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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异乡的小酒馆     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txt下载     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王翠莲正在锅里铲菜的手猛地停了下来,是谁在喊娘?两个孩子都在屋里打闹不停,而且那声音不是孩子,难道是?

    她慌乱手足无措地扔下铲子,手在围裙上胡乱地抹了几下,又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额前散落的头发。

    路远接着又喊了一声“娘”,这次王翠莲听的很清楚,是她的远儿回来了。她和男人念念盼盼的儿子终于回家了,她一边大声地朝屋里喊:“秋山,远儿回来了”,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屋子。

    路远站在这个熟悉的院子里,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地没在山的那一侧,远远看去,落日的余晖尚挂在不远处的山尖上。整个村落在落日与炊烟的笼映下,有着朦胧、温馨、和谐的烟火气。

    王翠莲眼中含着泪,疼爱地看着对面这个已经高过她一头,身材匀称,长着一副老路家人传统国字脸的帅气的面庞。她的大儿子回来了,三年前背井离乡,靠着一己之力支撑一家人生活的儿子终于回家了。

    她走过去,握住路远的手,哽咽地说道:“孩子,你总算知道回家了!”

    路远看着娘慈爱的脸和发自内心的想念,心中不由得为自己偶尔不堪的想法感到羞愧。这是他的家,是他的亲人,他们对他有着不同于世界上其他人的最无私的爱和骨血相通的牵挂。他不应该有丝毫的怀疑,而应该去加倍珍惜。

    路远放下手里的行李,握紧了娘的手说道:“娘,你都长白头发了!我不是在信里让姐告诉你不要那么操劳吗?”

    翠莲笑道:“老了,就要长白头发的,我不累,就那么几亩地,你姐还能给我帮忙!快进屋,一路上累了吧,怎么不先写封信回来,家里也好有个准备。”

    路远边抬脚进屋边说道:“回个家坐车也没多长时间,提前告诉你们,闹的你们都跟着不安生,就没告诉你们。”

    秋山在屋里听见翠莲在外屋喊“远儿回来了!”激动地一只脚在炕沿下站了起来,路梅、路华停止了打闹,齐齐地看着爹。秋山柔声细气地说:“你们大哥回来了,快出去迎迎他。”

    外间屋的厨房里还没有点灯,两个孩子趿拉着鞋在里间屋跑出来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拉着娘的手。

    路远放下行李,一手一个把弟弟妹妹抱起来。小路华还有些害羞,把头埋在路远胸前。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大量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哥哥。路梅则胆子很大,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哥哥的脸,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哥你好像又长高了,还黑了,你有没有给梅梅带好吃的?”

    路秋山靠在炕沿看着路远抱着妹妹和弟弟站在他面前。他眼睛里似乎模糊地出现了一个幼小的身影,拉着他的衣襟走了很远的路,坐了很远的车。那个幼小的身影和他说:“伯伯,面包好甜哦!”

    十年了,那个满身稚气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成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看着路远高大挺拔的身影,路秋山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从二爷爷那辈起,三代人因为穷闯了关东。二爷爷和他靠着出卖劳力在遥远的兴安岭深处安家落户,开枝散叶。他们到了棒子沟以后的大半辈子都没离开过脚下的这片土地,他们都是这条沟里一等一的壮劳力。收拾庄稼,上山扛木头,不管干啥沟里人都要竖起大拇哥佩服他们。

    现在看到和他们有着血脉相连的路远,路秋山想或许路家的第三代人能够改变他们重复走过的命运。

    思绪万千有些恍惚的路秋山没有听到路远喊的第一声“爹”,直到翠莲碰了碰他的胳膊说:“孩子喊你呢!看你想啥呢,平时总叨唠嫌孩子不回家,这回来了你还不说话了!”

    秋山咧开嘴笑了出来说道:“回来就好,路上累了吧!让你娘在炒两个菜,咱爷俩整两盅!”

    翠莲嗔怪道:“就知道你,借着这个由头要喝酒!”

    翠莲帮路远把外衣脱下来挂在墙上的钉子上,说道:“远儿,和你爹唠会嗑,我去弄两个菜,今天太晚了先简单吃点,明天娘给你做好吃的!”

    弟弟妹妹围在路远身边,你一嘴她一嘴的盯着路远的大包看。他赶忙把包的拉链拉开,把穗子给家人买的新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又把给弟弟妹妹买的饼干,面包,糖果一股脑的掏出来。路华和路梅看到这么多好吃的,还有新衣服都笑的合不拢嘴。问了大哥确定都是给他们两个人的,俩人抱着属于自己的东西顺着屋子里找,看看藏在哪里合适。

    路远又拿出两瓶带鱼罐头、火腿和一块酱牛肉,送到外间屋,告诉娘不用在做菜了,把这些切吧切吧当下酒菜正合适。

    翠莲说:“远儿你去屋里和你爹说会话,过年你没回来,他可生气了,和我唠叨了好几次。我在炒几个鹅蛋,熬一个你最爱吃的酸菜冻豆腐,很快的!”

    晚饭的气氛是其乐融融的,路远和爹娘都刻意地没有提晓敏的事。路远把在滨江这两年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虽然以往的信中也会提到这些,终归不如他当面说的具体。

    翠莲直到现在才知道路远最初到滨江是在码头上扛大包,不是像他当初信里说的那样找了一份轻省的工作。

    秋山叹口气说:“我就说好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吗?”

    翠莲的眼圈又红了,她拉着路远的手说:“儿子都是爹和娘没出息,让你受苦了!我要知道你是干那样的活,说啥也不会让你留在那边。”

    路远笑笑语气亲昵地说:“娘没事的,你看我这两年是不是又长高了。你不知道我可能干呢,没用上半个月我就是那队上最好的装卸工了。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我干那个,也就半年多一点我就离开装卸队自己蹬三轮了,这个活挣钱多还不累。”

    秋山听到路远说这些便说道:“外边不好混就回家来吧!这两年你寄回家里的钱除了弟弟妹妹上学,也攒下了一些。宅基地早就批好,木头和砖头也都备下了,正好现在天气暖和,种地前把地基打下,种完地好找帮工的,把房子盖起来在说门亲事。”

    翠莲也说道:“是啊!远儿,现在你和强子可是名声在外了!沟里很多人都知道你在外边干的好,带着强子也挣了不少的钱。好多年轻人都在家呆不住,闹着要去城里找工作。有好几户家里有闺女地托人问我你有没有对象呢,正好你这次回来要多相几个,看哪个合适先把亲事定下来。”

    路远听着爹和娘说这些事头都大了,他赶忙岔开话题问道:“爹、娘我听说德福爷身体不大好,是怎么回事呢,很严重吗?”

    路秋山叹了口气说道:“他那病啊一半是身体上的,一半是心病。强子姥姥在他去滨江找你的头年去世了,老头的心气就没了。以前吧还有强子和你在饲养处陪陪他,强子走了以后,他娘想让老头搬她家里住去,老头说啥都不去。去年生产队处理饲养处的房子,念着老头这么多年把那当家,大伙都同意让他出点钱半卖半送,那房子就给他养老了。有了这个房子老头更不搬了,说就守着这个院子哪都不去,将来他要是没了这院子就留给强子娶媳妇用。”

    翠莲接着说道:“刚开始大伙都没当回事,你德福爷生产队的时候那身体多好啊,一般的年轻小伙子干活都干不过他。还有一手好木工手艺,多好的一个人啊!去年夏天不知道怎么了老头一直咳嗽,刚开始都没当回事,抓点药吃好了一阵后边又咳,再到后来就严重了。去镇上的医院看,医生让去市里,老头心疼钱就回来了说哪都不去,就在家了!”

第一百零九章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说了一大晚上的话,就连两个孩子也没像平日一样老早地去睡。而是各自翻弄着大哥带回来的零食和衣服,数数谁的更多一些。

    路远本想着晚上吃过饭去饲养处的老院子看看德福爷的,和爹娘说话的时间有些长,他知道德福爷晚上睡的都早,还是休息一晚明天再去看他吧!

    或许是在滨江养成了早出晚归的习惯,虽说一路坐车还是很辛苦,但准时的生物钟还是在早晨五点半叫醒了他。

    从炕上坐起啦,看着眼前的方格窗透过来的细细的阳光,路远仿佛恍惚间明白,这已不是滨江那个小院子,而是切切实实回到曾经生活了七年的家。

    爹和娘已经起了,翠莲正在外屋的灶台上和面,秋山在菜板上剁着白菜。两口子应该是要包饺子,一边干着活翠莲说道:“今天正好村上有小集,要去买点肉回来。中午喊晓敏回家吃饭吧!”

    秋山浅浅地答应了一声,又说道:“把二狗也叫上吧!从他们结婚和远儿还没见过呢!”

    隔了很久,路远才听见娘的鼻腔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路远穿好衣服,看了看一旁还在熟睡的弟弟妹妹,轻轻地把他们蹬跑了被子往上拽了拽。

    登上三接头的皮鞋,这还是穗子在春节前托人买到的。掀开门帘翠莲抬头看到高高大大略微有些疲惫的儿子走了出来,关切地说:“远儿啊,你起这么早干嘛,多睡会吧!”

    路远笑道:“我不累,娘!每天这个时间起习惯了,到点就睡不着,躺着更不舒服。”

    他走到院子里,像少年时一样去水井旁把水桶挂在辘辘上。井大概只有八九米深,绕起来很轻松,没用上十分钟他已经把屋里的水缸灌满了水。

    路远到屋里把给德福爷爷带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装在一个包里,对秋山和翠莲说:“爹,娘我去看看德福爷。”

    翠莲说:“去吧,老头这个时间早该起床收拾院子了,你去和他唠会,早晨喊他过来吃饺子吧!”

    路远应了娘一声,拉开栅栏门往村子里走去。

    农村人是习惯早起的,路远一路上和左邻右舍的叔叔大爷们打着招呼,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香烟一路发了过去。

    推开饲养处的大门,院子里和以前的格局稍有不同。生产队时院子东面的一侧是牲口棚,驴、马、骡子和牛都是分开喂养的。院子西侧被栅栏隔开,有一道门通在两个院子中间。生产队时,半夜睡醒的德福老汉就是在这道门来来回回地穿梭,马无夜草不肥,生产队的牲口夜间总要填一遍草的。

    院子不过是去年才被德福老汉置下的,他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几十年,有着很深的依恋。又不想住到闺女家去,队里头头脑脑的几个一商量不成就把这个院子合给德福算了。老头给生产队喂了大半辈子牲口,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没少帮忙。生产队的头头一提这个事,一队的社员都没二话。就这样德福老汉成了这个大院真正的主人。

    他倒不是贪恋生产队里的这点便宜,他自诩自己是个仗义疏财一辈子不贪小便宜的人。这个院子他也不是为自己想的,强子家里弟兄好几个,将来娶媳妇总要一人一处院子,不然谁家的闺女会进门啊!

    德福起先是不想少花钱的,自己这么多年有点积蓄,闺女家在凑点,这一年强子没少往家汇钱。实在不够找亲戚朋友借点,他可不想时候长了老少爷们说闲话。最后还是生产队长说,这不算给他省钱,这么多年他给大伙帮忙的情分都记在大伙心里。这个价钱是所有一队社员心甘情愿地,说到底是大伙的情分在里面。他要非得按市价买,会伤了大伙的心,话到这份上他便再也说不出客气的话来了。

    院子置办下来,德福只是喊自家姑爷和强子的两个兄弟,把过去的牲口棚彻底清理了一遍。住的这一侧院子重糊了窗户纸,姑爷说把屋里墙壁抹层白灰,看着亮亮堂堂的有点新气象。老爷子想了想还是否了这个建议,只说强子和路远在外面混的不错,等着他回来在弄吧,没准到时候直接扒了盖新房呢!他其实还有一句没有说,他想到了几十年前自己攒钱想在北岔买房子时的情景。强子跟着路远以后错不了,对路远那个孩子他看着长大,相信他能闯出点事来。以后他们还能不能回棒子沟都说不准呢,将来真的赚下了在外面成家的家业,他高兴。时代变了,守着棒子沟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路远到的时候德福老汉已经早就起床了,自打强子姥姥也就是当年的那个五嫂去世后,德福老汉仿佛心里的那股劲一下子被掏空。好像是多少年来的念想一刻间土崩瓦解,那个一直在心里陪伴着心心想念的女人真的没有了。下葬的那天德福老汉没有去,他既怕村里人说闲话,又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这两股情绪像一双有力地拳头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胸口,没有人知道那天德福老汉吐了几大口的血。

    他的身体仿佛一夜间迅速地退化,村里上了点年纪的人大抵都明白老人的心思。可是就算明白又能怎么样呢,说些宽慰的话还得绕好几个圈圈,大家都觉得安慰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善良的翠莲经常来喊德福老汉去她家里吃饭,毕竟强子妈住在月亮湾,离一队好几里路,跑来跑去的不方便。

    秋山正好借这个机会劝解一下老人,可秋山本就不是一个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人。说过来说过去也不过是让老人家保重自己身体之类的车轱辘话。还不如翠莲说的直接,让德福叔好好的活,将来强子娶媳妇生个娃他就有重孙抱了!

    德福老汉只是一味地苦笑着,他自己明白他的身体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第一百一十章

    路远是在饲养处的后院见到的德福老汉。老人佝偻着个腰收拾着地上杂草,看那意思应该是准备天气在暖和一些用这块地种菜。德福背对着路远,他像一个垂迈的老人一样,耳朵已经有些发背,根本没注意到一个人走进了院子。

    路远静静地站在老人背后,半晌没有说话。一路上酝酿了一肚子怎么劝他安慰他的话,现在他却半句都说不出来了。

    路远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喉咙里轻轻地吐出一声:“德福爷!”这声音弱弱地连路远自己都没能感受到因为吐字而产生的胸腔的共鸣。他有些自嘲地想,唯唯诺诺缩手缩脚可不是自己的风格。

    想到这些,路远暗自为自己提了口气,语量加大了很多,又叫了一声“德福爷”。

    这次德福清楚地听到一个浑厚有力地声音在喊自己。这个声音已经没有了几年前的稚嫩,孩子们都长大了。

    德福笑着转过头,一脸慈祥地看着路远说道:“臭小子,怎么年不年节不节的回来了!”

    德福老汉下意识地往路远身后看了看,只有路远一个人,强子没回来。

    路远苦笑道:“回家还找什么日子啊,想家就回呗!”

    德福拍拍手上的土笑骂到:“你小子主意可是正的很,没事才不会回来。不会是你娘催着你回来相亲吧!按说这沟里的闺女应该没有让你中意的。”

    路远咧咧嘴笑眯眯地说:“被你老人家猜对了,就是回家相亲准备盖房子娶媳妇的!这不找你来攒一台木匠班子,种完地就操持!”

    老头将信将疑地盯着路远骂到:“看你小子这揍性,从小到大撒谎就眯着个眼的!”

    路远嘿嘿笑着,搀扶着老爷子向前院走去。

    路远熟悉麻溜地紧走两步把房檐下的两个小板凳拿过来。德福四平八稳地坐在路远摆好的凳子上,冲着屋里喊了一声:“二力,起床了,就知道天天睡懒觉!”

    二力是强子的弟弟,自从老爷子的身体日渐疲弱,强子娘便让十六岁初中刚毕业的二力来照顾姥爷。

    德福老汉坐到凳子上,一双眼睛慈爱地看着路远说道:“好孩子,你们都长大了。算算到这棒子沟都十年了吧!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要不怎么说人老的快呢,你们这些小树苗都长大成才,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快入土了。”

    路远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慢条斯理的说道:“是啊,德福爷,那时候我和强子可没少淘气,让你给我们在后边擦屁股。我还记得给王老师把熟豆粒换成生的,差点没把他的牙崩坏了!”

    德福抬起头,眼睛穿过院子注视着不远处连绵不断的山丘,感慨地说道:“老王走了六七年了吧!人家本来就是城里人,来咱乡下多久心也不在这。”

    德福侧过脸来看看路远说:“孩子,可你不一样啊!你的根就在这山里边,不管走多远心都离不开这片土的。爷爷劝你做人做事都不要太纠结,凡事尽力就好。人说到底活到啥程度都是自己的命,你越想担的多,那就会越活越累,到最后把自己关进一只笼子里就走不出来了!”

    许多年以后,路远终于明白德福爷今天和他说这些话的真正含义。德福爷年轻时爱上镇上财主家的小姐,回到村里给老马家拉帮套,最后又倾尽所有给五嫂看病。那是他命运的笼子,这个笼子是他自己情愿把自己关了进去,最后笼子的口越来越窄,窄到自己都没有办法走出来。那是他的命,如同无数个普普通通普罗大众一样,看似平平淡淡走过的一天,一年五年十年的叠加就变成了一个人起伏不定的命运。看上去每个人都是自己这条船的舵手,可以掌握船的航向和速度。可是一个人一条船在大江大河的漩涡中力量是多么的渺小,结果好的会搏击出一条生路。结果一般的就随波逐流,把命运交给时间和运气。结果不好的便头破血流也冲不出那个漩涡。一个人的力量在时代和命运面前是多么渺小和苍白。

    德福和路远说这些,其实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路远,他自己的命运就是这样了,他不想再去挣扎和努力。生命的最后时光他不想在争,只想随波逐流就这样去了。

    二力睡眼惺忪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见路远和姥爷坐在外面,赶忙上来打招呼说:“远哥回来了,我哥没回来吗?他上次写信回家说要给我买一辆新自行车呢?远哥你们在外边是不是钱特别好赚啊,我也毕业了,这次你能不能把我也带出去,我可不想每天下地种田。”

    路远摊摊手说:“行啊,想出去是好事,但不急这一时,等过段时间你哥回来让他带你出去。正好你出来了,赶紧的去我家,我娘早晨包饺子,让我喊你们去家里吃呢。我看也不用过去了,就在这陪着爷整两盅,你干脆去把饺子端两盘来算了!”

    二力愉快地答应了一声,对德福说:“姥爷,那我去翠莲姨家去了!”

    德福老汉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路远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拿出两个罐头和一根火腿,紧接着又掏出两瓶好酒,看看老头说:“怎么着,咱爷俩整点?”

    德福笑骂到:“你这臭小子,当年可没少偷着喝我和老王头的酒。今天算你识相,老人家给你这个面子,和你走两盅。”

    喝酒的当口,路远慎重考虑了一番还是说道:“爷呀,我回来的时候强子千叮咛万嘱咐的和我说,一定要带你去城里的大医院看看!”

    路远又把强子怎么捡的穗子,穗子又怎么和他们两个生活在一起,包括强子的那点心思都说了一遍。告诉德福爷他和强子两个人只能回来一个,必须留下一个人看着那边的摊位,所以强子才没有回来。

    德福老汉叹了口气说:“远儿啊,你和强子都是好孩子!虽说钱挣的不易,可有你和强子这么好的孝心我知足了。我不是心疼钱,能活着谁也不想死啊!可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别再去浪费钱了!好了,不说这个,喝酒,以后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少喽!”

第一百一十一章

    路远和德福老汉聊了很久,他本来计划好是看看老人上午去一趟晓敏家的。和老人的一番交谈让他的情绪低落,加上早晨喝了不少的酒,他还没有早晨喝酒的习惯。胃和脑袋都有些不舒服,离开饲养处的院子,路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拉林河畔。

    好像被某种熟悉的意识牵引,他很自然地就走到他曾经和顾小佳无数次驻足过的地方。拉林河依然如往日一般缓缓流淌,早春的风拂过他年轻的脸颊,酒意瞬间清醒了不少。找了一块看上去平坦的青石坐下来,他又回想起德福爷说过的话。

    “孩子,人这一生简简单单的活着,省心费力。总想混出个样子来就要费心费力,究竟怎么样的一辈子才是值得的,这是没有答案的。”

    德福老汉感慨地说道:“我这一辈子和棒子沟同龄的人比,算的上曲折离奇。可没走一步都没人逼你啊!可是走着走着就离自己最初的方向越来越远,最后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活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好了,属于我的人间烟火好像看到了尽头,这个世界终于可以远远的离开了。”

    想着老人落寞的身影,路远很想哭。他以为自己可以去闯荡外面的世界,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改变身边人的生活状态。可他终究什么都做不了,他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令人绝望伤心的结局。他没有办法改变,只能看着内心深处无比眷恋的身影转身离去。他终将会消失,消失的和这个眼前的世界没有任何关联。他将永远永远地把肉体从人世间抹去,你会记住他,怀念他,可是你再也回不到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从前。

    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呢?这一刻的路远心灰意冷,他想或许自己这次回棒子沟是一个错误。他能拯救的了谁呢?又有谁需要他的拯救?即便他想要关心的这些人没有他的存在,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坚强、执着内心淡定的人。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内心不仅脆弱而且心胸也不够开阔。或许真的如德福爷说的那样,生活虽然穷困,但人的心简简单单,这样的一生又有什么不好呢?他现在努力地想赚钱,认为自己把钱拿回来支撑了这个家就是这个家的中流砥柱。或许并不是这样的,假如没有他,他不曾跟着爹路秋山从冀省来到棒子沟,那爹的腿说不定就不会残废,晓敏也不用嫁给一个混蛋,眼前的一切都将是另外一副样子。

    河畔对岸的山坡上的野杏花开的正当时,路远记得顾小佳曾经站在他现在坐着的地方,眼神迷惘又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艳羡地看着它们。他此刻真的很怀念那样的时光,他只要看着顾小佳心里就涌满了快乐和满足,而现在他他的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路远转过身去看见娘走了过来。

    路远赶忙平静了一下心绪,站起身迎过去说道:“娘你怎么来了?我是刚才和德福爷说了一会话,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想来河边透透气,这就要回去了。”

    翠莲走到离路远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看着比自己高过一个头的儿子感慨地说道:“远儿,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吗?愣头愣脑的看哪都新鲜,见谁都敢说话,一点都不认生。十年了,我和你爹当初都以为再也不能生,你来了老路家你爹这一支就绝不了后!可能是你给爹娘带来的福气,你来了以后弟弟妹妹就都来了!那时候我就和你爹说,远儿这孩子,长大了肯定和这条沟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他命硬能够罩着弟弟妹妹,撑起这个家。这就是命吧!你爹的腿成了那样,可不这个家就是靠你撑着。”

    路远走过去,握住娘稍显粗糙的手说:“娘,看你怎么说这些!弟弟妹妹还小,晓敏姐又嫁了人,这个家可不就是要靠我吗?娘,我愿意!”

    翠莲微微扬起头,看着路远的眼睛看着道:“好孩子,苦了你了!我和你爹都知道在外边有多不容易。”

    路远笑道:“好了,娘!咱们不说这些了,回家吧!我给小宝买的衣服和好吃的正好送过去。好几年没看见我姐了,怪想的。”

    路远和他娘翠莲并肩向家的方向走去。稍稍落后半个身位的路远,看着岁月已然在这个坚强、乐观、朴素的女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这个家又何尝不是靠她在撑着呢?自己不过是寄了一些钱回家,可是一家人的喜怒哀乐,家长里短还不都是靠着她一个人里里外外的操持。路远有一种内心被深深刺痛的感受,他拉住娘的手说:“娘,这些年你太辛苦了,我长大了,家里的事可以替你多分担一些。我姐家的事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实在不行我就把她们娘俩带走。”

    翠莲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说:“你和你姐从小关系就好,我让她写信告诉你她这两年的情况,让你拿个主意。她一直说你在外边肯定更难,家里的事儿不能在让你操心。可你是咱们家的男人,遇事就要拿主意。我知道你瞧不上二狗,可他毕竟是因为小宝的爹,现在晓敏又怀上了,快四个月了。我真担心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路远想了想说道:“娘你先别急,我先去姐家里看看,二狗总要见个面的,还有他爹他娘我也得上门去拜访一下。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亲戚,礼数总要到的。”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到了十点钟的方向,几片流云孤单而寂寥地在低矮的天空飘来游去。几阵清风吹过,浮云也觉得了无情趣,渐渐地向极遥远的地方散去。看着远处连绵不断此起彼伏的山川,倾听着拉林河水流淌过铺满青石的河床发出的低沉清脆的声音。路远觉得一股豪气在心中油然而生,他才二十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如同这初升的朝阳,这无比精彩的人世间他才刚要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颓废沉沦。

第一百一十二章

    路远和王翠莲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家,他和爹、娘商量了一下,晓敏姐结婚时他不在家,现在有机会回来了总要登门拜访一下。见路远说的平和而客气,秋山心里是有些担心的,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不是一个很好相与的人,尤其是他打心眼里看不上二狗。

    翠莲却觉得儿子应该去一趟,自家的男人哪都好就是骨头有点硬不起来,自从腿出了毛病,说话家里家外的都透着小心。路家总要有个男人硬气一点,不然在村里哪还有说话的地方。

    两口子叮嘱了路远一番,让他和晓敏的公公婆婆好好说话,要是见到二狗也要客气一点,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姐夫。路远不停地点这头,态度很恭顺,虽然他心里一直在权衡怎么替晓敏出这口气。

    路远带着礼物登门拜访,让村主任夫妻很是意外。好在村主任在大队当干部这么多年,也算是场面上的人物,见一个晚辈还是没有多少压力的。

    但另这位老江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见面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开始他想路远年轻气盛,肯定是要为晓敏出头来的。说心里话,村主任对自己儿子的行为也很不满意。他虽说是个村干部,归根结底也就是个农民,踏踏实实过日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二狗实在是太不争气,把家里的全部积蓄都输光了不算,还把卖点输给了别人。他这么多年在村里积累下的威信快让这个混蛋儿子给败光了。虽说他也动过几次肝火,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狗改不了吃屎,二狗还是偷着摸着忘外跑,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他已经好几次告诉老婆子不要再给二狗钱,给他多少就输多少,闹的现在连班都不好好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他的心里已经设计了好几套应对路远责问的说辞,儿子不争气做爹娘的应该管,但是怎么也轮不到小舅子来说三道四啊!在棒子沟谁见了他不得点头哈腰的,就算路秋山见了自己,也得毕恭毕敬的递烟,今天路远要是话说的不好听,他可不会客气的。

    村主任没想到的是,路远在他家带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关于他姐和二狗的事情居然一句都没有说。

    路远先是礼节性地问候了大爷大娘的身体,又恭喜他们有小宝这个大孙子。还对他没能回来参加姐姐、姐夫的婚礼表示了歉意。扯来扯去说道他在滨江的经历,路远凑到村主任的耳边,小声地说:“大爷这话可不能外传,我可是了爹和娘都没告诉。在咱们大队改造的王老师的亲外甥是滨江港务局业务处的大处长,权力大的很。自己之所以能够在滨江站住脚,都是王老师的外甥罩着。一直以来怕村里别的人也去找王老师走关系,在信里一直瞒着家里人。那么大的港务局,业务处的大处长随便漏漏手指缝,那挣点小钱是不是太容易了。”

    村主任心里暗自点头,心想我说呢你一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大城市找到那么挣钱的好工作。你看这两年给王翠莲嘚瑟的,在村里逢人就说儿子每个月都寄钱回来,让他们两口子吃好喝好,别累着,别舍不得花钱。还把老德福的外甥强子好好的木匠不干了,也给带到了滨江。对呀老德福和王老头那是什么关系啊,当时在棒子沟要不是德福关照着他,能不能活着回城都要两说,怪不得路远不带别人只带强子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路远可不管村主任是怎么想的,总之他把滨江的生活夸得一团锦簇一般,那程度说的好像到了那边就有又轻松赚钱有多的工作等着他似的。

    不管怎么说,原来以为会剑拔弩张的局面最后是言谈甚欢。路远拿出烟和酒放在晓敏婆婆桌上时,村主任拉着路远的手,非要和他中午喝两盅。还让老婆子赶紧杀只鸡,一会再去把秋山喊过来,让亲家也来家里吃个饭。

    路远当然语气委婉、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村主任吃饭的邀请。他言辞恳切地说:“昨天晚上进了家,今天上午就赶快来看他们二老,自己虽然年轻但不能失了礼数。”现在他得去看看晓敏,还给外甥小宝带了城里买的奶粉和玩具。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自己的小外甥了。

    路远走了以后,村主任翘着二郎腿四平八稳地坐在自家的椅子上,表情严肃地问老婆子:“你说路远今天来是什么目的呢?这小子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啊!”

    女人说道:“我看你是想多了,不过是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出去靠关系挣了点钱回来。在棒子沟有啥事能越的过你去,肯定是翠莲两口子说了他,让他认清形势,不要和我们家作对。”

    村主任眯缝着眼睛想了良久,将信将疑地说:“不对,这小子和他爹可不一样。秋山骨子里厚道、善良,但是人胆小。路远可不一样,你忘了他才十四岁就敢把二狗打了,十七岁就能策划协助女知青回城。你以为那两个公章是简单的事吗?到现在说到底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现在想他当时可能就算准了,叫上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儿媳妇,这事儿就算最后发了也有人帮忙摁下去。那年他才十七啊,还是个孩子呢都能干那么大的事。二狗现在把家败坏成那样,他能善罢甘休吗?秋山和翠莲两口子绑一块都没他们这个便宜儿子心眼多!你说秋山把腿压断了,命实在不怎么样,可偏偏有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

    女人看着自家男人狐疑地说道:“有你说的那样吗,我看你就是想多了,人家孩子好心好意地来看你,你看人家拿的烟和酒可都是值钱的东西。说不准就是翠莲两口子让儿子过来送礼,好让两家的关系更进一步呢,毕竟这段时间因为二狗的事儿,两家人见面都怪尴尬的。”

    听了女人的话,村主任怒骂道:“还不都是你惯的,好好的班不去上,跟一帮不着四六的人混在一起。晓敏多好的媳妇啊,人长得俊,脾气好还孝顺。你看那个家让他给霍霍的!”

    女人从炕沿上腾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怒道:“你这个死老头子,现在怨我了,没你老娘我一个人能生儿子吗?你个当爹的没给儿子管好,现在还怨我,中午你自己做饭吃,老娘还不伺候你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路远在村主任家里出来要去晓敏的家。二狗和晓敏结婚后村主任对小两口还是不错的,重新划了一块宅基地给他们起了三间新房。门垛是用红砖砌的,房子所用的木料一水都是林场的红松,窗子还用了玻璃。这样的房子在棒子沟是排的上号的。

    实话实说刚开始结这门亲事翠莲和秋山两口子还是很有面子的,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和村主任攀亲家的。虽说二狗有些不着调,可年轻人有了老婆孩子收收心,在踏踏实实上个班,没准就改了呢。晓敏起初是有些瞧不上二狗的,架不住爹娘和七大姑八大姨的轮番做工作,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姑娘家,哪能架的住这么一帮人说和,说着说着自己也就信了。

    还别说刚开始结婚那段日子晓敏和二狗还是有过一段甜蜜日子的。晓敏在棒子沟的七八条沟一百多户人家里,也是村花级别水灵灵的大姑娘。又在大队当了两年的广播员,自己又操持着村里唯一的卖店,绝对算得上棒子沟最出类拔萃的姑娘。

    可惜好景不长,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定性的二狗被一帮狐朋狗友带进了牌局,彻底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晓敏和二狗的家离村主任家并不远,毕竟棒子沟也就几十户人家。一袋烟的功夫村子就走个对穿了,翠莲要是喊姑娘回家吃饭甚至都不用过来,找个高处扯着喉咙喊一嗓子基本也就听见了。

    路远昨天晚上回来,今天早起又去看了德福,紧接着又到村主任家送了回礼。这么小的村子,几乎每一家都知道秋山家出去了三年的儿子衣锦还乡。自然有嘴快的人把路远回来的消息告诉晓敏。

    晓敏虽然和路远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但姐弟两个的关系一直处的很好。晓敏相信这个弟弟的人品好,路远尊重这个姐姐的善良和纯朴。晓敏早晨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卖店被二狗输给了别人,她也不用每天去看店了。就想着上午要回趟娘家,姐弟两几年没见,虽说这几年里书信往来没有断过,她也是这个家里最了解路远在外边经历的人。可总归好长时间不见,她也很想知道三年了自己的弟弟有什么惊人的变化。到现在晓敏还不知道路远这次回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她。

    晓敏带着个一岁半的孩子,又有着三个多月的身孕。春节前后二狗输掉了卖店,耷拉着脑袋回家晓敏恨其不争咬牙切齿地说要和他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事情过去以后,总归下不了离婚的决心。不说离婚在农村是要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自己没面子。这小宝才一岁半就成了一个或者没爹或者没妈的孩子,还有肚子里的这个。爹和娘还有公公婆婆又左一顿右一顿的劝,二狗也赌咒发誓地说不再赌,离婚的事就不了了之了。谁知道狗改不了吃屎,没好上三天二狗又被一帮狐朋狗友给勾走了。

    晓敏收拾完小宝就去了娘家,翠莲见她就问道:“远儿说去看看你公公婆婆然后就去你家里,你没碰上啊!”

    晓敏担忧地说:“那可坏了,就远儿那脾气,还不得和小宝爷爷杠起来呀!”

    翠莲说:“不会吧,他去之前我和你爹特意嘱咐他,要好好说话,别上劲!”

    晓敏说:“不成,我还是不放心,娘小宝先放你这,我去他爷家迎迎!”

    还好路远出了村主任家的大门快到晓敏家新房子时俩人遇见了。

    没有见到路远时,晓敏还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子,受多大委屈也不愿意回娘家诉苦。和街坊四邻的更是三缄其口,家里的事情多烂出了门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是当她看见高大英挺的路远站在自己面前,她心里的委屈立刻就憋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或许在晓敏的心里还是对公公在村里的权势和威望有些怵,爹又是个软性子,再说一条腿残了,村里人表面上嘻嘻哈哈,有些人的心里还是会幸灾乐祸的。所以很多时候受了委屈她都是自己忍着,娘操持一家子人,已经很辛苦,自己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现在看见路远,就觉得路家终究还是有个拿得起放得下的顶天立地的男人。虽然她未必就想让路远为她主持公道,可有这么一个弟弟在身边,自己腰板都觉得硬气了不少。

    看着晓敏略显憔悴,委委屈屈的样子,路远强压着心底的怒火,柔声说道:“好了,姐!到家门口了,咱们去你屋里说话。”

    晓敏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自己可是家里的大姐,路远不在家,就应该她这个大姐把家给撑起来。自己不应该这么矫情的。她赶忙抹抹眼泪强笑着说道:“远儿,你变化可真大,离开家那阵儿还是个大孩子呢,现在成大小伙子了!”

    路远嘿嘿一笑说:“有吗?我觉得自己没怎么变,还和以前一样。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宝呢?”

    晓敏说道:“我听张婶说你回来了,这不赶紧把家收拾了一下就回咱家去看你,娘说你去小宝爷爷家了,我这不放心让娘看着小宝,我就过来找你了。”

    一提起晓敏的公公婆婆,路远本来笑眯眯的面孔瞬间变得冷峻。他心里其实是很瞧不上村主任夫妻的,村主任在棒子沟掌权了大半辈子,为人处事总的来说还算没偏到哪去。在农村因为家族的关系,村干部有些私心是情理之中避免不了的。村主任的口碑在老百姓的眼中还是不错的,要不也不会当了几十年的一把手。可他把二狗教育成这么一个德行很让路远瞧不起,尤其是在输掉卖店,媳妇又怀孕的情况下还纵容自己的儿子。这已经让路远对他们的人品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所以他在村主任家极力地说自己在滨江混的有多好,是有着自己的目地的。

    他回来这次不能在家呆很长时间,晓敏姐的事必须解决好。这不仅仅是关系晓敏一生辛福的事,也关系到爹、娘日后怎么和二狗父母相处的事。他必须想一个权衡之计,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第一百一十四章

    路远到了晓敏家反而觉得很自在,他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正屋的土炕上。晓敏忙着给他倒水,又把早晨抽空炒的花生给他端上来。

    路远说:“姐,你别忙了,你也坐炕上来,咱姐两好好聊聊。一晃小三年的光景,有些话特别想找个人说说,回家真好,走哪看哪都觉得亲切。就是村里好像没什么大的变化,怎么感觉乡亲们的日子还是过的苦巴巴的。”

    晓敏坐到炕沿上,两条腿搭在地上说:“可不是吗,地分了,家家户户粮食倒是都多了,可这年月粮食也不值钱啊!你可不知道,村里的老少爷们有多羡慕咱爹咱娘呢!自打你出去后每个月都往家寄钱,还越寄越多。他们都说了,公社书记一个月的工资都没你挣的多。去年强子出去找你,村里还有人想看笑话呢,说他好好的木匠不干,跑出去找你。等到强子也开始每个月寄钱回家,村里好多人的眼睛都红了!今年村里的好多年轻人都出去到沂春去找活干,还有托亲靠友去省城的。我就是被孩子拖累了,不然我也去城里找活。长这么大最远就去过沂春,还是爹腿出事的时候去的。成天待在这村里,能把人憋死。”

    姐弟两个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述说着这几年里发生的事。路远也把强子到滨江以后两个人都做了什么,又怎么把穗子带回家说给了晓敏。他还告诉晓敏,来之前他已经让师傅师娘帮他把二十里铺村里的一处院子置过来。

    晓敏有些担忧地问道:“远儿,你是怎么想的,置办那么大一个院子,你这是想在那边安家了,不再回棒子沟了吗?”

    路远叹了口气说:“姐,你在这棒子沟,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化有多快。城市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郊区扩张着,越来越多的农村人涌入到城市里边去。农村靠着种粮是不会有多少出路的,以后城里越富农村就会越穷。咱爹还有棒子沟往前数的几代十几代人差不多都是闯关东来的这个地方。往上推个几十年上百年,祖祖辈辈的根都不在这个地方。如果能有个好的去处,生活的可以更好,哪还不能安家啊!”

    路远目光炯炯地看看晓敏,语重心长地说道:“姐,你觉得咱们这条沟里还有未来吗?你想想这样的日子过下去,等小宝长大了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能看着他们一辈子受穷吗?”

    晓敏低下头,沮丧地说:“可姐就是一个女人,我能怎么办啊!”

    路远很严肃地看着晓敏问道:“姐,咱们两个不隔心,今天你要和我说句实话。你和二狗的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下去,你别有什么顾虑,我要听你的真实想法。”

    晓敏难过地低下头,委屈地说道:“你说我能怎么办呢?离婚村里人的唾沫都能把人淹死,再说还有小宝和肚子里的孩子。真离了孩子怎么养啊!爹和娘都是好面子的人,离婚他们都不带同意的。”

    路远点点头说:“姐你说的也有道理,二狗毕竟是孩子的亲爹。说到底他也不是啥坏人,就是太不定性,欠收拾。”

    路远和晓敏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快到头午时路梅过来喊哥哥姐姐回家吃饭,说娘做了很多好吃的,就等他两个回家吃饭呢!

    因为哥哥回来给路梅带了那么多好吃的,小丫头觉得有哥哥真好,拉着路远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晓敏笑骂到:“小白眼狼,哥哥回来就把姐姐给忘了,白疼你了!”

    小路梅赶紧伸出另外一只手拉着姐姐,调皮地说道:“哥哥好,姐姐也好。哥哥你这次能不能就不走了,要不你走的时候把小路梅带上,我跟你去,哥哥那里都是好吃的。”

    听着路梅童言无忌的话,路蓦然想起了十年前跟着继父路秋山从冀省来棒子沟的经历。那时的他几乎和路梅现在的想法一样,只要有好吃的,能吃饱饭,跟谁走去哪好像都没有什么。

    他轻抚着路梅的头,感慨地说道:“以后哥哥不管在哪,都不会缺了你好吃的。”

    中午吃饭,路家好几年都没有这么全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秋山很开心,特意多喝了几杯酒,要不是翠莲把他酒杯给夺了过来,今天说不准就要一醉方休了。翠莲倒不是心疼喝那点酒,自己的男人腿出事以后,身体比以前软了很多,酒喝多了伤身体。缺了一条腿的男人别人看不上,在她心里可是一块宝,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陪着她一直到老。

    翠莲几次想把话题引到路远去晓敏公公婆婆家里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路远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找个由头把话题给岔了开去。这让翠莲感到很困惑,这个很有心计的儿子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下午路远陪着娘去田里干了半天活,从他初中毕业到队上干活,到滨江码头上扛大包。这几年来他好像没有一天真正的脱离过劳动,他的身体似乎适应了这种节奏。在田里抡了半天锄头,出了一身的汗,反倒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

    翠莲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中间歇着喝水的当口问儿子:“远儿啊,你姐的事你想怎么办呢?”

    路远放下锄头,找了一块石头吹了吹上面的土,他扶着娘坐下。想了想才说道:“我上午和姐聊了聊,她的意思应该还是凑合着过下去。毕竟有小宝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离婚总是最差的选项。我想找个机会和二狗聊聊,事情总要解决的。”

    路远很认真地看了看娘说:“娘,你说我要是给二狗带出去怎么样?有我看着他就差不到哪去。你看咱棒子沟这日子,靠种田很难出头的,姐带着小宝加上没出生这个,日子可怎么过啊!我也想过把卖店再给她赎回来,可是二狗一直在家保不齐那天店就又没了。”

    翠莲听到儿子的话语中没有窜对晓敏离婚,一颗悬着的心就落了地。无论如何离婚是她和秋山无法接受的,刚结婚两年就离,全家人的面子还要不要了。再说村主任在棒子沟虽算不上一手遮天,权势还是挺大的,真离婚了还不得把人家得罪死。

    见儿子想的很周全,翠莲觉得很欣慰,她有些担心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亲家两口子舍不舍得放儿子出去。”

    路远眼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他轻声说道:“这可由不得他们!”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晚上吃饭,路远推说回家这两天酒喝的太多,就不陪爹喝了。翠莲也说年轻人要少喝点酒,儿子回来高兴,允许秋山喝点,但是也不能超过二两。

    路远见爹有点不太开心,估计是他没陪着喝酒的缘故,可他今天晚上憋着事呢,怕喝酒影响自己的判断,就装作没看出来迅速地扒了两碗饭,说去饲养处看看德福爷,蹬上鞋没等娘说话人已经出了院子。

    来到德福老汉家,老人也刚刚放下碗筷。看着他佝偻着身子缓慢地移动着脚步收拾桌子上的碗筷,路远的心被紧紧的揪了一下。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一个人成长的代价不仅仅是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体验无数坎坷和挫折,还要去经历身边的亲人渐渐老去的过程。甚至终将生离死别。

    他现在的年龄和阅历还没有真正的体会过一个鲜活的、清晰地刻骨铭心地融化在自己记忆深处的生命,用另外的一种方式和自己相处。天人永隔的两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你记得他数年来的音容笑貌,你记得他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拂过你的头,你记得他没洗过的手递过来的苞米面的饼子,你还记得无数个寒夜里他替你盖好被踢掉的被子。总之你会记住很多,但你终将失去这一切,腊月里寒冷的风留给你的只是一个淡淡的转身离去的背影。你永远看的见那个背影,不用转身你便知道他脸上的模样。你还知道,那个背影再也不会转过身来,你含着泪想说慢点走、慢点走,他一定会听见,但是他的脚步一刻都不会停留,不是他不想,是他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呼唤他。

    这一刻的路远脑海间闪过了很多很多他从不曾经历过的事情,他想如果人长大了就要面对这些来证明自己的坚强和成熟,那他其实可以不要的!

    二力见远哥笔直地站在院子中间,一脸沉思表情严肃,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悄声问道:“远哥,有什么事吗?”

    路远摇了摇头,但这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这次回滨江要把二力带走。他不知道德福爷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可他相信老人家需要女儿的陪伴,那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一个人。

    沉默了瞬间,路远说道:“没事,你确定二狗晚上会在柳莺沟赌钱吗?”

    “我确定,远哥,他们就在李寡妇家里玩,就是大队会计那个相好的,我还去看过几次呢!”

    德福从屋里走了出来,叫路远坐下,关切地问道:“二狗这事你还是要管啊?”

    路远说道:“要管,不管怎么办呢!晓敏带着一个怀着一个,日子怎么过呀,还弄得我爹我娘都不安生。”

    德福叹了口气说:“你呀,就是操心的命。谁都有自己的活法,你不管就有别的活法。”

    路远苦笑着说:“或许你老说的对,我管未必管的好,不管总觉得心里会有遗憾。”

    德福磕了一下烟袋锅子,缓缓地说道:“柳莺沟那帮人你应该能震得住,别看你这两年没在家,名头却长了不少。赌钱设局的是强子的族叔,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路远轻蔑地笑了笑,心里想道:“他还真没把那帮人放在心上,要不是为了晓敏面子上好看一些,他甚至想用更直接的方式对付二狗。”

    和德福老汉聊了一会天,大概八九点钟的光景,路远喊了一声二力说:“带个手电筒,咱哥俩出发,四五里路呢,还得走会。”

    二力兴奋地说道:“远哥,用带点防身的家伙吗?万一……”

    路远笑道:“我看你是评书听多了,相当梁山好汉不成?咱们又不是去闹事,到嘛把我姐夫喊回来就成。”

    二力吐了吐舌头,心道谁不知道你才是最狠的那一个,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把二狗吓得见了他就得绕道走。

    两个人打着手电筒沿着弯弯的山路朝柳莺沟的方向走去。夜晚的山村异常的安静,大多数人家这个时间都熄灯睡觉了。山风轻微地在他们身旁掠过,阳春三月的风,即使是在小兴安岭的深处,也已经带上了几分暖意。两个年轻人一个沉静一个兴奋,他们走过一段拉林河岸,又翻过一道矮矮的山梁,柳莺沟便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展露在他们眼前。

    路远停下脚步,掏出香烟递给二力一支,说道:“二力,咱们歇一会,抽颗烟吧!”

    二力脸上露出近乎谄媚的笑说道:“远哥你带会来的香烟就是好抽,不呛嘴,还能吐出烟圈来。”

    路远笑骂到:“你小子就是不学好,小小年纪就抽烟,和哥说说有没有搞对象啊!”

    二力委屈地说道:“哼,远哥你还说我,你和我哥在我这个岁数的时候胆子可是比我大多了。对了远哥,我和你一起去滨江的事儿你倒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你就带我去吧!棒子沟我是真呆不下去了。”

    路远想了想说:“倒也不是不能带你走,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二力兴奋地问道:“你说,远哥,什么条件啊?”

    路远说道:“你得说服你妈过来照顾德福爷,或者干脆让他搬你们家里去算了。”

    二力低头想了一会说:“让姥爷搬我们家去他不一定同意。姥爷就偏心我哥,生产队那个院子他早就说好是留给我哥的,他得给我哥看着那个家。不过我倒是可以说服我娘过来伺候姥爷,毕竟我能出去挣钱她还是愿意的。”

    路远笑了笑说:“不过我可得把丑话说在前边,外面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出力一点不少,比在家里下地还累呢!而且出去了就别想着干够了甩手走人,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二力拍了拍胸脯道:“我不怕累,远哥。我们家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要不是我哥去年跟着你隔三差五地寄钱回家,靠着家里的几亩地,这日子比村里最差的那些人家也好不到哪去。”

    路远抬起头,看着远处在黑暗中无限延展、连绵不绝的山川,叹了口气说:“是啊,穷也是病,不好治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路远和二力在小山岗上坐了一会,他看着柳莺沟稀稀拉拉地几户人家只有一户还在亮着灯。他知道这个就是李寡妇家,一个寡妇没有多少经济来源,生产队时靠着大队会计,分救济粮和补贴款时多少会有些照顾。生产队散了,救济粮和补贴款都没了,李寡妇一家人的日子总要过下去。是李寡妇靠上的张虎还是张虎强上了李寡妇,这已经是一桩无头悬案,无从考证,可以确定的是以前一直在北岔镇上混的张虎这一年来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柳莺沟度过的。还把一帮狐朋狗友约到这小山沟来赌博耍钱。

    别看二狗就是棒子沟的人,他能入了张虎的局,还是南岔镇上的一个混混带他来的。玩了一两次后就上了瘾,直到把家底全部输光。输掉晓敏的卖店时,二狗的心里也是很忐忑的。可他发现回家后晓敏只是哭,嘴上说着要离婚,却没有实际上的动作。爹也只是把他叫过去臭骂了一顿了事。二狗自己也觉得这样不是个过日子的章程,他虽说有些混不吝,可他不傻呀,心里也想明白八成是让人家给设了局。

    可他顽劣的性子,实在耐不住家里的寂寞,被人三勾两勾的就又去了赌局。没钱就去找娘要,他娘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好孩子,出了问题都是别人的错。要钱虽然给的不痛快,但一直背着自家男人偷偷给儿子钱。

    今天晚上的二狗点又很背,本来张虎几个人也顾忌二狗爹村主任在棒子沟的威势,不敢做的太过分。赢了他的卖店也是好几天没去要,想让他把钱还上就算了,最后看他实在没钱,村主任有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反应,这才找人接了过来。今天本来有个镇上来的菜鸟,张虎几个人是要圈他的。没有眼色的二狗口袋里没有几个钱,只能在外围栽坑,看哪门运气好手硬就把钱压在哪一门。

    张虎几个老油条要圈新来的菜鸟,自然要先给他点甜头吃。这在二狗看来就是新人手硬,就把钱一直压在新人所在的天门。因为张虎几个人的放水,二狗刚开始跟着赢了一些钱,他还幻想着自己今天要时来运转,大杀八方呢。

    很快赌局就进入了张虎几个人设计的圈套,张虎有心使个眼色让二狗别在压那一门。可今天有些兴奋地二狗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门的牌,哪还有精力去关注张虎怎么看他呢。张虎心里暗骂二狗是个傻x,心想你愿意输钱老子拦你干嘛!

    就这样二狗很快把先前赢来的钱和自己不多的本钱输了个一干二净。输红了眼的赌徒的心理状态大概都是一样的,总认为自己下一把就能够翻盘。在这种欲望驱使下,二狗不断和张虎借钱,张虎为了钓那个菜鸟,就十块二十块钱的应付着他。即便这样没用上一个小时,二狗已经向庄家借了一百块钱。

    当路远和二力推门进屋时二狗正把他剩下的最后二十块钱扔到天门,此时的他已经输红了眼,根本没注意屋里进来两个人。

    张虎是二力的族叔,没出五服的那种。强子出去一年给家里带来的变化,在家族里影响还是很大的,毕竟每个月都有六七十块钱寄家来,这不算是一笔小钱,若说大家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家里的日子宽裕了,左邻右舍家族内部说话底气就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更认可路远在外边的能力。所以张虎对路远还是有所忌惮的,看见二力领着他进来自然明白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张虎有心把二狗的钱扔回去,可现在牌局也进入了关键阶段。他们要圈的这只肥羊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把牌输赢就会见分晓。这个时候他是真的不能露出什么马脚来。

    路远因为十几岁就和强子一起玩,柳莺沟也没少来,和张虎虽然不熟但总归认识。他心里也明白二狗左右是被人设了局,这个局和张虎脱离不了关系。可归根结底是二狗不争气,你不玩总不会有人拿刀架着你来。所以路远的心里是桥归桥路归路,张虎什么人,他心里有数就行了,没有必要把矛头对准别人。

    路远冲张虎点点头,没说话,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庄家发牌。二力则凑到张虎跟前,小声地喊了一声“叔”。看得出来,二力对这个族叔还是有着敬畏的。

    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庄家大杀四方,一副天牌通吃三家,桌子上的钱大手一抄全划拉了过去。

    有人赢的眉开眼笑,就有人输的垂头丧气。人性的贪婪与自私在赌场上一览无余。

    路远给二力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叫上二狗他们先撤。正这会坐在庄家下手的一个人咧着个嘴看着二狗说道:“二狗今天压错门了吧!是不是又输光了?”

    他把脸往二狗这边凑了凑,猥琐地说道:“听说你媳妇是村里的一枝花,怎么样哥哥在借你一百块钱翻本。输了不用你还,你懂……”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一只大手已经扭住了他的脖子,猛地往桌子上一摁,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咚的一声头撞到桌子上的声音。

    还没等边上的人做出什么反应,路远已经把那个满口脏话的人提了起来。他那一双每天干活扛大包的手,一百六十斤的麻包双手一抡就上了肩。现在对付眼前这个瘦的像猴一样的家伙,简直不能太轻松。

    路远把他拎起来,猛地往墙角的一方一惯,薅住他的脖领子,冷冷地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旁边自然有张虎几个棒子沟的人认识路远,有的气愤地想伸手,有的嘴里赶忙紧着说道:“放手啊,路远,他就是和二狗开个玩笑。”

    被路远顶在墙角的那个人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触犯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逆鳞。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强壮的小伙子是谁,就刚才那两下子他也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个儿,赶忙服软道:“对对,兄弟,开玩笑,开玩笑!”

    路远慢慢地松开手,冷冷地说:“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

    转过头,路远冲着张虎喊了一声“叔”,张虎赶忙客气地说:“大侄子回来了,怎么强子没和你一起回?”

    路远摇了摇头说:“那边离不开人,我回了强子得在那里盯着。”

    此时的二狗尴尬地站在一旁,这个小舅子是他在棒子沟唯一忌惮的人。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因为顾小佳路远没怎么用力一下就把他推到在地上。看着眼前比几年前更加强壮的路远,和刚才把四愣子随手拎起来那个劲头。他自己那点能水都不够路远一只手收拾的,在想想自己的所做所为,又一想路远是二力领着来的,那说明路远早就知道他在这里赌钱。可为什么白天没来找他而是晚上来呢?这夜黑风高的,路上几里地都看不见个人家,他要收拾自己跑都没地方跑,喊人都没人听见。想到着二狗觉得两腿发抖,整个人像筛糠一样。

    路远看了二狗一眼,嘲讽地问道:“怎么了,姐夫,冷啊?”

    二狗讪讪地笑道:“不冷,不冷,远儿你啥时候回来的,你姐也没和我说。早知道你回来,我一准在家等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路远迈着大步走在前面,二力和二狗一前一后地跟在后面。二力想的是今天晚上的远哥真的威武,那么一擒一纵就把那个外乡人制的服服帖帖。村里那几个混混平时走路都横着走,耀武扬威的,今天晚上愣是没人敢吭声。就连虎叔都得陪着笑,看来人出去闯几年就是不一样,明早一定回家说服娘来照顾姥爷,不行让大姐来也行啊!自己这次一定要和远哥出去,外面的世界不定多精彩呢!

    和兴奋的二力不同,耷拉着脑袋的二狗内心却是极度的忐忑不安。尽管他设想过很多次路远回家后看到他欺负晓敏会怎样对付他,也想了很多个在路远面前硬气一点的办法。可路远真到了眼前,他还是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

    刚才寡妇家里路远暴怒的场面他看的清清楚楚,心想自己还不如那个四愣子呢!看来今天晚上是要被这个小舅子一顿收拾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二狗像四周望了望,还是摁下了想要跑的念头,别说路远了,就是二力他都跑不过。不行一会还是老老实实地求饶吧,看在晓敏的面子路远应该不会很过分吧!

    回到棒子沟的沟门口,路远对二力说:“二力你先回吧!这么晚了德福爷该着急了,回去不要说什么,早点睡觉。”

    二力看了看二狗,心里想,今天晚上远哥肯定会狠狠地收拾他一顿,可惜这么精彩的场面看不到了。

    他很快地答应了一声,小跑着回了一队的饲养处。

    二力走后路远还是没有和二狗说一句话,只是一个人背着手顺着一条小路朝着拉林河边走去。

    此时的二狗已经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刚才有二力在,还有人做个见证,他想路远就算打他也不会太过分。现在就剩他们两个人,方向还是河边,别说路远揍他就是把他扔进拉林河也没有人知道啊!这个小舅子的狠辣他早就领教过,今天晚上的行为更验证了路远在外边闯荡也是靠着拳头硬。自己在他面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来到拉林河边,路远似乎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走了几里山路,路远觉得有些热,解开扣子脱了外套,露出穗子给他买的一件羊绒衫。

    二狗见路远脱衣服,以为路远这是要开始揍他,吓得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带着哭腔说道:“远啊,是我对不起你姐,以后我再也不玩了,好好上班,挣钱都交给你姐,你饶了我这次吧!”

    路远还是没有回头看他,安静的午夜,拉林河流淌的声音仿佛是一首小夜曲,叮叮咚咚地撞击着他的心。他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顾小佳站在面前,对着拉林河,对着远方声嘶力竭地呐喊着。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做绝望,现在他有些懂了。人生中的很多时刻是看不到希望所以绝望,还有很多的时刻看到了希望,而和希望相隔的大概就是这条拉林河。你看到了希望,但是你又只能看着它在你眼前失去。

    或许当初的顾小佳就是这样的吧!考上大学算是看到了希望,那个莫须有的海外关系就像这条拉林河。看着希望眼巴巴地在眼前溜走。那份绝望恐怕比没有希望更让人撕心裂肺。

    路远转过身来,看着瑟瑟发抖的二狗,低沉的声音说道:“起来吧,姐夫!本来我是想把你的腿敲断,让我姐养着你,那样虽然仍旧是辛苦,但你至少不会再出去祸害别人。现在我不想了,晓敏姐跟着你过苦日子是她的命,除非有一天她自己想好了换一个活法,否则没有人能真正地拉她上岸。”

    路远蹲下来,递给二狗一支香烟,继续说道:“你也一样,有一天你的爹娘会老,照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应该是指不上你孝顺他们吧!所以你注定是个不孝子。还有小宝和我姐肚子里的孩子,等小宝再大一点我就把他带走,在他长大的每一个时刻我都会告诉他,他有个赌鬼的爹,除了败家不会拿进家里一分钱。我姐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那都不重要。因为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他们将来都是会恨你的,因为你不配做他们的父亲。不过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会照顾好的,和村里其它的孩子比,他们除了有你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爹,其他的一切我都会照顾好。”

    路远站起身来,看着挂满星辰的天幕冷冷地说道:“你是了解我的,从我十岁来到棒子沟,我至少有一个优点,就是说话算数。你也不傻,好好掂量一下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好自为之吧!”

    没有听到路远说这番话时,二狗只是害怕,怕路远会狠狠地揍他一顿,受皮肉之苦。听了他的这一番话,二狗却觉得心里一片哇凉哇凉。早春的夜晚还是很有些冷意,他又没有路远那么强壮的身体。即便如此,他头上的冷汗已经顺着脸流了下来。

    活了二十几年的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路远今天晚上说的这些问题。爹娘老了他拿什么孝顺父母?他什么都没有,孩子真的像路远说的那样从小被教育着恨他,这事儿路远是做的出来的。一想到这些二狗的心里不寒而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路远说完这些便不再管他,大步流星地往家里走去。

    二狗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晓敏早就习惯了他每天早出晚归的浪荡生活,门给他留着。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间走都不愿意再去说他。

    让晓敏感到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吃过饭的二狗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出去,而是像模像样地留在家里耐心地陪着小宝玩。这样的景象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不过晓敏想二狗肯定是又输光了钱,上不了牌场才留在家里的。

    更让晓敏奇怪的是,路远竟然一天天的和公婆家走的很近。她经常会看见路远笑眯眯地从婆婆家的院门走出来,公公还会背着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送出来。这两个人难道不应该是不对付的吗?这个长大了的弟弟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晓敏想不明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想不明白的不光是晓敏,路秋山和翠莲夫妇两个也想不明白。远儿和晓敏的公公应该不对付才是啊,那些陈年旧事虽说过去了几年,可那结下的疙瘩一直在那呢。怎么两个人都像没事人似的,活脱脱的一对忘年交啊!

    真正能看出点端倪来的大概只有德福老汉了。路远每天都会找时间来饲养处陪他坐会,聊聊从前的时光。

    德福老汉也曾语重心长地说他:“孩子,路还长的很,好多事不能硬扛的。你得有你自己的生活,娶媳妇过日子,踏踏实实的才是幸福!”

    但是老汉也知道,路远或许会考虑他说的话,可他终究改变不了他。人的本性就像一把双刃剑,朝外的一面有多锋利,转过来面对自己时伤的就有多深。他自己的一生还不就是如此吗?好在他就要和这样的一个人间告别,在另外一个世界重新开始吧!

    分给家里的责任田路远陪着娘都犁了一遍,只等着天在暖一些就可以撒下种子。虽然路远知道这一年的粮食其实是换不来多少钱的,他也心疼娘一个人收拾地太累。原来还有晓敏帮着干点活,现在晓敏有着几个月的身孕,不能累着。

    翠莲很享受每天儿子陪着她下地的日子,回来回去的路上,村里人见到娘俩都是恭维的话语和艳羡的眼神。有些妇人悄悄地把翠莲拉倒一旁,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指指点点的。路远对这些到是无所谓的很,不管见到谁都是很礼貌地打着招呼。不管男女总不忘了把香烟掏出来递上一根。

    到了田里,娘俩累了歇着时,翠莲也会问路远,在外面处没处对象,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之类的问题。路远只能苦笑着告诉娘,处对象的事儿还不急,过两年再说。翠莲则很认真地说村里有好几位热心地婶子大娘给他介绍对象了,现在棒子沟的小伙子想说个外村的媳妇甭提多难,要不趁着这次回家相看相看,有中意的就先订下来。

    路远废了不知多少唾沫,又承诺今年春节回家一定去相亲,才把这事给遮了过去。倒弄的他出了一脑门子汗,心想不能老在家呆着,得赶紧回滨江。谁知道哪天娘一高兴就领来个姑娘让他看,那可怪尴尬的。

    一转眼路远回到棒子沟快十天了,自从那天晚上他把二狗从牌局上拉了回来。二狗这几天一直都老老实实的,中间他自己去过一次镇上,想回厂子好好上班。厂子效益本来就不好,他这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本来就是个临时工,厂长还乐得他给好人腾地方。趁着他不好好上班,正好除名了他。

    唯一的工作丢了,二狗每天无所事事,打牌一是没钱,二是路远那天晚上的话确实震动了他。

    偶尔去爹娘屋头坐坐,有时会看见爹和路远两个人说的热热闹闹的,他也插不上个话。看的出来爹对路远是从心里往外地欣赏,愿意走的亲近些。而路远举手投足的派头确实和村里的年轻人不一样,一看就是在外面历练过。说话稳重,分析问题有板有眼。他说的一些关于目前国家政策的走向和城市的变化之类的话题,二狗听的似懂非懂,可他爹确是一个劲的点头,说路远讲的有道理。

    关于路远那天晚上在李寡妇家里的所作所为很快就被李寡妇和二力绘声绘色地描述,闹的整条棒子沟的人都知道了。村主任虽说没有当面夸路远,背后在和媳妇的议论中给出的评价却很高。说他杀伐果断,有做大事的魄力。又看到二狗这几天也很老实,偶尔还会帮晓敏看看孩子,帮他娘劈劈柴禾。

    虽然村主任不知道那天晚上二狗和路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出来路远并没有揍二狗,应该是路远说了什么触动了自己的儿子。具体的细节他没有问,让老婆子旁敲侧击的问二狗,没想到一向嘴浅的二狗这次却嘴严的很,关于那天晚上的情况一个字都没和他娘说。

    没了工作的二狗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起了自己的将来。一天在厨房做饭的晓敏竟然听到二狗在和小宝说:“宝啊,你长大了会恨爹吗?你舅舅要是把你带走了将来会不会不认这个爹了”,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晓敏自然也听说了那天晚上在李寡妇家那个外村人言语上轻薄自己,被路远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据说当时在场的没一个人敢上前。她虽然嘴上和传话的人说的轻描淡写,心里还是无比舒畅的。这至少让村里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明白,他们路家还是有人的,不是谁都可以踩上两脚的窝囊家主。

    更让晓敏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强子娘竟然来她家里串门,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张虎想把那个卖店还给她。至于二狗欠下的钱容她时间慢慢还,而且不要利息。晓敏当然拒绝了强子娘的提议,她心里明白路远要是想让她继续经营这个卖店,不用她说就会主动帮她去解决这件事的。既然路远没有出手,证明他肯定有别的考虑,她不能给弟弟添乱。

    二狗和他爹在一次晚饭之后做了一场很严肃的谈话,至少在村主任的记忆里,起码有十年以上儿子没有和自己这样规规矩矩地说一次话了。

    二狗说:“爹,镇上的工作不能去了,田里的活儿我又干不了。小宝才这么大一点,二的没多久又要生了。我总得找点活人的营生干,不能啥事都指着晓敏一个人。”

    村主任对儿子能说出这番“人话”很是诧异,他看看儿子确实是很认真地说了这番话,不是看玩笑,心里还是觉得很欣慰的。他说道:“爹也老了,虽说还当着和村干部,可现在的年景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人再把村干部当回事。镇上的工作是你爹我拿老脸求来的,这回是真的求不上人了。”

    二狗吞吞吐吐地说:“爹,你看我能不能求求路远,让他带我出去外边找个事做?”

    村主任低下头沉默了良久说道:“我看你还是回家求求你媳妇吧!晓敏要是说句话路远肯定放在心上,真到了外边路远是会上心管你的。那孩子狠是狠了点,好在重情重义,顾家。你自己说未必能成,谁愿意带个累赘出去啊!”

    二狗回到自己的家,躺在自家的炕头上,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晓敏就是不应他。晓敏说:“你还是在家吧!不愿意干活我养着你,你可别给我弟添乱,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出去了能干啥?还不是给路远添乱。”沮丧的二狗只能独自背过脸去生闷气,他可不敢在像以前那么嚣张,这要是路远知道他姐受了委屈,不定怎么收拾他呢!

    二狗一看媳妇这里说不通,他又不敢直接去和路远说。他娘心疼儿子给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晓敏妈。她告诉儿子到了丈母娘跟前就哭,说自己不成人,媳妇孩子都没照顾好,现在想好好的干点啥工作又丢了,这一家人可怎么办啊!

    二狗娘知道在路远面前谁说话都不如他娘说话顶用,她总不愿意自己的闺女过苦日子吧!她要是一发话路远指定能同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王翠莲和儿子说起二狗想和他一起出去找活干,路远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皱了皱眉。他有些勉强地说道:“娘,他能行吗?出去是要吃苦的!别没干上个十天半月的就半路上跑了,到时候我上哪给你找人去。”

    翠莲想想儿子说的也在理,可她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带着恳求的语气和儿子商量道:“远儿啊!你看你姐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在家二狗还不敢出去瞎逛,你要是走了谁能治得了他呢?”

    路远低着头想了一会,语重心长地对娘说:“娘,你看看咱们沟里现在的日子,一年辛辛苦苦到头收那点粮食,真不值几个钱。世道变了,现在的年轻人有办法没办法的都想着到城里去讨个活干。以后村上的年轻人会越来越少的,我看要不这样,干脆让我姐和我一起走,小宝留给他爷奶带一段时间。有我姐在还能看着二狗,我姐在哪他家就在哪,他就是想跑还能跑到哪去呢?”

    路远的话让翠莲有些犹豫不定,儿子出去赚钱是因为没有办法。女儿成家有了孩子,再拖家带口的出去,棒子沟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路远又说道:“我姐去了滨江,我帮她张罗一个档口。我看她是个做买卖的料,就这么闲在家里太可惜了!娘你在想想,我姐的生意做好了,手里有了钱,是不是说话就有了地位。退一万步说,二狗再不学好,我姐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咱也不怕他呀!外面可不比棒子沟,没有他爹给他撑腰。再说我姐挣到钱了,小宝和她没出生的孩子将来就有可能受到更好的教育。真要能上个大学啥的,那不得在咱棒子沟放个卫星啊!”

    听到儿子说放卫星,翠莲噗嗤一下笑了。点了点儿子的眉头骂到:“你这几年可没白出去,都会给你娘做思想工作了!我是没意见了,你姐能不能去就看你能不能说动她。”

    路远和晓敏的沟通还是很顺畅的,关于家庭和孩子的未来,关于她和二狗以后漫长的人生,路远把其中的关系和晓敏讲的很明白。退路是没有的,要么更好要么更坏。留在棒子沟肯定不会更好,那结果就只能是更坏。路远又和晓敏说了苏晓梅和顾小佳两个女人在庆海开店的事,告诉晓梅她们做的很成功。这种成功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赚了别人没有赚到的钱,更重要的是她们找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听到路远说起这两个过去的女知青,晓敏猛然想起了去年腊月自己去北岔进货曾经看到过苏晓梅。她赶忙把见到苏晓梅的经过告诉了路远。

    路远苦笑着没有说话,他想世界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阴差阳错。他如果不是为了朱四叔那一批鱼,去年腊月就应该返回棒子沟,说不定就能看见晓梅姐。这个女人留给他的记忆是深刻的,那不仅仅限于他成年以来唯一的一次对异性身体的探索。那可能还意味着一种生活态度的转变。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他和苏晓梅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身体的碰撞,确为什么那么和谐。

    坦白的讲,路远很怀念那样的一份身体的沉迷。甚至在某一个时间他都想和这样一个身体的人长相厮守。他不明白爱情是什么,或者他想要的爱情是什么?

    晓敏看着弟弟专注沉思的模样,心里感到很诧异。要说路远对于顾小佳有着某种程度的情愫,对苏晓梅应该不会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个人本没有过什么交集。

    而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她认为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两个人,确有着一段隐秘、水乳交融的情感。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无形之中在路远的心里竖起了一堵牆,让他明白自己所要追求和得到的女人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标杆。

    不管怎么说,晓敏总算同意了和二狗一起跟着路远去滨江。至于她公公婆婆的工作,其实路远早就做下了铺垫。从他回来到这段时间和村主任刻意地亲近,他都在给村主任灌输一种外边的钱很好赚的观念。他还特意拔高了彭守一的职位和能力,在老一辈人的心里,有当官的人罩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他就是要让村主任这样想,让他觉得自己和强子之所以混的好就是因为有关系。

    路远把和娘还有晓敏说的话,揉在一起讲给村主任听,愣是把二狗的爹娘听的频频点头。觉得只有这样儿子才能走上正道,他们的那个小家才能够维持的长久。

    让晓敏和二狗和他一起走出棒子沟,正是路远在回来的火车上就开始谋划的事情。他做的所有铺垫都是为了让局中人的二狗和晓敏,局外人的爹娘和二狗的父亲母亲能够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他相信这是目前唯一能够从根本上解决晓敏的生活危机的唯一办法。做成了这件事,他心里一直隐隐感到愧疚是因为他的莽撞,才导致了晓敏现在悲催的生活的这种感觉总算消弥了开去。仿佛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回到棒子沟快半个月的路远总算感觉到了一份内心的畅快。

    这中间他几次劝说德福爷去沂春的大医院做个身体检查,他还告诉德福,钱的事儿他不用担心。回来的时候强子给带上了钱,足够他看病用的,而且路远自己身上的钱也不少,因为他回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德福老汉的身体。

    但是德福含蓄而坚决地拒绝了路远的建议。他隐隐要表达的意思和以前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自己的生命就让它自然而然地走到终点就好,不想再去刻意地做些什么。

    强子娘同意了二力跟着路远一起去滨江。她知道强子在滨江之所以能够混到现在的程度,都是因为路远的帮助。强子娘可能是整个棒子沟出了他娘翠莲之外,唯一的一个像母亲一样温柔相待他的女人了。以前和强子玩没少到他家里吃饭,强子娘一次都没有烦过,总是把他当做自家孩子一样对待。而路远没有按村里的论的辈分去喊她婶子,而是喊她姨,这让他觉得更亲切。

    所以路远对强子娘说话就像和自己的娘一样,他告诉强子娘,二力跟着他就尽管放心,他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照顾他们,不会让他们受到欺负。

第一百二十章

    在家待了足足二十天的路远终于踏上了归途。回来时是自己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走时却带了大大小小的四口人。

    这还不算村里有好几个路远少年时的小伙伴,都来找他叙旧,言语中或多或少都有离家和他一起去的想法。更别提和娘沾亲带故的表弟表妹们,或是托家里大人来说,或是自己上门来表达了想出去赚钱的意思。路远也很想能多带一些年轻人出去,对于这些年轻人要出去长长见识,打工挣钱的想法他是支持的。只不过他的肩膀还不够强壮,这次能把晓敏夫妇和二力一起带走都算得上是强弩之末了。

    就算这他都没有和强子、穗子商量,到滨江后具体怎么安排还没有具体的打算。强子应该没有意见,老家出来的人多些,在遥远的异乡城市总是能互相照应,也算是好事。穗子怎么想他属实没有把握。

    一直以来他和强子、穗子三个人大事基本上是由他来拿主意的,家中里里外外的事儿则是穗子张罗的更多一些。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有她头疼的。

    他原来还想老家回程时在龙江站一下,去看看王老师顺便和他请教一些问题。也想让他给德福爷写封信,劝劝老爷子去正规医院做个系统的检查。

    他带了这么多人,想在龙江停留几天的想法就只能不了了之。德福爷的事只能回到滨江后写封信讲一讲了。

    除了路远剩下的三个人出门最远的地方就是沂春,就连自以为见多识广的二狗其实连火车都没有做过。一路上自是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路远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少见多怪的,他最早出门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他到乐得看他们几个开开心心有说有笑的样子。尤其是晓敏,坐上火车之前还放心不下小宝,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随着时间的往前推移和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模样。

    晓敏也不过才二十二岁,这要在城里还是父母面前撒娇的闺女呢。在路远几个人刻意地逗她哄她开心之后也渐渐地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偶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和在棒子沟时整天愁眉苦脸简直判若两人。

    二力一路上问东问西的,看着什么都好奇,至于到滨江后干什么,他是一点都不担心。有自己的亲哥哥强子,还有远哥的照顾,他对未来乐观的很。到是二狗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样子,车上他想了很多。渐渐也想明白了一些事,知道滨江的日子肯定不会像他爹描述的那样轻松。这让有心改邪归正又怕活太累的他心里忐忑不安。

    晓敏到底是和他生活了两年,了解他的心思。就趁他到车厢连接处吸烟时安慰他,让他尽管放宽心,只要他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不再去赌钱,对她们娘几个好一点。路远是不会为难他的,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七八年,晓敏自然知道路远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既然路远把他们带了出来,肯定就想好了安置大家的办法,对这个弟弟她还是有信心的。她也相信路远的能力,这次回家路远给娘留了两千块钱,强子也给家里捎了一千块。

    这些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两千块钱靠卖粮恐怕五年都卖不上这么多钱。这足以证明路远和强子在滨江做的风生水起。娘知道她们两口子没啥钱,那点家底都被二狗倒腾光了。就偷偷地给她的行李包里装了两百块钱,上车之前才悄悄告诉她的。而王翠莲不知道的是,路远在说服了晓敏和他一起来滨江后就给了她五百块钱。

    晓敏本来是不要的,路远让她把这钱分出两百来给她公公婆婆。小宝要两个老人照顾,虽说是亲孙子,照顾也是应当应分的,可做为孩子的父母总要履行自己的义务。路远还告诉晓敏,把钱给了公公婆婆,他们会对她和二狗跟着自己出来更有信心。

    老两口子肯定知道这钱是路远给的,这也可以从侧面证明路远在滨江确实做的很好。这样的好事,用不了三天晓敏的婆婆就会让整条棒子沟的人都知道。路远想这可能会让他爹他娘在村里更能直起腰板来做人。

    路远还让晓敏给二狗口袋里装个三十五十的,大男人出门在外,总不能太寒酸了。剩下的钱先带在身上,等到了滨江缺什么少什么就拿这些钱去添置,省着他在跟着操心。

    晓敏想想也是这个理,就勉强把钱收了下来,但说好是和弟弟借的,等她自己挣了钱就还他。路远也没和她争执,反正钱已经给了她,将来还钱随便找个理由推了就是,他也没想着让她还。

    二狗接过媳妇给的钱心花怒放,又看媳妇给他娘了那么多钱,很是心疼。想和他娘在扣出几十块来,这回他娘可是学聪明了,笑着告诉他,以后有了这个神通广大的小舅子,别再想从老娘这里扣出一块钱。让他把小舅子溜须好,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就够他花了。

    村主任夫妻两个晚上躺在炕上,媳妇对男人说他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晓敏娶进他们家做媳妇。而村主任洋洋自得的同时却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当初他多留了一个心眼,没把事情做绝。如果当初因为顾小佳的事对路远赶尽杀绝的话,哪还能有今天呢?这孩子可是和他爹路秋山完全是两个性子。父子俩外表看上去都很宽厚,可路秋山是骨子里的宽厚,人是好人就是性子太软了。路远却是表面上的宽厚,对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要是想欺负他一尺,恐怕他将来也会还你一丈,不过这一丈是从对方的手里讨回来的。

    不得不说老于世道的村主任看人还是很准的,他和媳妇信誓旦旦地说,要是晓敏不跟着,说不得二狗到外边还真得让路远收拾的服服帖帖,可能还要吃些苦头。有晓敏在,路远肯定会规规矩矩地把二狗当姐夫对待,罩着他护着他,不为别的,他得维护他姐的面子。对于路远重视亲情这件事村主任是深信不疑的,不得不说老谋深算的他看的还是及准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顾小佳和苏晓梅的服装生意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这个过程中,小佳显示出了她经商的天赋。不管是服装的选版还是和粤省供货商打交道,都变得越来越游刃有余。从前活的卑微不自信的那个顾小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乐观、自信充满朝气的现代都市丽人。

    晓梅暗自庆幸,还好当初开这个店时叫上了小佳。现在几乎所有外部的事情都是小佳在张罗,她只要管好店面的员工和每天的账目。两个人也并没有因为生意越做越大,利润越来越多而心生间隙,两姐妹之间的友情经过了差不多十年岁月的洗礼变得越来越牢固。

    随着政府改革开放的政策越来越深入,庆海市对于个体工商户的经营环境和条件也变得越来越宽松。有些政府官员已经在各种报告中提到了私营企业的概念,这比个体工商户更能让创业者有身份上的归属感。

    受路远的影响,路远再给小佳的信里提到要多关注国家政策的走向。既要低调做人,又要适时的高调做事。对于路远所说的这将会是一个全新的时代的说法,刚开始还将信将疑地顾小佳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了。她的内心有一股冲动,要通过做生意,财富的积累来证明自己,同时弥补没有上成大学的遗憾。

    大概是在五月的一个周末,小佳接到路远寄来的一封信。信中提到前段时间他回了一趟棒子沟,把为什么回去,做了些什么事,又带了几个人回滨江告诉了她。在信的末尾,路远这样说:“小佳姐,不知道为什么,棒子沟应该算是我的家吧!可是当我再次回到那里时,内心竟然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疏离感。这次回去我独自一个人去了拉林河畔你曾经最愿意独自一个人发呆的地方。当初可能是因为年龄小,不理解当时的你为什么会那么绝望,现在自己一个人站在你曾经驻足过的地方,微冷的春风吹过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你当时的那种感受。人活着是需要有适合自己的土壤才能茁壮成长,而棒子沟并不适合你。”

    路远在信中还说道:“我本来对村主任一家没有任何好感的,可这次为了晓敏的事自己不得不委屈求全。我担心如果我不帮晓敏摆脱现在的这种生活状态,她的人生会被二狗那个混蛋给毁了。而她这样的命运多多少少和我有着某种关系,拉她回到一个全新的轨道上来是我的责任。在赌局上把二狗叫回来,本想在拉林河畔的山崖上狠狠地揍他一顿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们终究无法左右别人的命运和活法。好在结果还不错,二狗有幡然醒悟的意思,晓敏也愿意改变一下自己的人生状态。这次把他们都带来了滨江,希望可以从生活上帮助他们建立一种不属于棒子沟模式的自信。”

    最后路远讲到:“美中不足的是,晓敏怀孕了,有些不太适应鱼货店腥气的味道。虽然她自己一直说可以坚持,但我知道她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还是让她回了二十里铺。对了,我在二十里铺买了一个院子,是师傅帮忙买的。院子很大,房子有十几间,就是棒子沟的家人都来也够住了。我自己好像习惯了在滨江的生活,虽然内心很明白这个城市依旧披着厚厚的铠甲,没有在灵魂上接纳我,但是棒子沟可能是回不去了。”

    小佳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路远的信,她仿佛能够看到和感受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浓重的夜色里笔直地站在拉林河畔,孤独的在黑暗中凝视着远方。那个她曾经活过,痛过、苦过、哭过的地方。她仿佛又记起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热情而迷茫的眼神热烈地看着她。她站在山崖上,向着远方呐喊,发泄着自己内心的绝望。

    想到这些顾小佳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似乎能够理解路远此时和此时的心境。那个寂寞的身影,孤独的心灵,一个人尝试着像唐吉可德一样,挥舞着大风车,试图去拯救所有他爱的人。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虽然晓梅是自己的好姐妹。可自己内心的孤独和苦闷又能像谁去诉说呢?

    她给路远的回信中写到:“虽然在棒子沟插队的岁月里关于美好的记忆乏善可陈。现在回想起来那终究是单纯,青涩写满了青春回忆的一段时光。而更美好的是在那样艰难困苦的岁月里遇见了你。我现在还记得你清澈单纯略显困惑的眼睛,还有你做事情时一往无前的决心和意志。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要待到何时才能回到庆海。虽然刚刚回到庆海时的那段时间实在算的上人生的另一种折磨。但这种痛苦终究是黎明前短暂的黑暗,自己能够从那种绝望的状态里走出来都是因为你曾经的果敢和勇气。说这些不是矫情也不是想表达口头上的感谢,而是想告诉你,我的心能够懂你的内心所想,懂你的苦闷和孤独。因为此时的我和你是那样的相似,表面上看起来都很风光,实际上内心却有着对未来不可掌控的惶恐。”

    小佳最后写到:“至于你姐姐的事没准我倒是可以帮上忙。我和晓梅姐在外滩又租了一间更大的店面,反正进货渠道都是现成的。人员也好找,有很多返城的知青都没有工作,我们店里雇几个人还能帮助国家解决就业问题。我要和你说的是可以让晓敏在滨江开一家服装店,我来帮你搞定货源。现在人们的收入越来越多,生活水平和审美标准和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再说好美是女人的天性,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少一件合适的衣服,所以做一个服装店前景还是非常看好的。至于进货这方面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眼光,保证都是最新最好卖的款式。我相信帮你做这件事晓梅姐应该也是同意的。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你和她好像并没有过多少交集,应该是不熟的吧!可是她好像对你很关心唉,收到你写给我的信,她总会有意无意地打听关于你的消息,当然还有强子。”

    读完顾小佳的信,路远想开个服装店给晓敏也许是个好主意。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晓敏,二狗和二力走进路远和强子、穗子的小家时,穗子内心是有些慌乱和担忧的。

    她早已经习惯了三个人的组合这样的模式的家。在这个家里她得到了从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尊重和内心的轻松。虽然她也知道这样的日子终将不会长久,却也没想到这么快家里就来了这么多人。而这些人里还有路远的姐姐。

    好在路远在火车上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正好他回家的这段时间师傅师娘已经把朱四叔队上的院子买了过来,稍微收拾一下住人还是没问题的。他们的小院太小了,这么多人也很难住的下。

    师娘做东请他们这些人到家里吃饭,路远看的出来师娘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尤其是知道了晓敏还有了快四个月的身孕,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大女儿海棠。或许是爱屋及乌吧,她对晓敏极是呵护与照顾。这让晓敏离开老家后起伏不定的心很快的安定了下来。

    收拾房子有师娘帮忙,穗子也放下店里的事情帮着张罗安家需要的大小物事。很快二十里铺一队大院就收拾出了两间干干净净的房子,添置了许多的生活的必需品,很有点家的样子了。

    路远索性让二力也住在这里,一是晓敏姐做饭更及时,二也有让他盯着点二狗的意思。他可不想费劲巴力的把人带到了滨江,再出点什么幺蛾子。

    听说路远的家人来了滨江,林志武特意叫上媳妇香香带着礼物上门来看望。不管怎么说大家和棒子沟都有过一段渊源,坐到一起总有一些共同的话题能聊到一起。香香也怀孕了,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和晓敏在一起两个女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没用多长时间就可以说悄悄话交流一下孕期心得了。

    看着晓敏渐渐融入他在滨江的这个小圈子,初来时的焦虑已经缓解了很多,这让他感到内心很欣慰。

    美中不中的是怀孕的晓敏对鱼货的腥味很是敏感。刚开始路远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是穗子挺醒他晓敏姐在店里经常会恶心呕吐,有可能是不习惯这个味道。

    路远本来想好了在离二十里铺不太远的兴隆菜市场租赁一个摊位,这个摊位就交给晓敏去经营,让二力给她帮忙。至于二狗他另有想法,不想让他每天泡在店里。

    路远最大的一笔积蓄就是年前帮朱四叔卖那批带鱼分的钱。这段时间回家给爹娘留了一部分,晓敏留了一些,自己又开支了一些。二十里铺师傅帮着置房子又去了很大的一笔。他手里剩的钱已经不是很多,晓敏开服装店要租房子,还得简单装修一下。虽说顾小佳答应帮忙进货,可以先不用他出本钱。可他知道庆海的生意是小佳和晓梅合伙的,就算不是这样,也不能他做生意让小佳出本钱,这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他粗略地算了算,怎么也得五六千块钱才能开一家像样的服装店。他现在折子上能够筹到的钱只有不到两千块,缺口还是挺大的。

    路远知道要是和强子、穗子任何一个人张口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把钱拿出来给他。他迟疑不定的原因是原来的生意都是他们三个人的,这个服装店他的想法是给晓敏一个人经营。路远希望这个店的收入能够让晓敏和孩子过上相对好一些的生活,就算没有二狗她们娘几个也可以独立过日子。

    让他自己拿钱给晓敏,就算长期资助他也舍得,可他明白那样子晓敏心里会不舒服,也不可能接受他一直的馈赠。帮她安置一个可以长期从事的事业,让她独立,可能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事情总是要做的,师傅师娘对他已经是尽心尽力,说实话他在滨江也算做的顺风顺水,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们的助力。晓敏来了,又是师娘一力承担起了帮她们安家的事儿。这钱不是个小数目,恐怕得掏光师傅师娘一半的家底。他们夫妻在二十里铺日子算过的不错了,可路远估摸着他们家里的存款也不会超过一万,还不如他这两年攒下的钱多。

    至于志武哥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靠他们夫妻俩的工资过日子已经够勉强,香香嫂子又要生孩子,说不准到时候还可能朝他借点钱用。这么大的一笔钱是提都不用提的。

    强子呢手上倒是有这笔钱。可德福爷的身体那个样子,谁知道啥时候就要用钱。他给用了到时候抓了瞎是会耽误大事的,再说强子家里人口多,随时都可能有应急的情况出现,他的钱最好是不要动。

    穗子眼下倒是没什么事儿,他要是张嘴相信穗子是不会驳他面子的。可是穗子这么多年苦苦的熬过来,终于过上了几天好日子,这些钱攥在手里,就算不用心里也踏实。他要是把穗子的钱用了,不知道穗子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让她误会伤了她的心。

    被开店的本钱困扰的路远这段时间经常会一个人陷入沉思,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实在不行就得用手里的钱先把事情做起来,以后本钱够了再把店面升级。这样虽说麻烦多一些,好处是可以不惊动别人,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开服装店的事情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小佳的信他看完以后就放到一本正在看的书里。他有一个专门的柜子装书,强子和穗子都不喜欢看书,所以他们几乎不会去动他的柜子。这件事他自己不说他们是不会知道的。

    强子看出来路远这几天心神不定的,就问他为什么事发愁,他随便遍了一个借口遮了过去。穗子当然也看出来路远有些恍惚,做事情心不在焉的。强子问他,她就在旁边听着,知道自己在问他还是会应付自己,不会告诉她真实的原因。

    发现问题真正原因的是山杏。只有山杏会偶尔从路远的书柜里找本闲书看。可是山杏这个学期是初三的升学季,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准备考市里的重点中学。

    她已经很久没有到路远的书柜里找书看了,这一次也是心血来潮,学习累了想找本轻松点的书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对山杏来讲,她远哥的所有东西对她都没有秘密,她自己认为自己有理所应当的知情权。所以打开书柜找书对她来说太平常了,根本不用提前打招呼。

    好巧不巧山杏读到了顾小佳给路远的信。山杏虽然年龄不大,毕竟也是十六岁的姑娘了,有着女性天然的敏感。潜意识里她认定路远的将来是属于她的,对任何一个可能和路远走的很近的女性她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之心。她毫不犹豫地把信从头读到尾,读完信的她信心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浓重的挫败感。她明白和穗子相比,这个庆海女人才是她最大的情敌。而她和那个叫做顾小佳的女人比起来,实在是太青涩和稚嫩。此刻的她是多么希望今年不是十六岁而是和远哥一样二十岁。那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宣誓自己的主权,让任何人不得靠近。可现在她还是个学生,考大学既是她梦寐以求的追求也是远哥对她最大的期盼。

    路远甚至不止一次的和师傅师娘说一定要让山杏读书考大学,如果他们有什么顾虑,所有的费用可以他一力承担。所以说读大学是山杏必须要达成的目标之一。

    山杏并不知道他的远哥这段时间为了钱发愁,出于找一个同盟军的考虑,她把顾小佳信里的一部分内容透露给了穗子。她告诉穗子,庆海那个一直给远哥写信的女人,要支持他开一家服装店,甚至可以给他垫本钱。

    聪明的穗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路远这段时间郁闷的原因,虽然她的内心深处也有着某些隐秘的想法。但她和山杏是不一样的,强子和路远帮了她,把她视为亲人,给了她新生,为了他们好穗子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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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要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可以陈词,那么路远的命运似乎是在人生的最初就被注定了的。他本没有远大的人生设想,最初的他不过是想和周围的人一样能够填饱肚子,能够在长大的年纪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睡在一张床上。他从没想过自己未曾展开的世界会是那样的光怪陆离,又如药一般苦涩……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