审问消息或刃不沾血的杀人,有多少性命沦丧于此都不得深究了。
接着李佟还没走几步,就瞅见了强烈的光线,尽头是个三五寸长宽的洞口,风眼就在那边,接近了才确定出口有锁,锁锈住了。
红锈将锁头的锁芯锈蚀,外壳涂漆,内里却没有,因此一把大锁没法打开,李通也就断了往外的生路。
锁芯坏了,李通人心也坏了,天在看,饶不了谁。
“哈哈哈,李通,如今你走投无路,老天都助我要你狗命,你若是不出来受死,我就凿塌这地道,你在这里和你的金银财宝陪葬吧!”
到李佟快走出暗道时都没人回音,暗道的风口就只那一处,直通外边,锈蚀的铁锁就算李通有钥匙也开不了。
李佟不再犹豫,拔刀将身前的一块石板撬下来,再费些气力,头顶的大石块就掉落下来,因为两边的墙壁都有砖石敦实支撑,李佟凿壁的动作慢,可久了些,亦有一半的口子给土石阻塞。
“咚!”“咚……”
暗道里斜下方的一个死牢,顺着角落的石床往下,赫然敞开着,里边燃着烛光,李通瘫软的靠在珠宝堆里,屎尿齐流。
听着土石渐落,李通怕了,挣扎着爬起来想要把暗室里的机括搬开,可地下湿潮,地下具都绣住,纹丝不动。
“二弟,二弟!”
李通老泪纵横,爬出暗室,推开死牢里的枯骨,解开铁门卡扣,哭求道:“二弟,你……你念在爹娘的份儿上,饶哥哥我一命吧?啊?”
李佟挥刀的动作停下,冷道:“滚过来!”
李通跑近,爬出已给土石堆积的狭小口子,一身湿臭,腥臊味刺鼻,抓着李佟腿,涕泪横流。
“我的好大哥啊,上次一别十年了吧?”李佟将已经翘卷刃的刀扔到一边,暗影里,赤红着双目,狰狞的问道。
李通抱着李佟大腿,哭道:“二弟,大哥当年鬼迷心窍,待你不如猪狗,你把大哥也关起来,啊?你关起来把我……”
“哈哈哈,关起来?”李佟一手搭在李通肩上,闭目道:“兄弟一场,你说对了,你带我不如猪狗,黄泉路上,跟咱爹娘忏悔去吧,对了……李家,我原封不动的交给你三儿子,你,安心上路吧……”
“二弟,二——”
随着李佟掌力一吐,李通的声音戛然而止,受压的右肩歪着,就像塌方的堤岸,呈一种怪异的别扭。
李佟扔下李通尸体,失魂落魄的跪倒,对着李家祠堂的方向磕了一头。
“爹,娘,儿子对不住了,长兄如父,可儿子忍无可忍。”
李佟又磕了两个头,扶着墙站起身,拖着李通的犹自死不瞑目的尸体,缓步往外走去。
……
屋外,李公升听着暗道里声音想下去,宁阙拔剑相拦。
“有我在,谁都不能下去。”宁阙语气严厉,不再给李公升面子。
李公升冷笑道:“那我非要下去呢?”生父遭人逼协,本该置若罔闻的李公升怕了。
宁阙提剑道:“砍死我,你下去,砍不死我,谁都不准下去!”
李公升没再废话,他清楚自家老爹那点本事,于叔在他幼时跟他们几个李家小辈讲过二伯李佟的事,二十年前二伯李佟就是江湖一流的高手,杀掉老爹李通还真是如探囊取物。
随着李公升拔剑,宁阙快攻三剑,李公升接挡的倒是及时,可宁阙运起玄寒掌一掌将李公升推出去,李公升腾出一只手接下来宁阙的一掌,可功力不济,又是单掌接招,仍旧给宁阙推了两步远。
高下立判,宁阙随兴三剑,加一计玄寒掌,李公升就已有败势。
沐息川有兴趣和宁阙再打过,便径直冲上去,剑鞘扶了李公升一下,俯身冲去,剑尖直刺宁阙胸口。
宁阙以剑一绞,将沐息川带出去,带偏她剑势,剑刃毒蛇般敏捷的贴过去。
沐息川眼看着闪避不及,腰肢以一夸张的角度弓起,宁阙的剑就如此的切空了,腰力练到这般,可真是难为沐息川了。
一柄剑横过来捅沐息川后心,又给另一把剑挑开,却是白子叡来帮宁阙,李公升给沐息川救了急。
张泷那边没闲着,一柄墨色的黑刀,刀背绘有龙纹,李公升执剑去刺白子叡心口,张泷那一刀大有将白子叡拦腰截断的意思。
白子叡只顾得上接下李公升当先刺来的剑,一磕,两柄剑爆出一团火星,白子叡还当要香消玉殒了,可下一刻张泷的刀给宁阙挡下。
宁阙出剑快,挡着张泷的刀,反被震得手麻,心道这人臂力忒大了点吧?
拦腰抱起白子叡,一脚踢在沐息川身上,沐息川扎了马步硬挡下,宁阙得以借力脱开战团。
“诸位,停手吧,李通殒命了。”
李佟将李通的尸体丢出来,看着与李通面貌有些相似的李公升叹了口气,于叔耐不住风寒早去了外边,剩下的一个李府老人褚玉见况神色黯然。
此情此景,李公升本该怒斥李佟的,可他自若的指挥人手将李通尸体抬走,李公升对李通有恨意,皆因为李通不顾与他母亲的夫妻情分。
李佟苦笑着坐到一边的座椅上,歪着身子,说道:“二十年了,大仇得报,人没了,恨也就消了……公升,你出生时二伯还见过你一面,听说你生性正直,李家日后就交到你手里了。”
李公升对李佟全无印象,只得道:“长幼有序,还是我大哥继任李家主事人吧。”
李佟待要问,宁阙以传音入门秘的法子对他道:“李公诚中了巫谷的妖术,当下被李公升控制了,他很有可能是想借此蚕食李公诚的势力。”
李佟听罢点点头,就没在言语,眼神倥偬,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开我!”白子叡在李佟出地道时就愣住了,才醒悟过来发觉她还给宁阙搂着,推攘着逃开,背着身羞了起来。
宁阙摸着鼻子笑了笑,入手是面具,想起自个儿还戴着面具,只得悻悻的放下手,打量着沐息川、张泷他们以防暴起发难。
李公升的人抬着李通秘密离开,屋外的人早给遣散回去各行其事,就算附近有人在,可巫谷与李公升的亲卫早已经将整个李宅控制起来,想要传出去一句消息都没可能。
“二老爷,您没事吧?”于叔见几个人抬着个盖黑布的物什,猜想是李通的尸体,便去而复返,又回来问候李佟安危。
李佟牵强的笑着,对于叔道:“于叔,坐吧,还有褚玉,我想跟你们聊聊往事。”
于叔转身,对李公升道:“三少爷,老奴斗胆,还请三少爷暂避可好?我们几个老的,想聊聊旧事。”
李公升笑道:“当然,我这就忙去了。”
说过,李公升对于叔点点头,带着沐息川一行人匆匆离开,临走时沐息川目光刀子般剜了宁阙一眼。
于叔奇怪怎么一直任着军营事务的李公升忽然变的这么快?李公诚那孩子反而痴傻起来,愣愣的。
宁阙自觉道:“于叔、前辈、褚姐,那我们先出去等着。”
三个二十年不见的老人聊故时事,宁阙留着是自讨没趣,李佟手刃仇人,心绪不定,还是留他于与老辈的人聊过为好。
带着白子叡走出外边,见李公升与一男一女说着什么,再近些,听出来那两人分别是李家二少爷李公明,三小姐李景。
李公明面黄肌瘦的,眼眶凹陷,鼻梁高,厚嘴唇,华服锦衣,脖子挂着一串珊瑚钏,是一副富家少爷模样,那种中气不足的感觉很重,一看就是不离酒色。
李景么,则年纪还不大,鹅蛋脸,嘴巴小小,眼睛大大,美中不足的就是一身胡服,腰上一根黑蟒鞭当腰带使唤。
在往后看就是几个莺莺燕燕的妇人,脂粉气极重,姿色都还上乘,穿红戴绿的,跟着随从不少,许是李通的妻妾听闻李通院里出事赶过来问表忠心了。
33章家变权柄影流涌
李通的院子早被巫谷的人收拾过,擦地搬尸,毁尸灭迹,李公升处理妥善了一切,不给人把柄。
宁阙见外边架势,对白子叡道:“乱了,李家都想知道李通怎么了,我估摸着,李公升肯定是强硬手段……”
白子叡拉着宁阙,问:“我们去干嘛?要不就在这院里吧?”
“转转啊,日头明媚,这么好的宅院你不想看看去?”宁阙道。
白子叡觉着李家水深火热之中,不便于他们四处走走,再者李通尸骨未寒,他们就这么出去在李家逛,不是有些抵辱死者吗?
宁阙勾着白子叡肩膀,宽心道:“你要知道,你跟前有个我,而我……也就是不怕老天。”
白子叡粉肩动了动,被宁阙压着就跟铁箍般,抿了抿嘴,没再说别的。
李景撇见宁阙二人,以为是李公升的人,忽视了他们,问李公升道:“三哥,你说二伯回来了,可二伯不已经在二十年前逝世了吗?”
李景身为李家三小姐,生性好动,刁蛮跋扈,于叔虽说与李公升、李公诚他们说起过李佟的旧事,可没与李景说知,她便对二伯李佟的事一概不知。
“说来话长,具体为何还不能说与你们知晓,我与大哥还有事要办,就不拖沓了。”李公升说罢又转而对那几个李通的妾室道:“各位姨娘,父亲的事我与大哥还不能交代,见谅,硬闯你们还是别想了,凡靠近院落的,无论身份,杀无赦!”
李公诚被张泷操纵着,冷冰冰道:“老三说的没错,靠近者死,你们好自为之。”
潦草交代了,李公升只带着张泷、沐息川以及李公诚离开,剩余的巫谷高手具都留在了院外,他们的任务是守护院落严禁任何人进入。
李景和李公明对视一眼,便要硬闯,蒙面的巫谷高手见李公明当先要闯入,一刀砍将过来。
李景懂武,揪着李公明拖回来,怒喝道:“你们疯了?”
全体戴着面具的巫谷高手重复道:“进院,无论身份,杀无赦!”
“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啊?老三说的话就他妈的管事,老子就不管事吗?”李公明气啾啾的跟老公鸡般,质问。
李公明架势不小,可心里却已经虚了,那一刀要没有李景将他拽回来,当头砍落,半个脑袋估摸着就没了。
李景再问什么,巫谷的高手也都默不作声,反而退到院边站着,恪守本分。
李景气不过,指着宁阙和白子叡,大声问道:“凭什么,这俩人就能在里头?”
巫谷高手看了看宁阙,想起张泷大人下命令时叮咛的,道:“我们接到的命令,屋里的人出去不作数,尤其他们,当成空气就是了。”
“娘的,气死我了,二哥,这帮狗腿子想翻天了。”
李景气的火冒三丈,可瞅着巫谷的高手,她又没法与人家出手,实力低微,打起来只有可能给人一刀砍成两段,他们敢砍二哥李公明就已经说明他们接到的是死命令。
李景哪知道巫谷的人不是直接听命于李公升的,而方才看似在帮腔的李公诚给张泷控制了起来,就算巫谷的人想拉下宁阙,他们也要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本事,宁阙把沐息川大人打退那两次他们都看在眼里。
宁阙带着白子叡准备在李宅逛逛,没走出几步,身后人喊:“慢着,本小姐问你个事儿。”
转头看是李景,宁阙失笑道:“你是哪根葱,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李景皱眉,作势要怒,李公明问道:“在下李公明,敢问兄台,你不是李家人吧?”
“不是。”
宁阙倒是觉着李公明废归废,可说话要比李景这大小姐有门道,许是交惯了狐朋狗友养成的。
“那怪我们失礼,舍妹骄纵惯了……菜包,给人家道歉?”李公明对李景暗示。
李景欲知方才屋里发生的事,就不得不通过眼前俩人,只好躬身歉意道:“失礼了,请海涵。”
宁阙感兴趣的不是李景的道歉,而是李公明称呼李景的小名,菜包?还真是通俗上口。
“你小名菜包啊?”宁阙问。
李景压下火气,尬笑道:“啊……是啊,菜包,小名么,方便称呼就是了。”
宁阙点点头,道:“菜包姑娘,李兄弟,实不相瞒——”
李公明和李景还以为宁阙要说悄悄话,便附耳聆听,凑过来准备着。
“在下不知道啊。”
李景面露愠怒之色,给人戏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李景觉着自己成了一只长耳朵驴,蠢蛋到极处。
李公明也是尴尬的笑着,宁阙重归严肃,无奈道:“你们还是消停的吃喝玩乐吧,事已至此,我不便跟你们说,过给三五日的,待李公升他们处理了事,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李公明不解,问:“难道说我们得知会误了大哥、老三的事?”
宁阙道:“差不多,咱无冤无仇,没必要骗你们,对了,要是你们请我吃顿好的,说不定能跟你交个朋友。”
午饭点都过了,宁阙还准备带白子叡吃点东西,李宅庭园亭榭的装潢有目共睹,宁阙想着在李宅搓一顿也不失为一个好点子。
江湖行走,要紧的是气度,想混的风生水起还是脸厚当先。
宁阙说了句靠谱话,李公明忙道:“小意思,那咱们走着说?”
“带路吧。”宁阙背后给白子叡比了个手势。
白子叡心里想笑,她不晓得宁阙会给李公明兄妹透露什么消息,只知道宁阙是不会把关键的东西说给他们听的。
在暖春阁的时候白子叡还和李景有些过节,可她早已脱离雀神阁成了雀神阁的通缉要犯,眼下还有宁阙在身边保护她,自是不怕李景。
李通的那些个妾室问询未果,都回屋过贵妇日常生活去了,她们是爱慕虚荣,且贪图钱财的,就算李通没了她们攒下的珠宝钱物也够无忧无虑的活一辈子。
路上李公明瞎掰胡扯的本事尽显,说起来李公诚和李公升两人素来不睦,他们此番汇通一气,很有些算计在里边。
李景一路透明人般不说话,这明白的事任谁都能看出来,李公诚是李家长子,顺位继承李家的第一人,能力出众,权柄不必说。
李公升肩负着益州防卫军职,军中威望甚高,平日里往来李宅、军营,都带着一队军士充任护卫,除过他们二人,其余如李公明、李景兄妹只能算是有个李家嫡系的身份,狐假虎威的欺凌乡里还是管用的。
李公明无心李家家主的位置,风花雪月,勾栏酒楼,李景还小,跟着李公明混日子逍遥,问这些亦是为了消解心里的好奇。
“兄台,你既不是李家的人,为何自屋里出来啊?”李公明问。
宁阙闭口不谈屋里发生的事,说些旁的闲事该不会遭拒吧?
宁阙欣然道:“我是你们二伯李佟的朋友,此番是跟他来的,具体干嘛,不方便,哈哈……”
李公明表示了解,又道:“府里死了几个护卫,尸体均已被处理,我瞧着人手都已换了大哥、老三的人,还有些戴面具的,那时的情景兄台是否瞧见呢?”
“人啊,有几个是我杀的,一开始说的刺客其实就有我,这个又是不可说了。”
李公明眉头滚皱起来,抬头看了眼妹妹李景,李景亦是不解,宁阙直言他就是先前在宅子里行凶的刺客,那他们还准备请刺客去吃一顿不是多此一举吗?
与其做傻子等着,李景还是觉着与宁阙交友问询来的痛快,便道:“江湖豪侠,是我生平仰慕的,敢问阁下名号,留个名号,方便日后再见不是?”
“宁阙。”宁阙道。
白子叡浅笑着将面纱摘下,般般入画,秀色可餐,李景一看见白子叡真容就跳了起来。
“是你,姓白的,你怎么在我李家?”李景不客气问,白子叡抽她那一鞭子可留了一道疤痕,用过消疤的秘药,可还是留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在。
白子叡哼道:“李景,我怎么就不能在?我也是刺客。”
李公明和李景知道白子叡的身份,暖春阁是雀神阁的下辖据点他们也明白,当然李景与白子叡遭遇起冲突时他们还不晓得这些。
李景言辞没太横,雀神阁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个大势力,李家不便得罪雀神阁,对光有钱没势力的大族来说就怕那种大势力。
李公明见着白子叡有些痴醉,那种垂恋来的快去的也快,白子叡边儿上还守着个武功高深的年轻人,所谓英雄美人互为情劫,李公明深谙其道。
李景道:“本小姐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计较了。”
眼瞧着白子叡与宁阙挨得近,李景可不敢声色唬人,没碰着硬茬儿她还能耍横,那会儿撞着白子叡给抽了一鞭子的事还恍如昨日呢。
“旧恩怨放放先,我们去吃着聊,饭桌上两杯酒下肚,说不定就释怀了是吧?”李公明打哈哈,当了回和事佬。
宁阙笑道:“菜包姑娘果真是大肚,圆丢丢的,佩服!”
宁阙说“大肚”那是在夸她,李景虚心受了,可圆丢丢的,莫非此“肚”非彼“度”,宁阙在变向损她?
李景装傻道:“过奖了,我一向谦虚……”
白子叡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李景一眼,那吃瘪的表情还真是给人痛快,李家三小姐李景,在整个州治府附近几城都是有恶名的。
34章大智若愚避祸凶
走过一段走廊,初来时没顾着欣赏景色的宁阙二人才是看清了李宅的布局。
走廊的浮雕或石或木,石制的润泽如玉,木雕的巧夺天工,匠人不呕心沥血都不足雕琢出来那样华美的纹饰。
雕饰为一点奇处,一路走着还能见着些灯柱,里边置有红烛,夜里幽幽的燃起,一路行走都不消灯笼照明,光仗着一路的灯柱就够。
脚底的石板糙却大体平,踏足其上,摔跤滑脚是不可能,边缘还画龙点睛的刻了纹路。
路上遇着三五个随从,许是之前李公明他们过来时留下的,一道跟着进了李景的院子。
“菜包院里的厨子好,是中州请来的,在皇宫当过差。”李公明解释道。
白子叡深以为然道:“菜包姑娘原来好吃啊,我说么,肉肉的……”
李景报以白眼,安顿侍女道:“去,让厨房上一桌菜,待客的那种。”
李景的院子没老爹李通的大,可别致的很,当院架着棚子,有些藤蔓攀附,盛夏酷热,乘凉是再好不过了。
众人都没进屋,李景还是未出嫁的小姐,待字闺中的说法对她来说可能早已经不符,但其他人还是不便出入李景屋子的,因此就在院里的凉棚下坐了。
下人送上一壶香茗,清润的茶水解渴的很,白子叡一连喝了几杯解渴。
李公升和李景都准备看宁阙如何喝水,面具质地硬,不摘面具他还不吃不喝了吗?
宁阙却出人意料的将面具折了半个,自鼻尖下折断,恰好不误喝水,李景大为失望。
就看宁阙的嘴巴、下巴,李景觉着宁阙样貌必然还是英俊潇洒的,毕竟是在大家圈子里混过的,李景可要强过些就会捧心比娇的女子。
“宁兄,可是益州人士?”李公明问。
宁阙点头,道:“生在荆州,长在益州,是本地人士。”
李公明瞧着宁阙身量就大像益州人,可说话的口音又是益州的,宁阙如此说想必是没错了。
“哦……前日在下在双城暖春阁听闻白姑娘给通缉了,宁兄、白姑娘,你们不预备着离开益州吗?”
李公明说起他在暖春阁的听闻,那时因为李景与白子叡有旧仇,李公明就没将消息告知李景知晓。
雀神阁对待叛逃者的手段那可谓惨无人道,李公明想从宁阙口中得知点消息,不小施恩惠还不足以办到。
被雀神阁通缉那就是江湖高手都会畏惧,追血令一出,遍地为敌,雀神阁那边的悬赏会引来一大批敌人,白子叡现在在外边可是雀神阁赏金最高的一个叛党。
白子叡桌下摁着宁阙手示意他先不要插话,说道:“李二少爷,我给通缉是不假,莫非你们有办法?”
李公明道:“办法是有的,买命替罪,咱们互为人情么不是?”
江湖追凶令不一定要见着人头,有时候不方便带首级换取赏金,甚至可以带着江湖上有名声的宗师亲笔信去交货,一样能换赏金。
李公明曲折的托些关系弄那么一份信出来,白子叡改名换姓,如此一来追凶令就没了,事情难就难在宗师亲笔那一点上,毕竟有名号的宗师人家都要脸,谁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弄那幺蛾子出来。
跟李公明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如今在中州九宫门学艺,是九宫门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大笔的银子砸过去要他办个事还没那么难。
“这个事,好意心领了,只不过我现在有他……有他保护,安危有保障。”白子叡将锅扣在宁阙头上,事实不就如此吗?在她还没能力摆脱雀神阁追凶的期间,都有宁阙护着。
李景道:“你们对上号了?”
李景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稚嫩的风月事,听白子叡说起宁阙那种赖以依靠的语调,李景顺其自然的就想到搭线的事。
富贵家大小姐对男女内参大都模糊,鸳鸯比翼,桃李连枝,那种自古为文人骚客唱诵的事物在李景瞧来,只有二哥李公明会待以淡忘。
宁阙轻咳,道:“没……没有,朋友而已,好朋友。”
“江湖人都这样么,我听说江湖上的女子都不大在意节操的……”李景摸不着头脑,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意思到白子叡面色不善,不留痕迹的住口了。
白子叡狠掐着宁阙,宁阙替她宽解道:“谣传,根本就是谣传,江湖儿女,素有侠风,你该学点武艺去江湖上走动的,老听人胡扯,或许对方也没有在江湖上混过。”
白子叡道:“要我说啊,还是贵圈乱,坊间传闻可不少呢。”
嫉妒流言,总是在百姓口中得到升华,本来只是有些不妥当的事落到百姓口中添油加醋的一说,渐渐的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百谈不厌,百说不烦。
富家府邸,高大华美的朱墙后藏着的事,百姓家不免猜测,门风不正了、腌臜谙藏了、红杏出墙了,之类的话就是吃过饭蹲在街边剔牙时的好说辞。
白子叡在暖春阁那地方待久了,就算她性子清洁,只偶尔的去与人聊聊,那些有关官吏富商的话题就蹦出来窜入耳朵了。
看一卷文章可能会睡一觉忘五成,但听一席妇人言语,只消一遍,十天过后你还能记着九成。
“姓白的,你这女人,老大的岁数了,居然每每的跟我十五的小姑娘计较,丢人吗?”李景倚小卖小,责问道。
白子叡支着脸颊,道:“承认了?乳臭未干,一天天的嘚瑟,我跟你说,你嫁人难呐……”
李景道:“你个老女人,多大了,还没嫁出去,好意思说我?”
“那也不像某人,要啥没啥,又臭又硬的,脾气还暴,小妹子,我看您呐,回炉重造吧。”白子叡饶舌道。
李景哼道:“老女人没男人!”
白子叡白眼道:“小屁孩没人要!”
俩人开始了悠长的骂仗,一个骂老女人,一个骂小屁孩,可真是稀罕的紧。
宁阙听着倒抽一口凉气,要是给他扔在俩人中间,纵有诗文千百卷,可也都成了空文,女子骂仗那根本不跟你扯没的,就好比一人抱着根锥子戳对方痛处,鲜血淋漓,还兀自不肯松气,生怕一松气就给人得了便宜。
“宁兄,你我暂避一时吧。”
李公明端着茶杯茶壶,到一边的蒲团上坐下,宁阙反正也插不上话,便也随着李公明坐到一边了。
“宁兄,老三说是家里二伯回来,不知道二伯他老人家如今身体如何啊?”李公明不知实情,还旁敲侧击的追问。
宁阙喝了口清茶,说道:“李佟前辈一直以来潦倒不堪,身体无碍,当年的功力恢复十之八九了……”
李公明道:“嗯,这样啊……”李公明坐着扶额,盗汗背酸,身子实在弱了些。
“我幼时,任何事都落在人后,学武、学问、蹴鞠、爬树掏鸟窝……太多了,我母亲和我说,争不过就不争了,靠着家里,一辈子混过去也不枉然活一场,一直以来我都是极尽享乐,这些天,我感觉家里要出事,没想到真出事了,我那个二伯,是来复仇的吗?”
宁阙很是惊讶,不动声色的喝茶,他还不知道李公明是否是故意放出话来套他的话。
李公明笑着又道:“我大哥,还有老三,他们俩里边肯定有一个继承家业,他们匆匆的出去,我猜就是在集合家产,拢纳人手,我爹没了,或垂危,宁兄,我猜的对了是吧?”
“额……是这样的,可你出不去了,李宅都给他们控制起来了,再没解决事情前,李家人谁都不准活着出去。”
天下哪有人如猪豚般蠢,只不过在装着,免于患难。
蜀汉皇帝刘禅那句,“此间乐,不思蜀”,名为昏弱,可实在有算计在里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些事,一些话,不做不说你就得死,刘禅亡国之君,在敌过享年六十又四。
可能刘禅在司马文王面前豪烈些,他活不过三更,可他怂了,得了善终。
李公明是个废物少爷,可他说的那一席话,感触语气就看不出来是个寻欢作乐的废物,只是他不聪明,斗不过那两位兄弟而已。
宁阙倚着手边棚架,看着李公明颓然,李公明道:“富贵家,亲情薄凉,我父亲走了,我不痛不痒,我怕我母亲、我还有菜包活不下去,宁兄,这些都是我活着的惦念啊……他们在,我醉生梦死还心里还有撑着的梁柱,他们没了,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这样活着,看着舒服,其实呢……就是行尸走肉。”
“你怕谁?李公诚还是李公升?”宁阙问。
“怕大哥,他不会给我们活路的,何况我是李家的嫡系少爷,他的兄弟。”李公明有些哽噎,红了眼。
宁阙肯定道:“李公诚死定了,接受李家的是老三李公升,你安心吧。”
35章自毁长城子然身
李公明身上流着李家的血脉,注定了他有争夺位置的资本,李公诚上位,铲除异己,会不会把矛头对准他这亲兄弟还说不准呢。
李景是女眷,可不代表李景就没能力威胁到李公诚,倘若李景嫁给一个类似他姐夫崔让的官员呢?
李家亏的子嗣不少,假使李家就只李公诚与李公明,哪怕李公明再装的废物颓唐,李公诚都不会放过拉垮李公明的机会。
老三李公升的存在转移了李公诚的注意,一个废物没本事的少爷,一个年轻有威望的军官,取舍再轻易不过了。
宁阙说三弟李公升会上位,李公明道:“老三有外援吧?我记着老三不喜争权的,培植势力那是大哥爱做的事。”
“其实我发现你肯浪子回头,还是有出息的,百姓间都说李二少爷是个废材,依我看,暗藏的一块金子啊?”宁阙笑着道。
李公明苦笑道:“我这身份太无奈了,稍露头角,就会被害,还是乖乖的做个废物吧。”
宁阙道:“聪明人,我给你指条明路,如果有兴趣,你可以找个地方拜师学艺,反正吃穿不愁的,学点武艺傍身多好?”
李公明哈哈道:“看情况吧,要真是老三接手家里的事,我就去学……”
不言而喻,李公明还是怕大哥李公诚胜了,李公升手里的势力不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与李公诚相去甚远。
宁阙也没跟李公明再说起来旁的,聪明人说话懂得把握对方言语的极限,问到这份上,李公明就没再多嘴盘问。
白子叡和李景骂仗仍旧持续,好歹还都是体面姑娘,因此没出现泼妇骂街那种口沫横飞的景象,你贬我一句,我损你一句,互有往来。
……
李宅,李公诚院内。
人堆里,一个声音蚊吟道:“大少爷性情大变,可是与老爷那边的突变有关?”
“大概,据当时从老爷院里逃出来的护卫说,一个武功极高的年轻人拦住了老爷院里所有护卫,斩杀了七成人。”
“真的假的?我自打进府,就没见着……”
为首的汉子回头低喝道:“都闭嘴,封锁消息的命令是大少爷和三少爷下的,你们还他妈聊?”说话的几个立时噤若寒蝉。
院里静默的待着十几人,或坐或站,疑惑、等待、无聊、焦急着,他们均是李公诚手里的心腹亲信。
李公诚方才说了让他们一帮下属不知苗头的话,还不言明李家的变故,瞒下缄语,李公诚给他们看来那就是心里有数。
里屋,被张泷一直操纵的李公诚靠着珊瑚摆件,支撑着身体,茫然狂怒的瞪着李公升几人。
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三弟,一个以合作为名诓骗了一份李公升的消息,李公诚想不通那时他为何鬼迷心窍给沐息川东西,对于张泷的巫蛊术更是感着一股无力回天。
“大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的势力都交给三弟我,我不会亏待他们的。”李公升端着一盏茶,走到李公诚跟前,弯腰道。
李公诚一掌拍掉茶盏,骂道:“老三,你不得好死……你不是清高吗?啊?拿出你的清高来啊,阴险小人,老子早该认清你的!”
李公升直起腰来,将手上的水泽甩去,叹道:“大哥,不是我狠,我不恨,益州给李家供粮的百姓就一天没好日子过。”
“你为百姓还是为李家?”李公诚瞪着李公升问。
李公升字句铿锵:“为百姓,为益州,为善锄奸。”
“我的好兄弟啊,说的真好,哈哈哈……”
公私有别,李公升认清了李家一干老小的面目,大有仿效母家那边忠烈门风的意味,他仍旧不喜名利,武力制暴,也该是给百姓解脱的机会吧?
而李公诚不愧是其父李通内定的继位人,骂过三五句,冷静下来思索如何活命。
就此死在李公升手里,那终其一生不过是失败者,活下来就还有反盘的机会,李公诚在泣血,如此告警自身。
李公诚心知,三弟李公升的致命弱点就在心软。
“老三,放我一马,你要势力,我全给你……我想活。”李公诚叹了口气,硬咽下不甘,软语道。
沐息川上前问:“我们怎么相信你事后不反悔?”
李公诚看了眼沐息川,冷笑道:“好,好……老子给你证明看。”
说着李公诚晃悠悠的捡起碎瓷片,犹豫片刻,下定决心般,将瓷片架在脸上。
“老三,兄弟一场,你赢了,事后送大哥一万两银子做盘缠如何?”
李公升背着手,紧握拳头,道:“好,你的财产里,我取一成出来给你!”
得了李公升肯定,李公诚粲然落泪,手中瓷片,滑下,脸就这么显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李公升,这一刀刀的恨,若有一时得报,我李公诚加倍奉还!
碎瓷片边缘锋利如刀,划破脸庞,一下一下的打碎了李公诚一直以来的自信,带给他哀怨怒极的仇恨。
血淌落袍泽,骨肉相连的兄弟,再没了一丝彼此的亲情,可能李公诚盖不将李公升当兄弟看,但眼下赢的却是李公升。
李公升不忍看这血腥,背过身,李公诚为求苟活,瓷片足足在脸上划过十余下,直到力竭昏倒。
仁者要强,你不狠,自毁脸面的将会是你,李公升心道。
血流了一地,李公诚毁容了,没了那张为人熟悉的脸,就等于没了调兵“虎符”。
方才张泷控制着李公诚将一众心腹指给李公升,对他们的解释就是李公诚一心归隐,临走时给一众下属指引明路。
蝼蚁尚且偷生,为人者,更不便随意丢了性命。
留子然一命,东山再起,李公诚在心底刻下了这血仇,赢过就要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落得卑微。
虎啸山林终有一老,李公诚不恨天,只恨他没将李公升先发制人的灭了。
张泷取了张布盖在李公诚脸上止血,瓷片切开的伤口都不深,但毁容是必然的,接下来李公诚那张脸,那个人就真实的在这世界上消失。
“公升,有失有得……他毁容求生,差人将他送出城吗?”张泷问。
李公升卸下披挂,沉声道:“不了,找一家客栈,留给他一笔银两,由他自生自灭吧。”
李公升的亲卫上前将李公诚裹起,拿了李公升的印信,自然有人取了银两将李公诚送走。
无论李公诚还是否在州治府城内留有亲信,没了李家大少爷的一切他就只是个寻常人,李公升不把他送出城还是出于心软,押送的太远,重伤的李公诚还有命吗?
李公诚一朝败笔,李公升最大的阻碍宣告崩盘,接着的李家人就是一盘散沙可还需揽起来,李家的近远诸人,都是李公升要收纳统归的。
“张兄,沐姑娘,你们觉着那个叫宁阙的年轻人是否会算计李家?”李公升将脚底一块碎瓷踢开,示意张泷、沐息川坐。
沐息川忙了一上午,才喝着口茶,靠着椅背,道:“不能确定,咱们的人传回消息说,那个宁阙去了李景院里,同在的还有李公明。”
“他们就不必担心了,我那二哥手里连一张牌都没有,小妹更只是个毛头丫头。”李公升解释道。
沐息川道:“哦,倒不是说他们,我就是觉着那个宁阙武功太高,留在府里不稳妥,李佟老爷子报了仇,是去是留呢?”
李公升扶额琢磨,道:“我想留他,留下威慑李家的老辈人,化敌为友,二伯一开始就没想要李家的什么,你们觉得呢?”
张泷道:“可以,我听过李佟的事,时日久是久了,可当年江湖上李佟老爷子名头还是响亮的,崇义明理。”
张泷如今四十岁,二十年前李佟声名鼎沸时正是他初出茅庐的时候,沐息川可能还有些小,但同样听过李佟的名字不止一次两次。
巫谷是与益州刺史文若龙达成联盟,文若龙提议把李家化整给李公升,李公升不是那种一心只知道愚忠朝廷的,因而会为了益州百姓做出抉择。
李佟不碍事就留着帮扶李公升,但凡利于巫谷和文若龙合作的事就可以做做,又不费巫谷的人力物力。
“夜里时我去说事,那就这么定了,州治府城里的买卖还需要两位操心,待过渡完成,李公升有重谢相酬。”
沐息川笑道:“稍微给两个就行,够我买胭脂水粉的——”
张泷清清嗓子,对沐息川无奈,道:“酬谢就给她意思意思吧,我们奉命前来,还是职责所在,公升言重了。”
李家的一切李公升都心如明镜,有时恶人不怕恶人,反而畏惧手段狠辣的善人。
善不是单纯怀着一颗心救扶百姓,反之,那些攘除夷敌、扶救江山、惩奸除恶的,没一个不是浮屠无数,大善需有枯骨垒成,没生死,不成善恶。
狠不过恶人,你的小小善心就只能扶救三五个可怜的人,可你狠心了,有足够的权势了,你能光明正大的布施行善,那是能救千百人于水火。
36章策马重出剑啸空
双城小院。
宁洛与蒋华雪将些不用的物什都送给邻居,烧掉了无用的衣物,随即将房门院门封锁,带着些金银细软踏上路途。
蒋华雪不是不愿送宁阙、宁颖一场,只是别离难,消失于眼前的人对她来说太有些苦涩了,游子牵母心,蒋华雪对宁阙、宁颖有天下为母者的通性。
蒋华雪还需有师长的风骨,躲在屋里抹泪的事可不能给宁阙他们得知,蒋华雪再如何武功逆天也脱不了俗。
十年来这是蒋华雪初次离开双城,临走时院里的樱花树被风吹的飘落一地花瓣,粉樱樱的,就跟送别似的,宁洛走时还哭了鼻子。
师徒二人杵在小巷中,不约而同的静默了会儿,告别小院,就等同她们将踏入江湖,江湖人四海为家,那种归属感亦跟小院的大相径庭。
街坊收到她们的馈赠还有来道别的,蒋华雪师徒在小巷里边一直扮演着若有若无的角色,真要离开时,街坊都惊呼不已,是啊,他们有个在巷子里住了近十年的仙女邻居。
“洛儿,走吧,天黑前我们赶往历城。”蒋华雪收拾起好心情,招呼宁洛。
宁洛一步三回头的目送着小院,转过街角,再也看不着了,师父蒋华雪走在前边,宁洛加快步子紧跟上去。
百姓里忽的出现两个窈窕无双、风流尔雅的女子,过往百姓一时纷纷流目,蒋华雪拉着宁洛径自去了双城一家贩马的庄园。
庄园在双城城外,位置偏,因为养马就需要圈地且不能狭小了,整个庄园贴着双城郊外一处小山包,对养马来说有着相当优越的位置。
宁洛望着那几间屋子,问:“师父,我们乘马车不好吗?”
蒋华雪笑着道:“马车是舒服啊,可马车太显眼了,我们就两人,虽说不消怕谁,可还是省着麻烦吧。”
“没那么夸张吧,我在双城没遇过强抢民女的啊?”宁洛道。
蒋华雪刮刮宁洛瑶鼻,溺爱道:“待会儿……待会儿你就能见识到坏人的烦人了,卖马的地方从不缺截货的,只要我们买着马,走不出十里就会给人盯着。”
宁洛没蒋华雪的博闻强识,离开双城她还是头一回,幸而有师父在身边护着周全,宁洛路上能方便沉下心来练功。
蒋华雪轻车熟路的谈妥价钱,看过马匹,交货时卖马的还友善的警醒蒋华雪师徒,说是出了马庄往双城绕去,走官道就不怕歹人截道。
宁洛瞧着马还算顺眼,是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跳上去试过。
“店家,绕双城去历城,那不就慢了吗?”蒋华雪问路道。
店家挠头道:“客人,您可是说对了,我们马庄人手多,就不怕匪徒,可你们就俩人,还是女子,千万千万绕道啊。”
宁洛笑道:“绕道?谁遇着我师父那还不得跪地磕头,店家,走小路是不更快?”
“额……小路是块,您二位貌若西施,到时候出事哭都没地方哭去。”店家道。
就算蒋华雪她们面纱遮掩面孔,可那种摈弃忧扰的超脱还是极为惹眼的,跟店家曾在青楼瞧过的花魁都要明朗窈窕。
蒋华雪拱拱手道:“谢了,你们的马不错。”
说着朝宁洛招招手,驾马离开,没听店家的话,仍旧捡着小路去往历城。
官道是大道,路途远,可人多就不会有匪徒,抄小道的要么家底扎实,要么遇着急事,青天白日的,还真就有贪财图色的歹人当道拦路。
宁洛问蒋华雪道:“师父,世道苦了点,可还没乱,真有拦路贼吗?”
蒋华雪道:“有的,一直都有,那些好吃懒做的人银两没出得,就拦路劫人,咱们路上可有的玩了,师父当年就喜欢痛打拦路狗。”
师父都四十了,玩心还这么大,听着蛮让人期待的呢……
自从昨晚败了白衣酒鬼,宁洛发觉师父蒋华雪是愈加娇怜了,语调稚幼,因为盛容不老,谁都见着蒋华雪会把她做二八佳人看。
两马并驾,宁洛没怎么骑过马,可一身武艺不是白给的,稍使些手段就摸着了骑马的门道。
远离着双城路径繁华,道路两旁的树木都枝丫交错,还能瞧见野兔窝在路边吃草,鸟雀儿在枝头婉转悠鸣,其他的些野味亦是不乏,看着活现的小生灵,宁洛都能想到把它们烤熟撒着盐是怎生滋味。
纵马奔出约莫有八里路,蒋华雪一下子放慢了速度,前边的林木上空鸟雀盘旋飞起,林间绝对藏着人。
宁洛喜道:“师父,还真有人,我们是教训下,还是送他们见阎罗?”
蒋华雪想把这一场当成是她重出江湖的献祭,诸钧剑都十年没开光了,与白衣酒鬼打过的那场一点也没觉着畅意。
“除害呗,洛儿你一半,师父一半。”
蒋华雪夹着马腹,催动着马匹慢走,宁洛猜是师父怕绊马绳,马闪了蹄子她们就得靠轻功赶路了。
事发就跟预料的没差别,一帮蒙面的汉子跳出来,提着砍刀,布鞋布衣,里边还鱼龙混杂的有三五个女子,一帮人有十五六之多。
“呔!”为首的一个跳出来,指着蒋华雪:“过路的幺妹儿,把面纱摘了给爷瞧瞧。”
宁洛捧腹大笑,对蒋华雪道:“师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劫道的亘古不变啊。”
蒋华雪亦不答话,对宁洛说道:“女子就放过吧,没必要,她们可能是被绑过来入伙的。”
“好可怜,我晓得了。”宁洛怜悯的望着人群里的三五个女子。
为首的汉子五大三粗,手指指节粗大,是练家子的,还是那种外家功夫,一般的内家练武就不会有他们那样拳茧死皮。
那汉子提刀,一蹦三尺高,虎虎生风的舞了一通刀,刀法杂乱,宁洛记着她九岁的时候就是那种水准。
天神力大,在穷乡僻壤就能是乡中一霸,懂点把式的,更是不容异议,百姓里边贯会有欺软怕硬的。
“幺妹儿,吃爷爷一刀!”
那汉子光顾着嘚瑟,可能在伙伴中他是颇有地位的武林“高手”,矮子里头拔高的,有这么个货色做首领也不堕了劫匪威风。
宁洛拔了凝陇刀在手,狭长的刀身单从外形上与那汉子的砍刀相比脆弱的很,就在两刀碰撞,汉子得意时,发觉宁洛随手捅过来的唐刀直接削断了他的砍刀。
那可是他托铁匠融了五把锄头锻造出来的砍刀啊,精铁货,就这么给一把薄薄的“面子货”斩断了?
汉子的第一反应是宁洛的刀质地好,不怂她就行,小身板还每他大腿粗呢。
下一刻,汉子却看到了蓝天白云,他从未如此宁静的看过头顶的天,湛蓝澄澈的天有着朵朵云团在和缓的飘,好美!
视线达顶峰时一转,他面朝着下,正瞧着一具无头尸,血溅三尺,地下还有断刀,他明悟了,却死了。
蒋华雪策马躲开空中弹溅的血,下马执剑在手,使了曼花步里的瞬闪身法,在所有人还都恍惚间,蒋华雪呼了口气,出现在了人群后边,剑尖还挂着一滴殷红的血珠未落。
透亮的剑身不着血痕,甩开血滴,蒋华雪将诸钧剑收回剑鞘。
“扑通!”
倒地声接连响起,散花似的,血晕染了土地,尘土杳绕。
七剑过七人,封喉之快,下手之狠,都告诉将死未逝的人儿,他们给抹脖了——一柄剑划过,在他们还没看清来人的情况下。
剑道无常,花梵葬身,蒋华雪的剑术实在是天下最飘逸的,那种掩盖不住的娟秀内藏着杀机。
师父蒋华雪一招精妙的招式毙敌,宁洛不甘平庸,掐好了位置,预备给蒋华雪表演番她刀法的神韵。
宁洛掂掂手里的凝陇刀,朝着三步前傻在原地的人投掷出去,“呲”的脆响,刀尖刺破皮肉,撞在类似软甲的东西上,可势头重,便透过那劣质的软甲扎在了那人背上。
宁洛蓝蝶般跃起,推刀深入,直至刀身透过那人肋骨由前边穿出来,握紧刀柄,身子往侧边一倒,凝陇刀轻松的就被宁洛拔了出来。
庖丁解牛般,宁洛熟悉人何处薄弱,何处骨厚,长刀由缓转急,顺着侧身的势头切入,那一人就和一段软弹的花糕,给一刀切了口子。
花糕露馅儿,歹人冒血。
九宫门刀法里边局限性强,讲求九宫位移,人方才能动,宁洛取九宫门刀法就地成规矩的优点,改掉了它易守易攻难远攻的缺点。
“沙沙——”
一股风卷起地上枯黄皱起的干叶子,宁洛撩手两刀毙掉一人,只围着一人走马灯似的转着圈削砍。
刀式末,端端的站着的人儿,就像横遭凌迟,散架了。
“脏死了,啊咦……”宁洛在尸体上抹了刀上的污渍,反手将凝陇刀丢回后背刀鞘,反手收刀,宁洛的练习不下千余次,为的是达到那种人刀相通的境地。
被惊的痴呆的女子见宁洛转头,吓得跪地,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剩下几个愣神之际纷纷如此,拦路的遇着江湖高手,那还真是死的不怨,就首领那样粗通武艺的没五个青壮都近不得身,宁洛、蒋华雪这样怕是百来人都不够砍吧?
蒋华雪问道:“你们是被他们绑来的人吗?”
五名女子面面相觑,半晌才道:“是,我们只是路过的,给绑来当压寨夫人,两位女侠,我们可不是有拦你们的啊!”
“洛儿,走吧。”
蒋华雪也没多说话,翻身上马,与宁洛嬉笑的说了两句便离开了,留着五个恍如隔世的女子愣神。
37章心肺痛彻神阙洛
“师父,我觉着你刚才的那招根本就是神话,我都没看着你如何过去的。”宁洛路上说起蒋华雪那一手绝杀,她可是连师父影子都没瞅着,要是小阙在他该会见着师父行动的路径吧?
蒋华雪和煦微笑道:“那一招我出了全力,你还差些火候,等你内功在强些就可以了。”
司空明慧,江湖剑术第一重出江湖,消息一经传出,恐怕整个江湖都要炸锅了。
宁洛眼里师父蒋华雪天资超卓,虽说师父承认她功力还不如白衣酒鬼些,亦不改宁洛的心思。
剑舞倾人城,师父蒋华雪可是那样一个柔弱绝艳的人啊!
历城是通往中州的近路,蒋华雪由历城直奔中州,自然是预备着造访一位老友,压抑十年的心绪,蒋华雪大有找人痛快打一场的冲动。
……
午间,宁阙与白子叡在李景院里吃过饭,回李通那院子,于叔、褚玉都已经不在,李佟席地打坐练功,周身冒着白气。
李佟见是宁阙、白子叡,笑着道:“宁小友、白姑娘,吃过了?”
“嗯,于叔他们忙事务去了?”宁阙随意的拎着一只屋里的摆件,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青釉瓷瓶,这样贵重的摆件他还是头一次见。
白子叡朝李佟点头致意,斜倚在座椅里,娇慵的姿态美极了,一只绣鞋娇俏的搭着。
李佟给的沥骨功具宁阙说是内功心法里拔尖的一部,白子叡便有心把原先的内功都扔下重新练习,有底子在,只消一年穷追猛赶就够重回巅峰。
李佟起身拍拍土,打量着瓷瓶,弹指一敲,“哗啦”,瓷瓶碎了一地。
“哈哈哈,假青花瓷,小友,像这样式的物件,你就看它耐不耐敲击,做工精致的,就愈发不怕轻敲……那种烧制的劣质货,一敲即碎。”
宁阙捻着手里的一块瓷片,使力重压,那瓷片碎成了齑粉。
“李家还摆假货,可见李通那厮贪财已到何等着魔的境地。”宁阙将指尖的碎瓷吹落,感慨道。
李佟道:“是啊,贪财,白花花的银子窖藏了无数,可连一成都没花掉,不知是为何啊。”
愈是贪财的,对人对物就愈克扣,还有些待自己都不肯花销的,李通穷尽一生没花了积蓄的一成,攒着埋入黄土吗?
“对了,前辈,李公升没跟你说李家的事吗?”宁阙随意问起。
李佟自桌边取了信纸,递给宁阙,道:“公升邀我留守李家,我答应了。”
李公升言语尊重李佟,事理明锐,还提起旧怨旧情来,果真李公升脾性迥异,跟他那哥哥李公诚遥隔天地云端。
“瞧这不错,那意思是没我们事了?”宁阙笑问道。
李佟作揖一礼,道:“事不是没有,就看小友还有没有空儿客留李家了?”
宁阙扶起李佟,说道:“我不急,三五日的都可以,前辈大仇得报,我初入江湖也算行了件大善事。”
“说到这个,还得谢你,没你和白姑娘帮扶,老头我估摸着就栽了,啊?哈哈……”
“哈哈。”
宁阙怪不好意思的,给人盛赞至此,整个人都觉着飘忽。
江湖行侠,为义为情,于双方都有妙处,芸芸苍生千千万,遇着了,哪怕是仇人也该是一份难得难觅的缘分。
李佟取了老酒,开坛与宁阙饮酒谈事,白子叡独自在一边练习沥骨功,初窥门径,白子叡知道她未来能不能追随着宁阙的步伐就看沥骨功了。
清虚、沥骨、伐髓、归化,沥骨功这一门心法精简巧妙的开辟了内力周天运行的路径,将本就连通的筋脉隔着位置贯融起来,尤以沥骨那一环节为妙,沥漏骨寒,将浑身的筋骨都剔除阴杂。
起手时,白子叡心澄貌恭,气由神阙起,暖烘腹骨,绕石关,递进天枢,巡回两路,流绕玉都。
沥骨功真气运行路子简单,讲求“进退”,能循着去就能回流,白子叡引导着真气换位,由气海穴转神阙,可真气就仿佛乱了性,没了方向,白子叡筋脉给真气撑得涨起,吐了口血昏厥了过去。
“哎?”宁阙扶起白子叡,见她又幽幽的醒来,星眸半阖,额头皱成一团。
宁阙褪下白子叡衣袖,捏着她手腕,隐隐觉着真气乱,又贴到她腹部感知真气流向。
呦喂,穴位都快胀爆了!
白子叡体内真气滞留在神阙穴,还在充斥,宁阙刚要运功打散她堵着的穴脉,李佟拦着他。
“小友,白姑娘是哪个穴位堵了?”
宁阙担忧道:“巨阙,真气都卡在那里,莫非这是沥骨功的效用?”
李佟抚须笑道:“自然,沥骨功么,没点给劲的还能叫上乘功法?”
看李佟的意思就是白子叡堵在神阙的真气无需疏导,宁阙压着她穴位,运功护着,以免出意外。
白子叡得以缓了口气,宁阙导入她体内的那股真气护住了穴位,神阙穴开始以缓慢的速度拓宽,那意味着白子叡往后练功的进展会因此有显著突破。
神阙,人之生门,第一要害穴位。
宁阙的裹覆不无效用,白子叡主动导入真气冲入神阙,要害穴位的开拓对习武人的重要白子叡也明白。
起初练习沥骨功时白子叡还没看着那句沥骨的意思,清虚是指心境,开始沥骨功都会有控制心境的过程,沥骨那句极为简略,她就没有辨析分明。
真气涌入神阙,外边还有宁阙以浑厚的邪冥功功力压制,沥骨功为阳,邪冥功阴寒,两者互补,白子叡神阙穴撑到了原先两倍宽的样子。
“继续,我瞧着还不错,你能忍着吗?”
白子叡定神,将真气由开启的神阙导入阳关穴。
神阙、阳关,前后连通,阴阳和合,阳顺阴逆。
阳主生门,阴主死门,那种汇通的战栗感,让白子叡差些弓起来腰一头撞在宁阙脸上。
“好痛啊,嘶——”
白子叡攥着粉拳,细汗直冒,神阙、阳关两大穴交疏,那种酸爽的滋味除过痛再无可描摹了。
宁阙小时候药浴,给师父蒋华雪打通周身穴位,辛辣的药效通入穴位,其痛感足有白子叡三倍有余。
弱女子就比宁阙当年金贵,再入师姐宁颖、宁洛当初是给绑着打通穴脉,哭嚎彻天,白子叡没经历药浴的痛,可单就疏通穴位也不是常人能忍着的。
白子叡扯着宁阙衣领,就像要把宁阙生吞活剥,宁阙拦不住,只得将白子叡横着抱起,如此一来她就没了活动的空间。
李佟修炼沥骨功一辈子,早已忘掉幼时沥骨的痛,可也知道沥骨那个环节有惊无险,便没很担忧。
整整半个时辰,白子叡一动不动的摊着,疏通经脉那种彻骨的痛真是不想再感受,要是身边没宁阙给她一路压着穴位涨宽的势头,白子叡宁愿劳苦些将沥骨功分作半年,以笨功夫练过。
真气游过周身大穴,末了又神阙回流丹田,白子叡昏昏然不知身处何地,只是觉着沥骨功带来的那种变化能让她家禽变凤凰。
李佟道:“宁小友,带白姑娘去休息吧,沥骨功沥骨过后,乏累的很。”
宁阙抱着白子叡,笑道:“那我就去李家三小姐院里安顿下子叡,前辈有事大可去那边寻我。”
“嗯,你且放心去吧。”李佟瞧着白子叡初练沥骨功,效用还不错,一门功法到他耳顺之年终有了传承者,李佟亦是欣慰的。
宁阙出了门抱着白子叡一路往李景院子走,天光明朗,昏乏的白子叡见着耀目的光亮,回复了些精神气。
院里守着的巫谷高手不敢阻拦,权当宁阙空气般飘过,待到白子叡睁开眼时宁阙已经抱着她走出几十步的样子。
“我浑身痛……你放我下来。”白子叡兰心蕙性,羞意上头。
宁阙笑着道:“算了,我估摸着你站不稳的,去李景院里要间客房,休息吧。”
白子叡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宁阙摇头,坚决道:“管他呢,我师父说过的……头昏脑涨的就该休息,伤身是次要的,关键是伤脑。”
“你……你这人,登徒子!”白子叡咬着下唇,眼里水朦朦的,氤氲着雾气。
“好吧,你试试,走不动就依我,好吧?”
宁阙将白子叡放下,扶着她,慢慢松开。
逞强强忍的白子叡不稳的摇了摇,站着时扯动腹内伤,喉头甜甜的,眼前一下黑了。
“呦,我就说,真是的。”
宁阙掐着她人中,待白子叡转醒,输了些真气给她。
“哼……”白子叡犹自觉着不快意,宁阙太木了,姑娘家走不动路他该背着的。
宁阙作势要抱,白子叡提议道:“背我过去吧,背着好。”
宁阙无奈道:“背着会扯动伤势的,那时更麻烦,你想好不容易得来的造化付之东流吗?”
白子叡腮晕桃红,咬字不清道:“那便……便抱吧,你自觉些……”
给抱着走,白子叡还是生平头一遭,余光触及宁阙时,白子叡心里猫抓般悸动。
38章娇哭幽咽苦英雄
李景院里,着一身窄袖衣裤的李景在练功,手里拿着根鞭子,左抽右甩,将三个稻草人抽的支离破碎。
宁阙抱着白子叡靠过去,喊道:“菜包姑娘,停一下,给我们寻间屋子落脚。”
李景回头一看,白子叡那个俗艳的“老女人”赫然给宁阙抱着,李景报以嗤笑。
“去,把平日待客的偏房收拾出来。”
李景吩咐着身后一个侍女,那侍女带了两人去收拾屋子。
其实亦不需要如何的拾掇,李景偶尔会带闺中密友做客家里,偏房就是给朋友住的,每日都有下人清扫,只需沏茶倒水、稍作安排。
李景将黑蟒鞭递给侍女,走到宁阙面前,笑盈盈的看着白子叡。
“我说,你还真是有趣,午前说没搭线,午后就搭线了?”
白子叡无言以对,谁知道练功会弄的如此境地,只是道:“要你管,宁阙,快走了。”
宁阙很有些好笑的点头,抱着白子叡往偏房走,李景跟白子叡午前那番骂仗还真是应了一句——最无风骨是妇人。
后边李景跟吃了蜜糖般,午前的骂仗没得势,眼下可是狠狠的出了口恶气。
白子叡平日恬静贤淑,多情善感,遇着事抛却一切表象,锲而不舍的较真,那份耐性还真不是虚的。
白子叡仿佛听着李景的刻薄嘲讽就在耳边,不仅羞臊,还悖了脸面,早知道就该在屋里边修炼沥骨功的。
“宁阙,往日没事就甭挨的太近,容易给人误会。”白子叡幽幽道。
宁阙反问:“为什么?”
白子叡道:“人家都指指点点的,李景、路人、侍女、家丁都是那般,我都没脸了。”说着白子叡将殷红的脸蛋捂起来。
那一时白子叡因为有某种给压困在太阳穴的东西冲撞,脑子里混沌了,只剩一片纯净,可随即火辣辣的羞意还是打破了压枷。
横包着,就跟当众遭非礼般,白子叡颇感脸烧,不只是给李景挑拨的那种情绪。
“嗨,我当你说什么呢。”宁阙踏入偏房,将白子叡放到床边,替她褪下鞋子,扯来锦被横着盖好。
“你睡吧,我守着,巫谷那俩人有些门道,所以我不能离开你太远。”宁阙一手隔着被子覆在上边,传导些暖洋洋的内劲给白子叡。
白子叡脸烧红的要熟透,问道:“我说的,你听清吗?”
宁阙摇头道:“待人诚意,你就不会有如此念头,实在搞不懂,亲近些更能体现我们纯真的友谊不是?”
“友谊?你……你逾礼了,哪有好友间这般的?”白子叡搞不懂宁阙脑子里想着什么。
回想起来还真是如此,宁阙几日间拉手搂腰不以为然,白子叡可不觉着宁阙那套莫名其状的理论用在她身上合适。
宁阙只是道:“你们心机太多了,师父说过,长的美的,不是蛇蝎就是神女,子叡,你可千万别是那种工于心计的女子啊?”
白子叡道:“我当然不是,你来说说,你身为一个功力精湛的高手,和我一女子逞辩,有意思吗?”
宁阙伸手摘下流苏帷幕,视线一下朦胧起来,光影婆娑的。
白子叡见宁阙摘下面具,脸上写满了“疑惑”,根本就没有戏弄她的意思,宁阙的一般来讲除过偶尔俏皮,都是正经待人的。
白子叡当宁阙稍稍明白些,其实她只是觉着心里太过难为情,宁阙可能是没接触过多少世人才会有奇怪的想法。
“子叡,你的意思是我要和你保持距离吗?”宁阙问。
“当然。”白子叡脱口而出,见宁阙不经意流露出来一抹失望,心绞了一下,又道:“我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总得给我……给我个过程吧?”
宁阙不解风情,道:“我就中意大师姐,没中意你。”
白子叡蹭的变脸,黑着脸,连推带踢的将宁阙哄开。
“哎?干嘛你,我还给你疗伤呢。”宁阙心想真是见鬼了,我根本就没说错话好吧?
白子叡气呼呼道:“滚,不要脸,我死了也不要你管!”
宁阙只得依言往出走,刚走到门口,屋里白子叡蒙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老天,我做错事了吗?
宁阙刚摸着门边的手还是放下了,合上门,琢磨着要如何宽慰白子叡。
关门时,“吱呀”声就像是落在白子叡心头最后一根稻草,反差感到来的那种失落崩塌了,啜泣幽咽变为失声痛哭,白子叡以为宁阙真的走了。
一声不接一声的哭,还有牵动伤势的痛,白子叡咒骂:“死宁阙,你怎么不去死……薄情冷酷,骗人感情……呜呜……”
宁阙杵在外屋,想起来二师姐宁洛不讲理时的状态,好像白子叡伤心欲绝的原因是那句“给我个过程”。
宁阙可是见识过二师姐宁洛如此哭一通之后对他的态度,冷脸沉默、闻若未闻、行动果决、步调紧快,嘶!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拿定主意,宁阙蹑手蹑脚的回里屋,流苏帷幕落下,就能瞧见白子叡肩膀耸动,情绪仍旧处在伤心点。
自打宁阙给宁洛冷落那一会,宁颖就教他在关键时哄人,尤其二师姐那样闹脾气的,就得在她还没下定决心制裁你时赶快赔礼逗笑。
你智谋万策,我哭;你据理说理,我哭;你好言相劝,我哭;你不解发懵,我更要哭。
柔女子哭,非是做作,实乃让万古英雄悲脸头苦的一种对策。
“子叡?”宁阙凑到跟前,撩起帷幕,笑着道:“我明白了,像你这般小仙女,就要宠着,要悉听尊便,你看……我这样木讷,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白子叡愣了一下,随即哭声大作,抹泪闷头,表示我不想理你。
“子叡,怎么说你,其实啊,我就是给你倾国倾城,琼姿花貌压的不好意思啊……你看,我脑子不够使,还气人,就怕把你气着。”
宁阙缓缓的说着,无非是绞烂脑袋想词儿夸她,恭维她。
白子叡哭声亦有缓和,不那么不顾一切,越有些一般伤心垂泪的意思。
宁阙扒拉起白子叡手,握着,白子叡甩开,将手压在胳膊下。
对付如此手段,宁阙腆着脸再拉出她的手,握着白子叡手,软绵绵的。
“别哭了啊,哭成泪人了,可别再把伤弄重了。”宁阙道。
白子叡抹了泪,仍闷头,问;“你错了吗?”
宁阙一喜,作惭愧样,道:“错了,不该气你,不该多嘴。”
白子叡抬头撇了眼宁阙,眼眶红红,立刻又缩回。
“我累了,要睡了。”白子叡道。
宁阙觉着白子叡气消了,就将被子给她盖好,翻过身,接着替她疗伤。
“你睡你的,我给你把筋脉温养三五遍,如此一来,明日你就可以开始练功了。”
眼泪打湿了锦被,湿漉漉的一片,白子叡瞑目,困到极处,有痛哭过一场,没几下就睡去了。
宁阙以邪冥功功力给白子叡温养筋脉,五个折返,算是将筋脉拓宽的伤消了,由着白子叡自行伤愈,恐怕没十天半月不够。
检查了偏房的窗口四处,宁阙放心的合上门离开,松了口气。
给白子叡运功疗伤,很是费神,伸了个懒腰,宁阙守在门口的走廊边练功调息。
午后正是万籁俱寂的时段,天蓝云白,协和纷呈,院里偶有侍女走过,见宁阙在走廊边打坐,很是惊奇。
没掐着时辰,宁阙再睁眼时,面前李景正踮起脚猫着腰靠近他,被宁阙发现,李景失望的甩甩手。
“嘿,你有功夫教我两招吗?”李景大大咧咧的坐到宁阙边儿上,问。
宁阙打量着她,一身红裙,精灵古怪中带着些酷艳,李景是麦色的肌肤,就算养尊处优。
“你想学正经武功?”宁阙问。
李景摊手道:“嗯,家里的护卫都是一帮三流货,好功法根本不会,我倒是有跟褚玉姨学,可她忙,老不得空。”
宁阙说道:“学武是要拜师的,拜师是一件费力的事,师父要考验你是否够魄力,可能一年半载你都要给人家端茶递水,我倒是没这讲究,可我过两天就要走了,教不了多少。”
李景失望的垂头,道:“没关系,那就算了……”
宁阙扯扯她袖子,建议道:“你三哥身边不是有个女子吗,那女人厉害,我带你去找她。”
宁阙说的就是沐息川,单打沐息川还不定能胜过自身,可沐息川懂巫术,她的瞳术诡异,一般的高手跟她眼睛对着就会被制住。
39章随性任性傲学武
李景在先前舞鞭子的那几下,就像是没练过内功心法似的,江湖人将自身的武功心法看作宝,谁会给李景传授真的扎实的学武路子呢?
要说李景有些天赋亦肯诚心拜师,那就不至于没人授予她武艺,宁阙想都能想明白是李景生性桀骜,不服管教,能踏实的学了武艺就是破天荒的认真了。
也就沐息川那种江湖妖女合适教李景,罔顾人伦,娇奢专横,怎么想都感觉沐息川与李景能对上胃口。
“你说的是三哥身边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吧?我记着她面具跟你一样的。”李景回忆道。
宁阙道:“是她,我跟你讲,那个女人绝对厉害,只要你敢学,我保证你不出五年就能独当一面了。”
李景一手托着脸蛋,偏着螓首听着宁阙说,道:“她会教我吗?”
宁阙笑道:“你起码拿出一份学艺的态度来啊,要是你能给我端茶倒水一年,我大可把本门功夫授予你,可惜我清楚,你没兴趣的。”
李景一想起她堂堂李家少小姐要给宁阙端茶送水,果断否定,就算学艺,也要有大小姐的气派,粗活可不能干,累活亦不能干。
巫谷沐息川,具白子叡说那可是女魔头,江湖上算不得树敌无数的那种,可沐息川女魔头的名号不是因为行事无所顾忌的得来的,而是在执行巫谷命令时都不会给敌人留死后的尊重。
简单来说,沐息川对敌,血腥暴力,打杀后境况不忍目睹,常有给同伴收拾尸体的人寻不回来全尸。
对敌狠毒是巫谷的人一概常态,可沐息川就能算是巫谷里边顶暴戾的一个,那份名头是她江湖成名快十年得来的。
李景道:“你能给我说说么?我不想干活,不想挨骂,不准备行拜师礼,就让她交给我武功就好。”
宁阙白眼一翻,你还真是敢想,道:“看人家如何说法吧,你学艺根本就是坑人么,谁收徒不费功夫?费力不讨好,我跟你讲,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你小心点儿。”
李景吐舌道:“女魔头就女魔头,教的不好我就跑了,可不怕她……”
“再等等吧,子叡该睡醒了,等她睡醒我就带你去找那个女人。”
宁阙挨近门时,听着里边声响就知道白子叡快醒了,在李宅还不能留白子叡一人独处。
李景从怀里摸出来一包糖豆吃起来,斜倚着走廊扶栏,没姑娘该有的端庄,翘着腿,从小不服管教那都是家常便饭。
“事成了,咱就是哥么儿,本小姐必有重谢,会教你满意的。”李景对宁阙道。
宁阙实在不晓得何种酬谢能教他心动,便点头应承了,沐息川那女人端的一身怪巫术,还不晓得她是否会收下李景,宁阙带李景过去的目的其实说起来也单纯,他就是想跟沐息川打一场精进些经验。
毕竟练武到他这份儿上就不能只顾着练功,更多的与人打斗比试更能给他进步,同等功力,受过重伤的人就会比没经历过生死关头的更有胜算。
不经知会,宁阙推门进屋,白子叡恐怕睡醒了还会有些余困吧,在她将醒不醒的时候缓和关系可是极好的。
里屋,睡眼惺忪的白子叡趴在桌上倒水喝,头脑还困,有些睡蒙了。
宁阙走进白子叡将指尖搭在她太阳穴,真气流过,白子叡清明的许多,就像一块给清泉涤荡的石头,四处都豁然畅通了。
“日头还早么?”白子叡喝着水,问。
宁阙道:“不早了,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该日落了,对了,你睡了一个时辰多些时候吧。”
白子叡将碎发收拢,捆扎起来,拿水兑了指甲盖一点金创药,将稀释的药涂在眼框上。
收拾过妆容,白子叡见宁阙杵在一盆花跟前拿剑比划,投入的很,就像投入到另一世界般。
冥想空幻,可要是能把幻想的世界当成实景,桃源仙境总不会缺。
宁阙练花舞幽典的进展都已经胜过蒋华雪年少时,只因为宁阙投入快,心境雅然,心总有繁花似锦,出剑亦是极尽飘忽。
身边就算只有一朵花儿,宁阙也觉着娇娆妩媚,花艳而不俗,没有那一朵花会因为太过艳姿而让人觉得俗。
白子叡没打搅宁阙,呆呆的看他随意的挥剑,悠然而快,看宁阙舞剑还真是比得过西子曼歌舞啊。
宁阙练过一套幽剑式,回神,对白子叡温笑道:“剑法好看吗?再等半年,我就教你花舞幽典。”
“哼!”白子叡转过身,双手抱胸。
宁阙凑过去,钳制着白子叡肩膀,道:“有没有发觉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沥骨功不错吧?”
一想沥骨功是宁阙开口与李佟前辈要来给她的,白子叡还不得不承情,没宁阙出口,李佟认得她是谁?
自尊心告诉白子叡不要给宁阙道谢,可肩膀就跟被铁夹箍住,动弹不得,白子叡觉着不能轻易的原谅他过失。
“我肩膀疼,快松开。”
宁阙自白子叡背后探头,几乎贴着她侧脸,问:“不可能,我都没用力,绝不可能你感觉疼。”
说着还是将白子叡松开了,取剑给她,自个儿又带了四阙剑。
“是要干嘛?”白子叡问。
宁阙拉着她手腕边走边道:“去会会那个沐息川,就当玩了,没必要担心,顺带介绍李景给沐息川。”
白子叡疑惑,李景那种骄纵的大小姐交友自来熟,怎么的李景又拉了宁阙呢?宁阙还真是对任何事都有一份玩闹啊,总不愿闲着。
李景已经在外边做“隔墙之耳”,她只是寻常人的听力,哪儿能隔着门听清里边说话声,就听见宁阙说的那魔女是叫沐息川的。
女魔头沐息川吗?
李景神飞天外,在与密友相处时李景好像是听过沐息川,据说那是什么巫谷六邪里边的一个。
无疑沐息川是李景眼里的高手,看宁阙样子竟是不把沐息川当成会事,李景觉着宁阙多半是不下于沐息川的高手。
宁阙拉着白子叡出门,招呼李景,“走吧。”
前一刻还伏在门扇上偷听的李景笑靥如花,见着白子叡俏生生的给宁阙拽着,挤眉弄眼,得意的不得了。
白子叡已然丢掉与李景针尖对麦芒的基础,面对李景小人得志,只当是没瞧见,虽说她心里亦有些不可摹状的心思。
“你准备如何拜师啊?”宁阙问李景。
李景耸耸肩,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可不拜师,只是要她心甘情愿的教我武功。”
宁阙还是摆脱不掉拜师学艺的魔障,师恩礼教在宁阙的记忆里是等同于一般人性的,蒋华雪那恩师慈母的面目在宁阙脑海里刀都刻不去。
白子叡笑着道:“收收你的黄粱梦吧,还心甘情愿的教你?没可能的,除非人家善良的厉害……可惜,不凑巧,那女人一点都不善。”
李景顺手拿了放在凉棚的黑蟒鞭,缠在腰上,道:“不知道了,到时候看吧。”
白子叡认为李景在痴心妄想,学武可不是容易事,在雀神阁时她拼命努力还都只是得着些三流秘笈。
因为宁阙找不见李公升的院子,便由李景带路,三人径自去往李公升院子,一路上遇着护卫不少,都没阻拦。
李公升的院子里里外外守着不少人,见宁阙靠近,都在犹豫是否要出手,沐息川大人言明的,但凡戴着面具高骏身材的年轻人,就不要拦路。
面具只值十几文银子,沐息川拿着的那个面具与宁阙的面具出自双城街边摊贩处,沐息川告知他们的是:觉着脑袋长的牢靠就大可试试。
宁阙没硬闯挑事,只是道:“通告一声,我找沐息川,张泷也行。”
护卫里边巫谷的高手只道一句:“稍后,我去通报。”
李公升院里主要还是他的亲信,益州州治府城防军的精锐,巫谷的人是客方,奉了沐息川命令从旁协助而已。
片刻,沐息川戴着宁阙给的那个面具走出来,浑身有股浓厚的药味,刺鼻,绝不是熬制草药的那种味道,更像某种毒药或是猛药。
“呦,两位来找事还是做客啊?”沐息川娇笑着问,斜着身子,媚意流露。
宁阙笑道:“做客,只是来做客,蹭杯茶。”
沐息川让了道,礼节性的:“请吧!”
李景走过时,沐息川忽然拉着她,两人就差面对面,沐息川身上那股厚重的药味呛得李景头晕。
“三小姐,你来干嘛?”
“学艺的,宁阙说跟你学武有出息,他说你是女魔头,和我像,就这样。”李景一股脑的连宁阙抖落出去,说完话,她都不晓得自个刚才说的嘛,根本就是中邪了一般。
李景只看了沐息川,见着沐息川眼眸如画,晶石挫磨般。
沐息川眼里的涡旋褪没,亲昵道:“学艺啊,好说好说,我就喜欢人家管我叫大魔头,哈哈哈……”
宁阙无奈对白子叡解释道:“刚才李景给控制了,巫谷的瞳术,邪性的很,没事别老看沐息川眼睛,小心中邪。”
“哦,我还是第一次见,果然厉害。”
白子叡对巫谷的巫术早有耳闻,沐息川就说话的功夫把李景制住,若非沐息川随即解了李景被控的处境,操纵李景自杀都是轻易的。
巫谷武艺在江湖上就是中下游水平,可巫术硬是将他们推到超一流势力,邪门的巫术对中州武者来说就跟梦魇似的。
谁也说不清巫谷的人到底实际武艺怎么样,绝大多数江湖人与巫谷矛盾,都是不明不白的曝尸荒野,巫术由此传的邪乎。
李景笑着对沐息川道:“看你就是痛快人,你要是教我武功,你就是我姐,铁的。”
沐息川妖笑道:“好啊,三小姐还真是聪明伶俐,只要你过我一道考验,不费功夫……我就以姐妹的身份教你巫谷的武功,还有巫术。”
沐息川可不怕李景学了巫谷武功后跑路,当下李家、刺史文若龙、巫谷互为利益,拉来李景就不怕隐患,再有就是巫谷的功夫都要有巫谷的秘术协调体内毒素,学了武功没学会收拾体内毒素就会落的残废下场。
40章熬毒耐渴饮鸩血
沐息川引着宁阙、白子叡等进屋,院子是李公升的,李公升忙于事务,便搬到了大堂的后边住宿,偏房留给了沐息川、张泷。
屋里当地摆着药罐子,下边是支架,罐子仍被滚腾的蒸汽惹的跳动着,刺鼻的药味就是从那个药罐子里边发出来。
当地摆着些柴火,沐息川一进屋就忙着加火,在药罐子里边添了几药,宁阙得以瞅见罐中的情形。
沸腾的墨绿色药液吐着泡,边缘浮着一层枯渣,还崭新的药罐子边缘都已经给熏得成了褐色。
沐息川熬的药一看就是毒药,草药汤水熬制时有药香,即使苦,也不会刺鼻头昏。
“随意坐吧,我熬药淬毒,得看着火候。”沐息川头也不回的搅动着药罐子,那一根木棍子就跟腐朽了似的,可沐息川手里那节还带着嫩芽。
宁阙封了李景几处穴道,免得她闻着药味头昏,没内功的人还真会给沐息川熬药的味道熏晕。
“药味有些毒,我封住你穴道就没事了。”宁阙完事给李景解释道。
李景似懂非懂的点头,果真不晕了,好像亦闻不到空气当中的刺鼻药物味道了。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沐息川都在盯着药罐子,在药液浓缩至罐子一半位置时,沐息川将桌子上的一捆飞刀刀尖朝下放入药罐里。
熬毒见浓,投入暗器,沐息川是要给飞刀淬毒,进而原本伤着人就留小口子的飞刀,成了制敌良品。
淬毒有在锻造时淬毒的,亦有熬药淬毒,或是锻造后烧红淬毒,总的来说还是属锻造时淬毒为好,只不过一点为难,除非你是铁匠亲自操作,不然根本没法在锻造时就进行淬毒手段。
淬毒自然有淬毒的药,如鹤顶红、断肠散、番木鳖(马钱子)那一类就不合适淬毒,温度过高会流失了药性。
再如箭毒木、乌头、凝血散等就是淬毒的良品,见血封喉,伤不止血,得以为人所用的原因还是附着兵时毒性能长久留存的。
投入飞刀,沐息川扇扇鼻子,坐到桌前喝了杯茶水。
李景好奇问:“沐姐,那熬的啥子药?”
沐息川舔舔嘴唇,道:“丧魂散,近来可能要有暗杀任务,熬点药准备着,丧魂散可是粗暴的毒药,一时三刻没解药,就见阎王了。”
李景感兴趣,搓手问道:“沐姐,你都有新的飞刀出炉了,久的那种,送我两把玩玩呗?”
“我说,你小心走路摔跤,把自个儿毒死的,那东西能随便玩?”宁阙忍不住插嘴道。
就方才沐息川挨得药罐子那么近,亏的她常年接触这些东西,将自身弄得百毒难侵,不然沐息川单凭一身功力还不足以排解毒气。
李景相中了沐息川的毒刀,那可是小毛头胆肥,简直不把小命看在眼里。
李景嘟嘴欲要辩驳,沐息川道:“诚然,丧魂散毒发太快,就算吃下解药,余毒都够你喝一壶的……我说的是江湖武者,像你没内力,我估摸着你不用等吃解药就凉透了。”
“好吧……宁阙,你有没有淬毒的暗器啊?”
李景好奇心起,又问同样身为高手的宁阙。
“原来有,昨日送我师姐了,哝,没毒的星芒箭,送你两支!”宁阙将两支星芒箭推给李景。
星芒箭不算独门暗器,只是因为师父蒋华雪用,宁阙、宁颖他们便跟着用。
星芒箭就似一只短箭,一字尖头,尾部没箭羽,因为尖角有简易的机括,触碰着人事会爆出来斜角的三支断刺而得名星芒箭。
李景端着一只星芒箭,问沐息川:“沐姐,星芒箭好用还是飞刀好用呢?”
沐息川淡淡道:“飞刀准好,而星芒箭难控制,功力不够根本打不着人,当然了,对高手来说星芒箭对敌时更具有威慑力。”
“这么说,只要是高手,星芒箭就比飞刀得劲?”李景羡慕的看了眼宁阙,果真是高手,连用的暗器都不是一般烂街头的。
“对,世间暗器没一千亦有八百,飞针、短箭、飞刀、毒刺等,用暗器不看种类,用得好,能杀了对方就够了。”沐息川的解释相当的直白,是直冲着实用角度去的。
李景扭头问宁阙:“你怎么想?”
宁阙道:“沐姑娘说的差不离,对阵临敌,暗器不是紧要的,暗器能隔一段距离杀人,用在些必要的时候,如果是对阵,暗器就能帮你脱困,那东西看个人吧,一般江湖人都会随身带不下十支的暗器,毒针那类小巧的就不消说了。”
说的都好轻巧啊,不愧是高手,暗器这样潇洒到天上的东西都说的那么随便。
李景对沐息川、宁阙的敬意有如飞瀑直下,奔腾不绝,江湖武林的高手,在她看来就是振翅九霄的雄鹰,而她就还只是低飞四五仗的狭隘麻雀。
“姓白的,你用啥暗器?”
白子叡摸出来一支环形飞镖,捻着中间,投给李景。
“涂了箭毒木汁液哦,中毒了死的是不快,可能包你难受半个月。”
寒芒锋锐的环形飞镖通体呈暗澜色,是有剧毒无疑,说起箭毒木汁液,李景还见褚玉用过。
李景土鳖的赞道:“太喜欢了这些东西,等我学懂武功了,就带一堆暗器,远远的一飞,哈哈。”
从小看着高墙宅院,李景逆反活泼的性子没被压抑,一直以来她都有仗剑行侠的愿望,只可惜吃不进苦,愿望胎死腹中。
宅院里边见着宁阙这等高手,李景便心生慕艳,长久的失踪在内心的心愿再度苏醒。
坐着四人都蒙脸,宁阙当先摘下面具,道:“大家,都不以真容相待感觉怪怪的,坦诚相待吧?”
沐息川无所谓,顺手就摘了,白子叡犹豫过亦收起了面纱,沐息川他们都瞧见过真容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呀,沐姐?”
李景挨着沐息川近,给沐息川突兀的吓着了,好在她有心理准备,老早就知道巫谷的人样貌不惹人悦目。
沐息川的容貌是硬伤,看久了不吓人,忽而出现在人眼前就能给人吓得丢半条魂,那一道道皲裂般黑纹,是炼巫术者特有的。
“天,宁阙是你吗?”
再看宁阙时,又反而给宁阙舒洁逸神给震撼,不声不响的宁阙没想着是如此,李景见过州治府的那些富家子弟的倜傥却也不得不承,宁阙内外兼修认,比那些装俊睨的人强太多了。
李景生平初见巫谷人,印证了一直以来在她内心只是模糊的巫谷人形象,至于说宁阙,那则是将李景所认为俊俏明朗刷新了。
李景一时无言表述心情,满肚子的疑问都沉淀了。
沐息川看着宁阙问:“我要是没猜错,你必定是练阴柔内功的,是吧?”
李景不知所云,宁阙失笑道:“是啊,我一男的如此,不难猜。”
宁阙指的是他气度,那种自知自明宁阙也是有的,阳刚的内功心法会给人一种明朗,邪冥功处在阴柔一派的尖端,自然不会有那般的感觉。
“那位李佟老爷子答应留在李家了,阁下是去还是留?”沐息川直接问了她关心的事,反正和宁阙还不甚熟识。
“留两天,李前辈说还有些事要帮忙,我便留着帮忙,放心吧,不会干扰你们的。”
宁阙对巫谷的手段半点都不想介入,来州治府就是帮李佟并长见识,步入江湖总不能满世界跑找人比武。
来李宅不过一日,先是与李宅的护卫混搭打过,之后与沐息川接连两次斗过,虽说没分出来胜负,但不影响宁阙从中学到些东西。
一代宗师不是在闭关修炼总诞生的,而血战,唯有血战造就宗师。
江湖上有些极端者靠药物催化修炼,换来一身功力的同时断送了武道一途的基本,稳扎稳打的铺垫起来路子,如何还会比不过一个药汤催生的半残呢?
沐息川不知宁阙所想,只是故意道:“张泷已经在收服些李家握有权势的人了,现今不在院里。”
宁阙嘿嘿道:“你是想和我打一架?”
沐息川娇气道:“不――我是想问个事,你的剑术是哪儿的路子?”说着沐息川将地上药罐子里边的飞刀拨弄一番,“比武倒是可以,关键是我想见识见识你的剑术。”
蒋华雪在说些闲话时有告知白子叡,要她在路上传出消息,就说司空明慧出关,已经在江湖上再现神话。
“我知道,你肯定会将宁阙的剑术联想到一个宗师,司空明慧。”白子叡抢在宁阙前边道。
沐息川诚恳道:“确实想到了,但不敢确定,司空明慧沉寂太久了,我觉得她已经隐退江湖了。”
“不,她重出江湖了。”白子叡语气肯定,不像是在扯。
李景茫然,问道:“司空明慧是谁,她是宗师吗?”
“江湖用剑第一,千载难逢的高手,我这样的,在她手里可能就一两招吧?”沐息川像在给自己说,又想说给李景听。
司空明慧十年前在江湖上峥嵘的时日短,可抵不住那是整个世界都在谈论,沐息川那时跟司空明慧的名声一比,就是个山村土包子。
41章毒咒恨涛丧家犬
李景崇拜道:“剑术第一,那就是超厉害喽?”
沐息川没答话,问宁阙道:“你跟她什么关系?按着年纪猜,我觉着很像是师徒。”
“司空明慧就是我师父,她重出江湖,我这不就出师了吗?”宁阙桌下在白子叡腿上掐了一把,不紧不慢道。
死宁阙,蒋前辈都已经说要我到处散播消息,当前辈的徒弟连师父名号都不说,没脑子!
白子叡伸手在宁阙腰间掐回去,左右拧圈,将幽怨都化作力气,狠命的掐宁阙腰间软肉。
李景一下子变得迷瞪,崇拜的看着宁阙:“你有个宗师师父,那你有没有见过那位司空前辈出手呢?”
宁阙哈哈道:“当然有,我师父那功力叫一个绝啊,看着,我给你演示一下就知道。”
宁阙重重的在白子叡大腿上掐了一把,拿着剑下地,闭目冥神,常试性的去进入冥想状态。
接着宁阙将一块手绢丢到空中,极快的出剑,只呼吸间,那块飘在空中的丝绸手绢便碎了,成十余块小碎片落地。
收剑入座,一气呵成,眉目如画,宁阙妖异的面孔还有些清淡。
“好快啊,果然是天下第一,教我教我,我拜你为师……大佬哎,给跪了,教我吧!”
李景“噗通”一声跪在宁阙面前,抱着他腿,蹭来蹭去,那样子就跟捡着仙丹要成仙似的痴迷。
我辈武者,自当如此啊,哈哈哈!
宁阙忽的明白高调出场给人带来的那种优胜感,为人敬仰若神明,倜傥潇洒,走路都带花儿。
白子叡拖起李景,皱眉道:“姑娘家家,还有矜持吗?”
李景挣脱白子叡,扑过去又抱着宁阙腿,哼道:“真好意思?不晓得谁午后给人抱着的,乱吃飞醋,本小姐只是崇尚宁阙大侠的武功而已。”
地上静静躺着十几片碎布,切口齐整,不牵连,饶是沐息川也不禁佩服。
唯快不破的天下武功,司空明慧那手剑法该是到了一种空灵的境地了吧?
白子叡指着宁阙,愠怒道:“姓宁的,快跟她说,你不收徒,否则,我就走了!”
宁阙汗颜,只得拉起李景,好言道:“菜包姑娘,在下实在是不预备着收徒,依我看,沐姑娘就合适你,是吧沐姑娘?”
李景两般不定,按理说沐息川亦不会差到哪里去,且沐息川还还是女子,传授武功会少许多尴尬。
可宁阙那手剑法未免太帅了点吧?心里好崇拜呢!
“和我学,脸就毁了,三小姐,你真要学吗?”沐息川提醒着道。
巫谷里的人一般的都会选择内部谈情说爱,外边的人都是正常的,人家觉着巫谷的都是人身鬼面的怪物,沐息川深知练巫术的弊端,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狰狞的面容。
李景摸摸脸,看着沐息川脸上那些裂痕般的黑纹,咽了口吐沫。
乖乖,沐姐的脸都没法看了,巫谷的巫术邪门是邪门,可本小姐白白嫩嫩的脸蛋会毁的一塌糊涂,不免太坑吧?
反观宁阙,剑术高,身法俊,容貌还格调满满,简直是她拜师学艺的不二之选么!
“宁大侠,沐姐那般语重心长的与我说,你忍心看我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长残吗?”李景意识到语病,对沐息川道:“沐姐,可没说你长残了……”
沐息川早不在意容貌,笑了笑意思无妨。
李景掏出来一叠银票,解下玉佩、手镯、项链,央求:“宁大侠,我都给跪了,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收我为徒吧。”
白子叡凶光淼淼的盯着宁阙,心想死宁阙要是敢收李景为徒,我就要他好看!
宁阙两边为难,白子叡那眼神就是在警告他不准收徒,可喜获第一个崇拜者还是不便让人不愉快的。
宁阙琢磨半晌,道:“菜包姑娘,你是想学剑还是想学别的啊?”
李景道:“啥子帅我学啥,你的剑术我很喜欢。”
“其实吧,你的性格我觉着合适学巫术,你想啊,等你巫术学成了,谁还会觉着你丑?”宁阙说着又将沐息川搬出来,“就比方说沐姑娘,江湖上可没人敢在她面前说她长的丑,那是为什么?”
李景茫然问:“为什么?”
宁阙笑道:“因为沐姑娘是女魔头啊,魔头那种的,杀人如麻,见不惯谁都能干掉,像我这种,就不能那么随便。”
沐息川虽说不在乎脸面,可也禁不住宁阙三番五次的扯,道:“能不能别提我?”
“晓得,晓得……”宁阙指指沐息川,给李景竖了拇指。
嘶,宁大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脸蛋没了就没了,等学成了还怕哪个?
任你瞧不上,我铁血手段,给你揍一顿,绑起来鞭挞,还不是照样痛快人心?
李景换了主意,爬起来跑到沐息川身边,赔笑道:“沐姐,思来想去,还是不要脸了,就跟您学吧。”
沐息川戴着鹿皮手套去将淬毒过的飞刀取出来,温笑道:“随便,现在还没正式学可以退却,等真开始了,你就退无可退了。”
淬毒的飞刀变成了暗褐色,药渣附着,李景捡着刀柄帮沐息川擦拭。
“沐姐,稳的,就跟你学了,啥时候去巫谷?”李景觉着沐息川会带她回巫谷学艺,那样的话还能见识巫谷的景观,她是深为期待的。
沐息川摇头道:“你不必去巫谷,去了就后悔,那地方一去,你一生就不得不与巫谷挂钩了。”
李景不解:“巫谷……莫非都是土著吗?给人刻字,烫疤?”
李景没想着沐息川出现在李家的目的,只知道巫谷是南疆势力,高手云集,她将会在沐息川手里学着些武功巫术就够了。
宁阙道:“巫谷给你喂药,让你没法叛反巫谷,不够地位,一辈子都得不到解药,除非你有朝一日能走到沐息川这种机要成员的位置。”
“嗯,没解药,你就是巫谷的狗,是真的……有时候还不如一条狗呢。”沐息川想起她崛起前的那段时日,酷虐、死亡、暗无天日,就为了磨炼血性,唉……
李景恍然顿悟,感激又惊喜,问:“沐姐,你的意思是在州治府城里教我?”
沐息川对着窗棂透入的光看着飞刀的成色,道:“不然呢,你学艺的时间就深居简出吧,我教你,还是因为李公升,再者,我也确实有找个帮手的意思,学成与否,就看你自身。”
“稳得,沐姐,我要坚持不住,你就给我捆起来学吧,那样我就能换来一身功夫了!”
李景的想法懒散但有效,坚持不下时,由沐息川将她绑起来学武,往后的目的就是学成武艺,过程苦点就苦点。
张泷已经在执行任务,他负责一部分肃清任务,都是些不大难的小事,沐息川因为要熬药淬毒就还没有开始任务。
沐息川被李景拉着东问西问,到天幕西沉,李景得了沐息川一本内功心法才安静下来,兴致盎然的去练了。
“沐姑娘,在下想跟你比武,你看得空不?”宁阙试问道。
沐息川将飞刀备好,插入特制的带子里边,道:“我晚上还得有事,改日吧。”
宁阙手痒痒,关键没碰着个能打的,李佟、褚玉那算是长辈就不合适跟他们动手,那个巫谷六邪张泷没在,沐息川熬药淬毒去办事,搞得宁阙空有踌躇没地儿撒。
“沐姑娘,那就带他去呗,宁阙不打架就心痒痒。”白子叡提议,她建议如此,本人却不太想去,沥骨功能开始修炼了,白子叡想紧着一切得以利用的时间把沥骨功练好。
沐息川道:“随意,要是手闲得慌,我的任务分你一半。”
宁阙也不晓得能否遇着人,便应承下,将白子叡送回李景院里,宁阙就随着沐息川在州治府城内穿梭了。
握手言和,就没必要担心白子叡会出事,如今巫谷的俩人都不在,白子叡应对那些杂鱼还是有保障的。
……
州治府城内,临近城郊的一家客栈二楼屋里,李公诚虚弱的爬起来,推开身上一包珠宝银票,踉跄下地。
摸见火折子,吹燃点火,烛光昏然,李公诚打量着四处。
“我没死,哈哈哈……我没死……”
李公诚癫狂的照着铜镜,一脸血污显得可怖,伤口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原有容貌,如今的他,成了丧家之犬。
李公升按着诺言给李公诚留了一笔财物,数额之巨,消遣一生不成问题。
客栈里边人具已在吃晚饭,李公诚洗净伤口,蒙着面问清店小二位置,得知自身仍旧在益州州治府,李公诚松了口气。
看来李公升没有把自己送离州治府,那么接下来李公诚只能去找他还能信任的亲信——不为利益影响只忠于他的亲信。
昏睡半日,李公诚精神头还算好,怀着一腔咒怨,恨意绵绵的离开客栈。
42章司空小阙诤侠义
没了在李家的一切力量,李公诚先想到的就是投奔旧友,他的落幕太快了,几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或者说老天太偏袒李公升了。
李公升在没优势的情况下被巫谷选中,李公诚没料到,他只知道学着父亲李通的手段处事就能顺利继承李家,可现实一棒子将他敲死。
唯一一次挫败毁了他,毁了他一直以来虚荣以物的心,也让李公诚认清楚世道是如何,人就像一叶漂流在汪洋的孤舟,脆弱,弹指消亡。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是难熬的,度过那让人失去理智的痛苦,醒来时发现世界还就是那么回事。
州治府元参酒楼,李公诚常来的一家不隶属李家的酒楼,没人知道酒楼是李公诚出银子建的,更没人知道酒楼的老板是曾经在他手里犯过大过失而被安遣在这边的。
李公诚径直走向柜台,指尖敲敲柜台,道:“贾诺,给我找间屋子,有急事说与你。”
柜台里,一张方脸抬起来,样貌粗犷,皱着眉头看李公诚,光听声音还真是大少爷,可为何不是带着随从来喝酒吃菜呢?
因为他识得李公诚的声音身量,贾诺没敢犹豫,将柜台的事安顿给妻室便亲自带李公诚上楼,在顶楼的雅间。
“大少爷,您这是为何啊?”贾诺接过李公诚的包袱,问。
李公诚自嘲的笑着道:“我不再是李家大少爷了,你且看!”
蒙面的布掀开,还裂口的伤处触目惊心,贾诺没见过李公诚如此落魄,显然是遭过重创,在李家失了势。
贾诺泪目问:“大少爷,谁把你伤成这般?老爷那边就没管吗?”
李公诚颓然道:“老爷子殁了,说起来我的伤,是拜我那好三弟所赐,今日来寻你,就想跟你问一句,还拿我当自己人吗?”
李公诚说话时,手不由的哆嗦,他是真怕了,虎口逃生般自毁容貌跑出来,除过贾诺这边还是他值得相信的以外就再没旁的依存。
“大少爷,我贾诺没本事,可也知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就算大少爷没了所有,我贾诺这条命,还是您的!”
贾诺跪地,叩首道。
李公诚扶起贾诺,拍拍他胳膊,强颜欢笑道:“没看错你……其实我也不是都没了,把酒楼盘出去,随我去中州吧。”
贾诺问:“大少爷,我们不纠集兄弟们试试看?”
李公诚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外边月辉笼罩下的州治府城,虫鸣犬吠,灯火如星,可实则呢,只不过是一滩浑水罢了。
“不试了,不敢试了……李家的事有外人插手,我就算拉过来些兄弟也只能是惹祸上身,就去中州,我们还有希望。”
贾诺看着李公诚落寞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道:“少爷,您饿了吧,我去拿药,再给您端些吃的。”
李公诚应了声,仍看着窗外夜空,许久了,他都没仔细看看夜里都是怎生光景。
小时候老四还没出生,李公诚、李公明、李公升兄弟仨人,就排一排在院里点火烧肉,李公诚还记着李公明怂包,竹签子烧着了不敢快些拿,那时还是他眼疾手快把快糊掉的穿肉签子捡出来。
月下篝火,酒肉兄弟,可再大些,儿时的念头就都没了踪影。
好些东西都在时日的流逝中喂了狗,诚善、宽厚、情谊……
李公诚自个儿忙着开始打理李家,老二李公明留恋风月酒肆,老三习武拜师走入军营。
李公诚想通了倒也不恨了,只想复仇,仿佛复仇无关乎恨意般,只是像小时候那样争一口气,哪怕就只是为一只糖葫芦。
“老三,抢了我的东西,且等大哥抢回去那天……”
……
州治府巷子里,宁阙捧着一只烧鸡,儒雅的吃着,身边是一身黑衣的沐息川,两手空空,只一把剑背着。
“吃不?”宁阙将烧鸡再一次礼让给沐息川,买鸡的时候沐息川说不要,可宁阙感觉就她这副小身板是需要一只油滋滋的烧鸡的。
沐息川肚里没甚货,要是宁阙不跟过来馋人倒是没什么,可关键就是暗杀这样严肃的事他还有心情吃烧鸡。
扯掉一只鸡腿,沐息川撩起面纱吃起来,静候着时机,探子回报消息说,这边一个李通的党羽不顺服,李公升亲自接见都没给面子。
前边沐息川已经以飞刀暗杀了两人,本来暗杀这等事不该留给她与张泷亲自行动的,可李家的余党太多,不准备归顺李公升的人还有拉帮结派的意图,势力大的一般都很谨慎,巫谷的高手一旦铩羽而归,再组织一次暗杀就要再浪费人力。
宁阙吐掉一根鸡肋,提议道:“沐姑娘,要不咱俩杀进去灭了他们,干等着不是办法,我一只鸡都吃光了。”
“暗杀你懂吗?”沐息川压低声道:“只是暗杀紧要的人,底层人还留着有用,我们是在拢归势力,你想的未免太过了吧?”
沐息川在前两次暗杀都没劳烦宁阙出手,可宁阙跟过来不是看沐息川甩飞刀的,一些事还就不能按着沐息川的意图来。
宁阙往那小巷的那边走去,道:“那我都给打晕,你守着巷子,见人跑出来就灭了。”
不等沐息川言语,宁阙纵身一跃攀着墙沿进院,院子别致,守着六七号人,里屋莺莺燕燕的还有歌舞。
宁阙闪身逼近,在护卫没发现他前,一掌砍在护卫颈后,在顺势以剑鞘砸晕一个。
偷袭一处院子难就难在你没法短时间把眼里的人儿都打晕,宁阙不是仗剑杀敌,因此连着将四人击昏,剩下俩得以反应过来拔刀迎向。
“有刺客,来人呐!”
宁阙侧身避让刀锋,伸出两指,戳去,在护卫眼前寸许位置停下。
护卫的神智仿佛凝滞,眼珠前的指头不收力的话可就戳瞎他了,蒙面的宁阙出手时那种和谐自然是他不可奇迹的高度。
“吧唧”,闷响声随着宁阙撩阴腿而起,那护卫两眼一翻,生生的疼晕过去。
宁阙只留了一人,那人连滚带爬的跑回屋,告知屋里的人,歌舞骤停,乱糟糟的,有桌椅倒地,喊声骂声,哭声脚步声。
该是那屋里边的人背运,因为歌舞声压过屋外护卫的叫喊,在那个护卫还没冲进屋通告时,还都没事人似的摸牌听曲享乐呢。
宁阙缓步踏入屋里,见里屋四下杵着五六个贵老爷,还都没收拾起来当地的一张桌案上的银票,骨牌二十四张,此间正是他们的赌局。
舞女歌姬丢下琵琶琴筝,因为没法赶在这几个贵老爷前边由后门出逃,吓的花容失色,更有缩在墙角的。
里屋还有些贵老爷们随身护卫,都已经严阵以待,看握剑的姿势,宁阙断定他们没三流的实力。
宁阙干脆一人一下将其放倒,叠罗汉般,屋里十几个人叠将起来,随后拿桌子叉住压实。
屋里的护卫档次低下,本就是那种江湖上不入流的,来给达官贵人充当护卫赚银子,见着宁阙神勇功高,忙着逃还来不及,自然护主的事就没想那么多。
宁阙指着墙角那几个面色惨白的姑娘,道:“你们,把外边的石桌合力抬进来。”
虽说不明就里,那几名姑娘还是照做了,合力将外边百斤重的石桌抬进来,压在了叉着“叠罗汉”的人堆上。
“再搬,还不够,快点,搬完还有银子拿。”宁阙在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啐道:“数你动的欢,再扑棱一下,脑袋就没了!”
言罢,叠罗汉的人堆哪怕给压得反胃都忍着,还没弄明白宁阙来意就都给收拾了,还真是点儿背不顺。
原本该是血腥场面,反而被宁阙弄的滑稽,不论是叠罗汉的还是搬重物的姑娘们都没胆寒腿软,随着一块块石头堆放在桌案上,叠罗汉的人堆算是彻底的扎实了。
宁阙站在桌沿上,指挥着搬过重物的姑娘们排排站,吩咐道:“出来生活,都不容易,我呢,是司空小阙,懂么?”
歌姬私自交流了下,胆大的问:“是城阙的阙吗?”
宁阙点头,接着道:“都听好了,我——司空小阙,是江湖大侠,行侠仗义的那种,今儿个就抓着这些无良富人,他们的赌资,你们谁捡的多,谁就能拿着带走。”
“司空小阙大侠,是真的吗?”那歌姬显然是见识过江湖豪侠的仗义,蹲下捡起了地上一张银票。
宁阙道:“真的,他们身上带着的珠宝项链都可以随便拿走,需记一点,回去街坊四邻的说说,司空小阙,天下第一俊……好吧,你们开始捡钱。”
宁阙跳下桌沿,负手而立,傲骨寒松般伫立着,摆出一副大侠的姿态。
衣袂翩攸,眸若晨星,九尺男儿剑附身,胸怀侠心,自有傲骨留存。
那帮忙着捡钱的歌姬舞女心道:大侠都是如此淡泊吗?不免太惹人芳心了吧……
捡钱入怀,众人犹豫,不知谁该先走,待不久,一个胆大的女子便试探性的往后门靠,轻轻的开门,兔子般窜出去跑了。
屋外守着的沐息川差些一刀脱手,亏得及时瞧见是个女子,可接下来又跑出去几个女子,还是罗衫小褂的那种服饰,看样子就是弹唱曼舞的娼家娘子。
43章邈邈云宫天地棋
木息川怀着疑惑,还是耐不住好奇进屋去察看,就瞧见宁阙拿着根门栓在一人头上敲来敲去,还喃喃念的逼问着什么。
“从实招来你干过的坏事,我要是一句觉着你扯谎,就等着被打成猪头吧。”宁阙敲了两棍,喝问道。
挨打的富人连头都不敢抱,指节挨棍那种疼,不亚于脑袋被打,想他也是平日人五人六的富庶人家,哪儿想过会给摁着这般痛打?
“大侠,小的不敢欺瞒啊,真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富人说的宁阙是半句不信,连着揍了十几棍,就跟敲老榆木梆子似的。
沐息川甩手丢了枚飞刀,宁阙亦没拦着,刀尖刺在富人肩膀上,没过几时,那富人口吐白沫,暴突着双眼归西了。
宁阙笑着道:“够狠的哈,剩下的怎么办?”
沐息川仔细辨认过人堆,除过预先要暗杀掉的一个外都是生面孔,可能是下边人接下来要暗杀的目标人物。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沐息川没觉着眼前这帮人如何的清白,拔了飞刀一一抹了道口子,拍拍手起身。
“两位,手下留情啊,我们有银票、美人姬妾、田产店铺,救命啊……”
仅有一人清楚沐息川那把小刀内含剧毒,一把淬毒的兵刃在淬毒后,使用次数愈多就愈没有初次毒发的速度,因而十余人里边仅有三人毒发。
剩下的没给剧毒毒发弄昏头也没好果子,伤口发黑,嘴唇发青,脉搏减缓,眼皮、额头血脉等位置都有中毒的迹象,只是毒素不够致命。
沐息川接过宁阙手里的门栓,一连砸下几十棍,方道:“都听好了,你们作恶多端,今日的不死就算你福分,来日我们要是再听闻坊间传闻,就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宁阙提起边上的滚烫烧酒,笑着拎来,蹲在人堆前。
“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说说,天在看不在看?”
一帮还有神智的人忙道:“在看,在看……大侠替天行道,是极厉害的。”
宁阙将一壶烧酒放在桌沿上,提醒道:“滚起来的酒,你们一动,壶就掉,到时候烫的你们脑袋开花。”
沐息川笑道:“你也挺狠啊,没一时半会,他们还不敢自行挣开。”
“哦,有吧,我觉着一般。”
也不顾人堆各类求饶卖乖,两人便结伴离开,桌沿摆着壶烧酒欲坠,谁都不想被烫的皮肉受苦。
天沉夜凉,女子天性不耐寒,沐息川一出门就运气内功驱寒,宁阙倒是感觉一身清爽。
“你说那些富贵人,及时享乐就真舒坦吗?”两人走在僻静的小巷里,沐息川忽的想起来她从没仔细想过的问题,便问宁阙。
宁阙挠头道:“他们觉着舒坦吧,我可不觉着那样如何好,畅意一生,不在居井,那种半死人的活法,也就他们会觉着舒坦。”
沐息川问:“你不羡慕?”
宁阙笑着道:“我羡慕什么?醉生梦死?”
沐息川捻着兰花指比划几下,挑眉道:“佳人如玉,三妻四妾,朝迟彩云,暮早晚霞。”
“咦——”宁阙摇头,嫌弃道:“活的和牲口似的,没兴趣,活过一场,许多的事都还没见识过就进棺材,太亏了……”
“好吧,其实很多人都羡慕富人的,百姓家,边陲的地方都娶不起妻子。”
“哦,我可不怕,师父说顺其自然,不负本心,天下亦不能奈我何。”
宁阙仰望明月,桂宫仙家,月亮里边的嫦娥能有大师姐美吗?
“屁,一人之力,如何抗衡天下?”白子叡不信。
“执剑在手,杀到天下胆寒,我的剑——无人可挡!”宁阙傲气道。
白子叡问:“你还没天下无敌呢?”
宁阙期待又淡雅,“我还小,还嫩呢,等年长,我一问鼎江湖,千千万的人都不能拦我。”
……
益州州治府东六十里,沐浴过的宁颖独自个斜躺在屋檐上,望着月,静静的听着客栈楼下斗酒划拳的叫喊声。
一日赶路奔波,宁颖来客栈顾着沐浴洗衣,练过一时内功,见月圆便跑到屋檐上望月。
“现身吧,跟踪一路了。”宁颖抓起身边的璎珞剑,对着下边夜空道。
漆黑的夜里,一道人影走出来,蓝袍白发,锦缎的袍子上隐隐绣着一条蟒,张着獠牙巨口。
“丫头,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
蓝袍人影跃上屋檐,宁颖才发觉她是极美的女子,香娇玉嫩,妍姿俏丽,只是一头花白的头发让人不舒服。
龙蟒男,凤雀女,她的蟒袍不和条例,亦没有姑娘家喜欢把蟒袍穿着。
蓝袍女子轻轻的坐到宁颖身边,道:“云宫白申雪,是你师父的故友。”
宁颖疑惑问:“我师父已经离开双城,你为何不去找她,跟着我又是什么意思?”
白申雪笑了笑,笑的人比花娇,道:“她有心结,暂时还是不见的好,倒是你,我对你更感兴趣。”
云宫,临走时师父说那就是她曾待过的大势力,神秘空妄,里边净是一帮疯子。
因为师父蒋华雪的差评,宁颖亦觉着云宫不太磊落,只瞧着白申雪还蛮和蔼的样子。
“我不是同门里边天资最高的,你没必要来找我,大可去寻我师弟,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我知道,可你师父不会允许云宫打那小子的主意,华雪,那可是个牛脾气,火气上来谁都拦不住。”白申雪语气柔柔的,软濡的就像一块糯米滋。
月影映照下来,宁颖分了一块毯子给白申雪,她觉着白申雪没有恶意。
白申雪道:“天下是一张棋盘,云宫执一方棋子,一些人不在棋盘上,他们互驳,戽斗,云宫负责与天下对弈,你想加——”
“不想!”宁颖不礼貌的打断白申雪的话,歉意道:“万事,你可与我师父说,或你们能说服我师弟,我就能加入云宫,除此之外,我不想听任何话,要求我加入的话,因为我师父说过,天下不会害我的,只有她、师弟宁阙、师妹宁洛。”
宁洛在师父蒋华雪身边,话里边不提也都涵盖了,宁颖对加入大势力谋获更加精妙的秘笈没任何欲望。
白申雪依旧淡淡的笑着,说道:“好吧,我说的天下棋局,你们师徒有一人就恰好不在棋局上,你猜是谁?”
宁颖接着道:“师妹宁洛,对吧?”
“是啊,华雪对云宫的重要不言而喻,你呢,就不多言了……你的师弟,则是一个变数,或者说,他是能洗盘的人,唯独你的师妹,往后一生都不用搅和到乱世里。”
宁颖对此亦有想法,师妹宁洛心计不多,可能孩子气些,但对宁阙痴心一片,有师父和宁阙师弟护着,当然是谁都没法伤着她些许。
“云宫,在哪?”
“云汉邈邈处,就是云宫,哈哈……其实我不能说给你,云宫的位置是秘密,我们都不能说的秘密,就连你师父都不能说。”白申雪笑起来妖艳,静若处子,那种诡变是很难触摸的。
一时间宁颖甚至觉着白申雪是两个人,她的神情跨度极大,尤其是表情变化的微妙。
那个芬兰蔻丹的美人,一时变个神态,那绝对是教人毛骨悚然的事,只是白申雪复原的速度也快。
宁颖将目光从白申雪身上收回,问道:“云宫会扰了我们的清静吗?”
白申雪以局外人的角度道:“看你们如何去认为,云宫行事是有一套规则,江湖上我们能给一些势力谱写一份规则,同样的我们会受到多方压力,就比如那天与你师父打斗的白衣酒鬼。”
白衣酒鬼的功力具师父说要高些,可两者差距不大,中间夹着师弟宁阙就能重伤白衣酒鬼,那还是在师弟宁阙没有将邪冥功修炼到十层的时候。
邪冥功一成,宁阙就是天下第一,师父说过,本来师弟宁阙就能靠着邪冥功登顶天下武道一途巅峰,真正帮他打破一切禁锢的是邪冥功心魔,那会给宁阙带来无限接近双倍的功力。
白申雪说宁阙将是天下棋局的洗盘人,可她说道宁阙时又没表现的如何郑重,反而对她颇为诚恳。
白申雪那天在附近盯着师父、师弟与白衣酒鬼比斗,宁颖觉着他们三人不可能没发觉白申雪的存在,尤其是白衣酒鬼和师父那般功力的大宗师,绝对是发现白申雪而没把她当回事。
他们都熟视无睹,为何呢?
最让人诧异的就是师弟宁阙亦没有提起白申雪,莫非师弟和师父聊过?
宁颖心里好奇但不需质疑他们,她相信就是要宁阙的命救自己他都会答应,那是一种已经最够赤诚让人没理由作任何形式疑稤的感情。
“我师父他们,那天都发现了你。”宁颖看着白申雪的眼,问。
白申雪眼眸就跟一潭清水那般微澜一无,笑着道:“是啊,他们功力都不差,当然能发现我的存在……我颇为奇怪,你师弟有要攻击我想法,你师父拦下了,他们说了那些,我一概不知。”
44章雉幼清颜好相争
“好吧,心许是师父担心我,因此没将紧要的事说知。”
宁颖未知晓的事太多,眼下白申雪来自云宫,宁颖有种感觉,她问的太深,面临深渊的危机感就越强。
靠着屋檐红瓦,宁颖静默着,手边是璎珞剑,白申雪就那么坐着,不声不动。
客栈楼下叫喝嘈杂声由高到低,已有大半的人都回房休息,只剩些喝的醉醺醺红脸红眼撒野的。
云宫中,师父口中的高手如云是否真的如云呢?
江湖正道不留容的那些人,云宫会接纳且允以庇佑,前提是你要有实力让云宫接受,云宫不养闲人,师父蒋华雪便是云宫里都要珍惜以待的高手。
乱世浮生,活不易,各方势力都在凑一块预备着分食李唐这块肥肉,云宫不馋,没人会信。
……
益州州治府,李宅,三小姐李景院。
“喂,姓白的,快点的出来,本小姐要跟你比划比划。”
在沐息川那里求得一卷内功心法,李景紧着兴奋头,一直练功不间断,过了第一层习得一些许内劲,试着练过一套鞭法。
李景练了芝麻大点内功,就匆匆的穿起一身戎装,提着鞭子来寻衅。
白子叡烦厌的下床,推门啐道:“你疯了?”
李景催促:“快点的,磨磨唧唧一个老女人,怪不得你老,就是慢才找不着男人。”
“我跟你说,找事还能原谅,我哪里找不着男人了?”白子叡推开李景,关了门,往院里走去。
“呦呦,你男人呢?”李景奸笑着追上白子叡,道:“宁阙大侠跟沐姐耍去喽,你独守空房,说明就不行。”
白子叡道:“滚!”
李景哈哈道:“老女人,老女人,老女人,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就晓得你不行,像我这般嫩嫩的小姑娘家,振臂一呼,那人都挤着来提亲。”
李景个头不高,身段不翘,脸蛋还算清纯,除过家里巨富钱多,白子叡是真想不到如何描述她的话。
半生不熟的毛丫头,白子叡不屑一顾,在值差暖春阁可没少见过身貌俱佳的清倌人,李景这话跟那些个贪图李家巨额银两的人说还能有些意思。
“姓白的,废话不跟你扯了,快,我要跟你打一场。”李景甩了个响鞭,手腕一抖,黑蟒鞭便如同袭敌的毒蛇般探过来。
黑蟒鞭裹覆着鳞片般细密的颗粒,抽在人身上,轻则伤,重则皮肉损失,端的狠辣。
白子叡刚练习沥骨功,散功还没成,实力就只原先的八成,打个李景还绰绰有余。
白子叡低腰闪躲,避开黑蟒鞭,原以为要与她来一场比斗,可李景根本就是毫无章法的出招,一鞭子下来破绽足有十几处,白子叡却也不好欺负她。
李景收回鞭子,分明觉着自个儿出手快了一倍有余,欢跳起来。
起初李景连内功都没练过,得着沐息川给的心法一练过,那种普通人衍生出内劲的效果就出来了。
“你看看,本小姐习武天才,才多长时间,身手足足翻了一番!”
白子叡捡起一只茶杯,使劲丢过去,“嘭”的声,李景大腿给击中。
“啊!”
白子叡扔过去的茶杯正中位置,李景瘸着腿,指着白子叡,又喊道:“快,来人呐,姓白的偷袭本大小姐!”
屋里屋外的侍女护卫冲进来,将白子叡里外围起来,可他们都见过白子叡午前还与李景骂仗,一张桌子吃过饭的朋友都翻脸了吗?
李景平素若非至交好友根本不会带回府邸吃饭,可眼下也没见着动起手来啊,就是一只杯子摔碎了。
“姓白的,当本小姐好欺负?”李景瘸着腿,由侍女搀扶着,一拐一拐的走近白子叡,“你们说说,这妞美吗?”
手底下护卫咽唾沫声大作,忙不迭点头。
妍妍洁琼,灼灼其华,白子叡的样貌给护卫看来那还能差了?
李景柳眉一挑,嬉笑道:“你们谁有本事打晕她,就扛回屋吧,宁大侠可不需要老女人,正好啊,我替他清理门户了。”
说罢,李景转身快走两步,坐到凉棚瞧热闹,自有侍女替她揉腿。
白子叡扫了眼四下护卫,锐利的眼神让一众人心生畏惧,犹豫半晌,都舞着兵刃打来。
“哼!”
白子叡两手空空,可还是迎了上去,白子叡拳脚便利,给李景作护卫的人自然不是对手。
迎面袭来一把钢刀,白子叡掐着点,捏着刀背将刀夺取,可能是护卫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大胆,那刀就那么脱手而出了。
拿着钢刀的白子叡也不伤人,反握着刀,以刀背将瞧见的人都打晕放倒。
伤不重,有李景看着还不能言弃讨饶,反正重伤会得一笔医药费,如此算来,亦不失为一种赚银子的好办法。
一时间,倒地、爬起,几经殴打,一帮护卫倒地才是都爬不起来了。
白子叡朝逃跑的李景扑过去,一把抓住她衣领,问:“毛丫头,伤着腿,跑起来还很快么?”
李景赔笑道:“过奖,白姐真是仙姿逸貌,武艺高强,小丫头服了,这就回屋歇着。”
“甭了,我老女人,比不得你们小姑娘娇嫩,老巫婆一个……我让你看看如何就能被称呼老女人!”
白子叡夺过李景的鞭子,拖着她,将其捆在走廊庭柱上。
“啧啧,细皮嫩肉的,抽一鞭子得哭好久吧?”白子叡怜惜的轻抚李景脸蛋,慢悠悠的挥舞手里黑蟒鞭。
李景在暖春阁和白子叡有过冲突,那时李景寻不痛快,惹到白子叡挨揍,可眼下落到白子叡还能有她好吗?
李景知道黑蟒鞭抽人,一抽一道血槽,那种还是不便愈合的伤疤,热泪盈眶道:“白姐,饶小妹一回,往后再也不敢了。”
白子叡好笑道:“晚了,抽鞭子不给劲,我那你细嫩的脸蛋雕花吧。”
言语时,白子叡手里多出来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一指头长,淡色。
白子叡横着刀刃在李景脸蛋上划动,那冰凉,吓得李景花容失色,清泪两道顺着面蛋流下。
院门前不远,沐息川与宁阙结伴归来,一人端着一只烧鸡。
“白姐,给跪了,别呀!”
院里李景哭天喊地的叫声声声入耳,宁阙不禁道:“闹哪样呢里边?”
沐息川道:“打起来了呗,女人呐,改变不了的天性。”
踏足院内,就见李景给蒙着脸,被捆在庭柱上,犹自喊叫着。
白子叡一边赏景,手里拿着一小瓶麻药,正给李景脸上滴落。
“完了,我毁容了,我的脸没知觉了……”李景哑了嗓子,不住的摆头。
宁阙揉揉眼,对沐息川道:“我累了,明儿见。”
“明儿见!”
说罢宁阙回屋休息,沐息川看了看李景无碍,也便留神,离开了小院。
白子叡瞧见宁阙、沐息川没过来,玩的更起劲了,有模有样的把李景吓得魂飞魄散。
……
“阁下,如若没事的话,我就休息了。”客栈屋檐,待的乏了,宁颖对身边白申雪道。
白申雪宁笑着跃下房檐,撂下一句:“小姑娘,来日见!”
月影梦华昔,宁颖那一夜梦着些儿时记忆,温馨不改,一觉醒来就连她都觉着轻快。
白申雪往双城去,一路不停,到双城城外倚着树干小憩,凌晨时,赶在开城门前翻越城墙入城。
白申雪要去的地方,赫然是雀神阁在双城的据点——暖春阁。
“站住,你是何人?”
不是暖春阁高手今日格外敏锐,而有高人凌驾,白申雪一出现在暖春阁门前,就有人窜出来质问,因为还没到暖春阁开门迎客的时辰。
“云宫,白申雪。”白申雪自报家门。
雀神阁高手问道:“您是来找护法大人吗?”
白申雪点点头,雀神阁高手便匆匆的入内去通禀了。
白申雪不像是弄假的,云宫在江湖上的名头响亮且富声望,耽误护法大事对他来说可是不得了的。
没过一刻钟,屋里阔步走出来一人,白袍黑发,星眉剑目,单看身姿,就知道不是一般货色。
“云宫白前辈大驾,钟武这厢有礼了!”
雀神阁四方护法,白衣钟武!
白申雪摆摆手,笑着道:“免了吧,钟武啊,请我喝杯茶?”
钟武一笑,躬身道:“请!”
二人协同入内,暖春阁大门再度合上,正如白申雪所说,云宫执天下棋盘,一方棋子,也就是五成,云宫对各方大势力来说即是代表着权威。
“白前辈,小子才到双城,不知白前辈可有指教?”钟武亲自起身倒茶,问道。
白申雪道:“指教谈不上,你雀神阁的追凶令今日多了名女子,据说二十年来待在雀神阁,叛反了?”
钟武耸耸肩,笑着道:“小人物而已,地盘大了,难免的,人为存亡,鸟为食亡。”
白申雪捧着茶盏轻抿,道:“不,她不是小人物,我给你指一条路,就能找着那姑娘。”
“何路?”
“益州李家宅院,那姑娘就在李家,还有巫谷的沐息川、张泷。”白申雪轻轻的放下茶盏,看着钟武。
钟武识趣道:“前辈高看我了……说真的,在下实在打不过那俩人,要是等叛徒离开李家还有的算计。”
钟武倒不是怕巫谷那俩,任一一个他有信心五五开,可俩人联手他也就是二十余招的料。
白申雪道:“我的意思,就是半路去结果那叛徒,行事在历城,而你派人盯着李家,他们离开李家时必然会路过历城。”
钟武听出来白申雪话里边的意思,笑问:“前辈,您的意思是,那叛徒的同伙还在她身边?”
白申雪撩了下青丝,反问道:“你怕了?”
钟武道:“怕倒是没有,您知道的,我死不了,就是有些不想受伤,受伤还得养伤,忒麻烦……”
“放心去,那人与你差不离,去比比,也见识见识那人的剑术。”
45章鸿门酒宴杀机伏
钟武嗜血,无血不欢,在江湖上算不得秘密,实在是他练的武功邪门,缺血他就会散功虚弱。
除过血是对他的吸引,再有就是学剑,钟武学剑已有三年,起先他是用短柄峨眉刺的,一场意外他重伤一年有余,三年前尝试着学剑始终不得要领。
比武偷学,算不得小人行径,只是一种为人所推崇的借鉴手段。
一些大势力门派武功秘籍会给人做出来,不是暗探偷盗,而是派别人多,江湖人见着多了就摸索出来其武功招式。
“敢问前辈,对方剑术师从何处啊?”白申雪无事献殷勤,可不能认为是在给他寻点子,云宫从来不敢没目的的事。
白申雪笑着道:“司空明慧的徒弟,怎么样,有兴趣去看看吗?”
钟武眉头紧皱,问:“不会吧,司空明慧都十余年没消息了,按理说是退隐了……啊,我想起来,司空明慧就是云宫的人。”
钟武只三十岁,司空明慧那一代宗师的境界他们还没法触碰到,隐约记着司空明慧是云宫的高手。
要说云宫行事最绝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待事上心,单此一件事,白申雪完成了她的目的,而钟武自身呢?
追杀叛党,偷学剑术,还是司空明慧的亲传弟子,怎么想钟武都没觉着走一遭会吃亏。
白申雪将茶水一饮而尽,道:“行了,你自行决断。”
钟武不觉着有阴谋,或者说他觉着去试试对他的好处亦有不少。
昨日夜里,风清月朗,宁颖丫头,还真是一副好性子,我若拉拢不到又需寻多久呢?
白申雪奉命来寻蒋华雪,云宫那边给她的权限只是便易行事,任何不利于云宫的人或事都可以斟酌动手,可白申雪觉着云宫那边给她的担子太重了,借刀杀人还是要的。
钟武不弱,再带人去足以拖着那宁阙娃娃,与他结伴的白子叡,白申雪只当是一枚将被丢下棋局弃子。
……
隔天,宁阙大早起到院里打坐,竟瞧见李景还给绑在庭柱上,早已经幽幽的睡过去。
捆着李景的正是她那条黑蟒鞭,只绕两圈将李景捆扎的紧紧的,一动就会有小刺伤人,因此李景在没人打理的状态下保持着一个姿势昏昏睡去。
“菜包姑娘?菜包……”宁阙摇晃着,唤醒李景。
李景摇摇头,费力的睁眼,委屈的哭腔道:“解开快点,我要杀了姓白的!”
宁阙扯断绑着李景的绳子,不料李景被绑的时常,腿软不支,一头朝宁阙栽过来。
本该闪过的,宁阙还是接下了李景,扶着她站定一时,待李景腿软缓过来,怒冲冲的要去找白子叡拼命。
李景没如何的学过老婆婆教的男女授受不亲,反倒是像一个江湖人那样,宁阙不得不承认李景还是有些干货在身的。
“菜包,我说你省省吧,打不过,你总得想着去躲吧?”
瞪了眼宁阙,李景怀着怒气,跑到白子叡房门前抬手要敲,心想要是真敲出来那个疯女人她不就完了吗?
本小姐心宽人善,岂能与疯女人一般计较?
至此,李景还是选择收手避免被揍,回走时见宁阙盘腿坐在凉棚里边练功,脑袋上冒着一股黑气,好奇的跑过去瞧热闹。
乖乖,脖子的血脉都是黑乎乎的,他这是邪功啊……
歪门邪道不同于正统秘笈,无论何种形式都会给修炼者带来不可挽回的创伤,而宁阙练功时的异样,情绪浮动大时的心魔都证明这点,类似的,巫谷沐息川、张泷他们修炼巫术毁了容貌。
李景自沐息川给的内功秘笈里边看到这些介绍,对宁阙的内功路子亦有了猜想。
“少看多做,方能成高手,你光看不做,没前途的。”宁阙睁眼,对李景道。
李景摸摸脸,似乎昨日白子叡那女人是故意骗人羞辱她的,没毁容就是她前世素斋袈裟,敲烂百十个木鱼换来的。
“哼,你说说,姓白的昨晚干的是人事吗?”李景就觉着浑身酸痛,被绑一晚上,风吹乏困,身心具有受损。
宁阙客观道:“其实吧,那种苦修有助于磨炼意志力,我也知道,子叡是欠妥当了。”
李景顾影自怜道:“可不?我这容貌身段,给绑在外头,亏的是自个儿家,要是外边,你想想,那还有活路吗?”
“是是是,子叡还是缺冷静。”宁阙无奈的叹了口气,闭目修炼。
李景也无趣,回屋睡觉去了,给白子叡那臭女人折腾的丢了半条命,真不晓得宁阙如何与那坏女人做朋友。
宁阙前不久踏入邪冥功第八层,而今稳固功力,虽说对着师父那般高手仍旧无胜算,可心魔侵心就不同了。
心魔对功力有着绝对的增益,反应、速度、力量、变数都将彻底把宁阙推到自身潜力高值。
江湖上练功入魔即为伤残,可宁阙入魔入武,相辅相成,此等手法,实在是让江湖人汗颜崇敬的。
正邪两道,还没有宁阙这样合适邪冥功的人,因为宁阙有天注定般的一份资质,蒋华雪替他寻来一部邪冥功亦不是误人子弟。
内功心法每突破一点滴,宁阙对战斗的渴望就愈发热烈,他不清楚是不是心魔在渴望,只是觉着那种与人敌对的刺激会加快他功力运行周天的速度。
昨日随着沐息川外出忙活,给了宁阙不少修炼的冲动,一直到近午时,宁阙都在修炼中度过。
“宁大侠,三少爷有请,少小姐、二少爷、白姑娘、二老爷……凡李家人,都已经入席了。”
宁阙一睁眼,守在李景院门的一个家丁上前道。
宁阙皱眉问:“李公升的家宴请我作甚?”
那家丁笑着回道:“宁大侠对李家颇有些恩情,三少爷说,此番宴会不是家宴,而是鸿门宴!”
“哦?”宁阙带着剑,道:“带路,我倒要看看,李公升耍的哪门子花招。”
紧随着家丁,宁阙发现了李家非同昨日的场景,守着李宅各处的人手似乎稀疏了许多,莫非都为“鸿门宴”调离了?
就宁阙所知的,李家大姐李萌夫家正是益州驻军将军崔让,李公升要逼宫夺权,不知道能不能镇得住崔让。
变数就在崔让身上,纵观李家其余嫡系,只要李萌夫妻二人投效李公升,李家也便稳了。
家丁带着宁阙直奔李家待客的厅室,那边坐着些人,熟面孔、生面孔各占一半,左首正是李公升,原本该坐那边的位置的李通永远成了死人。
“宁兄,本该亲自去请你的,奈何你练功之中,为防出岔子,这便没打扰你。”李公升特意将白子叡身边的位置空下给宁阙。
宁阙戴着半块面具,可也能瞧见表情,笑着道:“无妨,李兄多心了。”
紧挨着李公升的位置下首,坐着个锦袍中年人,精瘦,目如鱼鹰,直勾勾的打量人,没猜错的话,那就是李公升的大姐夫,驻军将军崔让!
再往下,一名华美的女子,面目尊贵,粉质蓉荣,表情却严肃,手边摆着两只护甲,还是开刃的。
其余的宁阙已不用多加留意,那年纪不大的可能就是李家老四李公琼、以及其余数名李家旁系长辈,每人都带着数目不等的护卫。
沐息川、张泷则与宁阙一般是以宾客的关系入席,宁阙手边就是江湖人称“活阎王”的张泷,昨夜张泷回来的早,因此沐息川与宁阙结伴出行任务的事他已经得知。
“宁兄,本以为你是正派人物,没想到是同道中人啊?哈哈……”张泷话里有话,指的是宁阙练邪功的事,当然他没认出来那是邪冥功,只觉着宁阙练功的状态与一些邪功的总体情形极为类似。
宁阙低声道:“张兄,即是同道,不妨给个准信儿,那李公诚给你们怎么的了?”
张泷据实道:“李公诚自毁容貌,将势力交递给公升兄,如今可能已经离开州治府,投奔友人了吧。”
“哦,那就行。”宁阙打量着坐上诸人,与李佟笑着眼神寒暄了一番。
张泷道:“今日事,宁兄以为如何?”
宁阙扫过崔让背后的那三个人,问:“说说看你的发现,我对江湖事不了解,还有待磨炼,放心吧,不出意外我就帮你们。”
张泷好笑道:“宁兄倒是随性,我喜欢……崔让身后右手边第一人,是益州官军有名的人物,一把鬼头刀所向披靡,叫周奢,那次一号人,名为徐朗,亦是益州府衙招来的将领,这二人倒是不难,我一人对付足矣,难就难在末尾的那个,江湖中臭名昭著,咳咳……”
战场杀敌,冲锋陷阵,那些猛将武艺不弱,可他们有时打不过江湖武者,只因为战场不是江湖,江湖人不会遭遇大面积围攻,巷斗街斗自然会强过领兵将领。
长刃战场,短刃街巷,没拿长枪巷斗的,亦没有拿匕首上战场的。
崔让身后那俩将领没带着长兵刃,仅有佩剑,简直是自寻末路。
武将强如楚霸王,使得兵刃乃是霸王枪,长兵刃;汉末吕布,方天画戟,长兵刃;三国武圣关羽,青龙偃月刀,长兵刃;霍去病,霍家枪,长兵刃;初唐宇文成都,凤翅镏金镋,长兵刃,如此可知,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
宁阙单看张泷体格就知道他练过硬派功夫,还有巫谷的邪功,可张泷身法差到恶心,想必他活阎王的名号自有原因,既然他有把握顶着俩人那就没必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