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晚风轻柔地吹过城市灯火阑珊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告诉每一个已经怀着美好的梦想入睡的人,明天醒来所有的美梦都会成真。也仿佛在告诉还在黑夜里为了命运或是仅仅是为了活着而奔波的人,只要努力明天一定会更好。
顾小佳很顺其自然地把路远带回了她的新家,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个新家还没有任何一个除她之外的人来过,更别说是一个男人了。可从见到路远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带他来这里,因为这是唯一的一个能够和她分享苦难和快乐的男人,他配得上这样的待遇。他值得进入她最隐秘的地方。
路远什么都没有问,他的爱情在这一刻焕发了无与伦比的魔力。他终于知道自己是可以爱也能够去爱的,那个少年时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女神是可以去爱的。他努力地生活,努力的改变自己都是因为他梦想着会有这样的时刻。以前他仅仅以为这是一个可以长久埋藏在他心底的一个梦,当他孤独寂寞的时候,可以对着这个梦默默倾诉。当他因为收获而欣喜时,他也可以握紧拳头告诉自己,距离那个梦又进了一步。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沉醉的夜晚啊!路远脚步轻盈地跟在顾小佳身后。他没有问要带他去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去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因为这个女人是他爱着的人。
顾小佳卧室里的落地扇发出一阵阵风吹过的声音,似乎在告诉黑夜,一对不眠人还有无数的情话需要诉说。
顾小佳靠在床头,腿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路远就在她床前的位置铺了另外一条毯子。他靠在床的一侧,他的身后是顾小佳修长笔直的小腿。他们就这样继续着在江边没有说完的话题,这样的回忆里飘荡着对往事的无限追忆,也在时间的旅行中记录着两个人过往的点点滴滴。
尽管在长达三年甚至更久的时间的书信里,两个人已经聊了很多。算得上无话不谈没有多少秘密,顾小佳还是很想当着这个男人重新讲述一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如果不是生活逼着她一步步的走到现在,她本来已经屈从于命运去做了简单生活的女人,去做一个所谓的贤妻良母。然而生活和她开着一次又一次地玩笑,大学读不成,回城回不了。费尽了周折回到城里找不到工作,当她什么都认了想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却遇到了直到现在对她仍算得上一个迷一样的婚姻。她和爸爸学做成衣,和苏晓梅开服装店,自己一个人南下羊城去和南方老板们周旋。
顾小佳从来没有如同今天晚上一样如此酣畅淋漓毫无保留地把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说给路远。她想让这个男人知道,她的苦,她的不快乐,她的不幸福。
不知道从她说道哪一个节点,路远已经单腿跪在床头处,他把小佳紧紧地拥在怀里。他无比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如凌冽的寒风割过一样的难受。他想自己或许是错了,他应该在离开棒子沟的第一时间就来到庆海而不是去了滨江。那样他就可以保护自己的女神不去经历那种种的痛苦。
他低着头喃喃细语道:“抱歉,对不起,本来我是可以保护你的,你知道吗?保护好你是我少年时就埋藏在心底的梦。我这么多年拼命地努力,都只是想不会被你拉开太远,让自己还有和你说话,保护你的资格。”
小佳的手温柔地拂过路远棱角分明的脸颊,她眼里含着泪说道:“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呢!就算你帮我拿到了盖章的介绍信,我的心里对你也仅仅是感激。想着回到了庆海回找个机会报答你,那时候就想和那个勇敢的少年天各一方,说不定一生都不能再见。直到后来被生活一次次无情地鞭挞,才明白这些年来对我最好,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会全力以赴的给我的那个人只有你。路远你知道吗?这些年那么多的苦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有你无数次在我绝望地时候给我了光和力量。所以你知道我是多么盼望着你能来找我,我在信里一次次的暗示你,让你来庆海,你就是推三阻四的不来。我想或许你是顾忌什么,或是有了自己爱的女人不愿意让她猜忌。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女人我会忌妒她的,但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女人希望你能过的幸福,那一定是我。”
路远眼眶湿润,他温柔地说道:“你是我的女神,一直住在我心里最有力的那个地方。我不知道你能在那里停留多久,但直到现在你一直都在,一刻都未曾离去。”
两个人说着往事的点点滴滴,夹杂着彼此对对方的思念的情话。这注定是一个只和爱情相关的夜晚,只有爱情没有情欲。
当顾晓佳第二天在睡梦中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这应该是她从成年以来第一次可以醒的这么晚,她依旧蜷缩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她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是真实存在,并不是她以往一次次做过的梦。
她侧过脸,久久地凝视着眼前这张年轻轮廓分明的脸。十年或是更久的岁月,这个长大的少年用这样的一种足以让她的身心填满幸福的方式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或许这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所有过往生活的苦难和不幸只要有这个男人此刻出现在她身边。他和自己一样深爱着彼此,只要这样就够了,命运只要这样补偿她就足以让她满足和幸福。
路远睁开眼睛,一张笑魇如花的俏脸满含着爱意看着他。他刚要说话,一个温热的唇吻上了他,这一刻仿佛天地都黯然失色,时间在这瞬间被静止。路远笨拙而有力地回应着她,此刻他们只想揉进彼此的身体和灵魂的深处。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所有的美好注定都是短暂的,至少顾小佳是这样认为的。突如其来令她感到晕眩和幸福的爱情刚刚品尝到一丝甜蜜的滋味,路远就要在今天晚上离开庆海,车票已经买好,还有他师傅的女儿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她没有理由拦着路远不让他走。
好在路远告诉他,这次回滨江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他已经委托那边的朋友联系国库券的事儿。现在这个买卖知道的人还不多,要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多跑几趟。
小佳没有对路远倒买倒卖国库券发表看法,尽管她心里认为这总不算是国家法律法规允许范围之内的事情。可她转念又一想,现在社会上的很多现象还不都是在打擦边球,对着动荡而美好的时代她也只能边走边看。
即便如此,小佳还是嘱咐路远,做事一定要低调一点,而且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一旦政策层面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早做切割,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处境。
这一天顾小佳脸上洋溢着她几乎成年以后从来没有过的幸福而快乐的笑容挽着路远的胳膊,在外滩商业街的铺面上为他准备回家的礼物。
顾小佳亲热地和路远走在一起,丝毫不在意这条街别的铺子的老板私下里嘀咕,这位平常不苟言笑冷艳气质的女神今天这是怎么了?遇见真爱了?原来并不是不可靠近,只是气场和人不对。不过这一对走过来倒还真是郎才女貌,唯一有点遗憾的是那个小伙子好像有点土,不会是个乡下人吧!
小佳店里的店员也很奇怪,这不是老板平日里的风格啊,今天这是怎么了,遇见真命天子了吗?怎么过去一次没有见过呢?
最为惊讶的是她的二姐顾晓珺,平日里小佳出去办事,店里都是晓珺帮忙盯的。她可从来没有听妹妹说起过有喜欢的男人,这个小伙子和小佳一起来店里她也看了。人长得到很精神,就是有些腼腆和局促,话不多看上去有些内向,好像比小佳要小几岁的样子。她本来想拉着妹妹问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蹦出这么亲密的一个男人来了。可小佳忙前忙后的根本没时间和她说话,在店里打包了几件衣服就和那个男人匆匆忙忙地出去了。等她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现在妹妹也算是台面上的人物,可不好被人骗了。
有了顾小佳的周全,倒省了路远的事。本来给家人买礼物这事就是他最不愿意张罗的,而正在甜蜜之中的他也很享受爱人围绕在他身旁的感觉。
顾小佳对路远大夏天的穿一条秋裤的行为很是不解,听路远解释那是穗子给他缝了一个口袋怕钱丢了时,她噗嗤一笑若有所指的说道:“穗子还挺细心的,我记着你好像说过她和你住一个院子里的。”
路远并没有听出小佳话里话外的意思,点点头说:“还好有穗子,家里家外好多事情都是她操心,不然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
小佳冷哼了一声,伸出手在路远的胳膊内侧狠狠地拧了一把,小声地说道:“我吃醋了!”
路远嘿嘿笑道:“那你可吃错了,穗子就和我妹妹一样,亲妹妹!”
小佳心里嘀咕道:“哼,亲妹妹,为什么不找对象不嫁人,还不是有想法,也就你是块木头,不懂女人的心。”
小佳又暗自庆幸,还好路远也算一根筋的人,一直想着自己。想想他们两个人的缘分还是很深的,兜兜转转差不多十年都过去了,自己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好像只是为了等着他长大,骑着白马来找他。
小佳想命运大抵就是这样安排的,因为她路远离开了棒子沟。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大概也会和那个村里的年轻人一样,劳动干活娶妻生子。在那个山沟沟里过完平静且平凡的一生。因为她的原因,路远铤而走险最后不得不逃离棒子沟远走他乡。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把洗尽铅华,成熟稳重的这个男人送到她身边。
也只有经历了生活的种种磨难之后,她才能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曾在意的那个少年,才是真正在这么多年里唯一在乎自己的人。她很幸运那段失败的婚姻让她等到了最好的这个。她也很庆幸虽然自己经历了一场婚姻,但她仍然为自己所爱的男人保留了一个女人最为宝贵的东西。
在顾小佳依依不舍满含幽怨泪水涟涟的注视下,路远一步三回头的登上了火车。在他再三保证回到滨江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庆海,小佳才破涕为笑的和他挥手告别。
上车前小佳递给路远一个皮包,在他耳边小声地告诉他,里面有她给路远爸爸妈妈买的礼物还有一万块钱。反正也要跑一趟,多带点本钱总是好的。本来她是想在多带些钱给路远的,因为担心路上不安全索性就算了。
小佳没有给路远拒绝她的机会,她在路远耳边温柔地说道:“你自己注意安全,上车了补个卧铺,这样更稳当些,记着一定要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年轻的路远早已迷醉在顾小佳的温柔乡里,如果不是海棠姐的事情刻不容缓,实在容不得他在庆海过多的停留,恐怕他是不会这么快回滨江的。
海棠和戏班子的二娃回到那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草甸子中间的田村的最初,还是有着几分幸福的感觉的。
从来没有体验过男欢女爱男女之情的马海棠彻底被二娃的甜言蜜语迷惑住了。什么穷啊苦啊这些她都不在乎,只要能看到心爱男人的笑,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哄自己开心。还有男女之间那羞人却很有意思令人欲罢不能的事儿,她觉得离家出走和一个男人私奔都值了。
虽说看到二娃家里家徒四壁,几个大男人穿的破破烂烂,吃饭也是清汤寡水的样子让她很是皱紧了眉头。但最初的海棠对生活还是有信心的,她伺候一家人做饭,缝缝补补,相信只要一家人一起努力日子一定会过起来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坐上火车离开庆海的路远此刻的心境是可以用甜蜜来形容的。他似乎得到了某种多少年以来都没有体验过的轻松,仿佛生活在这一刻卸去了他身上最为沉重的那一部分。也仿佛只有从这个时候开始生活开始有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
找到列车办公席,路远没有任何犹豫地补了一张卧铺。倒不是因为顾小佳上车前的叮咛让他觉得有必要奢侈一下,而是他觉得自己的承担似乎没有那么重了,适当的享受一下金钱带来的优越感也未尝不可。
虽说车厢里的卧铺不过是六十公分宽勉强能够躺下的一张简易的床,可这张床让路远感到很安逸。他很舒服地躺在上面,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习惯性的生物钟还是在凌晨唤醒了他,睁开眼睛车窗外还不是很亮。不用看表,路远知道这应该是大概四点半的样子。这个时间他太熟悉了,无数个这样的黎明他已经可以起床给师傅家的水缸担水,不用担水的日子就是他蹬着自己的板车去码头拉货趴活。那是属于他的生活,尽管他很努力地去适应那样的生活节奏,但他很清楚自己那样努力就是为了不在那样努力的活着。
很多旅客还在睡觉,列车员悄悄地走进车厢,喊着下一个车站要下车的旅客换车票准备下车。
已经很清醒的路远从列车员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他蓦然想起了十三年前他爹路秋山带着他由冀北老家下关东不正是在这里上车的吗?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记忆瞬间被打开又立刻被封印了一样。他把外套披紧了一些,虽然车厢内一点儿都不冷,可他觉得内心一片冰凉。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站一直向北不到百里的一个小村庄是他生活成长了十年的地方。那里有生养他的土坯房,有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父亲母亲。
这么多年来他有意识的不去想这些,他试着让自己习惯于棒子沟的每一条沟叉,每一条山间的小路,和那个村落中的每一个人。在他的潜意识里离开生他养他的老家是一种屈辱,是的,一个人活不下去了才要远走他乡。尽管他是在一个还没有能力选择活下去或是活不下去的年龄被动的做了选择。但那个烙印已然深深地刻在他的生命里。
在棒子沟他是闯关东的外乡人,他不知道老家那个村子里的人还记不记得他。但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如果他灰头土脸的回到那里,一定会有人议论他是在外边混不下去了。可是天知道,他只想平平淡淡的活着像每一个小时候的伙伴一样。
他长大了,知道抱怨亲生父母送他离开只能是懦弱者的行为。而懦弱比屈辱更加让他不能忍受。他有什么理由去抱怨给了他生命的父亲母亲呢?人就像种子,播撒到土地中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运一半交给了老天,一半留给了自己。你还能去抱怨什么呢?除了成长种子别无选择。
要么向阳而生,结出沉甸甸的谷穗,要么像暴风雨和大自然恶虐的天气低头长成一棵荒草。一旦脱离了母体,便意味着一个新的独立的个体的存在,应该也必须能够接受命运在任何时候以任何一种方式对自己的垂青或是折磨。
路远的心里仿佛被某种莫名的情愫揪扯着痛的难受。尽管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回过老家,那只是因为总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放在那里,自己不想也不愿意去碰触。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长大了父亲母亲也快老了。他们生活的还好吗?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和机会回老家去看看他们?
海棠在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前的日子总得来说还算甜蜜而满足的。二娃出去唱戏,个把月总要回来和她温存几天。陪她说话哄她开心,善良实诚的海棠觉得生活苦一点都不算什么,日子还不是要一点一点的过起来。
她不是没有想过给家里写个信报个平安,可和二娃一商量,二娃就说在等等,等日子再好一些,孩子长大一点就带着孩子一起回滨江。到时候姥爷姥姥看到外孙说不定就会原谅他们私奔的事,不生气了。
海棠对二娃的话是百依百顺的,偶尔有些气恼和怨气,也被二娃在晚上的炕头给捋顺平了。和二娃在一起之后,海棠才算明白原来做为一个女人可以那样的享受身体带来的愉悦。这份愉悦蒙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到除了田村的稻田和芦苇荡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下午三点半钟,列车在晚点了二十几分钟后终于停靠在了海棠挎着篮子卖吃的那个小站。
一路上都在忐忑不安地想海棠姐会不会在这里等他的路远,在火车进站的缓缓跑动中透过车厢的玻璃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海棠和她身边的三个孩子。
列车要在这个站加水,停靠的时间比一般的站要长一些。路远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海棠站着的地方,他想对海棠和孩子说点什么,可他看到海棠姐泪流满面的样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三个孩子几乎都穿着看上去很旧还有补丁的衣服,那衣服一看就是大人穿破了改的,最大的站在海棠旁边的男孩穿了一双两个颜色的凉鞋,脚趾都伸到鞋子外边,一只鞋子的塑料条已经裂开了一半。海棠抱着最小的那个孩子干脆就没有穿鞋,路远暗暗摇头,心里气愤地骂着那个唱戏的不着调的男人。什么东西,把日子过成这个熊样!
路远蹲下身子,抱起躲在海棠身后羞于见生人的小女娃。他平静了一下焦躁的情绪,尽量语气平和的说:“海棠姐,跟我回家吧!师傅师娘想你都该想疯了,你不知道师傅师娘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抱着最小的那个孩子的海棠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抽泣着说:“远儿,我对不起爸爸妈妈,也没脸回去见他们。”
路远掏出口袋里干净的手帕,这还是上车前顾小佳为他准备的。
他把手帕递给海棠,柔声说道:“姐,放心吧!他们不会怪你的,听我的这就跟我走。师傅师娘见了你和孩子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们做梦都想着抱外孙和外孙女呢!”
说完这些,路远见周围下车抽烟放风买东西的旅客都望向了这边。在别的车厢挎着篮子卖东西的应该有海棠一个村上的人也跑了过来。一个看上去很彪悍的妇女边跑边问:“怎么了海棠?谁欺负你了,看我不收拾他!”
海棠赶紧擦擦眼泪,对那个女人说:“没事的,二婶,这是我弟,正好遇见了!”
叫二婶的女人狐疑地看着路远,不过她看路远穿的衣服很时兴得体,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乡下人。而且路远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一股冷冷地狠劲。她看了看说:“没事就好,这是孩子舅舅啊!小伙子长的真帅气,那你们聊,我这还有点东西没卖完,再去别的车厢喊喊。”
路远没去理会那个二婶三步一回头猜疑的眼神,他抱着怀里的女娃又说道:“姐,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先和我回滨江。我既然遇见你了回去肯定要和师傅师娘说的,他们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听了肯定会来这看你,你愿意他们来吗?”
海棠今天能够把三个孩子都带上来火车站和路远见面,心里是存了要和路远一起回趟滨江的想法的。路远说的有道理,爸爸妈妈知道她在这,肯定会过来看她的,那个破破烂烂的家要是被他们看到了,还不定气成个啥样呢!还不如自己回去,这么多年了,自己也该回趟家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海棠终究还是带着几个孩子和路远一起上了车,不远处挎着篮子的二婶慌慌忙忙地跑过来问海棠这是要去哪啊?
海棠说要带着孩子和弟弟回老家看看爸爸妈妈,让她回村里和家里人说一声。
路远冷冷地看着有些张皇失措的二婶,他看出来如果不是他在旁边,说不定她会把海棠姐拉回去。看着海棠和几个孩子栖栖遑遑的样子,很容易就能想到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幸福。
车上人多路远不方便问太多,只要能回到滨江,所有的疑惑都会水落石出。他还是不要在车上去揭海棠姐的伤疤了。
路远去和列车长说了很多好话,又悄悄地塞了从庆海带来的两盒万宝路。这洋玩意儿现在算得上是新鲜东西,不在于值多少钱,重要的是抽的要有档次。他带了几条烟回来主要是想送给彭守一的,彭大科长到单位里一撒,应该还是很有面子的。
不知道是两包烟起了作用,还是列车长看到海棠带着几个孩子心生同情,反正车票和卧铺都给补了。他还好心地到路远这节车厢帮忙和路远对面铺的旅客,商量换了一下位置,这样方便路远照顾姐姐和几个孩子。毕竟旅途还很漫长,不晚点的话应该是第二天的上午十点多到达滨江站。
路远把小佳给晓敏家孩子买的衣服拿出来,海棠姐的男孩儿个子和晓敏家的小宝差不多。小孩的衣服路远也搞不明白,他一股脑地把包递给海棠说:“姐,挑几件合适的衣服给几个孩子换换。”
海棠本想推辞,听到路远说孩子这个样子到家师傅师娘会伤心的。加上当初海棠在家时几个姐妹都没把路远当外人,这种情况下客气也没什么意义。她便挑了几件给几个孩子换上了,还好晓敏家的两个孩子和海棠的孩子年龄身高都差不多,都能穿。
孩子还小,自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那些事情,能够坐火车去外公外婆家,还有新衣服穿。路远又把小佳买给他路上的面包,饼干,方便面和火腿都拿了出来,让几个孩子分着吃。
看着孩子们一脸雀跃,狼吞虎咽的样子,路远大致明白海棠姐家里的日子该是多紧巴巴了。
路远把这几年家里的变化大概讲给了海棠,荷花结婚了嫁到市里,现在服装厂上班。杏儿今年高考,这段时间分数差不多快下来了,她还很有把握考个大学的。又说了说他自己这几年的变化,告诉海棠从她走了大概半年多的光景他也从装卸队里出来了。刚开始蹬三轮车拉活,后来和人开了一家鱼货档口,现在把生产队的大院让师傅出面给盘下来了。老家的爹娘,姐姐和弟弟妹妹都接到滨江了。师傅师娘身体都挺好的,就是惦记着她这么多年没有消息,一直很担心。
听到路远说这些,海棠低着头抽泣着,那个男孩子看妈妈抹眼泪,担心的问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海棠摸摸儿子的头,哽咽着说:“妈这是见到舅舅高兴的,不是受委屈!”
男孩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路远问道:“舅舅,我们是要去姥爷姥姥家吗?我可想去了,村里狗蛋和马丫他们总说我妈妈是从外地拐来的,没有爸爸妈妈。这次等我回来我要和他们说,我妈妈也有家,有爸爸妈妈,不是拐来的。”
路远把这个孩子揽在怀里笑着说:“嗯,就知道你最乖了,以后谁要再欺负你就告诉舅舅,舅舅替你去揍他们!”
出了滨江站,路远喊了一辆拉人的大三轮,直接让他把他们拉倒二十里铺。说起三轮车拉人拉货,路远在滨江可是知名度很高的,几乎算的上最早拉活的一批。火车站拉人的板车没几个他不认识的,只不过这两年他做鱼货批发生意,自己盖冷库开档口成了小老板,才不出来拉活了。
现在的路远已经成了滨江板车行当里的一个传奇,是大伙背后羡慕的对象,只不过他独来独往惯了,不知道大家对他的评价有这么高。
海棠回家对马家夫妇和荷花、山杏姐妹而言不亚于一场地震。六年了,这六年马守山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女儿的下落。他只要听说哪有唱戏的班子,不管多远都要去看看是不是那年来二十里铺的那一拨。
然而那个戏班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来过滨江周边的村镇演出。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那帮人是故意躲着这个地方,怕被他寻到。最初他也想过一旦见到那个戏班子,见到拐走他女儿的那个男人,他肯定会带着装卸队里的兄弟,砸了他的戏班子,打折拐走女儿的人的双腿。
可是随着六年的渺无踪迹,马守山现在已经不再去想那些暴力倾向的事了。只要能把他的女儿领回来,他甚至可以感激那个戏班子里的人。如果那个男人是真心的和女儿在一起,他愿意认下这门亲事,只要女儿能够好好地回到他身边。
当海棠走到那个熟悉的院落的大门口,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看看路远,有看看身边的几个孩子。明白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去面对的,岁月不能回头,她的岁月也回不去了,纵有千般的悔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路远和海棠带着几个孩子走进院子里时,老马家正在用午饭。山杏眼尖一眼就看到走进院子的路远,她开心地笑着说道:“爸、妈远哥回来了,你看他穿的好像一个城里人哎,真精神!他带来的人是谁啊,还有好几个小孩,不是晓敏姐家的孩子啊?”
马守山手里正端着一杯酒,徒弟回来了他自然也很开心,而且徒弟刚回来就过来看他,让他这个师傅觉得很有面子。他不经意地往窗子外面看去,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摔在了炕上。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窗子外边,嘴里急促的声音说道:“山杏妈,你看看那女子是谁,我怎么看着像海棠呢?”
老马媳妇听男人这样说,慌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像窗外看过去。做娘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虽然海棠这几年日子过得熬煎,面容比以前做姑娘时憔悴了很多,看上去和一个中年妇女差不多。好在路远把小佳给晓敏带回来的衣服给她换上,外表看上去还是很干净得体的。
老马媳妇嗖的一下从炕上跳了下来,口中忙不迭地喊到:“杏啊,赶紧的,是你大姐回家了!快出去……”
而此刻的马守山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脸上,眼角和皱纹里淌满了泪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当海棠看见爸爸妈妈头发白了一半,脸上爬满了皱纹,瞬间明白了自己当年的离家出走给这个家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她扑通一下跪在冰冷的地上,泣不成声地扇着自己的耳光,口里不停的说:“爸,妈我错了,是女儿不孝,你们打我骂我吧!”
几个孩子见到眼前的情景都以为妈妈受了很大的委屈,一个个的过去依偎在海棠身上跟着一起哭。
山杏把憋了很久的狠话艰难地咽了回去,她把最小的孩子抱起来说道:“大姐先不哭了,这不都回家了吗,有啥委屈咱慢慢说,有爸爸妈妈给你做主呢!”
马守山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自己无比疼爱的女儿,哽咽着说道:“闺女啊,你可把爸爸妈妈折腾苦了,你知道我们找你找的有多辛苦吗?”
老马媳妇恨铁不成钢的骂到:“你这个死女子,咋那么狠心呢!亲爹亲妈你都不管了,这么多年都没个音信,你是等着我们老死那天才回来烧个纸吗?”
路远赶忙把海棠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笑着说道:“好了,大家都不要哭了,杏儿去拿几副碗筷来,师娘这饭菜好像不大够啊!我们坐了一路的车,肚子饿的能装下一头牛了。师傅我陪你喝两盅,咱爷两有日子没喝了!”
山杏剜了路远一眼说道:“听说某人去庆海见什么梦中情人了,怎么样啊,没被人家给轰出来吧!滨江这么大还搁不下你了,还跑到庆海,哼!”
老马媳妇瞪了山杏一眼训道:“你这死孩子,怎么和你远哥说话呢,还不快去拿筷子碗!”
路远留下了和师傅喝了两盅酒,缓和了一下刚才紧张的气氛,他知道师傅一家人肯定还有很多话要说。虽然师傅师娘不拿自己当外人,可这个场合自己留在这总是有些不太合适的。
他简单地和师傅聊了几句去庆海的情况便找了一个借口说要回家,他爹娘和穗子还不知道他回来呢!
马守山明白路远的心意,他也正有好多问题想问海棠,师徒叙旧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会。所以他也没强留,点点头就放路远回家去了。
山杏跟在路远身后追了出来,她拽着路远的袖子生气地问道:“你走什么啊,我问你的话还没回答我呢!你和我说说见到那个庆海女人了吗?还有你是怎么碰到大姐的?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
说道礼物路远想起来了还真有,他在包里拿出一台随身听的录音机,递给山杏说道:“这是给你的,上大学能用的上,学英语好使!”
山杏见他避重就轻的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就拽住他胳膊靠在他身上,狠狠地说道:“远哥,你听着我可是和你半青梅竹马长大的,你是要等着娶我的,你要是移情别恋可别怪我到翠莲婶子那里去告你的状!”
路远苦笑道:“杏啊,等你到大学里,那么多秀才等着追求你呢!你远哥就是个泥腿子,农民一个,再说我是你哥,以后少开这种玩笑,小心师娘骂你!”
山杏莞尔一笑说道:“我才不管你什么泥腿子狗腿子呢!总而言之呢你是我的人,谁都别想抢走!”
老马媳妇看着小女儿拉着路远的胳膊,无奈的叹了口气埋怨丈夫说:“这山杏你也不管管,见天的缠着她远哥,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老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现在明白自己这个徒弟终究不是池中之物。一个外乡人这么小的年纪在滨江闯出一番天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能够做到的。他才二十三岁,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现在就算他想让徒弟变成姑爷,娶了山杏这个大学生,这个徒弟都未必愿意。荷花的事儿虽说过去好几年了,当年师徒之间的那点芥蒂也早就烟消云散,可要说一点影响没有也是不现实的。这个徒弟的性格他最了解,表面上谦恭,骨子里硬的很,自尊心又强,是个记仇的人。
他摇摇头对自己的女人说:“山杏还是孩子呢,由着她去闹吧!路远你还不了解,他有分寸的。”
走在回家路上的路远心里还是有些犯怵的,倒不是担心爹娘那里有啥问题,他是很怕见到穗子那双充满幽怨地眼睛。他又不傻,穗子这几年一直以各种理由不谈朋友不找对象,心里怎么想的他大概也知道一些。只是他一直把穗子看成妹妹,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从来没有动过男女之间的心思。他最大的希望就是穗子能够找个好男人嫁了,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尤其是他这次去庆海,在顾小佳那里收获了满满的爱情,这让他的心里更装不下任何与顾小佳无关的女人了。但是伤害穗子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的,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才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他是一点谱都没有。
路秋山和王翠莲见到路远回家,尽管这次出去的时间不长,只有一周,却还是很欣喜。弟弟妹妹更是围着他的背包翻有没有给他们带礼物回来。
小佳想的很周到,几乎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带了合适的礼物。当然这里面还是衣服最多,除此之外还给弟弟妹妹带了许多庆海市面上也很少见的高档文具。
路远解释了一番为什么先去了师傅家,很巧坐车的中途遇见了海棠姐,回滨江就把她们母子几个一起带回来了。
现在路、马两家走的很近,大事小情的都凑到一起商量。路秋山没事还会把老马约过来两人喝两盅,而翠莲和老马媳妇几乎每天都要碰个面,聊聊家长里短,当然说过来说过去也不外乎几个孩子的那点事儿多。
听路远说海棠回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和萧索,路秋山明白那姑娘在婆家过得应该不是很好。他叹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能够回来就去了你师傅师娘的一块心病。这孩子啊不管长到多大,哪怕是成家立业了,在爹妈眼里也总是那个做什么都不放心的孩子。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就如同草木会发芽,开花结果枯萎一样。人终究要靠自己去活,海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穗子看着一身新衣服光鲜帅气的路远,举手投足都和没去庆海之前变得大不一样。她心里明白,远哥肯定和那个叫做顾小佳的庆海女人有故事发生,可她也明白,不管那是什么样的故事,最终的结局都是她的远哥离她越来越远。就如同刚才爹说的那样,这也是她自己的命吧!
路远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穗子每天都会过这边来,帮着娘做饭洗衣服操持家务,默默地干着家里的每一件事。她虽然没有正式认秋山和翠莲做自己的父母,但她早就和路远一样喊他们爹娘了。秋山和翠莲心疼这个姑娘悲惨凄凉的过去,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姑娘一样,这让穗子在失去了父爱母爱多少年以后,又找回了久违的家庭的温暖。
穗子知道,她的一生都不会在装下除了路远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如果他注定不会选择自己做为终生的伴侣,那么她宁可做为一个亲人留在他身边见证和守护他的幸福。只要能够陪伴在他的左右,对她而言就是幸福的。
王翠莲很多次尝试着给穗子介绍好一点的男人,尽管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姑娘对儿子的心意。在她内心里也是愿意穗子做她的儿媳妇的,但她也明白,这件事上他们谁都做不了路远的主。这个孩子太要强,性子太硬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马守山夫妻俩很是感激路远把海棠给他们带了回来,往事已矣,过去的日子总是追不回来的。老马现在的心境比海棠刚走时敞亮了许多。尤其是看到海棠带回来的几个孩子,荷花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今年三岁。可荷花的公公婆婆很不情愿孙子到外公外婆家来,在他们的认知里,二十里铺虽然离城里很近,总归是农村,再往前推几十年,不过是海边打鱼的渔民逃荒落脚的地方。这样的身份和他们国家干部的身份地位怎么可以同日而语呢?
马守山对此事耿耿于怀,一直觉得荷花这门亲事并不如当初想象中的那么好。或许当初不去管荷花和路远的事儿就好了,那时候怕女儿跟着路远到山沟沟里去受苦。现在看看是自己目光太短浅,自己还是没有看透这个徒弟的本事,现在他还不是把一家人都带到了滨江。又是置房又是见冷库的,打鱼的朱老四服过谁啊!村里的主任书记都得敬着他三分。可就是那么倔的一个人,偏偏服气一个外乡人,这个外乡人还如此年轻。
朱老四可不止一次地说过他老马没福气,这个徒弟本来可以成为他半个儿子的,是他自己错过了一段好姻缘。只恨他本人没有和路远年龄相当的姑娘,不然他说什么也得把这小伙子招进家门。
当然现在想这些都是马后炮了,好在从老路家一家搬到二十里铺后,两家人的关系一直处的很好,多多少少弥补了一点往日留下的遗憾。老马媳妇不止一次的和王翠莲叨唠,都怪自家男人太护着几个丫头,管的太紧了,否则路远妥妥就是自己家的姑爷,那两家就真的是亲如一家了。
翠莲只能权威到,是他们家远儿没福分,命里没有这段姻缘。这事早他们两口子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他们会说服儿子入赘到马家。她有些内疚的说,要是知道儿子当初来滨江吃了那么多苦,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受那份罪。还好有你们两口子照顾着,不然他和秋山会内疚死的,都是他们一家老小拖累了路远。说道动情处,两个女人都眼泪涟涟的。
马守山让老婆摆了一桌酒席,这桌席没有请一个外人。客人只有路远一家,虽然酒桌上老马没对徒弟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但那意思还是很明白的。翠莲知道海棠这些过得苦,话语间满满都是对她的爱护。老马媳妇看海棠和她翠莲婶子说话很是投缘,就对老马说要不让海棠认她婶子做个干娘吧!也算某种程度上感谢了路远对海棠的救助之恩。
翠莲对这到没有意见,她的意思是怕委屈了海棠,她自己到是很喜欢海棠这孩子的。
海棠很感激路远把她们娘几个带回家来,也认为认了路家婶子做干娘以后两家就会关系更近一层。而且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将来某一天二娃会上门来找麻烦,尽管那个男人有千般万般的对不起他,但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自己家里有没个挑大梁的男人,爸爸老了不能让他在受些无谓的羞辱。认了路家婶子做干娘,远儿和就是自己更近一层的弟弟了,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她也知道路远遇见这事也不会不管的。可认了亲总会更名正言顺一些。
海棠当场留给秋山和翠莲磕了头敬了酒,叫了爹娘。翠莲高兴的笑的嘴都合不拢了,随身没带着红包可礼数不能缺,赶忙的从口袋里拿出儿子孝敬她的新版的五十元面值的钞票,海棠的几个孩子每人一张。
穗子在一旁开玩笑说:“娘你这可不行啊,太偏心了,我都喊了这么久的爸妈了,还没见到红包呢!”
翠莲昵爱地拉过穗子的手说:“你这丫头,咱家里大事小情的现在还不是你做主!等你找到了合适的对象,娘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穗子羞红了脸,偷偷地瞥了路远一眼扭捏道:“娘,我才不嫁人呢,我一辈子守着你和爹,有你们陪我就够了!”
翠莲疼爱地说道:“傻孩子,女人这一辈子能嫁个老实本分,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就是最大的福分。你现在还小,我和你爹都在还能疼你,将来我们都没有了,你可咋办啊!”
翠莲的一席话让本来轻松的场面陡然变得伤感起来。路远见这个话题让大家都变得沉默,赶忙打岔道:“娘看你说什么呢!你和爹都还这么年轻,你们和师傅师娘都会长命百岁的。将来不但要抱孙子还要抱重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秋山接着儿子的话题说道:“是啊!现在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放在十年,别说十年了就算五年以前都不敢想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那时候就想这一辈子就守着棒子沟了,把那分给自己家的几亩地伺候好,一年到头吃穿不愁就是美美的好日子了。可你们看现在,天天有肉有鱼,有海鲜,这要在过去我们老家村上的地主都不敢想这生活。”
秋山的一席话把大家都逗笑了,追思以往现在的日子真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路远这次回家并没有和爹、娘说顾小佳的事儿。或许是因为辛福来的太突然像梦一样,他自己还有些不确定,而且他对自己和顾小佳的将来还没有准确的规划和想法。他想适当的沉淀一段时间应该会更好一些,当然他这样做未必没有存着顾及穗子感受的意思。
穗子在他心里有着很重要的位置,他不能对穗子的痛苦视而不见。虽然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现在他宁愿像个鸵鸟一样先把头埋起来。
不过路远倒是和爹娘谈起了另外一件事,自打路秋山当年把路远由老家带到棒子沟,一晃十几年都过去了,还一次没有回过老家。现在家里的日子算是说的过去,能算的上不差钱也不差事。过去人都说富贵不还乡等于锦衣夜行,当然现在的日子距离真正的富贵还差的很远。但一家人回趟老家省亲应该是很可行的了,毕竟他娘还没有回过老家,弟弟妹妹也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很快这件事就在路家形成了一致的意见。前些年因为秋山的腿加上两个孩子还小,经济上也没有那么宽裕,回老家只能是想想就算了。现在这些问题都不在是问题,回老家见见家族里的亲戚长辈,让孩子知道自己这个姓氏最初的起源是在哪,也能圆了路秋山一直以来对老家的思念和牵挂。
第一百六十章
关于路家要在今年的某个时间,回冀省老家省亲的具体计划路远没有在参与。回老家是路秋山一直以来内心很强烈的愿望,只是因为生活条件所迫,在加上自己的腿终究是行动不便。当然最大的障碍其实一直都是经济条件所限。
老家那么多的兄弟姐妹,每家都要走上一遭,住上个一两天。一路上的吃穿住行,和给亲戚家带的礼物和土特产,给隔辈孩子准备的红包,算起来不是一个小数字。同时自己一家老小回去,亲戚朋友家也要招待破费,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笔负担。基于这些原因,这么多年路秋山就算在心里多想回乡,也一直憋在心里没有和翠莲说过。
他知道翠莲心里是有他的,只要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翠莲就算想尽办法也会满足他。可家里这些年都是靠着路远一个人在外打拼支撑着这个家,路秋山又怎么能张的了这个口呢!
现在好了,一家人搬到滨江,这等于离冀省老家比棒子沟近了一半的距离。坐火车基本上一天的时间就到,时间上比以前方便多了。同时儿子和姑娘在滨江都有着经营不错的生意,经济上不在拮据,可以风风光光的回一次老家。
更令秋山感到欣慰的是儿子提出了这个想法,他明白对于老家的兄弟和弟媳,也就是路远的亲生父母,路远是一直有心结的。虽说当年是各种各样的原因把路远带到他身边过继给了他,这样的例子在农村并不稀奇。为了传宗接代和养老,没娶上媳妇的单身汉过继兄弟姐妹家的孩子几乎是约定俗成的事。
秋山知道在路远小的时候还不觉得离开亲生父母是多么难的事,等他渐渐长大难免会有被父母抛弃的感觉。尽管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相信当初弟弟、弟媳能让他带走路远,一方面是为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养老尽一份力。另外一方面未必没有让孩子能够过上好一点的日子的想法,客观上当初路秋山在棒子沟的生活条件和经济收入方面确实比老家要好很多。
如果不是林场那次车祸,路秋山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支撑一个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正是因为他自己遭受到的厄运过早的拖累了路远在很小的年纪就到生产队挣工分,包括后来跑到滨江码头扛大包。
秋山和翠莲晚上躺在炕头回忆这么年家里的种种遭遇唏嘘不已,这日子能够过到现在这样的光景几乎全凭着儿子的一己之力,今后这个家该交给他来当了。
而让翠莲忧心忡忡的还是路远的婚事。在心里她是不愿意儿子和那个庆海女人有什么瓜葛的。一方面是那个女人比路远大了好几岁,还结过婚,这个事在农村是很看重的。自己的儿子现在的条件随随便便都能娶个城里姑娘,这要找个二婚岁数还那么大,王翠莲一想到这心里就极为不痛快。
另一方面那个女人人在庆海,听晓敏说买卖做的还很大。她和路远的生意加起来都未必有人家一个零头,对这样高攀的亲事以王翠莲多年的经验来说也并不看好。本来儿子的条件是可以做一家之主的,现在被人家压了一头,那可能一辈子都要伏低做小受冤枉气,她怎么能让儿子受那些苦呢!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两年王翠莲和志武妈妈还有老马家嫂子可没少给穗子相看对象。说实话好小伙子还真不少,可这丫头就是一个死心眼,要么就不去和人家见面,勉强见了面几句话就把天聊死了。死说活说就是不找对象,志武妈妈悄悄对翠莲说过,不行就霸王硬上弓把路远和穗子包办了得了。喝酒把两个人灌醉直接送进洞房,生米煮成熟饭,以路远孝顺的性格恐怕到时候捏着鼻子也得认了。
还别说王翠莲不是没考虑过志武妈妈的建议,她甚至私下里和穗子开玩笑时说,姑娘要不咱们你就嫁给你远哥得了,娘还愿意你做路家的媳妇呢。你远哥要是不愿意我就让你爹和他师傅把他灌醉了,送你房里去。
穗子当然知道娘这样说是为了她考虑,但是她不能那么做啊!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希望她的远哥能够幸福,只有他幸福了她的人生才有意义。穗子相信包括爹和娘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一个有她了解路远,她的远哥一直以来过得都并不开心,只不过压在他身上的责任让他一刻都不敢松懈。这么多年他几乎都是在为了家人努力挣钱工作,很少考虑个人的需求和想法。
她当然是愿意嫁给路远做他的媳妇,能够和他出双入对,帮他操持这个家,和他生儿育女,一直是她对自己完美人生的想象。可穗子也知道,远哥心里想的一直都是那个叫做顾小佳的庆海女人,把她当做妹妹。虽然这样的身份会让她的心里时常泛起苦涩的滋味,甚至经常会在长夜里透过窗子,看着隔壁屋里传来男人的鼾声而黯然神伤。但她转念又想,自己能够这样陪伴在心里喜欢和深爱着的男人身边,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如果不能终生拥有,能够一生陪伴也算老天对她另外意义上的眷顾。
穗子对娘说:“娘,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我是多么愿意做远哥的媳妇。可是那样他会不快乐的,我知道他就算不快乐也一定会一生对我好,就像爹对你一样。可是娘我不能那么自私的,我怎么可以让他不快乐呢,那样我的心里会更痛苦。”
听了穗子的话,王翠莲忍不住把穗子抱在怀里,两个虽然年龄差了很多但对反复无常的命运都深有体会的女人抱头痛哭。从那以后王翠莲就再也不提穗子和路远的事了。虽然她内心还是期盼着有一天儿子能够发现穗子的好,知道穗子才是最适合嫁给他的那个女人。
路远回到滨江还是有很多事要做的。彭守一给他的国库券他得把钱给人家还回去,在庆海时他给彭守一的单位打过长途让他再给联系单位里想要卖出手里的券的人。除了对顾小佳日渐叠加的思念,路远认为这个生意是值得一直做下去的,这里边蕴藏着很大的收益和利润。只要本钱足够,这挣钱的速度可比他的冷库和鱼货档口快多了。
他这次不但有上次带出去的三千块钱本钱和赚回来的八百多块钱,更重要的是还有小佳上车前塞给他的一万块钱。虽说对用小佳的钱做生意让他心里觉得怪不舒服,但总归解决了他眼前本钱不足的问题。有了这一万块钱,他这次在去庆海收益就会比原来翻好几倍。看来王老师说的只有钱生钱才是最为赚钱的生意的话是真的有道理。这要是有足够的本钱,他几乎一个月就可以赚个翻番。对于金钱的极度渴望路远也不能例外。
第一百六十一章
路远把在庆海给彭守一带的国库券按出手的价格一分不少地给了他,顺带着送了两条外烟。他这样的举动让刚升了副处的彭守一很是欣慰。原因当然不仅仅是国库券换回了可以花的钞票,虽说一千块钱对彭家来说也不能算是小钱,但这个数字彭守一还是承受的起。
放眼整个滨江,彭守一的收入和家庭条件都能算得上前排行列的,日子过得并不拮据。相反在工薪阶层里不管是工资收入还是单位发放的福利,还有一部分隐形的收入,合在一起过个小康富裕的日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这个年代房子是国家分的,买粮和副食品都有票,真正的奢侈品和高消费的场合并不多。
当然以路远和他身边的这些人的身家和收入来说,应该能够算的上是国家正在提倡的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不管是他还是穗子以及强子,甚至后来居上的晓敏等人的年收入也都早就过万,是名副其实的万元户。
但是这些从农村走出来的“万元户”虽说荷包里的钞票是鼓鼓囊囊的,可对于这个城市的认同感,自己城市对他们的接受程度还都处在一个小心翼翼地阶段。他们还没有办法像一个合格的城里人,那样去办需要城市户口和口袋里的各种粮本以及票据才能换回来的各种物品。他们也不能像当地人那样参与和参加居委会和街道组织的各种宣讲和活动。他们还得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自己的财富,陪着笑脸去迎接不管是居委会还是街道派出所的各种问询。
尽管如此,他们都已经很知足了,因为城市的生活和工作给了他们创造更好生活的希望。让他们隐约看到在若干年以后,下一代人成长起来或许就和城里人的差距越来越小,甚至他们的孩子会转变成下一代城里人。为了这个美好的未来和后代炎炎不息的发展,他们宁愿像一只只蚂蚁一样卑微地活在这个城市里。他们既把改变命运的机会交给自己的辛勤劳动,同时又期待着时代发展变革的脚步能够与他们的命运同行。
彭守一熬了多少年的科长终于上了一个台阶到了副处。按照他的年龄和学历,符合国家政策范围内的重用提拔范畴,没有特殊情况,上了职场很重要的一个台阶的他前途一片光明。
路远把卖国库券的钱如数交给他,又带了让他在单位同事面前很有面子的两条外烟。说到底这事儿做的熨帖,证明他当年没看错这个小伙子,没帮出一个白眼狼。这让他为自己的识人之能而沾沾自喜的同时,越发感到他当初对路远的判断是对的。怪不得舅舅做为一个本省经济领域内的知名专家教授都对他极为肯定,不管是人品还是能力,来到滨江的这些年路远都充分的证明了自己。
做业务出身的彭守一每天都要接触社会层面上各种精英以及各个层次的年轻人。比较过后也不得不承认,只是初中毕业的路远不管是知识结构还是社会阅历,以及对时事态势的把控和对经济发展的前瞻都远远地超过了同时代的大多数年轻人。看来舅舅的说法是对的,这个国家和这个时代与过去相比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所做的各种大胆再大胆的假设在将来回头看其实胆子都不算大,因为变化将是几何级别,颠覆性的改变。谁能够站在这个时代的风口,谁就有机会自由飞翔。
如果说以前彭守一对待路远还有某种因为舅舅的委托而不得不去做,那么现在他更大程度上是认可了路远的能力,某种意义上可以更平等的对话。
事实证明路远没有挣彭守一卖国库券的钱的举动和他又送了两条烟的行为收益是巨大的。
彭守一不但给他联系了单位里想要卖国库券的同事,还给他介绍了滨江支行主管国库券发行任务的副行长王华。
当然他并没有和单位的同事说路远给他卖出的价格。现在市场上国库券的价格是有一个大概的行情的,最低六折就有卖的,最高也不过是八折。而路远现在出的几乎就是滨江市面上国库券的最高价格。所以彭守一和同事们介绍底气是很足的,这等于他在帮同事们的忙。毕竟大多数同事的家庭并不像他们家那样宽裕,能够把手里需要几年以后才能兑换的券换成钞票是大多数人的愿望。可能有很多人在担心国库券到期能不能如期兑换的问题,现在的价格比烂在手里结局是完全不一样的。
至于把同学王华介绍给路远,彭守一更是认为与其说这是在帮路远,还不如说是在帮王副行长。
银行每年每个月都有国库券的发行任务,说实话王华为了这个事没少到各单位去求爷爷告奶奶。银行自己对到期能不能兑付都是没有底的,但上级摊派下来的数字又必须完成,否则证明你的业务能力和水平是有问题的。能不能够保住自己的职位都很难说,现在有了这样的一个渠道,王华手里就多了一个出券的渠道。虽然他不清楚彭守一介绍过来的那个看上去还算靠谱的年轻人能够帮他卖掉多少。不过多个渠道就多条路,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排上用场呢!毕竟他的主管范围内每年的国库券发行压力都很大。
银行的这个渠道不得不说是彭守一带给路远的一个意外惊喜。他还记得在农村说书的说过一句话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能不能够抓住就看他的胆子有多大了。
在和王副行长见面时,路远还是很谨慎和低调。他很内敛的表态说是庆海的一个亲戚介绍的关系,手上有一部分闲钱,想存一部分国库券,就当挣中间那部分息差。其实庆海当地也能收的到,不过是看他没什么正经事做给找一条挣点小钱的路子。
对路远的这个说法,王华还是赞同的。相反如果路远要是说的天花乱坠无所不能他还真瞧不上。做为银行的专业人士他目前还没有听到有关国库券利好的政策方面的信息。坦白的说如果有这样的信息,他自己都不介意利用自己的人脉和关系,储上一笔挣一部分利息差。
同时路远又说自己本钱有限,一次能够带去庆海的并不多。王华有意无意地探寻他能有多少本钱时,路远半真半假的说把家底都倒腾出来也不过万八千块钱。虽然表面上王副行长没有流露出什么震惊的表情,但他内心里已经很是诧异了。说实话连他自己家里的存款都算上都没有五千块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都能拿出一万块钱来,在这个年代也是妥妥的富人一枚啊!这让他原本有些轻视的心变得郑重起来。
做为旁观者的彭守一自然对路远的性格和为人是很了解的。他看着这个小兄弟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样子,心里暗想这位银行副行长的老同学这次估计是看走眼了。
这个节骨眼彭守一到是很愿意帮路远一把。他笑的很轻松地说道:“守着王大行长还能缺了钱吗?贷款啊,这样你手里的本钱不就多了吗?”
王华沉吟了片刻说:“贷款倒不是不行,但是路远没有本地户口,又没什么有价值的抵押物,银行这方面审批估计会有困难。”
彭守一对此大不以为然,做为半官方人士,他当然知道现在的银行贷款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银行领导的一支笔。他说你行申请表上签字那就可以放款,他说不行那就基本上没戏。看来王华对路远还是缺乏基本的信任。
彭守一又笑着说:“老同学,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路远的户口早就迁到滨江二十里铺了,要不是农转非国家有政策,我就把他的户口落到港务局了。你可不知道我这小兄弟可是有本事的人,这么小的年纪就在码头二十里铺置办了十二间房子的大院子。市里面的鱼货档口就有三四家,家里还有几百个平米的冷库,上百吨鱼货的周转。你可别看他这么谦虚,咱哥俩的家底捆一起都未必有他的深厚。”
听了彭守一的话,王华这次是一点都不敢小瞧路远了。他转念又一想,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够把国库券卖到庆海,这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做成的事儿。看来自己得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年轻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了彭守一不遗余力的推荐,贷款的事基本上算定了下来。抵押物之类的话本来就是王华的托词,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已。既然彭守一把话说的很透,王华自然明白这个职场正得益的老同学是很看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放一笔几万块钱的贷款对一个银行主管业务的副行长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大事,老同学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最后商定路远可以在王华所在的银行用一笔额度不超过五万元的贷款,抵押什么的让手底下的工作人员走个过场就行。但他也有个条件,这笔贷款要用来全部购买银行承接的国库券发行任务。当然他可以拿到一个八八折,这也算小小地帮他解决一下国库券发行难的问题。
路远这里倒是没什么问题,他本来也是要用这笔钱去收购国库券的。虽然银行给出的价格要高于市场行情,总得来说利润还是可以保证的。假设没有这五万块钱他还不是一样挣不到这个钱。所以他很痛快的答应了王华的要求,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他只要配合银行的工作人员办手续就行。
至于对彭守一的感激,凭两个人这么多的关系,自然不用几句虚头巴脑的话来应付。彭守一也相信路远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友情可以用以后的实际行动候补。
有了银行的五万块,加上他手里的一万多块钱本钱,这对路远而言算的上一笔巨款。另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带着这么多钱往返于庆海和滨江两地之间,安全是个很大的问题。坐火车那么长的时间他总不能不睡觉吧!上次去带的钱少还能让穗子在秋裤里缝个口袋。这次这么多钱缝个口袋未免不太现实,路远在想自己或许需要一个帮手。
他首先想到的是强子,毕竟是多少年的兄弟,两个人不隔心,说话做事都很默契,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当他和穗子商量这事儿的时候,穗子并没有表现出很同意的样子。
穗子说:“强子自从结婚以后,和他们这边的走动就少了。估计是和他媳妇恬恬有关系,具体什么原因也不好说。人家小夫妻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现在让他和你一起去庆海,他媳妇未必乐意。”
穗子有心说她跟着一起去,转念又一想恐怕她要去那个庆海女人会不愿意。两个人见面估计会很尴尬,再说远哥出去家里爹娘和弟弟妹妹,还有鱼货批发收货离了她也不行。这生意虽然辛苦一些,好在收入还稳定,远哥的事儿也不知道可以做多久。万一哪天那生意做不下去了,家里还有一摊可以保证生活。她得给路远看住大后方,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最后穗子提议道:“远哥你去找找志武哥吧!前段时间我还听香香嫂子抱怨嫌志武哥单位工资开的少,效益越来越差。香香嫂子的服装厂的境况也大不如前,据说工资都欠了几个月了。你不如让志武哥和你跑一趟,给他开工资。志武哥年龄大一些,做事稳重,也算见过一些市面。”
路远觉得穗子说的有道理,正好他也有日子没去看志武家大妈了。在爹娘来滨江后,志武妈妈前前后后的没少帮着张罗。和他娘关系处的又好,两家走动的比路远一个人的时候还要频繁。
路远带上一些礼品直接去了志武家,到那他也没客气,把市场买来的熟食递给香香嫂子说道:“嫂子去把这些东西切切,我和志武哥喝两盅。”
香香一直都对路远印象很好,因为志武的关系,她也没把路远当外人,最初她还想把妹妹介绍给路远的,因为志武的劝说她才没提。
现在家里的境况不是很好,她一直给志武吹枕边风,让志武去找路远,让他带带,找点挣钱多的事儿做做。志武呢有些抹不开面子,毕竟当初路远刚到滨江时他单位效益还可以,没少帮路远平事儿。现在让他张口和兄弟说找个挣钱的路子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
香香一直想找个机会单独和路远说说,这几年她也几乎是看着路远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最早跟着路远干的几个人要生意有生意,要钱有钱,他们家和路远的关系也不差,有合适的机会带带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正好今天路远来了家里,香香趁着志武还没回来,赶忙拉着路远说道:“远啊,你看看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一家六七口人挤在两间房子里。我们厂效益还不好,三个月不发工资。发了一堆卖不去的衣服和布料,这可倒好,我们家五年都不用买衣服了。你志武哥单位这两年也不行,被个体收废品给挤兑的快关门了,一个月就那么几十块钱工资。这日子都快混不下去了,我早就让他去找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事,可以多挣点钱。他就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和你说。”
路远谦和地笑笑说道:“嫂子,我志武哥是有本事的人。估计他现在是没想明白呢,等他想好了,得给你挣个金山银山回来。”
香香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可别净捡嫂子爱听的话说,他要是有你那本事就好了。你看看强子还有你姐晓敏,人家那日子过的,你在看看我们家。算了,不说这些,算是嫂子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志武,你总不能看着哥哥嫂子日子过不下去吧!”
正说话的当口林志武挑门帘走了进来,正好听到媳妇最后一句。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怎么,又当着我兄弟哭穷呢!有你说的那么惨吗,我看这日子挺好的,有吃有喝的,这不比知青那年代强多了?”
路远怕志武夫妻两个越说越多,赶紧接过志武的话头说:“正好志武哥你回来了,赶紧洗洗手,我有事和你商量。”
一边喝着酒路远把去庆海卖国库券的事大概和志武说了个收尾。当然具体怎么卖的卖了多少钱他没说的那么详细,中心意思就是挣钱了,而且钱挣的还不难。
一旁一直听着路远说话的香香听到挣钱的话题眼睛里都放光。没等路远说完,香香抢着说道:“远儿,你带着志武哥一块干吧!”
路远低头思考了一会,抬头看志武两口子都有些神色紧张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说道:“志武哥,嫂子我这次来就是找你们帮忙的。这不是彭哥帮忙联系了银行的同学批了一笔贷款,数额有点大,带着这么多钱出去路上不是很安全。我想让志武哥和我跑一趟庆海,路上我们两个人有个照应,省着出什么意外。”
林志武拍拍胸脯说:“那没有问题,反正单位也不忙,我请一个礼拜的假,给你当保镖,不过先说好,一路上的开支都得你出,我口袋里的钱都被你嫂子搜光了,没有私房钱。”
路远笑笑说:“那肯定没问题,我也不能让你白跑。我原来是想着你跟我出去给你开工资着,现在我想这样,我的钱也不多,跟你们两口子说实话,银行贷款的钱不能动,还有一万块钱是顾小佳借我的我不能转手做人情借你。你要是同意的话我把自己那三千块钱本钱算你的,挣多正少那就看运气了。但总归跑一趟也会有个几百块钱的收入,你们看行不行?”
还没等志武说话,香香先从炕沿上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那当然行啊,我同意了,就让你志武哥和你一起去,别说几百块钱了,一趟能挣个一百块钱也行啊!一个月工资才五六十块钱。”
志武瞪了香香一眼骂到:“你这个娘们,眼里就剩下钱了!远儿你别听她的,我请假就是去给你帮忙,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庆海呢!我也跟你沾沾光,到过去资本家的乐园去腐败一把!”
路远正色道:“志武哥,你不用觉得我借给你钱好像你占了我多大便宜似的,事情不是那样的。”
路远动情的说道:“一晃来滨江快六七年,说实话在滨江呆的时间都快比棒子沟要长了。你还记得我刚来那年第一次遇见你的那个下雪天吗?你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真的就像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遇见了亲人一样。刚开始那么难,你可没少帮我,是你和大妈让我在这个城市感受到了还有亲人。你说你那么帮我可曾想过让我有什么回报吗?没有,因为我们是好兄弟,所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现在有这么小小的一点能力,能够稍微的帮你改善一下生活,这不都是应该的吗,你还和我客气啥!”
路远的一番话说的林志武响当当的一条汉子热泪盈眶,他举起酒杯,哽咽着说:“行了兄弟,啥也别说了,哥都听你的!”
香香也激动地流了眼泪,兴奋地说道:“这杯酒我陪你们哥俩一个,远啊,对象的事儿嫂子饱了,一定把服装厂最漂亮的姑娘介绍给你!”
林志武瞥了自己媳妇一眼说:“看把你能的,就我弟弟这人才,有里有面的,媳妇还成问题吗?”
路远赶忙举手道:“行了,你们两口子一唱一和的我可招架不住,喝酒喝酒!”
第一百六十三章
路远在林志武家敲定了两个人这次一起去庆海做这趟生意。这顿酒两个人喝的都很尽兴,对路远而言刚刚和顾小佳建立起了现实中的亲密关系。这趟回滨江虽说时间不长,但也超出了他和小佳约定的一个礼拜肯定再到庆海。又一想到有了银行这额外的五万块钱换成的国库券,会为他带来一笔很不错的额外收益,忍受一点儿相思之苦还是值得的。
林志武年龄要比路远大上七八岁,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他和同龄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既有安于现状的平庸安乐,又渴望能够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不被社会的大潮甩的太远。然而他受过的教育很大程度上是让他恪守本分、安于现状,不要做出格过份的事。想法有很多,胆子却不大,看着周围有的人辞职下海,停薪留职,自己也会有冲动。可又一想辞职之后自己能干啥呢?习惯了上班一杯茶一张报纸侃大山的生活节奏,让他独立出来闯荡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当了七八年的知青,庄稼也没种好,回城接母亲的班到废品收购站工作,说实话也没学到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技能。
辞职或是和别人一样停薪留职又能干什么呢?就这样在此起彼伏的想法当中混着日子,生活不饥不饱的总能过的下去。林志武不是没想过从废品收购站出来做点小生意,他知道只要自己去找路远肯定会帮忙为自己张罗的。可即使如此自己能干什么呢?和强子等人一样开一家鱼货档口吗?他也煞有其事地去转过几次,可一闻到档口到处充斥的鱼腥味道就打了退堂鼓。想想自己干不来这生意,说到底一个国家正式工的身份让他拉不下这个身价做一名个体户。
路远能够找上他,恰好是在他对未来迷茫困惑又手足无措时送上的一把进可攻退可守的梯子。这事儿既能缓解家庭经济压力的燃眉之急,又能保全他在同事同学之间的面子。所以林志武对路远的感激是由衷而生的,在路远走后,他抱着媳妇香香躺在他们家并不宽敞的土炕上,望着头顶的房梁感叹道:“这个兄弟算没白交,他处处都为旁人想的多。本来是想带着我挣些钱,还要说请我帮他的忙!哎,我这个做哥哥的空比人家多长了几岁。”
香香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蜷缩在丈夫的怀里,糯糯地说道:“这都是缘分,从你下乡的农村回到滨江,还能够碰到处的还和亲兄弟一样,你说不是缘分是啥?咱们现在过的差一些,等以后远儿家有什么咱们使得上力的地方,咱们也要好好的报答人家,不能没良心!”
虽说路远只是比和顾小佳约定的时间晚了三天抵达庆海,这足以让刚刚品尝到爱情甜美味道的她忐忑不安,胡思乱想了。
她在想是不是路远回家把他们两个的关系说给家里的父母,然后他爸爸妈妈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拦着他不让来庆海,还是回去收购国库券不顺利。这个路远也真是的,就不知道给她服装店里来个电话告诉一下。
小佳甚至还在她和路远约定的日子去了火车站接站,当然结果是最后一名旅客走完了她只能失望而归。
服装店里的店员都看出来女老板这几天心神不宁,满腹心事的,说话都冷冷的。动不动还训斥她们工作不用心,这在以往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二姐晓珺也看出了妹妹从前几天的眉开眼笑到这几天的愁眉苦脸,她有心问问妹妹有什么心事,转念一想肯定和前几天来店里的那个乡下年轻人有关系。而晓珺的心里其实是不希望妹妹和一个外乡人有什么瓜葛的,所以她就故作不知的闷头工作,暗地里却在仔细观察着妹妹的细微变化。
有了林志武作伴同行,路远这一路总算不用那么提心吊胆的。志武除了下乡去棒子沟,回到城里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离开家的时候香香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路上一定要警醒,他和路远两个人要换着睡觉。要有一个人一直看着装国库券的行李包,虽然两口子不知道路远在银行用了多少贷款,可听他说话的口气数额肯定小不了。而且他们两口子算上路远借的三千块和自己家里一千块钱的存款也有四千块了,这可是他们的身家性命,一点疏忽不得。
平时有点大大咧咧的林志武这次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这么多钱要是出点什么差错,结果可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
两个人一个下铺一个上铺,为了安全路远没想着省钱买硬座,而是在票贩子手里多花了四十块钱买了两张卧铺票,既舒服安全系数又高。
上车以后遇上一位回庆海去探望孩子的老人家,路远索性做了一回尊老爱幼的时代好青年。把下铺和那位大爷换了相邻的中铺,这样就和上铺挨得更近了。志武执意要睡上铺,让路远在中铺,这算不上什么大事,路远也没和他争。
看着志武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借着车上人还不多悄悄地和志武说:“哥啊,你得自然一些,就你这表情本来没贼也让你招来贼了!放轻松没事的,该吃吃该喝喝,睡两个晚上去领略大庆海的繁华!”
志武苦笑道:“兄弟,你可真是心大,你嫂子特意嘱咐我,坐车坚决不能和你喝酒,没事就老老实实地躺在铺上,哪都不能去。”
看着志武满脸认真的样子,路远也乐得不去管他。有志武看着装了大半个袋子的行李包,他正好去车厢连接处和列车员加深一下感情。男的就塞上一包烟,女的就送一瓶小香水,这还是上次回来小佳给他带的专门给火车上女性列车员的小礼物。小佳常年要跑粤省,对这些小动作搞的门清。
路远还趁别的旅客不注意的时候,给列车长的口袋里塞了两包万宝路。多余的话没说,只当混个脸熟。
既然志武那么用心地看着他们的行李包,路远便不在管他,踏踏实实地在他的中铺好好的补个觉。回家的这几天忙里忙外的一点不轻松,正好在火车上好好休息一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再一次走出庆海火车站,路远已经没有了初次来时的惶恐和困惑。国库券的生意和与顾小佳的重逢对他而言意味着人生当中一个新阶段的开始。而开始的新生活和他以往的努力和奋斗是不一样的。过往的经历虽说结果还都算不错,但总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总是在生活的苦难与拼搏中寻找机会。那个过程当中的很多时刻他都曾经有过消沉和绝望,他相信是生活的压力和逼迫才使他走到现在。
可是这次是不一样的,仿佛一道新的大门向他敞开一样。他似乎可以看到鲜花听到掌声,放眼望去几乎是一马平川。更重要的是这个大门内有他梦寐以求的爱情。
因为有志武的同行,路远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顾小佳,尽管他的一颗心早就已经飞到了他心爱的女人身边。他克制着自己的激动的心,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而此时的林志武神情紧张地拎着手里的行李,那里边可是有他和路远的身家性命。说实话他这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要不是路远睡醒了看他还挣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手里的包,他都不知道志武一宿都没合眼。
在路远答应了他去上铺看着行李包,志武这才到他的中铺上睡了两个小时。睡醒了就赶紧把路远换了下来,他看着路远一脸轻松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和上下铺的旅客唠着嗑儿。他还有点不放心路远,还是自己看着才稳妥。
这次路远没有去住上次来的那家小旅馆,而是到万国证券对面的锦江大酒店开了一间房。为了有住豪华酒店的资格,路远临行前还特意让彭守一给开了一张港务局外出公干的介绍信。不然以他的资格还住不上这么高档的酒店。
当然他选择住在这里,并不是口袋里有几个钱烧的,更不是图享受。住下正规豪华的酒店里首先是安全,住小旅馆人太杂,房间的门锁一脚都能被人踹开。一旦被人给盯上,出事的概率还是很高的,上次毕竟只有几千块钱,没有人注意自己。这一趟算上志武的本钱可是六万多块,容不得他不小心。同时他也想上次的那个胖子大哥不知道能不能吃下他手里这么多的券,如果他吃不下自己恐怕还得去联系更大的买家。那这个酒店就是他的一把保护伞,万一买家想到他住的地方来交易,高档酒店很容易让对方不轻视他,价格也不会压的太狠。
看着志武一脸疑问,他也没做更多的解释。进了酒店房间他先去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衣服都是上次来小佳给买的,配上他挺拔的身材,怎么看都像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他让志武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他得出去联系一下上次买他券的那位胖子大哥。顺便转转看看能不能在联系一个更大的买家。
从酒店出来,路远还是没忍住第一时间去了外滩顾小佳的服装店。
顾小佳正在办公室里训斥一楼的一位店员,原因大概是对顾客的服务态度不够好。这事儿搁以前小佳大概会很和气地慢条斯理的和店员分析,顾客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是来给我们送钱的,对待顾客一定要有春天般的温暖等等之类的话。
可她这两天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未免就有些生硬。年轻的店员看出小佳姐这几天情绪很焦躁,动不动就发脾气,今天赶上自己倒霉撞到枪口上了。只好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地听着老板的教训,心里盼着快有点别的事来找老板,她就不用在受这份罪了!
刚好这时候一楼有店员往楼上喊:“小佳姐,有人找你,我让他上去了。”
顾小佳蹭的一声从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楼梯口。正好看见路远有些拘谨地要往楼上走。
路远抬头正好看见小佳从楼上望向他水汪汪柔情蜜意的眼睛,他不由得脸上露出幸福快乐的表情。他摆了摆手意思大概是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小佳一想今天爸爸正好也在二楼的期盼工作间赶货,二姐也在。让他们看见路远倒是没什么,她也没有要避讳家人的意思。可她担心路远会很拘束,不愿意打招呼应酬,所以她还是决定先把路远领会家里去。
小佳回头匆匆忙忙地和那个店员说了一句什么,就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一样跑下了楼。
一路上小佳挽着路远的手臂抱怨他在滨江待了这么久才回来,也不知道给她店里打个电话,她都不放心了。
路远一脸宠溺地看着顾小佳,嘴脸是他标志性的憨笑。小声地解释道是因为有些不得已的事情耽搁了几天,所以才比计划的时间晚了三天到庆海。
当然这些都是热恋当中小情侣的小篇章,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撒娇更准确些。多少年来都是直线条思维的路远还从来没有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如此温言软语,举止亲密。以前他认识的顾小佳就如同一朵清纯的雪莲,圣洁而不忍亵渎。哪有现在这般似盛开的娇艳热烈的玫瑰一般把他的整颗心都融化在她的柔软臂弯当中。
回到小佳的洋房,两个仿佛分别了很久很久的恋人不由自主的拥抱在一起。看着小佳未必的眼睛忽闪的睫毛,一副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仰起任君采撷的模样。一股热切地冲动早就盈满脑海,这一吻犹如天地初开,万物生长时的绽放。似乎要把对彼此的思念紧紧地融入到对方的身体里面去,无关乎天地,不在乎天地岁月的流转。有的只是两颗早已融化在一起的心,和彼此因时光的沉淀而相契的灵魂。
小佳躺在路远的怀里,和他倾诉着这几天没有他的消息的烦恼和焦虑。这个已经沉浸在爱河当中的女人此时此刻眼里只有这个她爱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她此刻所能感知到的整个世界。或许是岁月为了弥补她过去差不多快三十年生活带给她的种种磨难,在她最孤独彷徨和无助的时候把他送到了她的身边。顾小佳相信这是命运对她最好的馈赠,也是对她坎坷半生最好的补偿。
第一百六十六章
林志武对于顾小佳出面邀请他吃饭并没有感到特别的奇怪。要说路远认识的有交情的人里面,最了解他和两个庆海女知青之间情感纠葛的人非他莫属。
早在棒子沟志武还没有回城时,他是和路远最早接触的知青。当然最初的接触无非是花最少的钱买他和强子在山上套来的兔子和野鸡,彼此是没有什么私交的。
首先志武等人的身份是城里下乡的知青,在身份上还是有着一份优越感的。尽管每天和村里的村民干的是一样的农活,吃一样的干饭。但他们不同的身份决定了彼此对土地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和情感。
说到底他们的身份和走亲戚的客人差不多,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在那片土地上知识青年们也播撒了自己的汗水和青春。尽管事实上在最初的梦想破灭以后,返城成了他们最为现实和朴素的想法。理想主义的光环因为带上了“理想”的勋章,便注定只能成为极少数具有唐吉可德式思想的人物才能够坚持到底。大多数人恐怕只希望安稳踏实富足的过完属于自己的一生。
林志武毫无疑问是属于大多数人之中的一份子。为了回城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最终在母亲四处奔波之下,又以退职让儿子顶班不占用返城人员安置名额为代价,终于从棒子沟回到了滨江。
做为一个男人,一个热血方刚的男人。对棒子沟知青点的两朵庆海之花要说一点想法没有,恐怕连林志武自己都不会信。遗憾的是当时的苏晓梅做为下乡知青的活跃分子,眼睛里能够看到的都是可以改变自身命运的人。对知青点的战友们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而清冷的顾小佳做为知青点年龄最小也是最漂亮的那一个,更是一心只求能够回到庆海,对所有的异性都不带正眼看一下的。
志武想路远当初能有机会和顾小佳接触,而并没有让小佳讨厌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路远的年龄更小,还是一个孩子,能让她产生安全感。同时知青点的最后那两年,顾小佳的处境更加艰难,客观上需要人来保护。路远恰恰在当时是唯一一个想要去保护她,也具备某种能力的不二人选。
志武甚至恶意的想,当时的顾小佳未必没有利用路远的成分。至于最后两个人怎么发展到近乎与恋人的暧昧关系,他一直没有弄明白。在他的意识里苏晓梅和顾小佳两个庆海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的真实想法其实是不希望已经成为自己好兄弟的路远和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发生任何关系的。
早在那年苏晓梅误打误撞到滨江住到路远的屋头,志武就感觉到了路远和苏晓梅的神色之间已是男欢女爱你侬我侬的意思。只是做为男方的朋友女方的战友他没有办法表明自己的立场,只能装糊涂听之任之。
好在苏晓梅住了没几天就回了庆海,否则志武真不知道路远会对那段略显畸形的感情做出怎样的回应。
再来庆海的火车上,志武想过到了庆海很可能会有和苏晓梅、顾小佳遇到一起的可能。毕竟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六七年的战友,感情还是有的,他对这样的重逢也充满了期待。但他现在从个人关系角度来说,当然是和路远走的更近,与战友的重逢相比,他更加不愿意看到的是好兄弟路远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为难。他甚至觉得两个当年都很优秀的女知青配不上他的好兄弟,最好是和两个女人都不要有任何瓜葛。
喝着酒的林志武看着餐桌对面谈笑自若的顾小佳,不由得心生感慨。时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人,这还是当初知青点那个羞涩,内向很少与人闲谈的顾小佳吗?十年的光阴要经历过多少岁月的摸爬滚打才能够这样深刻地改变一个人呢?
林志武的心中泛起了苦涩的滋味,看起来自己确实是落后时代太久了。看看顾小佳,举手投足,顾盼生辉,完全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饭店是庆海有名的大饭店,能够在这样的饭店包房里就餐的人应该都不是很一般。
偶尔会有人端着酒杯推门进来,给小佳和在坐的两位客人敬酒,言语间是对主人的推崇,对客人的客气。这无疑是主人的面子大,交友广,才会有这么多台面上的人物给面子。
顾小佳应付这样的场面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人来敬酒时她对志武和路远解释道:“现在庆海这股风气很不好,生意还没谈怎么样,整天就是酒场上的应酬。好在她做的服装生意简单,应酬少,可类似这样的酒局也还是避免不了的。”
她又向两个人解释今天苏晓梅没有到场的原因是孩子突然生病,她得陪着孩子去医院。晓梅已经委托她和两个好朋友致歉,并且表示她会去邀请庆海当初在沂春插队的知青,搞一个很隆重的聚会欢迎老战友的到来。
志武当然要客气推让一番,其实他心里对这样的聚会并没有多少的期待。做为三十出头的准中年人,志武深刻地理解地位有多高,面子就有多大的道理。以他现在的社会地位实在算不上很有面子。两位战友如此不遗余力高规格的招待他,无非是看在兄弟路远的面子上。看顾小佳飞到路远身上的眼神,眉眼带笑,眼神落处极尽温柔、爱意无限的样子,分明是爱一个男人到了极致时的神情。而且这样一个成熟妩媚落落大方的美丽女子哪个男人能不深陷其中呢?
此时的林志武不知道是该羡慕好兄弟的艳福不浅,还是担心他不能消受美人恩。将来万一有什么不能承受的感情之殇会不会一蹶不振。他倒是情愿赶快把手上的国库券变成现金,尽快逃离庆海这片花花世界,回到更安静平和的滨江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顾小佳和路远两个沉浸在爱河里的男女,漫天飘洒的狗粮还吃不完。看向对方的眼神写满了无尽的思念和深深的爱意,那还有多余的心情去考虑林志武在想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到宾馆的林志武看着春风拂面的路远小心翼翼地说道:“兄弟,咱们是不是赶紧找找买家,把手里的烫手山芋卖出去啊!你知道这一天卖不出去,我这心就总是吊在半山腰,心里不踏实啊!”
路远笑笑说道:“志武哥,这事不能急。上次那个胖子大哥是让我有货了再去找他,多少他都能吃的下。但是这次咱们带的有点多,我担心他能不能接下,毕竟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到了这里,万一被人骗了哭都找不到北。我想着找一个靠谱点的更有实力的买家,小佳已经帮忙找了一位证券公司的老总,准备找个时间让咱们见一下。今天我出去打听了一番,据说八三年首期发行的券银行已经开始按照票面利息回收,如果这消息属实的话,咱们手里的券应该还会卖高一点。”
听说手里的券还能多卖钱,志武的脸上总算见了几分笑意。说实话,借了路远的三千块又凑上自己的家底一千块,这么多钱带给他的压力还是挺大的,万一出点什么差错他都不知道回家怎么交待。看着路远投了好几万块钱还那么云淡风轻的,他真的是佩服的无以复加。
在没有找到新的买家之前,路远还是决定第二天先去上次那位买他券的中年胖子住的旅馆去碰碰运气。
路远上次卖券的中年胖子叫郑怀恩。老郑最早是一家国营厂里的业务科长,这家国营厂有着其他地方没有的资源优势。做为业务上的一把,明里暗里的老郑该赚不该赚的钱没少往口袋里装。
也应了那句老话,常过河哪有不湿鞋的。厂长碍于老郑的哥哥是一家银行的领导,厂里因为贷款周转总要有求于银行。对老郑的某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当没看见。这次是老郑手底下的一个业务员反水举报了老郑,证据确凿谁也掩盖不住了。
最后还是老郑的哥哥出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老郑的停薪留职而告一段落。
没了工作的老郑总不能靠吃老本度日,银行工作的大哥又悄悄地给他指明了一条道,让他去散户手里收快要到期的国库券。做为银行领导,大哥当然知道某些内幕消息,知晓国库券到期银行会如期兑付。但这消息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啊!都怕手里的券成了废纸,多多少少能够换回一部分钱来都急着出手。
老郑这么多年业务科长钱是没少装自己腰包,听了大哥的话就一扑纳心地做起了这个生意。
老郑搞业务出身,人面广路子宽,很快就把手里的钱换成了券。赶上他运气确实不错,今年的七月份首批发行的国库券开始小范围的兑付。他大哥所在的银行恰好就有这方面的业务,近水楼台先得月,老郑轻而易举地就挖到了第一桶金。
老郑一看这生意可比他当业务科长吃回扣钱来的容易多了,而且这个风险也小啊。有大哥在银行罩着,自己这是稳赚不赔,能够兑付到期的券就去银行兑换出来,银行工作人员一看是领导的弟弟,二话不说直接走快速通道就给办了。没有到期不能兑付的就拿到银行抵押贷款,用贷来的款重新去外面收购。反正这里边有足够的利息差,不用担心赔钱的问题。最后老郑索性就在这条道上一直干了下来。还在万国证券附近的旅馆长期包了一间房,正正经经地做着这个生意。
路远找到上次老郑带他来的旅馆,前厅的服务员告诉他三零八的客人在房间呢。他噔噔噔地上了三楼,敲老郑房间的门,老郑这时候正在数刚刚在一个卖家手里买来的券。听到有人敲门,赶忙把桌子上的券收拾一下塞到抽屉里上了锁。
打开门见一穿的很有品味的年轻人,自己大量一番有点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叫啥名了。
路远十七岁一个人闯荡滨江码头,也算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一看老郑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认识自己了。
赶忙脸上堆出谦恭的笑意,很亲热地说道:“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还记得大概十几天以前你带我来你房间,然后我手上的券都卖给你了,你还让我有货了再来找你。”
老郑一拍脑袋说:“小兄弟是你呀!你看我这记性,主要是你这次穿的太时髦了,我还以为是哪个单位的工作人员呢!”
路远憨厚地笑笑说道:“哪有啊大哥,这不是来咱庆海,不能给大城市丢脸不是,这才人模狗样的穿了一身像样的衣服装装门面。”
听了路远自嘲的话,老郑觉得这小伙子还跟识趣。上次好像匆匆忙忙地从他手里买了具体几千块钱的券,到底多少老郑已经记不清了。但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还是有点印象的。
把路远让进了房间,老郑好整以暇地问道:“小兄弟这次来是不是手上有?”
随着老郑问话,他手上做出了一个捻钞票的动作。
路远点点头答道:“是啊,大哥,上次呢是帮人带的。这次还是给单位同事帮忙,大伙日子都过得稀松,想把这换成钞票贴补家用。”
对路远的说法老郑并不以为然,但是他没有去纠正路远的说法。他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问道:“兄弟这次带了多少?”
路远举了一个手指头说:“比上次的多一些。”
现在老郑的实力也算不大不小的中等体量的买家,有哥哥的银行在后面支撑,本钱还是能够拿的出来的,所以路远在宾馆和志武说的那些担心其实是没有必要的。
听路远说比上次多一些,那肯定就是一万不是一千了,这个数额对现在的老郑来说不算什么大数字。
他又仔细地问了一下路远手里的券都是哪个时间的。路远对这个倒是记得很清楚,彭守一单位收来的一万多块钱券哪个时间段的都有。银行王副行长带过来的基本上都是今年刚发行的。
路远重点说了说林志武手里的四千块钱和他在彭守一那边收来的券的发行时间。
两个人很快就谈好了交易价格和交易时间。路远想的是先出手一部分,看看老郑的反应,再来谈手里更大的一笔。老郑则算着路远手里的这批货有多少利润,有多少是能够马上到银行兑付现金,还有多少是需要抵押到银行的,整体综合一下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第一百六十八章
路远并没有在价格上和老郑过多的纠缠。他知道做生意是需要讨价还价的,尽管他年轻,对生意的流程并不陌生。他这样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要在老郑的心中留下一个诚实憨厚的印象,最终能够获得对他人品上的认可。
路远明白,国库券的买卖某种程度上还不是能够拿到台面上来的生意。有个稳定的销售渠道,比斤斤计较多卖一点钱更重要。他需要一个稳定的信息来源,也需要一个长期的合作伙伴。在没有找到新的买家之前,他宁愿藏拙吃一些很容易看出来的小亏,来换取对方的信任与合作。
应该说路远的想法是行之有效的,老郑做了这么多年的国营厂业务科长,对钱的问题是很精明的。这个买卖需要大量的现金,如果不是熟悉和信任的人,就要随时提防不要被人做了举把手里的钱亏掉。
第一次交易老郑已经看出路远在这行就是个生瓜蛋子,拿的券也不多。但他还是把路远领到自己住的地方完成了交易。付过钱以后他还悄悄地跟在路远身后走了一段路,确认他只有一个人才算放下心来。
这次老郑也在试探路远,先是问他手里有多少货,价格上也留了两三个点的空间。路远说手里有一万多块钱的券,他还是基本相信的。如果路远一下子就告诉他有大几万的货,估计他会找个借口不做这单生意。一个小地方来的年轻人,哪能有那么多的本钱带来那么多货呢,而且距离上次交易的时间不过十来天,还要算上往返路上的时间。
一万多就可以理解,家里有人帮忙在散户手上收购,第一次赚了钱,在来肯定要多带上一部分也是情理之中。
交易完成最开心的反而不是两位当事人。志武算着他那四千块钱的券,出去本钱整整赚了一千多块。要知道他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五十几块钱,这一下子就挣了他差不多两年的工资。他已经盘算着回去后和怎么和香香商量到单位办个停薪留职,先把借路远的钱换掉。自己再去找亲戚朋友借一些本钱,以后就跟着路远往返于滨江和庆海之间了。又一想到路远的本钱比他要大十几倍不止,挣的岂不是更多。这个兄弟的脑子实在太够用,总能不声不响地找到挣钱的路子。真后悔没有早点从单位跳出来跟着他干,一天天的挣那点死工资有什么意思。
路远到没想那么多,手上的货出了一部分,还有大头没有出手呢!他能够看出老郑表现出来的疑虑,所以他在交易完成请老郑吃饭时绝口不提他手中还有五六万块钱的券需要卖出。而是谦虚地向老郑讨教这个行当里的学问。老郑这一单做的也是神清气爽,做为一个老江湖他当然明白路远其实是故意没和他讨价还价。用意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应该是想和他操持一个稳定的渠道。对路远这样的想法老郑当然没有意见,互利双赢的生意自然是越长久越好。
回到宾馆,路远和志武解释了没有和老郑谈剩下的券需要出手的原因。志武听的似懂非懂,好在他也并不在乎这些。操心的事儿有路远盯着,他只要能跟在后面挣钱就行。
帮路远解决困难的人还是顾小佳。小佳对她和路远之间迟来的爱情倍感珍惜,听路远说了这事就私下里托人找关系。你还别说关系还真被她找到了!
小佳二楼的工作间几乎是为庆海有头有脸的富人服务的。能够穿上小佳工作间和明星同款的旗袍,几乎是庆海上流社会身份的象征。改革开放这些年,庆海过去很多被遗忘的老规矩又被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炒了起来。
彼时还没有那么多的外国名牌在庆海流行,小佳的旗袍能够被港岛和国内的影星们推崇,证明了这里的服装就在引领时代的潮流。
而且小佳深谙人们攀比的心理,刻意把价格订的很高,而且需要至少提前两个月预定,否则衣服是制作不出来的。
令小佳没想到的是,这样的策略反而让来她店里定制高档礼服和旗袍的人络绎不绝。这些人根本不问价格,只要能够穿上小佳店里全手工私人定制的衣服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小佳二楼的工作间一直都不缺活做,而且她这独门生意别人根本模仿不了,因为整个庆海最好的旗袍师傅几乎都被她高薪请了过来。偶尔那么一两个手艺不错想自己干的师傅又拿不到小佳用的面料。这些面料都是小佳通过羊城的关系从港岛发过来的,国内根本没有这些面料。
小佳现在在庆海的贵妇圈子里是很有牌面的,如果不是她可以低调,那她也应该是庆海名流中的一员。
巧的是万国证券的管总夫人也是小佳工作间的主顾之一。有了这层关系小佳很容易就创造了一个和管总夫妇共同就餐的机会。
管总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留洋的公派留学生,回到国内自是洋派十足。本想回国后大展一番拳脚,没想到国内的经济形势远比他想象中的要严峻很多。他在西方学来的自认为很先进的经济学理论并不被国内的学界所认可,碰了几次壁,一颗火热的心也渐渐被浇凉了。
好在一位领导很赏识他,给他机会让他执掌国内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可是既没有基金也没有股票交易的证券交易所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干的事情。
最后还是领导给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拿庆海的万国证券做国库券交易的试点。尝试着券的回收和市场买卖。当然这种交易在国内还没有先例,属于摸着石头过河的范畴。要行之谨审,走一步看一步的阶段,不宣传不支持不干涉,看实际效果在决定后续发展。
有了尚方宝剑,管总总算手头有了事情做。可他上边有银行和地方政府两尊大神压制着他,供他回旋的余地并不大。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在不违反政策的前提下,小范围的试水。
但是留过洋的管总知道,券代表的是国家信用,任何时候都是要保值保息兑现的,有着很好的投资价值。他和手底下的几个高管一方面政策性地回购到期需要兑付的券,一方面利用资金监管方面的漏洞小心地回收着未到期的券。他相信这样的投资是有价值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对于这样的聚会路远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毕竟坐在他对面的是堂堂国企的老总,留过洋的博士。而他自己的那点儿求学经历和对方相比简直就是小儿科。
显然管总能够出席今天晚上的饭局还是慕名庆海最厉害的旗袍大佬,平素低调神秘的美女老板。对陪坐在一旁的毛头小子是很有些不屑一顾的。
好在路远这些年通过读书和看报纸,加上王天风时不时的答疑解惑,总算对政策经济的理解略知一二。虽说是“不求甚解”的一个水平,但在现在国内整体理论水平偏低的条件下。还是能够勉强应付一二的。
管总和华夏大多数的知识分子一样,有几分清高,合适的情况下好为人师,喜欢高谈阔论。当然这样的高谈阔论是需要有个很好的捧哏演员,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捧到对方的兴奋点。让其欲罢不能,一吐为快。
彼时的社会氛围还偏于保守,对西方泊来的经济学理论和资本运营的方式大部分还是不接受甚至嗤之以鼻的。这也是管总回到国内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重用其中的一个原因。
万国证券的总经理说起来很好听,其中的苦涩滋味只有他一个人品味的明白。一个没有资本市场和证券交易市场的证券公司总经理,和一个摆设有什么区别呢?要不是他厚着脸皮要了一个国库券交易试点买卖的事情,他和公司的几个同事上班除了喝茶他看不出还有什么更有价值的事情做。
路远脑子里关于经济的概念几乎全部来自于王天风老师平日书信里的灌输,很多知识都是似懂非懂,模模糊糊地存在于印象之中。今天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和国内顶尖的经济理论人士坐到一起。他当然很希望能够从对方的口中更系统的了解一番现在国家的经济走向,和王老师没有讲明白的钱能生钱的资本运营模式。
能够从一个边远城市里来的毛头小子口中听到股票这个词,管总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当下的环境中,关于这样的词汇几乎只会出现在大学经济理论的课本里。老师讲这个词汇时还要带一些批判主义的色彩,大多数人对股票都是讳莫如深,认为它不属于华夏现行政体下的产物。
但是路远的这个问题对好为人师的管总来说有些触到了痒出,很有一吐为快的愿望。
管总由庆海最早的股票交易,谈到现在西方国家的挂牌上市。路远在听的过程中恰到好处的问道需要展开的点。一场本该乏味的饭局最后竟然吃的两位女士跑到卫生间的角落去聊起了私房话。两位男士到是开怀畅饮,谈笑风生,仿佛遇到知己一样。
最后管总颇为惊异地问道路远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路远颇为惭愧地摇摇头说自己的学历不值一提。但是有幸做为龙江财经大学王天风教授的编外学生聆听过很多教诲,积累了一些一知半解的词汇,水平是在不值一提。
管总对王天风教授颇为闻名,知道这位北方学系的学者在经济理论界属于比较超前的一批。发表过一些很有影响力的文章,和他的某些观点有极为相似之处。
路远借机说道自己之所以会介入到国库券的买卖当中来,也是受了王教授的点拨。王老师告诉他,最为坚挺的就是国家信用,而且华夏自古以来经商都是以诚信为本的。王老师还告诉他,资本就像流水,只有不停的流动才能不断地滋养河岸两侧的土地,才会不断创造新的价值。基于这样一种想法他才决定投入自己全部身家来搞这个生意,赌一把市场发展的惯性。
路远的某些想法和老管的某些思路不谋而合,他之所以要搞交易试点,初衷也是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他相信国家信用就是最坚挺的货币保证,而且他敏锐地看出了当前经济形势中存在的产能过剩,很大程度上会导致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他相信华夏政府会出台保值增值的政策,保证老百姓手里的钞票不会大幅度的贬值。未来银行加息是对付通胀最为有效的工具,到时候他手上的国库券也会随着保值加息获得更大的资本价值。只要能够拿到中间的息差,他就会在这个过程中完成最初的原始积累。当然他这样做风险也是很大的,毕竟他的初始资本是国家的钱,很有一些投机取巧公报私囊的嫌疑。但一想到中间可能存在的巨大的货币价值,贪欲就无可避免地站了上风。
不管怎么说,小佳安排的这个饭局,很好地为路远以后长期往返庆海和滨江,继续深入地做一个券商提供了很好的平台。
以后路远可以直接和管总的证券公司进行交易,而不必再去找那些二道贩子。凭担了很多风险不说,还有随时爆雷的可能。
现在有了管总这个大金主,路远就算在带来比手头数量多几倍的券,管总也会毫不费力的吃下去。有了今天这场“君子”之交,管总也不用担心路远会在背后搞事情,这样的合作无疑是双赢的。
路远把手头上在王副行长那里用贷款换来的券全部交易到了管总的公司,交易价格比老郑给的还要低一个点。路远还是惯常的作风,没有利用管总的关系和负责交易的经理去讨价还价。负责交易的经理对老总交待全部吃下这个年轻人手里的券很是好奇,旁敲侧击地询问路远和管总有什么关系。路远只是憨笑不语,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他心里暗道,让你去猜吧!倒是挺好玩的。
管总本来还等着路远回来找他让他在价格上让一让,到时候他在看在顾老板的面子上提一个点。没成想路远到办公室和他告别时说,手里的券都已经按照管总的指示完成了交易,言语中自然不乏诚恳地感谢。
老于世事的管总当然能够从路远貌似诚恳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揶揄的滋味。那大概是说我把你当前辈知心人,你却和我耍小心眼,太不够格局。此刻管总才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