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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异乡的小酒馆     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txt下载     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电影散场了,两个在拥挤的人群中象恋人一般亲密的青年男女,低着头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色渐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此时荷花的心里像抹了蜜一样,一颗心被爱情的雨露滋润着,温柔、热切甜美。仿佛期盼已久的愿望终于尘埃落地,身边的这个男人,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和自己有了非同寻常的联系。

    荷花看看左右无人,勇敢地伸出胳膊挽住路远的手臂,又把身体紧紧地依偎在他身上。

    路远犹豫了一下想挣脱出来,可一想到电影场上旖旎的画面,还有身边散发着浓浓的少女气息的温热身体。他发觉自己的脑子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脑袋里想的是要保持距离,不能在陷的更深。而身体却很诚实地靠的更近,同时有一种冲动,很想揽过身边的姑娘,把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里。

    两个人走到一个拐角处,荷花似乎是被脚下的一个石子硌了一下,身子不经意地歪向了路远这边。路远赶紧伸手托了一下,小声地说:“怎么样,脚没崴了吧!”

    荷花含羞带怯地回道:“没事儿,一颗小石头。”

    说完这些两个人又沉默了不知道说些什么。

    眼看快到师傅家的大院,路远在邻居家的院墙外收住脚。荷花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沉吟了一会,路远说:“荷花,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一直对我好我都晓得,可是师傅是不会同意你和我在一起的,我怕最终会伤到你。”

    荷花靠在路远胸前,含情脉脉地说道:“远儿,我不怕,我喜欢你。从你到我们家我就喜欢你了,爸爸妈妈同意还是不同意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路远伸出手,把身前的姑娘拥入怀中,很无奈地说道:“你可真是个傻姑娘,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啊!”

    荷花噗嗤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说:“看你说话老气横秋的样子,你可别忘了,你比我还小两岁呢!”

    路远嘿嘿一笑,把怀中的姑娘抱的更紧了一些。

    初恋中的男女,时间总觉得过的飞快。两个人又在外面腻歪了一会,路远看时间已经很晚,就对荷花说:“咱们回吧,别等师傅找来可坏了!”

    路远和荷花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荷花回到她和山杏住的屋子。山杏还没有睡,看到二姐进来,兴奋地在被窝里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荷花问道:“二姐,你是不是和远哥约会去了,这么晚才回,电影可早就散场了。”

    荷花脸一红,瞥了妹妹一眼说:“小屁孩,瞎说啥,哪有去约会啊!”

    山杏靠近二姐的耳旁小声地说道:“二姐,你别骗我了,我和妈都看到你和远哥抱在一起了,妈的脸色可难看了,你等着妈明天审你吧!”

    荷花惊讶的问道:“真的啊,你和妈在哪啊,我们怎么没看到你们。”

    “你看你看,好亲热啊,这就你们你们的叫了,说说你和远哥都干啥了?他有没有亲你?”

    “小屁孩,你懂得还怪多的,别瞎说啊!我们就是说了一会话,哪有你想的那些!”

    “行,二姐你不和我说实话,看我告诉爸爸,你等着倒霉吧!”

    “别呀,好妹妹!不能和爸爸说,就他那急脾气……”

    姐妹俩说了一会悄悄话,这才各自睡去。

    路远躺在床上好久都没有睡着,他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不安,这事早晚会被师傅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一个结果呢?他有点不敢去想。想了很久没有想明白的他索性不再去管它,“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有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明白了这些,他也蒙头睡去。

    老马媳妇确实在看电影时看见了二女儿荷花与路远在一起。当时人那么多,她并没有注意到荷花,是山杏告诉她二姐和远哥在她们前面一点儿。她和山杏就在荷花与路远看电影位置的右后方十几米远。虽然她心里并不怎么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但这样亲密的举动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两个孩子真的搞对象,她倒不太反对,但是总要了解一下对方家里的底细,经过大人说和才算名正言顺。这样子的搞对象她是不赞成的,而且老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回来的路上她告诉山杏不要声张,千万不能和爸爸讲。山杏还和妈妈说:“妈,我觉得远哥挺好的,装卸队里那么多人,也就远哥还看着顺眼。人长得精神,又能干,还是你和爸爸的徒弟,二姐和他在一起多好啊!”

    听了小女儿的话,她没有做声。路远这孩子是不错,可是婚姻哪有那么简单!虽然路远已经来滨江快半年了,可家里到底是个啥状况都没有问过,将来万一两个孩子成了,是留在这还是回路远老家去。他老家又是什么状况,家里负担重不重?就是不想这些,让女儿嫁到好几千里以外,自己男人那一关就过不去。再说她也不同意女儿嫁那么远啊,海棠现在到底在哪还没有消息,二女子在搞这么一出,还让他们两口子活不活了!

    招女婿倒不是不可以考虑,路远这孩子真是不错,一看那秉性就是个孝顺孩子,也能干。可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人家父母啥意见也不知道。这事儿还得和孩子她爸好好合计合计。

    每个当事人都揣着各自的心思,第二天反倒没人提这事,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干嘛干嘛。忐忑不安的等着妈妈来审问自己的荷花,见妈妈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心里也很纳闷。但没人找她的麻烦还是乐见其成的,她想妈妈可能是同意她和路远在一起的。

    于是几乎每天晚上,荷花和路远都会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地找个地方约会。已经陷入甜蜜爱情之中的他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其它的事了。就连晓敏要结婚的事他也索性不在去想,富贵在天就随它去吧。

第四十八章

    和荷花的爱情让路远即兴奋又掺杂了几分惶恐。在内心深处,他总觉得自己对荷花还缺少一份发自内心愿为其倾其所有的感情。更多的是随着彼此越来越多的身体接触带给他欲罢不能的情欲的吸引。

    这让他内心极度不安,甚至感到自己良心上很卑劣。可每当他神智清醒想要抽身后退时,遇见热情似火的荷花他所有聚集起来的心智瞬间就会土崩瓦解,缴械投降了。到后来他索性不在去刻意审视自己内心的想法,荷花是个好姑娘,配得上自己用一生的时间和她好好地经营未来的生活。至于某些若有若无的念头,不过是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而已,脚踏实地的努力生活,让身边为自己付出对自己好的人过的幸福才是康庄大路。

    想通了这些道理以后,路远对与荷花的交往开始变得坦然。他也想过就算师傅师娘过问这件事,只要他真诚坦率有担当,他们也未必会反对他和荷花的事儿。

    自打那场电影之后,老马媳妇就对这事上了心。考虑到自家男人的秉性,她觉得还是先不要声张,至少应该先打听清楚路远家里是个什么状况,他自己又是怎么看待和荷花谈对象这件事的。

    马守常是马守山还没有出五服的家里兄弟,两个人算是一个太爷的孙子。因为守常也在装卸队里干活,两家人关系走的很近。而且守常踏实稳重,做事有板眼,口风还紧。老马媳妇觉得让他去探探路远的底细应该没啥问题。找了一个合适的时间,她和守常说了荷花的事,并且告诉他这事儿守山还不知道。让他成与不成都要保密,先别让守山知道。

    守常一想这是好事啊,他也打心底里喜欢路远这孩子。来码头这么久,重活累活路远从来没有抱怨过,知道自己是师傅的徒弟,需要往前冲的都是以身作则,从来没含糊过。小伙子能干、稳重厚道,真和荷花在一起,两人倒是真般配。

    守常找了一个码头上不忙的间隙,很随意地和路远坐在一条空船的甲板上,点上一颗烟聊起了家常。

    路远并没有意识到守常是在刻意地了解他家里的情况,这也没啥不能说的,守常问到哪他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等到基本了解了路远家里的概况,守常意识到事情麻烦了。爹是残疾,姐姐刚嫁人,弟弟妹妹还都小,合着这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这要让人家倒插门到老马家来也太不近人情了,而且路远自己也未必就同意。反过来一想,他要是同意倒插门反倒让人怀疑他的人品。

    守山家的嫂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他能看出来。海棠还下落不明,再让荷花远嫁这是肯定接受不了的。更别提自己那个爱女如命的大哥了。

    心里沉甸甸的守常有些后悔接了嫂子这么一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不管出于道义还是关系的远近他都得站在大哥和嫂子这边,可这样做对眼前的孩子未免太不公平,他也只有十八岁。扪心自问自己家的孩子要是在外地被人这般算计,不定恨成什么样呢!

    听了守常讲的路远家里的状况,老马媳妇的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原本她以为和和美美的一桩事情现在无以为解,别说老马了她自己这关也过不去啊!路远家里条件好坏她并不太关心,就算是穷的掉渣她也不在乎,甚至让她家帮一把这也没什么,这孩子她是真的稀罕。如果真能让他入赘马家,她觉得自己有信心说服老马同意,哪怕在给路远爹娘一笔钱她都能做主。

    可眼下的情况让路远入赘马家是不现实的,本就是过继来的儿子,现在一家老小都指着他做家里的顶梁柱呢!人家父母怎么可能同意让儿子做倒插门女婿呢?就如守常分析的那样,就算路远愿意入赘马家,一个弃养育之恩而不顾的人将来怎么保证对荷花好,孝顺她和老马呢!

    她知道这个事情变得复杂了。虽然村里的老少爷们明面上当着他们两口子都不说海棠怎么样,可背地里的闲话也没少传到她耳朵里。而且她心里明静静的知道,海棠是被戏班子里的二娃拐跑了。这事已经让他们两口子够窝囊的,老马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现在变得沉默寡言,村里的大小活动能躲就躲,和以前判若两人。要是荷花再来这么一出,他们两口子在二十里铺那真是脸当屁股被人笑话。

    想到这些,老马媳妇心里乱的不行。看着守常她说道:“她叔,这事儿你看咋办啊!你也不是外人,海棠那档子事让你哥在村里已经抬不起头来,荷花可千万不能再出事,这还让我们两口子活不活了!”

    守常叹了口气说:“可惜了路远这孩子,这孩子是真不错,不管是秉性还是干活,都是上上之选。这要生生拆散他们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妈媳妇说:“谁说不是啊,我也是看这孩子是真好,就当自个家侄子一样待他。荷花有那个心思我也没拦着,姑娘大了,总要嫁人。海棠要是不出事,我狠狠心荷花愿意走也就走了,可家里现在这情况,荷花怎么走啊!”

    守常说:“这事儿还要慎重,荷花的性子也挺犟的,管的紧了反而适得其反。退一步说,想法子把路远挤兑走,保不准荷花这丫头还真敢跟着一起走。这步要慎重,不能走。”

    老马媳妇说:“她叔你看这事儿要不要和你哥说说,要不等他自己知道了,还不立刻就炸,那就更不好收拾了!”

    守常点上一颗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说道:“我看还是要先想办法把两人隔开,先要断了他们的接触。然后再不动声色地给荷花介绍别的对象,年轻人分开时间长了,那事也就淡了。”

    守常又想了一会说:“我看这事儿还是我和大哥说,说通了在一起去城里找三叔家的老大,让老大想想办法把荷花招工到他们厂里。在厂里住宿舍,让老大把活在安排紧一些,不让她请假回家。不过嫂子你也知道,老大有些那个,就算是家里人不答对答对也不办事。”

    老马媳妇说:“嗯,还是她叔你想的周到,我看就这么办,这就找老大,该花钱花钱呗!你赶紧和你大哥说,一定要嘱咐他,这事坚决不能让荷花和路远知道。”

第四十九章

    马守山两口子背后的一番运作路远并不知情,他还沉浸在与荷花甜蜜的爱情之中。随着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浓,原本藏在心底的那份不可述说的柔情也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几个月以前还在纠结的码头装卸工作挣钱少的事,现在他也不在提起。每个月除了照例要往家里寄钱,手头上也比原来多留了几个零花钱。当然随着天气见暖,装卸的活计越来越多,加上师傅越来越惫懒,晚上的活干脆就不去现场盯,直接让他领几个人去干了。这也让他的收入有了很大的提升,最近两个月可以挣到一百多块钱了。

    路远没想别的,以为这是师傅再照顾他,想让他多赚几个钱。既然师傅这样信任,他自然要把活干好,既不能凉了师傅的心,也不能让吃苦的伙计们吃了亏。

    事实上马守山这样做的目的是很明确的,就是要让路远忙起来,让他忙的最好没有时间和女儿荷花搅在一起。

    老马媳妇不知道自家的小叔子怎么就把家里爷们的驴脾气给摩挲平了。这次老马出乎意料的没有闹,而是顺着媳妇的意思去城里找了家里的老大。又是送礼又是送钱的让守余大哥给荷花安排个工作。

    马守余是滨江振华服装厂的厂办主任,振华厂是市里企业,四个大车间七八百号工人。做为厂办主任的马守余要说安排个正式工可能还有些能力不足,但是安排自家侄女到厂里做临时工的能力还是有的。在收到守山夫妻俩送来的三百块钱和两瓶茅台酒后,他慷慨地承诺荷花临时工先干着,用不了一年就给荷花转个副业工。至于正式工那就得看机会,总之他是会尽力的。

    马守山打早对这个本家大哥是有些瞧不上的,原因是守余眼珠子太浅,眼里只看到钱。二十里铺不管是亲的还是远的有事求到他头上,都是要意思意思的,否则六亲不认。

    海棠十七八岁时家族里的长辈就提议让守山找大哥,把海棠办到服装厂去上班。那时候守余还是一车间的副主任,守山两口子确实也拿了点心和酒找了他。谁知道守余东西收下,事情却迟迟没有办,刚开始守山还以为是因为招工的事儿很难办,海棠才没去成。后来有人告诉他,光送东西是没用的,要送钱才好使。

    为这事守山有一年春节的家族聚会上,和守余撸胳膊挽袖子差点没动起手来。从那以后两家基本就断了来往。

    守常找守山来家里喝酒,把老婆孩子都打发出去,只剩下兄弟两。守常把荷花和路远的事掰开揉碎了给他分析利弊得失,告诉他再照他以往的脾气行事,二丫头保不齐也得走。

    因为海棠出了这档子事,马守山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也在反思,虽然他还是气恼女儿的不辞而别让他伤透了心,但实际上他心里是后悔到了极点。认识到以前自己确实做的太过分,对几个女儿管的过于严厉。现在守常把荷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他第一个念头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失去一个女儿了。

    所以守常的那些劝说他听进去了,甚至守常和他讲要装作不知道这个事,码头卸货时面对路远也要装作不知情,他咬咬牙也应下了。

    码头去的少,给路远压担子,一方面是让他没有时间与荷花约会。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在躲着路远,因为他怕自己某个时候搂不住火,把事情搞砸了。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路远来滨江半年多的时间总是师傅师娘的叫着,要说彼此之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因为路远家里的状况让他不能入赘马家,只能带着他心爱的闺女远走高飞。他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多开心,勉强也是能够接受路远做他的姑爷的。

    马守山夫妻俩所以这样处心积虑地要把二女儿荷花送进城里的工厂,也不想和路远撕破脸,最重要的还是想让事情可以无声无息地结束。这样做可以成全他们在村里人眼中的面子,也可以和徒弟能够继续处下去。为了这马守山不惜向守余低下自己倔强的头。

    守山和守常商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守常就去城里找到马守余。该说的说透,不该说的只字未露。重点还是自家兄弟要以和为贵,不然会被二十里铺老少爷们瞧不起。又把守山已经为自己过去的行为感到后悔的意思渗透给了守余。

    马守余坐在振华服装厂厂办主任的位置上,算的上八面玲珑的角色。除了贪点财是毛病,人情世故当然是能拎的清的,怎么说都是自家兄弟,守常把梯子递过来,他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场面做足。

    有了守余的拍胸脯子的承诺,守常回到二十里铺又和守山夫妻俩仔细地合计了一番。这才有了马守山夫妻带着礼物和钱去振华厂的家属院拜会了大哥守余。有了守常的一番铺垫,守山为了女儿也愿意低个头,兄弟二人自然是化干戈为玉帛,尽弃前嫌重归于好。

    守余的意思给家里侄女办事钱是不收的。这次他还真没有客气,海棠离家出走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别说守山就是他自己也觉得很丢老马家面子。荷花的事他是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不管怎么说,守山也是自家兄弟,帮一把是应该的。

    守山媳妇要给钱的态度也非常坚决,话说的也明白。她言辞恳切地对守余讲,这钱不是给他的,以后荷花真能上班,上边的车间领导下面的班组长,这些关系都要大哥帮着去走走。哪个环节都得花钱,他这个做大伯的帮忙是应当应分的,但总不能疏通关系还要他自己掏腰包。

    听了弟媳妇的一番话,本就对钱缺乏多少抵抗力的守余半推半就的把钱收了。这才有了一年之内把侄女转成副业工,还要帮侄女相看一个合适的城里小伙子。总之荷花的事儿就包在他身上,让守山两口子尽管放宽心。

    就这样在马守余一番运作之下,这年的六月荷花进了振华服装厂第一车间做了一名纺织女工。

第五十章

    荷花去了振华厂上班,这让路远绷了很紧的爱情可以适当地松解一下。尽管热恋中的滋味确实让他感受到了一份从未有过的新奇和幸福。这突然打开的属于他人生的一个新篇章,很好地让他在晓敏和二狗的婚姻中的负罪感走了出来。而荷花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的天真烂漫,也让他少年时因为顾小佳而寄存心底的关于爱情的想象没了踪影。

    是的,十八岁的路远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追求。能找到一个喜欢他,可以相依为命共度一生的姑娘,他认为这就够了。至于以后会怎么样,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师傅师娘为荷花找工作他也没多想,再说荷花能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他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此刻的他怀着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最大的善意。觉得只要自己坦率磊落的对他人好,那生活就应该是他想象中的和和美美。

    至于荷花去城里上班,两个人距离远了,见上一面也变得不太容易,他都没有想更多。他想荷花会和他一样,一旦在心里认定了对方,那这份感情就应该如磐石一般坚不可摧。所以他是打心底里发自内心的为荷花有了工作感到高兴。

    当路远尚沉浸在与荷花的甜蜜热恋之中时,远在庆海的顾小佳日子过的却并不美妙。

    自打春节顾小佳动了嫁人的念头之后,二姐很是上心,和老公商量着在机械厂找个条件差不多的小伙子,介绍给妹妹。

    善良厚道的二姐夫常大宽对长相清秀、知书达礼的小姨妹顾小佳很是照顾。经常和媳妇说起她这个小妹的不容易。那么小的年龄就去了北大荒插队,考上大学因为家庭的原因没有读成。好不容易盼着回城还不受家里欢迎,工作不顺心,住的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他们夫妻俩个提供了一张床的地方,真不知道这个姑娘会怎么办?

    常大宽把自己的那些工友年龄合适的反复掂量了几遍,最后还是觉得车间机修工高海还算合适。

    高海今年二十三岁,比小佳小一岁。人老实不善言辞,在单位就是踏踏实实地干活,领导和同事们对他印象都不错。家里有两间工房,父亲十几年前工伤去世,家里只有一个母亲把他拉扯大顶了父亲的工。母亲很疼爱自己的儿子,怕给高海找个继父会让他受委屈,就一直没找。现在也是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据说高海前两年处过一个对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吹了。

    常大宽觉得高海家里关系简单,高海是家里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来争父母的财产。有正式工作,厂里的机修工也是技术工种,三级工一个月四十八块钱的工资,在机械厂的年轻人里算高的。重要的是有两间房,小佳嫁过去会有自己单独的一间房。在人满为患的大庆海,还有什么比拥有一间房更让普通老百姓高兴的事呢?至少对顾小佳来说,这一间房对她的诱惑远远大于爱情对她的吸引。

    匆匆忙忙地见了几次面,中间还去看了一场电影。整个过程平淡的让顾小佳在很多年以后怎么也找不出,自己认为很神圣的婚姻留下过什么值得回忆的瞬间。

    反正她也没在乎这些,二姐家的四平米的房子她实在是住不下去了。并不是因为她矫情和不能吃苦,在棒子沟三九天出工她都受过来了,住的差一些还能算多大的事情。熬一熬总能过去的,这也是她回城以后一直给自己加油打气的话。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四平米的小屋有一半还被二姐的婆婆堆放了杂物,不过窄点小佳也能忍,谁让她住的是人家的房子呢?虽然也算交了房租,可阿婆还是认为她沾了姐夫家里的便宜。有时候她想三块钱的房租真的去外面找房子,也未必比现在更差,还省着背后听到阿婆说的闲话。

    又想到当初走投无路时二姐和姐夫收留了自己,姐夫还一直说不要她交房钱,这份人情她得接下。

    床小点也就算了,更可怜的是这间小房子紧挨着弄堂里的街道。本来就很窄的弄堂,被一家一户私搭违建的小房子挤的连个三轮车都开不进来。于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顾小佳就得听着弄堂里的人们都回了家,小巷才算肃静下来,她才可以正常的睡个觉。弄堂里的老人们早晨起的都早,有的天不亮就起来遛弯,把夜里的夜壶拎到巷子口的公共厕所去倒掉。

    这一早一晚的折腾,让顾小佳几乎没有好好的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比这更让她崩溃的是,巷子里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深经半夜在外边喝酒回来,还要敲她的窗子,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比这更让她不齿的是弄堂里有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也干这事,半夜敲窗子不算还想用工具撬窗子。

    这些事她都不敢和阿婆说,她知道自己说了这些换不来任何同情。用不了几天弄堂里就会传来她不正经勾引男人的闲话。她只能让二姐夫找几块木板,自己把窗子订死。可这样冬天还没什么,天气冷窗子总是要关死的。现在天气热了,本就闷热潮湿的屋子再不能开窗透透气,每个夜晚有多难熬是可想而知的。

    火柴盒厂的工作还那么累,每天都是一身的汗,贴身的衣服都会湿透。回到这个小屋别说洗个澡,水用多了阿婆就要唠叨一个晚上。

    所以这样的环境小佳实在无法忍受下去,她感觉自己的内心只剩下了最后的一根弦在那里绷着。她不知道这样的忍耐还能持续多久,但是有一点是很明确的。这根弦一旦断掉,对她而言就是一个人身体和灵魂的双重崩溃,她会疯掉的。

    在知青点她努力地坚守着自己的节操,为了回城甚至用了很不光彩的手段。回城又为了生活接受二姐和二姐夫的帮助,春节忍受着家里众人的白眼去强装欢笑。她忍受这些是因为她想证明自己的坚强和能力会让她有一天变得与众不同。她要让所有瞧不起她的人后悔,她要证明给那些践踏过她自尊的人看。

    可残酷的现实折磨的她筋疲力尽,她真的累了,这条黑暗的隧道根本看不到尽头。她要选择不让自己崩溃,不让自己发疯,那么换一种活法就成了她现在不二的选择。

第五十一章

    可是顾小佳还不知道,她的苦难命运还远远没有走到尽头。

    对高海顾小佳的第一个念头觉得这人还行,谈不上多满意,自然也没多少不满意。她现在对婚姻的要求已经降到了没有底线的程度,高海无疑还是在她的底线之上的。人不坏,家庭关系简单,最重要的是有两间房,其中的一间不出意外会是属于自己的。或者说这一间房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将属于她和一个原本陌生,却要保持最亲密关系的男人共同拥有的十几平米的地方。

    在心底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屈从于现实,是受不了生活的重压才选择和一个男人结婚。虽然她明明知道这就是结婚的理由。

    一个二十四岁的姑娘就要嫁人了,男人这本书她还没来得及翻开好好地阅读。尽管她一度对自己的另一半有着很高的要求。

    没有欣喜,没有浪漫,更不要提什么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婚姻对顾小佳而言只是生命走过二十四个年头的终点。她总要走到这里的,只不过现在的她为了二十四岁以后的日子不用那么煎熬,选择了重新开始。

    她表面上和其它要结婚的姑娘一样,看上去很开心,对未来的家庭有着自己的憧憬。和家人和火柴盒厂的阿姨、姐姐们讨论着结婚后该怎样管好自己的男人。甚至还会像老道的妇人一样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内心似乎被冰雪覆盖着一样的冰冷,她真的一点都不开心,对未来也没有太多的期盼。那个木讷的男人和她见了几次面,说的话都没超过十句。而她却要和这样的一个男人结婚,睡一张床。

    她只是想再怎么说也不会比以前更糟了,如果命运真的如书中写的那样有高低起伏,那她的命运不应该总在谷底徘徊。和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结婚过日子,总好过那些混混吧!她又想起了棒子沟的二狗,随之那个比她小很多看上去却像个大人似的年轻的路远也浮上心头。

    如果没有路远,没有苏小梅的帮助,她没准真的会嫁给一个混混,总不能为了逃避真的去寻死吧!这样想起来现在的结果还不算是很坏。

    那个年轻的大孩子还好吗?听小梅说他为了自己的事离家出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过的还好吗,还会记得自己吗?想到那张干净的面孔和眼睛里纯净的笑容,小佳方才觉得心里有了些许的暖意。

    结婚总是一桩大事,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常大宽、顾小珺夫妻两个既算是媒人,又算是女方的亲属。小珺觉得自己在妹妹的终身大事和回城后的工作生活上都是出了大力的,现在有种功德圆满的意思。出于虚荣心也好,对妹妹的爱护也好,总之她认为自己有大包大揽的资本。

    小佳的妈妈一直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闺女,插队还是回城家里都没为她做过什么。这要结婚了,作为娘家总要陪嫁两身新衣服,做两床新被褥。可是就连这最基本的嫁妆,小佳的爸爸也认为用不着,家里没有这笔开支。最后妈妈实在没有办法和学校的老师借了六十块钱买了这些东西,又怕这简单的陪嫁放在家里在被男人藏起来,干脆直接放在了小珺家里。就当二姐给的陪嫁好了。

    顾小佳对自私至极的爸爸,和两个对她漠不关心的哥哥早就凉了心。但凡他们对自己有一点点的关切,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有时她甚至恶意地想,还好他们不知道自己回城时的介绍信是偷来的,否则会不会把自己举报了也说不准。

    高海厂里没什么朋友,庆海父亲那一脉人丁凋零,仅有的几个亲戚平常也不走动。

    结婚找了两个同事,算他自己三辆自行车就把顾小佳娶进了门。三辆车他自己一辆拖着新娘子,另外两辆车轻轻松松地就把小佳妈妈和二姐陪嫁的两套新行李,和一些暖壶脸盆之类的带了回来。

    结婚的冷清场面是顾小佳没有料到的,虽然她本也没想会有多热闹。可是男一桌女一桌的两桌客人都没能坐满,也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婚礼草草地就结束了,小佳的婆婆接了新入门媳妇敬的茶就推说身体不舒服,回自己屋里去了。高海本就不善言辞,好在街道的李阿姨帮着插科打诨活跃气氛,才不至于让一场酒席气氛过于尴尬。

    想着婆婆整个过程都冷冰冰的一张脸,小佳的心被浇了个透心凉。她隐隐明白这场看似还不错的婚姻,恐怕会有不小的问题。

    二姐做为送亲娘家人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为妹妹嫁人而生出的兴奋随着小佳婆婆那张脸早就烟消云散了。她心里开始嘀咕别不是自己想做好事最后再把妹妹给害了,那小佳的命可是太苦了。

    荷花去了城里上班,路远码头上的工作又正忙。两个人由原来的每天晚上都要见上一面卿卿我我一阵,变成现在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彼此。

    除非天气不好,比如下大雨没法工作,路远就可以有时间去城里探望荷花。可荷花刚入厂还是个新人,出厂门口都不容易,路远去了两次都没见到人。只能拐个弯去废品收购站和林志武聊一会,偶尔两个人喝顿酒,又淘了几本闲书回来。

    还是春节委托志武留心的旧三轮车,志武倒是真上了心。这几个月有三辆报废的车都被他收拾起来,堆到收购站的一个角落里了。就等着路远来看看能不能攒一台能用的车出来。

    现在码头那么忙,师傅又一直不太管事,路远也没心思在去想跑三轮拉货的差事。但车给留出来了他不能让志武在单位难做,痛痛快快地上秤称重交钱。告诉志武现在先不急,还在收购站放着,等他忙过这一阵再来收拾这几辆车。

    他也大概看了看,攒出一辆能用的车应该问题不大,实在不能用的件换几个新的就成了。这要买新车一辆好几百块,他也买不起啊!

第五十二章

    结婚没多久,顾小佳渐渐发现了端倪。

    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也没经过男女之事,结婚前顾小珺还是给妹妹科普了一下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虽然说的有些隐晦,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小佳还是明白夫妻之间是要有很亲密的身体接触的。对这个她其实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既以为人妻,就要有一个妻子的自觉。再说生活还不就是如此吗?男欢女爱,生儿育女算是人之常情,她也不想免俗。

    新婚的第一个晚上,高海先是被母亲叫到另一个房间说了一阵悄悄话,说道后面小佳还听见婆婆尖着嗓子骂了男人几句。最后高海耷拉着脑袋回到属于他们两个的这间“新房”。

    小佳做为女人,最基本的矜持还是有的,况且对那事儿她也并没有多少期待。很大程度上只是想尽一个妻子的义务。

    高海进来就躺在床上,一句话没说。小佳一想这以后要在一起过日子,总不能整天这样冷冷清清的吧!便主动对高海说:“一天也怪累的,我给你倒水泡泡脚吧!”

    高海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小佳看看他,暗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去拿暖壶倒水。就一转头的功夫,她已经听到男人的鼾声了。

    小佳当然明白,这个男人不过是故作样子罢了,还能真有那么困倒头就睡着啊!尽管她不知道男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这原本就是凑凑合合的婚姻让她也没有多少热情去深究。她想这样也不错,说实话她还真没做好接受这个男人的准备。或许是男人太内向,也或许是两个人太过于陌生的缘故。小佳觉得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一家人过日子时间久了自然就没有现在的尴尬了。

    一宿无话,清晨小佳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的男人居然连衣服都没脱,还是侧卧的姿势背对着她。她也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天刚将将亮,起来烧饭还有点早。小佳瞪大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她本想去推一把身边的男人,要是醒了两个人可以说说话。看看那个背影还是算了,索性利用这难得的清净想想回城以后匆匆忙忙的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新婚之夜虽说有着种种地不如意,既没有想象中的令人羞羞的激情戏,也没有卿卿我我的耳鬓厮磨。小佳还是很满足,毕竟这间十一二平米的房子虽说仍旧是一间陋室,可和二姐家里四平米还有多一半的地方堆放杂物的棚子相比,这已经是婚姻给她最好的一件礼物了。

    她终于可以不用前半个晚上听弄堂里街坊邻居走路时的踢踏声,也不用担心后半个夜晚有人来敲她的窗子。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这桩远远谈不上多美好的婚姻竟然让她睡了回到庆海以后最安稳踏实的一个觉。她甚至奢望身边的这个男人最好一直这样忽视她的存在。回城的大半年她真的是心力交瘁,她想自己如果这样好好的睡上一段时间,身体和心理都会恢复到一个很好的状态。

    至于和这个男人、自己的丈夫好好过日子这件事,好像并不是特别迫切。她太累了,太需要好好的休息,让身体和精神都能放松下来。小佳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一个崩溃的边缘,那颗脆弱的心实在经不起生活的磕碰。能有一个安静的角落让自己舒缓下来,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就这样天色已然大亮,小佳有做小媳妇的觉悟。昨天结婚时婆婆的表现,她明白婆婆肯定不是好伺候的那种人。自己还是低眉顺眼好好表现一番的好,总不能新婚的第二天就生出一些不高兴的事儿来。

    高海家住的是一个大杂院,院子里住了十几户几乎都是机械厂的工人和家属。房子外面的廊檐都被住户们加长了出去,正好在廊檐下生火做饭。

    小佳先去把蜂窝煤炉子捅开,等火苗上来熬上稀饭。这样的炉子还有一个,做饭做菜两不耽误。

    周围的邻居好多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生火做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大杂院的好处就是热闹,一家有事大伙都能帮衬一把。不好的地方当然也有,那就是彼此之间都没啥秘密。隔壁说话哪怕声音大点都会被邻居听的清清楚楚。

    小佳小心翼翼又带着新人的热情和邻居们打着招呼,她发现邻居之间说说笑笑都挺自然。只是对她的热情给出的呼应更像是礼节性地,缺少了几分邻里之间的随意。在联想到昨天婚宴竟然没有一个邻居过来捧场喝喜酒,这未免太不正常。

    小佳心里一沉,不免压下了一些想法。她脑子一激灵又想到一个问题,婆婆五十多岁的人了早晨应该醒的更早啊!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呢?难道这是要给自己这个刚入门的小媳妇立规矩吗?

    本就对新婚之夜说不上开心的顾小佳心里升起了一些不好的念头。

    小佳熬了稀饭,蒸了一小屉混合面的馒头,又把昨天婚礼剩下的菜热了一下。她刚进这个家门,还不知道婆婆有什么规矩,她觉得这样中规中矩的早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婆婆是很尖刻的性格,总不能因为这个挑她的毛病。

    见婆婆和高海都收拾完了,小佳和婆婆打了声招呼:“妈,早餐好了,我端到你屋里吃饭吧!”

    婆婆照例耷拉着脸,眼角向上稍微抬了抬,冷冷地说道:“以后做饭还是要早一点啦!小海要上班挣钱养家的,不能迟到。”

    看到饭桌上摆的一盘馒头,婆婆又说道:“小海一天工作很累的呦,每天要煮个蛋给他吃。小海不喜欢吃馒头的,我都会给他去巷子口买上二两生煎的!当然咱们女人就不用的了,也不要干多少活的。”

    小佳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没有接话。她用眼角扫了一眼自己的男人。男人一句话都不说,给自己装了一大碗稀饭,两三分钟就喝到肚子里。冲着桌子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去上班。”

第五十三章

    小佳为了自己的新婚和火柴盒厂的厂长请了三天假,虽说对自己的婚姻从最初就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草草地收场。

    看着婆婆和自己名义上的男人母子二人的表现,小佳不禁想或许他们母子俩并不希望娶个媳妇进来。之所以让儿子和她结婚不过是堵众人之口罢了。

    她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应该的,这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应该有的恶意的揣测。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只要自己拿出一颗真诚的心和他们相处,她相信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请了假的顾小佳反而无处可去,有了婆婆的冷言相加,她在这个家里很是束手束脚。这个家准确地说还不属于她,箱子柜子该上锁的都锁了,钥匙自然在婆婆手里。她想收拾一下,又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下手,她觉得自己动一动什么婆婆就得告诉她,不要动。

    冷脸的婆婆几乎不出她自己那间屋,小佳想着和婆婆说会话,增进一些彼此的了解,毕竟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遗憾的是婆婆没有要和她沟通的想法,几句话就把天儿聊死了。小佳只好讪讪地随便找个借口出了婆婆的屋。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婆婆的屋里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张床几个旧柜子。却让她觉得整个屋里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似乎有种很压抑的氛围让她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她发誓除了吃饭她再也不想迈进那屋子一步。

    还有两天的假期,小佳发现空闲下来的自己竟然无处可去。回娘家是不在选项之内的,结个婚除了二姐、二姐夫,大哥大嫂三哥三嫂就当没她这个妹妹一样。爸爸就更不用提了,好在从小父女两就不亲近,小佳一度以为自己是大街上捡来的孩子,不然怎么在家里那么没有地位呢!

    她也想好了,好不容易有两天休息时间,她要出去走走。回了庆海这么久她还没有四处走走,她想看看这个城市和她插队下乡之前有没有多大的变化。正好借这个机会去晓梅的家里看望一下她的父母。

    细细想来不管是在棒子沟插队,还是回城的手续,就连过年晓梅给家里寄来的土特产都没忘了给她带一份。这份情义远胜过她一奶同胞的弟兄姊妹,经历过这样多的痛苦磨难,小佳更觉得这份感情的可贵。

    晓梅还不知道她结婚的事,本来她是想当成一件喜事写信告诉她的。现在看来喜事的判断还为时尚早,恐怕还得用白描的手法叙事,婚姻的成色到底如何还是以观后效吧!

    虽然高海母子对新入门的媳妇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热情来,但在面子和礼节上并没有太亏待小佳。彩礼没说要这边也没说给,最后高海给了二姐夫常大宽两百元钱,说这钱给小佳买衣服在买辆新的自行车。常大宽和顾小珺商量了一下,两百块钱一分没少的给了小佳。又在两口子的私房钱里拿出一部分,把小佳住到他们家里几个月来的房租都退给了她。

    常大宽本想把每个月十元钱的伙食费也给小姨子退回去,小珺说家里也不富裕,也不知道小佳嫁过去会不会过的幸福。这钱先别给她了,看看以后她们两口子为人处事如何。万一小佳将来再到难处就把这钱给她,日子要是过的好这钱就算了。

    总的来说,常大宽和顾小珺对小佳是真的够意思了。小珺甚至不止一次地用话点过小佳,意思当然是告诉她自己这个做二姐的已经很到位了,她将来可不能没良心忘了他们两口子。

    小佳自然要表一番自己的心意,话说的既热情又含蓄。只是她心里在想,如果二姐不是这样的向她表白,那她肯定会比现在更感激她们两口子。虽然她心里也明白,二姐和二姐夫能对他这样,已经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知道常大宽是个好男人,而顾小珺之所以对她还不错很大程度是因为嫁了一个好男人。

    两天的假期,顾小佳上午的时间买了一些礼物去看了苏晓梅的爸爸妈妈,又买了一件的确良的衬衣送到学校,和妈妈聊了挺长时间。下午她便坐上这个城市的电车,坐到一个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就下车转转。转完了就再坐一辆车,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

    对顾小佳而言,青春已经落幕。虽然逝去的青春并没有多少值得自己缅怀的记忆。爱情是空白的,想上的大学阴差阳错的因为莫须有的“海外关系”也最终变成了一场梦。为了这她一段时间很恨她的父亲和从未谋面的姑姑。现在她不恨了,准确的说是无爱无恨。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命运,一代人甚至两代人都在为曾经的历史买单。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份子,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回城了,尽管回城的手段算不上光彩。还有千千万万没有返城的知青呢,他们或许还不如她。

    青春啊,如此苦涩的青春。顾小佳坐在城市的电车里,希望这趟车可以永远一直地走下去。有起点没有终点,至少在行走的旅途上还拥有希望。而埋葬她青春的那个所谓的家,冷冰冰的让她难受,最痛苦的是她根本无法逃离。

    坐在电车最后一排座位上,看着行过的城市里熟悉和不熟悉的街道,顾小佳感到异常困惑。她想不明白是什么在掌握和摆布着她的命运?为什么看上去并不牢固的桎梏就像一只笼子,笼子的门一推就能推开,可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呢?

    而在滨江的路远此时已经感受到了身边气氛些许的变化。他开始意识到荷花去城里上班并没有最初想的那么简单。师娘对他依旧很照顾,生活起居都关怀备至,而且很坚决地免了他每个月的房租。但是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师娘的关心从内心上的疏远,这和以前是完全不同的。

第五十四章

    刚开始荷花到振华厂上班,路远并没有多想。他也不认为荷花上班就会和他感情上疏远。

    对于爱情和男女之事他也不过是个菜鸟,读过的书不多,更没有人言传身教过搞对象的套路。他以为两个人既然已经两情相悦,那就要奔着厮守一生而去,哪会想到中间会有什么变故呢?

    假如荷花没有去振华厂,而是一直呆在家里边,她所接触到的狭窄的圈子里,路远的表现和个人形象,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满足她对爱情、对一个两情相悦的男人的诉求。

    这里所要讲的不是说荷花是一个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女人。或许只是因为她曾经的世界过于单薄,没有见识和经历过更多的关于人生的色彩。二十里铺虽然离滨江市区只有十几里路,但它在城里人的眼中仍旧是一个农村。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都存在着极大的诧异。荷花做为一个美貌的姑娘来到振华厂,自然受到了比在二十里铺更多的关注。再加上厂办主任马守余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更多的年轻小伙子进入到她的视野里来。

    在二十里铺,她和路远唯一能算的上浪漫的事情就是去村里看场电影,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一个月赶不上两次。每天晚上路远干活回来两个人短暂的相聚不过是聊几句家长里短,最亲密的动作还仅限于拥抱。路远本就是很木讷不善言辞的性格,哄女孩儿开心的甜言蜜语他还没学会。两个人的感情很大程度上是特定环境下的异性相吸。只不过两个原本简单的人把它当成了爱情。

    振华厂就像滨江城市的小小缩影,涵盖了这个城市最有质感的生活方式。服装厂的年轻人和二十里铺,和装卸队的这帮糙老爷们一比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原本内心无比纯净的荷花,骤然之间就被扔进这个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环境里。这样的环境对于一个渴望丰富色彩的二十岁的姑娘是有着很强的吸引力的。她并不需要主动地去做什么,只要随波逐流就能够把原来的生活远远地甩在身后。

    马守余受了守山夫妻之托,要给荷花找个不错的对象。哪怕是条件差一点只要荷花断了和路远在一起的念头,那他们夫妻俩就不用担心,有一天姑娘会和路远跑去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山沟沟。

    在若干年以后,路远内心完全理解了师傅师娘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成长之后他懂了,天底下的父母就没有几对是不希望儿女生活的好的。他们都有足够生活的经验,他们信赖依赖于自己的经验,在这个基础上得出他们对未来的认知。而事实上很多时候这样的认知往往是对的。

    路远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过,就算荷花一心一意地和他在一起,那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留在滨江吗?他肯定是做不到的,不管是出于良心还是责任,他都不可能置棒子沟的爹娘和弟弟妹妹不管。入赘马家他在主观上是不愿意的,老家的父亲,棒子沟的爹都是倒插门的女婿。在村里的那份尴尬他是能够感受到的,他可不想自己也走那条老路。

    可要把荷花取到棒子沟,不说荷花能不能够适应山沟里的生活,就说硬生生的把师傅师娘心爱的女儿带到那么远,如果自己处在他们的位置,也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退一万步说,师傅师娘不反对,认可他娶了荷花回了棒子沟。他和荷花的一生就会幸福吗?他其实也不能保证。一直以来路远认为自己已将顾小佳的影子在心底里完全抹去,他相信自己会对荷花忠诚,会尽一个男人所能做到的去对她好。直到几年后的再次偶然相遇,他才明白顾小佳在他内心深处做为青春的印记埋藏的有多深。

    当然他最终也明白,顾小佳在他心里不仅仅是少年时对一个异性最美好的惦念。那还是他不甘于不满足生活的现状,而努力去追求突破环境和性格的牵绊,实现更好生活状态的一种向往。

    顾小佳是他少年时不可企及的,远远高于他的现实生活与内心所能渴求的高度。他渴望改变,渴望有着更“高级”的生活。

    马守余给荷花介绍的对象是振华厂副厂长家的公子。按说服装厂是不缺年轻貌美的姑娘的,副厂长家的公子在厂里供应科上班,无疑是厂里的一个肥差。小伙子长的也还行,家里条件更是没得说,找个好看的姑娘处对象自然不在话下。最重要的副厂长家的公子是正式工,而荷花刚入厂不到两个月还是临时工。

    单感情了事情是不能用常理来分析的,刘副厂长的公子刘为民见到荷花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他发现这个姑娘和厂里的那些女孩都不一样,一颦一笑既透着淳朴自然,还稍稍带着点野性的味道。就像一个吃惯了大餐的人,突然来了一份乡间野味,瞬间就觉得既开胃又赏心悦目。

    刘为民在厂里一打听,知道这姑娘叫荷花,是厂办主任马守余的家里侄女。正好他爸爸刘副厂长和马守余的私交还不错,他回到家便郑重其事地和妈妈说要和马主任的侄女处朋友。

    厂长夫人并没把儿子说的话当回事,为民上班的四五年里对象出了没有八个也有五六个了。姑娘的相貌都是很拿得出手的,最后还不都是不了了之。她相信儿子这次也就是几天的热度,过一段时间就忘了。再说她侧面打听了一下,那姑娘只是老马远房的一个侄女,刚进厂还是临时工。这样的条件和他们家也太不般配了,这样是老马的女儿到还值得考虑一下。毕竟老马现在是厂里书记的红人,据说还有可能升副书记呢!

    看着爸爸妈妈不为所动,刘卫民只能自己想办法。约了两次荷花看电影,都被荷花给婉拒了。荷花心里还想着路远,暂时还没有别的心思,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去看电影、轧马路,这事她还干不出来。

第五十八章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路远在废品收购站找了一块看上去窟窿少点的塑料布披在身上,跑进雨雾之中,毅然决然地向二十里铺的方向跑去。

    大雨从四面八方扑到他的头、脸,身体以及全身。他索性扔了被风扯碎的塑料布,淋着雨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一直向前跑。

    此时他的脑海里闪过八年前外公去世时的场景,那个曾经最疼爱他的老人竟然离开他已经整整八年。泪水夹杂着雨水顺着他脸上滑落,压抑了很久的情感在暴雨中喷涌而出。好像十八年来他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内心,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凉薄的一个人。

    外公去世他没有表现出多伤心,而外公分明是他长到十岁时最疼爱他的那个人。被爹娘接到关外,对生养自己的父母没有多少留恋,甚至还有些可以吃饱饭去一个新地方的窃喜。在棒子沟为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女知青陷自己的爹娘于尴尬的境地,连累着晓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到了二十里铺,师傅师娘对他像自己的儿子一样,可他又做了什么?明明知道和荷花在一起会让他们伤心,荷花也得不到幸福,还是没能拒绝爱情的诱惑,跟荷花搞了对象。

    他想自己这短暂的十八岁都做了些什么啊?他给这些至亲的人带来的只有无情的忘却和情感上的伤害。他觉得一颗心被冷冷的雨水冲击着直坠灵魂的最底部,原来他所有自以为是的努力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此刻的他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弃儿,心如死灰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顾小佳的生活并没有迎来她所希望的那种转机。在和高海冷冰冰的同床共枕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也曾试图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这样的夫妻又算什么?她甚至想就算这个男人真的有什么隐疾她也不在乎。夫妻在一起不就是要共患难、同富贵的吗,有事两个人一起扛就好了,再难还能比插队的时候难吗?

    然而遗憾的是,这个男人并不和他沟通。这就像一个医生,得不到病人的配合,治疗根本无从下手。

    郁闷的顾小佳索性放弃了夫妻同心的念头。她清醒地意识到就算这桩婚姻有多不好,她也要在这个家忍下去。刚回城时走投无路的日子她不想在过一遭。这个家至少在外人的眼里还是完整的,至于这个男人一定要同床异梦,那就这样下去好了,反正更糟的日子她都经历过。现在虽然仍有种种地不如意,但她至少有个叫做家的地方可以回。

    顾小佳没有和婆婆吵,更没和高海去闹。而是像一个勤快、贤惠的媳妇那样,上班之余把家里收拾的很周正。

    她平静的举止让经常在婆婆屋里窃窃私语的高海母子,有些摸不到头脑。他们原本以为这个媳妇会大吵大闹的。

    与路远几乎忘记了顾小佳不同,顾小佳现在倒是经常会想起棒子沟那个笑的很憨厚、高高大大的少年。路远几乎是她二十四岁的人生当中关于异性留下的最美好的影子。

    她会经常在午夜梦醒时睁大着眼睛,感受着身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冰冷的距离。那几乎从来都是一个背影,就算她偶尔装作睡着了把身体靠过去。等到的从来都不是热切的回应,而是那个身体似乎随时都在醒着等待着抗拒她的亲近一样。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她并不丰厚的人生经验给不了她一个答案。

    当她专注地盯着暗夜里黢黑的屋顶,听着偶尔传来的不知哪家的猫叫春的声音。她烦躁而蠢蠢欲动的身体就会想到那个叫做路远的大男孩。

    她渐渐地不可救药迷恋上了这种感觉,对身边的男人从身体到灵魂都产生了彻底的背弃。对这个法律上认可的男女关系的另一方,她彻底失去了任何欲望和身体接触上的可能。虽然她知道,如果有一天这个男人想占有她,她没有资格应该也不会去反抗。但是她仍旧有可以表达自己厌烦的权利。

    有时候她脑海中闪过的那些羞人的话语让她惊诧不已,她不敢相信这样的念头竟然萦绕在自己的意识里。她不是一个不自重的女人,更没想过要做一个不要脸的荡妇。

    她没有办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她还有着一具健康渴望热情的躯体。

    结婚以来的几个月里,唯一让顾小佳感到开心的事情是苏晓梅回庆海探亲了。

    做为棒子沟知青点最好的两姐妹,两个人的见面完全是真情流露的抱头痛哭和开怀大笑。

    小佳特意请了一天假,请苏晓梅去外滩一家老餐厅下馆子。这顿饭几乎花了小佳一个月的工资。不过她一点不在乎花了多少钱,她明白苏晓梅对她的情义和帮助是用钱无法衡量的。

    再说她现在婚姻虽算不上幸福,但经济上比过去宽裕多了。首先是火柴盒厂的工资涨到了二十五块钱一个月,多了整整七块钱呢!而且现在家里不需要她交伙食费,刚结婚的头一个月她也试着想交些钱给婆婆家用。被婆婆冷冰冰的推了回来,以后她索性就不张罗交钱,奇怪的是那娘俩似乎默许了她白吃白住,一次没说过。

    虽然仍旧赚的不多,至少没有以前那么拮据了。自己喜欢的衣服和一些小东西也能够添置几件,从这点上来说,她的婆婆和挂名的男人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顾小佳原本以为插队的日子是最苦的,可现在和晓梅在一起回忆十几个年轻人在一起奋斗的岁月,她发现这竟是她精神世界里最为丰盈的一段时间。

第五十九章

    苏晓梅所以回到庆海,除了探望几年都没有见的父母之外,还有些个人的想法。

    按照政策,几乎所有的知青点都被裁撤,知青已经全面的大面积的返城。晓梅虽然己经结婚,并把户口落到北岔公社。但在政策允许的范围之内还是有回到庆海的资格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在北岔有正式工作,而且有一个刚刚满周岁的孩子。和丈夫的感情说好不好,真要分开还有些舍不得。可真要带着一家人回庆海,又是及其不现实的事情。

    就是在这样一种矛盾心理的支配下,她才和丈夫说回庆海探亲。理由是妈妈几年的生日都没能在一起团聚,现在妈妈年龄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她正好借这个机会给妈妈过个六十岁的生日。

    回来的几天时间她也打听了其它一些知青和同学现在的状况。知道回来想找份工作实在是太难了,别说一份正经工作,连扫马路的清洁工都有好多人排队等着。她家里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退休,顶工的机会都让给了家里的哥哥弟弟,老两口又没什么过硬的关系和门路,找份工作帮不上她什么忙。更别说把丈夫和孩子一起带回来了,工作解决不了,吃和住都是问题。她听说有些知青因为没工作就在大街上摆摊,甚至去跑黑市。

    原本还只是想回来看看父母,顺便和家里商量一下有没有回来的好办法。爸爸妈妈当然愿意女儿能够回到自己身边,乡下再好条件也不如庆海。女儿下乡插队吃了那么多苦,能有机会回城他们当然愿意。

    爸爸妈妈的意思没有明说,意思是她自己回来家里还可以照顾。暂时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父母都有退休工资,能养的起她。可是要一家三口都回来家里真是招架不了,家里的其它兄弟姐妹也不能同意。

    最初的想法只是想回来看看,可等到了庆海,看见曾经的同学和朋友都回来了。自己原本并不强烈的回城的心变得没着没落,觉得再回到北岔简直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小佳并没有把自己婚姻里难于启齿的那些讲给晓梅听,能说的自然是看上去还好的那一部分。比如家里有两间房,丈夫的工作也算体面,自己也长了工资等等。晓梅因为一直为自己的事情发愁,倒也没有深究小佳婚姻的细节。表面上听小佳介绍的还行,心里还挺替她感到欣慰的。好姐妹日子过得好,她也为小佳高兴。

    两个人的话题自然绕不过棒子沟插队的那一段经历。毕竟两个人的青春和友谊都是在那个地方开始的。同时顾小佳也很希望在苏晓梅的口中了解一些关于路远的信息。除了苏晓梅,她也实在是没有别的渠道能够知道路远在做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些奇怪的梦境,其实她是可以很坦然的和晓梅打听路远的消息的。毕竟在她回城这件事上路远是帮了大忙,晓梅也是知道的。于情于理问一下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正是因为她身体和内心深处的某些不可言说的话题,让她谈到路远时有些扭捏不安。好像她曾经和那个男孩有过什么超乎寻常的隐秘关系似的,现在谈到他便觉得有些不正常。

    晓梅并没有多想,在她的认知里,只是认为路远和强子是出于正义才想到去帮小佳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中间还会有什么别的隐情。毕竟路远和强子年龄比她们小那么多,在乡下知青和大队的老乡们交集也并不多,她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

    强子和胡大叔学木工手艺,去北岔镇上干过短工。强子见过苏晓梅两次,也很愿意有机会到镇上找个借口去看她。在北岔无亲无故的晓梅因为和路远、强子共同参与了一件很离经叛道的事,情感上对他们有种天然的亲近,她也很愿意有这么一个弟弟。

    一来二去的,强子和晓梅反而混的很熟。而两个人见面时的话题自然也绕不开路远。所以顾小佳和她打听路远的消息,也算问对了人。

    于是顾小佳便在晓梅的叙述中了解到路远在棒子沟跑出来先去了龙江,又经生产队饲养处的王教授介绍去了滨江,在码头做苦力扛大包,据说在滨江还遇见了他们一起插队时的知青林志武。

    当苏晓梅平静地讲述着她所知道的关于路远的消息时,顾小佳微笑着听她说话。可她的心早已神游物外,那个在冥冥之中和她有着某种亲密联系的大男孩,是因为她才远走他乡。他才十八岁,却要在码头上扛大包,她很难想象一百多斤的麻包压在他稚嫩的肩头时的场景,那要吃多少苦啊!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她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痛,如果不是因为晓梅在这里,她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为了路远也为了她自己这不可捉摸的命运。

    强装着笑颜送走了苏晓梅,顾小佳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仅在名义上属于她的家。她借口头疼,没去管做晚上的饭,婆婆的冷言冷语她权当耳旁风,不去管它。躺在床上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涌动。

    坦率的讲,在她刚回城的那段时间已经把棒子沟的人和事忘记的差不多了。路远对她的帮助她也只当作一个小小的回忆藏在心里,知道两个人可能一生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也很少去想他。

    只是在结婚以后,她所经历的古怪离奇的婚姻,让她明白了那份友善是多么的难得可贵。而那个少年眼中对一个青春少女的仰慕之情竟然是她整个青春里收获的关于爱情的记忆。

    路远做为一个男人的形象又以另外的一种隐秘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这让她感觉到某种程度上两个人的灵魂是接近的,尽管她和路远说不上多熟悉和了解。但她知道那个大男孩的内心一定和她一样的孤独。

    而她不幸的婚姻和冷冰冰的家庭,让她和路远之间的关系隔着时空反而变得更加紧密。这让她的漫漫长夜变得不在那么难熬,让她枯寂孤独的心灵有了唯一精神上的慰藉。

第六十章

    被大雨淋了一路的路远跌跌撞撞地跑回二十里铺师傅的家里,他在意识还清醒把湿衣服换下来,换上干净衣服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他喝了一斤多白酒,刚在饭馆出来时还没觉得怎么样,在大雨中跑了一路酒精散发出来,回到屋里脑袋昏沉沉地勉强换了衣服倒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马守山媳妇没有看到路远去挑水,她还以为这孩子睡觉睡忘了。等到吃早饭还没见他出来,就有些不放心,便让刚起床睡眼朦胧的山杏去喊一下她远哥。

    老马家的几个女儿和路远相处的都很好,山杏也大概知道远哥在和二姐荷花谈对象。她也知道爸爸妈妈在密谋着想让二姐和远哥分开,关于二姐和服装厂一个领导子弟搞对象的事她也隐隐绰绰的听到了一些风声。

    在山杏看来,别的男人都比不上远哥。高大,英俊(虽然路远从来没认为自己长的帅)能干人又好。她相信二姐这次一定是看走了眼,本想等二姐回来给她好好上一堂思想教育课,奈何荷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还被爸爸妈妈叫过去聊了半宿,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早起二姐又去上班了。

    山杏已经读初中二年级了,思想里很有些独立自主的意识,很讨厌爸爸妈妈干涉儿女的婚姻。她大概也能想到大姐之所以离家出走,也是因为受不了爸爸的高压管制。

    确切地说,路远病了。醉酒加上淋雨,他发烧了,昏昏沉沉的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山杏敲他房门时他有气无力地告诉她门没关。走进这个还算整洁的小屋,山杏见路远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被烧的通红。

    山杏赶忙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说:“远哥,你发烧了!怎么这么大的酒味,你是不是喝酒了?”

    路远勉强笑笑说道:“没事儿,杏。我这就起来,洗个脸去上班。”

    山杏把要起身的路远又摁了回去,说道:“都烧这样了,还干什么活,你不要命了!远哥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二姐你才这样的!”

    路远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对关心自己的山杏说什么。

    山杏看着远哥这个样子,很是伤心,她说:“远哥你别动,我去叫妈妈,找村医打一针吧!这样好的快些。”

    说完不等路远回答便快步走了出去。很快师娘便跑了过来,进屋一边叨唠着一边去摸路远的额头。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弄的,肯定是昨天淋雨浇感冒了!我先给你下碗面吃,山杏去村里喊大夫了,一会打一针。”

    路远憨笑道:“师娘不用去喊大夫,我没事的。你在汤里多放点姜,我发发汗就好了!”

    虽然并不知道路远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又被大雨淋湿成这个样子。但她隐隐还是猜到这个孩子如此颓废是和自己的女儿分不开的。这个善良的女人心里隐隐觉得愧疚,她在想她们夫妻两个对这孩子是不是太狠了一些!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她真的挺稀罕他,如果不是舍不得女儿远嫁,她一点都不介意让他做自己的女婿。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女人的心里很纠结。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女儿和眼前这个男孩儿回到一个不知名的山沟沟里去。那也许会是他们夫妻一辈子的痛。

    怀着这种既内疚又想不出更好办法的女人,只能用母亲一样细心温暖的照顾让眼前的事情能够有个好一些的结果。

    路远来到二十里铺快一年,第一次是因为身体原因没去码头上扛大包。这也是他长到十八年来第一次看医生,还被打了一针。在他有限的生命里他甚至一个药片都没吃过。

    躺在床上的一天他想了很多,想明白了一些事,也有一些事理不清头绪。可有一件事在他心里是明确的,那就是他要离开师傅家,也要辞掉码头上的工作。

    这样做的一个原因肯定是因为荷花的。路远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去面对荷花,她总要回家的,甚至下一次回来就有可能带着新处的对象回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那样的场面,装作若无其事他是做不到的。去责问荷花,或是把那个男人暴揍一顿,他认为自己也做不出来。不管怎样那都是让所有知情的人都会感到尴尬的局面。荷花之所以这么久不回家应该也是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样的局面吧!

    因为这个理由,路远想自己走就算退了一步,这样的结果对所有的人都好。此时他的内心对荷花的感觉很复杂,曾经热情似火的姑娘这么快的移情别恋。这让他的内心极度的不舒服,好像自己不明不白的就被踢出局,这让他尚不坚强的自尊感到屈辱。同时这个事也深深地教育了他,使他明白,一个人想要被人瞧得起,唯一的途径就是越走越高。

    荷花之所以选择和他分手,终究还是做了对自己最有力的选择。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爱情,尽管路远不愿意相信荷花是因为不爱他才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

    离开师傅家当然路远也有很现实的考量。他越来越坚信自己可以做成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绝不仅限于在码头扛大包。

    他冷静地分析了自己从帮顾小佳返城,再到龙江找到王老师,又来到滨江找彭守一到师傅的地盘扛大包的整个过程。包括他没来多久就成为了码头最好的装卸工之一,甚至用师傅家的三轮拉货挣钱。

    他想不是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都能够做到像他一样的。他相信这样的过程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他认为自己还可以挑战生活更高的难度,通过更多的改变自己而让生活过得更好。

    通过和王老师的通信,和这段时间在志武的废品收购站买来的书与捡来的旧报纸。路远隐约感觉到即将来临的时代会是和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完全不同的大时代。不是每一代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的,他有幸生活在一个波澜壮阔充满变革的时代,就不能辜负命运对时代的眷顾。

    他冷静而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多大的能力去做什么时代的弄潮儿,也成不了影响很多人命运的商贾大鳄。但是他可以尝试着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去影响自己身边的亲人和朋友。

    想到这些,他觉得内心颓废不平的心绪平静了很多。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既然已经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他便努力地克制自己,不为其它庞杂的思想左右自己。他只要沿着自己并不明晰的目标坚定的走下去就好。

第六十一章

    苏晓梅在庆海停留了大半个月,最终也没有下定决心到底是回来还是不回来。她的内心矛盾至极,一方面是自己实在不愿回到那个连一家电影院都没有的东北小镇。另一方面又舍不得孩子和自己的男人。

    她和爸爸妈妈还有关系不错的同学朋友都聊过这事儿。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苏晓梅要高过顾小佳很多个段位。不管是上学期间还是知青插队,都算得上是小团体里的风云人物。

    在回城的事情上所有人的意见竟是出奇的一致。都认为她应该趁着国家现在有政策赶紧办手续,别等到哪天政策又变,后悔就晚了。还有的同学干脆建议她回去就离婚,孩子也不要带,自己一个人先回来再说。她看出来父母和家人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小佳做为她最好的朋友和姐妹给她的建议当然也是回城。毕竟北岔和庆海的条件是根本不具备可比性的。但是她不建议晓梅放弃孩子,至于男人可以退一步看。自己先回来,把自己安顿好回头再梳理这段婚姻。晓梅随对此不置可否,事实上她对小佳的方案很是上心。这可能是现在唯一能够让大家都接受的方案。

    带着这样的一种纠结和不安,苏晓梅在中秋节前回到了北岔。

    顾小佳和同组的工友倒了一个休息日,陪着苏晓梅来到了庆海火车站。

    两个已为人妇的女人很是感慨地伫立在空旷的站前广场上。此时此刻两人心里竟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上一次她们站在火车站广场离开这个城市是什么时候呢?那时候是怎样的一番意气风发,那时真的以为广阔天地大有所为。可现在呢?两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相视的眼神里都写满了无奈。

    旁边走过来一个胸前跨着相机的年轻人,手上拿着一张六寸的大照片问道:“两位女同志要不要合个影,留个纪念。我们是国营照相馆,可以寄照片的。”

    小佳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笑着问苏晓梅:“小梅姐,我们拍一张合影吧!我记得上一次一起拍照片还是知青点集体合影的黑白照呢!”

    晓梅点点头,两个人站在站前广场的中央,背景便是巨大的“庆海站”三个大字。

    送走了苏晓梅,顾小佳又回到那让她既尴尬又平淡无奇的日子当中。很多时候她因为这种不算正常的生活内心烦躁不安,而其余的时间她又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有这样的一段宝贵的时间,让她原本快要压抑崩溃的精神得以放松和舒缓。

    因为苏晓梅的回来,小佳难得的和她一起参加了一次知青聚会。这次知青聚会不仅局限于北岔公社返城的知青。包括苏晓梅的一些同学,还有整个在沂春市返城的苏晓梅那一届的知青来了很多人。

    知青聚会是苏晓梅当年的一个爱慕者组织的。借用了区团委的一间活动室,中午大家还在一家国营餐厅聚了餐。场面既热情又热闹,很多人在这个场合讲了许多激情四溢的话。既有对曾经岁月的缅怀,又有对新生活新时代的憧憬。

    小佳也看到好多知青回城以后工作安排的都不错,更有高考毕业的大学生一副意气风发的表情让她羡慕不已。而最让她感到惊奇的是,有两个没有分配工作的知青举手投足竟是很有钱的样子。小佳因为和其他人不是很熟,大多数时间都是跟在苏晓梅身边。她亲耳听到那两个知青和晓梅说,让她不用担心回城以后的工作。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可以和他们一起去练摊。现在国家的政策是改革开放,他们的货都是在粤省的羊城进来的。那里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几乎全民都在做生意。内地需要凭票才能买到的货他们那里几乎全有,货发到庆海至少翻倍的赚。这钱可比上班来的容易多了。

    小佳对他们的话很是上心,一直以来只知道埋头工作的她,现在偶尔也会关心一下政策。厂里过期的报纸,收音机里的新闻,她都认真地去读去听。读的多了听的多了还真让她学到了一些东西。她也隐隐地感觉到国家的大方向要变了,以前被打击反对的事情现在都在努力修正。

    她很认真地想,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呢?总是靠着火柴盒厂的工作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这个不靠谱的家说不准哪天自己就会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她总要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吧!

    顾小佳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要改变一下目前的生活状态。

    她先去学校找了妈妈,妈妈再有一年就要退休了。爸爸比妈妈大三岁,再街道办的成衣铺子还能干三年。小佳的想法是让妈妈去找街道办的书记,正好书记家的孩子是妈妈班里的学生。她想借着这层关系把自己调到成衣铺去和爸爸学做衣服。

    她相信随着人们的收入越来越高,以前穿不上的衣服样式会被人们重新穿回来。爸爸虽然人自私又冷漠,可她想如果自己只是去成衣铺和他学裁剪手艺,爸爸应该还是会教她的。当然他想学的可不是现在世面上流行的这几种款式,她要学的是父亲裁旗袍和老式西装的本事,爸爸的手艺是经过师傅的,在这一行里算的上是前辈了。

    妈妈现在是家里工资收入最高的一个,这两年又很少有人提过去的出身了。妈妈在家里说话的地位明显提升了很多,从火柴盒厂调去成衣铺,不过是临时工换个地方干活,比大街上扫马路的清洁工安置起来还要容易。

    小佳在供销社买了两瓶黄酒和一些罐头点心,和妈妈一起在徬晚天刚擦黑,一般人家正好吃过晚饭的档口造访了街道办书记的家。

    寒暄过后,小佳的妈妈带着恳求的口吻和书记说起了女儿已经结婚几个月了,和丈夫想要生一个宝宝。火柴盒厂的工作过于繁重实在不适合一个正要备孕的女人去做。想让书记帮忙把她调去成衣铺,成衣铺虽然工作也不轻松,至少可以坐着干活。

    书记想了想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一个临时工换个工作的事。现在大伙的工资收入比前两年高了一些,来裁新衣服的人越来越多,成衣铺添新人也在情理之中。来找自己办事的又是孩子的老师,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小佳很顺利地从火柴盒厂调去了成衣铺。再没去找街道办书记之前,小佳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妈妈说了。只不过她略去了婆婆家里自己的遭遇,只说为了以后有个长远的打算。以前的外公是庆海小有名气的资本家,母亲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长大,受过经商思维的熏陶。对社会的发展反而有自己成熟的看法,虽然没有明说,可心里是赞同小佳的想法的。

    妈妈回到家里和爸爸进行了一次严肃而深刻的长谈,措辞及其冷淡地对丈夫过去对女儿的表现表达了不满。又以最后通牒的方式告知他,不要对女儿有什么成见。女儿已经成家了,不会在来占家里的便宜。现在仅仅是想和他学习一下做服装的手艺,为将来谋条出路,如果他在不能够像一个父亲一样对待自己的女儿,那她是会对他不客气的。

    小佳的爸爸胆小,懦弱,怕事。听了老婆的一番严厉警告,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定把自己的手艺交给女儿。

    老顾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是有些自己的私心的。他的一个儿子也在成衣铺上班,可这个儿子根本不是做衣服的料。他有心将自己的手艺传给儿子,哪知道儿子根本就不想学,还在四处托人要调到别的厂里。

    他虽然不是很待见小佳,因为这孩子从小就很有主见,不听他的话。可不管怎样总归是自己的孩子,能把手艺传下去,也不枉自己当初在师傅那里继承下来的手艺没了传承。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老婆的提议,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自己的绝活都教给小佳。

    这样的结果是顾小佳和她的妈妈都没有想到的。

第六十三章

    路远离开了他工作一年的装卸队,也搬到了他在城里租的新家。为了避免离开时的看到师娘幽怨的眼神,他还特意园了一个师傅去码头,师娘买菜,山杏去上学的时间。

    他的个人物品很少,被褥行李是师娘给准备的,他也没想着带走。属于自己的物品只有寥寥的几件衣服和一纸箱的书。就这几件衣服还几乎都是龙江来时王老师给他带上的,到了滨江彭守一又给他找了两套码头工人穿的旧工作服,留着上班穿。一年过去了,工作服肩膀的地方早就磨漏不知道补过几次。

    他还清楚的记得最近的一次还是荷花给缝的。灯下那个美丽的姑娘回眸一笑时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他似乎还能闻到室内飘过的少女身上的体香。这是他真真切切爱过的一个姑娘,可这短短的几个月,他还未来得及体验爱情的甜蜜便要品尝失去恋人的苦涩。

    路远不知道爱情是不是一个男人成长成熟的催化剂。他和荷花似乎也只是触摸到了爱情的边界,还没来得及去体会爱情带给生活的酸甜苦辣,所有的一切就戛然而止了。这让他感受到了一个人在社会和人群当中所处的角色,关于选择是多么重要。

    当他还不具备主导生活的力量时,选择的每一条通道都会变得狭窄,包括爱情。他明白这并不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势力,不善良。这和道德无关,只和生活的质量有关。没有人会去拒绝关于更好的选择,因为有了更好的或是眼前看上去更好的选择,所以人们才会抛弃原本拥有的。而这样的选择贯穿着人类历史的整个过程。

    当年的二伯现在的爹为了能吃饱饭,为了能娶上媳妇闯了关东。他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活着的状态,但是他因此不能尽一个做为儿子的孝道。

    他自己为了能够吃的好,活的好,懵懵懂懂的就和二伯来到了关外。还要抱怨亲生的父母把他送给了二伯,可这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呢?为了顾小佳,他得罪了大队的干部不得不离家出走去投奔胡大叔,去投奔王老师;连累着晓敏嫁给二狗。这又何尝不是功利和目的性极强的选择呢?他做这些时可曾考虑过胡大叔和王老师的不方便?可曾考虑过家里人要遭到的责难和非议

    师傅师娘还有荷花自然也会有他们为了更好而做的选择。每个人都会本能地去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期盼得到最好的结果。他有什么资格去抱怨别人呢!

    或许很多事的对错他还想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知道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为自己负责。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活法,他路远也要有属于自己的命运。他相信可以靠自己活的更好,站的更高,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

    搬到刘大爷的小院,路远破天荒地奢侈了一把。添置了一套新的被褥,把一口在废品收购站淘来的缺了一只耳朵的铁锅刷干净。把院子和屋子包括耳房都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了一遍。虽然刘大爷临走之前已经把小院打扫的很干净,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每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的重新整理了一遍。

    他现在很需要这样的一种仪式感。在他内心,他渴望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希望这个小院是真正意义上属于他自己的家。他要记清楚属于自己的这个家每个角落应该放置了什么物件,哪怕只是一把扫地用的简单的扫把。他要做这间房子的主人,虽然这样做的意义更多的是寻求一份内心的安慰。毋须讳言,他现在很需要这样的心里建设,至少形式上很有独立生活的成就感。

    他今年十八岁了,长大成人后自己挣钱养家的第一年,有过一段短暂不够完美的感情经历。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他要从这个小院开始重新上路。他希望会有一段属于他的未来,他还希望那一段未来是关于美好的。

    尽管搬离了师傅的家,也辞去了码头装卸工的工作,但是路远并没有想过要离开码头。他明白自己背后还有一大家子人,虽然小敏姐在来信里不止一次地对他说累了就回家,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可他知道小敏姐嫁人了,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做为家里唯一的劳力,他得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他还没有资格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看看,尽管他有些澎湃的内心一直驱使着他去做这样的选择。

    弟弟妹妹要上学,爹要长期的吃药。家里只靠娘一个人收拾那几亩责任田,除了维持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一年也不会剩下几个钱的。他得工作,挣钱,这是目前的头等大事。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去懈怠。

    好在他并不是盲目地辞去码头装卸工的活计的,关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路远有着自己的规划。

    彭守一最初只是看在舅舅王天风的面子,才帮着路远在码头老马的装卸队找了一份工作。说实话刚开始他并不看好这个年轻人能够干下去,毕竟码头装卸工是个出大力的活。没几个年轻人能够吃得了这份苦,他还想着路远实在顶不下去时,他在想想办法在港口找个临时工干。

    他没想到的是路远不但在码头干了下来,而且还干的挺好。起初他还以为是老马看他的面子,工作上照顾了他。后来才知道这个小伙子干活是真的好,装卸队里很多老手都不如他能吃苦,心思细密,没用多长时间就在装卸队里站稳了脚跟。

    所以当路远在去年冬天因为天冷,装卸的活少让他帮忙联系一些拉货的活,他没推辞,帮着联系了单位一些散活给他。路远也很懂事,刚来的时候还有春节都买了一些礼品送给他。这让他内心觉得很欣慰,这倒不是他图路远送的那两条烟和几瓶酒。重要的是这些做法,让他觉得路远是个有心且知道感恩的人。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一方面完成了舅舅的嘱托,一方面又帮人做了好事。彭守一还是小有一些成就感的。

    所以当路远再次找上他,而且很诚恳地把他当成一个大哥哥,推心置腹地和他讲了一些关于未来的构想和从装卸队退出来的理由之后,他不介意再去帮他一把。

    如果说原来彭守一帮路远更多的是因为舅舅的关系。那么这次谈话让他对眼前的年轻人有了重新的认识。他很看好这年轻人的未来。虽然彭守一也只有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但他更愿意在年龄和心理上保持一部分优越感。尽管他的本心并没有瞧不起乡下人的意思。

第六十四章

    在彭守一看来,年轻人总要对生活有一些想法,而不能墨守成规、一成不变。

    路远能够从装卸队里走出来,把他当做大哥一样来征询他的看法。虽然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更多的是想得到他的帮助。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路远的欣赏,十八岁的年轻人能够心思缜密地筹划事情,未必不是能力的体现。再说被人尊重的感觉对一个中年男人来说,如同酒喝至半酣,正是恰到好处的可以沾沾自喜。

    彭守一不但答应了路远继续帮他揽活,在听说他在城里还遇见了一个曾经在他老家下乡时的知青,现在废品收购站工作,还顺手给路远联系了一笔业务。

    港务局各个科室和下属的服务公司每天都有废旧报纸和卸货拆下来的纸箱,彭守一联系了后勤处主管副处长。那是和他私交很好的一个哥们儿,这业务原本是有人在做,他是硬生生地从人家手机抢下来一块。

    也就是这不经意间“抢”来的业务,着实为路远的第一桶金做了很大的贡献。

    蹬着三轮车的路远开始重操旧业,再次干上了去年年末拉人拉货的活。只不过他比原来又多了一项业务,就是隔个两三天就要装满满的一三轮车旧报纸和拆开铺平的废纸箱。

    刚开始路远是直接把旧报纸和纸箱拉倒志武的废品收购站,三分钱一斤卖到那里。隔了一段时间志武悄悄地告诉他,纸箱可以拉倒他租的房子里先存起来,他帮忙联系一家乡镇集体的纸箱厂。这样一斤可以多卖一分钱,乡镇企业还可以私下里走账,不需要正规的手续。如果他手里的旧纸壳量大,价钱还可以在商量,因为这个时期乡镇企业的原材料正处在供应不足的阶段。他手上有货是不发愁卖钱的。

    这个新工作路远做起来很是得心应手,首先在时间上他获得了很大的自由。虽然也是每天起早贪黑的,但所有的活动都是以他个人为主,不像装卸队,要考虑客户的需要,还要兼顾装卸队的整体。

    其次是装卸队几乎每天都是重复劳动,纯粹是个卖力气的活。而他现在拉货拉人,工作场景的随时变化能够让他随时保持热情。这对于刚刚失恋的路远来讲,很大程度上填补了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还有一个更明显地变化就是收入提高了。在装卸队路远绝对是干活出力最多,时间最长的一个。即便如此每个月的收入一百二十块钱,几乎就是装卸队的天花板了。为了挣到这个钱,路远要付出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确切的说他这样的收入差不多是以自己的年轻和身体透支为代价的。

    现在他在体力的支出上,比装卸队要轻松很多,拉进城里的都是一些散货,偶尔拉两个人。这样的体力劳动对身强力壮的路远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不过。码头上旧纸箱的业务分给路远的还不到整体的四分之一,但就这不到四分之一的业务收入就已经抵得上他在装卸队的工资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荷花有意识的很少回家,路远在二十里铺竟然一次都没有碰到过荷花。两个人的爱情好像只有灿烂的开始,都没等到彼此和对方说结束便像一架老旧的钟摆走到了时间就自然停摆了。

    路远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去师傅家一趟,有时候买点水果,偶尔也会在码头下海的渔民那里买些时兴的海货带过去,有时也会给山杏带一些学习用品或是他认为有用的学习资料啥的。

    师娘让他中午不要有一顿没一顿的凑合,到饭点直接去家里吃饭。尽管他知道师娘这样说并不是仅仅出于客气,可他还是觉得既然搬出来了,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为好。

    他也知道和荷花总有见面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尴尬也不过是初见面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多见几次习惯了也就把过去的那段暧昧抛之脑后了。

    路远现在的想法很通达,一是认为自己年龄还小,于感情的事可有可无不是重点。二是家庭的现实情况摆在这儿,他除了努力赚钱也没有过多的精力考虑除此以外的其它事情。

    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冷,眼看着农历的十一月就快过完,还有一个月又要春节了。晓敏姐给他写信问他今年过年要不要回趟棒子沟,全家人都很想他,一转眼他出来一年多了,也应该回家去看看。

    路远在前几次的回信中除了问候爹娘的身体和家里的生活,也旁敲侧击地问了晓敏在婆家过的如何。二狗有没有好好上班,对她好不好。

    晓敏在信里告诉他,自己怀孕了,明年端午节前后的月子。除此以外关于二狗和婆家的情况不知道是故意没说,还是无话可说。倒是提了几句关于村里她承包的小卖店的事。告诉路远。卖点经营状况还不错,平常供着两家的油盐酱醋,每个月还能挣个几十块钱。让他在外边不用太辛苦,她也能帮着照顾家里。

    路远在晓敏心里的字里行间能够明白,晓敏嫁给二狗过的并不开心。虽然他不清楚具体的原因,鉴于对二狗的了解,那不是一个对自己的女人知冷知热的人。这让他的心里更添了一份内疚。晓敏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本不用为了他的莽撞承担任何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后果。她嫁给二狗究其原因还是为了给路远脱罪。更让路远内心压抑的是晓敏一次都没有说过这事和他有关系,更没有抱怨过他。

    他考虑了很久还是再给晓敏姐的回信里告诉她,春节不回棒子沟了。来回折腾太浪费时间不说,回家也意味着一两个月里没有收入。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因为天气冷,港务局的废报纸和旧纸壳比原来说了很多。以前的业务是分给两个人的,路远只占到四分之一。现在总量少了,另外那个人就不在去收,等于整个港务局的旧纸壳都由路远一个人承包了。这样算下来,比以前的四分之一还要多些。说实话他也舍得不得丢下这笔收入不要。而且他还联系了城里几家买水产的,隔一两天就要帮他们从码头把冻货拉倒城里。这笔收入虽然不多,好在几乎每天都有,算下来也是一笔固定收入。这两项加起来每个月有一百多块,偶尔在拉个人,给港务局送些散货什么的,一个月的收入并不少。

    他在这边多挣几个钱,除了可以给家里多寄上一些,自己也可以多攒下一部分。他现在基本上是把挣的钱一半寄回家里,另外一半自己存着。这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私心,而是他想着留一些本钱。现在市场越来越活,做小买卖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想一旦有什么好的机会出现自己也能干点啥。

第六十五章

    强子也赶在春节前给路远写了一封信。他在信里说木匠活计干的不是很开心,问他在滨江工作怎么样,如果有适合他的活,想过年以后来这找他。

    胡大叔其实还是很照顾强子的,按说刚学手艺的徒弟头两年是没有工钱的。师傅带着去给东家干活,也只收东家半个成手师傅的钱。即便如此,一般的东家也不喜欢用学徒。这年头大多数人手里都不富裕,盖房子,打家具都要拿出家里大部分的积蓄。家里添置两样大件儿,都想着找一个手艺好的木匠师傅,谁也不愿意让学徒练手。

    好在胡大春在十里八乡很有名望,好多家都排着队等着他的班子,手里不缺活。就算这样,手艺人的行情在这摆着,成手师傅一个工就两块钱,强子学徒一个工就一块钱。

    胡大春念在德福是自己的师傅,日子过的还一般。所以强子的工钱他一分不留的都给了他,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报答德福老汉当年对他的恩情。

    一年多下来,强子倒也学了一些简单的木工活。赶上谁家盖房子,刨个房梁,檩子之类的糙活能上手。但强子和路远的性格有些不同,路远干活能沉的下心来,也能吃苦,强子要活泼的多。况且路远这一年在滨江干的不错,知道的人明白他在外边是靠卖力气挣的辛苦钱。不知道的还以为外面的钱有多好赚呢!毕竟路远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最少也没有少过六十块钱。这可是像胡大春这样的木匠师傅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钱。更别说多的时候还有八十、一百的寄回家。

    翠莲是很以这个儿子为自豪的,在村里和三姑二婶的一起聊天,总会把儿子挂在嘴边。言下之意自然是告诉他们,别看自己家里的爷们残了一条腿,不能象以前一样去林场扛木头挣钱。儿子比他爹更有出息,不但能挣钱,还比他爹当年赚的多多了。

    土地承包以后,棒子沟的乡亲们倒是不缺粮食吃,可是钱依然难赚。每年剩下的那点余粮还能卖几个钱,孩子上学要钱,儿子娶媳妇,嫁闺女,盖房子哪都要花钱。现在棒子沟快沦为整个北岔公社最穷的大队了,以往每年还有几个山外的姑娘嫁进来。现在可到好,外面的姑娘一听介绍的对象是棒子沟的,头都摇的象拨浪鼓一样,没有人愿意嫁进来。

    做为路远最好的朋友,强子还是很有些眼热的。再说他家里也有几个弟弟妹妹,只靠爹娘收拾几亩地,日子过的没有任何起色。跟着胡大叔学手艺,虽说能赚点工钱,可那还不是看在姥爷的面子上照顾他的。就算这样每个月三十块钱也比路远差远了。况且他还知道路远每个月可不止赚六十块。他可听路远在信里说了,除了寄给家里的钱,路远还留了一部分私房钱呢!

    路远一个人在滨江,一个人确实感到很孤单。在装卸队时主要是担心强子体力上不成,吃不了那样的苦。现在不一样了,他手头上的活一个人有些干不过来,强子来了自己有个伴,还可以帮着分担一些。大不了在填一辆三轮车,他想买一台大点的三轮,把现在用的这个给强子用。

    路远很感激德福爷爷对他这么多年的照顾。说实话刚到棒子沟的那几年,路远几乎把饲养处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德福爷爷也从来没把他当外人待,更别提因为顾小佳的事,老爷子担着惹恼大队领导的报复,把消息告诉了他。还给他钱,帮他逃到胡大叔那里,还给了他王老师的地址。

    路远明白,胡大叔之所以帮他是看德福爷的面子。王老师也不遗余力地照顾他,给他介绍工作,都是因为要报答德福爷曾经对他的照顾。强子又是他来到棒子沟之后唯一的朋友和伙伴,于情于理他都有责任和义务带着强子一起挣钱。

    他在给强子的回信里,把现在做的事情详细地讲给他,让他和家里好好商量一下,要是家里同意,他当然很欢迎强子到滨江来。

    顾小佳自打到了街道的成衣铺,对自己将来所要从事的事业目标逐渐清晰了起来。

    每天走到大街上她能够感受到很明显的颜色上的变化。插队时不分男女衣服的颜色除了军装绿就是黑白蓝,多少年就是那几款衣服。现在可不一样的,受南方风潮的影响,不论是衣服的颜色,种类、款式和搭配,都变得丰富多彩很有时尚感。

    人们腰包里的钱多了,来成衣铺找老顾干私活的也越来越多。老顾虽说人品一般,但手艺在整个庆海的老师傅里面也算一流的。刚开始他还偷偷摸摸地把家里的缝纫机操持起来,一早一晚地帮别人做几套衣服。后来他发现干私活可比成衣铺里上班来钱快多了,渐渐地对工作就不怎么上心。反正再有两年就退休,多干点少干点也没人说啥。他便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家里的私活上,上班反倒成了混日子了。

    私活接的多,老顾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别人又不愿意上手帮他。正好小佳调到成衣铺,还一门心思地要和他学手艺。这让他有了一个免费的劳力用,同时他也想自己的手艺有个传人。小佳不管怎么说是自己的闺女,总比教给外人强。

    小佳的目的明确,就是要把爸爸的手艺学到手,只要爸爸能够认真地教她,她不介意给爸爸帮忙白干活。她明白爸爸那点小心思,用她帮忙既可以把手艺传给家里人,又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给她工钱。

    她心里是无所谓的,某种意义上她还不愿意爸爸对她太好。不给钱她反而能学的心安理得,毕竟她付出了劳动和辛苦,这些权当她交给爸爸的学费了。还省着将来爸爸妈教她手艺之类的话来揭她的短。

    小佳很用功,也很有天分。好多技巧爸爸说一遍,她几乎就记住了,除了白天在成衣铺练手,晚上去家里给爸爸帮忙。回到家里她也试着做些样板,把婆婆那屋的缝纫机搬到她的屋子,买些不值钱的布料和碎布头。自己没事就拆了做、做了拆的练手。

    婆婆虽然对她冰冷依旧,对她干活倒是不反对,要搬缝纫机也只是哼哼了几句,并没有反对儿子搬过去。

    小佳也算明白了,只要她在这个家里老老实实不吵不闹,婆婆和那个依然不和她怎么说话的男人,对她管的还是很宽松的。她也乐得享受这样内心悠然自得的时光,虽然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会是个尽头。但是她知道,自己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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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介绍:
假如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要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可以陈词,那么路远的命运似乎是在人生的最初就被注定了的。他本没有远大的人生设想,最初的他不过是想和周围的人一样能够填饱肚子,能够在长大的年纪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睡在一张床上。他从没想过自己未曾展开的世界会是那样的光怪陆离,又如药一般苦涩……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仰望星空请选择幸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