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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异乡的小酒馆     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txt下载     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时间就如同滋滋不绝的江河水,看似千年周而复始,然而每一滴水流经的都是不一样的土地,变幻的也是不一样的时空。

    一个人在静态的时间里时总会觉得日子过得很慢,每一分钟,每一天,每一年在身边缓缓流淌而过,平静又了无趣味。只有当流年已逝,回头细细品味才会发现很多人很多事都没有珍惜。以为时光还久,还有很多的机会去享受和弥补。殊不知道,年华如流水,逝者如斯夫,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

    棒子沟的爹娘让小敏给路远写信,让他今年春节回家和家里人一起过年。一晃出来两年多了,也有两个春节没有和家人团聚,家里人都很想他。再说过了年路远就二十岁了,这个年龄在农村有合适的人家正是订亲的年纪。

    虽说现在棒子沟的光景说不上好,可路家有点不一样。这两年路远没少往家里寄钱,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都知道路家出了一个好后生。一个人在外边闯世界,能下苦,能赚钱。现在强子也和路远在一起快一年了,寄回家里的钱足以让原本窘迫的一家人过上了不错的日子。这也被有心人传成了是路远带的好,不但自己挣到了钱,带着兄弟和朋友都闯出了一番天地。

    有了这样的好光景,村里热心地大娘大婶们,都很热心地在各自的娘家或是自家亲戚当中物色合适的姑娘,介绍给路远和强子,只等他们回家相看一番,合适了就可以订亲。

    在农村,订亲算得上是很重要的一个仪式。订了亲,女方就算说下了婆家,收下了男方给的彩礼,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退亲的。谁家的闺女因为嫌贫爱富退了亲会被街坊邻里耻笑的。

    路远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不过两年多没有回家,他也确实有些想家。只是现在穗子又加入了他和强子临时组成的小家庭。他和强子都回棒子沟,剩穗子一个人这个年肯定会过得不痛快。

    穗子从家里逃出来,刚刚在这个新家庭体会到一些来自“家”的温暖,过年把她一个人扔下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他也想过把穗子带回棒子沟去,路远看出强子对黄穗很有些那个意思。他甚至想两个人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就好了,那样强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穗子回家。

    他相信穗子能够看出强子对她的心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穗子总是躲躲闪闪地,不给强子表白的机会。在男女的事情上,强子还不如路远。毕竟路远年少时心里有过顾小佳这个“白月光”,到滨江后又和荷花有过一段朦朦胧胧的感情。更别说和苏晓梅的旖旎艳丽的那段日子了。

    强子只是默默地关心照顾着穗子,他很怕一旦自己说出对穗子的心意,遭到穗子的拒绝会让彼此原本默契地关系变得尴尬。

    路远还有一些迟疑是因为春节正是档口生意最好的一段时间,因为回老家过年而放下收入丰厚的生意,他委实有些舍不得。

    除了这些,路远的心底还有一些疑虑。或许是离家日久,他的内心似乎已经接受和习惯了这样一种独处的过程。对于家庭的温暖他本能上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渴望毫无拘束的亲情和热闹。另外一方面潜意识里又有些拒绝,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去和别人分享正常的欢笑和热闹。哪怕这所谓的“别人”都是他的亲人。

    强子多少明白一些路远的顾虑,他家里也给他写了信,让他春节和远儿一起回棒子沟。家里还不知道他和路远搞了那么大的一个档口,只以为他像信里说的那样,在码头拉活,收废纸壳。

    农历十一月底,马上就近腊月了。这天雪下的大,档口也没啥生意,几个人索性早早就关了档。路远让穗子去买几斤羊肉回来,他想着晚上叫志武一起喝点酒聚聚。山杏读初三,学习也怪累的,喝点羊肉汤补一补。

    穗子去买肉,路远和强子先回了家。路远随口提了一嘴回老家过年的事,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远儿,今年要不你自己回吧,毕竟两年多没回去看叔和婶了。我就别回了,总不能把穗子一个人留在家里。”

    路远有些怒其不争的说:“强子,你就不能和穗子把事情说透了啊,你说你们两个整天在一起,这点事整不明白。”

    强子苦笑着说:“其实我也想的,主要是我看穗子没有那个意思,她总是强子哥强子哥叫的那么正式。我想她可能只是把我当成哥哥,你说让我怎么说呢?万一穗子没有那个意思,她以后会不自在的。穗子的命已经那么苦了,我不能强加给她不愿意接受的东西。反正日子还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以后再说吧!”

    强子抹了一把脸,爽快地笑笑说:“别管我了,你赶紧回去吧!估计你现在可是咱们那一条沟,保媒拉纤的大娘大婶们心里的明星人物。不定有多少大姑娘都等着你回去相亲呢!没准来年你回来带个新媳妇来呢!”

    挑门帘进来的穗子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赶忙问道:“谁要娶新媳妇啊?”

    强子忙接货穗子手里的羊肉,说道:“当然是远哥,你不知道现在棒子沟可有好多家的大姑娘等着远哥回去相亲呢!”

    穗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刚要说什么,就听路远说道:“穗子你别听强子胡咧咧,那都没影的事儿。再说我还没想过要找对象的事情,过了年才二十岁,不着急娶媳妇呢!再说现在都啥社会了,提倡自由恋爱,咱们可都是新时代的好青年,坚决反对包办婚姻。”

    听路远这么说,穗子的脸上微不可查地露出了开心地表情,她甩了甩冻的有些僵硬的手说道:“就是,远哥你可不能在乡下带个婆娘回来,那么多城里的姑娘,你得找一个有学问,有工作,漂亮的姑娘才成,那才能配得上你。”

    路远赶忙截住穗子的话头说:“得了,这问题扯远了,都是没影的事。穗子你和强子把肉搞一下,我去废品收购站叫一下志武哥。”

第九十四章

    有志武在的场合大概永远是不会冷场的,志武善谈,国家大事市井奇谈都能聊上一阵,而且绘声绘色说的头头是道。她的媳妇香香总是说他,怎么长了那么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可惜平常就图个嘴痛快,工资可没多拿回家一毛钱。

    路远知道志武是挣死工资的,平素在抽个烟和朋友同事聚聚,那点工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他现在单轮经济条件要比志武好上不少,所以经常隔三差五地买上些酒啊肉啊什么的,叫他来家里搓一顿。志武是好面子的人,年龄又比路远和强子大几岁,又是土生土长的滨江人。出去下馆子总是抢着付钱,路远知道他的脾气,索性买回家来不去外边下馆子了。

    志武听路远说今年春节可能要回棒子沟,或许是酒喝多了一点的缘故。志武的眼眶湿润,他有些激动地说:“在棒子沟插队那时候,夜里做梦都是赶快离开那个地方,一天都不想在待下去。早晨醒来,不觉得是新的一天的开始,反而觉得每天的生活都像一场噩梦。可等到真的回了城,又总是怀念一起住木刻楞房子的知青战友。仿佛自己所有关于青春年少的热血和激情都留在了那个地方。现在吃的好了,生活条件也好了,可是那个时候的快乐却没有了。”

    路远听了志武的话,虽然他不是下过乡的知青,心里却很理解志武此时的情怀。

    他低沉的声音说道:“人活在世上,恐怕真的有一双命运的手在操纵着我们的生活。看上去每一步都是属于自己的选择,事实上每一步走的都是身不由己。”

    一直默默不说话的穗子,见志武和路远一副心潮澎拜的样子。尤其是听了路远刚才的一段话,不禁悲从中来,想到自己一路走来坎坷艰辛的日子,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淌。平时不怎么喝酒的她,今天也特想大口的喝酒。

    强子见穗子难受的表情,很想说点什么,可他努了努嘴,又不知道该怎样劝解穗子。

    路远伸手有力地摁住了穗子装了酒的碗,异常温柔地劝到:“穗子,我们所有的人加起来的所谓的难熬的过去和你经历过的生活比起来,都算的上是幸福了。但是穗子你相信我,你经历过多少苦难的折磨,命运就会有多少甜蜜回馈给你。命运是公平的,你看你能遇到强子,山杏,我和志武哥。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我们都是好人,至少除了我他们几个都是很好的人。能够遇见你,不是你的幸运,而是我们这些人的幸运。因为你的经历,可以让我们每一个人明白该如何珍惜身边的人,而不是去挥霍亲人和朋友寄予的情谊。”

    路远拍了拍穗子的手接着说:“穗子,相信我,如果过去你所经历的都是苦日子的话。我可以像你保证,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我还有今天在坐的几个人,都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欺负你。你记住我的话,是任何一个人,谁想欺负你都不可以。”

    强子激动地拍拍胸脯,大声说道:“穗子,你别难过。就像刚才远哥说的那样,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穗子轻柔而有力地挪开路远盖在酒碗上的手含着泪说道:“志武哥,远哥,强子,我知道谢谢之类的话是远不足以用来表达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如果不是强子把我领回来,你们收留了我,世上还有没有穗子这个人都不一定。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最亲的亲人。我今天特想喝酒,也特想敬你们酒,特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们看看。”

    说完这些,穗子郑重地举起酒碗,一仰脖二两多散高粱一饮而尽。

    穗子本来就不是很担酒,搭上刚才也喝了不少。这些白酒灌进肚子,她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她赶紧麻利地下了炕,拉着山杏的手跑到外间屋灶台旁边。山杏从小在家,老爸可没少带装卸队里的兄弟们到家喝酒,各种吐酒的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山杏麻溜地把大灶拔出来的柴灰摊开,扶着穗子让她往柴灰上吐。嘴里还振振有词的说:“穗子姐,你不能喝还逞能。他们几个大男人喝酒,随他们喝就是了,都是大酒罐子,还不清轻松就把你喝趴下。”

    穗子接过山杏递给她的半碗热水,漱了漱口,有些口吃不清地说道:“杏啊,姐今天特别想喝酒,你别管我,我就想喝醉了,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山杏托起穗子的胳膊,揶揄道:“姐都喝大了,咱们今天不喝了,我扶你回咱们那屋吧!”

    穗子挣脱开山杏扶她的手,踉踉跄跄地走进里屋,她醉眼朦胧地看着路远说:“远哥,我没喝多,我记住了你今天晚上说的话,那不是酒话,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说完这些,穗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了起来。”

    路远明白,这可能是穗子和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后,内心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不在绷在心里。这个姑娘的命真的是太苦了。

    路远柔声而坚定地说道:“是的穗子,我为刚才说过的话负责,你信我。”

    路远见穗子真的是有点醉,便叫强子帮山杏给穗子扶回她们那个屋去。

    等强子离开穗子和山杏的小屋,山杏帮穗子脱去外套,盖好被子,又把毛巾用热水浸湿,给穗子擦了脸。

    山杏看着穗子安静睡着的脸庞,心里暗自说道:“穗子姐,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是谁。可是我不许你那样,因为他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能把他从我的身边抢走。”

    强子回到主屋,志武和路远的酒还没有喝尽兴。穗子的醉酒让志武和路远内心更加涌动,强子回来,三个有着共同的棒子沟生活经历的人,一边回忆着过去的日常点滴,一边流出眼泪的笑着喝着碗里的酒。

    志武来路远这里之前,已经先回家和媳妇报备过晚上要去路远那里喝酒。香香知道,志武和强子两个捆在一起也喝不过路远一个。她只是笑着骂到:“你们这几个酒鬼,就知道喝,喝醉了就住那吧!别回来烦我。告诉路远敢把你灌多了,看我不找他算账!”

第九十五章

    一场大酒喝过,路远基本上确定了今年过年回棒子沟,强子留下陪穗子。路远已经想好走之前要去师傅师娘家走一趟,年三十和除夕让强子和穗子到师傅家一起过年。

    荷花结婚了,海棠姐又音信全无。只有山杏的师傅一家三口这个年也不会很好过,强子和穗子去了,还会热闹些。而且师娘是强子的干妈,也知道他对穗子的心意,没准师娘和穗子说些女人之间的悄悄话,还促成一桩好事呢!

    腊月初二,路远这几天已经去给师傅家,志武妈妈家还有彭守一各准备了一份过年的礼物。他想人走了但是礼不能少,本想等年尾时让强子送过去,仔细思量后觉得还是自己亲自登门更妥贴些。

    初二这天,路远来到码头,三轮车上随身携带的兜子里带了两条春城烟。香烟的档次不高不低,敬人正合适。

    他先去了码头装卸队的兄弟没活时晒太阳的一个船坞。进了腊月码头装卸的活稀稀拉拉,好多外地的兄弟该回老家的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几个要么是单身,要么就是工资赌钱输光了口袋里的钱,回不了家。还有就是家在二十里铺闲着没事,每天来码头点个卯,有活就干点,没活就一帮糙汉子吹牛打屁消磨时间。

    几个人见路远过来,都亲热地打着招呼,说咱们的小工头来了!

    路远见人不多,索性便按人头一人发了一包烟,又和他们闲扯了一会找个借口去下一个地方。

    路远收旧报纸和废纸壳的几个单位,主要管事的领导过年过节他都会用心地准备一份像样的年货。今天他来主要是和几个单位的门卫,库房保管这些平常总照面,帮不了多大忙却可以不断地制造一些小麻烦的角色来混个脸熟。说上几句话,在送上一包烟,不求别的,只为了以后进出门口不给自己设置障碍。

    最后路远来到渔民下货的海湾小码头。港务局是有自己的渔业作业队的,船和工人都是国家所有,出海打回来的鱼货也会通过正式的渠道进入流通领域。水产公司,水产门市部等正规渠道的货几乎都是由他们供应的。

    路远的摊位和其它市场上的一些鱼货摊,则有另外的进货渠道。今天路远就是要来和这部分渔民打个招呼。

    朱老六是路远师傅马守山的发小,两人关系很好,路远见面是要规规矩矩喊一声六叔的。最初还是师傅把朱老六介绍给他,让他用三轮车把六叔的货送到市里的买家摊位。等到路远自己开档,顺理成章地就在朱老六这里拿货。

    六叔知道他本钱薄,底子浅,便让他把货先拉回去。等卖完周转开了再给他结账,应该说这在路远鱼货摊未开业初期,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而且六叔给他的价格也公道,基本上没批货给他的价格都比市面走货的价格低上一些。一直以来朱老六都是路远摊位最大的供货商,当然路远和码头上其它出海打鱼的渔民也都很熟,他经常帮他们把货送到市里的各个摊点,见到好货色也会捷足先登,送到自己的摊位上。

    这也是自打开业以来,他们自己的鱼货摊货好价格公道的最大依仗。

    今天他就是过来和这帮出海的大叔大哥们打个招呼。他要回老家,以后取货的事主要都是强子来跑,强子虽然每天早晨也来码头拉货,关系总不如他处的熟络。他这也是有点为强子做些铺垫的意思。

    朱老六的船也不是他自己的,集体的时候二十里铺也是有个村里的渔业队的。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二十里铺本来就没有多少可以耕种的土地。分田到户,每个人分到手里的田连半亩地都没有,靠海盐碱又大。只靠种田大多数村民都养活不了一家人。

    好在二十里铺离滨江市区近,可以种些菜,做点小买卖。有力气的可以在码头干个装卸,总能养活一家人吃饭。还有一帮人祖祖辈辈靠海吃饭,集体时在大队渔业队里出海,生产队散了,渔业队也干脆把几条船租给了队里的社员。象征性地收点租金,船的马力都不大,出不了远海。好在这个年代近海打鱼的机船也不多,鱼类资源丰富,出去一天收获也不小。虽然辛苦些,收入还算丰厚。

    今天朱老六和几个同村的渔民可犯了愁。几条船渔船出近海碰见了带鱼汛,本来这是一件好事,鱼多的网都拖不过来。几条船拉了几网,到网上了几万斤鱼,朱老六估摸了一下,几家的鱼加在一起得有三万多斤。

    这么多的鱼大伙应该高兴才是,可现在大家却一起犯了愁。问题是这么多鱼怎么卖啊?靠着市里的小商小贩要卖到什么时候,再说大伙还得出海呢,带鱼本来就不值钱,总不能把时间耗在这上边。

    路远走到朱老六的船上还纳闷呢,他笑着问道:“六叔今天是啥日子?怎么大伙凑的这么齐,不出海了?”

    看到笑眯眯的路远走上船,一边说话一边掏烟。一直愁眉苦脸的朱老六心头觉得豁然开朗,他心说自己一帮打鱼的在这研究卖鱼的事,就是聊到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也整不明白。大家伙的鱼货一年四季大多数都是路远的三轮车送到市里的。能不能卖,卖给谁这不是有行家了吗!

    朱老六赶紧把路远拉倒船舱,大声说道:“大侄子,你可是救星来了!”

    他把几家人遇到鱼汛的事儿简单说了几句,最后摊开双手说:“大侄子,你说这叫啥事,以前出海总怕没东西。这回可到好,放了一颗大卫星。你看把这帮人愁的。卖又卖不掉,丢了又觉得可惜。正好你来了,给大家火出出主意,好不容易丰收了一回,大家都想多挣点钱。现在可到好,钱没赚到,天天看着一堆货发愁。”

    三万多斤,路远苦笑了一下说:“六叔,你也太抬举我了。你都搞不定的事我哪有办法呢!”

第九十六章

    路远发了一圈烟,他来码头本是想和朱老六等人打个招呼就走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愁眉不展的表情,也不好意思抬腿就走,可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帮忙解决掉这么多的鱼。虽然现在是冬天,冻鱼放一段时间不会坏掉。可他们那个小店就算临近春节生意会好一些,消化掉几千斤带鱼就是极限了。毕竟老百姓的整体收入还是很低的,即便是过年,鸡鸭鱼肉这些消费数量也是有限的。

    抽完烟,把烟头捻灭扔到海水里。朱老六皱皱眉说道:“那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个小丰收,不能都烂掉吧!”

    众人看了看他,七嘴八舌地又说了一些四六不靠的主意,总之是解决不了问题。

    路远见众人说了一圈又把期待的目光对准了他,苦笑了一下说道:“诸位大叔,你们不用看我。我保证自己的摊位到过年这段时间主要卖咱们的带鱼,可是这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三四千斤顶了天了,我和强子再去把所有的市场全跑遍,这么多的鱼恐怕也送不出去。”

    朱老六低头想了想说:“远儿啊,有你师傅那层关系,这帮打鱼的汉子没有人把你当外人。出海下网我们在行,卖鱼都是外行,这事还是得交给你,死马当活马医吧!能卖多少算多少。现在市面上这么好的带鱼发两毛钱一斤,这批货给你一毛五分一斤,不管是你自己的摊位,还是你卖出去的,都是这个价。至于结账更好说,别耽误大伙过年就行,大年三十之前把卖掉的货款结清。”

    他又看了看另外几个人,问道:“你们都有什么意见,现在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别等过后了嚼舌头。”

    众人都摇摇头,意思是就按他说的办。

    路远见朱老六把话说道这份上,知道不能推辞。不管是出于生意上的考虑,还是因为彼此的信任他都没有理由推辞。

    便也爽快地应道:“行,既然六叔这么说了,我会全力以赴。能不能都卖掉不敢说,但是我保证今年滨江所有的个人卖鱼的摊位卖的都是咱们的鱼。”

    承诺虽然斩钉截铁地做出来了,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困难的。回家的事儿暂时不用再提,回到小院路远把今天码头上的事和强子、穗子说了一遍。想听听他们两个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强子点上烟,闷着头说道:“哪能有啥好办法,那么多鱼怎么才能卖的掉啊!”

    穗子紧锁着眉头说:“远哥,档口可以让山杏给我去帮忙,她这两天就放假了。从这以后咱们主要卖朱六叔的货,你和强子去周边的市场和大集把原来没送过货的摊位和小贩在重新梳理一遍。多个朋友多条路,能卖多少算多少。不过这样你还怎么回老家呀!”

    强子也点头说道:“是啊,你都和叔婶说好了要回去,他们可都盼着呢!”

    路远苦笑了一下说:“回家的事不算啥,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这不碰上这档子事儿了吗!六叔一直照顾咱们的档口,没有六叔就没有咱们几个人的小生意。现在遇到事了,咱们不能做缩头乌龟,有办法要上,没有办法想办法硬上也要上。”

    路远又想了想说道:“我觉得穗子说的有道理,咱们得拓宽思路,不能总是在原有的范围里打转转。我是这样想的,强子会说话,能联络人,以前咱们送货的那些摊位要马上走一遍。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们的架上摆六叔的货,这个就交给强子负责。”

    路远又看看穗子:“穗子,春节前咱们要换一下思路,六叔的带鱼咱们要分一下级。好的卖一个价钱,一般的次一点的卖更低的价钱。如果有人去档口谈批发,那还要有个批发的价格。总之我们要多想一些老百姓需要什么,喜欢什么,然后我们就去做什么。档口的事情就交给你,同时这段时间你也不能放松警惕,要时刻注意虎哥那一帮人。一旦发现什么不好的苗头,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和强子。挣钱当然很重要,保护好自己更重要,我说的话你一定要放在心上,不能不当回事。”

    路远又对强子说:“强子,不管出去多忙多累,一定要在收档之前回来。没有特殊情况每天都要和穗子一起回家,快过年了,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绝对不允许出现问题。”

    强子赶紧点点头应到:“你放心吧远哥,我保证每天都和穗子一起回家。”

    穗子摇摇头说:“我看你们俩是不是担心的过了头啊!应该没事的,你看这段时间那帮人都不到咱档口来了!”

    路远很严肃地说:“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但是不防出了问题就追悔莫及,小心点总不是坏事。”

    他又表情凝重地思考了一会说:“我有个想法,上个月总在咱们这里拉旧纸壳的纸箱厂的黄大叔说,他们厂里有一批不印字的白板箱,给一个水产公司做的。因为不印字人家拒收压在厂里边了,明天我去找他看看那箱子什么尺寸,能不能够装带鱼,能装的话装几斤合适。你们两个想想,咱们摊位前整整齐齐地码上百八十箱带鱼,是不是很有排面。顾客买了送礼也会很有面子,咱们还可以适当的提升一下单价,你们看怎么样?”

    强子嘿嘿笑道:“远儿,你这脑袋就是不一样,装箱卖咱们可是独一份。既能多卖货又能多卖钱,这可是好点子,没准咱们节前真能把几万斤鱼卖出去呢!”

    路远又说道:“光这样还不行,强子你去跑散户。我去联系一些大的工厂和单位,比如港务局后勤科啥的。要是能找到一个几千人的单位,春节发福利每个人十斤鱼,咱们手上这点东西就真的不用发愁了。”

    几个年轻人越说越兴奋,仿佛一份美好的前景就在明天和明天的明天等着他们。

    穗子看着意气风发的路远和强子,心里不由得一股甜蜜的柔情在心中涌动,她想命运对她是多么眷顾,让她有幸遇见他们。

第九十七章

    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路远穿着棉大衣带着棉帽子,迎着刺骨的寒风蹬着他那辆三轮车去了二十里外黄大叔的村办纸箱厂。

    老黄这段时间日子并不好过,大集体时热热闹闹办起来的厂子,是全村人过年吃肉的一个保障。确确实实为村里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厂里的活说多不多,说少断断续续的总能接上。工人都是村里的村民,集体时一半挣工分一半发每个月十几块钱的补贴。就这村民还挤破了脑袋要进厂里,纸箱厂的厂长在村里的待遇可不比大队干部差哪去。

    生产队散了,大队党支部现在也改成村委会了。村民都分到了自己名下的土地,不愿意种地的农民好多都跑进城里做起了小买卖。尽管如此,他这个承包过来的纸箱厂仍然是村民们争先恐后想要来工作的地方。

    纸箱厂活虽然算不上多,设备也是用了快二十年的老机器。好歹凭着过去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老客户,吃不饱也饿不死地维持了下来。好在村民的工资都不高,其它各项费用都很低,勉勉强强工厂到他手里也算正常运转了两年。

    老黄多多少少攒下了一点家底,他和另外两个合伙人商量着再去信用社研究点贷款,凑凑钱看看能不能把厂里的机器换两台新的。凭着现在厂里那十几台老机器,厂子早晚会被大工厂淘汰掉。别等着到时候连纸箱这么简单的业务都拿不到就晚了。

    可怕啥就来啥,前段时间接了一笔订单,给滨江市第二水产公司做一批两万个白板箱。要求很简单,工期给的也够,水产公司也是老合作伙伴。老黄还想着做完这批货结了账还可以给厂里的几十号工人发点年终奖,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谁成想本来很简单的一笔业务被搞砸了。事情也简单,正常开工时车间主任忘了往注墨孔里加墨,轧出来的纸箱全是一水的白板箱。没有打上水产公司的联系电话。

    这搁在以前也算不上多大的事,给水产公司的经理和业务科长送个农村自家养的猪背腿,拿上两条烟,事就算过去了,箱子的质量还是没问题的,也不影响装货。

    可谁知道水产公司换了经理,而新经理是水产一公司副经理调过来的。据说新来的经理和调走的原经理不太对付。走马上任之后对原有的业务全部从严把关,老黄的这批纸箱正好撞到枪口上。关系很熟的业务科长自身难保,在新经理的授意下,这批纸箱只能拒收。不但如此,新经理还要追究纸箱厂不按合同执行的违约条款,让纸箱厂赔钱。

    老黄疏通了好多关系,总算说通了新经理不在追究赔款的问题,但这批纸箱水产公司是不会在接收了。

    两万个箱子几乎堆满了纸箱厂的三间库房。本来开开心心的一件事,现在别说是年终奖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着落。

    路远找到老黄的时候,老黄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偶尔也会吸支烟的路远被浓重的烟雾熏的一阵咳嗽,他挥着手大声地说道:“黄叔,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没听说吸烟多了等于慢性自杀吗?”

    老黄有气无力地说:“你小子怎么现在上门来了,纸箱厂不就欠你最后两车的纸壳钱吗?怎么怕你黄叔赖你的账啊!”

    路远把门打开,放放屋子里透不过气来的烟雾,陪着笑说:“黄大叔,看你说哪去了,我那点小本买卖还不是靠您老照顾才走到今天的。先声明我可不是来找你要帐的,相反我今天来是为您老排忧解难的。”

    老黄捏了捏桌子上的空烟盒,拍拍桌子说道:“把你小子的烟给老子一颗!没眼力见,看不见没烟了。”

    路远撇了撇嘴说:“就您这还抽呢,小心回家婶子不让你上床,身上都是烟把子味。”

    说着从口袋里把大半包春城递到老黄面前。

    老黄在烟盒里抽出一颗烟点上说道:“对了,你小子说要为纸箱厂排忧解难?怎么那纸箱你有办法?”

    看着老黄怀疑的表情,路远郑重地说:“黄叔,那么多纸箱都卖出去,恐怕做不到,但是帮你消化一部分还是很有可能的。”

    听了路远的话,老黄立马精神了起来,紧着抽了两口然后扔到地上用鞋底捻灭了烟头,急切地说:“快说说你有啥好办法?”

    路远把自己的想法从头到尾和老黄叨唠了一遍,老黄听完有些泄气。他还以为路远帮他找到接收纸箱的新客户了呢,没成想是他自己想用,可是懒卖鱼能用多少呢?他的库房里可是整整两万个呀!

    不过路远是一番好意,他也不能却了孩子的情面。还是耐心地陪着路远去库房赚了一圈。

    路远大致估摸了一下箱子的尺寸,这批箱子本来就是为水产公司做的。目的也是用来装鱼虾,现在拿来装带鱼应该问题不大。

    路远郑重其事地和老黄谈了一下价格。老黄也很爽快,一五一十地把纸箱的成本告诉了路远,意思是只要不赔钱他可以看着折腾。有了老黄的交底,路远对这批纸箱的价格心里有了数,剩下的事就是怎么把这批带鱼卖出去了。

    从纸箱厂回城里的路上,路远一直在想,第一个突破口在哪呢?他在滨江并没有太多的人脉可以利用,最亲近的人几乎都是普通老百姓,没有太多的能量。唯一算的上官面上的人物只有彭守一,但是自己总不能有点事儿就去找人家。彭哥帮自己的已经够多了,做人不能得寸进尺。

    这批鱼货要想顺利地在春节前出货,没有几个用量大的客户做支撑,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管怎么样,这一炮一定要打响,它不仅关系到六叔一帮渔民过年的生计,也能从某个方面证明自己的能力。

    因为经常和港务局下属各单位打交道,彭守一在港务局家属院的家他也没少去。他决定自己独自走一遭。

第九十八章

    路远先回到小院的家里,拿了一些钱。又去废品收购站找林志武,他需要志武帮他找些酒票和烟票,去港务局后勤处长的家里总不能空手去。

    烟票和酒票志武到有一些,正好春节发了员工福利,他还没去买。志武家里上班的多,平常又好交好为,这种高档票并不难找。普通的工人家庭是舍不得用这些高档东西的,有了票要不拿到黑市去卖了,要不在熟人和同事之间换成低档平时常用的。

    路远提了一嘴给志武一些钱,志武推了他一下,说还当是兄弟不?路远嘿嘿一笑说自己也不过是客气一下,让他不要当真。

    顺利地买到两条塔山,两瓶茅台。路远觉得这些东西投石问路已经够了。烟和酒装在他平时拉活用的一个旧兜子里,外表上看去就是一个农村人进城挎的一个很普通的包。

    路远顺利地来到来到港务局家属院,因为彭守一的关系,他和门口的保卫大爷说了彭家的门牌号,顺利地进了大院。

    他并不知道后勤处长家具体的门牌号,不过他知道港务局家属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级别越高,住的越靠后,几位局长书记干脆就住在最后一排的局长楼。后勤处长级别比局长低,和分公司的总经理一个级别,比彭守一高一级。

    路远只管朝家属院后边几排走去,他早就打听好了后勤处的一把手处长姓李。走到后边几排家属院,路远想这么干找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找人打听一下。

    正好路远看见一位拎着菜篮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妈从一个院子里走出来。他赶忙紧走几步笑着问道:“大妈我和您问个路,我要去表叔家,还是两年前来过一次找不到他家在哪了?”

    大妈看看他问道:“你表叔姓什么叫什么啊?”

    路远拍拍脑袋说道:“大妈,我表叔姓李,是咱后勤处的处长。”

    大妈“哦”了一声说:“李处长家啊!就在这往后走右边数第二个门口就是。”

    路远道了声谢,朝李处长家走了过去。

    给路远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农村打扮的老太太。老太太头上蒙着一条毛巾,手里拿着一支竹竿,竹竿上方三分之一处绑了一把扫地用的短把扫把。路远明白,老人家这是在扫房子。农村走出来的路远知道,一进腊月老百姓都要把每间屋子里里外外彻底的打扫一通。新年要有新气象,这应该也算是对生活的一份美好期待吧!

    路远赶紧自我介绍说他在港务局平时干点杂活,都是李处长照顾。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表示一下感谢。说着话的当口他赶紧把老太太的扫把接过来说道:“大娘你老歇一会,你看你年龄这么大了,闪着个腰啥的就不好了!这点活你指挥我来干!”

    干惯了活计的路远这点活还难不倒他。找了一张旧报纸卷了一个圆帽子,戴在头上麻利地干起活来。

    李大娘看着这个热心地小伙子,真的以为这孩子和自己儿子一定很熟呢!也没怎么客气,一边和路远唠着嗑一边在一旁打下手帮忙。

    等到李处长下班回到家,家里里外外已是焕然一新。李处长还纳闷呢,这是哪里来的小伙子啊,不会是从老家来的亲戚吧!看着老娘熟络的模样,李处长想一定是的,让他稍有疑问的是老娘也没和自己念叨一声啊!

    路远见李处长进了屋,马上热情地说道:“下班了,李叔!”

    李处长嗯嗯地应着,眼睛看向了老母亲,迟疑地问道:“娘,这是?”

    老娘惊讶地看着儿子说道:“小路啊,来找你的,怎么你不认识啊?”

    路远赶紧给李处长倒了一杯水,把自己是谁干什么来了介绍了一遍。

    李处长多少有点印象,单位的旧报纸据说都被业务科彭科长的一个远房亲戚收走了。对一个几千人的港务局的大处长来说,处理点旧报纸这样的小事还不值得他过问。

    路远很诚恳地和李处长讲了渔民今年碰见鱼汛。丰收了,鱼却卖不掉。所以他就想来问问李叔春节能不能给职工的福利发一些带鱼。

    不管怎样,这个热心的小伙子帮老娘干了多半天的活,又有彭科长的关系。彭守一虽说只是业务科的科长和他还差着级别,可李处长知道,现在单位重视中青年有学历的干部。彭守一虽然只是工农兵大学生,这在港务局也算学历高的第二梯队干部,上升的势头很明显。自己犯不着无缘无故地得罪人。

    所以李处长还是很客气地对路远说:“港务局确实每年春节都要给职工发放过年的福利,也无外乎发些米面油之类的。海货偶尔也会发一些,毕竟港务局有着天然的海港优势。但是这些物品的采购都是从国营正规渠道来的,还没有从个人手里进货的先例。”

    最后李处长和善地笑道:“小路啊,这事我是真帮不上忙,你看要不过了年你来办公室找我,我帮你介绍点别的业务。比如职工食堂进货,看看有什么你能供应的,到时候我帮你想想办法。”

    路远明白,李处长把话说道这个份上,姿态已经放的很低了。这很程度上是为了自己的老娘高兴,因为李大娘在傍边不停地夸路远是个好孩子。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彭守一,两个人虽然话里话外都没提彭守一的名字。但老于世故的李处长已经把意思透漏的很明显了。

    失望之余路远还是觉得今天来拜访李处长还是很值的。港务局那么大的食堂,年后如果能够打进去,随便供应点什么都够他们那和小档口忙的了。

    从李处长家里出来,路远的失望之情还是挂在了脸上。回到家穗子看着无精打采的路远问道:“远哥。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出去联系业务碰钉子了?”

    路远把去李处长家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穗子低着头想了一会说:“这一趟收获也挺大的,港务局那么大的食堂,鱼货都用咱家的,那多大的量啊!明年咱们的日子好过了。你先别着急了,我问过强子了,今天他去跑的收获还挺大。原来送货的摊位还有一些春节临时出摊的小贩都答应了卖咱们送的带鱼。”

    路远苦笑了一下说:“也只能先这样了,明天我去二十里铺让师娘帮忙找几个村里的人。再去一趟黄叔的厂里,让他拉一批纸箱过来,今年咱们试一试装箱好卖不好卖?”

第九十九章

    因为这一批带鱼的事情,路远定好春节回棒子沟过年的事只能作罢。他满怀着内疚和歉意写了一封信回家,告诉爹和娘今年又不能回了。他把这批鱼的事儿简单地一笔带过,重点强调了一下朱六叔和师傅的关系。这个忙是不能不帮的,他准备明年天气暖和一些在回去。虽然他自己都不确定天气暖和是不是还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牵绊着他还是不能回家。离开家几个年头,路远确实有些想家,只不过回家的念头没有那么强烈。

    接着他又给顾小佳回了一封信。小佳不管多忙都一直保持着大概一个月一封信的频率。她会写信告诉路远服装店的销售情况,包括她每次去南方进货的见闻和趣事,甚至自己家里的一些称得上隐秘的事情都会和路远分享。。

    路远也会在收到顾小佳的来信后,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讲给小佳。两个人原本有些生疏的关系也随着一封又一封书信的往来变得亲密了起来。当然这种亲密是和苏晓梅有意的和路远保持距离分不开的。

    苏晓梅回到庆海就主动和路远断绝了联系,自打路远给她写过一封信她没回,路远就再也没有打扰过她。在路远心里想晓梅姐肯定是希望能够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不希望他去打扰她。他站在自己的角度是能够理解苏晓梅的,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还不如相忘于江湖。只是他内心深处的自尊会有种深深的挫败感,认为是自己各方面的实力都不够,所以才会被轻视。年轻的路远不管是对人还是感情,还不能透过表面看到人性和情感世界里深层次、复杂的那一部分。

    而苏晓梅的内心也是有些恼火的,这个小男人写了一封信以后就再也不和她联系。难道他就不能多写几封信吗?怀着路远的孩子,她心里觉得很委屈,虽然她比路远的年龄大了很多,可她仍旧是一颗小女人的心呢!扪心自问路远虽然和她只是短暂的几天浪漫时光,但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是有很重要的位置的。

    她之所以冷淡地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定程度上相信两个人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到此为止。另一方面是因为好姐妹顾小佳,虽然她不知道小佳内心的想法,话语之间还是能感觉的到小佳对路远越来越不一样的情愫。这让晓梅的心中隐隐有几分愧疚。

    可是人就是这样矛盾,尤其是女人。

    每当看着小佳每次收到路远回信时喜笑颜开的样子,晓梅的心里是有些小嫉妒的。可她又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对的,任何一种选择注定都是痛苦的,现在是伤害最小的一种。既然不能长相厮守,那就选择彼此忘却吧!

    小佳再给路远的心里写到,她已经想好了要和男人离婚,那样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不知道为什么,小佳告诉路远这些事的时候,一点都没想过自己要比他大六岁。反而觉得路远就应该是一个成熟的值得信赖的男人,是和她有着某种亲密关系的人。对他,她可以没有秘密,可以毫无顾忌地敞开心扉把心里话说给他听。

    小佳也和路远讲了服装店的收入很好,这还要源于晓梅姐去滨江路远给出的思路。所以服装店的成功也有路远的一份功劳。小佳在信里说,也不知道路远现在长多高了,她对自己裁剪的手艺还是很有自信的。她想亲自为路远做一套西服,现在庆海挺流行双排扣西装的,小佳觉得路远穿上一定很有型。

    不知道是因为有意的疏忽,还是小佳觉得这件事没有说的必要。她没有在信里告诉路远,晓梅姐去了北岔和丈夫办理离婚手续。苏晓梅的丈夫因为要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所以非常迫切地希望能够尽快结束和她的有名无实的婚姻。

    晓梅为了给新生儿落户口,故意拖了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小思远的户口已经落在她名下,已经没有必要在维持和丈夫之间破碎的婚姻了。

    她其实是可以不来南岔办手续的,只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寄过来,公公自然有办法为儿子办离婚手续。

    可是回了庆海差不多一年了,晓梅很想念自己的大儿子,虽然她明知道公公婆婆是不会把孩子的抚养权交给自己的。她还是存着那么一点侥幸心理想和他们谈谈把孩子的抚养权交给她。反正他们的儿子又要结婚了,可以再生吗!

    除了这些,苏晓梅的内心还隐隐有些期待,尽管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像年初一样坐错车,阴差阳错地去了滨江。但她真的很希望自己在坐错一次,或者能有一场偶遇也说不定呢!她好像听小佳说了一嘴路远过春节有可能回棒子沟。

    北岔和棒子沟那么近,说不定两个人就碰上了,说不定……苏晓梅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不在受控制。就像沐浴在温暖的丛林温泉之中,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轻飘飘地悬浮于云雾间。

    世上的很多事原本是可以行走在正常的轨迹上,该你的好运和机会总归在某个时间段等着你。当然,有些时候的阴差阳错也会让你错失很多人和很多机会。

    假如路远回了棒子沟,他也许会偶遇苏晓梅,也许依旧是擦肩而过。偶遇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许有很多种可能,可能是像个熟人一个打个招呼,吃顿饭就各奔东西。也可能重温旧梦,激情再现。

    尽管任何的假设都是没有意义的,但人生的遗憾不就是在这样的假设和现实当中游离。

    路远的遗憾是本想回家和亲人团聚过一个团圆年,因为朱六叔的事情没能成行。此时的他还年轻,还不能深刻地体会到亲情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因为他自身内心的原因,也因为他最终舍不得朱六叔这单带给他的利润和事业上的挑战。终而言之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留在滨江,全副身心地投入到这批几万斤的带鱼的销售中去。

    没有发生的事,终究不能去考究这个过程里到底失去了什么?或许缺失和遗憾永远都是人生里最主要的部分。而看上去不完美的人生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完美才变得意义非凡。

    在李处长家做了一天卫生的路远,吃晚饭时说起了李处长家的李大娘明天还要拆洗被褥,趁着这两天阳光足把被子和衣服都拿出来晒一下。他还想过去帮一下忙,这批货李处长虽然没能帮上忙,可人家不是还答应年后帮忙联系食堂订货的事儿。能够成为港务局大食堂的供应商那可不是一件小事,随便供几个品都是老大的面子了。

    穗子说:“远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拆洗被褥这些活也不是男人的活,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帮李大娘干活,你还是找黄大叔拉纸箱吧!”

第一百章

    人生也许不过就是一场命运,当苏晓梅辗转了四十多个小时终于走出了北岔火车站前的出口时就是这样想的。

    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把围巾裹得更紧一点。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里曾经有她的“家”,她的男人她的孩子。如今她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重归“故里”,没有人接她,只能自己孤零零地向北岔镇上走去。

    出站口和马路上稀稀拉拉地几个人匆匆忙忙地在她身边走过。会有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掠过,他们也许会想,这个大城市里来的时髦女人来这个边陲小镇做什么呢?

    走到镇上,人终于三三两两的多了起来。晓梅毕竟在这个镇上生活了很长时间,镇子算不上大。走在北岔最繁华的街道上,很快有人认出了她。刚开始还是窃窃私语说这不是公社的广播员吗?扔下男人和孩子一个人回了城,然后就是城里的女人就是靠不住之类的话。

    晓梅心里思绪万千,没有多余的念头去注意旁人在说些什么!很快便有路边供销社的店员,做小买卖的大娘过来和她打招呼。寒暄、客套和热情让苏晓梅觉得这个小镇似乎还停留在昨天,没有什么变化。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内心不禁变得温暖起来,这份朴素和赤诚她好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压抑的沮丧,她是来和这个小镇告别的。这是不是最后的告别仪式她不知道,同样不知道的是或许永远都不会在回来了吧!

    晓梅没有先去自己原来的家,而是去了镇上木器厂。木器厂有个一同来插队的女知青是龙江人,嫁给了木器厂的车间主任,留在了北岔。晓梅和她的关系还不错,她需要在小镇上住个两三天,办离婚手续在和儿子呆上两天。

    周雪琴很是热心地接待了苏晓梅,毕竟知青战友之间的友情还是很深厚的。而且周雪琴的丈夫能够当上木器厂的车间主任,晓梅是在自己公公面前说过话的。

    晚上周雪琴把丈夫赶到孩子那屋去睡,她和晓梅则围着被子在她和男人的小屋里促膝长谈。

    从雪琴的口中晓梅知道了自她离开北岔后,自己那位牙尖嘴利的婆婆可是没少说她的不是。说她当初为了不在农村吃苦嫁给了自己的儿子,现在有机会回城又扔下丈夫和孩子自己去享福了。总之整个北岔差不多都知道苏晓梅现在就是女版的陈世美,而她的男人被逼成了“秦香莲”。

    晓梅听着雪琴讲述的这些事,只能报以苦笑,她无奈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其实是让孩子和他爸跟我一起回庆海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怎么还不能过日子呢?和你说实话,我真的不想离婚的,孩子还那么小,没有妈妈在身边可怎么办啊!”

    说道孩子,晓梅流了眼泪。雪琴拍了拍晓梅的手,安慰她道:“别难受了,我觉得你走就对了,在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发展?现在都能看到二十年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庆海多好啊!大都市,看你这次回来,容光焕发,比在这里的时候可显年轻多了!”

    两个人又哭又笑地聊了大半夜,自然这个过程中会提到其它一些彼此相熟的知青现在在哪,做什么工作,生活的好不好,是单身还是已经结婚。

    草草睡了几个小时的苏晓梅第二天拿着由庆海带来的礼物,回到了北岔公社的家属院。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当苏晓梅想到曾经这个词时,内心一阵恍惚。她不过是刚刚离开了不到一年而已,这个她曾经朝夕陪伴的家已经和她没有了任何关系。

    晓梅并没有提前写信告诉丈夫自己什么时间回来。所以当她推开家属院小棚屋的木门,她的婆婆和另外一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年轻一些的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晓梅心里暗自苦笑,看来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本来她还想热情的和婆婆打个招呼,在照例叙叙家常,就算是客套也总好过尴尬。可当她看到这个年轻的女人时,内心仅有的一点对自己男人的愧疚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婆婆勉强露出个笑脸,把晓梅迎了进去,言语中免不了夹枪带棒地虚伪的客套。而那个明显是晓梅丈夫现在的女人,则不停地偷偷瞄着她看,似乎要比较一下自己有什么优势。最后只能悻悻地摇摇头,没说话回自己屋去了,可能比较半天除了年龄上的优势之外,连她自己都找不出一点比苏晓梅胜出的地方。

    晓梅笑着和婆婆说话,她眼角的余光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走进的是她曾经住过的房间。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虽然她早已明白属于她的原来在这个家的一切,全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人生总会有遗憾的,她选择了牌桌的一方,自然就失去了另外的一方,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婆婆的冷言冷语,公公的虚伪客套,年轻女子的躲躲闪闪,丈夫的唯唯诺诺,这些虽然也会让苏晓梅感到不快和懊恼,终究算得上是人之常情。晓梅想如果自己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恐怕反应也不会好多少。毕竟是自己主观上先不要这个家的,平心而论,这一家人对她并没有多少亏欠。

    最让她失望和痛苦的是自己的孩子,那是她十月怀胎落下来的肉,身体里流淌着她的血液。可孩子看到她就像看到陌生人一样,怯怯地喊了一声妈就躲到里屋再也不出来。

    她一路上设想着怎么和丈夫,婆婆一家人谈把孩子带回庆海的想法,看到孩子此时的模样,想好的话半句都说不出来了。

    离婚手续办的很痛快,没用上三分钟,她和前夫就从公社的民政所走了出来。她明白这个男人从现在开始和自己没有任何法律上的责任和关系了,从此就真的由情侣变成了陌路。

    男人欲言又止地想和她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以后你自己多保重吧!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的。”

    本来还想和公社工作的同事们打个招呼,叙叙旧啥的。因为孩子的事情晓梅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和过去的同事们强装笑脸,把离婚证塞进随身背的包里,出了公社大门口便和曾经的男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第一百零一章

    虽不是乘兴而来,但一定是扫兴而归的苏晓梅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除了一纸离婚证,她的这趟返乡之行注定要空手而归了。

    沮丧至极的她再回雪琴家的路上,恰好遇见一位背着孩子的女子,把从供销社里应该是进的货,一箱一箱地搬到一辆手扶拖拉机上。

    看着年轻女子背上的孩子,晓梅不由得心头一软,走上前去帮她把堆在地上的货物装到拖拉机的后斗里。搬东西时她想这一定也是位苦命的女人,这些活不应该是男人干的吗?

    搬完东西,那个年轻的女子对她道了声谢,又欲言又止地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笑了笑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晓梅没有注意到年轻女子的动作,拍了拍手就自顾的去了。她不知道这个年轻女人是路晓敏,晓敏其实已经认出了帮她忙的这位看上去时尚美丽的女人,曾经在棒子沟插过队。可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位美的让她艳羡的女人会和她的弟弟路远曾经有过某种亲密的关系。

    苏晓梅更加想不到,自己回到北岔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希望可以有和路远偶遇的机会。她其实很想知道关于路远的事情,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帮忙的人竟然是路远的家人之一。而她只要多说哪怕一句话,晓敏大概就会告诉她为什么认识她,而她自己又是谁。

    假如路远是按照原计划回棒子沟,这样的时间节点就很有可能和苏晓梅在北岔重逢,至于会不会发生一些什么,应该也会有的吧!

    穗子说要和路远一起去李大娘家帮忙干些洗洗涮涮的活,路远一想也成,这些活儿女人总比男人干着顺手些。

    令路远没想到的是,李大娘和穗子一见如故。干活时和穗子唠嗑,听穗子讲她从小到大的遭遇,李大娘忍不住痛斥穗子软弱、冷漠、自私的父亲,心疼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多少爱的穗子。

    李处长回到家听老母亲说起了穗子的遭遇,又把穗子告诉她的为什么到了滨江,又怎么被路远他们收留的过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李处长也是农村家庭出来的孩子,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对穗子的遭遇,除了同情还有一部分是感同身受。他小的时候孤儿寡母可没少受村里人的欺负。又感怀路远和强子的善念,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们一下。

    最后还是穗子的一句话解决了问题。穗子和李处长说:“李叔,我们是个体户,可纸箱厂是集体企业啊!以纸箱厂的名义供一批鱼货发春节福利可以吗?”

    李处长想了很久,虽然纸箱厂也算不上多名正言顺,但好歹算个正规企业。这个年代对企业的经营范围还没那么多的具体要求,虽说纸箱厂供带鱼有点儿不伦不类,但说出去总是企业之间的行为。几万斤鱼对偌大一个港务局来说也算不上多大的事儿,他自己也没在中间要什么好处,这事儿应该是可办的。

    李处长在老娘的感召下决定帮路远他们一把,他为了把事情办的稳妥一些,同时他觉得这事儿虽说是帮了路远和穗子,也想让彭守一念着他的一份人情。

    李处长选了一个看上去偶遇的机会和彭守一说了这件事,而且把路远好一顿夸。彭守一是多聪明一个人,业务科长的角色应付这些场面还是游刃有余的。他明白李处长和他讲这些事无非是要他记下一个人情,有些话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说透的。

    坦白的说,彭守一的心里是不太高兴的。虽然他也很欣赏路远,但这种欣赏是有限度的。他内心有些恼怒路远为什么没有事先和他打个招呼,现在这样让他很被动。

    这么大的港务局,科级干部一抓一大把,处级干部都有几十个,人事关系是相当复杂的。现在看上去很简单的一次承诺,将来的某个时段甚至可以左右很重要的人事变动。

    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已经给路远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和实惠。他并不愿意路远打着他的旗号在港务局做些什么。他的人生信条是“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主动来拿!”

    彭守一觉得路远这件事办的欠考虑,虽然路远没和他打招呼的真正原因恰恰是怕给他惹麻烦。

    尽管如此,李处长抛过来的友谊他只能接着,还要说很多的客气话。毕竟从级别上李处长是领导,虽说不分管他这块业务,但领导的事谁说的准,不定啥时候班子变动就成直接领导了。必要的尊重还是有的,一二一、齐步走这样的规矩他还是懂的。

    而因为穗子的原因做成这么大一单生意的路远,有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有经过多少人与人之间计算与权谋的他,根本没想到这事儿还是和彭守一扯上了关系,自然就没想到去和彭守一解释一番的层面上去。

    路远,强子和穗子三个人因为港务局的一单大生意已经忙的团团转了。正所谓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事实证明,路远把带鱼装箱分级的法子是行之有效的。

    精选出来一级的带鱼市场上批发价可以走到八毛钱一斤,十斤一箱八块钱,中等级别的五块钱一箱,最次的两块五毛钱一箱。

    级别不同的带鱼在市场档口上每个级别都摆上几十箱,满足不同顾客的需要。有需要送礼的就挑一级的,高端上档次,鱼都是精选出来了,长度和宽度都漂亮。小单位发福利的就挑中等级别的,经济实惠品相好。个人家过年吃,迫于经济压力,可以选择便宜的,虽说质量上差一些,价位的优势在这摆着,这个价格整个滨江都是独一份。

    零售的走快带动着批发势头的强劲,路远和强子两个三轮车几乎一个腊月都没闲着,不停地在师傅家的后院把一车车装好箱子的带鱼送到滨江市场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腊月,他们不但把朱六叔第一批的三万多斤全部吃进,连后来渔民们零零散散网回来的两万多斤全都卖完了。直到腊月二十八,所有装箱的带鱼只剩了两百多箱,路远一直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这个腊月路远,强子和穗子也挣到了他们人生当中的第一个一万块。在这个稍显贫乏的时代,金钱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带给人喜悦和自信。至少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三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守着三个纸箱的钱,脸上的笑容整个晚上都没有消失过。

    赚了钱的路远说服了强子和穗子,没有按之前和朱六叔约定的一毛五分钱结账,而是统一按一毛八结的帐。这个价格基本上和市面上正常的出货价持平,因为多出的每斤三分钱,朱六叔一众渔民也多收入了一千五百多块钱。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朱六叔拍着胸脯对路远保证说,明年他们这些船的鱼货都可着路远先挑,价钱也由路远说了算。能够获得这样的定价权,对路远他们三个人的鱼货档口影响是深远的。这让他在此后的几年中隐隐成为滨江市个体渔业的老大,直到他最后离开滨江。

第一百零二章

    三年了,这是路远在滨江过的第三个年。第一年初到滨江,师傅师娘和海棠姐,荷花和山杏给了他这个外乡小子很多很多的温暖。如果不是海棠正月的离家出走,那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春节。

    第二年租了刘大爷的院子,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几千里之外的一个陌生城市,他总算有了一个每天早出晚归之后可以固定栖息的窠巢。他的欢乐,忧伤和烦恼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安放。虽说经历了与荷花在一起有始无终的一场不算成功的爱情,幸运地是,正月里苏晓梅误打误撞地到了他身旁。让他本来孤寂凄凉的春节春色十足。

    第三年强子来了,他最好的伙伴和兄弟又和他相聚在一起。这是一种不同于其它朋友的情感,在强子身上,他能看到自己的过去,能回忆起棒子沟的点点滴滴。爹娘,小敏姐还有弟弟妹妹,德福爷和棒子沟的叔叔大爷们。那些原本已经模糊不清的面孔因为强子的到来,重新鲜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这是他精神世界丰盈的一部分,是人生走到二十岁以及将来漫长岁月里,内心获得温暖的源泉。

    年中又迎来了穗子,穗子是命运之神赐予他的一个神奇的礼物。路远相信,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或者几个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人生的某个节点上。他们不是亲人却会像亲人一样围绕在你身边,而一份永恒、深刻的感情仿佛早就注定了一样,会持续不断地环绕着自己一生。

    不管怎么说,路远还是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日子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好。从最初孤单的自己,到现在身边有这么多的朋友和关心自己的人。从初到滨江的一文不名到现在的小万元户,不管是从精神还是物质上,他的收获都足够丰厚。

    大年三十,路远、强子和穗子三个人还是拗不过师娘的再三邀请,他们再不去山杏都快哭了。

    其实路远和强子倒是没什么,路远是徒弟的身份,强子是干儿子,到师傅师娘家里过年算得上应当应分。强子更无所谓了,就算没有干爸干妈这层关系,他也是路远去哪他就去哪的。

    只不过路远看出穗子心里有些敏感,似乎不太愿意去师娘家里。现在三个人的这个小家吃穿用度上的事基本上是穗子当家,她很享受这种当家做主的滋味。毕竟过去的那么多年她受尽的屈辱让她的内心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她也是一个女人,渴望成为属于自己的家的女主人。所以她心里其实是愿意三个人在小院里自己过年的。可她看着山杏撅着嘴要哭了的表情,又一想这个寒假山杏在店里可没少帮忙。而且这么多带鱼能够顺利出货,与山杏家的马婶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分拣包装的活可都是马婶领着二十里铺的十几个女人做的,虽说路远给开了工资,过年又额外给师娘和山杏包了一个大红包。但这份人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忘了的,路远又劝她,去师娘家就是吃个年夜饭和初一的饺子。剩下的时间就回来了,不去的话师娘和山杏都会不开心的,再说师傅家里过年也怪冷清的,他们三个人去了也能热闹一下。

    穗子不去的想法本来也没那么坚决,经过路远的一番开导心里也就释然了。

    年夜饭,路远和师傅都喝了很多酒。路远看的出来师傅的心里其实是很郁闷的,海棠姐离家出走整整两年了,没有一点消息。不知道人去了哪,也不知道生活的好不好。那个唱戏的草台班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两年都没到这边搭台唱戏,找人的事儿没有一点眉目。

    荷花嫁到了城里,婆家的身份地位都要高上老马一层,这让他和那一家人相处起来很别扭。不过只要是荷花能过的好他也无所谓的,毕竟一年大家都碰不上几次。偏偏荷花在那家似乎过的也并不怎么开心,刘为民对荷花的新鲜劲早就随着婚姻生活的归于平淡而兴趣全无。开始整天的不回家,和一帮朋友在外边鬼混,看着女儿日渐清瘦的脸,马守山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马守山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路远,这孩子年轻刚毅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初到码头时的稚气,整个人变得沉稳自信。

    说实话,马守山和媳妇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当初他们只想到路远和荷花在一起,会把荷花带到遥远的棒子沟去过苦日子。就没想到一旦日子好过了,路远在滨江赚够足够的身家,他自己都不愿意在回那个山沟沟了。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木已成舟也只能如此。好在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这么长时间过去,当初路远和师傅师娘之间的那点芥蒂早就烟消云散。

    路远知道师傅心里不痛快,就故意起个话头说点别的事情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路远问马守山:“师傅,今年这大半年鱼货摊位的生意还不错。虎哥经过上次的事后到守规矩,一直没有来捣乱。但是穗子在市场总是个不安定因素,这每天跟防贼似的,谁知道哪天没注意在出点什么事?我有个想法一直想和你唠唠,你看成不成。”

    马守山点上一支烟,身体微微前倾,很认真地听路远说话。他明白这个徒弟早就不是刚到码头是那个虎虎的装卸工了,码头上朱老六一帮人服过谁啊,在二十里铺可以和大队书记叫板的人物。现在就偏偏服了自己这位徒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夸路远,还嘲笑他老马没眼光,朱老六说他是没有合适的女儿,要有他宁愿倒贴一块房基地也把女儿嫁给路远。

    路远很认真地说道:“师傅,现在城市发展的太快了,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市区扩容会是早晚的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只靠现在这一个店摊子还是小了点。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们三个人年龄都差不多,过了年都二十了,将来成家立业都是绕不过去的坎。强子来滨江是奔着我来的,穗子能和我们遇到一起那是缘分,我也把穗子当成我的亲妹妹一样。所以我就想着,有合适的地方多开几家档口,等将来成家立业了,也都有自己糊口的饭碗。”

    还没等马守山说话,穗子立刻脸就绷了起来,她嗔怒地说道:“远哥你今天怎么了,大过年的净说些不开心的事儿,你是有什么想法要赶我走还是觉得我和强子拖累你了!”

    路远苦笑着说:“穗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穗子带着点哭腔说道:“远哥,你这个话题趁早别说,除非你轰我走,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强子也附和道:“远儿你今天怎么了,我们大家不是挺好的吗?说那些伤感的事情干啥!”

    路远举起手说:“好,是我错了,不提这茬了!”

    路远又对师傅说:“师傅这事儿咱先不说,但是有一件事你和师娘要给我们上点心。”

    老马抬抬眼睛说:“有啥事你就说呗!这还用客气啥?”

第一百零三章

    路远给师傅的酒杯里斟满酒,正色说道:“师傅师娘,你看我们三个都是外乡人来到滨江。尤其是我如果没有你和师娘的照看,恐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现在的形势不错,将来再回农村恐怕希望不大了,可是我们连个属于自己的家都没有。”

    路远语气低沉,听的一桌人都有些动容,山杏一双大眼睛热切地盯着路远说道:“远哥,我们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路远苦笑了一下说:“还好有师傅师娘,不然大过年的就我们三个人守着一个租来的院子。”

    老马吧嗒了一口酒说道:“嗯,你说的这个倒是长远之道。想办法在这边安个家,将来可以把老家人接出来。”

    师娘说:“倒是没听说谁家要卖房,一队的生产队大院年前一直嚷嚷着要卖,可那也得村里人买才行。那个院子到挺好,十几间房子,怕不是有两亩地的大院子。村里能拿得出钱来又缺房子的人到不多。”

    马守山低着头想了一会,抬起眼说:“我看那院子也不错,没准你们做买卖还用的上。等正月里我找人合计合计,不行以我的名义先买过来,私下在写个手续给你,我们之间的关系总是没问题的。”

    路远赶紧招呼强子和穗子,一起敬师傅师娘喝酒。

    老马家的年夜饭总算没有如去年一样冷冷清清,老马夫妻明白这几个孩子是怕他们夫妻俩心里不好受,才答应过来陪他们过年的。年三十晚上的酒都没少喝,除了路远状态还好,老马和强子喝的都有点多了。

    好在老马家烧了两副炕,几个人索性直接住在家里。强子还趁着酒劲跑到院子里放了两挂鞭炮,老马家总算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小佳春节前已经和马海提了离婚的事情,后来她回忆旧日时光时说,这是她嫁给高海以后两个人说话最多的一次。

    小佳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我们现在这样实在是太奇怪了。我相信这样的日子你也会过的很别扭,分开其实对双方都是最好的选择。”

    高海沉默了一会,无奈地说道:“小佳,对不起!我明白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不要恨妈,要怪就怪我吧!”

    小佳苦笑了一下说:“我谁都不怪,这就是我的命吧!从插队那时候起,命运就不停的捉弄我。本来可以上大学,因为一个生下来就没有见过面的姑姑,上大学的机会眼睁睁地从身边流走。别的知青回城都容易的很,轮到我回个城也要九曲十八弯,更别提后来的工作了。说实话和你结婚我是很开心的,觉得坏日子终于过到了头。可没想到是这样的一段婚姻。”

    小佳说道伤心处,眼角有些湿润,她接着说道:“你知道我是多羡慕人家和和美美的两口子啊,甜蜜恩爱,出双入对。再生两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你知道我没啥特别远大的理想和目标,只想守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你说我的要求高吗?”

    高海低下了头,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说:“对不起小佳,是我的问题,是我从小就有问题。和你结婚只是为了让街坊四邻不要说闲话。”

    小佳冷笑道:“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或许我们当初到一起的目的都不够纯粹,你需要结婚做掩饰。而我需要结婚让自己有个家,说出来我还得谢谢你,你不知道住在我二姐家的那段日子有多难熬。和你结婚,总算有了一个自己的家,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站直身子的屋。现在好了,这一切都到了可以结束的时候,就算是一别两宽吧!”

    两个人最后商定,春节后找个时间把离婚手续给办了,小佳同意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之前对外不宣布离婚的事情。反正她大多数时间都在服装店,偶尔回来也都很晚,早晨老早就又出去了。加上高海和母亲与邻居的关系都很冷淡,邻居们也习惯了忽视他们的存在。离婚的事他们两个不说,应该是可以瞒很长一段时间的。

    正好小佳也希望有个稳定的环境发展自己的事业,暂时没有要找男人的打算。离婚秘而不宣能为她省去好多不必要的麻烦,她早就想好了,除了苏晓梅连妈妈她都不想告诉。结婚时家里没怎么参与,现在离婚还是这样淡化处理也挺好。

    两个人也没什么财产纠纷,小佳赚的钱没交过家里。高海也没提这事,小佳不知道如果高海晓得服装店有自己的份子,经营这么久已经攒下了很大的一笔钱后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慷慨。

    结婚时给小佳买的自行车,搬到服装店去的缝纫机也都送给小佳。小佳对家里的东西一概不要,只是趁几个天黑的夜晚把自己的衣服归拢归拢,拿到了和晓梅现在租的房子里。

    正月初三的晚上,晓梅和小佳两个女人做了一桌子菜。晓梅不知道从哪淘换来两瓶葡萄酒,孩子早早地被晓梅哄睡着了,一直照顾孩子的晓梅妈妈过年也只能把孩子扔给她。毕竟家里还有一帮子人等着她伺候呢!

    晓梅大年三十和初一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的,春节几乎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晓梅给妈妈的。所以她在家里现在可是工人,哥哥嫂子弟弟妹妹都知道她小生意做的不错,手头很宽裕,这年头有钱总是更容易获得尊重和认可。

    腊月回了趟棒子沟,晓梅很长时间都没有缓过劲来。原来她以为很多事情自己早就看开了,不再去纠结。临了才发现自己终究没有那么洒脱,毕竟十几年的光阴不是随便一下就可以抹去的。更何况北岔还有她的一个孩子,而那个自己十月怀胎分娩出来的孩子很快要喊另外一个女人妈妈了,这让她心里一阵阵的绞痛。这个年她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两个不快乐的女人坐到一起,说着过往的陈年旧事。随着酒越喝越多,便各自肆无忌惮地自说自话,话题当然离不了自己并不满意的命运。

    小佳在第二天清晨醒来,已经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喝了多少酒,又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光溜溜地和晓梅睡在了一张床上,晓梅也未着寸缕。她隐隐地回忆起喝醉了之后两个人似乎做了一些很隐秘又羞答答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路远十岁离开冀省老家,跟随继父路秋山去了小兴安岭深处的棒子沟。一转眼十个年头已经过去。

    十年了,路远很少去关注冀省那边亲生父母的消息,他想自己应该是没有多少怨恨的,毕竟当初自己是很开心地跟着爹上了火车。他眼中看到的只是无尽的远方和未知的世界,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还有火车可以坐。那无尽的世界在他眼里是美好、是可以改变自己不如意的童年的美丽新世界。

    他只是一个不经事的少年唉,在这之前别说火车,就是汽车都从来没有坐过。当然这样的说法并不完全准确,大概是他七岁时,村里来了几十个军人,在大队部的院里搭了一顶帐篷。路远记得自己给军人叔叔抱了自家院子里栽的好大的一捆葱。那个叔叔把他抱上了解放车的后车斗玩了一会,这大概也算是坐过汽车的经历吧!即便只是这小小地快乐也把周围的孩子们羡慕的围着听他讲坐上大汽车的感受。

    他能有什么感受呢?不就是傻乎乎地被抱上去,傻乎乎地咧着嘴笑个不停,摸哪都觉得新鲜。对了,好像那位大哥哥还送了他两块饼干吧!应该是的。

    这便是他乏善可陈的童年,可到了棒子沟又能怎么样呢?他慢慢的长大,渐渐明白如果一个人过的不快乐,不管生活在哪里色彩都是灰色的。他主动也好,被动也罢选择离开原生家庭,这终将是影响他性格形成的很重要又无可避免的因素。

    他从一个冀省的农村来到龙江省兴安岭深处的一个农村,然后又能怎么样呢?新鲜劲过去之后会发现这里和冀省老家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上山套兔子,下河抓鱼。区别不过是棒子沟的山更大更深,拉林河的水更急更宽。年龄小还不觉得,随着年龄的增大,过去不曾触动他内心的,或者他不曾在乎的某些情感开始在他的思想里发酵。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成长。

    而唯一能够触动他心弦的,在他成长过程当中有色彩的恐怕只有顾小佳。在他十三四岁的年纪,那个大城市来的文文弱弱的姑娘,她站在那里就有着和棒子沟的姑娘不一样的气质。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气质是一个大城市几百年文明的沉淀,是与生俱来渗透在骨子里的东西。那份气质让他着迷,向往。

    那时候他仿佛意识到人的一生中会有某种情愫意想不到的撞进自己的心里,他不同于血缘关系带来的与生俱来的牵扯,也不同于朋友和亲人之间的天然的缘分。那应该是一份及其隐秘且珍贵的让自己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和宝贵的生命去换取和守卫的情感。而这样的一份情感很好地填充了路远空泛的精神世界,在他成长的路上需要做出选择时给予了强大的精神支撑。

    后来路远想,即便没有帮助顾小佳逃离棒子沟的事,他恐怕也不能安分守己地一辈子呆在棒子沟。就如同他登上去龙江的火车一样,他骨子里是不安分的。他永不可能像继父路秋山一样,踏踏实实地守着自己着婆娘和自己的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渴望更宽广的空间,渴望有更大的世界让自己遨游。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不切实际,是不是爱慕虚荣做人浮躁。但没有办法,这就是他,他就是这样的人。

    有时候他很羡慕强子,强子的目标很清晰,多赚钱帮家里改善生活条件,在娶个喜欢的女人做媳妇。将来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幸福安康的过日子。

    他想强子可能是对的,人其实就应该安分守己,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能有太多不切实际好高骛远的想法。然而他终究不是强子,自己内心的小宇宙一旦爆发便不再受大脑的控制。所以他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驴子,看见目标要向前走,看不见目标也要向前走,因为他一直期待着那个看不见的目标只要不停的走总能碰上的。

    正月十五的晚上,送走了师傅师娘一家人的路远,强子和穗子盘着腿坐在屋里的大炕上。

    喝的有点晕的穗子无意间说了一句:“远哥,强子你们说人活着怎么这么没劲呢?是不是人生来就是受苦的!”

    强子诧异地看了一眼穗子说:“我没觉得啊!以前在棒子沟,和远哥一起上山下河逃学,我觉得很有意思啊!现在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赚了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过的钱,这可比我想象过的最好的幸福生活还要幸福,没有什么不好啊!”

    路远苦笑着说:“穗子,你是吃过的苦太多了,经过了那么多绝望地看不到一点亮光的日子,才会觉得生活那么艰难。其实我觉得吧每个人对快乐和幸福的感受是不同的。但是我们总得向前看,看到生活里边那些美好的事情和能够让自己触动的人。事物都是此消彼长的,好的善意的正能量的人和事接触的越来越多,那些不好的因素就会被抵消。你看你最近是不是次刚来时开朗多了吗?相信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穗子忧心忡忡地说:“我现在也挺知足的,啥事都有你和强子冲在前面,你们对我的那份好是我长这么大最宝贵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你们两个知道吗?我是多么希望日子就一直这样过下去,永远都不会改变。”

    强子抢着说道:“为什么不呢,穗子。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的过下去啊,我们三个就是不是一家胜似一家的亲人,你不用怀疑的。”

    穗子伤感地摇摇头说:“等以后你们都娶了媳妇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

    强子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其实想说的是你嫁给我不就没有这样的担心了吗!

    路远摇了摇头,他想说的和强子一样。可一张嘴话题又被岔了开去,路远说:“穗子,我可以向你保证,任何时候你都会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我在的地方都会是你的家。”

    穗子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心中暗自说道,你可要记着今天晚上说过的话。

    这个夜晚让路远很惆怅,他想在每个人的生命的某个角落,都会有一个或者几个被加工好了的故事。不管结局是福还是祸,是美丽还是哀伤,经过岁月的沉淀总能给自己留下一段深刻而珍贵的回忆。这或许就是生命得以延续的魅力所在吧!

    而令路远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几个人无意间伤感的谈话竟然影响了他们很多年。

第一百零五章

    一九八三年的春天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路远是这样认为的。

    大年三十和师傅说的事情,马守山很上心。他和朱老六说了这事儿,意思是路远想在这边安个家,看上了生产队的院子。他之所以找上朱老六,原因首先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情值得信任和托付,其次老六是生产队队长,要卖的院子正是他们队的。

    马守山知道,老六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很糙的一个大老爷们,其实是粗中有细的性格,不然也不会当了那么多年的生产队长。

    因为春节前卖鱼的事情,朱老六很是高看路远几分。这不仅仅因为路远是马守山的徒弟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能够把那么多的鱼货卖出去的精明让他有多欣赏。真正打动的让他由衷的佩服,并和老马私下里说他这个徒弟是个人物的重要原因,是路远在说好的价格基础上加上去的三分钱。

    五万多斤鱼,一斤三分就是一千五百多块钱。这年头一千块钱省着点就可以盖三间房了,说给出来就给出来。一个农村出身的刚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这是需要魄力的。朱老六扪心自问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最多就是请人喝顿酒,一千五百块,他真舍不得。

    而路远客客气气的把那钱递给他,没有一点张扬的意思,只撂下一句这事他们应该得的掉头就走了。朱老六想搁着一般人怎么也要说几句场面话,让你记着他的好处和人情。可那孩子把报纸抱着的那么厚的一打钱放下就走了,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正月里他想请路远去他家里吃顿饭,路远让师傅捎话给他,要请也是他请六叔吃饭,怎么能六叔请他呢!路远还说如果六叔是因为那点钱的事儿想请他吃饭,那大可不必,他也不会去的。他还让师傅告诉他,请他吃饭他不去,可要是平日里赶上六婶做的饭,那是哄他也不会走的。

    这话说的亲切自在,让朱老六心里觉得熨帖,他想这孩子将来是能做大事的人。喝酒时他又把马守山揶揄了一顿,说这么好的年轻人送到你家门口,愣是让你给挤兑走了,你们两口子脑袋让门挤了。这话哪怕是搁在一年以前,马守山是不愿意听的,虽不至于当场翻脸,甩袖子掉头走人他能干的出来。在二十里铺他马守山可不是以脾气好著称的!

    可现在听见这样的话,尤其是光屁股一起和泥吧长大的朱老六这样说,他虽然阴着个脸,但他心里是服气的。这个徒弟本来关系可以更近一层的,这么好的孩子不好遇了!

    朱老六暂时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毕竟路远是个外乡人,生产队大院肯定是可着村里人先来。

    他和马守山合计了好几个晚上,把村里需要房子又有能力买的几家拿出来看看谁家的可能性更大。最后唯一可行的方案只能是马守山出面先买下这个房子,以后在慢慢想办法过户给路远。

    朱老六最后还是决定利用手中还能行使的那一点权力,把卖生产队大院的事硬生生地拖了几个月。他知道刚开始大家的关注度都高,冷处理几个月,乡亲们不太在意这事儿的时候找个日子干净利落地投标签合同,这样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马守山把六叔的意思私下里透露给了路远,他当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讲究老谋深算他确信自己还和师傅、六叔差的远。有他们帮着操心,自己就等着掏钱。他和强子,穗子也商量了这事,房子如果能够置办成,钱先以他个人的名义出。至于以后谁最需要看情况再定。

    穗子当然没什么意见,她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路远和强子分给自己的那部分钱,只要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有需要,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现在不用就当存在她这里,以后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强子是无可无不可的,说实话他对留在外边的想法并不是很强烈。他和路远还有些不同,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棒子沟人,自己的父母亲人都在那里。让他在外边安家,远离棒子沟的亲人,他在感情上还有些接受不了。

    这一点上他远不如路远看的透彻,路远很清楚,一旦踏上了一条路就意味着有些路再也不能走回去了。他相信随着时代的变化,更多的年轻人会走出棒子沟,他回不去将来强子也回不去,生活的车轮是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转移的。

    这个房子不管是谁将来总会用的上,社会发展这么快,说不准十年后二十里铺也成了城市的一部分呢!那个房子怎么算都不会亏的。

    当然他们三个人之间大事向来是由路远当家做主,家里的日常开支穗子说了算。强子本来也不喜欢操心,路远是他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人,而他对穗子的心意几乎每个人都能看的出来。所以对于这件事几个人的意见很快就统一了起来,最主要的是年前朱六叔那一批鱼货真的没有少赚钱。置办个生产队的大院还能有多少钱,照现在的行情三千块钱顶了天了,二十里铺又有几家能够拿出三千块钱现金来的呢?可眼下这点钱对他们三个人来说却是在简单不过的事情。

    然而平淡的生活总会在你想不到的某个时刻送来一些坏消息。

    农历三月里路远收到家里的信,信的内容很简单,还是像以前一样报报平安,说家里都挺好,让他不要挂念。信还是晓敏写来的,照例只是说了家里爹娘和弟弟妹妹的事儿,关于她自己则是一笔带过。

    本来这样的家信路远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收到信,知晓家里都还好一样是很开心的。但时间久了就觉得生活的惯性成了一种必然,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没过几天,强子的妹妹给强子的心里说外公过了年后身体不是很好,老是咳,吃药也不怎么管事儿。信的最后还随口提了一句说晓敏家的男人迷上了赌博,输了好多钱,听村里人说承包的大队卖店都被他输掉了。也不晓得远哥知不知道这事儿,说小敏姐整天郁郁寡欢的,要不是双方父母都安抚着,怕不是要闹离婚呢!

第一百零六章

    路远阴沉着脸听完强子给他讲了信里妹妹说的事。这一切他都一无所知,他不知道爹娘有没有让晓敏和自己说这些,也许他们让她说可她自己不想让路远为这些事烦心。

    晓敏明白这几年家里大大小小的日常开支都是靠这个弟弟寄回家的钱支撑着,才算在棒子沟过了一份像样的日子。没有路远寄回的这些钱,家里只靠娘一个人收拾那几亩地,还要供两个孩子上学,日子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她既然已经嫁人,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多难的事儿都得自己扛着。路远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已经不易,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他分心。

    路远闷着头想了两天,又去和师傅师娘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回棒子沟一趟。用师娘的话说钱是挣不完的,挣钱还不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路远不能装作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无动于衷。

    师娘答应在他回家的这段时间,她去店里帮穗子照应着,到码头上拉货和废纸壳的活儿交给强子。

    不但如此,师娘还给他准备了回家要带的一些滨江的土特产,让路远一定要带回去,说这是隔得远,不然两家应该多走动的。

    强子看路远要回棒子沟,心里也着急想跟他一起回去。可眼下的事儿这么多,路远一走就得靠他撑着,再说剩穗子一个人他也不放心。

    穗子内心里也是不希望路远走的,但她知道这样的话不能说。有心想和他一起回趟棒子沟看看,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况且档口在这,她怎么能离得开呢!便只能默默地给路远准备回家的行李,一个女孩儿家总是要比男人细心。她问了强子远哥的爹娘年龄和身高,还有家里弟弟妹妹都多大,能够穿什么样的衣服。去商场给远哥的一家人都买了衣服和孩子吃的零食。穗子也没忘给路远和强子每人买了两套里外的新衣服,回家了总要让乡里乡亲看着风风光光的,别让人瞧不起。

    路远在回家之前给顾小佳写了一封信,心里他和小佳说了老家发生的那些事,和内心的苦恼与烦躁。他告诉小佳晓敏嫁的男人就是曾经被他教训过的骚扰过小佳的二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把自己的不开心和郁闷的情绪说给顾小佳。

    当顾小佳读到这封信的时候路远已经回到了棒子沟。小佳在和晓梅说这件事时内心充满了担心和忧虑,她很怕路远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把二狗打一顿,在闹出点别的事情来。

    晓梅的心中却暗自懊恼,怎么就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和那个男人再次重逢的机会。至于小佳的担心她明白那是大可不必的,小佳还没见过现在的路远。这个二十岁的应该还算是大男孩的男人,有着超出实际年龄很多的成熟和城府。她相信路远可以轻轻松松地处理好这些事儿的。

    不知道为什么,路远坐上滨江至龙江的火车上时,内心异常的平静。他似乎没有多少因为回家产生的激动地心情,刚开始听强子说晓敏被欺负时的愤怒。经过几天的反复思考也变得释然了很多。他不是没想过到家先去找二狗,把他教训一顿再说。可又一想这样做的后果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除了把矛盾激化,让两家人以后越来越不好相处,还会把晓敏置于不利的境地。他又不能总在家,路远相信如果他一直在家的话,二狗是绝对不敢做的这样过份的,而且他也饶不了他。

    这两天他想的最多的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让两边的父母都不要在为这事操心。公道的说二狗的父母对晓敏还是不错的,主要是二狗被他娘惯的不成样子。解决问题的源头还是在二狗身上,他在想怎么才能断了他赌博的念头,回到正道上来好好过日子。

    路远回棒子沟要在龙江倒回北岔的车,他本想去龙江财大拜访一下王教授的。有很多问题他想和王老师请教,而且他能够在滨江落脚,得到彭守一无数次的照顾,归根结底都是王老师的面子。在他最难的时候,落魄到龙江也是王老师收留了他。给他提供住的地方,帮他找工作,离开龙江又给了他衣服和钱。

    应该说王天风是路远前进路上的贵人,没有他的帮助今天路远或许,不——应该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命运和遭遇。

    虽说路远并没有忘了王老师,经常会写信和他请教一些问题,逢年过节也会寄上一份礼品。可路远知道,和王天风对他的无私帮助相比,自己做的那点事儿实在不值一提。这次有机会出来,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登门拜访的。

    他考虑了再三还是决定等从棒子沟回来时再去拜访王老师,那样他可以住在龙江几天,时间更宽裕些。同时他想王老师肯定也想知道德福爷爷的近况,他回家了解以后可以更清楚地把德福爷的状况说给他。

    路远同样很担心德福爷爷的身体,他很明白在农村如果不是得了大的治不了的病,大概率就是吃点止疼药打几针青霉素。现在上升到了在心里和强子说老人的身体,那一定是相当严重了。

    坦白的说,路远对德福老汉有着和棒子沟的所有人都不同的一份感情。

    当爹娘生下弟弟妹妹后,路远的心里触动还是挺大的。他明白爹之所以把他从老家带到棒子沟,为的就是让他继承香火。现在爹娘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他存在的意义已经不重要了。他甚至有过爹娘会把自己送回冀省老家的念头。

    当然这样的事儿没有发生,爹和娘也没有对他表示过两样。家里的孩子多了,偶尔有些疏忽他的感受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长大了的路远明白是自己那时太敏感,爹和娘的心里自始至终没有过要把他送走的念头。

    可当时敏感的他还是选择了某种形式上的逃避,搬到饲养处和强子一起住在德福老汉家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第一百零七章

    冰雪融化除了滋润它身旁无数年来肥沃的土地,还要把它过剩的养分顺着一条条山涧沟溪汇聚到拉林河,在沿着蜿蜒的谷地河道向远方流去。对于某一个时代来说,这条河是有生命的,因为她无尽无息地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而对于一条河的生命来说,它似乎又是无穷无尽而又无奈的。世事变迁,丰年流年它都没有也不能停下它奔流不息的脚步,滋养大地大概就是它毕生的使命和命运。生命不息川流不止,这是一条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过的宿命,它也无法逃避。

    就连年龄最大的棒子沟人都不知道这条大河最初的样子,更不知道它在哪朝哪代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流淌了多少年,还会在奔腾多少载。它滋养了多少代不停繁衍生息的人们,又将继续为多少代的后世子孙继续履行自己的使命。它只是在那里,一直在那里……

    拉林河两岸低矮的山坡上,杏花迎着早春的暖风开的漫山遍野,洁白一片。仿佛一位白衣仙子在每年的这个时间都要降临凡间,看看人世间过了一年的时光又经历了一些什么。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嗔不痴,不怒不怨,娴静宛如处子,只在花开的季节绽放。也没有人知道,这漫山遍野的野杏林存活了多少年多少代,又历经了多少代棒子沟人的辛酸苦辣。或许在这个山沟沟没有人类足迹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吧!

    从北岔下车,拎着两大包行李的路远很幸运地遇上了距离棒子沟十几里路的虎头沟大队的一台拖拉机。虎头沟也是附属与林场边上的一个村子,由北岔向棒子沟方向走。距离棒子沟五里远的地方顺着一条岔路向东蜿蜒而去,如果不走这条所谓的大路,棒子沟翻过两道山梁就能走到虎头沟。这方圆几十里,两条沟算是距离很近的村庄了。

    开车的大叔不认识路远,听他说要搭车,攀谈起来才知道这个高大英俊的后生是棒子沟路秋山的大儿子。开车前大叔还在叹气说路秋山可是一条汉子,以前在林场干活没人能干的过他,要不是因为那场车祸,老路大哥可是整个沟里最能干的汉子。

    没碰见开四轮的大叔之前路远正发愁几十里路怎么赶回去呢!他还有些后悔没有在回家之前写封信到家里,这样小敏姐会来北岔接他一下。可他怕最后来接他的不是晓敏而是二狗那个杀才,他觉得自己恐怕不会给二狗好脸色看,那句姐夫他也叫不出来,最后两个人都尴尬。索性没打招呼,想着怎么还不能回棒子沟啊!几千里路都过来了,最后的几十里总难不倒他。

    四轮车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开车的大叔有心和他聊几句,可能是喊了几声也知道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便专心致志地开车了。

    这位好心的大叔没有把路远扔在去往虎头沟的岔路口,而是顺着棒子沟的土道一直来到了村子南庄头。这才停下车,剩下的一小段路远走进去就行了。路远客气地让司机大叔一起和他回家吃过饭在走,大叔摆摆手说婆娘还在家等着呢,回去晚了会不放心。

    看大叔着急要走,路远赶忙从包里掏出两包春城烟,硬塞到他的口袋里说那就改天在请他吃饭。司机大叔一边开着拖拉机往沟外走一边想,都说老路家的孩子在外边出息了,看这样子应该是真的。自己家的二女子年龄倒是和那孩子上下差不多,模样也周正,回家和婆娘商量一下,能不能找个媒人去说和说和。

    路远目送着四轮拖拉机扬起一阵阵尘土越走越远,内心竟然有些踌躇。离开棒子沟两年半近三个年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山沟沟。

    此时天色将晚,夕阳正一点点地在棒子沟的西山缓缓地隐去。路远看着它安静温暖的样子,没来由的觉得异常亲切。这里是他的家啊,每一个少年时跑过的山头,每一条下过笼子的溪谷,每一个沟寨转弯处的大柳树。他闭上眼睛这些景象就会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原本以为自己曾经是没有多少留恋的离开棒子沟,他曾以为这片穷山沟就算一辈子不回来也不会有多想念。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家乡之所以被称为家乡,是因为它深刻地记录下了一个人成长的足迹。你在旧时岁月里过的每一天,快乐也好烦恼也罢都被它诚实地记录在这山水草木之间。它镶刻在一个人的记忆当中,在你不曾发现的灵魂深处牢固地坚守着属于它的一方天地。只要你还有生命,还有滋养生命的养分,还活着,这种记忆就会伴随着灵魂陪你一起在有限的岁月了获得永恒。

    想到这些的路远眼角有些湿润,但是他明白这不是因为自己多愁善感。而是因为思念,思念家里的亲人,思念这里的草草木木,思念曾经的那个少年。

    炊烟在棒子沟七八条沟的上空袅袅升起,形成了一层薄雾笼罩在被无边无际的森林围裹下的一方天地。而生活在这方天地下的人们,守着自己一生可能都走不出去的家,或温暖或惆怅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把昨日时光变成往事。

    推开家里熟悉的木栅栏门,娘唠叨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路远知道这个时候的爹一定是坐在炕沿下,一边幸福地笑着一边卷上一颗旱烟听着娘唠叨。偶尔也会插句话,问问弟弟妹妹又在外边鼓捣什么呢!不干紧帮你娘妈碗和筷子准备吃饭。对了,现在弟弟妹妹都到了上学的年纪,爹的口头禅应该是喊他们写作业了吧!

    路远想喊一声娘,这个字好像在他的喉咙中间滚动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是啊他都有好长好长的时间没有这样面对面地喊爹喊娘了!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吐字清晰语气低沉浑厚地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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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要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可以陈词,那么路远的命运似乎是在人生的最初就被注定了的。他本没有远大的人生设想,最初的他不过是想和周围的人一样能够填饱肚子,能够在长大的年纪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睡在一张床上。他从没想过自己未曾展开的世界会是那样的光怪陆离,又如药一般苦涩……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