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埋尸图谱
路长安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坐在一处长廊里。
入眼皆陌生，灯火通明的长廊阴冷狭长，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随风飘至。
身旁不断有身影经过，但没人理会他，只顾向着右侧长廊尽头奔走。
嘈杂的脚步声、攀谈声，落入耳畔。
这是哪里？
路长安微微有些发懵。
记忆随之纷至沓来，他很快便从记忆里明白，自己穿越了。
当前是大江朝，兴安七年。
天灾人祸，妖魔肆虐，朝廷横征暴敛，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前身也叫路长安，刚满十八岁，因家乡闹水灾饥荒，随流民一路乞讨来到神都洛安城。
半月前，为了吃顿饱饭，与炼妖司签了卖身契，成为了一名埋尸人。
今日埋了一具狗妖尸体后，前身就突然感到浑身发冷，迷迷糊糊靠着廊壁睡了会，再也没有醒来…
大概梳理完前身记忆，路长安吸了口气，脸色复杂。
“好端端的怎么就穿越了？”
“还穿了个这样危险的世界…”
世道艰辛也就罢了，还TM有妖魔鬼怪！
心底不由恐慌起来，但很快就振作精神，路长安挪了挪发麻的腿，想要挣扎起身。
“长安，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快快起来和我去炼妖墓场！”
就在这时，匆匆人影中，一面容憔悴的高大青年瞧见他，皱着眉头赶过来。
路长安抬头，认出了青年身份。
青年名叫辛籍，平日里对前身照顾颇多。
是个大好人。
目光变得温和，他疑惑道：“辛大哥，这不是都已经下工了吗？怎么还要去？”
辛籍道：“你没听说吗？斩妖部那边又抄了一个妖魔窝点，今晚十万火急给送回来了…哎呀你就别磨蹭了赶紧跟我走，不然去迟了又要挨罚！”
路长安赶忙答应，起身随辛籍也向着长廊尽头快步而去。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埋尸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将炼妖司斩杀运送回来的妖魔尸体给埋在炼妖墓场里。
他们作为最底层的埋尸人，吃穿住行全都在炼妖司，吃食堂，住舍房。
这条长廊便是连接着舍房与炼妖墓场，并没有多远，路长安随辛籍走在其中，剧烈的心跳逐渐平复。
炼妖司，埋尸人，听起来就像是做梦一样。
……
明月高悬，天地苍凉。
两人出了长廊，很快就来到了炼妖墓场前。
路长安抬头望了望，眼中颇为震撼。
银月下，一座巨型坟墓耸立，隆起的坟包高达十数丈，不知是否是月光照耀的原因，坟墓周围有流光浮动。
入口处有重兵把守。
此刻炼妖墓场前的广场上，已经站了四十来名埋尸人，有胖有瘦，有老有少。
路长安循着记忆走入最后一排站定，辛籍则是去了第一排。
不远处，数十架盖着黑布的马车浩浩荡荡驶来，路长安扭头看见，血腥混合着腐臭味飘荡在空气里。
看来这就是他们今晚要埋的妖魔尸体了。
没多久，腰挎宝刀、全副武装的炼妖司校尉赵锋在副官的陪同下快步走至，拿过名册点了遍名，点到“邢荣”时被迫停下。
没人应答。
人群随之小声议论，站在最后排的路长安大概也听出，这个叫邢荣的死在了里面的墓室里。
“又死了一个…”
脸色微微发白，路长安轻皱起眉头。
虽以前身记忆，在这儿埋尸死人并不稀奇，他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今天尤为迅猛，竟然死了两个。
“按这夸张的死亡率，我若留在这里肯定早晚也会出事。”
这让路长安不得不心惧，穿越不易，他可不想死。
正思索对策间，那边赵锋却是面色如常，让副官去处理了一下墓室，便继续点名。
点完名，赵锋扫视人群威严声道：“此次临时召你们前来，是有一批妖魔尸体被紧急送至，须立刻送入墓场炼化。你们务必要尽心尽力，片刻都不能耽误，明白了吗？”
“是，校尉大人！”
随后赵锋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他们按秩序去库房领取妖魔尸体。
库房就挨在炼妖墓场左侧，其中一黄裙女子正指挥着人手搬运尸体，忙忙碌碌，却又井然有序。
路长安排在末尾，进去报了名字，领到的是一具猫妖尸体。
这猫妖化了人形，姿容俏丽，身段玲珑，绫罗纱裙下裸露出的雪白肉身尚还残留余温，一头乌黑秀发间露出对毛茸猫耳，臀部亦是拖了条黄色尾巴。
只是胸口被破开了一道血洞，看的他心惊肉跳。
浓烈的血腥味飘在鼻尖，路长安强忍不适，将猫妖使劲扛在肩头，前身常年忍饥挨饿，身体自是孱弱不堪。
在一众库房伙计的冷眼旁观里，吃力走向炼妖墓场。
……
墓场内，灯火大亮，路长安的眼前是一条大理石铺就的环形走廊。
记忆里，这炼妖墓场共分为四层，一层位于地面，四层位于地底数十丈深处。
好在他所要埋的猫妖，就在第一层。
稍微辨别了方向，路长安很快就找到了一层六号墓室。
青黑色的墓室墙壁上，闪耀着淡金色纹路。他找到石门上的钥匙孔，将一并领到的钥匙插入旋转，咔嚓一声，石门轰隆隆打开。
顿时一股阴寒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他浑身一颤栗。
稍作犹豫，路长安便迈步进入墓室，刚一进入，身后石门自动关闭。
墓室陷入了死寂。
他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待到勉强适应了墓室里的昏暗和阴冷，路长安向前走了两步，这墓室很空旷，一眼就看见了位于墓室正中的炼妖池。
炼妖池如前世学校澡堂里的澡池差不多大小，被黑色土壤覆盖着。
循着记忆，路长安放下猫妖，拿过墓室角落里的铁锹，在炼妖池中找好位置，不假思索开始挖坑。
这黑色土壤也不知是什么，坚硬难挖，足足挖了好半天，他才终于将尸坑挖好。
转身将猫妖拖入尸坑中，震了震精神，拿过铁锹快速掘土掩埋。
“唰唰唰——”
碎土不断落入尸坑，渐渐没过了猫妖尸身。路长安不敢去看坑内，只顾埋头掘土，抛土。
半个时辰后。
担心的变故一样都没有发生，尸坑被彻底填平。
脚下炼妖池开始亮起了金芒，池中显映出一张金色图纹，光芒照亮了整间墓室。
路长安心知，这是炼妖大阵开始运转了。
妖魔鬼怪死后，极容易滋生煞气，若不妥善处置，则会变成邪魔继续危害人间，所以朝廷才设立了炼妖司，埋下了这座炼妖大阵，以绝后患。
终于埋完，路长安长出口气，没有心思观赏炼化过程，只想着赶紧离开墓室。
“噹！”
可突然，脑海中一声震响，震颤心灵。
与此同时，眼前缓缓展开了一本泛着金黄雾霭的神奇图册，封面书写四个篆体大字：
埋尸图谱。
第2章 明窍丹
雾霭吞吐之间，图谱飞快向后翻了两千五百页，在一张画着美艳女子的页面停了下来。
看的见，却摸不着。
路长安正自惊奇，忽又觉精神一阵恍惚，脑海中泛起了一幅幅色彩鲜明的画面。
冀州，九命山。
山间野猫误食灵果，开启灵智，修行百年化得人形。
猫妖感山林凄苦，修行缓慢，随化作女子混入俗世，专门诱惑那些穷苦书生，待书生上钩，一夜风流吸食其精气，骗色骗命。
得逞之后即辗转它地，故技重施。
一直相安无事，直到猫妖行至扬州，适逢春光日暖，杨柳依依。
美人俏立河畔，凭栏远眺寻找目标。
人群中走来一落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无精打采，边走边唉声叹气。
猫妖瞧见心甚欢喜，瞄着书生走近，“啊呀”一声失足掉落水中。
书生听见响动，发现有女子落水，毫不犹豫跳水救人。
猫妖被救上岸来，妙目顾盼，为答谢救命之恩，自愿以身相许。那书生见猫妖年轻貌美，眉来眼去之下，也就半辞半就与猫妖去了客栈。
是夜，书生一命呜呼。
猫妖将书生抛尸野外，自以为手段天衣无缝，但熟料这书生竟也非善茬，乃是扬州城一名门望族公子，平日癖好假扮穷苦失意书生来骗取良家妇女美色。
书生之死，府上震怒，告到了帝都炼妖司，炼妖司派仙师一路顺藤摸瓜，很快就锁定了猫妖行踪。
猫妖惊觉，连夜逃跑，逃入黑风魔君洞府寻求庇护。
兴安七年，三月十二日，辰时整。黑风魔君一众被炼妖司一网打尽。
……
走马观花，待到脑中画面消失，猫妖生平被悉数记录在了埋尸图谱上。
猫妖画像之下，亮起了一颗星辰，随即图谱合起，消失无踪。
路长安回过神，低头一看，手里已多了一枚丹药。
——明窍丹
明窍丹，以妖族妖丹精血炼制，食之可明心见性念头通达，九窍俱开修行无阻；普通人食之则还有点凡成金之功效。
“这丹药…是埋尸给的奖励？”
路长安又惊又喜，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将明窍丹吞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须臾便深入四肢百骸，身体各处徐徐传来了灼热、疼痛之感。
心知这是丹药正在拓展强化他的经脉骨骼，路长安赶忙盘坐于地，消化药力。
两个时辰后。
药劲已完全退去，路长安睁开眼，有了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起身活动了下四肢，身体很轻盈，内里却充满了力量，比之先前的弱不禁风强了何止数十倍。
且头脑清晰明澈，念头所至，好比鹰击长空，又好似鱼翔浅底，皆可恣意翱翔。
这种奇妙感觉前所未有，静静感受了片刻，所思所想皆明悟于心。
路长安大喜。
转而心念微转，低声喃喃道：“埋尸图谱，埋尸，奖励…”
少年难掩激动，以手掩面。
他路长安，竟然也有外挂了！
自穿越后就一直压抑沉重的内心，随着埋尸图谱的出现，终于让他吐出一口浊气，看到了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希望。
脚下炼妖池早已褪去了金光，墓室重新变得昏暗，路长安收拾心情，匆匆出墓室而去。
……
出得炼妖墓场，校尉赵锋已不见了踪影，路长安在副官那里交了差，见副官神色如常，不禁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待在墓室里的时间还不算太久，并没有引起副官注意。
出来时墓场入口有沙漏显示时间，他根据沙漏稍稍推算，自己这次进去大概花了四个时辰。
默默记下时间，此刻夜凉如水，天边已经挂起了鱼肚白，怎奈肚子咕咕叫出声，路长安伸手摸了摸，便打算先去饭堂吃饭。
“长安！”
不想刚准备动身，却听见身后传来这熟悉一声。
路长安回头望去，看见高大清秀的辛籍快步赶来，满脸关切道：“怎么样，你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劳烦辛大哥挂怀。”他感激道。
辛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此前见你坐在长廊里心神不宁，又一副魂不守舍模样，一直都还担心来着。”
“如今你能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路长安心存感激，邀请对方一起去饭堂，辛籍欣然接受。
去饭堂路上，趁机又问了些关于炼妖司的问题，他本来就是新人，辛籍不疑有他，知无不答。
两人如此一路来到饭堂，这个时间点饭堂本还未开张，但因今夜临时加班，很多埋尸人干完活后都会选择来到这里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只得早早开门。
果不其然，两人赶到时，饭堂已经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辛籍说过，这些埋尸人多是来自神都附近的流民乞丐，吃多了苦日子，也看惯了生死，如今在炼妖司能隔三差五就吃上一顿大鱼大肉，已经很幸福知足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埋尸这么危险，却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想要进来的原因。甚至是拖家带口，从边境一路逃难至此，就是为了能进炼妖司吃上几顿饱饭。
“唉，前身又何尝不是如此？”路长安在心中叹息一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两人当下挑了个清净位子，边吃边聊，路长安如今吃了明窍丹的缘故，胃口大开，饭量大涨。
这时，饭堂门口有人脚步匆匆走进，二话不说端了碗凉水咕咚咕咚就喝了个干净。
有相熟的人见了，奇怪问道：“刘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那叫刘全的道：“嗨呀，孙哥死了！”
此话一出，饭堂里顿时闹哄起来，有人惊道：“死了！？快说说，孙哥咋死的？”
刘全道：“听说是埋了个叫什么黑风魔君的魔头，孙哥这边正挖着坑呢，那魔头却突然坐起，对着孙哥张嘴吹了口气，孙哥人就没了！”
“嘶——”
饭堂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室温骤升。
路长安也跟着吸了口气，旋即压低声音疑惑问道：“孙哥是什么人物吗？”
辛籍脸色凝重，自顾自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沉声道：“你有所不知，孙哥是我们埋尸人中活得最久之人，已经在炼妖司足足待了六年，可没想到这次竟然也…”
说到这里，辛籍叹了口气。
路长安亦是露出惋惜神色，似有所思。
一个大寿星就这么没了，难怪会引起如此轰动。
听说，某些阴险狡诈的妖魔会在死前施展秘法，拉人垫背，埋尸人碰着了基本都是必死无疑。
心中不由一凛，但愿自己永远都不要碰着。
蓦然又回忆起那猫妖生平，强如黑风魔君这等妖魔，面对炼妖司的抄家之举，却除了苦苦哀饶之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看来炼妖司比想象中还要强大！”路长安双眼蕴光。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因为不管怎么看，苟在这炼妖司埋现成的尸，都要比去外面世界亲斩亲埋要快捷且安全的多。
……
转眼就来到了第二日。
清晨点完卯，路长安没了昨夜运气，从库房领到的是一头体型彪悍的猪妖尸体。
猪头人身，少说也有五百斤重。长得是肥头大耳，面目可憎，全身毛皮黏滑腥臭，熏的库房伙计都直呼要命。
和娇小喷香的猫妖简直没法相比。
路长安也很受不了，但一想到埋完之后的奖励就没那么在乎了。谢绝了库房伙计的有偿帮助，‘拼了老命’拽着两只猪耳，一步步往炼妖墓场挪走。
埋尸人都是普通人，碰到这种体型巨硕的妖魔尸体一般都得花钱认栽，甚至有碰到熊妖、象妖的这种倒霉蛋，最少都得雇辆马车起步，直接三天就白干了。
而路长安之所以坚持自己拖，没别的原因，单纯就是因为…
雇不起。
钱袋比脸还要干净。
好半天之后，这才终于将猪妖尸体给拖进了墓场走廊。见四下里寂静无人，路长安搓了搓手，扛起猪妖尸体就飞奔起来。
第3章 仙狐瞳
吃了明窍丹后，路长安的气力远超常人。
扛着个五百斤重的猪妖在肩上，脚不浮气不喘，甚至还能腾出手来开墓室的石门。
当然这种惊世骇俗的自身改变，他没想过暴露给任何人知道。
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了一分危险。
所以在外人面前，他依然还是从前那个单薄瘦弱的少年。除了命可能比较硬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优点。
由于力量大幅增长，这次路长安只用了半个时辰，从挖坑到全部埋完，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随之埋尸图谱出现，在第两千多页猪妖画像下点亮了一颗星。
猪妖生平…
原来这猪妖本是一农户家养的牲畜，养了好些年一直舍不得宰卖，以至于年老成精。
成精后猪妖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拿农户打了牙祭，并掳走村长之女，逃入荒山。
按大江律，妖族吃人罪大恶极，掳掠人族亦是死罪，当地郡县上报炼妖司，炼妖司派仙吏流星赶至，探查到猪妖藏匿之地后就地诛杀。
埋完猪妖，路长安又获得了一枚丹药。
——神魂丹
作用是强化精神魂魄，使得邪煞难侵，污祟不染。
总结就是好东西。
抱着吃药不隔夜的想法，路长安直接将神魂丹吞入口中。
活命的可能又增加了一成！
……
因猪妖体型较大缘故，路长安故意比上次多待了一个时辰才走出墓室。
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出来后日已西斜，埋尸人没有任何休闲娱乐可言，下完工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唯一的福报，可能就是睡觉的舍房都是标准单间了。
单间，却也不限制睡觉人数。
第三日。
广场点卯，这次意外没有人缺席。
不幸中的万幸。
随后是领尸环节，有人欢喜有人愁。
路长安刻意去观察，发现妖魔尸体都是由库房来统一分配，并不会因为是新人就会受到特殊照顾。
轮到他时，兴许是那帮库房伙计觉得他太抠没油水可捞，发了他一具相对娇小的狐妖尸体。
这狐妖。
青丝缱绻似绸作，霓裳半解现春色。
脸蛋精致绝伦，精雕玉琢的雪白酮体透着股无法言说的天然之美，曼妙丰盈，峰势惊人。
浓墨发间狐耳若隐若现，身下三条尾巴格外惹眼。
不多不少，正好三条。
路长安不禁多看了两眼。
据说狐妖尾巴可用来存储灵气，当吸收了足够多的灵气时，尾巴就会一分为二，并随着实力不断提升，最终能够裂变成九条尾巴，成为传说中的九尾妖狐。
对此他也不知真假，在领到墓室钥匙后，只管抱着狐妖走出库房，直奔炼妖墓场。
“二层十号墓室…”
有些意外，狐妖胸前挂着的白晃晃钥匙，编号显示‘二层十号’。路长安微微默念，内心既惊喜又忐忑。
他已从辛籍那里证实，所埋墓室越往地底，就代表妖魔生前实力越强。
可见狐妖这三条狐尾并非什么情趣装饰，而是实打实的实力象征。
“要小心。”他告诫自己。
进入墓场后，循着楼梯径直来到第二层（负一层）。这里温度明显降低，一股阴寒自脚底升起。
但路长安身强体健，浑然不觉。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二层埋尸，四下环顾，发现走廊较之一层要宽阔许多，且有马车进出的专用通道。
不远处，刚好就有一辆马车正缓慢行走，其上拉着一头身长丈余、少说也有千斤重的黑熊精，车轮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马车旁紧跟一愁眉苦脸的埋尸人，抬眼瞧见路长安，又瞧见他怀中香艳横呈的狐妖，不禁露出了羡慕目光。
“唉，我咋就没这福气？”此人唉叹一声，恨不能与他交换。
路长安当然不可能交换，只好点头致以同情。
很快来到十号墓室，待到石门自动关闭，话不多说，拿起铁锹就在炼妖池中开始挖坑。
这次挖起坑来比昨日又轻快了许多，有着神魂丹蕴养精神魂魄，他非但不显疲累，反而越挖越精神，越挖越兴奋。
不消片刻，尸坑便已挖好。
瞅了眼狐妖那高高耸立的胸际线，路长安放弃了埋前摇一摇的想法，将狐妖拎入坑中。
正待要脱手，却不料浑身一哆嗦。
眼前景象产生了一瞬的顿挫感！
“糟糕！”
他意识到不妙，连连后退。
再去看时，却发现墓室内暖风阵阵，香气四溢，被甩开的狐妖竟已活了过来，睁开的碧眸犹如宝石般绚烂。
“嘤嘤嘤~”
狐妖发出银铃般的魅笑声，身轻如燕，眨眼飘至近前，紧贴住路长安僵硬身子，向着他耳朵吹气。
狐妖吐气如兰道：“少年郎好狠的心呀，竟是要活埋了奴家~”
声音酥酥柔柔，撩人心弦。
但任凭狐妖百般施为，路长安兀自岿然不动。
狐妖又媚眼含笑，魅惑低语道：“少年郎你可要想好咯，埋了我对你又无甚好处，倒不如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只要交易达成，奴家就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无论是大富大贵，还是妻妾满室，奴家都会帮你完成。”
“甚至只要你愿意，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
狐妖靡靡之音，含苞之态，诱人心魄。
“以身相许？”
路长安终于有了反应，清秀俊逸脸庞露出痴迷神色道：“这个好，炼妖司清冷寂寞，我刚好缺一个暖床狐宠。”
“是极是极，奴家可是有三条尾巴呢，最擅长暖床咯！”
狐妖见他答应，满心欢喜，股后三条雪白狐尾欢欣摇摆，摆作各种姿势。
路长安却好似没看见，在狐妖驱使下缓缓走至尸坑前。
狐妖心喜急切道：“官人真棒，快把身子靠过来，让奴家轻轻吸上一口…”
路长安却突然变了脸色，冷喝道：“大胆妖狐，你想吸哪里？”
不给狐妖任何反应机会，伸手抓住其细白颈项。
唳！
被抓住的狐妖发出一声尖叫，拼命挣扎。
狐妖不敢置信道：“你…你竟识破了我的魅惑术？可你明明是个凡人！”
“是你的幻术太低级了。”路长安声音淡漠。
趁着狐妖陷入自我怀疑之中，他手上一用力，眼前幻象顿即碎裂。
意识随之清醒，眼前恢复如初。
暗沉的墓室里，狐妖尸体依然好端端躺在尸坑前。
原来刚才的狐妖，只是路长安眼中的幻象。
“都说狐妖最擅蛊惑之术，看来果真不假…靠，差点就被吸干了！”逃过一劫，路长安心有余悸。
幸好自己早有防备，且受神魂丹滋养缘故，精神抗性比常人强太多，否则真就着了这狐妖的道。
越想越是后怕，路长安赶紧将狐妖丢入炼妖池掩埋。
好在没有再出变故，尸坑被顺利填平。
不多时，脚下炼妖大阵开启，金芒照亮墓室，炼妖池内传来了一声凄厉狐叫，但转瞬就消逝无弥。
眼前埋尸图谱出现，自动翻至两千页。
一名打着纸伞、一尘不染的美貌女子漫步雨中，身旁亭台楼阁、花团锦簇。
路长安获得了一门狐族秘法。
——仙狐瞳
上可窥天机，下可辨阴阳。
双眼传来丝丝灼热感，好似有什么要从中挣脱而出，路长安揉了揉眼，然后尝试打开仙狐瞳。
“唰！”
黑色瞳孔迅速褪去，转而化作十字，蕴含淡淡金光。
第4章 妖王
仙狐瞳作用下，路长安一对十字金瞳扫视四周，原本亮着微弱火光的墓室霎时就变了一番景象。
变成了一座阴气森森的鬼府，府门紧闭，紫红色煞气喷吐，宛如地狱之门。
“这是…”
路长安大为惊讶，想要再看仔细，却见鬼府突然凭空消失，眼前又变回了灯火灰暗的墓室。
良久之后。
“我这算是窥探到了天机？”路长安回过神，眼中异彩，复杂心道。
没有答案，任凭他想秃噜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索性不再去想，用仙狐瞳再去察看墓室，只见入眼皆是浓雾般的紫红色煞气，煞气几乎要凝成实质，铺天盖地。
“怪不得埋尸人短命，这里本就是极阴之地，又有这漫天煞气不断侵蚀生机，如此想不死都难！”
路长安恍然大悟，心中凛然。
等到收起仙狐瞳，狐妖的记忆碎片出现在脑海里。
这狐妖前期记忆模糊不清，似乎是被外力抹去，不能知其来历。
随后狐妖化名胡苏儿来到人族俗世，遇一嫉妖如仇老道，与之斗法不敌，负重伤逃入城市，被一叫王玮的书生所救。
本应又是一段书生与狐妖的露水姻缘，但只因这王玮相貌丑陋，又身材短小，胡苏儿接受不能，将到口的“愿以身相许”改成了“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王玮却并不死心，迷恋胡苏儿美色，在暗示明示强势均未能得逞之下，怒极生恨，将她卖入青楼。
开始胡苏儿誓死不从，但因重伤在身只得就范。后通过吸取嫖客精气来治疗伤势，终迷失其中，沉迷于繁华俗世。
两年后，胡苏儿靠着天生狐媚、纯欲风诱惑红透青州，艳名远播。而王玮则成了青楼常客，得偿所愿与狐妖再续了露水前缘。
这一续就是倾家荡产。
五天前，王玮被发现死在了暖香阁床幔里，身体干瘪如枯枝败叶，至此胡苏儿身份暴露。
按大江律，妖族不得与人混居，戕害人命更是死罪。
炼妖司火速介入，查探出胡苏儿收集人族信息的证据，判定为妖族奸细，但无法溯其根源，便将胡苏儿斩杀并没收一切非法所得。
“……”
通过这两天的埋尸，路长安对大江的刑律已有了初步了解。
在对待妖族态度上，不滥杀无辜，但也绝对够严厉。
境内妖族稍有犯律，便是炼妖司一条龙伺候：斩杀、埋尸、炼化。
“可即便如此，依然还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害人，可见这个世道究竟有多乱！”路长安低声感慨。
所以，外面世道如此之乱，还是苟在炼妖司最安全！
下了工去饭堂的路上，路长安使用仙狐瞳暗中观察路过的埋尸人。
每个人脑后都晃荡着一道重合虚影，虚影五官依稀可辨，黑气缠绕，黯淡无光。
仙狐瞳作用下，他可以看见每个埋尸人的生魂。
“魂魄越黯淡就代表寿数将尽…”
路长安叹了口气，很显然，这些埋尸人都活不长了。
吃饭间隙，他又碰着了辛籍，找了个机会察看，就发现辛籍身体里的魂魄虚影直接呈透明色，轻飘飘悬于头顶，仿佛风一吹就会魂飞魄散。
情况比任何人都要严重。
心中悲凉不知该如何开口，路长安张了张嘴，“辛大哥…”
“怎么了长安？”辛籍正喝酒吃肉，闻言抬头轻笑。
他勉强笑道：“辛大哥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取。”
辛籍愣了愣，有些莫名其妙。
但架不住路长安的热情，被迫干了两大碗饭。
……
第二天一早。
雷打不动，照例广场点卯，库房领尸体。
路长安一直担心辛籍，可没想到轮到自己领尸体时却引起了一阵不小骚动。
他领到的是一具蛇妖尸体，男性，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尾，相貌普通，身形偏瘦弱，怎么看都平平无奇，但钥匙上的编号却是…
四层一号墓室！
“你小子运气挺不赖，半年都见不到一次的妖王尸体，没想到今天却让你小子给碰上了！”库房伙计啧啧惊叹。
引来了附近好几个埋尸人的注目，目光里全是同情、怜悯。
路长安脸色变幻，仔细瞅了库房伙计一眼，见其亦是满脸同情，并不像是弄虚作假，不由打消了被针对的念头。
兴许真就是自己倒霉。
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没被针对，那就一切好说。
遂假装出苍白苦楚神色，路长安‘吃力’扛起蛇妖尸体，单薄身子摇晃走向库房大门，随时都可能因体力不支摔倒。
如此一路进入炼妖墓场，路长安刚下到二层，一辆拉着虎妖的马车迎面驶来。
两人互相看着眼熟，默契点头致意。
打完招呼，对方瞧见他肩头瘦不拉几的蛇妖，正要像昨日那样再次流露出羡慕神色，却见到路长安身形一转，已沿着楼梯向着三层而去，顿时满脸舒畅。
“嘿嘿，这才公平！”此人小声嘀咕，愁云尽散。
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要知道，有些人啊，连花钱雇马车的机会都没有，埋着埋着人就没了。
……
这边，路长安小心翼翼前往四层，一路上再也没有碰到其他埋尸人。
四层位于地底十数丈深处，到了目的地后，铺天盖地的阴寒冷意冻得他瑟瑟发抖。
灵丹妙药也不管用了。
一号墓室紧挨在楼梯一侧，墓室大门换成了精晶玄铁铸造，雕刻着各种看不懂的铭文纹路，规格明显升级。
用钥匙打开墓门，墓室比一层和二层也要明亮宽敞数倍，光是炼妖池就足足大了一号，已从学校小澡堂升级成了会所规模。
此刻路长安并没有多少恐惧，反而心态出人意料的平静。
刚才他已用仙狐瞳察看过，在蛇妖体内并没发现藏有任何魂魄痕迹，当然，以他目前水准并不一定准确，但至少可以落得个心安。
四层实在太阴冷，路长安无暇他想，拿起铁锹在炼妖池中快速挖坑。
半个时辰后。
终于将尸坑挖好，路长安站直身体，对脚下挖出的尸坑非常满意，感觉自己天生就是埋尸的料。
转身正准备送蛇妖入土为安，却突然感觉空气里有些不对劲。
心头在疯狂示警，有危险靠近！
路长安匆忙之间赶紧打开仙狐瞳，就听高空中传来一道浑厚嗓音：“小娃娃，你要机缘不要？”
第5章 道经
这凭空一声，吓了路长安一大跳。
双眼转瞬化作十字金瞳，抬头向着声音来源扫去。
就惊见墓室之中，一头蟒蛟虚影盘身而立，高达三丈有余，扁平蛇首高高昂起，吞吐蛇信。
“靠，又来？”
路长安倒吸一口凉气，背后冷汗直冒，强迫自己冷静。
不要慌，要稳住！
诈尸又不是第一次遇见，平常心！
如此这般，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如果他没听错，这蛇妖刚才好像说什么机，什么缘。
计缘？
路长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挺直腰板直视蟒蛟虚影，脸色平静如常，欢喜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蛇兄妖友的一缕残魂，妙极妙极，妖友你没死那可真是太好了！”
得益于灵丹妙药滋补，他此番器宇轩昂，也算是气质出尘，颇有高人风范。
“嘶嘶嘶。”
头顶蟒蛟虚影蛇信吞吐，陷入了沉默。
对方这反应与台词，与预想的不太一样！
好像还挺兴奋？
因为此前吃过这等暗亏，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蛇妖只好将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咽回肚里，诧异道：“你竟然能看见本座？”
路长安笑道：“我这双金瞳上可窥天机，下可辨阴阳，区区妖友之残魂，当然看得见。”
此时蛇妖方注意到了路长安的双眼，虚影猛然瞪大蛇目，惊声道：“嘶！这是…仙狐瞳！？”
虽然蛇妖只是一道虚影残魂，但带给路长安的压迫感却丝毫也没减弱。见蛇妖居然认出了他这对十字金瞳，思绪飞快运转。
有了计议。
路长安强自定神，中气十足道：“妖友好眼力！不错，正是仙狐瞳！”
一口一个妖友，还这般镇定自若，这让本就生性多疑、素来稳健谨慎的蛇妖更加疑上加疑。
“不可能！仙狐瞳只有狐仙血脉才可修炼，你区区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炼得？”
说着蟒首蜿蜒而下，径直抵至路长安身前，竟比他整个身子还要巨大，张口就是一声嘶吼。
虽只是魂体，强横气息顿时吹的路长安长发飞舞，布衫飘扬。
面对蛇妖的嘶吼，换做其他埋尸人恐怕早已吓破胆，路长安却愣是面不改色，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他只知道，如今箭已在弦上，但凡露出一丝怯懦，今天就别想走出这间墓室大门。
此刻，与近在咫尺的蟒首对视，路长安却是冷笑道：“有趣有趣，妖友又怎知我就是个凡人？”
被他这自信反问搞得更加疑虑，蟒蛟虚影蛇信吞吐，快速思考。
作为一方妖王，他自然认得仙狐瞳，这绝对不会错。而仙狐瞳也只有涂山狐仙血脉才可修炼，这也绝对不会错。
浑浊眼珠滴溜溜一转，蛇妖迟疑道：“难道是掩息神通？”
他曾听说有一种掩息之法，可掩藏世间一切气息，妖气亦包含在内。除非人族真仙亲临，否则一丝实力、妖气也不会泄露。
掩息神通？
自己竟然没想到。
路长安不假思索，微微颔首。
“原来是涂山前辈，难怪！难怪！”
见路长安默认，蛇妖像是顿悟了什么，所有疑惑拨云见日，全都说得通了。
蟒首又欺近闻了闻，旋即倏然退去。
“桀桀，前辈神通了得，黑蝰佩服！”蟒首已退回高空，蟒蛟虚影继续盘作一团，浑厚声音里多了层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都说涂山狐族向来避世不出，黑蝰一直信以为真，可谁又能想到前辈却早已打入了人族内部！”
“不愧是狐仙手笔，高！实在是高！”
蛇妖转而眼露钦佩神色，他很清楚，这里是人族炼妖司重地，能在这里潜伏足以说明实力之强横。
且需要足够大的勇气和胆魄。
因为一旦身份暴露，千百年修行就会付之一炬。
眼下甭管这蛇妖如何脑补，路长安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其实是怕言多必失，不到迫不得已他绝不答话。
脑子里在飞快消化所听到的信息。
涂山狐族，狐仙血脉…
又听蛇妖敬声问道：“不知前辈是狐仙娘娘座下哪位妖王？可否方便…”
“不方便。”
路长安直接拒绝打断。
蟒蛟虚影微微一愣，蛇信吞吐骤停。
生怕蛇妖翻脸不认妖，路长安赶忙道：“娘娘曾有交代，令我在此潜伏之际，如若遇上妖友这般的妖王需出手相助。”
蟒蛟虚影大喜道：“前辈言下之意，是有助我脱困之法？”
“并没有。”
路长安干脆摇头，接着说道：“妖友若有脱困之法不妨说来，我以涂山狐族名义起誓，定会全力助你。”
见他把涂山狐族都搬出来了，方知是真的没有办法，蛇妖喜色全无，黯然苦涩道：
“前辈莫说笑了，我都成了这副惨样，哪还有什么脱困之法？”
又叹气道：“这炼妖司里里外外布满了禁制，又暗有武道高人镇守，前辈能潜伏进来想必定然不易，黑蝰不能害前辈暴露了身份！”
蛇妖一番话，感人肺腑，路长安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可不指望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蛇妖会讲什么江湖道义。
事实也正是如此，蛇妖早已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
他如今只剩一丝神魂之力，强行夺舍普通人族还行，但若对上了眼前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涂山妖王，就算全力一击恐怕也没有丝毫把握。
蛇妖不禁很是庆幸，还好他吃了安远城的教训，刚才一进墓室后没有贸然动手，否则怎么魂飞魄散的都不知道。
念及此，蛇妖决定启动第六套逃命方案，故作悲痛道：“也罢，合该我黑蝰命该于此！”
“事到如今，前辈你切莫为难，快动手埋了我吧！也当是黑蝰临死前为妖族做下最后一点贡献！”
“道友当真？”路长安双眼蕴光。
虽然丝毫也不信，但这种要求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自然是求之不得。
蟒蛟虚影视死如归道：“自然当真！”
路长安点头表示了解，当着蛇妖的面单手轻松拎起蛇妖肉身，道：“妖友深明大义，来年我定当亲率族中小辈为妖友扫墓敬香。”
见蛇妖没有任何动作，他遂放心大胆将尸体好生放入尸坑，张嘴‘呸’地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拿起铁锹试探道：“妖友准备好没有？我可要埋了。”
作势就要掘土掩埋。
“且慢！”蛇妖突然开口。
路长安心想果然不出所料，问道：“妖友还有何遗言？”
蟒蛟虚影张嘴吐出一颗火红色宝珠，道：“此宝珠乃我蛇族至宝，黑蝰死则死矣，可这宝珠绝不能落入大江人族手中，否则会给我蛇族带来灾难。”
“故还请前辈他日回到涂山后，能屈尊前往黑蛇山将宝珠交于蛇祖，黑蝰万谢！”
宝珠送到面前，路长安伸手接过，不露声色道：“好说。”
“前辈大恩，黑蝰来世必报！”
话毕，蟒蛟虚影在万分感激中缓缓消失于墓室。
墓室重归寂静，能听见扑通扑通心跳声。
路长安等了片刻，确定危险已解除，目光微微打量手中火红宝珠，又看向脚下尸坑，然后想也未想，随手将宝珠丢了进去。
丢的有多潇洒，后续就有多狼狈。
丢完立即手脚并用将黑色土壤一股脑推入坑中！
脚下炼妖池爆发出耀眼金光，金色图纹缓缓转动。
“滋滋滋滋——”
尸坑内响起炼化声音。
“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啊啊啊啊啊——”
“本座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路长安听着脚下凄厉叫骂，却是重重吐了口气，抱歉道：“对不起，你连做鬼的机会也没了。”
进了炼妖大阵的妖魔鬼怪，只会有一个结局，那就是魂飞魄散。
如果他猜的没错，蛇妖残魂就藏在这宝珠里，他若相信了蛇妖鬼话将宝珠带在身边，哪天被夺舍了都不知道。
鬼门关前走一遭，埋尸图谱出现在眼前。
图谱翻至五百页，在一黑色大蟒图像下点亮了一颗星。
路长安获得了一本经书。
道经。
一本特殊的修行功法，无需打坐也无需刻意修行。
只要心底默诵道经，即可吸收引导天地灵气，增长修行。
第6章 鲤鱼
大道至简，润物无声。
说的大概就是这本道经。
很快，经书化作一抹灵光落入灵台，路长安默诵经文，即刻感觉到身周万物之灵气被缓缓吸入体内。
默诵经文不停，灵气循周天之势在体内游走运转，温养拓展经脉骨骼，淬炼身体肌肉，最终化为一缕法力汇聚于丹田。
一周天运行完毕，感受着丹田内已多了丝法力，路长安喜不自禁。
“太好了，终于可以修行了！”
连续遭遇了两次诈尸，他现在比谁都迫切想要提升自身实力，最起码能够在炼妖司里拥有自保能力。
好在，道经的出现，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当今外面世道太乱，炼妖司里也不安全，他必须尽快修行，提升自身。
眼下时候尚早，路长安便找了个墙角位置，无需刻意打坐，选了个舒服姿势靠躺墙壁，心底默诵道经，身体自动进入练功状态。
同时通过脑子里生成的记忆碎片，大概了解了蛇妖的生平。
蛇妖名叫黑蝰，是妖域势力黑蛇山的一位新晋妖王，颇受蛇祖器重。
此蛇崛起过程堪称逆袭典范，前期一直默默无闻，隐藏实力，在弱肉强食的黑蛇山低调发育了数百年，在一波又一波的残酷竞争中顽强活了下来。
终于，在无血脉加成、无家族撑腰、无天材地宝的三无背景下，偷偷晋为妖王，成为了黑蛇山最具传奇色彩的妖王之一。
受到蛇祖赏识，得赐九转火灵珠，依托此宝珠可保九次神魂不灭。
黑蝰获得此宝，再加上他稳健谨慎的性格，本有希望不死不灭，可没想到黑蝰却自己膨胀了，忘却了初心，行事逐渐大胆。
近闻蛇祖正闭关冲击化蛟，为了给蛇祖送上一份大礼，黑蝰将目光瞄准了大江国人族，欲要血祭安远城数十万百姓生魂来炼制毒丹。
说干就干，黑蝰亲率族中亲信数百蛇偷渡大江边境，因事先周密部署，顺利于安远城设下了血祭大阵。
却不料正当黑蝰脚踏虚空，居于城池上空准备开启血祭大阵时，哪知那城中本完全不在他关注之内的，数个扫地大爷、摆摊摊贩、勾栏听曲书生，转瞬化为一道流光，冲向了高空中的自己。
黑蝰当时害怕极了，方知人族狡诈可怕。被十数道气息丝毫不弱于自己的人族高手围攻，当场就被打散了神魂，凭借九转火灵珠方才逃过一劫，保住了最后一丝神魂。
然后尸体连同宝珠被运回了洛安城炼妖司总部，没想到他乡遇故知，在炼妖墓室里竟然遇见了涂山狐族的前辈，本以为得救，可谁知却遭到狐族一记背刺，死不瞑目。
“难怪蛇妖没有第一时间对我动手，原来是被阴怕了。”
“这宝珠果然有问题，还好我没有上当。”
墓室角落里，路长安又好笑又庆幸。
而且从蛇妖记忆来看，直到临死前，蛇妖都对他是涂山狐族某妖王的身份深信不疑。
这就挺惨的，报仇都不知道该找谁报的那种惨。
不过相比于蛇妖的所作所为，路长安只想说，死有余辜。
竟然妄想血祭一城数十万百姓，这种十恶不赦的妖族今后有多少他埋多少！
当然，前提是管埋不管杀。
对路长安来说，蛇妖生平也并非全都是负面评价，至少还具有一定的教育意义。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妖，想活得长久就得稳健到底，千万不能半路膨胀。
因此，受蛇妖启发，路长安更加坚定了苟在炼妖司的决心，除非有一天实力能与天肩并肩了，否则绝不踏出炼妖司一步！
……
随着体内灵气周天运转，丹田之中的法力越积越多，路长安能清晰感觉到身体素质的全面增强。
如此一直默诵道经到傍晚时分，灵气运转完了六个周天，丹田内的法力增涨肉眼可见。
未来可期。
出炼妖墓场前，路长安将自己浑身弄脏，整成一副灰头土脸模样，这才小心出墓室门而去。
如果不出意外，他埋了妖王这事已经在埋尸人中传开，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再度拿出精湛演技，将一个面容苍白如纸、身体虚弱无力的少年形象演的是入木三分。
于是，回舍房一路上，沿途埋尸人们对他的窃窃私语从…
“看到了吗？那个小子竟然从四层墓室里活着出来了！”
“嘶，好厉害！”
变成了…
“唉，小兄弟真可怜，年纪轻轻身体就被折磨的不行了。”
“看他那样子，应该没几日可活了吧…”
“……”
虽然被人诅咒总归有些不爽，但路长安听着反而松了口气。
只要能顺理成章的在这里埋尸，被诅咒又何妨，总也好过被炼妖司拉去研究，然后当作妖魔给埋了。
一路这般回到舍房，路长安毫无饥饿感，便拿了件换洗衣裳先去把身上的污垢给洗了。
在炼妖司埋尸除了比较费命外，其他一切其实都挺好。至少吃喝不愁，住的地方也足够私密舒适。
所以洗澡在这里并不稀奇，舍房后有一条宽敞河流，源自洛安城外的安江，偶尔有埋尸人会在这里洗澡。
此时，路长安正浸泡在河水之中，快速清洗身体。
透过清澈河面，银白月光照耀下，映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俊朗面容，眉宇清秀极了，似头顶朗朗皎月，却又多了些少年郎的英气。
皓齿明眸，薄唇高鼻，脸庞棱角分明，笑容温暖和煦。
若用洛安城里书生的话来说就是——
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那又能如何？”
路长安随手将河面倒影挥散，听着河流某隐蔽处依稀传来的两道喘息声，他微微挑了挑眉。
“长得帅在这里，可并不是件好事。”
他嘀咕着，洗澡变得小心翼翼，也加快了速度。
或许是被他帅气相貌吸引，一条金色鲤鱼隔着三丈距离浮上了河面，直勾勾盯着他看。
之所以说是直勾勾，是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路长安对这条鲤鱼并不陌生，因为通体金灿灿，本身就很特殊。他每次前来洗澡时，这条鲤鱼都会准时出现。
“小鲤鱼，看够了没有？”
见这鲤鱼竟然还边看边吹起了泡泡，路长安瞪眼呵斥了声。
作势就要上前抓鱼，鲤鱼顿时受到惊吓，拍着尾巴转身就游入了河中，不见了踪影。
赶走了鲤鱼，路长安快速洗完身体，上岸换了衣物，目不斜视，匆匆离开。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舍房，默诵道经来增涨功力了。
长夜漫漫，唯经作伴。
第7章 逍遥道长（改）
借着皎月清辉，路长安远远就看见一道身姿挺拔身影站在他的房门前，脚步踌躇。
正是辛籍。
“呼，还活着…”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心下都松了口气。
当下辛籍性情所致，诚邀路长安去酒楼小酌几杯，权当为今日埋妖王压惊。
辛籍的好意路长安表示心领，以身体不适婉言谢绝。
在他看来，他只要知道辛籍还活着就好了，炼妖司不安全，当争分夺秒修行才是。
送走了辛籍，路长安关门锁了栓，盘腿坐于床上。
心底默诵道经，感受着体内灵气运转，最终落入丹田化为缕缕法力，心中不由充满了斗志，不知不觉就默诵了一夜。
当窗外晨曦微露，金鸡报晓之时，路长安起身舒服伸了个懒腰，骨节处发出噼里啪啦的痛快声。
非但没有感到一丝疲累困倦，反而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路长安啧啧称奇，默诵了一夜道经，丹田内法力又增涨了少许。
这一夜，很充实。
……
早晨照例广场点卯，库房领尸体。
本来路长安还在担心，生怕校尉赵锋会瞧出端倪。若是发现了他一个埋尸人竟在偷偷修炼，肯定就会被当成邪魔外道。
但事实是他好像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全程赵锋压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领了妖魔尸体，路长安走在二层墓场的走廊里，这次没有再遇见一辆马车。
听说昨天那位雇马车拉虎妖的埋尸人，已经很不幸倒在了墓室里。
路长安一阵唏嘘，少了个点头之交。
如此好端端走着，不想身前却凭空多出了个中年道人。
道人梳着道髻，容貌俊朗，着一身蓝色道袍，身背一柄宝剑，飘逸洒脱。
“小兄弟请留步。”
道人星目微转，直视路长安嘴角含笑，神态稍显不羁轻佻。
“你是人是妖？”路长安大惊失色，如临大敌。
道人笑道：“小兄弟可真会开玩笑，你有见过像贫道这般玉树临风的妖吗？贫道自然是人。”
路长安皱眉，玉不玉树，临不临风他不感兴趣，反正都不如自己。他只关心炼妖墓场怎么会突然出现个道人，而且这道人想要做什么，总不能无缘无故拦他去路。
心中不由紧张，难道是被发现了？
身后这时传来校尉赵锋的刚猛声音，“小子你不要命了！这位乃是青阳道宫的逍遥道长，亦是炼妖司大名鼎鼎的斩妖仙师，万万不可无礼！”
灯火通明的走廊内，赵锋正一脸惶恐的快步赶来。
斩妖仙师？
这些天从埋尸所得的记忆里，炼妖司负责斩妖除魔的仙师路长安并不陌生，这道士竟然是斩妖仙师！
“小人拜见仙师！”路长安赶忙俯身作礼，目光偷偷打量。
赵锋此刻亦是疑惑不解，不知逍遥道长为何要拦下一个小小埋尸人，但又不敢多问，毕竟这位道长性格乖张，举止清奇，他可不敢得罪。
“小兄弟，借你这鱼妖一用！”
却见逍遥屈指一弹，一道灵光落入路长安肩上扛着的鱼妖尸体中。
这鱼妖顿时仿佛活了过来，鱼尾一摆，从路长安肩上挣脱，蒲扇般大小的鱼鳍摆动，快速游到了逍遥面前。
“啵！”
就在路长安以为又又又诈尸了时，鱼妖张嘴吐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球体。
“此鱼妖之心，贫道就暂且收下了。”逍遥笑眯眯将鱼心收入囊中。
赵锋咽了口唾沫，眼中露出羡慕。
谁都知道，妖族身躯浑身是宝，这鱼妖少说也有两百年修为，鱼心价值堪比灵丹妙药，具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但炼妖司明确规定，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私取妖族器官，违者严惩不贷。
敢这般光明正大拿走鱼心的，恐怕也只有这位逍遥道长了。
赵锋在想着要不要往上面打个小报告。
面前鱼妖吐出鱼心后，又扑棱棱变成了死尸。
路长安赶忙伸手接过，重新扛在肩头，眼中闪过一丝光华，好像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再抬头看时，逍遥已潇洒向着墓场深处而去，赵锋则愁眉苦脸跟在身后，似乎很不情愿进炼妖墓场。
路长安微微有些失落。
老实说，他有点想多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觉得逍遥道长拦住他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天赋异禀，想要收他为亲传弟子什么来着。
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然而并不是。
“只要没被发现异常就好。”
路长安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又眉头微挑道：“可是斩妖仙师不去外面斩妖除魔，跑到炼妖墓场来做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潜意识里已经将炼妖墓场视为了己物。
……
炼妖墓场四层。
阴冷至极的环形走廊内，赵锋额头冷汗直冒，看着逍遥道长微闭双眼气定神闲，心里直叫苦。
想要离开这鬼地方，但又不敢。
“赵校尉稍候，贫道去去就来。”
逍遥忽然睁开眼，眼中闪出一道凌厉色，闪身来到了一号墓室门前。
探手放在墓门之上，嘴中念动灵诀，霎时金光自掌心蔓延至整道玄铁墓门，其上铭文转动，强横气息扑面而至。
“轰隆隆！”
逍遥道袍鼓动，墓门缓缓打开。
墓室里空荡荡，阴寒死气飘出，安静极了。
逍遥目光微微一扫，便抬脚进入墓室，嘴角含笑道：“有趣。”
径直走向炼妖池，脚步轻缓，却眨眼即至。
“不愧是先天法宝，竟然连炼妖大阵也奈之不何。”
逍遥伸手取出一张符箓，夹在指间轻轻一抖，符箓陡然燃烧起青色火苗，丢入了脚下炼妖池中。
“蓬！”
火光冲天，黑色土壤转瞬就被燃烧殆尽，一颗颜色黯淡的红色宝珠映入逍遥眼中。
“九转火灵珠！”
逍遥看见宝珠，虽刻意掩饰，但不羁脸庞还是流露出了一抹喜色，挑眉冷喝道：“大胆蛇妖，还不快快现身！”
“咻！”
话音刚落，一头蟒蛟虚影盘踞于炼妖池上，张口求饶道：“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如果路长安此刻在这里，一定就会惊讶万分。
这蛇妖竟然还没死！
原来是炼妖大阵产生的炼化之力解锁了宝珠自身防护禁制，使得后续炼化之力均被这宝珠所蕴含的先天能量抵消，蛇妖黑蝰方能苟延残喘。
面对黑蝰的求饶，逍遥不予理睬，厉声道：“好你个妖孽，竟敢偷盗我青阳道宫至宝九转火灵珠，如今妖赃俱获，你还作何狡辩？”
黑蝰：“？？”
黑蝰一头雾水，十分不解，九转火灵珠啥时候成青阳道宫的了？
怎奈何道士展露出的气息强横，饶是他巅峰之时都未必能胜，眼下黑蝰只能认栽，悲苦道：
“仙长所言极是，小妖现已知错，愿将宝珠双手奉还，只求仙长能饶我性命！”
逍遥双眼微眯道：“你既已认错，且态度诚恭，此事贫道便不再追究。”
“谢仙长！”
黑蝰大喜，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好说话。
却不料逍遥话锋一转，“但一码归一码，贫道另外一个身份是炼妖司斩妖仙师，斩妖除魔便是贫道职责所在，说吧，你想怎么死？”
“……”
黑蝰妖躯一紧，勃然大怒。
“臭道士，你不要欺人太甚！”
蟒蛟虚影怒不可遏，一声嘶吼，张嘴吐出数道冰寒冷焰袭向逍遥道长。
逍遥冷哼，抬手一掌拍去，顿时掌化汪洋大海，波涛怒卷，瞬间将冷焰吞噬。
黑蝰亦被茫茫海浪淹没，蟒蛟虚影差点灰飞烟灭，立刻又怂了，连忙告饶道：“求仙长饶我性命，我愿拿机密交换！”
“机密？”逍遥停手，颇感兴趣。
黑蝰回想起涂山妖王背信弃义，心中痛恨，报复道：“仙长可知，这炼妖司早就已经混入了…”
“聒噪！”
却被喝声打断，逍遥变了脸色，以为黑蝰探知到了什么，道袍下杀气凌冽，冷笑道：“这可怪不得贫道，只因你知道的太多了。”
黑蝰心头一凉，也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赶紧燃烧神魂本源，妖躯瞬间暴涨一倍，拼命撞向了墓门。
“砰！”
玄铁墓门被撞开，逃遁而走。
“还想跑？”
双指并起竖于胸前，逍遥快速念了句口诀，背后银光一闪，一把光剑出鞘，向着蟒蛟虚影闪电追去。
“嗖嗖嗖！”
后续剑鞘中又飞快有六把光剑追出了墓室。
逍遥手中又凭空现出一把烟雾缭绕的气剑，朝着剑刃写意一弹，气剑顿时轻吟一声飞入空中，眨眼消失于墓室之中。
走廊里，校尉赵锋等得焦头烂额，就忽听一声巨响轰鸣，旋即一头蟒蛟虚影慌不择路向着他飞冲过来。
“蛇妖！”
赵锋大惊失色，骇然间正要拼死相阻，却又见蟒蛟虚影凄厉嘶吼一声，庞大妖躯被七把光剑钉在了廊壁之上。
“这是逍遥道长的飞灵剑！”
“昂！”
刚念及此，赵锋神识突然一痛，一柄烟雾蒙蒙的气状之剑破空眨眼飞至，化为一头猛虎，虎啸声里，张口将蟒蛟虚影吞入腹中。
第8章 无欲无惧
四层墓室爆发出的动静，路长安在二层听的清清楚楚。
他刚埋完了鱼妖，获得了一枚精血丹。
精血丹，既可补充精气，又可补血养颜。
以路长安如今实力，丹药不宜留在身边，否则保不齐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当即将精血丹吃了，也来不及消化，直接出墓室而去。
他大概已猜到，四层动静绝对与那逍遥道长有关，可能是四层出了什么事故，逍遥正在与逃逸的妖魔斗法。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不想被误伤，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战斗现场，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而这么早出墓室，路长安并不担心会被怀疑，怎么说他也是个连四层妖王都埋过的埋尸人，埋个二层的鱼妖速度稍微快点这很合情合理。
出了炼妖墓场，他连舍房也没敢回，去了距离炼妖墓场最远的饭堂。
饭堂里空空如也，路长安找了个角落位置，边吃饭边默诵道经练功，等到其他埋尸人到来后，四层发生了什么自然就清楚了。
……
解决了蛇妖，逍遥道长若无其事继续在墓场内慢走，似慢实快，身影不断闪烁。
赵锋硬着头皮紧紧跟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这才相信刚才的蛇妖真只是个意外，逍遥道长来此确实是另有目的。
等将四层墓场也走了个遍，忽然，逍遥掐指默算了片刻，说道：“赵校尉，贫道问你，近日所埋尸体中可有涂山狐族？”
赵锋闻言想了想，恭敬道：“回仙师，狐妖倒是有，但涂山狐族却从未有闻。”
“这就奇怪了。”逍遥微皱眉头，心道：“难道真如秦王所说，有狐仙血脉的涂山狐族闯进了这里，用仙狐瞳窥探到了天机？”
可这里禁制完好无损，炼妖司周边设下的连环大阵也运行无碍，涂山狐族就算是狐仙来了，想进入也得掉层皮…
“仙师？”
逍遥挥手道：“此地煞气郁结不宜久留，赵校尉你先出去吧。”
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赵锋却没有半点欣喜，赶忙小心问道：“那仙师您呢？”
老实说，放仙师一个人在这遍地是宝的墓场里，他很不放心！
逍遥瞪了瞪眼道：“贫道要去见一位故友，难道赵校尉还信不过贫道？”
“不敢不敢！”赵锋悻悻然。
想着逍遥道长作为道门俊杰，总不至于去干刨坟盗墓这种下三滥的事吧。
……
三层墓场，六号墓室。
轰隆隆！
玄铁墓门缓缓打开。
正于墓室中吃力挖坑的辛籍，顿时如惊弓之鸟，面色苍白喝道：“谁！？”
墓门打开，道袍飘飘的逍遥迈步而入，和颜悦色道：“好久不见，辛大公子。”
“是你！”
辛籍看清来人，立即瞪大眼睛。
脑海里顿时回忆起了十年前。
十年前，他尚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儿郎，受父亲熏陶，立志要读书报国。
一次偶然机会得遇青阳道宫逍遥道长，道长见他天赋异禀，欲收为亲传弟子，却被他拒绝。
道长那时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辛大公子，等你尝过了人世间生离死别的滋味，自然就会后悔今日之决定。”
那时辛籍只当逍遥道长可笑，可如今…
墓室里，辛籍扑通一声跪在了逍遥面前，痛哭流涕，“道长我错了！辛籍为当初愚蠢决定向道长您磕头道歉！”
“请道长再给辛籍一次机会，辛籍一定好好珍惜，绝不辜负道长的教导之恩！”
这…
逍遥被眼前的情况搞懵了。
说来惭愧，当初他那番话，只是为了掩饰被拒后的尴尬，信口一说而已，谁能想到辛家还真说没就没了？
而他此番前来，目的其实很简单，就只是想看看当年那个傲慢轻狂的公子哥如今吃瘪的样子。
可没想到，十年弹指挥间，怎么能就变化这么大？
高傲的辛籍，竟然跪在他面前，涕泪横流？
不读书以明志了？
不天下佛道皆误国了？
看着面前脑门已磕出血的辛籍，逍遥喟然一叹，“辛籍，当初贫道欲收你为徒，那是你的机缘所至，而今机缘已失，不可复得。”
辛籍惶恐道：“辛籍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只是心愿未了不能就这样死去！恳请道长再赐机缘，辛籍就是为奴为仆亦心甘情愿！”
若放在来此之前，能得辛籍这般跪求，逍遥做梦都会笑醒。可现在，他已经改变了想法。
逍遥拂袖道：“话已至此不必强求，辛大公子好自为之罢！”
说完，逍遥扬长而去。
墓室里，辛籍一屁股坐于地，头顶气息灰白，生机似尽。
……
从炼妖墓场出来后，逍遥循着气息追到了饭堂，自来熟地坐到了路长安面前。
今日出门，他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有大运，宜收徒。
刚才辛籍的表现，就足以说明此卦之准。
说来也奇妙，逍遥在看到路长安第一眼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会有这种感觉，绝不是因为眼前少年资质绝顶，天赋绝伦，是修道的绝好仙苗，饶是辛籍这样的良草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绝对不是。
“咳咳…”
坐了半天，逍遥没想到路长安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沉得住气，故意咳嗽了两声。
路长安正吃着面，无奈放下面碗，道：“仙师有话请说。”
饭桌对面突然坐了个斩妖仙师，还设下了私密结界，他已做好了秘密被揭穿的准备。
逍遥笑道：“小兄弟如此豪爽，那贫道也就直说了。”
“贫道见你天赋异禀，资质绝佳，不如拜入青阳道宫，做贫道亲传弟子，潜心修道如何？”
路长安讶异，但当即就摇头拒绝道：“多谢仙师好意，可我已适应了炼妖司埋尸生活，不想再去外面颠沛流离。”
虽然没想到心中希冀竟然成真了，他果然天赋异禀，但让他离开炼妖司拜逍遥为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青阳道宫，有埋尸图谱香吗？
逍遥皱眉道：“你在这里随时都可能会死，你难道不怕？”
路长安淡然道：“心中无欲便不怕。”
逍遥抚掌赞赏道：“好，好一个心中无欲便无惧！”
“也罢，既无师徒之缘，若是再强求那便不美了。”
说完憾然起身，心想师弟的卜算之道果然不靠谱。逍遥正欲离去，却心有不忍，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箓道：“此符今后你带在身上，可保你平安无虞。贫道就此别过，小兄弟保重！”
“多谢仙师！”
话音刚落，逍遥身影已飘然不见，遁法之精妙，只看得路长安异彩连连，暗自羡慕。
这么装逼的遁法，今后他也一定要学个几门！
画面一转。
眨眼逍遥已出现在饭堂之外，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一口气冲入数百丈高空，脚踏虚空，凌空而立，脸色难看。
难以置信，他竟然又又被拒绝了！
还好他经验老道，应对自如，才不致尴尬。
怎么办，熊掌没了，要不再回头考虑考虑辛籍这个小鱼干？
可好马尚不吃回头草，他这样回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逍遥快速思索，忽然想到了个折中法子，不由大喜。
今日收获满满，该去向秦王交差了。
……
是夜，辛籍突然跳窗而入，把正在默诵道经的路长安吓了一跳。
以为是进了毛贼。
“长安，长安！告诉你个好消息，逍遥道长终于肯收我为徒了！”辛籍双眼都在放光。
路长安惊讶道：“恭喜辛大哥，快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于是，辛籍将自己与逍遥的前因后果细细说来。
路长安听完，脸色异样。
照辛籍的话来说，逍遥道长感于他心诚意坚，终去而复返，破例赐下机缘。
以三年为期，若三年后他求道之心依然这般坚固，则勉强收为外门弟子。
夜月照进窗，心事如流水。
“三年啊…”
路长安心中默念，神色复杂。
暗中用仙狐瞳观察，发现辛籍身体里的虚影亮起了一道微光…
第9章 洞天福地
斩妖仙师现身炼妖墓场，这几天在埋尸人中引起了不小轰动。
但很快就沉寂在了枯燥乏味的埋尸日常里，仙师高高在上虚无缥缈，不是他们这些底层的埋尸人所能触及的。
逍遥道长的三年考验，辛籍除了路长安外，并没有与任何人说，每日还是如常埋尸吃饭睡觉。
只是气色要比以往好很多，说话双目有神，激情有精神。
路长安看在眼里，却是叹了口气。
“希望和斗志固然能激发人的生命潜力，但又如何能改变寿命将尽的现实？”
辛籍脑后虚影里的那点微光，随着时间流逝，已再次趋于黯淡，虚影本身也无限接近于透明。
生机凋敝已尽，非灵丹妙药不可救。
对于辛籍与逍遥道长的小秘密，辛籍既没打算让其他人知道，路长安当然也不会去当大嘴巴，就像他自己与逍遥道长之间也是有着秘密。
只是这事还是不要让辛籍知道为好，免得辛籍胡思乱想，黯然心伤。
不过有一说一，逍遥道长送他的符箓是真心好使，每天贴在后背，驱邪避煞，身轻体健。
都快赶上埋尸图谱奖励的灵丹了。
……
如此一个月很快过去。
通过这一月的埋尸，路长安相继获得了：
埋了羊妖，获得大力丹；
埋了豹妖，获得天赋：迅捷步法；
埋了穿山甲，获得简易遁术：山里遁；
…
路长安大概摸清了埋尸图谱奖励的规律。
层数越高奖励越好，这点毋庸置疑。
一层、二层奖励的基本都是灵丹，但也有小概率获得法术。
三层则主要是天赋、法器和法术。
四层截止目前，只有幸埋过一次蛇妖，尚还不能准确统计，但显然最好的奖励都在四层。
路长安这些天白天埋尸练功，晚上睡觉练功，饶是炼妖司灵气稀薄，丹田内法力亦是有了初步规模。
他现在一拳出去能打死一头老虎。
再加上将各种灵丹当糖豆吃，身体素质强横无匹，期间也碰到过几次诈尸，但都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基本的自保目标已经达成。
这日，路长安运气不错，又领到了一头三层的妖魔尸体。
三层对他来说，是目前最理想的层数，既能保证安全，奖励又很丰盛，所以埋起来特别有干劲。
仅仅花了两刻钟，树妖尸体便已被埋入炼妖池，炼妖大阵开始运转。
眼前埋尸图谱缓缓打开，翻到了第一千零一页，在树妖画像下点亮了一颗星。
生平略…
获得奖励：壶天。
“壶天？”
路长安默念一声，此奖励不属于之前任何一种。
心思正流转，一股灼热气息忽然涌现，沿着身体快速蔓延游走，转而凝聚于胸怀正中，化成一座雾霭朦胧的仙府屹立。
“我胸中竟然有座仙府？”路长安惊讶不已。
待到埋尸图谱消失，他心念微动，已然知晓这壶天为何物。
壶中天地！
洞天福地！
胸口悬浮的那座仙府，便是壶天入口，只要灵识与仙府勾连，默诵法诀，即可进入壶中天地。
路长安迫不及待使用灵识连接仙府，口中默诵法诀，胸口再次传来灼热之感，一座雾霭茫茫的仙府从中飞出，如海市蜃楼般横亘在他头顶上方。
“咻！”
还来不及惊奇兴奋，仙府传来一股恐怖吸力，他只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化作流光被吸入了仙府之中。
……
邈邈群山间，天地生元气。
众峰捧月之中，一座俊秀挺拔、犹如剑气倒灌的山峰矗立于天地间，峰巅隐于云端，云雾喷涌里，一座座楼阁殿宇隐隐而现。
松柏茂密，仙鹤成群，悬崖瀑布，仿若仙境。
路长安此时就站在气势恢宏的主殿门前，眼中蕴满神采。
“这就是壶中天地么？灵气好浓郁！”
若不是他就是这壶中天地的主人，当真会认为误闯了哪座仙家宝地。
事实是，这么大的一座仙门福地，全都是他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存在。
数不尽的亭台楼阁，道不尽的峰巅美景，空荡荡无一人。
此地既属于壶中天地，乃是由大法力开辟出的特殊空间。
路长安游玩心起，驾鹤将这座洞天福地大致游玩一遍，大概确定了四处边界。
在这方壶中天地里，所见天地虽广阔，但基本出了这座山峰后就不能再前行，有结界挡住了去路。
对此路长安并不惊讶，也丝毫不在意。
再次返回峰顶的殿宇之中，路长安找到练功房，这座洞天福地里的灵气实在太浓郁了，让他忍不住想要吸一口。
遂在练功房中找了个蒲团坐毕，心底默诵道经，体内呈周天运转之势，周遭灵气顿时如江河倒灌，源源不断被吸入身体。
稍稍感应，令他惊喜的是，这些灵气非但浓郁，且异常纯净，一入身体立即被一股玄妙力量牵引，沿着周身筋脉运转，完成一个周天后全部化为法力落入丹田。
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
路长安念头通达，瞬即就明白了一切。
在此之前，他体内灵气每运转一个周天，大概相当于一天的法力。这一个多月通过持之以恒的积累，他一共获得了三年多的法力。
但在这里，他刚才只一个周天运转下来，竟然就获得了一年法力！
一周天，就是一年法力…
只能说恐怖如斯！
路长安在心中吞咽了口唾沫，赶紧心无旁骛默诵道经，再也不想其他。
体内灵气不断运转，法力正以恐怖速度在增涨。
但快乐总是非常短暂。
因为前面游玩浪费了不少时间，路长安在运转完五个周天后，被迫起身出了练功房。
他现在已经有近十年法力了。
十年法力到底是个什么概念，老实说他也并不清楚。快步走至院中一假山前，运足丹田内法力，抬掌向着假山劈去。
“砰！”
掌风夹带丝丝灵光，掌风落处，假山顿时就被削成了亻山。
“嘶，好厉害！”
路长安瞪大双眼目睹假山应声而断，倒吸一口凉气。
“十年法力就如此厉害，那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法力…”
路长安不由心生向往，仿佛看见了自己脚踏虚空，挥手间妖魔尽数灰飞烟灭的震撼场面。
心底止不住兴奋，但很快就恢复冷静，抑制住留下来继续修炼的强烈念头。
没办法，他现在必须得回到墓室，否则就会被校尉副将认为自己死在了墓室里。
现阶段，炼妖司对他而言，重要性高于一切。
心随意动，路长安口中念念有词，头顶上空，一座亮着灯火的墓室浮现。
“走！”
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头顶墓室。
下一瞬间，路长安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墓室中。
……
路长安从炼妖墓场走出来，天色已经黑透。
这算是他出墓场最迟一次，但却也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早先，他获得了一门变化容貌的旁门左道，已将自己变得气虚体弱，鬓角飘起了几缕白色发丝。
有这层伪装在，埋尸越来越力不从心，这也很合情合理。
如此回到舍房，路长安正要关门继续回到壶天修炼，却远远瞧见辛籍手里抓了条鱼喜滋滋走来，冲他高声道：
“长安，饭否？”
第10章 符水
路长安本就有意去见辛籍，此刻碰上了可谓是时机刚好。
他打开房门候着，回道：“我正准备去饭堂，怎么了辛大哥？”
辛籍快步走入房中道：“我抓着了个好东西！”
“好东西？就是你手中这条鱼？”
路长安又仔细看了看，不由脸色异样。
只见这条鱼通体金灿灿，鱼鳍薄如蝉翼，正是经常偷窥他洗澡的那位金色鲤鱼。
鲤鱼似乎很害怕，拼命的大口呼吸，在辛籍手中剧烈挣扎，不断扭头甩尾，几次都差点滑脱，却又被辛籍伸手牢牢扣住，金色鱼鳞因此扯掉了好几片。
辛籍眉开眼笑道：“说来也巧，我刚正于河中洗澡，却瞧见这条金鲤鱼飘在角落隐蔽处，还以为是条死鱼，可走近一看才知睡着了。”
“金鲤鱼在京州可不常见，听说吃了可保富贵平安。长安你最近身体欠安，我就想着抓来炖汤给你补补身子。”
正说着，鲤鱼突然又拼命挣扎，这次尤为剧烈，鱼尾甩的啪啪响。
路长安无奈道：“辛大哥，其实我身体并无大碍…”
不但无大碍，甚至还能力劈假山。
但他这话根本就没有任何说服力，毕竟气色在哪里摆着。
辛籍立即瞪眼道：“别闹了，你身体好不好我还不清楚？快躺下等着，我炖完鱼马上就回来。”
眼见辛籍要走，路长安瞧了眼鲤鱼，心中不忍说道：“不用如此麻烦，若不这样吧，我请辛大哥去酒楼喝酒，今夜不醉不归如何？”
辛籍有酒瘾，每日都要小酌几杯，他对此心知肚明。
果然，一听到不醉不归，辛籍立即双眼放光，踌躇道：“可你身体能行吗？”
路长安笑道：“无妨，会须一饮三百杯！”
“哈哈，痛快！”
“那这条金鲤鱼？”
不想鲤鱼这时忽然挣脱，金色鱼身高高跃起，蹦了个恰到好处的弧线，砰的一声落在了角落的木桶中。
木桶里尚还盛着半桶水，顿时水花四溅。
辛籍看的微微一呆，旋即忍俊不禁轻笑道：“看来它与长安你颇有缘分，既如此，那便留给你养着就是。”
“这…”路长安无比郁闷。
有没有缘分他并不关心，毕竟和一条鱼能有什么缘分？再多也就是清蒸红烧还是炭烤的问题。
他只在乎，那半桶清水可是他日常饮居所用，是花钱从饭堂处买来的。
现在全被这条鲤鱼给搅浑了。
“随它吧，咱们去喝酒。”
路长安勉强笑了笑，笑容下掩藏着一丝杀鱼气息。
本来觉得这鲤鱼颇有灵性，想让辛籍放生，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
在炼妖司，饭堂免费供应吃食，埋尸人平日里多会选择在饭堂解决每日两餐。
然后将拿命赚来的银钱经司吏之手寄给家中亲朋，了却牵挂。
但埋尸人大多都是流民乞丐出身，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身上钱财无处可寄托，炼妖司为此专门设置了几处消费场所，以帮助这些埋尸人解决钱多花不完的烦恼。
长命酒楼就是其中之一，花钱满足食欲的地方，只要肯花钱，什么样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馔都应有尽有。
酒楼名叫长命酒楼，寓意很通俗易懂，来这儿消费，可保长命百岁！
路长安与辛籍来到酒楼，点了个雅间，两人相对而坐，举杯相邀，谈笑风生。
酒过半巡，辛籍已是红光满面，喝上头了。
书生的臭毛病显露无疑，兴致高昂处，摇头晃脑激扬文字，口中不时蹦出几句之乎者也。
“希望之力竟恐怖如斯，硬生生把一个将死之人给奶成了精神小伙…”路长安看着，嘴角微微抽搐。
如若不是他可以用仙狐瞳看人生魂，就以眼前辛籍这般书生意气，谁都不会相信这位风华正茂的书生已经油尽灯枯。
路长安平时滴酒不沾，但为了灌醉辛籍，只好委屈自己，与辛籍连干十碗仙人酿，直把辛籍干到吐了才中场休息。
于是，辛籍在吐完后，就出现了上述这一幕。
路长安视若无睹，再次催动法力将酒劲尽数化解，端起酒碗继续劝酒。
他今天要给酒鬼辛籍戒戒酒。
“长安不要，我…我真的不行了！”
席间，辛籍两眼冒星，连忙推阻，此时看路长安就像看魔鬼一样，鬼知道这个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小子竟然这么能喝？
“辛大哥你怎么回事？小弟这才刚开始你就不行了？”
“来，让我们再喝十碗，一醉方休！”
半个时辰后。
杯酒狼藉的雅间里，辛籍上半身软趴趴伏在席上，身子不断抖动，却是拿着通红双眼看向路长安，边傻笑边念念有词。
辛籍的酒量，路长安领教了。
竟然喝了满满一坛仙人酿，愣还是没有睡死过去。
“长安嗝…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读过书？是不是，是不是？”辛籍忽然痴笑问。
路长安不以为意，一手摸饱腹，一手撑下巴，稍稍回忆道：“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小弟年少时曾在乡间庠序求过学，但没过多久家中出了变故，便没钱再读了。”
也不知辛籍听明白了没有，回想起前身这些往事，他神情变得黯然。
“没钱读的好啊！哈哈，妙极，妙极！”辛籍拍手称快。
“？”
路长安差点翻脸，恩断义绝。
却见辛籍忽然又哭出声来，声嘶力竭喊道：“读书——太难了！天下书生，百无一用！”
“辛籍啊辛籍，当初何不执兵带甲，作何读书人呐！”
路长安微微皱眉。
早在刚来到这个世界，辛籍与众不同的气质、谈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并不似流民乞丐。
开始他以为是某个犯了刑案的官吏，后来才知辛籍原本家世显赫，但不知何原因家族覆灭，辛籍也被送进了炼妖司。
辛家作为一个接受儒家正统教育的书香门第，辛籍这样说是不是太大逆不道？
当然，路长安会这样想，仅是因为他也算是半个读书人而已。
如果辛籍把后半句改成‘这个世界的读书人’，那么他完全可以赞同。
见辛籍垂下去的头颅又有再指点江山的征兆，路长安叹了口气，上前一巴掌扇下去，雅间里瞬间清净了。
辛籍昏死过去。
“灌酒什么的果然不靠谱，还是这样最快最直接。”
路长安有些后悔来酒楼了，起身走到辛籍面前，看了眼烂醉如泥的辛籍，没有犹豫，将早就跃跃欲试的罪恶之手伸向了…
手掌贴住辛籍额头，运转法力试图驱散其体内邪煞，修补衰败不堪的生机。
但试了许久，终因实力不够放弃。
十年法力还是太勉强了！
路长安想了想，从后背取下逍遥道长给的符箓，将符箓泡入酒水，见辛籍没有拒绝，将符水灌入辛籍口中。
期间辛籍被呛着，似有醒转之意，立刻又是一巴掌下去。
辛籍睡的很安详。
“这张符箓本就该属于你，希望还不算迟，能救你一命。”
他有十年法力在身，炼妖墓场里的煞气已能够全部免疫，更何况还吃了许多灵丹。
符箓对他而言，只是个摆设。
与辛籍这些天相处下来，辛籍此人绝对值得深交，故而路长安决定赐对方一个机缘。
只是这份机缘，可能味道有点重。
“咕咚咚…”
灌进辛籍口中的符水，充满了汗臭味。
但只要能救命，哪还能嫌这嫌那？
路长安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将符箓贴在脚底板。
“呕！”
昏迷中的辛籍作势就要呕吐，若将符水吐出，那么效用将会大打折扣。
路长安眼疾手快，用法力封住辛籍食道，只可进，不可出。
“咕噜噜…”
吐到嘴边的不可名状之物又悉数流了回去。
……
翌日清早。
辛籍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舍房中。
头脑昏沉，浑身酸麻。
“是长安送我回来的？”
他恍惚一声，想起点卯时间，赶紧穿衣起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觉醒来，他竟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往日笼罩在心头的那股阴森压迫感也消失了。
就是…
两边脸颊有些火辣辣疼，嘴里的味道也有些奇怪。
第11章 法力灵珠
再说回昨晚。
付完账出酒楼，路长安一夜回到解放前。
一个月工钱分文不剩，甚至还倒欠了两百钱。
若不是女掌柜‘人美心善’，同意打欠条日后相还，他可能还得麻烦昏睡中的辛籍。
“唉，两世为人，终究还是个穷逼。”
路长安不禁心生感慨，这种高档场所果然不是他这种埋尸人该来的地方。
但其实他并不知道，平日里会来长命酒楼大吃大喝的，基本都是些自知死难临头、无牵无挂的埋尸人。
而且吃喝越凶，就越代表时日无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女掌柜好说话的原因，不到情不得已，谁会去为难一个将死之人？
而以辛籍这喝到昏死之态，说成即刻升天都是抬举，女掌柜甚至一度怀疑，他俩是不是来碰瓷的。
欠条也就是走个形式，只要能送走辛籍这尊瘟神，还不还都无所谓。
回到舍房。
心事总算完成，路长安吐了口气，心下轻松了不少。
正所谓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希望他这次的暗中出手，今后可以获得积极回报。
“辛籍，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黑暗里，路长安并没掌灯，直接盘坐于床上，灵识沟通胸中仙府，身形化作流光继续进入壶中天地修行。
十年法力除了能劈个假山装逼，竟然连个邪煞都驱除不了，这让他大失所望。
于是就定下了个小目标，一千年法力！
只要他足够勤奋，以每天增加十年法力的速度算下来，也就只是三个多月的事情而已。
……
转眼，又是新的一天。
经过一夜的练功房修行，路长安又获得了四年法力。
自身实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涨，这种所炼即所得的快感，让他沉迷其中，更加斗志昂扬。
不断变强的感觉真好！
眼见快要到点卯时间，路长安起身准备简单洗簌，却忽然想起桶里的清水已经被昨晚那条鲤鱼给糟蹋了。
想起鲤鱼，他不由背着手走向木桶，想要看看死了没有。
昨晚回来，他没有听到一丁点水花动静，心想可能已经自杀谢罪了吧。
三两步来到木桶边，低头看去，就见鲤鱼肚皮朝天浮在木桶水面，一动也不动。
“还真死了？”
路长安稍稍惊讶，蹲下身想要去戳戳鱼肚皮，却突感不妙，连忙往后疾退。
但脚步还是慢了，被桶中猛然翻过身来的鲤鱼，金色鱼尾使劲一扫水面，水花顿时泼了他满头满脸。
“哗啦啦！”
鲤鱼兴奋地高高跃起，又落入桶中。
甭提有多活蹦乱跳。
“靠！”
没成想竟然被一条鲤鱼给玩弄了，路长安糊了把脸上的水渍，怒极冷笑道：“小鲤鱼，你就尽情蹦跶吧，等我晚上回来再收拾你！”
到时候他得去一趟饭堂借点调料回来，好久都没吃过烤鱼了。
好似听懂了路长安的话，鲤鱼将头往水中一扎，藏到了桶底，口吐泡泡。
路长安不理会，将脸上水迹抹干，就权当是洗过脸了，出门快步赶往广场点卯。
……
广场。
校尉赵锋今日稍稍来迟，一来就带来了个不幸消息。
“昨日朝廷顺利剿灭了冀州黄巢贼部，从今日起，尔等每日埋尸多加一具，埋完为止！”
赵锋说完，底下埋尸人全部都面如死灰。
“校尉，多埋一具加钱吗？”有新来的埋尸人不知好歹问。
赵锋目光冷射，厉声道：“那也得你们有命拿才行！”
“都给我精神点，快去排队领尸体！”
“是！”
众埋尸人得令，按照排队顺序前往库房领起了尸体。
这一个月来，不断有埋尸人从点名册中消失，又不断有新面孔进来，数量更是增加到了六十多名。
路长安从最初的最后一排，如今已经站到了第三排第一位。
而站在第一排第一位的，正是辛籍。
辛籍已经成了这批埋尸人中的新寿星，目前在炼妖司点了五年卯。
在路长安看来，如果不出意外，辛籍将会成为第一个活着走出炼妖司的埋尸人。
“路长安，猫妖。”
轮到路长安前往库房领尸体时，库房伙计皱眉看了他一眼，将一具娇小玲珑的猫妖扔给了他。
“又是猫妖？”
直接忽略掉库房伙计有些怨念的表情，他不动声色接过猫妖尸体，心中既复杂又惊讶。
复杂的是，这冀州叛贼竟然还有妖族参与？叛贼与妖族联合？
路长安心中一凛。
这个世道真是愈发乱了！
看来一千年法力的小目标，有必要改成一万年才行！
而让他所惊讶的则是，这次竟然又埋到了猫妖尸体。
天下妖魔种类何其繁多，草木皆能成精，能埋到重复的妖族尸体，可见有多难。
抱着猫妖尸体刚走出库房，路长安耳朵微微一动，就听到了库房中传来声音极低的抱怨声。
“这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死？老子可是在他身上押注了全部家当…”
这一声本来属于极小声的嘀咕范畴，但架不住路长安有十五年法力在身，耳聪目明，很轻易就听了个清楚。
路长安脸色微变，继而冷笑，“押我？那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生命如此神圣，却被库房伙计拿来当作发家致富的筹码，这让他感到很不爽。
抱着猫妖尸体进入炼妖墓场，二层七号墓室。
路长安挖坑手法娴熟，埋尸这活没有任何技术可言，就是个体力活。
很快将坑挖好，受上次逍遥道长取鱼妖心脏的影响，他习惯性用法力探查猫妖尸体，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又少了两个内脏！”
人有五脏六腑，猫妖也一样。
这少了的两个内脏，路长安大概知道去了哪里。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没打算去管，且敢在炼妖司私摘妖族器官，这背后必然牵扯有巨大的黑色利益链，他也没能力去管。
只要不影响他拿奖励就行。
埋完猫妖，埋尸图谱缓缓出现。
猫妖生平…
本是景阳山青山君座下一小妖，奉命色诱叛贼黄巢，怂恿善打游击的黄巢攻打冀州清河郡。
虎妖青山君则率景阳山众妖从侧面夹击，待击溃清河郡守兵攻占各县后，共分一郡之地。
黄巢心动，领叛贼攻郡城，太守杨坚两面受敌，寡不敌众，致郡城陷落，自杀谢罪。死前派心腹突围往冀州首府求援，冀州牧得知消息后立即上报朝廷。
朝廷震怒，火速发兵十万前往剿贼，炼妖司从旁协助，负责剿杀青山君众妖。
大军抵达，摧枯拉朽击溃黄巢贼众，斩杀叛贼十数万，青山君一众妖魔数千。
浏览完猫妖记忆，路长安心生感慨，“叛贼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在大江全副武装的正规军面前，完全就不堪一击。”
“与虎谋皮，死不足惜！”
埋尸图谱自动翻至两千五百页，在猫妖画像下又点亮了一颗星。
路长安获得了：三年法力灵珠！
第12章 蜕变
获得奖励：三年法力灵珠！
随着这道奖励的出现，路长安脑海里落入一道灵光，对壶天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在壶天中默诵道经，体内灵气每运转一个周天，丹田即可增加一年法力。
但壶天作为大法力开辟出的洞天福地，内里灵气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着灵气逐渐被消耗，修炼速度就会越来越慢。
直到变成与炼妖司所差无几。
“所以埋尸图谱奖励我法力灵珠，就是用来弥补壶天内的灵气？”
路长安很快明白过来，不禁庆幸昨日没有被利欲熏心，果然炼妖司埋尸人这个铁饭碗不能丢。
三年法力灵珠…
沉默片刻，胸怀处的仙府发出淡淡微光，感应到了法力灵珠的存在，光芒渐盛，将灵珠吸入了仙府之中。
仙府周围飘荡着的云雾浓郁了一丝丝，增加了三年法力储备。
路长安现在可以查看仙府灵气剩余，通过云雾凝聚程度，大概判断为还可以为他提供九十年法力。
距离完成他的小目标，一万年法力，显然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埋尸。
炼化了法力灵珠，路长安迫不及待念动法诀，进入壶天修炼。
……
一天时间眨眼即逝。
深夜时分，路长安脚步虚浮走出炼妖墓场，少年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但，就是不倒下。
今天两具尸体埋下来，收获颇丰。
三年法力灵珠自不用说，晚上这具，依然是那虎妖青山君座下妖众，一个大妖级别的青牛妖。
墓室编号三层八号。
获得了一门法术：掩息术。
可以掩藏自身法力气息，并降低一定存在感，深得路长安喜爱，与他稳健谨慎性格不谋而合。
当即施展掩息术，走到副将面前交差，副将瞅了他半天，愣是想不起他叫啥。
明明看着眼熟，可却又生不起丝毫印象。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这一整日壶天修炼下来，路长安又增加了八年法力，距离小目标又迈出了坚实一步。
“长安！”
路长安刚走至灯火幽明的长廊，远远发现辛籍竟然靠在廊壁等他。
经过昨夜喝了符水，辛籍的状态明显好多了，虽脸色稍显憔悴，但并不似先前的外强中干，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顽强生机。
用仙狐瞳暗自观察，辛籍脑后虚影重新焕发光亮，亮度虽微不可察，但却逃不过路长安双眼，相信很快符水就会完全祛除辛籍体内邪煞，修补残破不堪的生机。
小小符水端的是妙用无穷，这让他有了新的启发。
“辛大哥，你出来挺早啊！”长廊里，路长安虚弱上前打招呼。
普通人一日埋两具妖魔尸体，身体吃不消很正常。
辛籍却是睁大眼睛，以手指他，到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路长安心中一笑，撤了掩息术再道：“辛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没了掩息术掩盖，辛籍脑中对他的印象顿时恢复清明，先是感谢他昨日酒楼请客以及送自己回舍房，然后大力夸赞他酒量高，酒品好，自己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云云。
并表示下次还想再与他去酒楼喝个痛快。
这就是典型的我知道我喝不过你，但我就是不服。
对此路长安摸了摸空荡荡的钱袋，眼中露出了一丝怅然，婉拒了辛籍的邀约。
去是不可能再去了，除非辛籍请客。
两人一路走回舍房，相谈甚欢。
辛籍想到什么，欣喜道：“长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昨夜一觉醒来，我就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全然不似往日头晕目眩，身乏心悸。”
“就连今日两具尸体埋下来，竟也浑无倦意，真是奇也怪哉！”
路长安不动声色道：“那可真是奇怪…对了，会不会是逍遥道长暗中出手了？”
辛籍抿了抿嘴，眼色更加欣喜，很显然他也认为是这样。
逍遥道长既有心收他为徒，就不可能对他生死坐视不管，出手相助的可能性非常大。
想至此，辛籍面露感激，向着青阳道宫方向行了一大礼。
“若弟子当真能拜入青阳道宫门下，定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不负逍遥道长师徒之恩！”
辛籍拜谢完，回头瞧见气虚体弱的路长安，心中忽地一痛。
“可是长安，你——”
话音堵在了喉咙里。
他若走了，长安又该怎么办？
清朗月光照耀在辛籍身上，将辛籍双目浸染出哀伤之色，几次欲言又止。
路长安洒然一笑，说道：“我？我当然是要好好活着，等你学有所成后回来救我。”
“难道辛大哥不愿意？”
辛籍连忙点头道：“我当然愿意！”
“那可就此说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救你！”
“彼时我从青阳道宫求一枚仙丹，包长安你长命百岁！”
路长安莞尔，说道：“长命百岁就不必了，我这人没什么追求，只要能活得开心就好。”
“哈哈，依你，都依你！”
夜深人静，两人于舍房前止步，相视而笑。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外如是。
……
回到舍房，关门锁栓。
路长安直接摸黑爬上床，正要前往壶中天地修炼。
“啪啪啪！”
床板下突然传来道道响亮的拍打声。
“谁？”
路长安身形兔起鹘落间，转瞬已远离了木床，同时使用仙狐瞳扫视，就看到床板之下，一条趋近透明的鱼形虚影不断做着打挺动作。
“小鲤鱼？”
他不禁一乐，差点忘了自己房间里还有条鱼。
不过看这条鲤鱼，竟作死的从木桶中跑了出来，这是逃跑未遂？
此刻已是奄奄一息，挣命着呢。
路长安收了法力，咧了咧嘴，“看来倒不用我动手了。”
明日早餐，烤鱼预定。
……
时间飞逝，转眼就是三个月过去。
路长安每日埋尸练功，日夜不缀，从不懈怠。
法力总数已经突破了千年！
体内法力汹涌澎湃，犹如大河涛涛，狂涌不息。
千年法力在身，路长安虽然不知自己实力究竟算高还是低，但他有种强烈感觉。
四层以下，包括三层，就算是活的妖魔放在他面前，他也能将之给活埋了。
“还是得低调，距离一万年法力目标还很遥远。”
如此鞭挞自己，路长安起床舒展筋骨。
这三个月埋尸下来，所埋妖魔种类五花八门，路长安又相继获得了些灵丹、低阶法术和天赋，但绝大多数都是重复的妖族尸体，奖励全部都变成了法力灵珠。
其中猫妖尸体最多，已经点满了埋尸图谱上的五颗星，因此额外获得了百年法力灵珠的满星奖励。
如此积累起来，一共获得了近千年法力灵珠。
“小鲤鱼，我去点卯了，你给我在家老实点。”
出门之前，路长安屈指一弹，一道灵光落入房间角落的水缸里，顿时将水缸炸出阵阵水浪，水波激流倒卷，犹如海啸现场。
心心念念的烤鱼终究还是没能吃成，就因为动了恻隐之心，小鲤鱼已被他当成宠物养了起来。
如此打过招呼，路长安开门欲出。
水缸里，金色鲤鱼被炸得七晕八素，躲在水底瑟瑟发抖。但听开门声起，立即一拍鱼尾逆流而上，跃出水面。
“噗！”
一道姑且算是水箭之物自金鱼嘴中喷射出，亲切的为路长安送行。
第13章 心剑焚寂
炼妖墓场。
四层六号墓室。
时隔四个多月，路长安再次领到了妖王级别的妖族尸体。
这还要感谢那位已经倾家荡产的库房伙计，许是对他怀恨在心，最近他领到的多是实力较强的妖魔尸体，埋尸图谱的奖励得到了质的提高。
不过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干涉尸体分配，他用仙狐瞳察看过，库房伙计的魂魄头顶有血气缠绕。
血气罩顶，是为大凶之兆。
横死之期，应当就在这几日。
再次领到妖王尸体，路长安表现的很平静。
这是一头丈余长的蛟龙尸体，头生龙角，四爪锋锐，龙鳞熠熠生辉。据说真身有三十多丈长，盘踞在一方天空，可遮天蔽日。
其实每一具被运送来的妖族尸体，都被炼妖司仙师用法力镇压，若显以真身，区区炼妖墓场可能连一具妖尸都埋不下。
“炼妖司当真是高手如云，竟连蛟龙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说杀就杀了。”
路长安更加觉得自己这一千年法力实在卑微，可能也就在这炼妖墓场里还勉强能够拿得出手，一旦到了外面，保不准就会如同蛇妖黑蝰一样，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围殴致死。
怕死使人变强，他不由下定决心，得尽快提升至一万年法力才能稍微有点安全感。
纵然是蛟龙这样的大客户，路长安挖起坑来也没多费多少时间，很快一座舒适版龙墓已经大功告成。
背后，一道三尺长的虚影从蛟龙尸体中脱离。
悄无声息游动至路长安身后，张嘴喷出一记碧色寒芒直取后脑。
“砰！”
却见脑后五色光华一闪而逝，寒芒顿时如鸡蛋撞上石头，化作一滩冰水消融。
“终于肯出来了？”
路长安冷声，转身目视浮在半空中三尺长的龙魂，目中带着戏虐。
一千年法力加持下的仙狐瞳，他早就发现了藏在龙尸丹田中的龙魂。
“你…你是何人？”
龙魂大惊失色，猛然感应到眼前埋尸人气息一变，澎湃法力如滚滚江河，比他全盛时都还要强横几分。
这年头炼妖司的埋尸人都这么猛了？
龙魂头顶频频闪烁危字，顾不得其他，“嗖”地一声化作流光钻回了蛟龙尸体。
“出都出来了，还想走？”
路长安冷哼一声，施展法力瞬间包裹住整个蛟龙之躯，法力化作一支巨手塞进了蛟龙口中。
巨手从口而入，在龙躯里粗暴掏了片刻，将瑟瑟发抖的龙魂又给拽了出来。
“就你会喷？”
控制法力巨手将龙魂抓握在半空，路长安以牙还牙，张口喷出一道炽白火焰，火焰转瞬将龙魂吞噬，墓室里响起凄厉龙吟。
此火名为南明离火，乃先天八卦离位之火，无物不焚，对魂体伤害更是加倍。
两天前路长安埋了孔雀妖尸体所得，今天刚好拿这龙魂试试手。
然而只喷了数息，龙魂竟直接灰飞烟灭，连渣都没剩下。
“就这还妖王？”路长安显然没有尽兴，露出嫌弃神色。
由此也可见魂体的脆弱，何况还是残魂，并非是元神。
快速将蛟龙尸体埋入炼妖池，埋尸图谱缓缓浮现。
图谱翻至六百页，在蛟龙画像下点亮一颗星。
生平…
蛟龙为加快修行，兴风作浪，掳掠吞食人族…
路长安皱眉道：“好家伙，现在连龙族也开始不安分了！”
大江这是药丸的节奏。
埋完蛟龙，路长安获得了一柄超品心剑：焚寂。
心剑，剑器炼化后的最终形态，剑为虚，以气御剑，可无视肉身直斩元神。
起初为透明气状之剑，再而紫，再而金，再而赤。
焚寂却初为紫色，剑身如紫色浓雾吞吐天地，静静悬浮于路长安面前。
“心剑…焚寂…”
路长安喃喃自语，面露欣喜之色。
这是他获得的第一把剑系法器！而且品级还是超品，绝对的好东西！
稍稍将一丝法力灌注，焚寂顿时发出轻快颤鸣，剑身爆射出三尺剑气，紫光耀眼。
收！
路长安张嘴一吸，焚寂化为一道流光飞入口中，最终落在丹田内。
心剑可于养剑葫或丹田中蕴养，以此来提升心剑威力。
他没有养剑葫这种专门蕴养心剑的法宝，只能退而求其次暂先放在丹田。
运转法力将心剑焚寂包裹于丹海之中，在蕴养之前，他需要先炼化，刻印上自己印记，彻底发挥出心剑威力。
如此尚还需要半年时间。
从炼妖墓场出来，已经夜深人静。
路长安路过库房，满脸抱怨的库房伙计正在清理剩余尸体。
仙狐瞳这时心随意动，微微一扫，就发现库房深处某角落，一道鸟形虚影蓄势待发。
“原来是这么个横死之兆。”
路长安心中了然，当即假装没看见，迅速离开了事发现场。
害我者，死则死矣。
没什么好同情。
……
炼妖司埋尸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偶尔有一两位老熟人，在见到路长安时却也印象模糊，丝毫生不起去认识了解的欲望。
路长安在炼妖司唯一的人类朋友，就只有辛籍。
老实说，埋尸图谱就像一把双刃剑，让他感到害怕。
害怕自己会迷失心智，沦为图谱的奴隶，一个冷漠自私只知道埋尸的工具人。长久下去终究有一天意志也会被左右，直至彻底失去自我。
所以他才没有拒绝辛籍的好意，并与之成为交心好友，每日下工后可以一起高谈阔论、饮酒作乐。
事实证明，两人的快乐是相通的。
甚至他还养了一条鲤鱼，没事逗逗鱼，气清神明。
这些都让他感到是在真实的活着，而不只是埋尸、练功。
如此一晃就是三年时间飞逝。
舍房内，一道流光自头顶的仙府中飞出，落在了木床之上。
两鬓飘飞的白发无风自动，一身灰白布衣的路长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双目如电，蕴含神光。
“终于！”
感受着体内如大海般浩瀚无穷的法力，路长安脸色欣喜，忍不住有些激动。
内心却是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这三年来日以继日的埋尸练功，他终于突破一万年法力了！
随着法力突破万年，体内法力质量已发生了惊人的质变，同等法力威力提升了何止十倍。
“我，变得更强了。”
路长安努力克制，让自己心境保持平静无波。
未来的路还很长，充满了各种未知与挑战。
埋尸，还得继续。
第14章 巧娘
早晨点卯。
校尉赵锋当场宣读文书，宣布辛籍重获自由，结束了在炼妖司的埋尸生活。
原因只说是表现优异，获得同知大人赏识，特此批准可出炼妖司。
宣读完毕，底下埋尸人顿时议论纷纭。
“太好了，原来只要表现好，咱还能有机会出去！”
“是啊！俺今后的钱可要省着花！万一哪天俺也能出去呢！”
“省省吧你，人家辛籍可是活了八年，你能活到吗？”
“万一俺活到了呢？”
除了死囚和一些特殊囚犯，炼妖司与埋尸人所签的卖身契，并非十年二十年，而是终生。
一入炼妖司成为埋尸人，那就是一辈子都折在里面了。
当然，前提是有人能活到那么久。
如今辛籍成为第一个活着走出去的埋尸人，这无疑给了这些埋尸人方向和希望，一时间全都充满了斗志，想要成为辛籍第二。
望着眼前乱哄哄人群，赵锋心中既怜悯又可笑。
他作为校尉，是为数不多知道这背后原因的人。
想要活着出去？
首先你得曾经是豪门望族，再者你还得认识中三品以上的仙师！
赵锋不由看了眼队伍前沿平平无奇的路长安，眼中闪过异色。
当年逍遥道长除去见辛籍外，还在饭堂小会了路长安，这些都被赵锋看在眼里，方知逍遥道长所指故人就是这两人。
但最终得以离开炼妖司的，却只有曾经家世显赫的辛籍。
可见，这两个离开条件，缺一不可！
广场队伍前，赵锋这般目光被某万年法力大佬神识敏锐捕捉到，反手扔过去一个读心术。
赵锋是武道出身，实力不过区区七品巅峰，读心术刹那读出赵锋心中所想，不由微感惊讶。
当即使用幻术扰乱赵锋思绪，控制其心神。
嗡！
受幻术影响，赵锋身子轻轻一晃，目光短暂呆滞，摇头道：“我理会这些作甚？反正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扶了扶腰间象征校尉身份的宝刀，赵锋高声道：“尔等可与辛公子送行，半柱香后再开工！”
“谢校尉！”
众埋尸人大喜。
辛籍今日换上了刚进来时的一身丝绸长衫，长发束冠，显得谦谦儒雅，三年来有符水护佑，精神格外焕发。
“长安，我要走了。”
辛籍牵马来到路长安面前，眼底既是欣喜又是悲凉。
在他眼中，路长安相比三年前要更加憔悴，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却两鬓斑白，面色枯老，已是危在旦夕。
是决然也等不到自己回来那一日了。
他不由心里明白，当初不过是长安在安慰自己而已。
“你…”辛籍欲言又止。
路长安见辛籍如此婆婆妈妈，催促道：“快走吧，不用顾念我！”
“告辞！”
辛籍见此，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咬牙拜了一礼，翻身上马。
“驾！”
马蹄声急，在炼妖墓场前一众人的目光里奔走而去。
路长安曾用仙狐瞳窥探天机，却发现辛籍前路迷雾一片，应是身怀异宝遮蔽了天机。
回想起往日两人酒至半酣时，辛籍展露出的满腔抱负，他不禁眯了眯眼。
“但愿此去，能马到成功吧。”
只是今后，他路长安少了一个可以交心的酒友。
得玩单机了。
正这般感慨，忽然感应到身后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路长安转身看去，就见库房门口，一黄裙女子倚靠门框，正拿着双慵懒凤眸饶有兴趣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对，他没有躲避，微微点头致意。
黄裙女子轻轻一笑，曼妙身姿一阵晃动，起身进库房去了。
“她刚才对我笑了？”
路长安有些不敢相信，面色惊讶。
这黄裙女子，只要是埋尸人都不会陌生，乃是这里的库房主管，伙计们都称呼其为‘巧娘’，平日里清冷不苟言笑，御姐范十足的一个美人。
这样的美人会出现在臭烘烘、堆放妖魔尸体的库房当主管，让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但存在即合理。
以路长安所知，炼妖墓场校尉五年一轮值，五年前赵锋当值后，没多久库房主管就换成了巧娘。
两人背后关系不言而喻。
“难道是桃花运来了？”
路长安这样想着，但很快就摇头否决。
不可能。
随着自身法力暴涨，变化术臻至化境，在炼妖司里，他自信无人能看穿他的变化伪装。
所以就以他目前这面容枯老模样，是个女人都不可能垂青。
何况是个武道八品的女武修？
暗自掐指一算，路长安脸色忽然变了变，心头警报响起。
靠，还真是桃花运来了！
……
路长安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没道理！
刚才库房领尸体时，巧娘一直不动声色在侧旁抱胸观看，看着他吃力扛着鼠妖尸体，唇角微微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他心念一动，难道自己这副糟老头子皮囊，正好戳中了这女人的X癖？
脑海里浮现某道画面，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推算片刻，路长安不得结果，只好尽可能远离。
等到了墓室，不出他的预料，这鼠妖身体里，内脏又是不翼而飞。且最近半年来，不光是内脏，尸体缺胳膊少腿的情况都非常普遍。
“看来这是最后的疯狂了啊。”
路长安心思通透，转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再举一反三，便也想通了巧娘为什么会突然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了。
脸色微变，自语道：“有意思。”
如今辛籍离开了，看来假死计划也得尽快提上日程，换个身份再进来。
免得再被因果缠身。
一万年法力并不保险，等他攒够了十万年法力，再去浪也不迟。
当然，他不出炼妖司并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相反，通过妖魔记忆，他对这个世界轮廓已经有了大致了解。
华洲作为人族气运之所，数千年前处于四分五裂状态，众多妖国、魔道、人国并立，其中人国最为势微，生存处境艰难。
三千年前，大江太祖皇帝横空出世，带领大江子民披坚执锐，相继合并了其他人国，后又败魔道、歼妖国，华洲一统。
华洲境内，太祖皇帝功德盖世，睥睨寰宇，引得佛道来朝，万妖降服，遂册封众神，开辟神朝。
后又经文帝、武帝，励精图治，国力达到顶峰。
但自桓灵帝起，荒淫无度，荒废朝政，致使国运衰落，民生疾苦，王朝陷入动荡不安局面。
至当今兴安帝，三岁登基…
大江药丸。
第15章 遭挟
但路长安也明白，大江作为神朝，想要真正灭亡其实并不容易。
他虽并不知其中具体缘由，但据曾埋过的一具龟妖尸体记忆可知，这龟妖当时见大江摇摇欲坠，犯案后便藏匿江底缩了五百年，本以为神朝怎么也该没了，浮上岸准备打个牙祭。
可没成想刚上岸就被附近执法的炼妖司循着气息给抓了个正着，方知大江还是那个大江。
由此可见一斑。
埋尸期间，路长安碰到过的诈尸数不胜数，通过与这些妖魔魂体友好交流，得知了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
这个世界，有道，有佛，有神道，有妖、魔，除此之外，还有以武道为首的诸多旁门左道。
不管哪一种，殊途同归，最终所追求的都是超脱自我，升仙得道。
当初太祖皇帝一统华洲，承天命造化，将天下修士统一划分为九品。下三品炼体，中三品炼气，上三品炼神。
而一品之上的境界，这些妖魔魂体全都闻所未闻，只当他搜魂某个号称地煞魔尊的魔头时才得知一二。
一品之上，道家称为真仙，佛门罗汉，妖族妖仙，武道武圣…
路长安根据地煞魔尊魂体实力对比自身，大概知道了自己当时所在的境界。而以如今万年法力来算，理论上他已经超越一品。
道经作为道家正宗，他勉强可算做是道门真仙。
但道经夺天地造化，玄妙至极，未经炼体直接炼气，使得他肉身相比真仙大大不如，若斗起法来，肉身脆弱很容易落入下风。
所以，留在炼妖司埋尸，实属无奈之举。
只盼今后可以获得本炼体功法来淬炼肉身，然后稳固万年法力的同时，向着十万法力的大目标前进，同时再来些仙器、法宝，保命至宝，那就再好不过了。
思索间，鼠妖已被埋入炼妖池。
获得奖励：两年法力灵珠。
如今除非是四层妖魔尸体，其他大多都已重复，只能获得法力灵珠。
老实说，路长安埋的有点心累。
……
自从辛籍走后，广场点卯，路长安已经站到了第一排第一位的位置。
很荣幸成为了埋尸人中新的寿星。
这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如果条件允许，他也可以像辛籍那样活上个十年八年，留下一个寿星记录然后再死去。
但每次库房领尸体时来自巧娘的压力，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日深夜，路长安并没有如往日去壶天练功，而是躺在木板床上闭目养神。
水缸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鲤鱼不断跃出水面，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这三年来，鲤鱼每日与路长安相处，吞吐仙人之气，已然生出灵智。
“我知道，再等等。”
路长安依然气定神闲，拿手指快速掐算。
鲤鱼听闻，便安静了下来，浮在水面吹泡泡。
过了一刻钟，路长安蓦然睁开眼：“来了！”
向着水缸一挥袖，袖中飞出一黑体钵盂，钵盂发出一道金光，将水缸与鲤鱼吸了进去。
路长安收回钵盂，假寐于床上，须臾便听舍房外传来步点极快的脚步声，旋即“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谁？”
暗幕之中，路长安假装从睡梦中惊坐起，满脸慌张。
月光倾洒下，就见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闯入，盘成髻的长发散乱，皙白如雪的嘴角流着鲜血，殷红血液滴落在胸前，染红了峰峦。
是巧娘没错了。
“你，你做什么？”路长安看到了血，惊骇道。
巧娘清冷眸子看向他，开口道：“救我。”
“救你？”
路长安露出不解。
巧娘不答话，已闪身上前拿住他的肩膀，向着床下一拉，他人就被巧娘控制在身前，指间飞出一把匕首抵在了他脖子里。
血腥味和着淡淡檀花香味从脑后袭来，飘入鼻端。
凭借这丝血气，路长安心底默默推演，很快就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
眼神变了变，当即很自觉扮演起了被挟持者，惊恐道：“别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跟我走。”巧娘在他耳边清冷声道，握匕首的手有些颤抖。
路长安只得被迫走出了舍房。
他尚有一事不明，纵观炼妖司，库房主管无不都是校尉安排之人，有校尉从中庇护，为何突然就东窗事发了？
带着这样疑惑，他神识外散，眉头微微一皱。
出了舍房后，巧娘一路带着他疾走，头顶月光稀疏，刚走至炼妖司出口，踏踏马蹄声中，身后一群骑兵围了上来。
“别过来！”
面对这群骑兵，巧娘显得十分忌惮，将匕首紧紧抵住路长安脖颈以作威胁。
都说美人善变，前几日还频频向他示好来着，如今就要拿匕首捅他了。
路长安表面装作惊恐万状，实则只等巧娘动手，他分分钟就双腿一蹬假死。
另外神识微扫，这些骑兵俱不入品级，但却个个金甲缠身，连坐骑都武装到了牙齿，当是普通士卒中的精锐。
火光映照之下，众精骑面面相觑，认为巧娘穷途末路已失了心智，拿一个区区埋尸人性命来威胁他们？
正要不予理会碾压上前…
“巧娘，别挣扎了！”
骑兵后方，一声高喝突然传来。
众精骑止步，两道身影从骑兵后快步走出。
当先之人，面白无须，穿黑色袍服，腰间佩挂官员印绶；身后跟着的则是虎背熊腰的校尉赵锋。
随着两人出现，路长安感觉到，巧娘周身气息开始变得狂暴起来。
胸壑高低起伏，巧娘眼中带恨，咬血道：“赵锋，我为你赵家付出一切，你何至于此！”
赵锋刚毅脸庞不为所动，目光流露狠色，俯身抱拳谓身前官员道：“童大人，千万别听她胡说，眼下已经证据确凿，还请大人立即斩杀！”
被称为童大人的白面官员冷哼道：“本官要你来教我做事？”
“下官不敢！”
童大人喝道：“大胆刁女！你以职务之便，偷取贩卖妖族身上材料数万，罪大恶极足以满门抄斩，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做梦。”
巧娘四面楚歌，凄然冷笑，不再废话。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将此女抓回大牢严刑伺候，待本官审问出妖族材料去向，将背后涉案人员全部捉拿归案后，再一并判罚！”
赵锋面色一惊，欲言又止。
众精骑领命一哄而上，巧娘抓着路长安连连闪避，躲过当前几骑冲杀后，赶紧勒紧路长安勃间匕首，清喝道：“都住手！”
“此人与青阳道宫逍遥道长交情深厚，若再往前我就杀了他！”
巧娘浑身都在发抖，紧紧抓住路长安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便是为什么会抓他当做人质的原因。
对此路长安早已心知肚明，他与逍遥道长只有过两面之缘，严格上来说算不得交情，但却被有心之人当成了利害。
这个世界，高人就是最大的护命符。
路长安配合着表演道：“大人救我，我不想死！”
童大人眉头微皱，思索道：“逍遥道长？”
赵锋闻言赶紧道：“大人忘了吗？就是上个月刚办了炼神宴的那位青阳道宫逍遥真人！”
“嘶，上三品炼神高人？”
“快统统住手！”
童大人急忙喝退众精骑，脸色惊疑不定，谓赵锋问道：“她所言当真？”
赵锋说道：“真假下官也不清楚，但下官确曾亲眼所见真人与此人相谈甚欢，且…”
“说。”
“且逍遥道长受过此人恩惠，有献鱼心之恩。”
童大人沉默。
赵锋察言观色道：“童大人勿忧，下官这就亲自出手将巧娘抓来大人面前…”
“住口！”
童大人怒声打断道：“赳赳武夫！你可知一旦出了意外，炼神高人的愤怒谁又能承受得住？”
“是，下官知错！”
童大人看向被众精骑团团围困，已有些体力不支的巧娘，又将目光着重打量在路长安身上，皱眉高声道：“说，你想要什么？”
巧娘清冷声道：“我要一匹马，最快的马！”
“再快的马你也是死路一条！”童大人冷笑。
话虽如此，却还是令人牵来了一匹高头大马。
巧娘脸色微白，让路长安先行爬上马背，她紧随其后翻身上马，但不想牵动了伤势，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驾！”
不敢有半分停留，巧娘两腿一夹马肚，带着路长安冲出了炼妖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