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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慈莲笙     一梭千载txt下载     一梭千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9章 穿云锦绣金镶玉 经纬和为绫罗曲

    “这贴金的工艺需要专门的材料来粘合,这临安城中有名号的不过是那几家,铺中可曾购买过,只要大官人去查,必然不会有人隐瞒。”

    六姐儿平静的很,左右是没有做过的事,就算是这贾小妻编出花来,也不可能真的诬陷成功,其人要的,也无非是污蔑自家铺子的名声罢了。

    “就算你铺中没买,同你师父熟识的同行还少么?”

    贾小妻一边说着还带上几分哭腔,只好像是那被人偷了孩儿的母亲一样,凄凄之声、无光水眸,当真显得肝肠寸断。

    “若不是如此,我何至于被屡次打压,若非有好心商人买了我的罗去,只怕我早要被饿死!”

    这话若是放到半年前,旁人恐怕还不信,可如今贾小妻在行业之内确在被打压,寻常百姓也少见其织造的罗卖出来。

    只是这原因虽与李大娘子师徒有关,却是业内对于造假之人自发的唾弃,如今被贾小妻颠倒黑白的说来,只好像其人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似的,真真叫人觉得可怜。

    “你说这不是你师徒二人做的,总要拿出些证据来证明!”

    “既然人证物证皆无,你等又凭什么说这……”

    “这还不好证明?”忽的有一人在门口应声,直接便打断了贾小妻的话。

    这下儿莫说是那贾小妻了,便是李大娘子和六姐儿都被吓了好一跳,回过头去看看,只发觉对这人没有什么印象。

    那主事的官员蹙眉,看了看这堂上双方,最终还是拍案将这来人唤进来作证。

    来人先是应要报上姓氏、户籍,继而说明来意,便被允许当堂作证。

    听了这人名姓,李大娘子师徒二人依旧是想不起半分,那来人也好像全然不在乎,口齿清晰的向上禀道:“小女子做的是织锦活计,虽不善织罗,但是这织金的手艺,还是共通的。”

    “适才这为贾小妻提及安六姐儿是织罗的巧儿,同行为了巴结,皆会代其说话,小女子的身份想来是没有这般罢?”

    来人扫了贾小妻一眼,对于这等人,只要知道其作为,寻常百姓多是会唾弃的。

    前者如此说了,贾小妻一时噎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欲要张口,到底是半个字没有吐出来。

    “如今无论是我等织锦人家,还是靠罗绮为生的娘子们,只要是织金,用得皆是专门铺中卖的金线。”来人可不在乎贾小妻如何反应,全当做是默认,当即便开口。

    “若说那用来贴金的原料还算廉价,相互之间有个交换自然正常,可这金线价值非比寻常,在众家卖金箔、金丝的人家,可都是一笔笔记录在册的……”

    这事贾小妻是真的吃了没本事的亏。当年李大娘子做其师父的时候,尚且是自己来做这金线,贾小妻虽是记住了,可到底本事不行,离了李大娘子便再未做过这织金罗。

    这一来二去便有了专门做金线的铺子,金箔、金线的进出在店家处皆有记录。

    现下时兴织金罗,李大娘子和六姐儿自然是有做的,也皆是买来金线。

    众家有进有出,刨去那中间的消耗,只要没有少的,便足以证明李大娘子的铺中是绝不可能做出那以次充好的罗来的。

    贾小妻被说得一愣,只望向那奸商,后者求上自己作证,却并未同自己说个详细,如今骑虎难下的倒是成了自己。

    来人默默看着这狗咬狗的场面,心中免不得冷笑:如今安家五姐儿可是做得双赢生意,倒是这**商一再压榨现下里当真是活该!

第070章 乾坤自有公道在 异曲同工证清白

    “若是这些还不足够证明这二人乃是诬陷,难道还要有人来证明一番这贾小妻平日里是怎样富裕,再查查怎生靠着那生疏的本事挣来这么多钱的么?”

    这来人说的头头是道,知晓这详情的与看热闹的,哪个不是被直接唬住?

    贾小妻更是精的面如金纸,如今看看,那所谓被偷工减料了的金箔,想来是贴到了贾小妻的脸上去!

    “你还有何要说?”堂上官员显然是听得明白,带着愠怒看向贾小妻。若是不处理这等事,还能修歇一番……如今倒好,还要来听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

    “官人,小女子还有话要说。”

    等到来人拿出之前刘大哥儿用来寻源的那块罗布边角之时,六姐儿和师父当即便知道了来人是因何而来的。

    “这罗上绣着李大娘子铺子标志,但却不是从李大娘子铺子出来的。”

    堂上那官员的左右接过来人带来这证据,递了上去,来人这才继续说道:“此乃是这倒打一耙的奸商以次充好的证据!”

    “正是这奸商违约在前,李大娘子师徒将织出得罗另卖旁人,也是合乎规矩的。”

    这下贾小妻和奸商的真面目算是彻底叫众人看清楚了。

    不热闹的人看了这般一场惊天反转的事,只觉得比戏文还有意思,如今真正人证物证俱全的成了李大娘子师徒,若是反告那奸商诬告亦是可以的。

    “这可是你奸夫?”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人群当中竟是冲出一肥头大耳的员外。

    眼见着这戏愈发的热闹起来,众人自发的腾出一条道来,足够那员外冲到最前。

    “我与你那些好衣裳呢?可是都卖了贴补给这奸夫了?”

    事情发展到此时,便已经没有了李大娘子和六姐儿师徒二人的事儿,至于那颇有些倒霉的官员,方才解决了一桩事,又迎了一桩事来,只觉得头疼不已。

    “便是没有刘大哥儿来请我作证,我本也是要来的。”来人显然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到来有几分不明不白,不消李大娘子师徒二人问起,便主动开口。

    “这等人挣钱便罢了,还没有半分德行,面上败坏的是自己的名声,实则对于我们临安城的纺织都不是件好事。”

    “若是旁人听说了临安城这些腌臜事,自然要忧心降临到自己头上,倒那时,吃亏的便是我们所有人。”

    “所以,我做这事情也并非只是为了你们,同样是为了我自己。”

    “好了,就此别过,这临安城本也不大,若是往后有缘,或许还要依仗安五姐儿来将我的锦卖出好价……”

    这娘子果真爽朗,若是晚生些年月,想来必然会和五姐儿做那顶好的友人,如今也必然可以一道做出一番天地。

    雾霭沉沉寒九数,冬风吹云朗月出。异曲同工晓辛苦,共谋乾坤一坦途。娘子间的鼎力相助,同行间不相争比,便是古往今来,皆是一桩美谈。

    虽说不送,师徒二人还是等到那娘子走远才离开,走了不多时,李大娘子忽的开口:“六姐儿,你觉得那刘大哥儿如何?”

    六姐儿又不傻,怎能不知师父意思,面上被寒风吹上几抹浅红,到底没有言语。

    “我倒见他是个顶有本事的小官人,做事甚有条理。”六姐儿不答,可李大娘子已然看出前者心思,只在旁边装做无心道,“若是我有个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娘子,便许配给他,毕竟是自己看大的小官人,心思还是纯正的。”

第071章 泉州港外丝绸路 临安好物上行途

    “是六姐儿的信?”见五姐儿从递夫手中接了信笺来,二哥儿当即便凑过去,想要知道是谁人来信。

    此前从六姐儿那得了罗来,兄妹二人便担心那奸商会趁机闹出事来,如今只盼着得到六姐儿那边的消息,方才能放下心来。

    信中六姐儿在字里行间果然是将事情避重就轻,生怕叫自己兄长同女兄忧心,但也算是原原本本的将前因后果的说了一番,叫二人明白了经过。

    有了六姐儿这边的传来的消息,五姐儿和二哥儿也终于是能松下口气。

    虽说这次对簿公堂,但到底也算是有惊无险。更别提此一番对于众人还附带着三分好处。

    且不说那贾小妻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六姐儿这罗有名正言顺的能给泉州港这边送来,五姐儿收价高于旁人的消息,也算是不胫而走。

    “六姐儿如今长大了,也算是能独挡一面。”五姐儿只觉得是之前自己插手的太多,若是早些放手,面对这些拙劣的手段,想必六姐儿亦是能应付的来。

    “嗯,如此便能够放心了。”二哥儿拍了拍自家小妹的肩,坐到一旁的木椅上,“明日商船便要出海,东西我已经遣人送过去了。”

    “好。”对于商船这事,其实五姐儿也有自己的想法。

    二哥儿如今手里的钱不足,都是同旁的商人一道,租借商船出海,又或者是搭在旁人船上,受人抽成,如此一来,挣来的钱还要分在这上面不少。

    “嗯,既然如此,你好生休息,方衙内那边也该要会试,虽说按理没有差错,可世事难料,谁也不知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

    或许是因为二哥儿常年同这海上的绝望打交道,自然而然的,看什么事都有些许悲观,以至于凡事皆往坏处想。

    若是不熟悉的人只怕是要当二哥儿是对谁人有不满,刻意咒人一般……

    翌日,泉州港热闹非常,来来往往皆是商旅,整箱的丝绸、瓷器、漆器之类的便往船上搬。

    “快些,赶快!”

    “那边,固定紧实些,不然若是滚落海里,便无法与货主交待。”

    “小心放!”

    五姐儿虽然已经不是头一次见这种盛况,却依旧要为之震撼。

    那剔红描金的漆器,雅致与富贵并兼,山水玉雕刻得颇为细腻,依着石色而行,其间几分蒙蒙白意只宛如那朦胧雾霭。

    当然商船上更多的还是些各式各样的瓷器,当朝制瓷业发达,且不说那汝窑哥定钧的名窑,便是从民间随便拿来的一件瓷器,也是花样繁多。

    “番物虽然也有特色,到底是比不得我大宋品种多样,大气精致。”忽然出现这人叫五姐儿愣了愣神,见此前者连忙解释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又站在一旁言语不休。

    打大宋到卖到其他番邦的东西,不只是受各国贵族喜爱,更是白花花的银子往回流,叫官家都能笑开颜。

    “这送出去的东西若是丢了,只要不是整船倾覆,自会如数赔偿。”

    见安二哥儿带着五姐儿来商船这边,那船主人当即介绍开来,“免得叫人猜疑,自是按售价去赔。”

    五姐儿颔首,这便相当于减小了极大一部分的风险……昨日还打算攒钱买下商船的五姐儿多了几分犹豫。

    这商船去得不远,泉州港通行方便,因而几个月便能回来,一双兄妹在此处站着也起不到作用,看着自家货物被装上船,便先行离开。

第072章 花朝春迎百花到 礼部会试又三朝

    绿柳不敌腰肢细,红英更弱公主衣。虽说寻常百姓家是被禁止穿那正红正黄衣裳的,但是架不住每逢这盛大的节日,官家也会在西湖畔的园林里与百姓同游。

    这花朝迎送花神的日子里,众小娘子本就穿得花样万千,再加上官家那些精致到无人能够匹敌的锦衣罗裙,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主角是百花,还是这些游园的人儿。

    西湖岸非是一般的热闹,一群无忧无虑的小娘子们只晓得扑蝶、赏红。

    这家的小娘子方才将手中剪好的五色彩笺挂上树梢,那边就是笑容更胜春色,处处玉佩玲玲的清脆爽朗。

    “安五姐儿如今随着方衙内到了小县去,若非如此,我们众人如今又能聚到一处赋诗弹琴。”

    “听闻方衙内已然回临安赴考,倒是安五姐儿来来去去,就是不回来临安寻我们。”

    半载未见,五姐儿昔日的好友对前者皆是想念的紧,好不容易相聚,也不忘了念叨几句。然而这几声念叨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既不能将人直接唤回身旁,更是徒添烦恼。

    “只盼望那方衙内能争气些,到时候将他那个不省心的父亲一道带回临安城来,我们同五姐儿便也能得见。”

    “听我爹爹说,如今官家好似变换了心思,或许会将方衙内父亲那友人召回临安城来,想来到时候方衙内父亲也能回来临安。”

    一众小娘子是真个在为五姐儿思虑,众人口中念着这位方衙内,也实努力的准备了会试,只等着一朝在殿试上金榜题名,既能不孚众望,也能还上些对自家娘子的亏欠。

    “听闻你那娘子如今可是挣了不少钱,你便不怕他改日富起来便不要你了?”有人认出方衙内身份,凑上前去找人的不痛快,“还是说……”

    “还是说他如今便已经另寻高就,看不上你这个没本事的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自己不痛快也不能叫旁人顺遂。

    临安的花朝在二月十五,这便也意味着二月初九、十二、十五的三轮会试均已结束,作答的如何,这人心中未必有自知之明。

    方衙内没有心情搭理这人,父亲在临安的房子已经卖了出去,如今还要借助在自家娘子家,收拾好东西,还要继续攻读,且不管接下来的消息如何,也不能荒废了时日,哪里会分出神来搭理这种人?

    “这是不敢承认么?”方衙内已然站起身来就要离开,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穷追不舍,想来是想从方衙内这里找些自信回来,“我可听说你在临安城都是借住在那安五姐儿家……”

    “你说若是那安五姐儿同你和离,另寻个有本事的员外,你该不会要被安家轰出去露宿街头罢?”

    “闲极无聊。”按理说,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不去搭理,只是这人挡在前面,只同那把门狗一般挡住了方衙内去路,便是后者不想搭理也是不可能的。

    以五姐儿的本事,方衙内知道如今的自己大约是配不上的,但也知道以前者的性子,就算是和自己和离,也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没本事,只会是因为自己不知上进,不思家国。

    因而方衙内在努力追赶自家娘子脚步的同时,对于这种人的话只不过是一笑了之,根本不会往心中去。

    五姐儿是个真真有本事的娘子,也非一般的清醒,不会耽于爱情,但也绝对不会为了权势委身他人……

第073章 作恶多端终有报 一朝衙门见分晓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如既往的平淡非常。何大娘子重复着每日照顾着那还小的七姐儿和等待自家官人回家这两件事,生活只如同那沙漏一般,只有时间划过这一件事。

    至于李大娘子师徒二人,更是每日就守着那织机,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虽然没有五姐儿那般日日有惊喜,但也恬淡喜悦。

    “那同贾小妻一道诬陷于你的商人闹翻了,如今二人对簿公堂,李大娘子你不带着徒儿去看看么?”

    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按理说这消息应该是最早传到李大娘子耳朵里的。只可惜师徒二人都不是那睚眦必报的人儿,只要自证了清白,旁人如何诬陷便不干己事。

    当然,若是遇到那些被诓骗了去的买主,师徒二人自然是会站出来作证的。只是贾小妻隔了售卖的商人这一道,便无人状告这始作俑者,也自然轮不到李大娘子同六姐儿去为旁人惦记着讨说法。

    “如今不少人都去看热闹呢!”来传这消息的娘子有个徒儿,正是那日在竞巧儿时帮上六姐儿的那小娘子。

    如今两家多有联系,六姐儿也已然大致从其徒儿嘴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贾小妻多行不义必自毙,六姐儿可没那个闲心去看这人遭报应,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织几尺罗来的好。

    看看自家徒儿那般了然的模样,李大娘子便知道前者早就听闻此事——果是自己徒弟,不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在心上,只过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知道自己是说不通李大娘子的,那娘子喟叹一声:“也罢,这种热闹你不看,我便自己去看……”

    等到这娘子带着自家徒儿到了那凑热闹的地儿,只见人头攒动。甚至看不见里头被上了枷锁的那一对屡次作恶的师徒,只能大致听见三两句里面传出来的无力辩驳。

    “你眼睛尖,我与你搭起来些,看到什么到时候说与我听。”为了听到这热闹,做师父的也是拼了,若不是路上来的急,只怕是要去那戏班子借一双高跷来穿在脚下了。

    做师父的与徒弟果真是一家人,非但是这做师父的爱凑热闹,其徒弟也不多惶让,甚至没有质疑过自家师傅能否撑得住自己,急急忙忙便应了下来。

    “小心些,莫要碰到旁人的头!”娘子们常年做事,可没有想象中的羸弱,做师父的真个将徒弟扛在肩头,“嘶,压到你师父我头发了。”

    莫看这师徒二人都是那顶正义的人儿,背后还有这样一副可爱的模样。这若是叫李大娘子师徒看了去,想来是要笑上一阵的。

    “怎么样,那师徒两个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么?”

    “啊?什么……死不了。”

    “哦……”做师父的显然有些失落,“就怕到时候再培养出个祸害人的来,就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做徒弟憋笑憋得困难,险些一仰从师父肩上摔下来,直教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将这师徒二人当另外的热闹来看了。

    “你小心些,若是跌下来,你我师徒两个就成了热闹。”

    “好好听,到时候还要讲给李大娘子和那安六姐儿听呢,你若是不听仔细些,怎么讲与他们听?”

    这师徒二人愣是就这么撑了一个时辰有余,直到里面到最后也没个结果,只将贾小妻师徒二人再次受压,才让这摞在一起的师徒二人悻悻而返。

    “真是无趣,那般证据确凿竟然也不与这二人定罪!”

    “要我说,最少也应该流徒千里才对得起他们,不仁不义之辈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第074章 山环水绕未清朗 和风到底送春光

    故乡也已然是风和日丽,渐渐暖起的春日,泉州港这边的春来的更比临安城早,连风中都是香甜。

    五姐儿同样在逗着那彩蝶,看附近人家的小娘子们在花朝节之后,依旧凑在一起赏春作词,正同年少的自己一般,也不免有些伤怀。

    倒不是如今的五姐儿不能回去那般生活,实在是现下的岁月里五姐儿见过了那教人心中悲戚的境况,想要做些对寻常百姓和自己都有利的事。

    “五姐儿,商船回来了!”二哥儿适才进到院中,便看见五姐儿正蹙眉望着远方水天相接那一片混沌。

    “除去大批番物,还将卖出去那些东西的得来的银子带了回来,如今各家皆去清算,我们也该一道过去了。”

    五姐儿颔首应下,同自家兄长一道往临海而去,也想看看如今这初步打通了的商路到底值不值得。

    等看到那船主人递过来的交子时,安五姐儿便知道绝对是值得的。

    这各类丝绸对于临安城的百姓来说,就算不是家家都能织造,也确实不至于算什么稀罕物,只是没想到卖到番邦去,能够赚来这么多。

    任何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在临安城只要有钱就能买来的东西,运到番邦,便是有钱也买不来的稀罕物,由此一来:官家能收税、商人能挣钱,就连织女们也能得到的更多,一举多得。

    将书轻轻的反扣在腿上,安霁的手刚伸出去拿水,却顿在水杯前收了回来。这书可是宝贝,安霁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叫水滴上去。

    离着秋分还远,即便是何晏清已经下班走在路上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没有染上日落的橙黄,清风入窗,一股暖意将屋内的两人裹挟。

    安五姐儿经商有成,对于其身边人来说都是一件喜乐事,但是置身书外的安霁纵观历史,心中不免升起对后世的悲戚……

    到如今,尽管柔风朗月青山颜,华灯万家惹流连,还有多少至今没有归家的珍宝流落在外。文科生本就感性,更何况是读史的安霁?

    就在安霁双颊微紧,眸中一涩,呆愣在那里之时,做父亲的将手搭在了女儿肩膀上:“我们这一代能做的已经越来越少,时代永远要有一批又一批的青年站起来,承接前人未竟的事业。”

    “先把你自己要做的事做好,别听那些文科生就不能建设国家的话……这个时代离不开每一个有梦想,肯前行的人。”

    “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是让人们在盛世时团结在一起。而文化的自信,才是让一个民族面对坎坷时,敢于承认不足,却也相信前方光明的存在。”

    听这话,安家宁年轻的时候,想来也曾是为了梦想不懈奋斗过的人儿……

    “五姐儿,那时候几个哥儿、姐儿里面母亲总是担心你,更是几次三番要我们将来照拂你一二。”看着一旁正在记账的五姐儿,二哥儿笑道:“如今看看,倒是要你来照拂我们才是。”

    惊涛已去柔波涌,碎银又化鎏金重,故地已是春风笼,浅礁未必阻途通。安五姐儿拉着二哥儿走到海岸旁的巨石之上,登高而望,千里无遗。

    海风清凉,只叫五姐儿眸中愈发清明:“二哥儿,我们去买些香料带回临安城罢……虽是家中少用,那些员外可是宝贝这香料的紧。”

第075章 为非师徒齐入狱 香烟熏缭碧玉炉

    “听说了么,那贾小妻和徒弟因为造假,教官府逮了去。”

    寻常的小商小贩造假的多了,就算官家的政令已经一严再严,也根本遏制不住这般造假势头的发展。

    毕竟,以极小的成本换来极大的报酬,少不得有人要铤而走险。

    如今偏偏这贾小妻叫人抓了,消息很快便被传了开来,直到最后,可谓是越传越邪乎,等进到李大娘子师徒二人耳中时,早就大变了模样。

    既然现下里这贾小妻已然得到了应有的惩治,本就不想在乎的师徒二人,更没有心思耽误自己宝贵的时间在这等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平心而论,没了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的人和事,师徒二人还是放松了不少的,织起罗来自然是更愉悦几分。

    只是等到六姐儿回家,还是逃不过何大娘子的念叨。

    “六姐儿,听闻那贾小妻被判了徒刑?”甚至没有问问六姐儿今日如何,何大娘子头一句便是在问这贾小妻的事。

    “这贾小妻也真个罪有应得,你师父多好的人儿,竟然就这般不知道珍惜。”

    “还每每去找你师父的不痛快,也不知他图个什么?”

    其实六姐儿也好奇这贾小妻到底图个什么?且不说自己师父亦是对方的授业恩师,便单单是同行,也不至于宁可把自己搭进去,也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做这些不道德的事情出来。

    这事儿李大娘子显然是不愿意说。六姐儿觉得刘官人必然也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的,只是二人都出于某些原因,不愿意将事情放在明面上来说……

    “六姐儿,你说……”何大娘子神神秘秘的开口,“会不会是那贾小妻做了什么对不住李大娘子的事?”

    虽说何大娘子这话说的隐晦,但六姐儿也听明白了其中隐含着的意思,蹙眉良久。

    贾小妻如今就是选择做了那员外的妾室,又屡次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恕何大娘子实在是想不出这贾小妻会因为什么寻常原因离开能给其带来莫大助力的李大娘子。

    “罢了,不同你说这些了,都是些无趣的腌臜事。”

    何大娘子不想再污了自家六姐儿的耳朵,干脆闭口不再谈,转而坐到一旁打开香炉,里面的香篆眼见着便要烧到尽头:“去迎一下人,是时候该到了。”

    “备好的钱在那骨石的双门柜上,又是一月,该是付钱的时候。”

    六姐儿应下,拿了钱便往门外走去。快到院门就看见专门做打香篆的人已然来到,将人迎进门来,便站到一旁等着。

    来人的手法甚是熟练,不然也做不了这般生意,不多时时,那如玉的瓷香炉当中便袅然荡出一抹青烟,叫香炉的盖子打散盈了满屋。

    收好六姐儿递过去的钱,来人打了个恭,片刻也不敢耽误的出了安家。在临安城里,打香篆的需求越来越大,每日里都要忙不迭的匆匆从这家到那家……

    “你爹爹总觉得能省下时间,却也不想想根本用不得什么时间,便是自己也能做,每月能省下不少钱。”等来人走远,何大娘子对着自家六姐儿埋怨起来。

    “不掌家中的钱,便真真不知道这花得如流水一般,进得到不如出去得快。”

    安霁看着只觉得好笑,却原来从古至今做母亲的都要想着省钱,只要能自己做的,半点也不愿意假手他人。

    清风送春转连廊,碧玉凝烟岁月长。临安城的春色愈浓,千红万紫随风涌到庭院当中,眼见着夏日将至。

第076章 临安忽传归京令 晴日罗裳好伴行

    春光正好不只无赖,五姐儿如今算是初步打通了属于自己的商路,方衙内会试也进行的不错,只等着殿试过后,争取能够登科及第,一家回京自然有望。

    从前两日方衙内递回来的信中,五姐儿原有的猜测果是要应验。如今官家看好方官人友人一派的说法,自然而然的,只怕方衙内登科之前,召方官人回临安的诏令就已经到了小县中来。

    五姐儿遂是从泉州港回到小县城里,提前准备起来。适才给自家六姐儿回过信

    五姐儿只觉得这一年在恍惚之间便已然过去,若是不出差错,秋日之前便能回到临安城,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母亲的担忧也解决了,一切都走上坦途。

    “知县老爷要回临安了!”方官人尚且没回到家里,这消息倒是先传进五姐儿的耳朵里。

    因着五姐儿这甫一来便叫县中百姓收入增了几倍,哪怕只是一介白身,竟是比方官人这个做知县的还叫寻常百姓敬佩几分。

    “安娘子,适才官家的指令已然到了知县老爷手中,召老爷回临安去呢!”

    尽管已然对此有所预料,可是万万没想到消息会来得这般早。等到联想起如今准备殿试的方衙内,心下也是了然:“娘子放心,便是翁离开了这县城,小女子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听了五姐儿这话,来人心里当即便放下心来,继而也对将来的新知县到任之后的日子有所思虑,同五姐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谈了起来。

    “小女子做这生意自然还是要仰仗诸位娘子、官人鼎力相助。”五姐儿这张巧嘴儿难怪能将生意做好,只一开口就能叫人拒绝不得,“在新任知县官人那里,还要众位的支持才是。”

    新任县令已然在路上,未免小县无人做主,官家的旨意便是叫方官人留到前者到任再行离开,五姐儿自是趁着这机会,将同这小县相关的生意安排妥当。

    “如今回去想来刚好能见证令郎登科及第,喜上加喜,当真是恭喜方兄!”即便是出于礼貌,新任知县也合该同方官人客套一番,更何况如今后者乃是回临安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回到临安城,想来官家更是少不得一番补偿,如今的方官人当真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笑嘻嘻的应下,也不推辞半分:“借李兄急吉言!”

    “息妇颇喜这县中民情,到时候来县中一游,还请李兄给些方便。”皆是一家人,方大人明显是在给五姐儿铺路,愚弟这息妇是个顶聪明的娘子,若是能为县里增添些税收,便算是李兄的政绩。”

    方官人这话已然说的很明白了,莫说是同为官场中人,便是寻常百姓听来,想是也能知道前者的用意。

    “方兄言重。”作为新任知县,怎可能不去了解小县当中的变迁?以五姐儿在县中的口碑,不消问便有人报上来,这等几乎没有风险、白给的好事,谁人不愿意接着?

    安排好了小县中诸事,也将公文做了交接,复又将带来县城的物件儿全数收拾整齐,方官人同安五姐儿便即走上归程。

    这小县城同临安城本就有着几千里的距离,马车走得也不快,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半月有余,更别提这路上丘陵广布,又要乘船顺江而行,只怕是月余都要搭在路上。

第077章 魁星踢斗好命格 金榜题名进士科

    “你这臭算命的术士,胡说些什么?”

    被拎着领子拽起身来的算命术士倒是不急不恼:“想要金榜登科,这般心性,怎么可能。”

    “你这坑蒙拐骗的术士,也不知看看我是谁?我在州中乃是头名,不过是省试未能发挥出我该有的本事……若我还不能登科,岂还能有人金榜题名?”

    那术士不再搭理这人,只摇摇头,在对面那人眼里,只好像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登科无望”。

    安五姐儿那边传信已然从南方那小县乘着马车一道往临安城而归,而方衙内眼见着也要到了殿试的时候,半分不敢松懈,遂是被实在看不下去的何大娘子赶出家门来,直言不好好游玩休歇一番,便不许回家来。

    谁能料到,这方衙内适才从安家走出不远,就看见那日寻自己不痛快那厮竟然同街上算卦的术士争吵起来。

    “你这本就是骗人的活计,便不怕我告官么!”

    州中考试的头名,确实是些本事,这人自傲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放眼整个儿大宋,区区一个州中的头名,却又好像算不得什么,不然也不会叫这人在省试上受挫。

    眼见着距离殿试越来越近,这人本就心虚,还被术士这么一说,能不急才怪呢!

    “我又未曾收取官人钱财,也不知官人去告官有何凭据?”那术士看着面前人连连叹气,得了州中考试的头名,自傲些也没什么不可,只可怕的事不思进取,复又听不进旁人言语。

    “不过若你不信我所言,又何必这般急躁?”

    且不说这术士是真个有几分本事,还是只凭借看人性情的能力招摇撞骗,这几句话倒是没有错,那厮如今显然是被这术士所言唬住了的。

    周遭凑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更是有不少开口斥责动手那厮的,方衙内扫了一眼,只觉得无趣非常,扭头便要离开:“无趣,有这般时间,还不如多看几遍先人之言。”

    许是无意给方衙内惹麻烦,等到前者离开有一段距离,那术士才看着面前那厮开口,言语之中已然没有了适才的失落,取而代之的是事不关己的平静。

    “你若是能有方才那人心性十之一二,也不至于登科无望。”

    也不知是这术士当真算对,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厮因着狂妄,并未了解到官家如今在政事上的偏向,写出一篇几近相悖的文章来,不等放榜便知道是没有登科入仕的可能了……

    “要我说来,那厮也是自讨苦吃!”

    三月初一的殿试,次日阅过卷,只初三便要放榜,眼见正是上巳、清明的日子里,本就热闹非常,若是中了,自是风光无限,可若是不第,叫那些游人传回去,便属实是丢脸的很。

    “说他做什么,扫兴之极。”能来参加殿试的,有那屡试不第的,亦有那年少奇才,哪个不是有本事的,看不上那自视甚高的,确属正常。

    “要我说还是那方衙内有意思,其父被贬半年有余便又回来临安城,竟能不被扰乱了应考的心思……”

    “你莫忘了他娶回家那位安家五姐儿,有那般娘子操持家中事务,读书之时还能有人相伴,怎可能得不来功名?”

    众人闻言皆是颔首,忽的有一人拊掌:“家慈唤我去买李大娘子的罗,你若是不提安五姐儿,我竟是全然忘记,诸兄,愚弟先行一步!”

第078章 山重水复百花放 安家员外方氏郎

    上巳放榜,方衙内毫无疑问的中了,虽然不是状元那等叫万人摩拜的,比起履试难第之人,方衙内一试中第,也足够羡煞旁人。

    可毕竟不是状元郎,方衙内想要做官还是需要经过好一番努力,即便是想要坐到方官人那般官职,也少不得要用时间和政绩堆起来。

    在五姐儿和方官人回到临安城之前,琼苑宴之后的时光注定是没有什么出彩地方的,方衙内则是依旧借住在安家,只等到自家父亲回来置办田产。

    月余的日子本也算得上长,只是忙碌起来恐怕还觉得不够。而这一晃,五姐儿便离着临安城越来越近。

    “今日你五姐儿便回来了,快去将那几个字临好,不然到时候你五姐儿带你出去玩乐,我是不会允的。”

    其实现下里何大娘子心里高兴的很,就算是七姐儿真个不完成那些课业,做母亲的也舍不得将人儿圈在家里,可面上还得是凶巴巴的喊着。

    “快些,平日里磨磨蹭蹭,此时可是后悔了?”

    “你看你五姐儿如今做什么都可以,你若是织绣不行,做这些也不行,到时候我同你爹爹百年之后,你可要如何生活?”

    小儿哪里有不贪玩的道理,如今知道自己因为磨蹭,就奥失去玩乐的好机会,七姐儿本就着急得很,只怕下一刻眼泪便要落下来,得了何大娘子这么一催、一比,直接便呜咽起来,眼里头当时便蓄满了泪。

    “哭有何用,你下次长记性才是!”何大娘子如是说着,还是拿出帕子来给自家姐儿拭泪,“到时候哭累了,便是你完成了课业也出不去。”

    七姐儿愈发委屈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习字,只叫案子上的纸都被沾湿,墨色直接便晕染开来,原本写好的字都花得看不出本来模样。

    却原来不只是吓唬孩子的方式,连催着小孩儿学习以及‘旁人家孩子’的对比都是一模一样,安霁看得想笑,但想到这等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可是半点儿笑不出来。

    想想自己小时候几乎和七姐儿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模样,安霁便又有些哭笑不得。

    “妈,快别说七姐儿了,儿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五姐儿离着家门好一段距离便听见自家母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靠近些听得清楚,便发现同当年训自己的话如出一辙。

    “当年妈也是这么说儿的,儿如今不还是寻到了适合儿自己去做的事?”五姐儿说着拉过七姐儿,“爹爹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儿也长大了,妈便少费些心,也该是妈享清福的时候。”

    何大娘子听得直笑:“你这嘴!”

    “七姐儿,学什么都好,可莫学你五姐儿那嘴,根本就不与人说话的机会。”

    七姐儿懵懵懂懂的点头,现下里前者还小,当然是听不懂,何大娘子这话本就是同五姐儿打趣用得,只有后者明白便是。

    “母亲只知道取笑儿,往后儿不同母亲说话了!”也就是在母亲这里,五姐儿还有几分小儿模样,到了那些商人面前,这张巧嘴儿才当真是叫人尚且想不清楚,便被套了进去。

    “你这嘴啊,也不知是承了谁?”

    五姐儿同何大娘子聊了少顷,出去准备酒席的方衙内甫一进门便是惊喜非常:“娘子!”

第079章 三尺罗绮秦晋好 一梭经纬织华芍

    “五姐儿,六姐儿这便要定亲了。”眼见着五姐儿和方衙内也叙完了旧,谁想何大娘子一开口便不是小事儿。

    适才回到临安城便听见这般消息,只叫五姐儿不由得想起自己同方衙内订亲之前那些叫人哭笑不得的糗事。

    如今静下来算算,其实也不过是一年有余。不得不说,在刚过去这一载中发生的事实是太多,根本容不得安家众人有半分缓和的时候。

    现下里可算是安定下来,又要为六姐儿的婚事奔忙,五姐儿都为母亲心累。

    回想一番六姐儿身边能这么快便定下来婚事的官人,五姐儿也想不到旁人:“是同刘大官人家那位大哥儿?”

    “你怎知……也是。”竟然这般好猜到,难不成是自家六姐儿早就被惦记上了?

    “可是那刘大哥儿早就有所表现?若是太直白了些,未必是件好事。”

    何大娘子考虑得极多,若是从来不认识,只恐怕对方对自家姐儿不好,可若是对方太过殷勤,做母亲的便又有担忧起那人心思不纯,未必是看上了六姐儿这个人,许是看上了六姐儿的本事和挣钱的能力。

    这一年里看似是如同一场大梦,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一般,可五姐儿得到的却远不止是那逐渐打开的商路,离开了何大娘子的操心,五姐儿的心性和思虑更是成长了不只多少。

    听母亲如此说,五姐儿当下便知道前者在忧心些什么:“那刘大哥儿是六姐儿师父看着长大的,若是个图谋不轨的,李大娘子自然不可能将自己亲徒弟往火坑里头推。”

    “更何况,这刘大哥儿自己也是织罗的官人,儿之前买去做生意,便知那质确也不错,大可不必为了钱来娶六姐儿。”

    其实这些何大娘子都是知道的,再加上前些日子六姐儿和师父被那贾小妻为难时刘大哥儿所做,何大娘子都有所听闻,自然而然也记在心中,只是到了这个时候,生怕自家姐儿吃了半点儿亏去……

    “不过,儿希望还是问过六姐儿的意思。”知道自家母亲对于有这么个六姐夫是满意的,五姐儿还是出言打断,“毕竟如今家中哥儿、姐儿哪个也不缺钱,若是不喜欢,又何必委屈自己?”

    五姐儿说的半点问题也没有,且不说如今寡妇再嫁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想想那能凭自己本事赚钱的娘子多么抢手便知道,若是不嫁个自己真心喜欢的……

    “六姐儿他应当是愿意的。”自家姐儿的意思,何大娘子自然明白,只笑道,“若不是李大娘子发现二人皆有此意,也断然不会来寻我说明此事。”

    “那便是了,既然皆是愿意的,儿同爹妈又何必反复打算?”五姐儿手里拿着玩意儿正逗着七姐儿,连头都没抬起来。

    六姐儿这婚事便算是定了下来,因为本就是织罗的,刘大哥儿送来做定礼的罗甚至比当年方衙内还多上几匹。

    织金菱纹罗、烟色熟罗、缠枝牡丹纹花罗,只要是刘大哥儿织出来的,哪样也没有少了六姐儿的。

    刘大哥儿更是在另外同那日在公堂之上相帮的娘子处换来几尺葫芦缠枝莲花纹的翠虬织金锦,虽是将将足够一件衣裳的,也确实是给足了六姐儿排面。

第080章 故人不知今何处 秋来边塞传雁书

    “今朝倒是早来了。”

    故人故地可心境早已不同,就算是如今抢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五姐儿却没了一年前玩乐的心思,对于这些所谓的喜庆事颇有几分兴致缺缺言语都带上几分懈怠。

    最后也只是将七姐儿抱起来,让那小小的人儿能看得更远几分。

    除却七姐儿之外,安家的哥儿、姐儿们早都长大,都有自己的喜好和生活,龙舟竞标的输赢早就不是他们所考虑的。

    官家喜欢看,是政余的休闲,也是在看属于自己的江山巍峨;下注的人愿意看,多是只盼望着借这种不切实际的方式一朝翻身。

    可如今众人早就不是那无忧无虑的小娘子、小官人,有自己每日需要惦念着的事……

    “这便是生活。”安霁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结婚生子或许不会限制他们的事业,但二人曾经的梦想,又或许是去游览祖国江山的念头,是不是也就这样被生活的琐碎淹没?

    “姑娘儿,不只远方才有诗意,看着你长大,对于我们也是别样的乐趣。”

    “被生活绊住的不是梦想,真正阻挡梦想的,还是我们的能力……倒是生活让我们看清了一些更有价值的事。”

    安霁不知道父亲曾经追寻过怎样的梦想才会有这样的认识,但可以肯定的是,父亲说的话很有道理——如果有足够的能力,完全可以兼顾生活一地零落与梦想满天星辰。

    本以为自家女儿应该已经想通,安家宁却是听到一声带着失落的叹息,忙是带着疑问侧过头去,想知道安霁又怎么了。

    “这书当中有几页看不清楚了……”知道父亲是以为自己还有什么没想通的,虽然不是故意的,安霁说着都莫名有几分心虚。

    “师父,桌案上这可是谁人的书信?”若不是那书信上多有泥泞,六姐儿还要以为是从泉州港那边送来的。

    天有些转冷了,是时候换新衣,师父还没有回应,六姐儿搓搓手,复又合到一起揉了揉,这才又提高些许声音开口道:“师父,这桌案上的信是何人的?”

    李大娘子可算是听见徒儿的问话,当即从屋内探出头来:“嗯?”

    六姐儿小心翼翼的拾起那信,双手捧着便往屋里送,生怕一不小心就能将这东西弄得零碎:“师父,这上面写着娘子亲启,该不会……”

    接过徒儿手中书信,李大娘子眸中当即便噙满了泪,倒是六姐儿已经到了一旁的织机上,开始织起罗来。

    “该不会是送错了罢?”方才回过头,六姐儿便看见师父眸中含泪,声音便也渐渐小了下去。

    “师父……”这下六姐儿彻底慌了,也顾不得什么别的,‘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凑到了师父身边。

    “没,六姐儿,没有。”李大娘子这下还得腾出心情来安慰徒儿,“是官人,是官人回来了。”

    “官人?”六姐儿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毕竟师父李大娘子的官人缺席众人的生活太久,任是谁也反应不过来。

    只六姐儿愣神儿这一会,从一旁巷子中走出一人来,面上一道三寸长的疤叫那张本就有几分横肉的脸看上去更为可怖。

    “娘子,是我。”

    “你是何人,便……”看着师父站起身来同那人抱至一处,六姐儿彻底呆住——适才还说,是怎样个官人,却原来是这般。

    六姐儿搞错了事情,站在原地本就觉得自己多余,谁知竟是瞥见一旁看自己笑话的刘大哥儿:“你笑什么!”

    “若是这般……”

    “娘子!”屋内屋外异口同声的响起一句呼唤,这下便不只六姐儿尴尬,在场的四人都愣住了。

第081章 上元沸白跃釜出 三千灯彩好景图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听着门铃响个不停,再看看手里只剩下最后一页没有读到的书,父女二人只觉得挠心挠肺,做父亲的大胆做了决定:“嘘,小声儿点儿,就当你睡了,我在阳台没听见。”

    “噗嗤。”想起自己当年大半夜藏在被窝里读小说的时候就是这般,安霁直接笑出声来,“好。”

    “汤圆来喽!”何大娘子亲自端着几大碗的汤圆送到了桌子上,“浇上些这桂花糖,吃罢晚些时候一起到街上去看灯彩。”

    “慢些吃,不然要伤了胃。”

    果然,但凡是做母亲的就少不得操心,即便是食不语寝不言,也还是得操心这群不省心的哥儿、姐儿们:“七姐儿,你慢些,到时候烫了口,若是伤到,出去猜灯谜讨来的彩头便入不了嘴了!”

    “三姐儿,这东西哪里能喂给小儿吃?妈早就与你备好了那放了山药的米糊,叫三姐夫为看着孩儿,你自去去来。”

    按理说三娘、五姐儿、六姐儿都应当在自己官人家过年,可谁让各家人丁都有几分稀薄,比不得安家的热闹,这才叫众人都凑了来,只图来年能继续红红火火。

    只可惜二哥儿尚且没有传来回临安的消息,一家人到底是没能凑齐,叫何大娘子颇有几分失落。

    席间,何大娘子思来想去,忧心别是出了什么差错,自家姐儿们合起伙来瞒着自己,还是颇搅气氛的开了口:“五姐儿,你二哥儿也没给你传过信笺么,往年便是不回来家里,也合该有个消息传回来的。”

    五姐儿摇摇头,二哥儿这次为了扩大商路跟着商船出海危险非常,自然是不敢告诉母亲知道的,现下里还没有消息,其实自己亦是忧心的……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这下好了,门外没带钥匙的何晏清把门铃按得如同长了嘴一般,带着何晏清的不满响彻屋中。

    几番敲门无果,何晏清是半点也不惯着这父女俩,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女儿手机上,让本就做贼心虚的二人吓得一激灵。

    “开,开门去吧?”安霁说话都带着三分颤音,显然是吓得不轻,“要不一会我妈进来,必然要和我急了。”

    给了女儿一个稍安勿躁,爹去解决的眼神,安家宁一嗓子就熟练喊了出来:“哎,来了来了!”

    “等等啊,刚睡觉呢……”慢慢悠悠的往门口蹭着,安家宁还没忘了回头给女儿个快看的眼神,“马上来,我穿鞋呢。”

    当爹的做戏做全套,还没忘了脚踩着拖鞋在地上蹭蹭,叫摩擦的声音传到门外去……

    “爹,妈,儿回来了。”

    二哥儿推门而入,惹得身上积雪窸窸窣窣的落了满地。

    因为适才开口,更是让叫周遭围了一团雾气。三两步凑到门口,又怕身上裹挟的寒意冲到家人身上,二哥儿站在屋门口抖了抖雪,这才步入屋中。

    “船上带回来些新鲜的番物,忙了几日,想着来不及传信,便直接回到家来,儿不孝,叫爹妈忧心了。”

    “回来便好,快坐……”

    院外摆着二哥儿待会来的新奇物件儿,安家的哥儿、姐儿们难得凑齐,想来再引人好奇的东西,也是得等到明日才有时间去看。

    袅袅炊烟只隐在东家方落西家起的喧闹中,倒是这新的一载,街上又有了新式的灯彩——繁复的花样只比春日里的百花更盛。

    若是细看,那罗的精细,正是六姐儿和李大娘子铺中才有的。

第082章 一袭初心定信念 唯有青春敢无前

    “你们俩可真行,一个比一个有本事,连门都不肯开了!”

    这大夏天的,何晏清下了班风风火火的赶回来,居然在自家门口吃了个闭门羹。扫了一眼心虚的父女俩,就知道这二人在家中指定是没做什么好事。

    “安家宁,你俩是谁洗碗又给我把盘子摔了?”何晏清先发制人,一般能叫这二人同时心虚的,无非就是把家里什么东西又给毁了,“怎么这么大人还……”

    说话这会儿功夫,何晏清已经到厨房中转了一圈,数清那碟碟筷筷都没有缺少,这才一脸狐疑的盯着父女俩。

    “你看我到时候逮到你们俩的。”何晏清显然是盯了半天也没盯出个结果来,吓唬二人一句转身离开,“在家一整天,饭都不知道做,我要是哪天不在了,你们俩得饿死。”

    眼见就要走到客厅,为了看看这父女俩到底瞒着自己什么,何晏清又打了个回马枪,站在安霁屋门口扫视一周,却只发现一片令人起急的混乱。

    毕竟何晏清本身就不可能想到父女二人的秘密就是一本连作者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旧书,更不可能想到安霁会把书夹到别的书里,堂而皇之的放在一旁摞成小山的书堆里。

    “在家一天,倒是把屋里头收拾收拾,比我走的时候还乱。”

    何晏清实在是看不下去家里乱成这样,见自家老公和女儿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叹了口气自顾自的收拾起来:“怎么还把这件衣服也给拿出来了?”

    “现在离着冬天还远着呢,你现在拿出来,等到天真冷了,你又开始和我说找不到!”

    何晏清念叨着,手里边的动作也没停下来,把安霁放在面上的零零碎碎收拾的差不多,这才回过头来:“你记好了我都放在哪里,不要找不到的时候再来问我。”

    “你也是,帮着她记着点,每天找不到什么东西都要来问我。”在单位工作了一天,何晏清本身就累,回来再看见这两位把屋子弄得这么乱,能高兴才怪,“我又不是那机器人,每天只用给你们记这些没用的!”

    “是是是,我记着!”安家宁率先开口,倒是安霁还在一旁笑着,良久才蹦出一句。

    “妈,您放着吧,我自己收拾……”

    “行行行,你自己收拾,明天要是还乱成这样,班我也不上了,就看着你什么时候收拾清楚。”

    每次都是这般结果,何晏清也懒得再在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和二人置气,只给安家宁撂下一句:“跟我过来做饭。”

    “我去哄哄你妈,累了一天了,她脾气肯定大。”

    对着安霁耸耸肩,安家宁和做贼的似的正要往出走,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催促声:“快过来,磨磨蹭蹭的,再耗下去晚上九点都吃不上饭!”

    “我不做饭你们也不做,自己都不饿的?是打算喝西北风?”何晏清一边儿切着菜,嘴里也半点儿没停的念叨着,做丈夫的只在一旁‘嘿嘿哈哈’的应和。

    橙黄的夕阳裹着几分远山的苍翠,直铺到屋中来。厨房里也不再吵吵闹闹,只剩下锅铲相击的声音。

    安霁知道这个时候母亲是不可能来自己屋中的,趁机小心翼翼将那本古书放到书架里,望着屋里乱做一团的上上下下,长叹一口气。

    “吃面么?”何晏清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属实是给安霁吓了一跳,“吃多少,做多了吃不完浪费。”

    抚抚胸口,安霁走到屋门口,那边何晏清也刚好回过头来:“吃不吃?”

    “我觉得你还是少吃,到时候积了食火,好不容易好的感冒,又要病了。”

    还没等到安霁说话呢,当妈的早就给打算好了,前者对此倒是早已习惯,点了点头:“那就稍微给我煮一点好了。”

    “行,我知道了。”何晏清应着回过头去,“赶紧下锅,水都开了没看见么?”

    再回过头来,看见安霁还在门口探着头,当妈的隔空挥了挥手,“你赶紧回去,把你屋子里那些东西好好收拾收拾,这都奔三的人了,还不如隔壁人家那姑娘儿,这还没上小学,自己都能叠好被子了!”

    果然,就算自己长大还是逃不脱和七姐儿一样的遭遇,安霁暗自腹诽,也没回话,只将探出来的头缩回去,望着屋里那一片铺天盖地,颇有几分绝望。

    “啊!”虽然声音被迫压抑着,可还是能让人听出其中的无奈。

    要是安霁把现在屋里的模样拍个短视频,在配文上再写上‘妈妈叫我收拾房间’,绝对有大批的人和安霁一起觉得头疼。

    当代年轻人大多有个间歇性收拾东西的毛病,安霁显然就是其中之一。想收拾的时候,就算是有一张A4纸站错了队都要给摆进去,只要是不想收拾,那真的是一根指头也不想动。

    更何况,虽然这屋里别看乱糟糟的,其实让安霁找起东西来,还是都能找到的……

    可这明显是不符合做母亲的要求的,想了无数种说辞之后的安霁彻底泄了气,直接把自己甩到了沙发上,酝酿收拾屋子的情绪。

    转着手指百无聊赖,在安霁还没有闲到逮着沙发上的破洞开始抠之前,刚才没有被何晏清关上的那两扇柜门映入了眼帘。

    衣服。安霁忽然想起母亲的话,甚至没有片刻犹豫的站起身来,下意识的扶了一把一旁的桌子——果然是成功避免了自己因为猛然起身眼前一黑造成的晕眩。

    走到衣柜前站定,安霁根本不用翻找,就在挂着的十几件衣服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件。

    外面的防尘套,里面被绒布和珍珠棉包裹着的衣架,无一不展现着主人对这件衣裳的珍视。

    一只手拎着衣架上的挂钩,另一只手托着防尘套,安霁将这套被保存得极其仔细的衣裳平移到了床上躺着。这才拉开防尘袋的拉链,让里面那一套衣服露出庐山真面目。

    衣服上还用便签条贴着安霁的院校、届、姓名之类的基础信息,正是最初遇见杭罗的时候,安霁设计出来作为毕业设计的作品。

    既不是符合制式的汉服,也不是旗袍,只是保留了斜襟的设计。

    三个银镀金质地的金累丝扣子,扣子面上镶嵌了一块小指盖大小的绿松石,天然的繁复纹路和整体的简约设计形成极大的反差。

    被张阿姨他们称作深豆沙色的横罗,同史书上所载的深烟色有着七分相似,这种在旁人看来颇是老气的颜色,却被安霁用出一种沉稳而坚定的青春模样。

    同是深豆沙色的阔腿长裤加上一条约莫有一寸款的秋香绿色腰带,非但是给衣服上添了几分生机盎然的光彩,更是给了安霁为这套衣服起名的灵感。

    安霁的手刚好划过上面还贴着的便签,《青春》,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名字,既代表了前者自己的青春,同时也在那个时候叫所有观者眼前一亮。

    “青年以青春为题再常见不过,但从来都是极其激烈、冲撞的配色。”安霁至今还能清晰的记得那时候老师看见自己设计时所说,“要不是你本人在这里,我还要以为是谁贴错了标签。”

    “你让我在简单中,看到了一个脚踏实地,也不失闪光的青春。”

    坐在这一套衣服旁边,安霁知道,正是之前那一次偶然的相遇,便注定了这一切。这是自己这个固执的有些可笑的梦想起始的标志……

    既然这么有缘,去哪里也离不开,那便坚持下去。就算是最后一事无成,也总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后悔……

    安霁握着衣架的挂钩站起身来,再次走到柜子面前,将柜门打开到正对着自己的角度,让里面的全身镜露了出来。

    “安霁,干什么呢?”

    好半天也没听见屋传出声音,喊也不应,何晏清拎着锅铲就冲了过来,生怕自家女儿出了什么事,却只看见这么一幕,当时也不知是该升气还是该先舒一口气。

    “叫你收拾东西,怎么又把这衣服拿出来了?”

    “快放回去吧,我的祖宗喂!都该吃饭了,你什么都没收拾也就罢了,还多拿出来两件,你是要急死我!”

    知道安霁宝贝这身衣服宝贝的紧,想到自己手里的锅铲上还沾着油,何晏清下意识的拿得离自家女儿远了些。

    莫看对于安霁学杭罗织造不甚赞同,何晏清其实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尊重着自家女儿选择的。

    若是真换成电视上那些过分激进的父母,只怕现在锅铲就与那衣服亲密接触,直教父母同孩子之间的亲情和这衣服一道毁了去才算完。

    “哎,吃饭了吃饭了!”安家宁又适时的出来打断母女二人。

    将手里的围裙叠好,安家宁拍了拍自家女儿肩膀:“快,把东西收回去,洗洗手吃饭了,我和你妈做了好半天,尝尝好不好吃!”

    果然,只要安家宁一开口,何晏清和女儿之间的矛盾就会直接转移。

    方才还一脸怒容看着安霁的何晏清回过头来瞪了自家老公一眼:就你长嘴了,没看我正教育孩子呢么?

    “哎呀,孩子都多大了”安家宁就好像有读心术似的,无论是女儿还是老婆,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里想了什么,“你也说了,如今姑娘儿都快三十了,你还总拿你那一套管着她做什么?”

    “这是姑娘儿和云帆那孩子都忙学业、忙事业,不然和咱们那个时候似的,现在孩子都得上幼儿园了,你怎么还拿姑娘儿当小孩子看?”

    安家宁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看自家女儿有错,当妈的哪可能不操心?生怕将来自己老了,自家女儿就要吃了大亏去!

    “行了行了,现在年轻人和咱们不一样了!”见何晏清还没有完全消气,安家宁推着人就往出走,生怕再晚一点儿,安霁还没开始拿宁云帆做幌子,就已经被发现了意图。

    “你看看,现在家里边打扫都可以用机器人了,他们很多想法不是我们能懂的了!”

    自家父亲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安霁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再试一试,便不打算再纠结,当即拉上拉链,将那一身衣服放回了柜子,利落的关上柜门。

    “妈,走啦,吃饭,我都饿了一天了!”

    “饿了一天了,你爸中午不在,你自己就不会做饭吃了?”何晏清一直就觉得这父女俩今天瞒着自己什么,直到刚才看到安霁拿出那衣服,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

    “你自己平时煮泡面不是煮得好着呢么?”做母亲的平时就看不惯自家女儿那不健康的饮食习惯,懒得做饭就点外卖、吃泡面,本身身体就弱,将来老了可怎么办?

    “怎么今天……”

    安家宁知道再说下去安霁指定要露馅,赶紧打断了自家老婆的话:“哎呀,少说两句,好不容易下班回来,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哼,你看她要是乖乖听我的,我至于么?上一天班给,你当我不累?”

    若是安霁去了厂子里,那几个阿姨伯伯不可能不给她准备午饭,这一点何晏清心里和明镜似的,只是今日这父女俩一个比一个奇怪,可见前者肯定是瞒着自己做了什么。

    “哎呀……”

    “哎呀什么哎呀?”何晏清最看不惯自家老公这个样子,孩子有问题就得改,一直惯下去,将来怎么办?

    “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今天又抽了几颗烟?这一个月两大包,我看你是生怕你自己死的不早!”

    这倒好,原本站出来说和的也被灰头土脸的训了一顿。

    “行了,吃饭吧,看着你俩就一个比一个的闹心!”

    一家三口可算是能消停下来安安静静的围坐在桌子旁一起吃顿饭,席间倒也是其乐融融。何晏清都是为了这父女俩好,才操这么多心,所以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无非是要看二人一个端正的态度。

    是夜,星辉朗朗,月光顺着窗户爬进屋里,描摹着每一本书架上摆着的书,好像是一双手,想要将将书卷打开,仔细的看上一看……

    安霁依旧没有睡着,关了灯的屋子里只有那月光下的一方天地是最亮的。看吧,天上的星辉与明月都在为自己做选择,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再闯一闯呢?

第083章 浅淡岁月凝旧日 风朗铃动时不迟

    “小宁,怎么这么早来家里了?”周六一大早,自家准女婿便来到家里,倒叫何晏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边慌手忙脚的迎人进门,一边未过脑子便开了口。

    “你最近不忙么,怎么突然想起要过来?”

    趁何晏清忙着将手里还拿着的锅铲放回锅里这么会儿功夫,宁云帆朝着安霁眨眨眼,示意自己会搞定一切。

    刚被获准抽完烟回来的安家宁也因为这位稀客的来访而愣了一瞬,继而便明白这俩孩子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着宁云帆笑笑,便回屋坐到了沙发上。

    宁云帆这小子也算是何晏清看着长大的,虽说也会宠着自家姑娘儿胡闹,但比自家那父女俩可靠了不知道多少。

    何晏清便也不追问适才前者没答那问题,只当做是小年轻们热恋时候你侬我侬,恨不得粘到一起,从一旁的塑料袋中把每样水果都取出来几个。

    “来,大老远过来吃点水果。家里刚买的,你等我给你切好了拿过来。”

    “安霁,过来和小宁你们聊你们的。”这俩孩子在一起,准不会出错,何晏清放心,交代完便转身又回到厨房。

    “伯母别忙了,我坐一会带着安霁一起出去。”准丈母娘对自己这么信任,宁云帆也不免有些心虚,自己这次可是和安霁编了好大一个谎言来骗何晏清,虽说就算是到时候叫准丈母娘不满,自己也心甘情愿。

    但现在本就心虚,更是受不得准丈母娘忙前忙后。况且自己若是再多待片刻,宁云帆都觉得自己恐怕是要露馅的。

    “上了一周班,本身就累,伯母快歇歇吧,我们这就走,再这么忙着我们也不好意思……”一边说着,宁云帆站起身来,三两步就凑到厨房里去,“伯母快放着吧,我来洗。”

    “是啊,妈,你先别忙了。”安霁也明白宁云帆的意思,连忙在一旁帮腔,“我和云帆昨晚都已经说好了,一会我直接和他一起去看看情况。”

    宁云帆一进来就帮着洗水果,那可是让何晏清越看越顺眼,再想想自家那俩可从来都是眼里头没有活的,头都不抬就就开始念叨:“你要是能有人家小宁一半,我可就能放心了!”

    “伯母真的别忙了,我们路上再吃就是。”

    “没事没事,你去出去和安霁聊去,你俩这一下也好久没见了。”

    说话间宁云帆又被轰了出来,摊摊手,一脸无辜的看向安霁,不用说,安霁也知道前者是实在没办法了,现在便只剩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眼见着这俩孩子都快把生活过成双口相声,自家老婆还因为对宁云帆特有的滤镜而没有察觉出问题所在,安家宁在沙发上憋笑的同时,也在检讨自己——怎么还没张嘴就能叫何晏清知道打算干什么?

    知道宁云帆是编不下去了,安霁赶忙收拾好东西,叫前者也跟着站起身来。

    “啊?你们这么着急?不在家里……”从厨房走出来的何晏清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穿戴整齐的二人,后半句直接吞了回去。

    “行吧,路上小心,下次来记得说一声,你看我这什么也没准备的。”

    安霁无数次怀疑自己和宁云帆是不是被抱错了,不然为什么每次亲妈宁可信任后者,也不信自己,而到了宁云帆家里,自己又成了亲女儿似的,哪怕是端水慢了半点,宁云帆都得挨训……

    见自家女儿还愣在原地,何晏清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便开始催人:“快去吧,快去吧,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和小宁一起出去?”

    “无论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干,也别给我回去学你那个杭罗了。”眼见着安霁就要到家门口,做母亲这一开口,直接叫人回过头来。

    刚要张口就想起自己和宁云帆冒险编这么一出漏洞百出的戏不就是为了瞒过母亲一段时间,争取能做出一番成就?且不管母亲到底为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安霁终究是在母亲的目光之下闭了嘴。

    这下何晏清倒是满意了不少:“你就算是不喜欢,到时候试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和小宁一起工作,我也放心,免得现在那些职场上同事之间尔虞我诈的,什么事也做不成。”

    “小宁,你看着她点,别和……”毕竟是在小辈面前,有些话何晏清还是选择不说出来,“安霁这孩子从小主意就正,我管不到的地方,看着她些,你这孩子做事有条理,我放心。”

    这话说的宁云帆不仅尴尬,还甚是受用不起,如今自己可是在和安霁一道瞒着准丈母娘做事,还被赋予了这么高的信任,这放谁身上谁也恨不得当场就把一切交待了。

    可宁云帆不一样,当初的毕业设计自己和安霁是一同感受过那种一见便抛却不开的惊艳的,如今安霁有那个信心尝试,是令宁云帆佩服的。

    既然将来的小家中已经有人能够保证生活所需,而安霁又不是不能发展副业,宁云帆这个家长们眼中沉稳可靠的大男孩坚定的选择了做安霁的后盾,让对方能够放手去闯一闯。

    “嗯,伯母放心,安霁她做什么都能做好的,从小到大她做什么都比我学得快。”

    宁云帆这句话颇有点模棱两可,但无疑是给安霁了莫大鼓励:什么都能做好的,只要安霁愿意做,在杭罗织造的传承与弘扬道路上,安霁也一定能走得更远!

    “铃铃铃……”

    “安霁,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随着声声自行车铃的声从街头传来,厂里的织工阿姨、伯伯们陆陆续续来到,甫一进厂门,便看见已经站在门口的安霁。

    其实宁云帆今天是特地为了将安霁带出来而从剧组里请了假的,所幸作为美术设计,也不会对剧组的进展有太大影响,不然确实是不够负责任了。

    “身体好点了不?出去转了一圈,心情好点了?”

    “你姆妈那边说通了?”

    诸位阿姨伯伯们不是一般的热情,直给安霁问得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回应谁的问题。

    “姑娘儿都站在这了,肯定是好好的,你们问那么多干什么?”李伯伯开口给安霁解围,“都这么围着,姑娘儿还怎么走路?”

    “只你话多,还不能大家关心关心?”

    一群人就这样笑笑闹闹的走到厂里,熟悉的闷热传来,安霁倒觉得心安得很。看着这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切,安霁算是理解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怎么,还不舒服?”见安霁愣在原地没有挪动的意思,王阿姨忙是从一旁拎了一把椅子凑到前者身旁,“姑娘儿要是不舒服,就坐下歇歇。”

    “你也是,不舒服就多在家里歇歇,这些……其实不急的。”

    “王阿姨,我没事的。”安霁笑笑,将王阿姨搬过来的椅子挪回原处,“那天也是赶得比较巧,我没事的,这几天让你们费心了。”

    “行,那我先过去了,你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赶紧休息,和伯伯阿姨们来说!”

    天知道看见安霁倒在地上那时候王阿姨心里有多担心!现在生怕安霁再出点什么问题,若不是织罗时不敢分心,只怕过不了两分钟就要回过头来看看安霁如何了。

    “安霁!”

    张阿姨的声音传来之时,安霁还在发呆,听见前者唤自己,猛地抬起头来,险些撞到一起:“对不起,张阿姨没碰到你吧?”

    “我现在……”

    “别急,姑娘儿,其实你妈妈着急,我也能理解。”张阿姨显然对何晏清对杭罗很排斥的原因有所了解,或许是囿于后者不同宁云帆埋怨自家老公一样的原因,张阿姨也不好和安霁直接说明。

    见安霁立刻就升起三分警惕,生怕是自己母亲和张阿姨说了什么,后者连忙解释起来:“我的意思是你这段时间先多观察观察我们做,好好歇一歇,等到天凉些你再继续学习,也能慢慢适应过来,免得再伤到身子。”

    听完张阿姨的话,安霁可算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不愿意自己再留在这里,什么困难安霁都是不会怕的。

    其实安霁确实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执念而多虑了。安霁自己都要坚持下去的事,张阿姨他们是断然不敢因为自己主观的忧心便阻挡属于前者的热爱的。

    就算是为了别人好,也总得是不会让对方一辈子为这一次失去遗憾和后悔的。只凭借自己的臆断,就以年长者的身份去否决一切自己不赞同的,那么社会也永远不会发展。

    看到面前姑娘儿眼中的自信和鉴定,张阿姨就知道,不只是面前的安霁,也不只是杭罗,这些老手艺都会在这一代青年手中继承下去,发扬光大。

    “好。”安霁点点头,跟在张阿姨身后,一如当年为了完成毕业设计特地来到厂里观的时候一样,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张阿姨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寸步不离的小尾巴感到半点厌烦,反倒是将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精细了几分,一丝不苟的为安霁演示着。

    清风不入,时刻不鸣,厂房中的吵闹好像容不下半分平静,提供不了任何耐心……

    可无论是张阿姨还是在座的每一位伯伯阿姨们,没有一个人因为这震耳欲聋,带着心跳一并怦动的织机声而露出半分厌烦焦躁的神色。

    甚至半天就这样如同被一帧一帧复制而成的过去,偶尔有站起来喝水稍作休息的伯伯阿姨也不会打扰到旁人的工作。

    “开饭了!”

    “今天可是咱们安霁和我一起做的,快尝尝,刚刚做出来我就想尝。”张阿姨带着安霁一道把饭做好,对着那道看上去确实还算不错,就是不知会不会加了太多盐的西红柿炒鸡蛋一通夸奖。

    “要不是为了等着你们,我早就吃完了,看看咱们安霁做的,就是不一样!”

    安霁被夸的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站在众人中间,难得的有些局促起来。

    “快尝尝。”

    “安霁,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怎么行?”

    伯伯阿姨们一人一个饭盒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催着安霁多吃,生怕委屈着这姑娘儿。

    看着自己碗里已经被盛的满满的菜,安霁只觉得但凡自己有半点拿不稳,都要将上面盖着的菜撒了一地:“伯伯阿姨,我够吃了,真的别给我夹了,我正减肥。”

    “这还减肥?”

    “姑娘儿都多瘦了,怎么能还减肥?在减肥就该对身体不好了!”

    “就是就是,快多吃点,是不爱吃么……明天张阿姨给你换点别的吃!”

    安霁算是发现了,长辈们看着小辈们,总是觉得什么都要给最好的、最多的,生怕亏待了半点。难怪都说那些隔代老人们养出来的孩子都容易是小胖墩,喂这么多饭,还都这么好吃,是谁也得吃胖了!

    “要不说姑娘儿什么都好,这菜做的好吃!”

    看着伯伯阿姨们已然将自己做的那道菜打扫一空,安霁心里高兴。可听着这些毫不吝啬的夸奖,也不由得有些心虚。

    自己也就这两三道菜做出来还能吃,上次春节的年夜饭上,自己说什么也要露一手,结果豆角没有炒熟,要不是被自家母亲发现,往里面放了一些蒜末,又翻炒了片刻,只怕是就要把全家人都送到医院里去了。

    见伯伯阿姨们吃的高兴,安霁也加了一筷子。还好,盐没有放多,要不然自己真的是良心不安。

    “铃铃铃……”

    “走了!”

    “路上小心,饭盒别忘了!”

    “铃铃铃……”

    一天很快过去,和伯伯阿姨们在一起工作、生活的日子虽然很是平淡,但却叫安霁觉得无限满足——就像是书里的六姐儿似的,和师父在一起,日复一日的做着在旁人看起来颇是枯燥乏味的一件事……

    “安霁,走了。”是宁云帆来接安霁了,既然二人编了这么一场弥天大谎,总不能在第一天就被发现才是。

    “好,走了!”

    书包上的铃铛随风而动,一双人儿的影子融到一出,被拖的又高又瘦,晴阳已然同远山密语,只等冰蟾与玉湖相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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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165/ 第一时间欣赏一梭千载最新章节! 作者:慈莲笙所写的《一梭千载》为转载作品,一梭千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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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梭千载介绍:
【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创新发展】【文化自信】【杭罗】【丝绸文化】【宋韵文化】
一次喜逢,让安霁对杭罗织造念念不忘。
几场妙遇,是千载文化之音的回声朗朗。
在闷热与嘈杂中留下一份坚守。
在时代与发展中收获一份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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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挣钱便不挣钱,这几千年的传承不能断在我们手里。”
“不理解就算了,没必要和他们争论,我们做我们的,他们不信是他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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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韵宋都启程,将西湖那畔的清风朗月、将劳动人民的智慧勤劳,将五千载中国审美,用一梭一线,一生坚守,织进这一曲千年传承。一梭千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梭千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梭千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