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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异乡的小酒馆     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txt下载     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转眼之间一九八二年的春节到了,小年那天下了一场大雪,今年的冬天又特别的冷。装卸队的弟兄们一入冬就稀稀拉拉地有人回家,进了腊八,就没剩几个人了。路远还用他的三轮车送过两个队里的伙计从码头到火车站,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走进车站的检票口,他也会有买一张车票回趟棒子沟的冲动。

    小年的一场雪,彻底给路远放了年假。码头上已经没什么货可以拉了,港务局各单位几乎没留下几个人上班,旧纸壳和废报纸也没得卖。原本码头还有出海的渔民春节前会忙一阵,路远联系了几家市里的水产门市部和市场上卖海鲜鱼类的,每天都会帮他们在码头拉货回来。可这场雪闹的路面光滑,路远的三轮车拉上一车货,遇到个上坡根本走不动。无奈之下他只能推了这些活,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小院里。

    好在志武到年跟前单位的工作不忙,隔三差五地来小院和他喝上一杯。两个人山南海北地胡侃一通,倒也说不上寂寞。

    因为帮忙拉海货的缘故,路远屋里的与和海鲜攒下了不少。这个年代海货还不值钱,也没有那么多的渔船去海里捕捞,渔民几乎不用出外海,守着近海便有打不完的鱼和螃蟹什么的。路远去拉货,渔民随便扔给他一编织袋,就够他吃一阵子了。

    好在这是冬天,东西随便往外边一扔,就是天然的冰箱,保存起来非常方便。只要防着不被野猫叼走,随便扔着都不会坏。

    志武让路远去他家里过年,路远笑笑很委婉地拒绝了。师娘也让他去家里一起过,还特意让山杏在腊月二十八那天来叫了他一次。因为路远说不去还惹得山杏好一阵生气,中午路远做了一锅油焖大虾,哄了好一阵才把山杏送走。

    不去志武家和师傅家里过年,到并不是因为路远矫情。志武的媳妇今年才嫁过来,一家人本来就够热闹的,他一个外人夹在里边,只会让他和志武家里人都会觉得不自在。毕竟他只和志武有交情,和他的兄弟姐妹只是个面熟。

    至于师傅家,不愿意见荷花肯定是原因之一。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大家心里多少有些疙瘩没有解开,勉强凑在一起心情都不会特别舒畅。

    并且他听山杏说二姐把她在厂里搞的对象带回家来见父母了,照这样下去春节荷花对象是要来拜见丈人丈母娘的。真的碰了面,就算路远脸皮厚,恐怕荷花也会不自然,自己一个人在小院挺好的,安闲自在,喝点小酒醉醺醺睡一觉这年就过去了。

    路远现在兜里有钱,过年也没亏待自己,酒肉早就备齐了。他没有肉票,没办法去国营供销社买肉,便早早地从农村一家自己偷偷恰的猪那家买了五斤肉。以前生产队的时候,爹娘过年也不过就是买个五六斤肉。现在自己顶全家吃肉的量了,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鱼虾可以吃。

    除了不能和家人团聚,他倒也没什么别的遗憾。或许他自己的内心还不你知道,在一个应该享受年轻活力带来的生活乐趣的年龄,一个人体会孤独对他的一生会有什么重要的影响。至少现在他把这份孤独当做了人生当中的一种磨练。期待着有一天,现在的苦难会成为新的永不枯竭的动力,能让自己变得更好。

    大年三十,志武和山杏不约而同地给他带来了自家包的饺子。志武除了饺子还有他妈炖的一块方子肉,路远只要吃的时候蒸一下就可以吃了。

    山杏拎了一书包冻好的饺子,还有师娘炖的一整只鸡。山杏对路远没去二十里铺家里和他们一家一起过年,耿耿于怀。这让她本应该欢欢喜喜的过年变得索然无味,就连荷花回家山杏也是气嘟嘟地没个笑脸。

    荷花明白自己在处理和路远的关系上有些理亏,总想找个机会和路远说声抱歉。毕竟大家的感情还是有的,做不成恋人也能做亲人。遗憾的是路远一直没和她碰过面,春节恐怕也是有意不想见她才没来家里。

    山杏想着晚上就不回二十里铺,住在路远这。大年夜她可以给远哥做饭,陪他说说话,省着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长夜。

    可路远怎么可能让山杏留下来呢?山杏过年就十五岁,也算是大姑娘了。现在天冷,只点了自己住的屋子的炉子,虽说在大东北一家人睡在一付炕上过冬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毕竟山杏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荷花的事情已然在师傅师娘心里种下了疙瘩,这在来一个山杏,以后的关系可怎么处啊!

    而且他也想了,海棠姐走了这么久,到现在音信全无。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了师傅师娘心里肯定不会好受,他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总不能再给添乱。

    路远耐心地和山杏说了因为海棠师傅师娘过年心里也不痛快,她就不能在做让他们不开心的事。应该留在家里好好陪陪他们,和他们多说说话,这样师傅师娘心里会好受些。

    山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在坚持留在城里。路远春节送师傅师娘的礼小年之前就一样不少的送到了。今天山杏回家他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路还很滑,自行车还骑不了。路远蹬着他的三轮歪歪扭扭地把山杏送回了二十里铺的村口,他知道山杏爱吃虾,就把家里的虾装了满满一袋子给她带了回来。

    山杏知道远哥不想去家里,也不愿意见荷花,到村口看路远把车停下。她轻声地嘱咐了他一句,晚上一个人少喝点酒,便拎着装虾的袋子独自回家了。

    志武其实是想晚上过来陪路远的,他想着和路远一起吃个年夜饭,喝点酒放个鞭炮热闹一下。

    可是妈妈和他说新媳妇第一年在婆家过年,他不在家里不合适,会有人说闲话。不得已他只能让好兄弟独守空房了,路远哈哈一笑,让志武多保重身体,小心肾虚。

第六十七章

    大年三十,孤独的路远一个人在小院里放了一挂鞭炮,煮了饺子,蒸了肉。又是一个人把吃饭的小方桌摆在炕中间。

    他今天没有吝啬柴火和煤,大灶填了劈柴烧了一锅水,准备年夜饭煮饺子。炕炉子特意压了一铲子煤块,炉盖子被烧的通红。屋里很热,他把棉衣棉裤甩在一边,热的只穿件秋衣秋裤都要出汗。

    他用平时喝水的大茶缸子温了一壶酒。炒个花生米,把山杏拿来的师娘自己腌的酸菜心整个放在碗里当酒菜。桌子上摆了两副碗筷,两只酒杯,他一个人坐在炕沿的外手,把炕里长辈坐的位置空出来。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已经离世整整九年的外公。那个老人从他来到世上给过他最无私的爱,未曾有过任何索取。在他懵懵懂懂还不懂的去爱去珍惜的时候,就永远地离他而去。现在他长大了,他想敬老人家的酒,想好好地去孝敬他。可那份爱随着时光的流逝只能化成长长的回忆,在他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的年纪里,长久地刺痛他的心。

    此时此刻他好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尽管有时候会发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失去了和亲人相濡以沫的亲密互动。他很想棒子沟的爹娘、小敏姐和弟弟妹妹,他也很想念远在冀北的亲生父母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但令他恐惧的是这份想念仿佛只是停留在他心里和脑海间。或许真的见了面,他仍旧无法克服自己内心深处的隔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一堵墙。而这堵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竖起来的。

    他讨厌孤独,却又无法和最亲的人敞开心扉。他渴望身体和心灵都有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依靠,然而现实让他除了坚强无从依靠。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这让他的内心世界变得格格不入,也让他内心的孤独无处排遣。

    他也不喜欢过这样的大年夜。虽然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的,以为院子之外的万家灯火,欢乐团圆他都可以不在乎。他不畏惧孤独,为了有更好的生活可以忍耐,可以选择坚强的去面对。

    可当他看着桌子对面的那杯酒,想着已经离世的外公和一个个亲人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内心也变得脆弱不堪,他好想流泪,好想一个人大哭一场。他在想如果这样的生活就是他努力追求的样子。那他又会在漫长的一生当中失去什么呢?

    路远喝了一壶酒,又温了一壶。可是苦辣的酒精反而刺激的他大脑更加清晰。他想借助酒精麻醉自己的想法彻底失败。街头巷尾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几乎整夜未断。而他裹着被子靠在炕头的墙上一夜没睡,直到除夕的早晨,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时炉子里的火已经熄灭,屋子里泛起了冬日的冷意。当山杏开开心心地跑进他屋里时,看见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憔悴,裹着被子斜倚在墙上沉沉睡去的路远。炉火早就熄灭了,细心的山杏看见了远哥脸上似乎还有昨夜流下的泪水的痕迹。

    这样的远哥让山杏看着心痛,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她什么也没说,轻柔地把路远放平在炕上,盖好被子,把昨夜就摆在炕上的小方桌和冷菜冷饭收拾干净。又轻手轻脚地把炉子里的炉灰扒干净,去院里拿了引火的松针和劈柴,炉子生着屋里很快温度就升了上来。山杏默默地做着这一切,此时的她似乎不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

    一九八二年的春节终于过去了,生活如每天的日出日落一样,总要重复着开始。或许在几年以后甚至十几年以后回头看时,会发现每一个以为是静止着的日子都是变化向前。也许会更好也许会更坏,但生活的脚步其实一步都没有停下过,只不过在最初的时光没有体会到而已。

    初六路远便蹬着他的三轮从城里去了码头,路面的积雪已经被城市的环卫工们清出了一个道眼,勉强可以开过一辆车的宽度。好在这个年代汽车还是稀有物种,码头又基本上处在放假状态。路上除了一些走亲戚骑自行车的几个人,基本上还是很安静的。

    可这阳光明媚的一天注定是让路远失望的一天。早晨他走的并不晚,七点多点太阳刚刚冒个头他就在家里出发了,休整了差不多半个月的路远觉得自己精力充沛,过年都多长了几斤肉。只是一想到口袋里越来越紧的荷包,觉得还是每天多少有些进项才会手有余粮、心头不慌。

    他在码头港务局大门前的小广场趴了一上午的活,只拉上一对不耐烦等公交车的母女,给他一块钱拉回城里,就再也没有别的活了。

    中午他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不去师傅家,按理说过了年他应该给师傅师娘上门拜年的。可是大初一就让山杏碰见了他一副颓废的模样。山杏以为远哥所以这么消沉是因为二姐荷花的缘故,对二姐颇有微词。可路远心里明白,他那样低落的一种情绪是很多因素夹杂在一起的。当中肯定有失恋的原因,但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坦率地说,对荷花的情愫从开始就没有达到情感上的预期,最后的结局失落是有的,可是距离情伤还要差一些。

    与其说那是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带来的伤害,还不如说这件事对他这样的年龄自尊心打击更大。更准确的说,这是路远对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失望和无奈。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不想见荷花却是真的。那毕竟是第一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姑娘,尽管只是搂搂抱抱,在当时已经足以让他对一个姑娘的终身负责了。

    大概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路远看今天是拉不到活了。中午也没什么东西吃,索性收拾一下回家。

    令路远意想不到的是,在他家小院的大门口,竟有一位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人在等他。

第六十八章

    准确的说,路远对苏晓梅只是印象中的熟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顾小佳的缘故,总有一条线把两个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苏晓梅比顾小佳还要大两岁,她来棒子沟的时间比路远和顾小佳都要早。等路远和他爹来到棒子沟没有多久,苏晓梅就调到了公社革委会工作。两个人肯定见过面,不过那时候路远刚到棒子沟,对知青的生活很有好奇心。和强子两人没事就愿意跑去知青点,看他们唱歌、穿衣服、刷牙都觉得这帮城里人很有意思。知道知青点有两个来自庆海的姑娘长的和画上的电影明星一样漂亮。这大概就是他认为见过苏晓梅的理由之一。

    提到苏晓梅就不能不提到强子,强子倒是和苏晓梅很熟。最初是因为顾小佳回城的事情跑腿带话有了联系,从那之后强子去北岔都会去看她,遇到事儿还找过她帮忙。晓梅因为顾小佳的事情对强子和路远的印象都不错,对强子就像对自己的弟弟一样。请强子在镇上的小饭馆吃过饭,还带他去过公社的食堂,和别人说这是她弟弟。

    自从回庆海给妈妈过生日,和家里人还有同学朋友探讨回城的事儿之后。因为舍不得男人和孩子,在庆海住了半个多月就犹犹豫豫地返回了北岔。

    回来以后,她和男人商量过无数个夜晚鼓动丈夫和她带着孩子一起回庆海。虽然丈夫到庆海没有户口,买不到平价粮,但是晓梅相信有家里帮衬一部分,他们两口子还有一些积蓄。在多带些粮票过去,一家人的日子怎么也能过的下去。

    苏晓梅的想法遭到了丈夫全家人的反对。男人反对是因为习惯了北岔安逸的生活,家人、朋友和工作都在北岔,扔开这些去大城市没着没落的吃苦,那不是找罪受吗?庆海对苏晓梅来说很重要,对他的丈夫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城市而已。

    婆婆就更不愿意了,儿子和孙子就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命根子要走那不等于要了她的命吗?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再说和庆海相比,北岔就是乡下的一个小农村,儿子到了那好好的工作丢了不说,还不得让城里人欺负死啊!所以她是坚决不同意儿子和孙子去庆海的。

    公公做了多少年公社干部,虽然改革开放以后他这样的老派干部不再被重用。好在过去他也没犯过啥大的原则性错误,现在虽说不是一把手,但主任的位子还在。在北岔公社和下属的十几个自然村两个农场,说话还是很有用处的。

    这些年他亲手接待了很多批来北岔下乡插队的知青,也给很多位符合政策返城的知青介绍信上盖过章。

    当然他也亲眼目睹了几个知青因为一定要回城,和农村的媳妇、男人离了婚,孩子丢下义无反顾就走了。

    说实话社会经验老到的他最开始就不同意儿子娶一个大城市来的知青。因为他知道这帮城里的娃娃总有一天会回去城里。他也是做父母的人,自然能够理解千千万万知青在城里的父母。有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在农村吃苦呢?况且知青下乡是与当初国家的大环境分不开的,一旦状况得到改观,政策肯定会做出相应的调整。知青回城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在知青返城这件事上,总体是很开明的,只要符合政策,公社的章子不设置任何障碍。就连顾小佳回城,大队和公社的章子都是用非法的手段获得的,他不但没有深究,还把棒子沟大队的反映也一并压了下来。这中间当然有为自己的儿媳妇苏晓梅开脱的因素,但并不否认他对这些插队的知青是有着同情心的。

    关于苏晓梅要和儿子一起回庆海的事,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赞同的。做为一名基层的领导干部,对国家政策的调整还是有一定的敏感性和前瞻性的。报纸上一篇篇的文章和社论,都在大张旗鼓地宣传经济体制的转型。他知道这是国家的大方向,大方向一旦确定,就不是几个人或是一部分人能够扭转的。他很明白,属于他的这一代人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大幕。

    庆海做为整个国家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在以后的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都会是国家的热点地区。能够到那里去生活和创业未必不会有一个更好的前途。

    坦率的讲,对于儿子安于现状的选择他很失望。但是没有办法,屁股决定脑袋,他只能也必须站在老婆儿子这边。更何况孙子是要给他们家传宗接代的,被儿媳妇带走是万万不可以的。

    所以苏晓梅的建议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婆婆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数落了她好几次。如果不是实在舍不得孩子,晓梅早就忍无可忍回庆海去了。

    正月初四的一场家宴是苏晓梅彻底下定决心离开北岔回庆海的导火索。

    这天晓梅男人的姐姐和妹妹都带着自家的男人和孩子回了娘家,算上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些别的亲戚,八仙桌摆了两桌都没坐下。孩子们都是大人们吃完了才上的桌子。

    这场家宴成了对晓梅的声讨会,众人七嘴八舌地一致谴责她见异思迁,忘了当初插队时家里对她的好。现在政策变了,甩手就要扔下男人和孩子回大城市去。婆婆也在一边添油加醋,男人除了喝酒一句话都不说,更别提替她辩解一二了。

    晓梅憋了一天的怒火在晚上所有的亲戚走了以后彻底的爆发。她给自己的男人下了最后的通牒,要么带上孩子和她一起走,要么离婚。

    这个可怜的男人还是憋着一句话都不说,更气人的是听了夫妻吵架全过程的婆婆大早起连个招呼都没打带上孙子住到女儿家里去了。

    哭了整整一夜的苏晓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物品,大年初五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北岔。

第六十九章

    苏晓梅为什么会来了滨江而不是直接回去庆海?其实这不过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罢了!

    路远的地址是强子给她的。春节前强子到北岔镇上采购年货,顺便去看了他晓梅姐。并且兴致勃勃地和她讲了路远在滨江有很赚钱的事做,他不想在和师傅学木工了。就算学成也不过就是在乡下给人盖房子、打家具的小木匠,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也要去外面闯世界,赚更多的钱,说不准赚到大钱就不回棒子沟了呢!

    看着他满脸豪情,晓梅羡慕不已,越发对那个曾经帮助过顾小佳的男孩感兴趣。她和强子要了路远的地址,当然她这样做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有一天回到庆海把地址给好姐妹顾小佳。她想小佳肯定很想知道路远的近况,有了地址她就可以写信。冥冥之中她似乎确信小佳和路远一定还会有后续的故事,虽然故事的走向她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但是她很有兴趣看着这幕大剧继续演下去。

    怒气冲冲地苏晓梅搭了北岔站上最早的一般火车先到了龙江。龙江有直达庆海的z539次列车,她想的是直接坐这趟车回庆海。她对自己的男人已经凉透了心,可她心里还是残留了那么一点点的期盼,她希望有一天男人会带着孩子来庆海找她。如果这个男人真的这样做了,那她就认命,就算再回北岔她也认了,不为别的只为她的孩子。

    昨天晚上一夜未睡的苏晓梅精神恍惚,恰好和539次发车时间早十分钟有一趟239次车从龙江发往滨江。她看到了39两个数字,以为这就是她要坐的那趟车。跟着人流走进站台的她阴差阳错、恍恍惚惚地上错了车。

    可能是刚过完农历新年的缘故,列车工作人员也有些无精打采,简单地看了一眼车票就让他上车了。又困又乏的苏晓梅找了一个人少的座位,靠那没多久就睡着了。因为是夜里九点多钟发的车。列车员草草地查了一次车票就不在管了,乘车的旅客并不多,几乎每个人都能轮到一个两人或三人的长座位。

    晓梅找了一个三座的位子,靠着窗户眯着眯着就睡着了。看来是真的把她困得不行,靠在椅背上一觉睡了五个多小时。

    凌晨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发现很多乘客都和她差不多,几乎都在自己的座位上打着瞌睡。这样的情景再次催生了她的睡意。没用多大一会躺在那里又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听到的是列车播音员洪亮的声音:“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滨江站马上就要到了,请旅客同志们准备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苏晓梅听到滨江两个字时第一感觉是有点懵的,怎么回事啊!怎么是滨江呢?难道是在做梦吗?

    她揉揉眼睛,看看周围稀稀拉拉的几位旅客在收拾行李。这时广播里又在重复刚才播过的声音。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坐错车了,便快步跑去列车员的临时休息室。

    列车员的答复是让她崩溃的,她没能登上开往庆海的539次列车,却鬼使神差地上了来滨江的239次。列车员告诉她,解决的办法只能出站重新购票,不过庆幸的是滨江有隔天一趟的直达庆海的火车。她不用在回龙江转车了。

    茫然无助的苏晓梅孤孤单单地走出滨江站的出站口,站前广场很安静,大年初六出门的旅客并不多。她在广场上站了一会,试着理清楚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去买回庆海的车票,好像还不太急,时间还足够。低头听到肚子里饥肠辘辘的声音,才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小馆子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在站前广场走出去了很远,到了一个居民区才看见一家国营的小饭馆。此时早餐已经卖到尾声,两个服务员正在收拾餐桌上顾客吃完放下的盘子碗。等苏晓梅走进来,服务员爱答不理地告诉她,只有两根油条和盆底的那点豆腐脑了。要吃就只有这些,不吃就去下一家瞧瞧,不过下一家开张的馆子还得走二里路。

    晓梅饿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别说油条豆腐脑,就是窝头咸菜她也要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在口袋里掏出钱包取钱和粮票时,看到了写着路远地址的小纸条。她猛然间想起,路远就在这个城市,一同插队的知青林志武也是滨江人。

    想到这里,她匆匆吃完饭,反倒不急着去买车票了。对路远一直很感兴趣的她决定去见见他,这样回到庆海见到小佳就有了新的话题。她相信顾小佳肯定非常想知道路远现在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

    就这样苏晓梅拖着行李箱,坐了几站地的公交车,来到了路远租住的小院。不巧的是迎接她的是铁将军把门,路远今天也是第一天出工。

    看到自家门前一个美貌的女子坐在行李箱上,似乎是在等他回来。路远觉得很奇怪,他确定并不认识眼前这位成熟又略带些妩媚气质的女子。毕竟他和苏晓梅并不是真正的认识,他也想象不出会有这样的一个女人找上自己的门来。

    看着高高大大很有些冷硬气质的年轻人,骑着一辆旧三轮车,敞着大衣领子,额头上还有刚刚奋力骑车时冒出的点点细汗。一双眼睛带着询问有些诧异又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意思当然是“你找谁啊?确定没站错地方吗?”

    苏晓梅有些不确信。这就是路远吗?同样十九岁的强子在她眼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大男孩,还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男人。可眼前的这位有些不一样,他看上去无害憨厚的表情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几分凌厉和疑问。如果不是知道路远和强子都是十九岁,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年轻人根本不是路远。

    虽然只是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各自的心里都已经转了好多个圈子。当路远刚要开口询问时,苏晓梅先开了口:“你是路远吗?我是苏晓梅!”

    路远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北岔的晓梅姐吗?”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路远赶紧打开院门,提着苏晓梅的行李把她让了进去。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两三个动作,苏晓梅还是敏感的觉察到眼前的年轻人绝对和强子不在一个段位。他似乎有些敏感,憨厚的面孔后面其实是极聪明的一个人。自然而然地帮她把箱子拎进去,没有问她的意见,似乎那是一件随手就去做了的事。这是一个有着很强的掌控欲而且执行力极强的人。这哪像是一个十九岁的青年,老练程度和举手投足之间分寸的把握说他是二十九岁也有人信啊!

    苏晓梅终于有些明白,顾小佳之所以对一个农村少年念念不忘的原因了。

第七十章

    久别重逢的朋友最好的叙旧方式莫过于一顿酣畅淋漓的酒。而对于慕名已久初次相遇的人,最默契的了解途径恐怕也只有一顿酒最合适。

    听了苏晓梅简单解释了一番为什么会来到滨江的缘由,路远心里还是没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上他。好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能有一个和棒子沟有着某种联系的“家里人”来看自己,本身就是让人欣喜的事。何况这个人还和自己曾经的白月光有着极为亲密的个人关系。

    把苏晓梅迎进屋里,路远殷切地说:“晓梅姐你脱鞋上炕吧,屋里怪冷的,我这就点炉子,炕很快就会热上来的。晚上我这还有冻好的饺子,师娘送的一只鸡还没吃,正好土豆蘑菇炖鸡。”

    晓梅觉得很奇怪,她和路远并不熟。可是当她见到路远,和他走进这个院子,竟然没有丝毫的生疏感。路远让她脱鞋上炕,她也没客气,麻溜地上了炕。像个温顺的小女人一样,扯过路远脱下的棉大衣盖住脚,说道:“弟弟我可不和你客气,这一路可算见到亲人了。为了找你从火车站到这可把我累坏了,脚都起泡了。”

    路远很喜欢苏晓梅不把他当外人的处理方式,这让他感觉内心很熨帖,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路远点上炉子,把屋子外的大锅添上水,一边烧火一边对屋里的苏晓梅说:“姐,我烧一锅热水,一会你洗洗脸,泡泡脚。做这么久的火车可累呢!这个我可有经验。我在灶上给你烤一块红薯,你先垫垫,晚上我请你吃大餐!”

    晓梅靠在路远放在炕头叠起的被子上,她很享受此刻有人照顾自己的感觉。听到路远在灶台和她说话,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涌上眼眶。一个春节的身心疲惫,心力憔悴竟然在此时在一个应该算是陌生人的炕头完全的释放了下来。她的嗓音有些哽咽,用轻不可闻的声音答道:“嗯!”

    路远没有注意苏晓梅说话时情绪上的变化,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去一趟志武家里,把志武喊过来。自己毕竟和晓梅姐不熟,而志武和她是知青战友,说话肯定会比他方便的多。而且晚上晓梅姐一定是要住下来的,可自己家里就一个大男人,这孤男寡女的也不合适啊!就算自己不在乎,晓梅姐可能心里也不舒服。最好是让志武和自己住,晓梅姐去和香香嫂子搭个伴。

    很快路远把水烧好,还细心地把自己平常用的脸盆刷干净。兑上凉水,摸摸水温正合适端到屋子里,一张旧板凳挪过来放到炕沿跟前,高度和炕沿稍微低一点点。坐在炕沿洗脸和洗脚都正合适,又找了一条干净毛巾出来,这本是他给强子准备的,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场。

    晓梅裹着棉大衣靠在被子上,一双桃花眼兴致满满地看着路远做着这些事。她慵懒地伸伸腰,很享受现在有人小小地伺候她一下。

    路远说道:“晓梅姐,红薯我给你放在炉子上,你洗完先吃一点。我出去买瓶酒,晚上咱姐俩好好喝一点,大门我在外边锁上了,你要是困也可以先眯一觉。”

    苏晓梅进屋时就看到炕对面的柜子上摆着两瓶酒,她不知道路远拿买酒做借口要出去做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第一眼看见路远,就觉得这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成些的年轻人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其实路远只是想找个借口跑一趟志武家里,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一个人面对眼前这个漂亮成熟的女人应该说什么。

    不过今天晚上注定是要路远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尴尬局面。志武和香香嫂子去老丈人家了,初三去的初六还没回。志武妈妈问他是不是有事,他只能说想请志武哥喝酒,晓梅来的事儿没有提起。

    路远婉拒了志武妈妈让他留下来吃晚饭的邀请,悻悻地找了一家卖店买了一瓶酒和半斤酱油。买了酒他才想起来屋里柜子上明晃晃地摆着两瓶酒,也不知道晓梅姐注意到没有。

    回到家苏晓梅已经收拾完了自己,不知道从哪找了块干净的抹布,正在帮他擦拭着屋里柜子。地面也被仔细地扫了一遍,屋里屋外的东西也帮他归置整齐。

    虽然路远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邋遢的人,屋里屋外收拾的还算干净。可终究不如一个女人收拾的像样,虽说只是简单地重新摆放了一下,感觉比以前整齐舒服了很多。

    路远想了想还是觉得要说一下去找志武的事,毕竟晚上睡觉是个问题。

    他一边把白菜、土豆和鸡,肉拿出来,一边对苏晓梅说:“晓梅姐,你还记得你们知青点的林志武吗?他家就住在这附近没多远,我刚才出去是想请他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不巧的是他和嫂子去丈人家还没回来,我已经告诉志武家妈妈,等他回来在我这里聚一下。”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聪明的苏晓梅瞬间就明白了路远话里的意思。她也猛然想到了晚上孤男寡女要睡在一个屋里的事情。她一直没想这个是因为在心里觉得路远和强子一样,都是像她弟弟一样的孩子,根本没往男女之事那面去想。

    她装作没有听出路远话里的意思说道:“当初知青点的战友各自回城,好多年都没见过了,真的很想他们!林志武在知青点很皮的,最喜欢玩了,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好着呢,晓梅姐!志武哥去年结的婚,媳妇是服装厂的女工。人长得俊脾气也好。”

    晓梅看了一眼路远调侃地说道:“不会就是你谈的那个女朋友上班的服装厂吧!”

    晓梅的话让路远腾的一下脸红了,他心说这个强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不过他还是点点头痛快地答了一声是。

    做菜做饭到底是女人来的更快些,晓梅见路远这里还有海鲜很是开心。庆海也是海滨城市,从小在庆海长大的她最喜欢吃虾和螃蟹之类的海货。可是北岔是个纯内陆地区,一年到头除了虾皮儿就再也吃不到什么海里的鱼虾之类。

    路远为了招待苏晓梅,把自己所有的存货都找了出来。他要以最大的热情招待好她,一方面是因为看见晓梅有种见到棒子沟亲人的感觉。另一方面也希望回到庆海以后见到顾小佳,会像顾小佳描述一个生活还不错、乐观向上的自己。

第七十二章

    一夜贪欢的两个人,性格上都是果敢的人。尽管各自的心里都有些悔意,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致酒后乱性。

    路远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既然做了认账就是,要杀要剐他都接着。苏晓梅倒是想的多些,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一个没有离婚的女人,这样做与她一直坚持的道德观是相悖的。可是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后悔是没有用处的。而且某种程度上说她也有选择感情的权利,毕竟那一段算不上辛福的婚姻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她只是心里觉得对小佳有些愧疚,虽然路远和小佳没有什么情感和身体上的瓜葛,她还是认为自己吃了好姐妹的菜。好在这菜很是美味,甘之如饴,管它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

    两个人不知道在那副土炕上折腾了多久。

    看着累极了的路远,晓梅像个体贴的小媳妇,麻溜地穿衣下炕,把炉子重新点上,大锅烧上水。先兑了一盆温热适中的水,耐心地帮路远擦拭了身子。又把昨晚两个人没有吃完的饭菜放在锅里蒸了一下。等两个人吃完饭时,晓梅看看腕子上的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晓梅没有说要去买车票,路远默契地没有提这个碴儿。吃完饭的路远看着脸泛红晕、艳如桃花的苏晓梅,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

    云歇雨住,晓梅偎在路远的怀里,柔声说道:“你个小冤家,那么猛干什么?你这么好,以后姐走了可怎么办啊!我会想你,很想你,很想你!”

    路远沉声说道:“梅姐,你可以不走的,我养你啊!”

    苏晓梅调皮地捏了捏路远的脸:“远儿,多美好的人和事儿,只有在回忆里才是最值得回味的。我要是一直在你身边,你会不开心的!相信姐,我们没有结果的。”

    路远抚摸着晓梅弹指可破的细腻肌肤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梅姐。但是你要相信我,只要做了承诺就会负责的。”

    晓梅笑笑说:“傻弟弟,虽然我们以前只是互相听说对方,没有见过面。可是我昨天刚见你就觉得好像认识了好久一样,你比我小那么多,可我一直都认为你就是我的同龄人。我心里的苦愿意说给你听,你也会懂我。你心里孤独,我也懂。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晓梅抱紧了路远,贪婪地亲吻他散发着浓烈男子汉气息的身体。喃喃地说道:“结婚了这么久,我好像刚知道一个像样的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可惜,他不是我的。”

    两个人在屋里缠绵了两夜一天,路远小院的大门一整天都没有打开。

    初八早晨,又折腾了一夜的路远,还是坚持着起了床。他不能让梅姐伺候自己,毕竟那是她的客人。当然现在他有些分不清该如何与她处理彼此的关系。姐弟肯定不合适,恋人又算不上。他虽然装作很淡然地接受了彼此肌肤相亲的现实,也很享受身体接触带来的欢愉,但在灵魂相契的方面还有很多鸿沟需要俞越。确切地说,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这样亲密从未有过的经历对他是一种全新的充满诱惑的生活。

    他还来不及,或者说他人生的阅历和对生活的思考还不足以积累足够的经验和理性,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做出合理的判断。他想的最多的是既然发生了,做为男人就不能推卸责任,只要晓梅姐说想要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答应、去做。

    不可否认的是,两个在一天之前还从未谋面的一双男女,在经历了酒醉的偶然事件以后,彼此的感情在急剧的升温。已经有了那么一点郎情妾意的意思,说话、做事和眼神都很有一些默契。

    可能他们自己还觉得没什么。但在回到家听妈妈说路远来找过自己的林志武眼中,两个人绝对是有故事的。虽然苏晓梅只来了一天,但他和路远之间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超出友情的事情。那眼神太有故事了!

    林志武怎么也没想到苏晓梅会来到滨江。晓梅和路远几乎不认识,更谈不上熟,没有找上门来的理由啊!他和自己倒是熟,毕竟一个知青点生活劳动了好几年。说实话他当时还对苏晓梅多少有那么一点爱慕,试着想发展一下超出战友友谊的关系。可惜从庆海来的两朵花,就像两只骄傲的孔雀。大的根本看不上知青点的男同志,小的一门心思就想着回庆海,坚决不在农村谈恋爱。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当志武看到晓梅心里还在犯嘀咕,自己当初好像没干过什么对不起她的是吧!总不至于来滨江是为找他报复的吧!毕竟两个人的友谊还没到让她特意来滨江看他。

    当林志武听苏晓梅讲述了她为什么阴差阳错地做错了车没回成庆海,而是到了滨江的桥段时,说实话志武是不太信的。首先苏晓梅是个多精明的人啊!在知青点一帮男人都得听她的,那么聪明的脑袋会坐错车吗?还有她怎么会有路远的地址呢,他可从没听路远提起过苏晓梅,更没听过他写信给她。

    要说路远对顾小佳有点小暧昧志武是信的。在棒子沟路远把山上套来的兔子、野鸡都是卖给他们,只有对顾小佳,不但不要钱还什么东西都舍得。他也曾拿这些和路远开玩笑,路远的回答是那时候年少无知,可志武知道,年少无知用在路远身上太不合适了。

    一个十七岁就出来闯世界的人能说他年少无知吗?就说装卸工的活,志武知道他肯定是干不了的,因为他吃不下那个苦,也没那样的力气。可人家路远干了,不但干了还干的好。

    还有一个年少无知的人会没事就夹着本书看吗?哪个装卸工会郑重其事地关心政治,关心经济学呢?

    所以志武知道,路远的心思其实比他还重些。所以这样的路远怎么会和苏晓梅有什么关系呢?

第七十三章

    尽管志武看苏晓梅和路远的表情都不太对,这和他分析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大相径庭的。但这丝毫不妨碍因为苏晓梅的到来,让志武的心里热情澎湃。毕竟在一起相处了那么长的时光,那几乎是人生最璀璨的年华,一群年轻人生活劳动在一起,而且大家一起奋斗的目标都是为了心中火热的理想。

    和晓梅一起怀念着过去的岁月,述说的他们能够想起来还有联系的战友,现在在哪,都在做什么。

    路远见两个人聊的很激动,便不声不响地去了厨房。做饭做菜都是一个大灶,冬天还没过去,青菜除了白菜萝卜土豆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可吃。好在肉还有一些,弄几个喝酒的菜还是不成问题的。

    喝酒的时间,大多是晓梅和志武在说话,路远偶尔认真偶尔又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着知青点的陈年旧事。只有他们的话语间提到顾小佳时,他才会下意识地打起精神,在他们言语的缝隙间回忆着那个清丽的女子曾经的模样。

    这天晚上志武和晓梅都醉了,两个人一会笑一会哭,尽情地毫无顾忌地诉说着知青点发生的那些趣事和那些苦涩的经历。

    已经压抑了很久的苏晓梅通过这样的情感宣泄,又在身体上获得了一份全新令她迷恋不已的体验。这让她愤怒,苦闷的情绪和心静得以宣泄和平衡。也更让她为自己曾经的婚姻在情感和理智上划上了句号。

    或许那样的一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她暂时还不确定和路远的这段看似有些荒唐的男女情事会发展到哪个方向。但能确定的是和路远相比她原来的男人就是个渣,每个方面都渣。如果说原来因为几年共同的生活经历,对两个人的夫妻关系还隐隐有一丝留恋的话。那么现在路远已经成功的把她叫做丈夫的那个男人,在心底彻底清除了。她现在想的就是离婚,和那个男人从此不再有任何关系。

    喝酒的时候自然会谈到未来,路远听着他们说的越来越迷茫和伤感。不由得想起看过的一本书里有一句话:“我们每天都向往着未来,以为未来会更好。只有到了未来才知道,原来我们一直都生活在未来里面。”

    坦率地讲,对于未来路远反而比两个比他大了七八岁的人更有信心。

    喝完酒已经快九点了,再没有电视机没有一切娱乐工具的时代,九点已经很晚了。

    当然这个时代还是有娱乐的。有电视机,有收音机,有电影,有书可以读。但仅限于路远的这个家来说,除了书便不在拥有任何娱乐元素了。

    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林志武,本想邀请苏晓梅去他家里和香香一起住,他就睡在路远这里,这样更方便些。可他看另外两个人都没有者意思,苏晓梅更是完全没有一点不方便的意思,便聪明地闭上了嘴巴。好在他并没忘记请晓梅和路远明天中午到他家里去吃饭。上午他要去上会班,下午可以请假好好陪他们喝一场。

    这两天一直在折腾的路远和苏晓梅,今天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做些有意思的事。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便默契地脱衣服睡觉,当然原本应该在两个人中间隔着的小方桌早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被扔到角落里去了。

    清晨完全苏醒过来的两个人少不得还要杀个人仰马翻。在雨住风歇后,路远和苏晓梅有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路远说:“梅姐,你是不是对未来的日子很惶恐?觉得心里没底?”

    晓梅靠的路远更紧了一些说:“说实话是的,虽然过去的日子没有多少值得被留恋的,可毕竟那是熟悉的方式。有固定工作,固定收入,虽说不多但不愁温饱。现在就这么回了庆海,想找份安稳的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可能再靠家里的爸爸妈妈。我真的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看看小佳就知道,刚回城的那段日子快给她逼疯了。”

    路远说:“庆海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做为大都市,机会应该更多些。国家的政策一点点的放开,我觉得这是再给更多努力、不满足于现状的人以希望。你想想如果每个年轻人都想着按部就班的过日子,有个稳定工作就不想再去努力奋斗,那么这个国家的希望又在哪呢?没有人喜欢过穷日子的,过去的几年甚至几十年。大多数人过得都是艰苦的穷日子,你觉得这正常吗?”

    路远看了看已经被初升的太阳照的有些明亮的白毛纸糊的棚顶,继续说道:“我们觉得不正常,那些有识之士高瞻远瞩会更觉得不正常。那接下来会是什么?当然会是改变。我这段时间从港务局回收旧报纸,在里边读出了很多东西。我感觉这个国家和生活在国家当中的我们都将迎来一个变革的时代。这个时代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梅姐你看看我,一个穷山沟出来的穷小子,我都能感觉到时代在变化。”

    路远的眼睛里闪着精耀的光芒,苏晓梅撑起胳膊,双手托腮,专注而迷恋地看着眼前这个棱角分明,睿智阳刚的男人自信满满地说着自己的感受。

    路远没有注意到晓梅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梅姐,你知道吗?我原来在装卸队是挣钱最多的一个,几乎每个月都可以赚到一百多块钱!可你知道吗?我累死累活挣来的已经可以让整个棒子沟羡慕的工资,其实还不如我蹬三轮车在码头拉人拉货挣的多。你看这说明了什么?”

    晓梅有些崇拜地看着路远说:“说明什么,你能干呗!”

    路远嘿嘿一笑说:“姐我可不是在和你夸我自己。我是想说蹬三轮车比码头出苦力挣的多是因为,人和货被流动起来的,于是我跑三轮就有了需要,有人需要我就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庆海是整个国家经济发展的桥头堡,现在整个粤省已经动起来了,庆海距离腾飞的日子也不会远。你现在回去我觉得正是最好的时候,你根本不用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你会更好的,我也会更好的,我们大家都会更好的。”

第七十四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元宵节已经到了。因为苏晓梅的意外来到,路远只在初六出了半天工,赚了一块钱,便再也没有出去趴活。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苏晓梅。

    仿佛两个人的心里都很明白,这样的日子终究是短暂的,每过一天便与分离更近了一天。而一旦天各一方,下次要想再见面不知道要在多久以后,或许能不能再见都是不确定地事情。

    两个人更多的时间是在路远小院的大炕上,偶尔天气晴朗他也会带着晓梅逛逛滨江。滨江是个海滨城市,和晓梅的家乡庆海有些相似。看见大海苏晓梅感到莫名的亲切,在空旷的海滩上,她难得露出开心爽朗的笑容。看着她像个孩子一般在沙滩上奔跑,对着大海用手围成喇叭放声向远方喊去。然后莫名激动地拥吻着路远,口中喃喃地说道:“你知道吗?我的小男孩儿,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

    说着说着,一行热泪顺着她光洁的脸上滑下。

    路远还领着晓梅去了港口和码头,告诉她哪里是他扛大包的地方,哪里又是他趴活拉旧纸壳的地方。

    苏晓梅一路走一路不停地瞄着身边这个如风如山一样的男人,心里在想如果他在大一些,如果我在小几岁该有多好。想到这些她的心里便会为了分离的日子越来越近而隐隐作痛。

    两个人还去了海边著名的音乐广场,看着成群的鸽子在大海和广场之间自由的飞翔。广场上人并不多,晓梅像个小鸟依人的恋人一样粘着路远。而路远则象宠爱热恋中的恋人一般宠溺着她。

    广场中间有一家外汇商店,偶尔也会有外宾在里边买一些衣服之类的商品。路远看到晓梅的眼睛在一件米咖啡的风衣上面停留了很久,明白她一定是极喜欢这件衣服的。只是外汇商店买衣服是需要外汇卷的,这东西只有外宾和少数有能量的人才能弄得到。

    可是看着晓梅留恋不舍三步一回头的目光,他想一定要买下它做为礼物送给她,也算是为她来到滨江留个纪念。

    可是怎么才能换到外汇卷呢?他看了那件衣服标价上的阿拉伯数字是86,大概需要一百三十元的人民币能换八十六元的外汇卷。钱他身上倒是带的够,他也想着要买些东西送给晓梅,就把自己半年来留下的积蓄都带在了身上。

    正在左右寻思想看看能不能找人换外汇卷时,正好一对外宾情侣在商店出来。路远也不知道这对情侣是哪个国家的人,反正所有的外国人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哪个国家的外语他是一句都不会说的。

    晓梅诧异地看着路远向那对外国情侣走了过去,一会指指自己的心,一会又把两人的目光指向她,然后又指向橱窗里她喜欢的那件米咖色风衣。就这么比划了半天,她看到那个外国小伙子一边笑一边冲路远伸大拇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goodgood。

    路远和那位外宾比划了一阵,见那外宾在路远手中接过一把钞票,然后转身走进外汇商店。和里边的店员交流了一阵儿,把那件米黄色的风衣打好包装拿了出来。

    外宾将风衣递给路远,指着苏晓梅夸张地笑着,摊开手说love,然后揽着女朋友的腰潇洒地走了。

    路远把风衣递给苏晓梅说道:“这衣服你穿最好看。”

    晓梅满含着爱意看着路远,眼角湿润。她的心里在默念着:别对我这么好,我会爱上你,粘着你,离不开你的!

    强子是在正月十七到的滨江,这让路远的小院顿时有了更浓厚的棒子沟的气息。香香嫂子过来为他们做饭,路远,志武,晓梅和强子。四个有着棒子沟共同生活经历的人在这个不算是任何一个人的家,却有着比家的意义更不寻常的地方开怀畅饮。这让路远内心激动不已,强子的到来,既是朋友和好兄弟的聚首,更是让他感受到一份属于家的气息和温暖。

    强子和苏晓梅一直姐弟相称,晓梅一直对他很是照顾。能在滨江遇见晓梅姐,强子有些意外的同时还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听了晓梅姐讲她要离婚回庆海,可能再也不会回北岔,强子才明白这次的见面有多么珍贵。如果不是晓梅姐上错了车,他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晓梅姐了。

    强子的到来,客观上让苏晓梅没有了接着留下来的理由。她明白无缘无故地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已经足够让林志武去想她和路远之间的关系。虽然她并不在乎志武怎么想,她甚至很庆幸自己在龙江上错了车。

    如果不是这样的偶然,她就见不到路远,见不到他。就会让自己失去原本应该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男人。

    虽然相处的只是短短的几天,没有任何铺垫便成就了男女之间最亲密的关系。但是她知道,路远是不会嫌她轻浮,不会想她不是一个好女人。不算是一见如故,也不算是一见钟情。或许这就是缘分,命中注定了某个时间和这个男人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它会超越空间和时间的界限,让两颗心两个身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过去和未来变得不那么重要,他们不讨论过去,不设想将来。两个人心有灵犀地不去碰分离以后该如何去做吧话题。也或许是已经有过的生活经历告诉他们,关于未来的任何承诺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们彼此虽然对未来还都没有很明确的目标,但好在他们都知道自己可能要什么。重要的是他们都并不想为了对方做出让步和妥协。

    分离是痛苦的,而比分离更让人痛苦的是明明有很多种选择可以不用这么痛苦,双方却都要看似理智的选择这种最冷酷的方式。其实他们未必知道真正的幸福是什么?以为保持自我,努力奋斗活出个人样来,不给对方添麻烦就是为了给对方自由的选择,让对方幸福。

    直到很多年后的一天,纸醉金迷的外滩最有名的时光酒吧,孤独地举着一杯“往日时光”的苏晓梅想如果岁月可回头,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守在那个小院里,陪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能陪一天就一天,能陪一个月就一个月,也许一天一月的过久了不小心就过了一辈子。

第七十五章

    苏晓梅回庆海了,她没有让路远去火车站送她。她对路远说:“你去送我,我会忍不住流泪的,还会舍不得走,可你知道我必须走的。有些路既然选择了不管多难,不管前路多么的不可预测都要坚持着走下去,没有回头路的。”

    或许这条前行的路对苏晓梅和路远来说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为了自己选择的生活,为了应该去努力的那些人,他们都得坚定地一直走下去,不能回头。

    路远悄悄地给苏晓梅风衣的口袋里装了两百块钱,他不知道他的梅姐是不是缺钱,但这是他的心意,全部的心意。原本他半年来攒下了四百块钱的,本想用这笔钱等强子来了以后买辆新的三轮车。两个人一人一辆车,会更方便些。晓梅来了后,买件风衣,一张回庆海的车票,又把仅剩的两百块钱给她带走。他现在算不上一贫如洗也差不多,目前的窘迫几乎和他最初来滨江时差不多。

    苏晓梅走了,当她坐上火车的一瞬间,禁不住柔肠百转。一切就像一场梦,而她多么愿意在梦中不会醒来。

    这原本是对她而言极为陌生的城市,是因为有了那样一个偶然相逢的男人,让她对这个城市充满了眷恋。这是虽然短暂体验却极为幸福的一段时间,她绝望地想到自己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再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她迷恋他的身体,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有一股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都想和他长相厮守的冲动。可她的心里也明白。这个男人注定是不会属于她的,她现在走还会有一段美好的回忆。留下到最后就是无法弥补的遗憾,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大概就是苏晓梅现在内心的真实写照。

    当她无意间从风衣口袋里摸到一卷钞票时,她的内心是极度复杂的。在每个月工人平均工资只有三四十块钱的当下,因为他的到来,路远几乎花费了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

    这又说明什么呢?她想这也许是因为她在路远心中很重要,值得他这样对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不想欠她太多,虽然知道钱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他至少心里会少一些负疚感。当然也可能两方面的因素都有?

    或许晓梅分析的路远的想法有着很大程度上的合理性。虽然当时的他确实没有想那么多,他有的只是最朴素的一些想法,认为晓梅回庆海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会很需要钱。他给的两百块钱虽然不多,可是他尽力了,这是他现在能够拿出的全部能量。重新一贫如洗的他做为一个男人,对这样的一段所谓的恋情做了最大的努力,也因此内心得到了暂时的平复。

    生活总要继续,日子每一天都要努力地过下去。路远知道徒伤悲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虽然刚刚开始体验到男女之事的乐趣的他,是很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可生活总是不会尽善尽美的道理,已然贯穿了他成长的整个过程。生活的遗憾对他而言不过是成长的一部分罢了。

    新三轮车买不成了,原本计划买辆新车两个人一起跑的计划势必要做出调整。

    因为小年过后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路远几乎没有去拉过码头和港务局下属各单位的旧报纸和废纸壳,虽说数量不多,可架不住攒的时间有点长了。路远和强子一辆三轮车,连整理再往小院拉也着实让两个人忙了几天。中间在稀稀拉拉地帮海边的渔民拉些冻鱼到城里来,倒把两个人搞的有点手忙脚乱起来。

    好在这样的忙碌只有几天,遗留下的货清理差不多了就又变得清闲了一些。随着天气一天天的变暖,码头上的人多了,久违开航的码头重新起了锚,各种物资的聚集也一天比一天更多。

    路远领着强子去师傅家认了门,在经过和苏晓梅的亲密接触之后。荷花的事情在路远心中越发的平和起来。和他的梅姐相比,荷花还是一支娇羞的花骨朵,而苏晓梅却是桃花开的正艳,对男人极具诱惑力和杀伤力。

    路远和荷花最初的交往,在路远而言,更多的还是对情欲的渴望。至于在感情上的投入程度其实并不深。当他品尝了苏晓梅这杯醇酒,对荷花青涩的味道已经不太感兴趣了。

    不管怎么说,师傅师娘对他除了在荷花的问题上保留了私心,其他方面一直都把他当做亲人。自己的好兄弟来了,当然要去拜一下码头。

    对路远和强子的到来,最开心的就是师娘和山杏。师娘一直认为如果路远不是背负着那么多的责任,能够留下做上门女婿的话。那她绝对是最愿意荷花嫁给路远的人。

    看看荷花现在那个对象,站没站样,坐没坐样,还有点瞧不起乡下人的意思。她不知道女儿是看上他哪一点了,在她心里路远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路远能把强子领进家门,说明他还把她和老马当成长辈亲人。一个春节,大女儿海棠仍旧下落不明,二女儿又领会那么样的一个男人。最小的山杏也不省心,说都是他们欺负远哥他才搬走的。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城里的小院子里,辛苦一天回来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春节也没来家里过,正月请吃酒找了一个借口也没来。这让山杏心里极度愤怒,她找了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与父母大吵了一顿。她还警告爸爸妈妈,她可不是见异思迁的荷花,等她长大了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谁都别想管她。

    当然,山杏这样的怒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苏晓梅。她去远哥家去看他,那个打扮入时的女人一脸风骚样,把远哥的眼睛都看直了。平时山杏去了,路远总是会关心她冷不冷,想吃点什么?这次可到好,远哥的眼睛里只有那个“老女人”狐狸精,那么大的年龄,打扮的还那么妖艳,把远哥迷的神神叨叨的都不好好和她说话了。

    就连她走,本来是想让远哥挽留一下,她顺势找个台阶就不走了。谁知道远哥无动于衷不说,还让她早点回家,这把她气的,她发誓远哥不来二十里铺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第七十六章

    路远和强子的生活渐渐走上了正轨。在强子来到滨江一个月后,路远终于凑够了一辆新三轮车的钱。车票当然是志武帮忙搞的。

    有了这辆车,两个人可以分头行动。路远和强子说好,码头拉人和拉散货的收入各归各的。旧报纸和废纸壳以及彭守一帮忙联系的港务局公家业务的收入,算是共同的收入,月底算账分钱,一人一半。

    强子自然觉得这样不合适,他本就是投靠着路远来的,车是路远买的,路子也是他辛辛苦苦趟出来的。自己到这什么贡献都没有,就要分走一半的钱,他觉得太不合适,坚决不干。只要路远看着给他些工钱就行,能到滨江两个好兄弟在一起他已经很开心了。

    路远的答案很简单,既然是好兄弟,就不要纠结该拿多少钱。说好了对半分,这事儿就定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五月底,强子到滨江快三个月了。他和路远两个人的业务一直很稳定,彭守一对路远一直很照顾,听说他老家又来了一个兄弟,好像和舅舅还有那么一点关系。出于善意和对路远韧劲的欣赏,就又帮他联系了一个码头的废纸壳。这样路远和强子几乎每天都有几百斤的废纸壳收回来,这让他们每个月都有两百多块钱的固定收入。算上平常拉人,拉散货,拉海鲜的收入,路远算了算,虽说强子拿走了差不多一半的钱,自己的收入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略有增长。

    收入的增加让路远欣喜的同时,他也敏锐地意识周围环境在发生着很大的变化。首先是街面上摆摊的多了,商品也越来越丰富。还有就是城市里的人也越来越多,更多的农村人在农闲时节来到城里找活。别的不说,每天到志武他们废品收购站卖废品的小贩比前两年就多了不少。更别说城里多了一个又一个的工地,建筑工人大多数都是农村来的。

    他能够和强子从棒子沟走出来,就意味着有无数和他们境遇差不多的年轻人,会从他们的乡村走出来。晓梅姐能回到庆海,要靠自己的能力去闯生活,自然也会有无数她那样背景的年轻人,要把目光从原有的受局限的地方看向更远,拥有更大的格局,更广阔的视野。几乎每天都有港务局的旧报纸回收,这让路远养成了读报的好习惯。在报纸的政策文章里,他看到了政府鼓励多种经济形式并存的提法。

    路远为此特意给王教授写了一封信,具体地向他请教多种经济形式是什么意思?王教授做为经济学的专家,已经从现在政府的政策中读出了很不一样的味道。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没有明确的提法,摸着石头过河,政策导向应该是让老百姓先做起来。

    而且王教授通过南方的同学了解到,在粤省个体经济已经蓬勃发展趋势起来。港商在深城和羊城做了很多三来一补和来料加工的业务,还出台了各种政策吸引港商来内陆投资,经济搞的如火如荼。

    他给路远的回信里这样说道:“国家有可能适当放开更多的经济发展模式,鼓励个人创业,鼓励多种经济形式并存。”他告诉路远自己很欣慰,他能够在滨江站住脚,听守一说他在滨江做的还不错。并且鼓励他赶上了一个很好的时代,年轻人要敢于去闯,去尝试做一些以前没做就过的事,胆子可以更大一点。最后王教授又说道:国家有可能放开个体工商户的营业执照,鼓励个体户发展。让他有机会不妨去尝试一下。

    王教授的信他读了好几遍,强子看他认真地样子,也把信拿过来读了一遍,觉得这也没什么啊!现在干的不是挺好吗?反正他是挺知足的。

    一个月可以收入两百多元钱,这是他几个月之前还在赚每天一块钱的时候无论如何不敢去想的。就那一块钱还是胡大叔看在外公的面子上给的。

    要不是路远告诉他,写信回家不要告诉家里在外面每个月赚多少钱。也不用把钱都寄回家里,自己攒一些,万一有个什么大事也不至于拿不出钱来。其实路远想说的是强子家里弟弟妹妹都大了,花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他应该留一些属于自己的私房钱。

    强子和他不一样,他爹秋山残了一条腿,弟弟妹妹又小,担负起家庭的责任是他责无旁贷的义务。他之所以留一部分钱不寄回家里,一方面是想留下点钱以图后用。对眼前的工作他是既满意又不满意,从收入的角度讲应该是知足的,可是从发展的角度看格局还是小了。所以他要留下一部分钱做本钱,一旦有合适的机会他想在试试别的行业。

    还有一方面的原因,他是不想让自己家里成为众矢之的。一个村子的人都很平静的保持着差不多的收入过日子,就你路远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挣那么多钱回来。这会引起红眼病的,自己这一家人本就是外来户,被闲言碎语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不是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点,他甚至还想把每个月寄回家一半的钱在砍掉一些。这样也好让村里人知道,外边不是那么好混的,挣钱可没那么容易。

    强子当然听他的,他知道路远比他心思重,不管是干活还是思考问题都比他想的更长远。

    两个人统一口径,和家里人说的都是在码头扛大包,很累挣的钱也还好,每个月七八十块钱,寄回家五十六十的,剩下留自己零花。

    路远则要多寄一些钱回家,他在信里特意嘱咐爹娘不要到外边和村里的叔叔大爷们说,自己一个月寄回多少钱,要低调一些。

    秋山和翠莲都不是张扬的性子,懂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现在路家的日子在棒子沟绝对算的上好过的那一部分。女儿嫁给了大队领导的儿子,女婿在公社大修厂上班挣工资。女儿开着村里唯一的小卖店,家里的油盐酱醋,弟弟妹妹用的纸笔文具都有了着落。儿子又每个月都寄钱回家,村里的老少爷们都说秋山夫妻俩可是得了这个过继的儿子的福了。人长得精神不说还能挣钱,村里已经有媒婆上门提亲了,翠莲嘴上不说心里可是很满足,越发地想念已经离家快两年的儿子了。

    翠莲让小敏给路远写信,让他别光想着在外面挣钱,要把自己照顾好,今年不管多忙一定要回家来一趟,家里人都很想他。

第七十七章

    生活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很多时候看上去很偶然的一件事,其实内在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六月中旬的一天,天气已经变得很热了。如果不是路远不喜欢像强子一样穿个大裤衩,套个跨栏背心就去工作。这样的季节他也应该穿的清清凉凉去应付一天满头的汗水。

    这几个月正是码头业务最多的时候,路远早就和强子商量好,旺季要不怕辛苦,多赚钱,多攒钱。等到淡季钱不好挣了,就已经有了一定的资本再去找另外的赚钱机会。

    苏晓梅回了庆海,也带走了路远短暂的身体和精神的欢愉。他试着给他的梅姐写过信,虽说只是试探性的问候和关心,但他相信苏晓梅能够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情谊。遗憾的是他写了两封信都没有得到回应,原本他以为是地址错了,或是梅姐刚回庆海太忙没时间回他。直到他意外地收到了顾小佳写给他的信,他才明白梅姐是故意不给他回信的。

    感到怅然若失的同时,路远选择了理解。他想梅姐这样做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自己又何必执迷不悟呢?就当是一个迤逦的梦吧,不管怎么说,那个梦里留给了他很多关于美好的记忆。

    顾小佳给他的信里满满都是回忆的味道。在信里小佳回忆了棒子沟时路远对他的照顾,当时没觉得有多珍贵,现在想想觉得特别怀念。有对他再回城的事情上大力帮忙表达了非常真诚的感谢。一直想写信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苦于以前没有联系方式。好在这次晓梅回了庆海告诉了她路远现在的地址和生活工作情况。知道他过得还行,内心很欣慰。也为因为她的事情连累路远远走他乡充满了愧疚,想表示感谢又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合适。

    最后小佳还详细地介绍了她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工作上的事情说了很多,包括和爸爸学做服装的事。谈了自己关于未来的一些想法,也说了对时局的某些看法。关于生活和家庭,小佳没有说更多,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如果不是因为苏晓梅偶然来到庆海,两个人又偶然的醉酒发生了双方都没有预料到的局面,接着又有了一段短暂亲密的时光的话。小佳的信是足以让路远心潮澎湃、浮想联翩的。

    可处于路远现在的年龄,对女人身体的迷恋更容易左右他的情绪。而苏晓梅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做为一个完美女人的形象牢牢控制着路远的心。他觉得自己的情感和灵魂暂时是有归属的,在被别的女人诱惑,是对情感的不忠诚。

    所以小佳的来信并没有如意料之中对他的冲击那么大。他更多的是陷入一种复杂微妙的情绪当中。要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顾小佳毕竟是他曾经的白月光,心目当中的女神。在那样一个真诚简单的年龄里,做为美好纯粹的记忆,清楚明晰地刻在他的心田。坦白地说,不管是荷花还是苏晓梅,当她们走近他身边,触动他内心的时候。她们的身边都无一例外地占据着顾小佳的影子。后来路远明白这也是苏晓梅要和自己保持距离的原因之一。

    小佳在信里隐隐地表达了对往事一幕幕的追忆,其中掺杂了成年男女之间的思念的情绪。似乎有着很强烈的希望有一天两个人可以再次重逢、相遇。

    路远踌躇了大概有半个月,才提笔写了一封简单的回信。

    信里他首先说明帮她回城只是因为回城最适合她,棒子沟终究不是她的久留之地。自己也不过是做了一点点正义的事情,实在不需要什么感谢。当然他其实所要表达的意思大概是这样做我很愿意,让她不要挂怀。

    其次他也觉得很想念她们,她用的是她们,因为他想顾小佳肯定会和苏晓梅在一起讨论一些关于他的话题。他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梅姐,很想她。路远还说,以前觉得自己是没有机会去到庆海的,可是看见世道一天天的变化,又觉得将来未必没有可能去到庆海。

    最后路远说他觉得小佳的思路是对的,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时代变了,找个工作谋生未必就是走向美好生活的必由之路。条条大道通罗马,他相信小佳姐将来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他说自己的某些想法和她是契合的。同样认为以后个体户会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为什么一定要去找个铁饭碗端呢?做个有理想有操守的个体户,可能手里捧得是银碗、金碗、钻石碗。只要国家政策允许,就要大胆地去尝试,去闯出一条路来。所以对于小佳以后有自己单干的想法非常的支持。

    这也是到迄今为止,在小佳看重的几个人里唯一对她明确表达了支持和赞赏想法的人。这让顾小佳内心很欣慰,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内心不在那么空泛,灵魂也不在那么孤独。她甚至在午夜那些奇怪的梦里,与路远交织纠缠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梦醒的时候除了身体和精神的满足还多了一些对现实的期待。不明白哪里来的自信,她很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有和路远相见的那一天。她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并把那未来不可确定的时间化作一份精神上的强烈暗示,告诫自己,现在之所以这么努力,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能配的上某些人对她的期待。

    就这样路远和顾小佳隔一段时间就会写封信说说彼此现在的生活,坦露一番彼此内心的感受。但路远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有意提起晓梅姐的名字,但是小佳却很少正面回应他关于苏晓梅的消息。这样他很无奈的同时又觉得很困惑,这有些偏离了他对整个剧本的演绎。正当的打开方式不应该是这样的,遗憾的是他不知道什么原因。

    强子把黄穗领会家,路远有些匪夷所思。怎么那么凑巧,去送个货就能捡个姑娘回来,还是一个不傻不笨的大姑娘。

第五十五章

    刘为民的爸爸妈妈对儿子突然兴起的热度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他们对儿子的了解,也就是最长两三个月的热度,追到手离散伙也不远了。毕竟老刘和老马是厂领导班子里的同盟,虽说不是亲侄女,可到时候真传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家里大人的关系就会显得很微妙。老厂长还有两年就退休,做为副厂长里排名第一的刘厂长对这个位置是觊觎已久的。

    老谋深算的马守余当然也能看到这一点,最初他也保持了按兵不动。荷花虽不是自己的亲侄女,他也不能眼看着她吃亏,否则自己对守山夫妇也不好交代。

    但是私下里他对这事儿保持了足够的关注,还告诉车间里荷花的师傅暗中留意,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提前告诉他。

    当大家都以为厂长公子刘为民只是为了新鲜玩玩而已时,都没想到这次刘为民竟动了真心。

    而最先发现端倪的正是荷花的师傅刘志琴。刘志琴三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相中上之姿。具服装厂的八卦之王后勤科的牛姐说,刘志琴和马守余之间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什么。事情的来源已无证可考,但她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的故事人证物证具有,应该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只是传这件事情时马守余已是一车间的主任,他找牛姐谈了一次话,又送了一张自行车票给她。当时牛姐的大儿子结婚正需要给女方买辆二六自行车。不知道是谈话的“大棒”起了作用,还是自行车票这根“胡萝卜”产生的效果。自此以后牛姐便三缄其口,在也不提这个话茬了。有好事者拿这事凑热闹,牛姐还要义正言辞地怒斥对方,不要在厂里散布领导的谣言。

    马大主任和荷花的师傅刘志琴到底什么关系,关系又发展到哪一步已无从考证。但刘志琴在一车间是马守余的心腹这事儿却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不然马守余也不会把侄女荷花交给她带,私下里还把弟弟、弟媳送女儿进厂的原因告诉了她。这当然也有交底委托刘志琴给荷花介绍对象的意思。

    有了马守余私下里的交待与委托,刘志琴对荷花格外的关照。没有多少社会阅历的荷花很快便将师傅引为知己,本就没多少秘密的她没用多久,就把自己变成了师傅眼里的透明人。她和路远的事,刘为民约她看电影的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都告诉了师傅。

    有着足够社会经验又心细如思的刘志琴自然知道怎么能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改变心意。她没有直接说路远的不好,而是一边夸山里农村来的孩子朴实厚道,一边又把自己听来的农村一些愚昧的恶习当玩笑讲给她听。周末休息还会领她去逛城里的商场、公园,潜移默化地告诉荷花做一个城里人有多好。

    刘志琴是聪明的,她对荷花的这些影响也是立竿见影的。这让荷花心里自然产生了比较,原本还对和路远的未来充满信心的她,在她接触了全新的城市生活之后产生了动摇。

    刘志琴趁热打铁地跟她说,刘为民的爸爸是副厂长,为民约她看电影她总是退掉会让刘副厂长没面子,同时她的伯父马主任也会很难做。又给她讲了一些厂里领导层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荷花不能给伯父添麻烦。

    有了刘志琴行之有效的劝导,荷花想去和刘为民看场电影也没什么,又不是真的搞对象。只要她不说路远就不会知道,不知道就不会生气,此刻她的心还是站在路远这边的。

    很可惜,诱惑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荷花的单纯爽直,如野花一般灿烂夺目的笑容,如孔雀般秀美挺拔的身姿,完全吸引了刘为民。他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所谓恋人都是脂粉,而荷花才是他苦苦追寻的明珠美玉。他掉进了一张情网之中不能自拔。这次他想结婚,不想在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耍流氓了。

    算是好女也怕赖汉缠吧!荷花渐渐也对刘为民有了一些好感。与路远的木讷和不善言辞相比,为民风趣幽默,会唱歌跳舞,嘴里经常蹦出几句当下很时髦的词来。而且他穿上蝙蝠衫和牛仔裤,带上墨镜的样子还有点小帅,和他一比,路远显得太土了一些。

    刘志琴很快就发现为民这次是对荷花动了真心,便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马守余。

    马守余先是找到快退休的老厂长,帮老厂长要结婚的小儿子装修婚房的水泥、木料给解决好。附带着提了提自己侄女转副业工的事儿。

    马上到站的老厂长,临到退休的前两年,已经在为自己人走茶凉以后的事做准备了。能不得罪的就算是下属也不在得罪,谁知道哪天人家就会成了领导,自己虽然退了,几个孩子里到有三个在服装厂上班。得罪了这些人现在倒没什么,毕竟他还在台上。可万一将来他们秋后算账,倒霉的却是自己的孩子。

    对力所能及能帮一把的,老厂长也不会放过顺水人情的机会。就像老马侄女转副业工的事儿,虽说入厂时间只有三个月,达不到厂里要求。但是办法总是能够想出来的,评个车间积极分子青年标兵啥的,勉强也就能说的过去了。副业工又不是正式工,在七八百人的服装厂还不算多大的事情。

    马守余之所以急着给荷花转成副业工,既有他答应过守山夫妻的原因。又有为荷花抬抬身份的考虑,一个临时工要做副厂长家的儿媳妇,是太有些丢面了。

    副业工虽说照着正式工还差很多的事,但是荷花的农村户口转成非农业户口非常难办,正式工的目标是有很大难度的。但副业工也是正经有编制的工人,厂里不能任意辞退,老了也有退休工资,和临时工不可同日而语。勉强有了和刘副厂长攀亲戚的资格。

第五十六章

    滨江是个海滨城市,夏天的气候凉爽怡人,很适合旅行度假。只不过八十年代初的华夏国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大多数人都忙着为生计奔波。同时各种制度限制和票证的实行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人员的正常流动。

    比如路远来到滨江,没有介绍信就坐不了火车,住不了招待所。没有粮票也不能到国营饭店里去吃饭。到了二十里铺没有师傅在村里报备,他也没办法在码头工作。当然他能够在码头找到一份装卸工的工作,更应该感激的是远在龙江的王教授,和他在港务局工作的外甥彭守一。

    路远对王教授的慷慨帮助一直铭记于心。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写信给王教授,他会把自己在书里看到的不懂的东西写信问道,偶尔也会把自己的困惑说给王天风。王天风很愿意看到一个农村孩子这样的变化,这在他略显枯燥的教学生涯当中也算一个小小地亮点。如果因为他的影响,能让一个孩子走出穷困的山沟沟,也不枉他在那里度过的数年光阴。

    直到荷花和刘为民正式约会前,路远一直以为荷花是因为工作忙的原因没时间回二十里铺。虽然“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样深情文言的词句他说不出来,在他心里存留的就是这样的念头。对于荷花变心的事他从来没有想过。

    发现问题的是林志武。

    志武惊人介绍,认识了振华厂二车间的王香香。两个人见了几面彼此印象还都不错,这就有了继续交往的基础。而且两个人的关系也得到了双方家长的认可,香香也是知青返城安排到振华厂上班。相同的经历使得两个人交往的过程中很有些共同语言。两个人的年龄都说不上小,在一起交往的目的自然是奔着结婚去的。

    志武妈妈对儿子的亲事很是着急上火,是个像样点的姑娘都觉得当自己的儿媳妇合适。香香在家里也是老姑娘的类型,能够赶快嫁出去也了了她父母的一桩心病。

    两个人的要求都不算太高,在彼此的身上很容易找到共同生活的契合点。关系处的一日千里,虽然在一起还没两个月,除了上床那点事儿,男女之间那些勾当两人已经尝试的差不多了。

    看电影是这个年代少有的娱乐活动之中比较典型的约会场所,情正浓时的两个人一方面是为了看电影,一方面也是想电影院这样的场合可以让男女之间亲密无间的接触更有私密性。

    振华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二车间的香香并不认识一车间的荷花。荷花还是个入厂几个月的新人,住在厂里的宿舍。香香则在二车间上了两年班,算半个老人,家就在附近,不住宿舍。两人没有多少可以接触的机会,再说七八百人的大厂,不认识的人多了。

    但是香香认识刘为民。振华厂的青年女工就没几个不认识刘副厂长家的花花公子的。刘为民的恋爱轶事是振华服装厂青年女工茶余饭后很好的谈资之一。可能是因为生活的无趣,使得服装厂的女工对稍微能引起热议的八卦都趋之若毛。刘为民恰恰就是振华厂很有传播行的话题之一。老子是厂领导,自己又在厂里最好的科室上班,平时对厂里稍有姿色的姑娘经常的邀宠献媚。所以服装厂的女工可以不知道厂长是谁,一定一个花花公子刘为民是哪一号。

    因此在电影院门口,志武和香香举着电影票等着排队进场时,香香便指着长头发喇叭裤的年轻人告诉志武,那便是她们厂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刘为民。

    志武只是扫了一眼,便没在多看。他有一个普通人的觉悟,知道做一个花花公子是要有资本的。他没有那个资本,心里也说不上羡慕,想的只是敬而远之。

    引起志武注意的是他听见那位刘公子口中喊他身边的姑娘的名字。

    路远偶尔来城里看望荷花,见不到人时就会转到志武上班的废品收购站找他聊一会。通常两人会到就近的一家私人小饭馆,要上一盘花生米,再来一份祘炒大肠,一瓶当地的小烧。一瓶酒两人均分,就一瓶,喝完再没人吃上三个馒头。

    路远之所以喜欢这个小饭馆,首先是因为它位置清静,来吃饭的都是熟客。饭馆的老板兼厨师是钢铁厂退休的厨艺,手艺没得说。其次还有小饭馆可以不用粮票,这年头不用粮票能吃饭的地方不多。路远手上最缺的恰恰就是粮票,志武倒是每月都有粮票配额,可他不能总是让志武花钱。现在他每个月赚到的钱比志武多上不少,除了按月寄回给爹娘的钱,手头总会留个三四十块应急。

    他和荷花也算在搞对象,总要有比平常更多的花钱的地方,所以他是有意识的多留了一些钱在身上。等到荷花去城里上班,他这钱反倒花不出去了,手上竟然小有盈余。

    路远对码头上的工作总的来说还算满意,一不小心他成了码头上出工干活最多的人。师傅在工资方面没有任何的克扣,每个月算到他手里的钱都有一百二三十块。要知道现在国营厂正经的八级钳工月工资也才105块。志武在废品收购站长了一级工资还不到四十块钱。和他们比,路远算得上这个时代的高收入人群了。

    口袋里有了钱,说话的底气就足。志武知道他工资高,也就不和他去争。两人在滨江的这段时间,友谊突飞猛进,算得上是好兄弟的层次。一顿饭连酒也不够三四块钱,谁花都算不上多大的事。

    作为滨江路远唯一的好朋友,志武的耳朵自然没少听到荷花的名字。也知道荷花进了服装厂。说心里话志武是不看好这段感情的,假如说荷花没有到城里上班,两个人之间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的话,那现在志武认为两个人的结局是注定了的。

    但是他知道路远是个内心很坚定,很有主意的人。就没在这件事上多劝他,最多也就是喝酒的时候半真半假的让他别太把女人当回事,毕竟路远才十八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第五十七章

    当林志武听到刘为民在电影院门口喊荷花名字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怎么会有和路远对象重名的姑娘?他下意识地朝着刘为民喊话的方向看过去,与刘为民的时髦相比,荷花穿的倒是中规中矩。即便如此,志武还是看到了一个妩媚靓丽的姑娘。

    荷花是听了师傅刘志琴的话,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大伯和刘副厂长的关系才答应来和刘为民看电影的。她觉得看场电影也没什么,正好借这个机会告诉刘为民自己有对象了。应该说这时候她的心还是偏向于路远的。

    香香在志武的耳边小声地说道:“这次不知道哪个姑娘倒霉,据说刘大公子处女朋友没有超过俩月的!”

    志武朝那个叫荷花的姑娘又望了望,对香香说:“你帮我打听一下,那姑娘是不是新进厂没多久,家是二十里铺的。”

    香香警惕的眼神盯着林志武:“怎么,你认识她啊!和你有什么关系!”

    志武笑笑说:“看你想多了不是,路远的对象也叫荷花,刚进你们厂没多久,我这是怕有人给我兄弟戴绿帽子。”做为林志武最好兄弟的路远,香香是知道的。

    刘为民虽然心花,逗女孩子开心的本事还是有的。插科打诨的总能找到有意思的话题逗得荷花呵呵的笑。一场电影看下来,荷花并没有说自己有对象的事,反而默许了刘为民下次再约她。

    就这样接触久了,路远的影子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淡薄,感情上也越来越疏远。原本就疏于见面的两个人就算偶尔到一起,也是相对两无言。当路远在想有些亲密的动作时荷花也会本能地抗拒。

    路远本就不是一个很主动的人,见到荷花这样的表现,自己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往往都是不欢而散。

    香香把打听到的荷花的信息告诉了志武,这时候荷花和刘为民已经名正言顺地在厂里出双入对了。志武思考了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路远,他不希望自己的好兄弟一直蒙在鼓里。虽然知道真相会很痛苦,但越陷越深结局会更悲惨。

    当志武告诉路远荷花可能和服装厂副厂长的公子在谈恋爱这个消息时,时间已快中秋。路远来到滨江再有一个月就整整一年了。

    出乎志武意料之外的是,路远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示出过度的伤心和气愤。十八岁的他虽然没有搞过对象,对女人更说不上多了解。可身在异乡的他早已不是棒子沟的那个懵懂少年,一年来闯世界至少让他学会了思考。这一年当中经历过的人和事带给他的影响几乎是过去十几年的总和。

    他早就感受到了荷花的变化,问题是他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他试图去挽回彼此之间的关系,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觉得荷花是个好姑娘,师傅师娘对他也不薄,反复思考权衡之后还是觉得,荷花跟了自己未必会幸福,还会伤了很多人的心。

    因为顾小佳的事情,他已经连累了爹娘和德福爷,还害的晓敏姐嫁给了二狗。晓敏姐还是每个月都会写信给他,告诉他家里的一些变化。刚结婚时写信的语气还是轻松的,多少有些初为人妇喜悦在其中。最近的来信内容就变得很平淡,寥寥几笔就带过了,字里行间路远似乎能感受到晓敏过的并不快乐。他知道自己原本是个粗线条的人。这一年来经过那么多事,读了那么多的书才让他变得心思细腻了起来,不在以简单的对错和是非来判断问题。

    而且坦率的说,当他与荷花在一起时,确实感受到了因为一个异性与自己的亲近带来的身心的欢愉。让他以为爱情就是这个样子的,认为自己也可以忠于自己的爱情。以为自己和荷花也会像棒子沟的爹娘一样,不管生活多苦都会互相扶持着过下去。

    可自打荷花去城里上班,两个人几个月见不上几面,并没有让他感受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彻骨的思念。当然想还是会想的,只不过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想。甚至有时候他想假如荷花移情别恋对他未必不是一种解脱,也可以对身边的人都有一个交待。此时的他还分辨不出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对荷花爱的不够,还是因为在爱情面前是个懦弱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说,志武很明确地告诉他荷花可能和刘为民谈对象的事时。他表面上的云淡风轻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失落而已。他不过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失恋已经是他这个年龄最沉重的打击之一。他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志武很惊讶路远的老练,见他并没有捶胸顿足,借酒消愁,更别说什么过激的举动了。

    路远说:“志武哥,扪心自问,我和荷花在一起确实不太合适。我家的情况你都了解,真让荷花跟我去了棒子沟,说不定真是害了她。师傅师娘也舍不得女儿嫁那么远的,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分手的话我又说不出,现在这样挺好的!”

    志武能够听出路远看似平静的背后内心的酸楚,拍拍他肩膀说道:“兄弟你行的,不就是一个姑娘吗?我看你的面相命里犯桃花,现在也未必是坏事,你总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路远习惯性地摸摸鼻子说:“我还犯桃花啊,谁跟了我谁倒霉,桃花也是烂桃花。”

    这次两个人破例多喝了一瓶酒。路远喝的多些反而越喝越清醒,志武喝的少却先醉了。

    路远把志武送回废品收购站值班的宿舍,把他安顿在床上躺好。此时外面的雨下的正大,透过志武宿舍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他的内心一片悲凉。

    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怨恨荷花的,他怨她不够相信他的能力。凭什么她就不能相信自己带不给她幸福,凭什么不相信他可以凭自己的努力让身边的亲人都能过的好。她又凭什么辜负自己对她的一片深情?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活出一个全新的让别人仰视的人生来,他要让所有轻视他的人后悔。

第六十二章

    路远在病好了之后和师傅师娘认真地谈了一次。

    他第一次完整地讲述了自己为什么从冀北农村和以前的二伯现在的爹,去了沂春小兴安岭深处的棒子沟。也说了爹在给林场扛木头时被车碾断了一条腿。他还说因为自己犯下的错在棒子沟呆不下去了,阴差阳错的来到了二十里铺。

    他既没有夸大也没有刻意地隐瞒现在家里的状况。直言做为家里的长子要为家里的日子承担责任。他坦诚而又情真意切地感谢了师傅师娘一年来对自己的照顾,他甚至还列举了一个又一个的事例,证明师傅师娘对他的好超过了装卸队里所有的人。他试图把自己的诚意表达成对他们夫妻以及全家人的感谢。

    路远很认真地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讲给师傅师娘听。他的意思是想说明并不是因为他们对他哪里不好才选择离开装卸队。真正的原因主要是想去尝试一种不一样的生活,装卸队的活不错,赚钱也多,但是一直这样的做下去他有些不甘心。

    路远不知道自己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是否清楚地表达了自己想说的意思。但他想自己至少已经把要离开的决心表达明白了。

    那个善良的女人明白了路远的意思是要离开装卸队,也不会在她家里住下去了。听到这些她眼泪汪汪地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愧疚和不舍。人家也是有父母疼爱的孩子,虽然没有受到人家大人的嘱托,让他们照顾好孩子。可天然的善良的本性让她觉得自己有这样的义务。路远和荷花两情相悦地谈对象,本应该是由他们两个人决定自己未来的感情和生活。可做为家长他们动用了让这个孩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能力,硬生生地拆散了两个人。

    虽然理由是他们舍不得女儿远嫁,对女儿将来的幸福没有信心。可毕竟他们采取的手段是不太光彩的,这会伤害到路远。试问一下假如自己的孩子在千里之外遭到这样的对待,他们做为父母会怎么想呢?这违背了她善良的本心。

    马守山一颗接着一颗的抽烟,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女儿这件事上做错了什么!他相信现在这样的选择其实是对路远和荷花两个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这个勉强认下的徒弟人品和能力他都是认可的。如果路远能够留下来他甚至可以同意荷花嫁给他,装卸队也交给他。就算老马家的家业都交给他都是放心的。马守山相信路远的人品,知道他将来会比女儿还会更孝顺他们夫妻两。

    可是路远要把荷花带走是万万不可以的,他已经走丢了一个女儿,绝不允许再有一个女儿从自己身边离开。女儿是他的逆鳞,谁都不可以把她们带走。

    马守山一直觉得码头和装卸队就像一个小江湖,既然是江湖就要有江湖的规矩。路远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可他在和荷花谈对象这件事上是有责任的。做为男人他应该认识到这件事会有一个不好的走向,他得承担事态发展的后果。

    对路远在荷花进城以后一系列的表现,马守山在内心里还是赞同的。拿得起放得下才算的上真爷们,码头上讨生活除了能干还要讲义气,能忍,打碎了牙要往嘴里吞。男人的面子到任何时候都不能塌,做人做事要让老少爷们竖个大拇哥才行。

    所以老马对事后路远既没有对他们夫妻二人有过什么不敬,也没因此破罐子破摔,更没在其他人面前说三道四还是很认可的。对徒弟是走是留他就一句话,师傅师娘都是真心对他好,什么时候到这里就算到家。

    总之,告别和离别总是人生当中及其无奈又令人伤感的经历。人越是善良就越是如此。

    小山杏背着爸爸妈妈偷偷溜进路远的屋子,她含着泪说:“远哥,你能不走吗?二姐会为她的选择后悔的。你别走,等过几年我长大了嫁给你做老婆,你留下来好吗?”

    山杏的话让一直努力维持着平静与坚强的路远内心变得异常柔软。他笑着去抚摸了一下山杏的头发,说道:“傻妹妹,可不能那么想,你要好好上学,将来考个大学出来,有文化才能有出息呢!”

    山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道:“远哥我舍不得你走,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哥哥。你和二姐搞对象时我可开心呢,想着有一天会叫你姐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都怪荷花进了两天城,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二十里铺还装不下她了呢!你看吧,将来她会后悔的。”

    路远强忍着自己因为内心被触动,泪腺要分泌而出的眼泪,笑着说:“杏啊,我最近读了一些书,大概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太长了,爱情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荷花选择了别的男人,那一定是因为她心里觉得那个人比我更适合她。我不知道她将来会不会幸福,但在我心里,她的幸福比我自己的幸福更重要。我不怨她,真的,只要她能够过得好,我的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山杏陪着路远说了一会话,路远怕师傅师娘担心,便劝她回去休息。并且肯定的告诉她自己不会离开滨江,暂时也不会离开码头。就算他真的搬了出去,他也会经常来家里看望他们。经过今天晚上的谈话,他已经在心里不在怨恨任何人。他相信师傅师娘都是善良的人,他们也只是不得已做出的选择。刨开荷花的事儿,他们全家对他算得上有很大的恩惠,他不能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路远辞去了装卸队里的活,又托志武在滨江城里距离他上班的废品收购站不远的地方,花五块钱的房租租了一个小院。院子不大,有两间正房住人和一间耳房堆放杂物。路远去看了,房子收拾的很干净,房主刘大爷去了滨江另外一个区给儿子帮忙。房子就空了下来,正好志武单位的老孙和刘大爷住邻居,听说他要租房就介绍他来了这里。

    刘大爷也是个爽快人,听说只有路远一个人住这院子,看小伙子人也很朴实,简单交待了几句收了三个月的租金就把钥匙交给了路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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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要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可以陈词,那么路远的命运似乎是在人生的最初就被注定了的。他本没有远大的人生设想,最初的他不过是想和周围的人一样能够填饱肚子,能够在长大的年纪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睡在一张床上。他从没想过自己未曾展开的世界会是那样的光怪陆离,又如药一般苦涩……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