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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慈莲笙     一梭千载txt下载     一梭千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6章 万语千言归朴质 守正本心不虚辞

    “来,慢一点,不急……对,好!”

    这段时间一直在东奔西跑,安霁能静下来和张阿姨学织造的时间并不多,因而一闲下来,安霁就必然坐在织机前。

    “这种事急不得,你这已经学得很不错了,当初我可没有你这么快就能沉下性子来。”

    祈盼着安霁变得更好,舍不得批评安霁一点,却又不愿安霁有半点疏忽的错处——看着自己欣赏的后辈,张阿姨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直陪伴自己的杭罗一般。

    ‘嘭嘭,咔哒……咔哒,嘭嘭。’

    “咔哒,嘭嘭!”

    织机有节奏的响着,声声敲在人的心上,交错着,在厂房里往复回荡,只好像在安霁脑海中敲出这千百年来不变的鼓点,将曾经艮山门外织罗声声的盛景映在面前的织机上,织进每一梭之中。

    “这也亏得是你,要是我来,只要熟悉起来,就必然随意,到时候指不定怎么出错呢!”前三批预售已经被抢购一空,只等着厂家那边交付,盛夏闲来无事,便趁着中午来寻了安霁。

    “喏,我点好外卖了,中午也让张阿姨歇歇,教你这一上午还要给大家做饭,还不把张阿姨累坏了?”

    来了厂子里,盛夏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熟稔的放桌子、摆椅子,没同安霁聊几句,便接过张阿姨手里的抹布,直奔着桌子过去了。

    “姑娘儿,你说你来一趟,又买吃的,又帮着收拾东西的,我们这做主人的尚且没忙,倒是让你做客人的忙前忙后,怎么合适?”几次被盛夏抢先之后,张阿姨只得站到一旁无奈失笑。

    “我过来什么忙也帮不上,基本上就是个捣乱的。”盛夏抬起头来笑得明朗,手里还不忘擦着桌子,说出话来也是客气的很,“我就是过来和安霁聊聊天,能不给您们捣乱,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我是真羡慕您们这耐心,也真心佩服我们家安霁,那时候一起来厂子里做毕业设计,可最后就她有这个决心和能力来踏下心来和您们学织造……”

    外卖到了门口,盛夏也不顾话说了一半,一边念叨着:“我去去一下,回来再和您们继续聊。”一边已然出现在了门口,拎着两大包外卖,还不忘了同外卖小哥道谢。

    “别的不说,就之前看她摇纡,我都做不到!”外卖袋里的菜品和汤、饭都被取到了桌子上,盛夏嘴里继续唉声叹气的念叨着,要是有一点弄乱了的,我能急得将真卷线都绞到一起去。”

    “到最后,肯定是个拿剪子剪了的结果……”

    每每谈起和杭罗有关的事,盛夏基本上都是这套说辞,大家即便是听过不止一遍,倒也不会觉得烦。

    只因为盛夏当真说得诚挚,又没必要同厂里的伯伯阿姨们说什么溜须拍马的话——虽说盛夏自己的成就也不俗,只是盛夏是真的佩服这些将手艺同自己生活几近合二为一的人儿们。

    茶足饭饱,诸位伯伯阿姨们自然是又回到了织机前,做着这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活计,非但没有厌烦,更是仿佛同织机生了牵系,多了几分‘你即是我、我即是你’的亲切。

    “咔哒,嘭嘭!”

    “咔哒,嘭……”

    厂子里的声音虽吵,可听久了这富有节奏的织造声,只觉得同能登高雅的交响乐、管弦乐一般,成了一举一动中的背景音。

    喝水时如是,交谈时如是,只默默的坐在那里也如是……

    “下班了,都回家吧,路上小心!”

    随着张阿姨一声号召,厂房里的织机声随着一声“咣当”戛然而止,刹那间万籁俱寂,安霁同盛夏却觉得胸怀里的一颗心尚且停留在之前的节奏,祈盼着同织机同频的欢愉。

    “安霁,走了,快回家吧,你这一天也够辛苦的,回去你是不是还要弄咱们进校园的东西,改日我请另外几位传承人也来,咱们聚一聚,看看能不能让你轻松点。”

    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桑蚕丝织技艺’的项目之一,杭罗只是桑蚕丝中的一个类目,双林绫绢、杭罗、宋锦、缂丝等一系列桑蚕丝织品皆是人们常说的‘丝绸’。

    而如今因为使用率的下降,以及能够伺候桑蚕丝织品的裁缝愈发稀有,能正确分辨明晰‘绫罗绸缎’、“锦绣缂丝”的人同样少之又少。

    因此,安霁同厂里的伯伯阿姨们才想到:在进校园中重点强调不同桑蚕丝织品的区别。

    这些年来张阿姨在非遗展销会以及各类政府牵头的非遗文化活动中,也同同行们有所联系,安霁甫一提出这想法,张阿姨便同诸位同行联络起来。

    陪了自家闺蜜这一下午,饶是盛夏也早就喜欢上这织机的轰隆,可到底是坐得腻了,再耐不下性子,暗戳戳拿胳膊肘顶了顶还打算在留一会儿的安霁。

    “好,那我先走了,张阿姨你路上也小心。”安霁知道盛夏的性子,虽然不是三分钟热度,但是绝不是能固定下来,在一个地方重复做一件事的,收到了后者的明示,便同张阿姨打了招呼回家。

    “安霁啊,你怎么耐得下来性子的?”等红绿灯的当口,盛夏又开始念叨起来,“我真是比不了你,你让我做点费脑子的倒是还行,但是这种慢工出细活的事,我真是……你怎么做到的啊?”

    其实盛夏何尝不理解是二人性格使然,正如安霁有时会羡慕盛夏说做就做的魄力,以及做什么都能混出一番天地的本事,盛夏也会羡慕安霁这种能静下来,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一天、一个月、一年,又或许……做一辈子。

    没等到安霁的回应,盛夏又自顾自开口:“要不说你们这些非遗大多后继无人,除了挣不挣钱,能有多少人能沉的下心来做这些事?”

    “之前觉得长辈老拿‘喜欢又不当饭吃’这句话来搪塞,现在看看,说的是真有道理。”盛夏说得渴了,伸手从后座的包里拿了水来喝,抿湿了嘴唇,又继续道,“光喜欢,没本事不行,坚持不下去也不行……”

    盛夏终于为了行车安全停下来这一整天得闲就要聊上一段的嘴,转过身专注的开起了车,安霁这才有空看看自家闺蜜今天的穿着。

    托安霁的福,盛夏总能那到些尚未正式对外出售的料子——如今上身这件无袖交襟攒折的衣裳,用的就是白色竹叶纹提花罗。

    不同于唐宋时期没有提花机构的花罗,许是因为经济水平对的下降,以及时代审美的改变,又或者是为了省力省时,清朝的旧物已然演变成了‘提花罗’,至于古时候的花罗,已然难寻其迹。

    安霁和厂子里的伯伯阿姨们便也从这容易些的‘提花罗’开始,倒推复原最原始的花罗。

    “怎么样,我这件不错吧……只是不适合你风格,不然我肯定给你做一件。”盛夏耸耸肩,白衣红裤小银边,好看又飒,也确实是很挑性格的。

    “不过我给你做了件类似款式的绿白金配色的,明天我给你拿过去,再过一阵子天开始转凉就穿不了了。”盛夏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自己西湖旁的实体店转了一圈,扣上‘休息中’的牌子。

    将玻璃门上了锁,傍晚的橙红为店铺里的衣裳染上柔暖的色调,盛夏同个孩子一样邀功:“你过几天不是忙非遗进校园么,穿那件做演讲什么的,我保证你满意!”

    “我还没看见,怎么知道满意不满意?”安霁自然也是少不了玩笑回去,“若要是到时候我不满意,就罚你按我的设计做一人一件!”

    一如在还在校园时的笑闹,别看二人在自己的事业上都有所成就,可安霁和盛夏私底下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依旧是天真幼稚的紧。

    盛夏的父母不催着盛夏结婚,没有催婚的压力,盛夏自然而然就能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和理想中。

    安霁同宁云帆虽然还是男女朋友关系,但二人早就把恋爱谈得和老夫老妻似的,更是互不干涉事业发展,能帮上忙的地方,也绝不退缩……

    “好了,好了,我给你送回家我也回家了,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慢慢来,反正之前的两件事都步入正轨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有时候盛夏也觉得自己操心的同个老妈子似的,而安霁也不会傻到需要自己来提醒这些,可前者依旧是忍不住一再念叨,生怕疏忽半点。

    而安霁自然也是同样回馈的盛夏,只要有对后者有价值的事,必然通知到位,能帮就帮。

    暮卷烟尘,灯火五味,现实生活中其实甚少有小说里那样为了个男人,为了点金钱小利就闹掰的塑料姐妹情,或许会有志不同道不合的分道扬镳,但更多的还是几年如一日不变的友谊。

    星月三转,中元方过,又近中秋,安霁在杭罗厂日复一日的过着几乎如同复制粘贴般的岁月,回到家里,却又是设计、宣传的重任。

    日子平平淡淡,如果说安霁在公司做文案的时候是既枯燥又没有新意的,那么在杭罗厂学织造,甚至比之更为单调,就连身边的‘同事’都不是同龄人。

    “安霁,你说你们两个姑娘儿和那个宁云帆,当初怎么就不觉得我们这厂子里环境吵,还选了杭罗做毕业设计呢?”王阿姨闲下来就是拿着茶杯喝水,最近不知听了谁说枸杞降血压,杯子里水的成分又多了些许。

    “好多人都说我们这些东西只有岁数大的人才喜欢,年轻人不懂……可我看你们明明也是懂的,倒是他们那些人……”

    周阿姨也掺和进来,只是说着说着便想不起那个词来,还是李伯伯提醒道:“贴标签!”

    “对,贴标签,就和给我们贴上‘过时’的标签一样,总有人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贴上‘不理解’、‘不感兴趣’、‘不尊重’的标签。”周阿姨叹了口气,“你那个视频号我也看了,有时候也分不清这话说的是对是错。”

    其实不止安霁是迷茫的,厂里的伯伯阿姨们何尝不再迷茫?二十年前的迷茫在于杭罗的生存,十年前的迷茫在于没有销路,如今的迷茫又变成了未来。

    迷茫不是错,因为只有真的将一件事放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才会迷茫……

    如果说利益与坚守是安霁的迷茫,便是尚且没经历过这些大起大落,可如今周阿姨的迷茫,刚好是安霁的擅长:“我觉得只要了解了,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中华儿女认为我们这些是过时的。”

    “就是因为历史书上那些铸就旧时经济,展现先贤智慧的一张张生冷的图,才让我想要看见这些活生生的东西。”安霁如是说道,“等看见了,我就想触摸到,亲近他们。”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也是一样,见识过他们曾经的恢宏,知道他们与每个人紧密相连的一切,又怎么会觉得他们过时呢?”

    安霁还没冷静到能在每每动情之时都将语言组织完整。但诚如安霁所说,那些或者频繁出现在每一个人生活当中,又或者同每一个人的存在有相同文化渊源的东西,怎么会过时?

    宋韵文化依托那个时代、这方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而存在;大运河如是,丝绸之路同样如是,而与之密不可分的杭罗,亦如是。

    所以,如果‘杭罗’成为了老土,那么这片土地上一脉同源诞生的新时代人,岂不也将埋没在时代洪流?

    “那个时候,我就是看见了,便喜欢上了,或许是因为那份莫名的亲切?”

    就如同中国人看见红旗高扬,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落泪;就如同在异国他乡看见那一抹属于中国的元素,哪怕颠沛流离,也心有所归——这便是文化源流的力量,见月怀乡、闻殇则恸,云霁送喜。

    “这些话,这些心固然是好的。”张阿姨操持杭罗厂这几十年,张口便是一锤定音,“根本还是我们如何做,如我们一如既往的做。”

    门外的阳光再次步入厂房,却自觉光辉黯淡,不比架上罗布,不比胸中炙热。

    ①唐宋时期花罗没有提花机构,清朝出现有提花机构的‘提花罗’,二者不可混为一谈。(资料来自《大宋衣冠》、与非遗传承人大大沟通)

第117章 山重水复路相迎 柳暗花明越悦情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应该正是学校早读的时候,声声读书声从小学校园中传出。安霁也是如约来寻之前那位老伯伯,将书里的故事讲给后者听。

    安霁已经连续三天来小学门口找老伯伯,而这故事也讲了不到三分之一,老伯伯听得津津有味,连胜称赞:“姑娘儿真是厉害,那书在家放了几十年都没人看懂,若是不给你,只在家里积尘土。”

    说话间,老伯伯叹了口气,抓起一旁的水杯抿了口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这些东西要是能讲给里面那些孩子们听,他们也会知道这罗能延续到如今,是多么的不易,将来或许就能愿意去了解了解……”

    “哎,对了姑娘儿,还没问你。”放下手里的水杯,老伯伯打开一旁保安室的窗户,让里面的冷气顺着窗向外漫开,周遭的暑气被降下去三分,“你如今在做什么?还在你说的那个杭罗厂子么?”

    “是,我和伯伯阿姨们近期还想着做一做进校园的活动,让学生们也能更好了解我们的文化呢!”提到厂里的伯伯阿姨们,安霁的眸子比天光还要亮,那种友情与亲情相融的尊重、爱护,任是谁也会珍视。

    “过几天可能就会来咱们学校,要是有时间,也许还能请伯伯去说几句,毕竟我看学生们和伯伯关系都蛮不错的。”

    安霁说得没错,伯伯虽然只是退了休在学校看门,但对学校里的孩子们可是好,零食、玩具、早上好、下午再见,就同孩子们的外公似的,基本上能叫出大半个学校孩子的名字。

    “我能说什么,还不如书里写的好……难为你还特地给我来讲故事。”自打站起身来,伯伯便没有坐下,给足了安霁尊重,“我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事情还多,真是耽误你时间了。”

    “果然那天我没有看错,你这姑娘儿是真心想做好这罗,这书就是同你有缘分!”

    “这书改天我还是得给您还回来,毕竟是您家传的宝贝。”无功不受禄,安霁哪里好意思因为原主一句‘缘分’,就占了人家对的书?

    别看安霁觉得不合适,老伯伯却是毫不在乎,豁达的紧:“这书你还给我我也得看得懂才有价值。”

    “更何况,这书在我这里除了放着以外,没有任何价值。它能跟着我遇见你,能有人读懂它,也让我知道它上面写了怎样一个故事,已然是我们的幸运。”

    “倒是这书在你手上,定然能发挥更大的价值!”

    老伯伯的儿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安霁便也没有必要去矫揉造作的推让。感谢老伯伯之余,安霁也明白,能叫这书发挥最大的价值才是老伯伯愿意看到的,也是老伯伯把书送给自己的原因。

    这些天安霁每天都会同说书似的给老伯伯讲上一段故事,而后便骑上自己的自行车离开,或是去寻盛夏,或是去到杭罗厂。

    因而闲谈话毕,安霁同伯伯便心照不宣的告别,前者去推车,后者则是回到保安室里去为杯子里的茶续水。

    “伯伯,这书我可否编辑成电子的,打印出来,免费发出去?”眼看老伯伯已经将板凳搬进保安室,一只脚连带半个身子迈了进去,安霁忽得想起来什么,将自行车的脚蹬子重新踢上。

    “嗯?”老伯伯将板凳在摆在屋里,侧过身又将自己从保安室里挪了出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

    意识到老伯伯是会错了意,安霁也没有半分不耐烦,只将话解释得更清楚几分:“是我没有同伯伯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这书是伯伯家传的,可是希望能联系出版社以伯伯的名义出版,还是?”

    “哦,姑娘儿你说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听明白了安霁的意思,老伯伯笑得开朗,适才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怎么方便都行,再说这书也未必就是我家祖辈所记,能给孩子们看看,了解到便好,哪里图什么钱不钱的?”

    “你要是真能出版了,得了钱就去鼓励更多感兴趣的孩子来学这织造。要是出版不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印,恐怕这也是当初写书的那位老前辈想要看到的吧……”

    老伯伯当年应当也算是个文化人,更何况有着‘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说出话来都不一般,“好了姑娘儿,我不打扰你了,你有什么需要自己做主就好。”

    大恩不言谢,这是老伯伯给安霁的恩情,也同样是老伯伯给杭罗的恩情,安霁最后只剩下点点头,外带一句‘谢谢’,再没有更多虚礼——让杭罗更好,才是给这些无私奉献的人们最好的答复与感谢。

    “安霁,怎么今天这么高兴?”王阿姨一如既往的关注着安霁哪怕一个细微的表情,生怕这姑娘儿身体不好,“对了,改天你和阿姨走走一趟,我一个朋友认识个不错的中医大夫,给你调调身子。”

    “大夫说了,能针灸少吃药是最好的,很多都能靠平时食补……那叫什么,药食同源!”

    “而且人家大夫也说了,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熬夜!虽说很多事情都是很重要的,但是身体才是第一位,没有好身体,什么也都是没用的不是么?”

    “还有,中医大夫说了,睡觉可不止是数时间!还得考虑身体五脏的时间,尤其是凌晨那段时间,你们虽然那个时候脑子清醒,但是不行!气血就是那个时候生长的,你可千万不能再熬夜!”

    有时候安霁觉得王阿姨和闺蜜盛夏是一样一样的,虽然唠叨,但是却无微不至的关注着身边人,无论晴雨,皆同晨曦一般,点亮着身边的一切。

    “好的好的,没问题,谢谢王阿姨。”安霁更高兴了,眉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王阿姨你放心,我肯定注意养生,不会把自己身子熬坏了的。”

    “嗯,那就好,咱们中医可是老祖宗几千年的结晶,听人家大夫的,准不会有错……我这不是喝枸杞么,你别说,对我血压还真有好处……”

    一边说着,王阿姨还不忘了拿起茶杯抿一口茶,并举杯示意安霁也记得不能整天不喝水:“人家大夫也说了,这什么东西都得适量,枸杞是,水也是,不能不喝,也不能喝太多,要不对身体都不好。”

    话是说了半天,安霁应了,一旁的伯伯阿姨们也赞同过了,王阿姨却忘了自己一开始要问前者的话,半晌儿叫住安霁:“还没说呢,姑娘儿今天那么高兴,有什么喜事和大家分享分享?”

    “嗯!”闻言安霁一挑眉,眸中的光显然是被晨曦映得更亮几分,“是那次给我书的老伯伯,我同他谈了谈,也许我们可以把那本古书翻印出来,到时候也拿给学校里的孩子们看。”

    “哎,你为什么不发到网上去?”李伯伯听了,忽得便开口提议,“现在你们不是都看那个网络小说么,最近我偶尔也听一听,除了花点钱以外,比收音机上的电台还好……”

    “电台得等时间不说,还不是什么时候想听都有。”李伯伯说着,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软件给其他凑过来的伯伯阿姨们看,“喏,这种软件还不少呢!”

    在屏幕上戳了戳,手机放出音频,李伯伯一脸陶醉:“看,音乐也有,故事也有,真的挺不错,要是安霁之前给咱们讲得那个故事也这么读出来,肯定不少人被咱们杭罗的故事……”

    “圈粉!对,肯定不少人被咱们杭罗的故事圈粉!”

    也难怪李伯伯这么会用手机,不少网络词都能用得这么熟练,可是不少看手机。

    “我这是前一阵看手机给眼睛看得不舒服了,就问孩子,孩子在和我说能听书,我一想这东西不错!”

    “谢谢李伯伯!这个办法号,虽说我不是老书虫,但是也看了不少网文,那个故事应该也没有什么雷点,如果发在网上应该看到的人更多。”

    这段时间以来,安霁也意识到一个事实——别看杭罗厂里的伯伯阿姨们年龄不小了,但是心和思维尚且年轻,能让杭罗厂生存到现在,除却他们的坚守,同样少不了他们的创新精神。

    正如书里千年前的故事,以及外公给安霁将的那个百年前的故事,好像先辈们的成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的敢想敢做,心怀天下。

    安五姐儿能一个人将杭罗送上商船,开通商路,利一方百姓;安六姐儿尊师敬业,能同师父一道坚守本心,去专门寻来最合适的桑蚕丝,是千年前的创新与坚守。

    何清涟能一个人将妹妹拉扯大,能为了民族利益,放弃个人利益;宁守云国为先,家在后,同样是百年前的家国大义……

    哪怕机神庙只剩下一个遗址,伯伯阿姨们又是正经八百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可依旧会在年节给祖师爷上一炷香,感授业之恩,承千载之梭。

    如今的伯伯阿姨们也是同样的,在重复着先辈们所做的一切,也正是这样的精神,才能让杭罗继续走下去,安霁如是想。

    往日里困扰着安霁的一切好像忽然间便豁然开朗,未来不再那么迷茫,安霁对自己的信任也更坚定了几分。

    “这姑娘儿,有什么好谢的?”李伯伯看着安霁这般模样不禁失笑,“都是一家人,我们心痛你累还差不多,就这么点事,你还谢什么,多生分!”

    “就是,知道安霁你讲礼貌,尊重我们。”张阿姨见了,也少不得跟着帮腔,“可是总谢叫什么?你做那么多我们除了支持你,你看和你说过几次谢?大家都像一家人,把你当自家的姑娘儿!”

    “嗯!伯伯阿姨我明白的!”

    话虽是这样说,可厂里的伯伯阿姨们是同辈人,之间自然只有这份超越友情,情同亲人的情感,而安霁同时是在将伯伯阿姨们当做师父来看待。

    对于授业恩师,又处处关照安霁生活与思想的这些人儿们,多少个‘谢’字,也是不够的。

    “好,这才好么!”几位伯伯阿姨一齐发声。

    “你现在就弄吧,手边要是没电脑,那屋倒是有,就是好久没开机了,可能用起来不方便。”张阿姨嘱咐道,“正好这几天你李伯伯在调试直罗织机,倒是也不算很忙。”

    过不了几天就是进校园的日子,张阿姨的意思也是这次就带给孩子们看:“如果实在来不及便也算了,不然你自己要累坏了。”

    定制的杭罗扇子、适合孩子们穿的汉服已经陆续被厂家送到了厂子里,如今就剩下安霁和其他几位非遗传承人的对接和磨合,张阿姨也担心累到前者。

    “没事的,我那边也忙的差不多了,盛夏也能帮我一点,我现在就去把这个打出来吧,两三天应该是来得及的。”

    有着大学和研究生的底子,这点事对于安霁来讲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唯一的问题只处在书里那些晦涩难懂的地方,还要换成小孩子们好接受的话。

    至于把那些人物和服装画出来给孩子们做绘本看,显然不是一时之功,安霁自己也能知道取舍……

    秋风一如既往的湿热,这几年一直在北方上学的安霁也是才适应回来,迎星送月的忙了几天,只觉得眼睛都酸胀起来。

    “安霁,这个决明子,也是养眼睛的,明天你王阿姨我给你拿一点家里晾干的石决明,就是鲍鱼壳煮的水来,你这眼睛可得好好养着!”

    见安霁抬起脖子来正按揉着,王阿姨适时凑了过去,拿出手里崭新的玻璃杯:“这眼睛真的是越大越知道多重要,千万得保护好,你本身还是学设计的,这眼睛更重要了!”

    “好!总算是成了!”

    也不知是张阿姨的声音还是李伯伯的声音,竟是交错着从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传来,“快来,终于成了,这回不断线了!”

    ①中医将十二个时辰对应不同德尔经脉和脏腑,有不同的保养形式。

    ②决明子、石决明有养肝明目功效。

第118章 好新奇稚童亲近 灿星月佳人辛勤

    “这么多东西,你和伯伯阿姨们怎么搬得动?”看着面前堆的比自己车都高的衣服、小礼品、打印件,盛夏倒是没搬累,却一点没少了唉声叹气,“你们这怕不是就差把杭罗厂搬过去了!”

    面对学校的邀约,杭罗厂的伯伯阿姨们展现出非一般的热情,只好像异地恋的情侣双向奔赴时的渴望,半分也按耐不住的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诉说。

    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摆得更整齐些许,张阿姨笑着同盛夏回应:“咱们这厂子里还是太吵了点,学生们过来恐怕都听不清讲解,不然能来亲眼看看也是好的。”

    “今天是先去布置好会场?真的,这么多东西,我觉得未必放得下……”盛夏正帮着从地上往车上抬着这一箱箱东西,生怕把拿去做演示的籰子等物弄坏,“安霁,你们这互动还不得一整天,我去帮忙吧。”

    “你这些扇子我记得说要发给小同学们,到时候我帮你喊,不然你和伯伯阿姨这一天又讲又喊,多耗气!”

    “好,只要你店里不忙,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自家闺蜜想要帮忙的心是真的,想要凑热闹的心同样是真的,安霁怎么可能听不懂?自然不会拒绝,“别的你也不用忙,帮着看别让东西绊倒人就好。”

    非遗进校园,对于学校和非遗传承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前者得组织好学生、组织好时间,再给非遗传承人们提供合适的空间,甚至比策划一次出游还要难上不少。

    至于非遗传承人们,平时最多是一些文化爱好者们前来探访,没有给小孩子们讲课的经验,从宣讲内容上就是个难题。

    所幸万事俱备,如今就只剩下‘安全’这一条——虽然学校自然能负责好学生们的安全,但是很多危险只有平日遇见过的人才有经验。

    风筝线能砍头、木刺能让人因为肢体坏死不得不截肢。杭罗也好,其他绫罗绸缎也罢,若是小孩子们玩闹窒息,绝对是件可能发生,而一旦发生就绝不是小事的事。

    防患于未然,才能让这样一场多方努力下才得以呈现的活动不至于前功尽弃。

    能让这些本就艰难生存的已经很难,任何一点失误,哪怕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问题的出现,对于这类没有任何经济利益产生的活动,都是致命性的打击。

    “好了好了,先出发,到了你们两个慢慢聊,不然要是迟到了,可不合适。”这两闺蜜凑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张阿姨抬手看了眼表,就知道不能再让二人这样聊下去,

    “好,张阿姨。”闺蜜两个互嗔了一眼,安霁举起手机晃了晃,“张阿姨,我给你们打了辆车,是咱们杭州为了亚运会专门设计那个电车,之前我们做短剧那段时间就是打的那个车送演员们。”

    “比平时能的出租车宽敞多了,你们随身带着的东西完全放得下。”盛夏已然给安霁打好了车门,以至于安霁抱着怀里几把扇子往后一挪步,差点儿就跌进去。

    定了定神,安霁抿着唇道:“我留的是张阿姨你的电话,应该马上车就到了,我和盛夏先走。”

    伯伯阿姨们应了,盛夏则在一旁得寸进尺的笑着——虽然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安霁一脸幽怨的样子是真的让做闺蜜的觉得既可爱,又……“哈哈哈哈。”

    盛夏还是毫不避人的笑出声来了,眼看着又要笑闹起来,前者赶紧将人推搡进车里,关上门:“伯伯阿姨们,我们先到那边把东西放下来,您们不用着急。”

    七拐八拐将车开上了高速路,盛夏专心开车倒是笑了,反倒是安霁一个人坐在旁边似笑非笑,自己觉得尴尬的同时,也是当真觉得自己刚才那副笨拙的模样好笑得紧。

    “你睡会儿吧,一会到了那边还有的忙。”被自家好闺蜜‘吭吭哼哼’的声音惹得心毛,盛夏思索半天还是开口,“你是真得小心一点,这要是马路边上,你恐怕要摔到头了。”

    “哦,好!”还不是你不同我说,就开了门,安霁腹诽,却也知道闺蜜是为了给自己节省时间,再加之自己手上抱着东西,想让自己先放下再说。

    柔风叙故事,青山迎往来,盛夏的车开得很平稳,速度也不慢,只可惜赶上早起的车流高峰,到底是耽搁了些许时候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负责的校领导将安霁二人带到了会场,好一番客气之后,表示等人到齐了,要趁着学生们上课不会受到影响的当儿,带大家在校园里转转,更是热情邀请众人中午就在食堂吃饭。

    “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你们尽管提……说实在的,我们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你们这些90后都加入到非遗传承当中了,到也好,会场的电子设备你们用起来也方便。”

    “其实现在加入进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的。”安霁明白对方校领导的话也是客气占了三分,但犹是照实回应了,“那先不耽误主任时间了,我们先整理着,有需要再去主任办公室叨扰。”

    虽说如今这次非遗进校园就是主任近些日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但安霁也明白学校事务繁忙,谁也不知道这群活泼好动的孩子们下一刻就把自己置身于什么样的危险之中……

    “这个固定一下,盛夏!”眼看着刚摆好的广告牌就要倒下去,安霁猛的一嗓子震得会场里都在回响,直接给盛夏吓了一跳。

    冲过来找重物压住来回飘荡的广告牌,盛夏这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嗓门这么大了?”

    “也难怪,厂房里那么吵,你现在逐渐向伯伯阿姨们的习惯靠近了。”没等安霁答复,盛夏一边将几柄扇子架好在架子上,一边自顾自的给出了自己适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忘了,当时伯伯阿姨们说他们出去,还有人嫌弃他们嗓门太大,不礼貌。”安霁将盛夏毛毛躁躁摆的歪斜的扇子摆好,直起腰来叹了口气,“没有人想到他们是在怎样的工作条件里,只拿自己以为的去要求别人。”

    再听安霁提起那时候在杭罗厂做毕业设计时候听来的那些往事,盛夏也觉得心酸不已,连声应到:“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其实现在大家求的根本不是尊重和理解,而是希望少一些人去抨击……可是就像我们这次遇上那个店铺的行为一样,有些人为了挣钱不择手段。”

    “购买者分不清,一来二去就更不信任我们这些非遗,觉得我们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的人,借着这国家给的名号,更好的骗人。”

    “好了,好了,不想这些了!”伯伯阿姨们之前讲的那些往事里,并不乏惊喜与幸运,他们说着的时候自然是在笑,可听进盛夏等人耳朵里,则是满满的心酸,“咱们从娃娃抓起!”

    “嗯,从娃娃抓起!”安霁的声音有些许闷闷的,淡淡的鼻音明晃晃昭示着前者刚刚或许在讲到激动处时哭过……

    在了解到活动的举办地点之后,安霁就已经画好了设计图,见每部分摆放什么东西进行了初步规划,因而现在布置起来倒也容易,等到伯伯阿姨们到位,基本上已经布置好了一半。

    “哎,这是做什么啊?”门外探头探脑的钻出来个胆大的小学生,好奇的将会场打量了一番,将门缝推大了些许,整个儿身子钻进来,还不等众人反应,就如同检阅似的在会场舞台上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你快回来,要上课了!”顺着门缝看回去,外面一堆小脑袋争先恐后的钻过来,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不过是胆子小一些,不敢推门近来,“走了走了,下节课再看!”

    叠在一起的小脑袋们尚且自顾不暇,却不忘了提醒已经走上会场舞台的同学赶紧出去。

    来了舞台上的这位刚想探手去摸摸那罗扇,听到呼唤猛得愣住,张惶的看了一眼周围的陌生人,瞪大了眼睛,好像刚反应过来自己适才做了什么一样,连头都不敢回的一溜烟跑出了门去。

    继而就听门外一阵‘悉悉索索’,也不知几个小鬼灵精在讨论些什么,倒是屋里一群大人被这般的童真惹得好一阵笑。

    “我现在怀疑我小时候这样的时候,是不是老师们也在偷偷笑我!”盛夏一脸羞愤,想起自己小时候和个皮猴子似的模样,就不由得扶额,“那个时候还觉得自己特别勇敢,现在想想……”

    “其实挺好的啊。”张阿姨适才还在检查织机模型有没有松动,听见盛夏这话,不假思索直接开了口,“正是因为你勇敢,敢做敢闯,敢为人先,去做一些人家不敢做的事情。”

    “如今你这汉服店不就是?别人还不敢做的时候你做了,别人做不到的设计你能做,这叫有勇有谋,是咱们中国自古以来推崇的,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大家笑那个小同学,还不是因为他可爱?又不是在嘲笑他,你的老师们也应当如是的。”王阿姨顺着张阿姨的话说了下去,“如果你的老师和同学是真的在嘲笑你,那是他们的错,与你也没有关系。”

    是啊,勇敢永远不是错,追梦也永远不是错。只要自己承下了无论好的、坏的,一切后果,便没有人可以评判你这段经历的对错。

    至于安霁父亲安家宁曾经的岁月,后果是由何清涟与这个家庭共担的,后者有所怨言和忌惮也并不是错……

    “嗯,谢谢阿姨们。”解开了心结,盛夏点点头,又是那个没有半点愁容的姑娘儿,同那本古书里的安五姐儿一样明亮的人。

    见盛夏又开心了,安霁心里也舒了口气。自家闺蜜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内心的细腻一点不亚于旁人——其实骄傲的人,也是在乎外人看法的,努力的人,是必然期待肯定的。

    “行,就这样放着吧。”张阿姨离远了站到观众席看了看,见带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摆的整整齐齐,“大家也都歇歇吧,明天还有的累。”

    婉拒了主任让大家在学校吃饭的邀请,张阿姨做东,带着一行人到西湖畔的酒店里吃了顿大餐,而后便坐在湖边的椅子上吹风。

    “妈妈,我不想走了嘛!”

    “爸爸,抱!”

    伯伯阿姨们的年龄都不小了,只要孩子结婚了的,基本上都有了孙辈的孩子,如今看见路边有小孩在和父母撒娇,自然是竖起耳朵来满脸堆笑,就好像自家孙子、孙女陪在身边。

    “走了好多路了,我不想走了!”

    “爸爸,抱!”

    “不抱,是你自己偏要出来逛西湖的。”做父亲的不为所动,“你自己打算做的事,再累你也得坚持,我和你妈妈不是没劝你,你既然一定要出来,这路你就一定要自己走。”

    “男孩子可得自立!你要是个小姑娘让爸爸妈妈抱还差不多。”有路人插了句嘴,且不说出于怎样的心思,又是否是没有礼貌的多管闲事,这句话显然是引得小男孩的父母不情愿了。

    “女孩子怎么了?就算他是女孩子也得自己走!”率先说话的是孩子爸爸,“男孩女孩都得自立,将来我们就算是给他要个妹妹,我们也一样的要求。”

    许是感觉自家丈夫火气有些大,明显看出对方愣在了原地,正要开口说一句‘狗咬吕洞宾,你不识好人心’,做母亲的开口缓和了几分:“孩子爸爸语气有些冲,您别介意,抱歉。”

    “我知道您也是好意,但是这确实无关男女和大小,只要是自己选择的路,又已经知道要面对的风险,就得靠自己走下去。”

    “将来人生的路很长,我们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更不可能一直替他走……”

    是啊,来路坎坷,前路漫漫,无论是对于安霁这些传承人们,还是对于这一项项和杭罗一样,传承了千百年的非遗,政策的扶持、社会的优待都是一时的,真正想要走的更远,还得靠自己。

    题外话:

    大家感兴趣杭罗的,可以关注一下杭罗保护单位的官方抖音:杭罗文化创意,头像是一个类似红色中国结的‘罗’字,传承人大大会经常分享一些杭罗文化、杭罗历史、杭罗故事、杭罗发展等有关杭罗的视频。(悄悄说一句,看评论区,现实中的进校园比书里的还棒!)

第119章 绫罗绸缎汇一堂 锦绣华年三春长

    “同学们可以上来摸一摸的。”

    听讲座,对于任何年龄段的学生,几乎都是一种煎熬,他们希望的是能够上手碰一碰,又或者干脆自己动手来做些什么。

    安霁这次的准备给足了学生们亲手触摸的机会,将不同布料摆在会场舞台上,并且额外裁了几十块十厘米见方的罗,备着染料,让小学生们可以染上自己心怡的颜色,拿回家当手绢用。

    “我,我!”

    台下的学生们甚是踊跃,以至于连盛夏都很难给他们排个先后出来,“一个班挑两位同学好么?”

    “麻烦班主任老师帮忙看一下自己班最先举手的孩子。”对着喇叭说完,盛夏又转回头来,小声和一旁一直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学校主任如是说道,“麻烦您们了。”

    台上忙着的不只是盛夏一个人,伯伯阿姨们刚刚在讲杭罗的织造,一直就是安霁在忙着控制大屏上的PPT。

    现在倒好,安霁非但要忙着将不同桑蚕丝织品的区别,以及现代一些常见面料与杭罗的区别说给孩子们听,还得随时注意后台的老师有没有切错页面。

    虽说是联合了其他几家非遗一起科普‘绫罗绸缎’的区别,但若是每家都来两位传承人,这活动便断然不是一天能结束的,

    所以更多还是安霁在微信上联系、取经,如今一起给学生们讲出来。而各家也只来的一位传承人镇场子,以免安霁有理解不到位的地方,给孩子们传达错误的文化知识。

    “哎,这位同学为什么一直举着手啊?是有什么要问的么?”举手的者孩子就在会场观众席的正中间,一个就算是装看不见都不可能的地方。

    更何况盛夏自是没必要装看不见,心里更是好奇得很,想知道这孩子有什么要问的:“同学,你站起来说,只要我们传承人爷爷奶奶们能给你们回答的,一定会给你讲明白的!”

    “我,我就是想问问,台上摆着那些漂亮的汉服,我们能不能碰一碰啊?”小姑娘站起身来啊,安霁和盛夏这才看清前者的样貌。

    小姑娘正是昨天明目张胆钻进来看了一圈的那个学生,现想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些特地按照小学生身高制作的汉服,想要亲手去碰一碰。

    “我妈妈前一阵子就追你们发在网上的短剧呢,也拉着我一起看,那些衣服都可好看了!”虽说如今社会上的熊孩子不少,却也不乏这样天真可爱的,说出话来奶声奶气,真诚里没有掺杂半分谄媚。

    “爸爸妈妈说我太能闹,都不给我买小裙子穿,说我蹦蹦跳跳会磕到……可是真的好好看!”

    小姑娘约莫还没有上三年级,也不在乎什么话能在什么场合说,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以至于有的同学在一旁‘略略略’的吐舌头,“就是买不起,略略略……”

    “哈哈哈哈……”

    因为父母的教育不同,小孩子们自小就展现出或善意,或恶意的表情与行为来,小姑娘就是再胆大,也一时间有些气红了眼,盯着那嘲笑自己的孩子喊了一句:“才不是!”

    类似的情况,盛夏小时候也经历过,只怕下一刻小姑娘就要哭出来:“那这位同学不如上台穿上试试看?这次拿来是专门给同学们试穿的,刚好小同学提到了,我们也可以拉快我们的进度,让同学们更多体验。”

    把那些充满大道理的文化讲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断然是不合理的。或许能让学校领导颇为感动,可却走不进小孩子们的心。

    况且大家都是从这个年龄长大的,长时间的宣讲非但不能让孩子们听进去,反而会让人升起厌烦的心理……

    莫说是小孩子,便是大人,对于好看的衣服也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既然是进校园,安霁也没有将学校的老师们排除在外,同样准备了几件尺码不一的成人款,给老师们一个体验的机会。

    “之前总听家里老人说这杭罗的衣服穿着舒服,这些年却基本上没见过卖的,我可得留你们一个联系方式。”有位老师刚走上台来就连声称赞,“哎,这个边是宋锦还是云锦?刚看你们提到,我也分不清。”

    安霁和盛夏在衣服的袖口和领口处设计了一道约莫三毫米款的锦质卷边,让一件原本甚是素雅的宋制褙子有一种‘画龙点睛’般的提升,在灯光聚焦的舞台下,展现出这两种千载传承的桑蚕丝织物联袂同行的独特韵味。

    奢而不俗,清而不素,金云纳繁花也好,纵横含经纬也罢,形容词迥异的两种桑蚕丝织物相映成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突兀——就像‘风团锦绣’一样,一脉同源的文化,从来都是相互包容的。

    “真好看,将来你们要是有店铺,我得给我女儿买一件……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种经典的中式设计,我父亲那件都穿了好几十年,一直和宝贝似的,舍不得扔,也舍不得穿。”

    存了几十年的衣服没有糟,一点也不稀奇,毕竟出土文物可是跨越了几千年,依旧将古人的审美追求展现给今人看的。

    还没说上两句,做老师的又得去忙着管学生,可以说是操碎了心:“小心点,来,老师帮你穿吧,这衣服娇贵,不能给弄坏了。”

    “来,小心点,不对不对,你看这个在里面对吧……”

    “哎呀,我的宝贝儿啊。你里外穿反了,这可不行啊,老师课上讲知识链接是不是说过,在咱们文化里,死者和部分少数民族才是这么穿的?

    “还是老师们知道怎么和学生们讲。”安霁笑道,“那罗扇做知识竞答的抽奖,本身觉得够了,现在看看,小同学们倒是都蛮积极的。”

    安霁这几天是真真的‘夙兴夜寐’,来回打磨进校园的相关事宜,每天不熬到整栋楼里看不见亮着的灯了,都不可能睡下。

    想过如果孩子们恹恹的不想听,或者很多孩子都睡着了怎么办;想过如果内容有晦涩难懂的地方,老师代学生们提问的尴尬境地……安霁独没想到小学生,们会这么热情的回应。

    “你准备多少也不够。”盛夏分出神来开解安霁,“就算是要钱,咱们这扇子都能供不应求,何况白送出去?”

    又数了一遍带来的扇子,盛夏将拿了一柄,轻轻扇着因为化妆而出了细细密密汗水的眼皮:“不过这次倒是提醒我了,你可以试试做点小书签,团扇形状的小书签,又精致,又实用。”

    “姐姐,姐姐,这个怎么弄啊?”老师也不是万能的,有的款式不是汉服袍子还真不知道怎么穿好,这不就叫老师犯了难,在这小同学后边三米的地方带着歉意的朝安霁、盛夏二人笑笑。

    “我不太会弄,只能麻烦你们帮着弄一下了……”

    一整场活动下来,虽然没有出半点纰漏,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空闲,紧赶慢赶的,总让安霁觉得好像什么都没讲透一样。

    礼物也分完了,回程时带着的东西明显比来准备时少了大半,只是原本被熨的平整的衣服每一件都变得皱皱巴巴的,回去又得是好一番费力。

    “你们这想法挺不错的,而且孩子们回家给家长看看,也许还能拉动一波消费。”赶来帮忙坐镇的同行对着安霁一个劲儿竖大拇指,“要不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想法就是好!”

    “以后我们做非遗进校园,可得好好借鉴你这次做的,还有你们做那个短剧我也看了……要是有机会,也帮我们拍一个?”

    非遗的传播与弘扬工作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没有多少参考的领域,哪怕是放眼世界,能够用来学习、借鉴的先例都少之又少,如今安霁的法子获得了成功过,自然少不了要被效仿。

    其实短剧这个方向,并不是没有其他非遗传承人思考过,但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同时,担心成本打水漂。

    这几年短剧的热度忽高忽低,至少没有三五年前刚出现的时候那般景气,火起来的大多是一些或甜或虐的爱情故事,又或者是典型的龙傲天、打脸的爽文。

    而安霁凭着非遗赋能,竟然获得了不错的收效,更多人也就敢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做尝试。虽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是靠着安霁这部短剧的热度还在,宣传起来自然不费力。

    “没问题,有什么需求和我说就是,只要我有时间,一定办到。”对于安霁来说,大家都是同行,抛开利益的影响,能坚持到现在,谁也不容易,多一条让大家了解的路,才是真正对得起这些文化。

    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自然会尽力去做——如果一开始安霁遇上的不是杭罗,甚至不是丝绸……只要他们是同伯伯阿姨们这样,一心扑在这上面,安霁也绝对会如现在一样尽心尽力的为之谋出路。

    “盛夏,你知道磨喝乐吧?”

    回程的路上,夕阳未晚,青山叠翠,好不流连的黄昏色,安霁忽然想起盛夏说起的‘杭罗书签’,遂是提起了前两日网友‘漆笙’同自己说的合作。

    安霁的话说出去没打出半点儿水花,盛夏良久没应,依旧专心致志的开着车,好像全然没听见似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做当代磨喝乐?”终于拐到一条没有什么车的路上,盛夏这才敢分出心来和安霁说上两句,“那个不是泥塑么?他们是泥人张那种?兔儿爷颜色太艳了吧,和咱们也不合拍啊。”

    “而且别的不说,那种东西还是容易坏,现在熊孩子太多,根本存不住。”

    泥塑是有特色,但是现在只怕只有放在道观里供着、奉着,才安全几分。不然小孩子乱动,没人注意的风吹日晒,很容易就被毁尸灭迹。

    “还不如瓷的呢,国内外都承认的东西,也好卖出去挣钱……就是更容易碎,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咱们这个年龄和比咱们小的收藏,一个不留神,直接就玩儿完!”

    自家闺蜜一张口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安霁抿着嘴摇头:“不是,他们是做漆器的,想弄‘中式芭比’推向世界,我在想是不是那种小书签也可以做人物的小扇子。”

    “那肯定可以,就是我没明白,什么‘中式芭比’,不就是相当于手办么?”

    “啊?算是?”安霁愣了愣,眨眨眼道,“也不完全是的,哎……到时候仔细聊聊我再告诉你,不过这个小扇子的我倒是可以和他们说说。”

    “行,随你吧……”闺蜜有闺蜜自己的想法,盛夏也不好掺和过多的意见,“反正你要是觉得好就试试看,也没什么损失。”

    有了盛夏的肯定,安霁心里自然是更放心几分:“嗯。”

    车又开出去一段,眼看着离杭罗厂已经不远了,盛夏看着仪表叹了口气:“啧,怎么又要没油了?”

    在导航上找到离着最近的加油站,盛夏虽然是手机不到1%不充电的人,但自从有过一次没算清耗油,不得不叫拖车拉走的经历,盛夏再也不敢把加油和手机充电等同了。

    人下了车,盛夏顺路去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结账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面前的饼干,“你说的那个网友是‘漆笙’吧?”

    “嗯,怎么了?”安霁有些心不在焉,盛夏刚才那一巴掌只怕是要把饼干拍碎了,一会自己两个人怕是要吃的满车饼干渣,“你认识?不会这么巧吧?”

    “对,我还真认识!”

    “我妈不是BJ的么,和他妈妈是发小儿,她们一直有联系。”交过了钱,盛夏晃晃饼干袋子,只听见‘哗哗啦啦’的声音,想起自己刚才那一巴掌,不由得皱眉,“他应该还是顺着我妈那边看到咱们短视频号的!”

    “你放心和他聊,他现在应该是大三吧?央美学的工艺美术,挺有想法的一孩子,没准儿能成点儿事儿!”

    按理说这么多年来安霁也应该适应了盛夏的语速,可是突然之间连珠炮似的轰炸还是让安霁脑子一晕,直到坐到车上,才捋清楚盛夏都说了什么。

    “啧,你说说,这一晃也两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安霁刚才反应清楚盛夏的上一段话,后者已经自顾自的说起了另一件事。

第120章 秋来由皆东风面 菊香更胜桃花颜

    仲秋方离又九九,登高访菊人久久。重阳的话题从来就不只是敬老,隐逸长年、菊香送秋皆是这不得忽略的往昔雅事。

    如今前者被捡起来了,后者也同样被重视起来。满园的菊花千万种风华,与清明时节的凄苦色,半点也不沾。

    吐珠坠蕊,斗绿赛红,群紫中寻芳,橙黄里纳阳。炸丝绚烂如烟火,团瓣紧凑似橘锦。无意隐逸却争辉,牵人魂魄更登台。

    “哇,妈妈,妈妈,快看那两个大姐姐的衣服,好好看!”

    一对父母带着女儿游园,刚好同安霁和盛夏走了个对面,小姑娘看见闺蜜二人身上的衣服,方才走出一米多的距离,就停下来拉妈妈的衣角。

    小女孩母亲没有再回头,只是应了女儿的话,很显然刚刚同样注意到了安霁和盛夏不错身上的衣服:“嗯,是挺好看的。”

    其实今天安霁和盛夏的衣服在形制设计上并没有过多着墨,就是现在网络上比较时兴的上身衬衫,下身马面的设计,穿起来整齐利落。

    荷叶绿的菊花纹提花罗衬衫,衣服的右下角是一朵烫金菊花,在下身白色直罗马面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和安霁整个人的气质极为搭调。

    再看盛夏,白色的菊花纹提花衬衫,沿着袖线做了两条一厘米左右宽烫金竖纹,下身是正红色直罗马面裙,裙摆处的烫金则是从明代文物铜制缠枝菊花纹炉上提取出来的缠枝纹样。

    缠枝菊花纹被洋洋洒洒铺了一掌宽,其上两条烫金横纹,更是同衬衫上的烫金交相辉映,将盛夏整个人称得更明亮几分。

    也难怪小姑娘的母亲也注意到二人身上的衣服,这套闺蜜装钥匙发到网上去,别说是孩子们看了好看了,营销号指定会配文一句:“快@你的闺蜜来买!”

    这也亏是宁云帆习惯了安霁重友轻色,再加之如今在剧组里根本没有时间来陪着安霁游园,不然就算是处成了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恐怕心里还是得醋醋的……

    “回去咱们上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妈妈也给你买一件。”小姑娘的母亲似是又想到什么,揉了揉女儿的头,“到时候咱们母女两个穿,让你爸爸羡慕去!”

    不得不说,小姑娘母亲是有商业头脑的,这件衣服就算是拿来当做亲子装来穿也是相当不错的,前提是盛夏得舍得把这款衣服上架。

    “好!”

    应了母亲的话,小姑娘又伸手抓住父亲的手指,来回来去的晃荡着:“爸爸不能穿小裙子,爸爸在一边看着我们穿!”

    “好,好,好!到时候爸爸给你和妈妈拍照好不好啊?”面对女儿的撒娇,做父亲的笑得比那菊花开得还要灿烂几分,甚是宠溺的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乖,来,爸爸抱抱!”

    “不抱不抱,我要自己走……”

    安霁和盛夏就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注视着这一家人,又想起了那天西湖畔遇见的一家人,相视而笑。

    “看来我就算是再不舍得咱们的专属闺蜜服也得上架这几件衣服了。”盛夏无奈对的叹了口气,“怎么感觉这几件的受众比短剧里那些还广啊!”

    看着不远处正穿着唐制汉服拍照的一对情侣,安霁琢磨了一会儿:“可能是日常一些吧。”

    “也是……”

    “毕竟真正纠结形制复原的只是一部分袍子,还是有不少人希望有一些平时穿起来更方便的款,而不是前两年许多汉服店兴的那种和走秀一样华丽的。”

    盛夏的脑子或许天生就应该拿来经商,几乎随便一个契机就能让盛夏顿悟个商机出来“而且现在很多父母不愿意给孩子们买,或者觉得孩子穿的不伦不类,归根究底还是觉得太显眼,或者衣服不好伺候。”

    “那就这样,咱们设计的几款日常改良的,我尽快上线。”

    有时候安霁也是无奈:好像每次自己和盛夏出来,不是自己在想工作和设计,就是后者在分析‘商业机密’,就没有一次以出游为目的的相聚以出游结束。

    “哎,不聊这些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走走走,看菊花去!”

    “对了,据说这届菊花节还有菊花酒、菊花糕之类的可以品尝,快走了安霁,去晚了要尝不到了……这些平时也不是那么好买到,我快馋坏了,快走!”

    盛夏是一如既往的想起来什么就要去做,即便认识了这许多年,安霁已经基本适应,有时候还是跟不上前者的动作。

    “好,你慢点,我追不上你。”半个身子已经被盛夏拉离开了长椅,安霁赶紧拿右手在坐子上推了一把,追上已经被前者拉跑偏的重心,没想到手里的包带还被椅子的木板挂住,“你等我一下,包挂住了。”

    于是盛夏又回过身来,帮安霁把包解除了封印,抢过来自己拿着:“快走啦,我帮你拿着,你跟我走就行。”

    到了展示台面前,盛夏刚把面前的各式糕点一样要了一小块,又把各色酒品每样要了一小杯,放在口中打算品评一番,安霁包里的电话铃声便兀的响起。

    因为前者吃得太尽兴,安霁早就把包拿回自己手里背着,如今电话想起来了,盛夏还不忘含糊不清的催:“快接电话啊安霁,别管我,你现在可不能漏过任何一个电话,谁知道会不会是合作机会?”

    这个时候的盛夏嘴里堆满了吃的,无疑是可爱极了,是任是谁都会喜欢的模样。安霁自然听话的赶紧把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尽管就算盛夏不提醒,安霁也不可能放着这响了五六声的电话不接。

    “您好,请问您是安女士么?”

    这开头的问候语像极了那些理财、保险的销售,让安霁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随时准备着挂断:“我是,怎么了?”

    “啊,是这样,我们是市委宣传部的,看到咱们非遗短剧做的很火,想要给咱们做一个宣传,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把市里面的非遗项目聚在一起,做一个小型的展销会。”

    没有安霁担心的情况发生,对方直接说明了来意。只是没想到刚好被盛夏预言准确,这来电正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好的,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来电显示是个个人号码,安霁心里还是抱有一些担忧的,毕竟之前和冒名店铺的事情还没解决,安霁肯定得千分万分的小心着。

    “是这样,您加我一个微信,就是这个手机号,然后具体的情况我在微信上和您说,不会很耽误您们时间的,您放心。”一问一答,对方都很是礼貌,不像是装出来的。

    “好。”

    见安霁应了,盛夏在一旁一阵鼓捣,夹着还没吃完的糕,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给前者看。

    斜过眼睛瞟了一眼盛夏屏幕上的字,安霁不做声的点头:“但是因为你是个人打过来的,我确实也担心会有一些问题出现,我先去联系一下杭罗厂的伯伯阿姨们,再给你答复。”

    “嗯,好,没问题的。”

    “您我们工作人员应该也去厂里边和老人们说过了,我联系您是因为有些事情可能您配合起来更方便一点。”无论是文案也好,还是一些需要策划忙活的事,肯定还是年轻人有精力去做,对方来联系安霁也确实不奇怪。

    “您可以去确认一下,然后您确定下来之后,直接加我微信就好,就是我现在给您打电话这个号,您搜起来也方便……我也是因为得让您加微信,所以直接用个人号和您联系的。”

    似是刚反应过来安霁担忧的问题,对方最后又补了这么一句解释的话。

    挂断电话,安霁并没有急着给伯伯阿姨们打过去,而是眼神投向盛夏,想看看后者到底什么意见。

    接受到安霁投过来的目光,盛夏三两口把嘴里的糕咽了下去,被噎得一阵捂嗓子,转头又去展示台要了杯菊花酒,服务人员看出前者的窘境,连忙递上一杯。

    所幸菊花酒意在存住菊花原本的香气,酒的度数并不高,盛夏一股脑的直接灌下肚:“谢谢,谢谢。”

    “就和你想的似的,如果是之前那个店铺不是直接就完了?到时候什么都给咱们套走了,号称咱们知情,最后弄个鱼死网破。”显然刚才还是噎到了,盛夏正不顾形象的抚着胸口,“还是小心为妙。”

    “他最后不也说和厂子里联系了么?你赶紧去问问,要是假的,咱们就避免了一次风险。要是真的,人家也不会在乎……毕竟谨慎点怎么也不是错。”

    盛夏这还真不是废话,一开始听到开头的安霁对电话有着对方可能是‘销售’的低预期。

    而‘合作展示’这个反转,显然已经很有吸引力。因而刚才安霁应‘是’的时候显然是因为对方的话已经打消了自己半数疑问,如果盛夏不拦,现在少说也是得加上微信了。

    一个电话打过去,安霁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还真的和对方自报的家门相匹配,确是市委宣传部的无疑,方才只是伯伯阿姨们正和实地来到厂子里的领导们交谈着,一时间分不出时间来通知自己。

    加上微信之后,对方也没有什么废话,先是发了个包括活动举办时间、地点、内容的盖章红头文件,接下来让安霁填了个表格,又客套了几句,基本上算是结束。

    【市委宣传部小刘:宣传咱们这个‘短剧赋能非遗新时代’的文章我们的文员已经在写,后面拿给您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再商量着进行修改。】

    【市委宣传部小刘:其他暂时没有什么了,确实是打扰您了,刚刚您接电话的时候,我听您好像在那个金秋的游园会,您好好玩,我就不再耽误您时间了,后面如果有需要,我再来麻烦您,感谢您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迈入新世纪,尤其是迈入新时代以来,政府在非遗抢救、保护和传承、弘扬的道路上当真是起到了莫大的助力,一次次展销会、一场场分享会,免费提供的机会都是拿着政府资金在维持运转,由此为非遗行业带来与日俱增的销量。

    起初那些年门可罗雀,基本上就是拿政府支出在强撑非遗的存活。这些年倒是好了,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非遗从业者们也终于能反哺政府、反哺社会,从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展现了自己千年不灭的时代价值。

    【安得云开月初霁:好的谢谢,也抱歉之前还把你们当骗子了,也确实是厂子这边最近遇到一些事,所以处处谨慎,但是也耽误你们工作了。】

    【安得云开月初霁:没有麻烦的,这些机会对于我们来说很难得,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和我说,有时候可能回复不及时,很抱歉。】

    “我是不是有点傻,这要真是骗子,我可是被骗进去了。”放下手机,安霁不由得叹气,“盛夏啊……我什么时候能像你那么清醒?”

    “最好别!”正忙着问这些糕点哪里能买到整盒的盛夏转过头来耸耸肩,撇着嘴一脸无奈样,“真的,最好别。”

    “啊?”安霁只愣了一瞬就猜到了大概,“也是,你现在能这么有条理,之前得遇到多少坎坷?”

    说话间,安霁就要去安慰盛夏,后者却满不在乎,将手里的桂花酒怼到安霁嘴边:“坎坷倒也算不上,喏,尝尝这个,这个比菊花酒好喝,但是你别说……这菊花糕倒是比春天吃的那个桃花糕好吃不少。”

    “哎,之前也没什么坎坷不坎坷的其实,就是肯定会遇到一些骗子啊什么的,比如料子姆米给我充数的,或者。一米差个几厘米,最后快差出来一米,整个儿要重新买什么的。”

    盛夏说得满不在乎,作为闺蜜的安霁却满是心疼,前者能闯敢闯,还总是能够获得成功,多少人在背后羡慕、嫉妒着?却从来没有思考过盛夏遇到过的困难。

    “其实比起你这个,我那些都不算难,只要自己主要一点,不那么好说话一点,别人就都骗不到我。”

    “现在好喽,只有我骗人家的份……虽然我不会那么做吧!”

    短暂的低落之后,盛夏又恢复了刚才抢吃抢喝的模样,,一个劲儿吵着要加展示台小姐姐的微信:“后面我想吃了随时联系,别觉得我买的少就不卖我啊,我可以多买点存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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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三秋曾是苦来寻 今朝步步向青云

    “哇,你怎么喝下去的,又苦又辣。”轻咂了一口盛夏递过来的菊花酒,安霁皱着眉咽了下去,“虽说这酒有祈福消灾的吉利寓意,但是我真喝不惯。”

    “嗯?不对啊,我给你的不应该是……”把杯子拿回自己眼前一看,盛夏才惊觉本应该递出去的桂花酒还被自己拿在另一只手上,倒是把自己也不太喜欢的菊花酒递了出去。

    看着自家闺蜜一脸的无奈样,盛夏笑得没心没肺,识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啊,还劝我注意别被骗了,平时真粗心,真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把铺子管好的!”安霁开口,大有一副林黛玉同贾宝玉讲‘你往后都改了罢’的语气在,是当真无奈。

    盛夏有时候做事是脱不开的毛毛躁躁,这一点在上学的时候多有体现——带了布料没带尺子,带了尺子没带大头针,带了大头针没带设计稿……只有安霁想不到的,没有盛夏落不下的。

    “那不一样,别忘了我财迷!”

    “你别看我这些可以丢三落四,我汉服店可是挣钱的,算钱我可算的清楚!”盛夏说得直白坦荡,反而不让人觉得市侩。

    世上谁人不爱财?盛夏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钱,说出来既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也是正正经经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对了,刚你提起来的合作要是有机会,别忘了给我分一杯羹!”

    安霁点点头,大事面前盛夏总能比自己成熟稳重,倒是生活中这些点点滴滴,后者的孩子气比自己只多不少。

    天色渐渐的暗了,刚摊位上大多不剩什么展品,七零八落的散放在展台上,让人看起来不是那么有食欲。

    偶有小孩子路过,晶亮的眼神也因为糕点的零碎而变得躲闪——大人教育孩子不能吃不干净的东西,小孩子却是分不清什么是杂乱,什么是不干净的。

    “小朋友,这几块是好的,没有动过的,你想吃可以拿的。”

    展示台后面站着的姑娘是有经验的,打扫了残渣又将完整的糕点摆放整齐,凭着自己的勤奋,让那些刚才还抢手的糕点不至于被倒进垃圾桶,走向它们不该有的道路。

    小孩子思索一会,眼睛在家长和糕点之间瞄来瞄去,最终还是没有抵抗的住美食的诱惑,说了声谢谢把糕点托到了手里。

    “这要是我小时候,我可反应不过来什么干净不干净。”盛夏眸子里含笑,极为自然的吐槽自己,“而且不好意思继续要了,就帮人家收拾去。”

    这边闺蜜二人在聊着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展台那边的几位姑娘也将最后一点零碎的残渣收拾干净,又把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提出来。

    “嗯,没有啦,抱歉哈。”

    “啊……”来人甚是遗憾,“不过也亏是你们还没走,能留个联系方式么?”

    其实这样的游园会同样是地方政府在推广产品的一种有效方式,就像之前盛夏受邀参与的西湖汉服游园会,大多都会给参展商家带来或不菲的收入,或不错的宣传度。

    当然,这一切还是需要建立在商家本身质量有保证的前提之下,否则只会变成一场‘315打假’。

    “好,那您加我微信吧。”

    应付完了来人,那姑娘和同伴交代了几句,竟是径直朝着安霁和盛夏这边走了过来。

    “刚刚看你们打电话,没好意思打扰……”姑娘没给二人留反应的时间,继续说着,“你们是那个做短剧的汉服店家和非遗传承人吧?”

    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其他非遗传承单位,或是相关从业者学着这种形式开始做起短剧,安霁和盛夏也不知道对方指的是不是自己。

    姑娘见二人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反应,不免有些失落,却还是不死心的补了一句:“就是杭罗那个?”

    “嗯,我们是……你看过?”

    “啊啊啊,我就是那个句号,从头追到尾,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本尊!”

    “那个,有两个句号,姑娘你是哪位?”盛夏不过脑子的开了口,确实是评论区里‘店店’说话的味道。

    话也说出了口,盛夏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合适,忙轻咳两声,想要找补。

    “啊,你果然是店店!”

    “唔……我这次分清了,你是店店,你是那位传承人!”

    盛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多虑了。毕竟那两位句号在评论区的发言好像也都不多收敛,现实中自然少不得是个跳脱的性子。

    “每次你们的视频要不然都不出镜,要不然就一起出镜,就连店店你开直播也是!根本分不清好么!”

    “我闺蜜确实经常来帮我。”就连开口都异口同声。放在平时,安霁和盛夏倒是不觉得什么,当着粉丝的面,也不免局促。

    负责展台这姑娘还沉浸在‘与自己粉的博主见面’的喜悦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尴尬:“以后我就能炫耀了,我不是假粉!”

    不远处菊花的颜色已然黯淡,天公送星来,荧荧当空,却惹花垂。

    与那姑娘同行的伙伴们在催了,可那姑娘还同闺蜜两个聊得正好,思来想去红着脸喊了一句:“店店,快把衣服上架,糕点和酒管够,我出钱,本姑娘有钱!”

    为自己对杭罗和汉服的‘爱’发声,姑娘勇敢得很,一点也不觉得社死。更何况旁边都是熟人,这话也说在不止一个人的心坎儿上,哪里会有人嘲笑这种‘敢于为之发声的热爱’?

    “哈哈哈,年轻就是好,我现在可不敢了。”盛夏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锤了锤腰,“老喽,咱们能再拼几年,就该是00后的天下喽!”

    “想当年我大学的时候,也敢想什么说什么,没有那么多顾及,如今终究还是被现实所囿,比不了当年了。”

    瑞蕊酿四时,金秋点芳日。林耸簌簌声,欲寻早早迟。朝阳又重至,青云敛一席。再待三春去,东风由可及。

    不知是谁在一旁的留言板上写了这样一首打油诗,到底是把盛夏的叹惋尽数以这秋菊表达了出来。

    “不过其实咱们也没老呢,厂里的伯伯阿姨们都能带着厂子做出那么多创新,咱们俩也一定没问题。”盛夏的思维太过于跳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转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想法。

    有问题没问题安霁说不清,但是安霁知道——厂里的伯伯阿姨们忙了这大半辈子,自己和闺蜜、男友这两三年的参与,终究会有所回报。

    “哎,做这种事,我们求什么回报?”面对来人的采访,王阿姨笑着摇头,一如既往的和蔼,“要是求回报,你问问我们张姐,要是为了挣钱,我们专门做丝绸绣品不好么?”

    杭州的丝绸本就是闻名天下的,可是多少人的记忆并不是如杭罗、宋锦、缂丝这样一梭一线间的时光?

    真正被大众所熟知的,反倒是那些仿真丝的印花、绣花手帕、围巾,日日打着‘最后七天,撤店一折’的标语,吸引从天南海北而来的顾客。

    “您说的对,可是这种事您们儿女怎么看?”新闻报道不只是需要真实,也需要触动人心的点。

    一个好的新闻媒体,一个好的记者,会去思考现实问题,而不是用夸大的标题与剪辑过的言论作为爆点,吸引观众眼球。

    “如果您不方便回答也没关系的。”许是怕王阿姨误会自己的目的,记者紧跟着解释道,“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您们曾经、现在面对的困难,了解一下现在年轻人对于这些老手艺的看法。”

    安霁代表不了年轻人,而对这些老手艺满心唾弃的人也代表不了年轻人。这一点,记者和在场诸位,都清楚得很。

    只是,社会的不理解很多时候真的比不上家庭的不理解,就像一开始安霁面对的那样,现实不只是大环境,同样是小家庭,这两者都是一个人离不开的束缚,却也在某个地方,成为一个人最坚强的后盾。

    “我孩子倒是不觉得什么好坏,只是小时候觉得说出去没面子,别人家父母都是老师、警察这样的铁饭碗,我们做织工,好像朝不保夕。”

    “现在就随着我了……”

    王阿姨也好,李伯伯也罢,其实家里的孩子一直觉得织工这个职业不体面,说出去叫人笑话。

    “总说家里也不缺钱,叫我退休了,不要再干了。”王阿姨说着,也不免有些心酸。

    孩子们是有自己的事业,不愁吃穿,甚至能养活的起自己和老伴了。可是竟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自己对杭罗的热爱,每人肯继承自己的衣钵。

    “学这手艺的还是越来越少了,连我自己家孩子都不吃不来这个苦,又有哪个孩子不是父母呵护着长大的?”

    将王阿姨的话一一记录,记者报道了这许多新闻,最能看出来一个人是否是真情流露,竟是不知不觉也被带入了前者忧心杭罗后继鲜人的忧愁之中。

    将这段情感激烈的内容标上重点,记者自然是打算强调一番,借此获得观众们的目光与讨论的。

    四处望望,加上安霁微信,说明有事及时沟通,记者便慌忙从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场中逃了出去。

    直走到厂子栅栏之外,记者的脚步才停了下来,拿出自己的速记本,划掉了刚刚标注的重点——讨论之下,总会有人怀疑这些老人们的情感与初衷,未免让人心寒。

    “这个不是挺好的么?我是挺感动的,家里父母那一代不少人都对这杭罗有怀旧的情感。”摄像师看同事划掉了重点,沉默半晌儿,将自己的摄像机安顿好,还是皱着眉头开口。

    “这些文化感动人的不就是情感么?谈什么历史,总会有人觉得那都是过去,在书本上,写写,有人知道就好。”

    “既然是专访报道,我还是想考虑一下这些老人们看到评论区时候的心情。”都是合作许多年的老同事了,记者也知道摄像师的性格,明白后者也是在为这些人儿们考虑。

    “有时候其实也不能怪现在人戾气太重,确实是一些品牌总打感情牌,让不少人也寒了心。”

    摄像师当即便明白了记者同事的意思,将手里的机器都收进了采访车,恢复了刚才在厂子里一言不发的模样。

    “但愿他们将来能做出更大的成绩,到时候就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是在靠打感情牌生存了。”踏上采访车,记者的声音随着车门的关闭一道停了下来。

    “咔哒,嘭!”

    “咔哒,咔哒,嘭!”

    采访的人走了,厂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丝毫没有被前者影响半分。

    “好,有进步,要不说你学的是真快!”张阿姨毫不吝惜夸赞安霁的话语,看着面前这一板一眼做事的姑娘儿,张阿姨心里就觉得踏实。

    有安霁这样踏实肯干,又能创新的传承人,不敢说能不能帮上同行如何,至少杭罗是不会断在自己这一代人手上了!

    有了安霁,张阿姨是真的放心了,自己不至于对不起家里传了几代人的手艺,也不至于对不起千年前的祖师爷把这门手艺在杭州发扬光大。

    “来,你过来打两个结我看。”示意安霁放下手里的活计,张阿姨拉着人起身,“这个可是经常要用到,你练的还是比我们那个时候少,时常要恢复一下,不然就会手生。”

    看着面前两根头发丝般的蚕丝线,安霁不由得屏息。

    继而用左手大指按住交叉点,叫右手上的丝线顺着大指绕了个圈,夹到之前那交叉点之上,继而又将左手的丝线从方才那圈中穿进去……同那古书上一模一样的流程,分毫不差。

    “你手这里按的松了点,你看这个结和我打的,是不是大了一点?”张阿姨一边盯着安霁,手里都能打出个比后者打的结还小几分的,这功夫当真不是一天半天能做到的。

    “不过真的很不错了,我在那个时候,还没耐下性子来呢,别提把结打好了。”

    一如既往的鼓励,一如既往的耐心,张阿姨生怕少教了安霁哪怕一点点,又生怕把这好苗子也给吓走……

    电话总是来的这么不合时宜,安霁只得颇为抱歉的站起身来,拿了电话往外走。

写了一半了,明天更新,这几天处理家里的事

    写了一半了,明天更新,这几天处理家里的事,比较忙,抱歉

第122章 星河映照三千树 月下染亮万载路

    【漆笙:所以,其实我们所需要的合作对象不只是您们,也会和您们的同行合作,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

    见漆笙提到了这一层顾虑,安霁想想倒是也能理解:独家合作在许多人眼里是利益的代名词,如果是多方合作,看起来个人收益就没有那么高了……

    【漆笙:如果您们不愿意合作其实也是没关系的,毕竟我们也只是做一些文创产品,只买来使用也是可以的,但是大家都是非遗行业的,也都明白文化的价值,所以还是希望最好是能获得授权一起合作。】

    或许是已经有过碰壁的经历,龚玉笙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并不友善的气息。并不算是要挟,但也表明了自己并不是在低三下四的求人,而是在提供一次共同发展的合作机会。

    “哎,还是年轻。”安霁不知如何回应之时,手机已经被盛夏拿了过去,继而就是一副‘老成’的唉声叹气,“这也亏得是认识,不然和别人这样谈,就算是人家有意向,也未必愿意谈下去了。”

    “这要是我哥们儿,肯定得先咋呼他几下……”盛夏撇撇嘴,把手机丢回安霁手里,“不过咱们也不在乎,你看看怎么和他商量,咱们还得利益最大化。”

    闺蜜一如既往的半分不能让自家人亏了,接过手机的安霁忍着笑,打字的手都有几分颤抖。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们肯定是愿意合作的,只是在服装设计上面,我们要求用自己的人。】

    【安得云开月初霁:不是质疑你们的设计能力,而是毕竟我们两项非遗的文化背景还是不太一样,所以与其让你们重新接触或者一知半解的来做,不如也以合作的形式来做。】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知道你们应该也有美术相关的人才,但是毕竟不属于我们这个专业的不是么?】

    “行啊安霁,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话?”安霁放下手机的时候,就看见盛夏在一旁竖着大拇指夸赞,“怪不得咱们俩能成朋友,都是奸商啊!”

    即便是共谋发展的合作,可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斤斤计较几分也不是什么错。

    一来可以避免往后出现利益分配不均,将一件出发点极好的事,变得费力不讨好。二来也能让每个人的付出都得到最大的回报。

    【漆笙:好的,没问题,等我们做出一些样品,再把合同准备好,我们可以选一个地方,在BJ或者在杭州,喝个茶、聊聊大家的经验,再把合同签好。】

    安霁也没有想到和龚玉笙的谈话能这么轻松,双方没有什么扯皮,更不用什么客套话,干干脆脆的就将事情谈清楚。

    “要是每次谈合作都能遇上漆笙这样的就好了。”尽管知道了龚玉笙的本名,毕竟还是在网上同前者对话居多,安霁便习惯的拿网名称呼龚玉笙。

    “本身就已经很费神了,再去说一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开门见山,把双方要求摆到明面上。”

    盛夏没有回应,反倒是拿出手机,两只大拇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不知在记事本上记录了些什么。

    “有道理!”把手机拿在左手,盛夏猛的一拍大腿,瞄了一眼自己写好的内容,又道,“安霁,你说的有道理,你们这些非遗传承人都知道做下来有多难。”

    “所以只要是能够相互宣传,不是负面的事情,大多都是尽全力在支持的……”眨眨眼,孤证不立的道理盛夏很清楚,于是努力在记忆里搜索更多的例子。

    “就像是咱们之前那个短剧,咱们找到那些非遗保护单位和传承人们的时候,只要咱们把来意说清,哪个不是鼎力支持?”

    “所以现在缺的是一个平台,建立起你们之间联系的平台,这个时候如果再加入公开募集一些创意的可能……你等等,我记下来,我到时候想办法让我那位姐姐提议一个试试看。”

    这个想法是真的好!安霁不去打扰思考中的盛夏,心里却暗暗赞叹:火与火相依,星星可以燎原;光与光同行,辰月必然偕辉。

    安霁琢磨事情这会功夫,盛夏已经毫不客气的从前者书桌上扯了A4纸出来,拿笔在上面一条条的列上文字。

    “安霁,既然咱们这个定下来了,我觉得你有时间的时候就可以开始设计了,毕竟他那个体量小,你们厂子里现在织的较多的这个十三梭罗恐怕会看起来纹样太大。”

    也不知道盛夏在那里写写记记花了多长时间,总之在放下手机、盖上笔帽之后,已然连安霁这边的事都打算好了。

    “嗯,这个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咱们当时设计的时候没接触到,你就一直不太了解,咱们申遗的技艺里是包括十三梭罗和三梭罗的,后者应该就比较合适。”

    “那好啊!”盛夏挑挑眉,表示又学到了,“我还说不行你们把那个模型机用起来呢。”

    “对了,我这边去打个电话哈,我去阳台上免得打扰你。”

    这么多年的闺蜜,盛夏和安霁父母都熟,平时如果前者来家里,就算是烟不离手的安家宁不用提醒都知道收敛几分。

    本以为踏进阳台又会碰到慌慌张张掐了烟,掸掸身上土回屋的安父,盛夏甚至已经想象那股无奈的二手烟味,和地上还来不及收拾的烟头。

    二者作为好闺蜜,就差向对方父母互相认个干爹干妈了,盛夏也和安霁说过很多次,想要劝安叔叔少抽一点——虽然搞艺术的人总要有什么拿来提神,获得刹那间的灵感,可毕竟岁数大了对身体不好……

    夹杂着些许冷意的风吹上面颊,盛夏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已然是深秋将东的杭州,不由将身上衣服裹得紧了紧。

    意料之外的,安家宁并没有出现在阳台上。

    又或者说,安家宁好像一整天都不在家,平时总会过上一段时间来看看安霁的安家宁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安霁,你……”喊了一嗓子,还没收到前者回应,何晏清已经走到阳台旁边的屋子里,生怕有什么没照顾到盛夏的。

    “啊,阿姨,我没事的,您休息吧,我过来打个电话。”盛夏想起今天是周末,何晏清阿姨也是在家的,“只是突然想起来要和安霁问一件事,一会我回去再问。”

    “行,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叫我就好。”自家女儿和盛夏一起,何晏清是百分百的放心,哪怕后者的性子其实很容易给二人带来意想不到的风险,但是好在两个姑娘儿做事都不是一时意气。

    何晏清真不是那种一心要女儿按自己要求发展的家长,不然也一定会把盛夏这种性格的孩子当做带坏自家女儿的源头。

    虽说何晏清之前对于安霁学杭罗织造的事百般阻挠,可实际上却是个开明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后者外公过去的遭遇,让何晏清对‘杭罗’有了抵触,也不至于此。

    “对了阿姨,安叔叔呢?”从阳台探出头来,想想自家闺蜜可能的一问三不知,盛夏决定直接问何晏清,“怎么一天没见安叔叔?”

    “他啊,今天一大早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谁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你们也不用管他,那么大活人也丢不了。”

    盛夏点头应了,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要联系的人,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好好。”

    “啊?要让我自己来么?”

    许是头一次直接接触这种提案,盛夏心里打鼓,竟少见的不自信起来,低头垂眸在阳台上来回踱步。

    一会看地,一会望天,盛夏全神贯注的听着电话那头的意思,眼睛全当做摆设。一不小心就踩在了那块幕布上,一打滑,差一点就把自己给抛出去。

    “嘶……没事儿,我就是差点摔到,您接着说。”

    电话那边的意思是让盛夏直接参与到提案的研究和撰写上。

    尽管一直都希望能够凭自己力量在自己擅长的行业上做出些真正有价值的成就来,可真当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盛夏却犹豫起来。

    自己做出来的会不会只是纸上谈兵?自己的研究会不会只看到了身边人、身边事?

    因而,面对电话那一头的热情邀请,盛夏还是给出了‘再考虑考虑’的答案。

    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兜里,盛夏想起刚才绊倒自己的那块墨绿色的绒布——绒布下覆盖着的照片已经露了出来,盛夏一眼就认出两个自己熟悉的面孔。

    “宁云帆怎么会和安叔叔在一张照片上?”盛夏脑子里已经想象了三部或穿越、或老妖精的小说来,都没有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看错。

    看到照片右下角印着的时间,盛夏嘴里继续嘟囔:“这应该是安叔叔年轻时候的照片啊,宁云帆怎么会在里面?我天!这可得赶紧和安霁说说。”

    手忙脚乱的把绒布盖上,站起身来的盛夏猛的一拍脑门,开始笑自己:“小说看魔怔了我真是,就不能是宁云帆他叔叔么,他叔叔不就是搞影视的,那个年代和安叔叔一起工作也正常。”

    一直以来的夙愿有了着落,自家闺蜜今天又成功把杭罗的推广大业前进了一步,盛夏高兴的恨不得把消息说给所有认识的人听。

    “我觉得你没什么好犹豫的吧。”听了盛夏的转述,安霁和前者刚才的身份换了个个,开始鼓励起盛夏,“虽说咱们两个都不是人文社科这方面专业的,但是文科类的论文咱们没少写。”

    “而且你看你每次给我分析都头头是道。”安霁放下手里画了一半的草图,抬起头来示意刚刚还在手舞足蹈传递自己兴奋的盛夏坐下,“再说了,咱们做非遗这方面也有几年了,不少点子都是你提给我的。”

    “不做你怎么知道你自己行不行?就像你开汉服店的时候,我不是还不很赞成,觉得市场已经趋近饱和,你最后不是还成功了么?”

    在讲道理的时候,没什么比真实的先例更动人,安霁说到这里,已然明显能看出盛夏的手‘蠢蠢欲动’,想要把手机拿出来解锁。

    “你就想,做不好也不至于做坏,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联系群众不是比你那位姐姐还方便?”说着,安霁似模似样的指了指自己,“喏,群众不就在这里?”

    “行!”

    “我这就去说,我没问题!”

    打开微信,匆匆忙忙的发了消息过去,文字都有几分前言不搭后语,足以见得盛夏的激动。

    其实在听见对面邀请自己直接参与的那一刻,盛夏头就‘嗡’的一下,心里比中了大奖还要高兴。

    如今安霁的话让盛夏打消了最后一点顾虑,又给了莫大的鼓励,后者本就是想做、敢做的性格,自然不会再犹豫下去。

    极其亢奋的盛夏拉着安霁去阳台上吹风,高谈阔论自己已有的想法,又不断设想杭罗、汉服的以后。

    “现在销量已经那么好了,如果将来能够把产业链继续延长,收益一上来,再定点搞一些专业,肯定没问题。”

    能吹起一层鸡皮疙瘩的风显然吹不凉盛夏的一腔热血,安霁也被前者的激情带动起来,两个人好像回到了几年前正青春的时候。

    会在夜晚躺在草坪上,对着叫不出名字的星星,喊着自己的理想。

    会在BJ的寒冬,对着故宫外的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说着书里面沉甸甸的历史;会在杭州的春朝,围着西湖、骑着车,讲述着画在自己心里那件衣服……

    如今,也会迎着风,映着星,眸里噙泪的说着:“那样伯伯阿姨们就不担心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孩子和盛夏还问呢,说你去哪里了……早上也不说清楚就走,不知道家里担心么?”

    携风戴月的人回来了,嘟嘟囔囔用三两句模糊不清的话糊弄过去何晏清,没换衣服就进了屋。

    朝着阳台上二人扬扬手里的东西,安家宁依旧没有解释自己今日的行程:“那天听说盛夏爱吃这点心,正好我们家安霁也喜欢,你们闺蜜两个倒是真像,我回来顺路,就给你们带了点。”

    狐疑的剜了一眼自家丈夫,何晏清终究是没说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题外话:

    聊聊这章章节名:“三千树”代指“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3610子项”,而且三千算是个泛指词,就是代指很多。

    “万载路”实际上和漆笙这边的非遗“漆器”有一定关系,这本书不会详细述,下本书是属于漆器的故事,算是个小联动,也实际上是我想到的一种文创产品形式。

第123章 旧时蹉跎等闲外 理想与你皆入怀

    风催冬寒,雨落沾衣,伞收人归室,定然少不了将那份寒湿浸得满屋。

    猛然涌进来这样一股惹人倦怠,却也吹人清明的气息,只叫伏案画稿的安霁无奈的皱起了眉头,下意识侧头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这大雨天的干什么去了?”何晏清一边念叨着,一边将加了胡椒粉,正冒着热气的西红柿鸡蛋汤递向还没换好鞋的安家宁。

    后者谄媚的笑笑,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顺势就递给了何晏清。

    扫了一眼袋子里装的东西,何晏清面色又缓和几分,或多或少带着半分笑意的蔑了一眼安家宁:“你要是感冒了,还要我和女儿照顾你,这么大人不能让人省点心?”

    竖着耳朵听出这边气氛已经和缓下来,安霁舒了口气,继续将自己儿精力投入到面前的画稿上。

    可安家宁到底是安家宁,比自家姑娘儿肯定更熟悉媳妇的性子,明白今天这件事到这里自然还不算完,连忙收拾好自己,把伞送到厕所,用清水冲了一趟。

    果不其然,安家宁甫一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何晏清盘着腿坐在家里沙发的一角,只等着给自己一个审判。

    “你最近天天白天不在家,干什么去了?”何晏清倒是也不同安家宁拐弯抹角些什么,“这一两周你都不正常,要不说什么爹什么孩子,我看安霁就是随你!”

    继安家宁第一次未告离家已经过去两周有余,这两周里前者总是找出各种理由早出晚归,饶是何晏清不怀疑自家丈夫对家庭的忠贞,也不得不好奇安家宁鬼鬼祟祟的在做些什么。

    “我没干什么,就是老朋友找我有些事。”

    不得不说安家宁现在着实是心虚不已,媳妇一句话就把自己和自家姑娘儿之前瞒着家里做的事联系到一起,确实是将自己看得透透的。

    别看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安家宁心里头可是绕个不停,眼神时不时还在茶几上摆着那袋吃的上徘徊,计算着‘吃人家嘴短’的情况下,这袋吃的能给自己争取几分‘活命’的机会。

    “没干什么?”

    “只是你那些朋友找你聚聚的话,你可没必要不提前告诉我。”何晏清警觉的很,对于安家宁心里那点小九九可谓拿捏的轻轻松松,“真当我们当老师的教育心理学白学?”

    “你那点小心思,没比人家三岁小孩多多少!”

    何晏清能感觉到自家丈夫最近的不对劲,而安家宁也没打算真这么一直瞒下去——只是后者也摸不清自己把事实说出来以后,前者会是怎样的反应。

    支持?一如两人刚刚结婚时那样,最后让整个家为自己承担这份后果?

    不想过早的面对现实,因而安家宁依旧在同何晏清打着马虎眼,想着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多久是多久。

    “这不是帮他们做点影视上边的事。”思来想去,安家宁还是打算旁敲侧击的探一探何晏清的承受度,“我最近也没什么事,有时间就去帮帮忙,毕竟都是朋友我也不好意思和人家谈钱。”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无可厚非,若是没有自己同事自掀伤口的权威,何晏清也不会那么快就解开心结,放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么?”何晏清犹是意有所指,“你是跟着人家拍戏去了?这可都两周了。”

    “再说你那些都多久没动了,你那些朋友也放心你?”

    “你不信给小宁他叔叔打电话!”安家宁忽得想起自己的救命稻草,“或者你问小宁,他现在就在他叔叔剧组呢。”

    “我问人家干什么?给人家添乱不是?”何晏清将信将疑,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愿意放安家宁一马,没有继续盘问下去,“别提小宁那孩子,你们还不是把人家孩子带坏了,一起来骗我?”

    “行了,我不管你最近做什么呢,家里的事平时你也得照顾着,不然我上一天班回来还要收拾家务……”

    【宁许一帆作孤舟:你猜对了,你爸和我叔叔最近是在一块】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不是猜的,我听我爸和我妈说的。他们俩最近在做什么呢?我爸早出晚归的,我妈这不是把人扣在门厅盘问,刚才把人给放了】

    【宁许一帆作孤舟:他俩还能做什么?说起来我叔叔倒是有个意向和你谈谈,最近他不是在做一部历史片么,现在主要是围绕三位宋代词人:李清照、苏轼、柳永】

    【安得云开月初霁:辛弃疾、王安石没人在乎了么?】

    下意识的,安霁被宁云帆的话题带跑偏,等反应过来对着屏幕长‘哼’一声,带着些许不满,手下打字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等等,又带偏我,我爸和你叔叔到底干什么呢,我这两天问起他来,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安得云开月初霁:当初我和我妈因为我学杭罗织造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还不是把事实和你们两个都说了,现在我反倒成了外人?】

    看着对话框上跳动着‘对方正在输入’六个字,安霁好整以暇的把手机搁在桌面上,盯着屏幕,倒是想看看宁云帆能给出个什么借口来。

    【宁许一帆作孤舟:安伯父和我叔叔要搞话剧】

    【宁许一帆作孤舟:我叔叔说当年伯父、伯母就因为做话剧这件事产生过矛盾,当年没做成功,伯父也一直觉得对不起伯母和你】

    【宁许一帆作孤舟:所以他们的想法是,他们当年的设想放到现在,刚刚好符合时代需求,等有所成就再汇报给你和伯母】

    【宁许一帆作孤舟:所以我叔叔和伯父就不让我说,包括你那里,怕哪天伯母问到你头上,你不知道还好,知道的话……好像又是咱们在一起只瞒着伯母一个人,确实不合适】

    安霁现在算是懂了网上为什么总有人爱用‘鲁迅文学’学祥林嫂发疯——现在当真是:我单知道他们之间瞒着我有情况,不知道这情况背后还有个更深远的故事。

    母亲为什么拦着自己去学习杭罗织造,为什么对于自己一腔热血的追梦半分也不愿意理解,安霁如今算是终于完完整整的得到了答案。

    “安霁,吃饭了!”

    “说在家画稿子,半天我也没听见你动笔……”安霁上了桌,何晏清见前者手里拿着手机,半刻也没有放下的意思,嘴里不由继续念叨着,“上学的时候就是看手机,拖延。”

    “现在做的也是你自己喜欢的事,还这么拖延,到时候能成什么事?”

    舀了一勺汤倒进安霁的碗里,何晏清这才坐下身,没再念叨,却是拿目光将父女二人齐齐扫视一遍,给自己也倒上了汤。

    安家宁自恃家里没人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饶是心虚,还是伸出筷子去,该夹什么菜夹什么菜,却没注意到一旁女儿坐立不安,心里毛燥的很。

    端起碗来一饮而尽,也所幸西红柿鸡蛋汤的温度并不算热,刚刚好适口。安霁极力试图用碗把自己藏起来,让母亲不至于在餐桌上注意到自己——刚才那个眼神,母亲指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还喝吗?”何晏清伸手去接安霁手里的瓷碗,发现后者的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不好喝么?我胡椒放多了不成?”

    ‘今天下雨,湿气、寒气都重,你不知道那话‘晚上吃姜赛刀兵’?你要是喝不惯胡椒我就不给你再盛了。’

    “没,没,挺好喝的。”意识到自己的不自然,安霁生怕露了馅,吞吞唾沫掩盖了舌尖的辛辣味道,“挺好的,我刚想别的呢。”

    “行,好喝就好。”

    被认可了厨艺,何晏清也不琢磨刚才的事了,给女儿盛了满满一碗,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有点满了,你先喝一口,不然直接拿起来要洒的。”

    忍着胡椒带来的辛辣和来自鼻孔的微痒,安霁猛地灌下一大口,抬起头对着母亲何晏清笑了笑,“稍微有点淡,盐可能放少了,但是挺好喝的。”

    “爱喝就行,爱喝妈再给你和你爸做一锅去。”

    “刚问他,他也说挺好的……那下次咱们都做带胡椒的。”

    何晏清自顾自的说着,多少有一种不顾对面两位咬着后槽牙喝汤人死活的美,一时间让心里有鬼的二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暴露,如今前者就是来报复的。

    再抬头看看那边虽然好吃,但依旧有十几包放在冰箱里没有炒的笋丝——或许自己二人真的想多了,无非是一句‘好吃’极有可能换来一道菜吃到吐……

    “怎么了?赶紧吃啊,这笋丝那天你们不是说好吃么?”

    “赶紧吃,吃完冰箱里还有,明天咱们还做,别舍不得吃!”夹了一大筷子放在自己碗里,何晏清好像对对面二人的排斥全然不觉。

    窗宁雨静灯影歇,安霁依旧在扣画稿上的细节。杭罗的料子毕竟不同于其他料子,光泽、质地都不能轻易被替代,而杭罗料子本身‘珍贵’这一属性就注定安霁不可能随意上手,必然要把细节敲定的差不多。

    更何况安霁是用中式的平面裁剪,一剪子下去之前,基本上就没了回转的余地,必然要将数据计算好……

    有了晚上那档子事,安霁很难静下心来,睡也睡不着,醒着也辗转反侧,不敢在自己这种状态下轻易定稿。

    “怎么还不睡?”见自家女儿这边还开着灯,安家宁端着一杯热茶走进了屋里,轻手轻脚拉过椅子,坐到上面抿了口茶,“没有思路就先休息吧,这些事也不能急于一时。”

    安霁没应声,只是将手里的铅笔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过头来盯着自家父亲。

    一种和何晏清类似的压迫感袭来,安家宁被盯得发毛,只能笑着插科打诨:“怎么了,有什么事要爸给你做?”

    “是不是饿了,我看你妈总做这笋丝,你估计也不爱吃了……爸给你出去买点吃的?”

    安霁犹是不语,这下安家宁是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小声念叨:“怎么了,今天你和你妈怎么都这副样子?”

    “爸,你和宁叔叔干什么去了?”

    “啊,我……”宁云帆这小子,说好翁之间的不同别人说呢?一转头就把自己给卖了?安家宁心虚,但是安家宁装傻不承认,“我们又是同学又是朋友,他那边有事……”

    “我听宁云帆的意思是,爸你和宁叔叔,你们当年就想要把咱们浙江的民俗故事用话剧新编的方式展现出来,但是当初没有市场。”这么晚了,安霁也不打算和父亲纠缠,干脆把话摆在明面上讲。

    本来安霁就没指望前者能给自己交待事实,只叹了口气,“我和我妈较劲的时候,不也同你说了?爸,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你,不是你被我妈抓了以后,我一头雾水的跟着挨训!”

    “我这不是怕你和你妈担心么。”

    “现在和当年的市场确实是不一样了,我和你宁叔叔看你们弄那个短剧也吸引了不少人,再加上他最近要做一部三线的宋代剧,这不就一拍即合……也算是了了当年夙愿吧。”

    听父亲说了这么多,安霁依旧没有说话。因为安霁知道,安家宁必然有很多旧事想要同自己念叨念叨,方能抒怀。

    “当年我们也是凭着一腔热血,但是确实没有考虑当时市场。”

    “那个时候应该说是外来文化冲击的浪潮,而且大家经济上还不是那么富裕,对于这种文化感厚重的话剧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回首往昔岁月,未有蹉跎,却到底只有辛酸。

    旋开茶杯盖子,安家宁吹开表面的浮叶,抿了一口茶:“那个时候,话剧本身就不挣钱,你演个莎士比亚的剧或许还会有追新潮的人攒了钱来看,我们却一心想着搞自己想做的,现在想想,也是太天真。”

    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初期,经济远比不上现在的发达,温饱已经是渴望,城市里又有多少人舍得花钱看话剧?

    再加之开放涌入大量西方文化,‘莎翁’的剧,即便是如今,在许多人眼中犹是‘潮流’与‘高雅’的代名词……

    “我现在,只盼着我自己这点年轻时候的想法能借时代之势做出点成绩来,一是圆了当年文化出海的梦,二是让你妈心里这个结能解开。”

    落月星重,暖灯落怀,天上、人间无不映照前路——曾经前路只是理想,如今前路与你同行。

今天写了一部分,明天更新

    四季如夏的热度,火锅蒸腾的热气,世界你好的热情,皆是你——重庆

第124章 杭罗非是一家姓 伪作枉对千载情

    【20221106543217890:你好,我们谈谈】

    【20221106543217890:谈谈合作】

    忙了一整天的安霁刚打开微信,想看看有没有人联系自己,就看见新增联系人处有个小红点,点进去就看到对方相隔一个小时,连发了两条验证消息。

    自打短剧火了之后,通过各种方式拿到安霁联系方式,投来合作橄榄枝的并不少,只是真正达成合作的不足十一,其中更是夹杂了不少想要蹭一蹭杭罗热度的,因而安霁如今都是谨慎再谨慎。

    更何况这位‘新朋友’的账号只是一串数字,更是没有直接讲清来意。安霁不得不怀疑对方的身份,通过验证之前,先在验证消息处回复了对方。

    【安得云开月初霁:请问你是怎么拿到我联系方式的?联系我要进行什么合作】

    【20221106543217890: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我们有个几十万粉丝的销售渠道】

    对方回复的很快,不由得让安霁看到了对方的诚意,果断的点击了通过验证。

    【20221106543217890:你好,你之前联系过我,那个时候消息被盖过去了,我没看到,所以一直没有回复】

    若是几年前初入社会的安霁或许还会相信这套说辞,如今的安霁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只觉得这把戏无趣的紧……

    所谓的没看到,不过是那时候的杭罗在对方眼里没有半点合作的价值。这种借口安霁看得多了,心里便也不再在乎。

    想当年最初打算发展短视频平台的时候,安霁几经考察,也联系过几位自己关注了很久的‘文化类’博主,奈何石沉大海的也有,即便是有人回复,也大多不过是婉拒。

    真能继续向下一步深入合作谈的,最终也少不得因为‘不愿卖惨’之类的原因,最终导致合作不了了之。

    尽管也能理解没有利益的事,不应当以‘文化弘扬’作为道德准绳来绑架他人,但是那时候安霁心中的失落犹是难掩。

    【安得云开月初霁:嗯嗯,明白】

    【安得云开月初霁:所以你是哪个平台的,现在是有什么合作意向?】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安霁的言语便不似刚才那般客气,以至于回话的时候都带了几分敷衍——利益至上的人,就算是达成了合作,又能把这件事做得多好呢?安霁打心里不敢信任。

    【20221106543217890:可能你已经忘了我是谁了,没关系,你贵人多忘事。现在我也是和你谈一谈,帮你们多拓宽一下销路】

    【20221106543217890:我们在几个平台上都有几十万的粉丝,很多都是喜欢传统文化的,对于咱们这个罗的购买意愿也很高】

    对方磨磨唧唧的发了好几句话,只可惜说来说去,是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让安霁看懂,可是等到安霁追问对方在各大平台账号的时候,对方居然更是支支吾吾起来。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要是不告诉我你的账号,我怎么评估有没有合作价值呢?】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这边如果有一些特殊的顾虑,完全可以和我明确说清的】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跳动良久,眼看着过去了三分钟,对方愣是一条消息都没发过来。直到安霁的耐心几乎消磨光,对方这才将消息发了过来。

    【20221106543217890:是这样,既然是想和你们合作,我就也不瞒着了。】

    【20221106543217890:我们的账号最近被人举报了,其中有两个账号已经被限制发布内容了,但是不用很久的,我们这个很快就能恢复】

    想起那时候‘杭罗消费受害者’的事儿,安霁不由得对对方有了几分共情。那个时候除了这位需要自己双方共同维权的‘真受害者’之外,也有不少恶意投诉自己视频的人。

    【安得云开月初霁:嗯嗯,这种情况的话,我确实可以理解,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够将账号发过来,不然我这边肯定是没办法合作的呢】

    因着这份共情,安霁的言语肉眼可见的缓和了几分,可合作不是小事,安霁是断然不会因为‘共情’就放弃对合作者的进一步了解。

    消息发出去,半晌儿连个回音都没有,安霁只当是自己的话让对方误会了什么,又或者是有什么实在不好说明的原因,思虑再三,还是拿起手机又敲了一段话出去。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这边是没有别的意思的啊,我的意思就是,咱们这个合作其实不用很着急,如果有什么不可避免的原因,你们可以等账号恢复以后再来联系我】

    【安得云开月初霁:因为我们做的合作都不是这种一对一的合作,而是我们会同时授权到不同的合作方,避免咱们这种合作变成一种垄断】

    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对方没有任何回话,安霁便也把手机放在一旁,走到一旁的大案前,对照着自己剪裁好的等比例图纸,在布上画好标记,准备裁剪。

    【20221106543217890:[图片]】

    【20221106543217890:[图片]】

    【20221106543217890:[图片]】

    手机一阵‘叮叮当当’,安霁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活计,走到一旁去捡起自己的手机。

    若不是因为安霁心里对刚才联系的这位合作方隐隐升起几分共情来,安霁是绝对不会在自己做裁衣服的半路上停下来,来看对方发了什么消息的。

    正因为这份重视,在安霁拿起手机,看到对方发来图片里的账号那一刹那,有几分重视,如今的安霁心里就多了几分愤慨。

    【安得云开月初霁: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还会和你合作啊】

    【安得云开月初霁:是凭你们之前拿我们的身份骗了人,还是凭你们现在都快收到我法院传票了呢?】

    恍然想起这个微信号是自己的私人账号,想来正是对方已经收到传票,这才有了自己的联系电话,以至于现在加上了自己的私人微信,更是没有丝毫负罪感的和自己纠缠起来。

    【20221106543217890:当然是凭我们的销量比你们的这个账号差不了多少】

    【20221106543217890:你可以看看我们的销售数据,三个账号加起来,你们想来还是真比不了】

    对方肆无忌惮的发来几张图片,安霁定睛一看——原来自己告少了,对方至少有三五个账号,都在各个平台,以非遗杭罗的身份进行售卖。

    至于这东西有没有资格挂上‘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标签,安霁只能说绝对不是厂子里出去的;至于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杭罗,安霁只能说,看光泽度不像是蚕丝织造。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们需要销量,但是我们不需要这种虚假的销量】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不知道你们卖假货是怎么这么明目张胆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发给我这些东西,在开庭的时候,都会成为我们告倒你们的证据】

    【20221106543217890:如果你们同意了合作,我们不就不违法了么】

    【20221106543217890:再说,如果之前的事情你们不满意,咱们后续的合作我们可以让利的。当然,我们也可以给那位所谓的受害者一笔赔偿金,这样我们把事情也解决了,你们也省了打官司的时间不是么】

    【安得云开月初霁:我们是不会答应合作的】

    已经打了一半的字还是被安霁删了去,最终发出去的这句话里还是留了些许余地。安霁是绝对不会考虑和这种造假之人合作的,只是,赔偿……

    如果能够踏踏实实给了赔偿和道歉,这样既不影响厂子的名声,一定程度上也确实是能省下不少打官司的时间。

    或许对方不在乎耽误这份时间,但是安霁和厂子里的伯伯阿姨们做事却不得不争分夺秒。更别提总有人喜欢捕风捉影,就算是这次开庭原告一方是杭罗厂,也难保不会有人拿来做文章。

    既能避免留下一个‘污点’,又能节省时间。不得不说,在对方提出这样的方案时,安霁动心了。

    毕竟按照相关法律,无论是以非遗传承人的身份提起诉讼,还是以厂子法人的名义提起诉讼,张阿姨都舍不得委托自己来麻烦,可真要张阿姨出面,以对方如今胡搅蛮缠的程度,少不得惹张阿姨血压高。

    【20221106543217890:合不合作,我们的诚意也给你送到了。这件事我们还是希望私了,毕竟如果真的开庭了,对于大家都不见得是件好事】

    对方这句话可谓是刚好戳中安霁的想法。这年月哪怕是自己占理,去依靠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也少不了被网上一群成分不明的人所诟病。

    【非遗就了不起啊,别人就不能卖了?】

    【我看这就是子公司吧,一到这个时候,不都是非正式员工出来顶锅么?这种事看多了!】

    眼前甚至已经划过一条又一条的弹幕,之前看着网上那些新闻,安霁还不觉得什么。这段时间因为短剧的爆火,后台收到的评论才真正让安霁见识到许多人在网上发言时的毫无顾忌。

    【安得云开月初霁:合作是不可能的,赔偿这方面我去联系一下受害人,如果受害人王女士同意私了的话,我们厂子里再考虑。】

    许是早就考虑到安霁的说辞,又或许是已经处理过很多类似的侵权事件,对方不一会儿就甩过来几张截图,昵称和头像显然都是受害者王女士的。

    【20221106543217890: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受害者那边我们已经摆平了,如果你们满意的话,咱们就进一步谈一谈啊】

    【20221106543217890:如果你不相信这个的真实性,你可以直接去问一问】

    对方敢这么说,安霁便明白,这对话多半是真的。可安霁终究还是去问过受害者王女士,得到了对方的答案。

    王女士的理由也很简单,和安霁心里的担忧出奇的一致:与其到时候闹得大了,既耽误自己的时间,还让网友们议论纷纷,倒不如私了,毕竟当时也是因为联系不上才选择的提起诉讼。

    【安得云开月初霁:嗯,我问过了,受害者王女士那边确实是同意了私了。但是我这边我个人是没有决定权的,尽管我个人也确实考虑到一些问题,但是最终还是得看我们厂里伯伯阿姨们的决定】

    是夜,乌云落月,星辰在天上孤零零的挂着,透过窗子在床上洒满了冷清的光。直照着那床上不眠的人儿,在床前不远的地上,洒了一片影影绰绰。

    “安霁,怎么了,昨天没睡好啊?”王阿姨的问候一如既往的细腻贴心,平日里暖入心怀的话语,让如今不知如何开口把‘私了’一事说出来的安霁,只觉得被上了一道催命符。

    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安霁不想多浪费时间:“嗯……昨天我收到了个消息,正打算和伯伯阿姨们说,看看怎么办。”

    杭罗织机停止运作的厂子里静谧非常,当真只听得见呼吸声和墙上挂着的钟表秒针转动的‘嗒嗒’声。

    “安霁,你要知道,虽然现在只有咱们厂子在做杭罗,但是这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我们得益其中,就要为它负责。”

    一众伯伯阿姨当中最有资本开口的就数张阿姨了,是以安霁将事情讲过之后,张阿姨便缓缓开了口:“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也担心网上有些人会为了一个热点肆无忌惮的造谣。”

    “但是如果他们知道造假只用赔赔钱就能了事,往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别看之前几十年杭罗在一家一姓中传,往后……杭罗总会回到当初的兴盛,他们造假对不起的不是我们厂子,而是这手艺,是那群消费者,如今我们作为保护单位,我们维权是在为杭罗织造技艺发声。”

    “哪怕官司打下来有很多得不偿失,但是这是我们的态度,让他们不敢再造假的态度!”

    已经回复过前来求私了的侵权方,也和受害者王女士表达了杭罗厂会追究到底,但并不阻止王女士私了的具体需求,适才张阿姨的话却犹在安霁脑海里回荡。

    责任感头一次压得安霁有几分透不过气来,只得和几位伯伯阿姨们告了假,骑着车四处游荡。

    拱宸桥,运河道,冰未侵,人影乱。安霁靠在桥头,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心却没有半点杂乱,只同那运河被游船掀起的波澜般,往复荡涤……

第125章 冬风吹雪落点滴 桥上红袄美人衣

    “安霁,过来帮我忙!”电话那头的盛夏见安霁接起电话,是半分也不客气的要求起来,“顺带去肯德基或者麦当劳给我买顿午饭。”

    坐在凉的有些让人坐不住的拱宸桥上,安霁后知后觉的打了个机灵,直到已经骑上自行车上了路,才恍觉盛夏这个电话打得简直是太巧了。

    “那个不用你管,安霁,有化妆师的。”嘴里塞着鸡翅,盛夏说起话来都支支吾吾,却半分也不肯闲下来,依旧忙前忙后的指挥个不停,“哎,安霁那件衣服,红梅点雪,在那个二层放着,你拿给她试试。”

    “行,我知道。”眼看着是元旦了,不少来西湖的游客都希望能美美的拍个照片当做纪念,生意好的同时,盛夏显然也有些忙不过来。

    安霁看着囫囵吃饭的闺蜜不由得有些心疼:“你吃慢点,小心噎啊。”

    话音刚落,盛夏就已经在轻轻的抚着胸口舒气,手上却还不忘了把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半晌儿才来得及分出神来抬抬手,示意安霁自己没事。

    “我平时不怎么穿红色的,会不会太艳了?”问话的正是盛夏要安霁去取‘红梅点雪’来试穿的那姑娘,“我妈说一个人在外面,穿的太艳了不安全,这也是我闺蜜跟着才放心我穿汉服拍照。”

    试都没试,姑娘就已经打起退堂鼓来:“而且我平时基本上不穿红的,都说红色不好撑,我穿真的行么?”

    “不会不安全的,你要是害怕,我陪着你。”虽然明白这姑娘母亲的考虑,也知道现在网上许多‘受害者有罪论’给寻常人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可是穿的鲜艳从来不是错,更何况西湖这边的景区安保还是有保证的。

    就在盛夏话还未说完的功夫,安霁就已经把衣服拿了下来,前者对着那姑娘一比划,不禁赞到:“以后多穿红色,潇洒大方,正衬你。”

    或许早就有了尝试的想法,又或许是因为盛夏的鼓励给了那姑娘莫大的勇气,在试衣间穿上‘红梅点雪’的姑娘再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去做妆造了。

    “哎!多亏你帮忙啊。”铺子里终于没再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瘫在一旁沙发上的盛夏连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天知道你接电话的时候我有多兴奋!”

    “我正想问……”

    还没等安霁把要问的话说完,盛夏直接慵懒的把食指往唇上一抵,对着前者比了个‘嘘’:“你啊,你自己都不知道么?平时你要是在杭罗厂上机织造的时候,除非中午,你连个电话都不接好吧!”

    “好了,不说你啊。”盛夏终于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开口便在叹气,“我最近是真忙不过来,你杭罗厂那边要是清闲,就过来帮我忙!”

    “正好咱们迎春的杭罗汉服也到位了,到时候你给他们也讲解一下。”眯了眯眼,盛夏一双眼睛里都泛着金光,“咱们这么高端的汉服,别的店可没有,再有你这种传承人坐镇,又是一大卖点!”

    “如果他们喜欢,咱们销量又能往上翻一翻,不喜欢也能了解一下杭罗不是么?花一份钱,得两份知识,顾客也值。”

    “我现在还不算传承人,HZ市级的还在审批,不能骗顾客。”很显然安霁的思维依旧停留在今天早上那个造假店铺的事情上,整个人异常的较真,“不然……”

    “天……我的亲闺蜜、好闺蜜,是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作为传承人的亲传徒弟,比我更懂咱们杭州的各类丝绸,我呢,只去讲讲咱们课上对于不同料子特点的东西。”

    今日安霁来的匆忙,还来不及和盛夏把造假店寻求‘私了’一事说明,后者自然不知道自家闺蜜是搭错了哪根神经,今天竟然这么扣字眼。

    “你忘了么,我不是那个政协的姐姐让我跟着参与,我就在想,我们这些汉服铺子也是传播的一种方式,咱们有真人讲解,不那么懂的可以利用新媒体方式……安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今天给你打电话我也是试试看,按理说你今天不是应该在杭罗厂么,我记得你说最近都忙的。”手里的东西吃完了,盛夏的嘴继续有了新工作,直到把话说完,安霁还没回过神来。

    空气静了片刻,周围的顾客都看了过来,盛夏初觉尴尬,同安霁两个人相视而笑,后者这才将昨晚和早上的事一一解释给盛夏听。

    “就是不能惯着他们!伯伯阿姨们说得对,你啊,没必要觉得会不会有负面影响。”

    “别的我不说,如果有些人听风就是雨,那么这些人也不是咱们的目标客户。”盛夏咬了咬下唇,想出来个并不算非常恰当的比喻,“其实这就像是校园欺凌、或者社会上对女性的恶意一样。”

    “那些人捕风捉影的去大谈特谈受害者有罪论,因为他们是事件中的当事人,就好像他们也和做错事了的人一样,应该自惭形秽,不敢出现在大众视野。”

    “事实上,那些施暴者也好,犯罪者也好,这是法律给了他们惩戒,短时间他们再没有作恶的资本。”拿杯子在饮水机倒了杯水,盛夏又是一声长叹,“私了就是给他们以后违法犯罪的资本!”

    把水递到安霁手里,盛夏又拉着闺蜜坐下:“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啊,是为了杭罗厂好,为了张阿姨他们好啊。”

    “但是,尤其这段时间我和那位政协的姐姐聊起来,我就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事已经是法律都难以维护的权益,这种我们能拿法律作武器的事已经是难得。”

    “就像我们之前也经常提到的一样,现在相关的立法当真不够全面,既然我们都在努力让非遗的相关法律更加完善,我们这次能够合法维权,才能真正让非遗立法走入大众眼中。”

    不同意张阿姨对于从情怀层面的分析,盛夏的话显然更贴近现实需求,也真正打消了安霁心中最后一点忌讳。

    “好,那我这段时间一边来帮你做这些,一边去找律师。”

    安霁的话刚说完,就见自家闺蜜刚刚还在‘嘘’自己的食指已经指向了盛夏自己:“喏,我,还有我那位政协的姐姐,她学的就是法律,我们来和你一起打这个官司,放心了吧?”

    “嗯!”

    安霁这边的事情解决了,盛夏自然就开始压榨劳动力,拉着前者应付自己店里又一次堆满了的客人。

    红衣绿袄、墨客侠情,不得不说盛夏是真的足够高产,除却和安霁共同设计的杭罗高端款汉服以外,洋洋洒洒堆满了大半个屋子——足够很多汉服商家一个团队的产量。

    “你这个租这么贵,都够买一件了,而且褶皱也不少。”

    不和谐的声音总还是有的,盛夏的性子就摆在这里,有时候遇到找茬的人,也真没有太好的脾气:“这款的料子和细节成本就很高,褶皱是因为这件衣服刚刚借出去还回来,如果有人租借的话,我们二楼还有打理好的。”

    眼看着盛夏这样说肯定没生意,安霁刚想去拦,又想想这铺子是前者的,要是这样的处理办法不行,怎么可能越做越好,干脆站到一边招呼其他顾客。

    “另外,您要是觉得贵,附近很多汉服店家,别人家也有很华丽但是便宜的,我们家也有,但是这款是真丝杭罗内衬,主体是羊毛的,领子也是正经的狐狸毛,价格肯定不一样。”

    “我……你说话那么凶干什么,我也是不懂,这不才问么。”不知是被盛夏说的没了气焰,还是当真不明白,来人的话软了下去,“我又不是租不起,要是穿着好,我买下来也行!”

    “哎,这也是有很多人刻意来我们铺子里说一些负面的,以至于有的顾客可能……”难怪盛夏是能做好生意的,这脾气收放自如的同时,还能让自己心里不憋屈,“是我的问题,您看看要什么颜色的,我也可以给您拿过来试试。”

    “也是我不懂,问的时候也没有说明白,抱歉抱歉。”来人见盛夏解释的也清楚,还给自己承认错误,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一个劲的道歉,“就这个颜色吧,还是你觉得什么颜色好一点,推荐一下?”

    从衣架上拿出一件酒红色的袄子:“您看这件怎么样,合心意的话我去取一件整理好的,这里摆着的都是刚借出去过的。”

    “挺好的挺好的,都听你的。”

    顾客被‘忽悠’的很是满意,进试衣间试衣服去了,盛夏谈成了一单生意,心里也自然不憋屈,等回过头来,更是看见自家好闺蜜安霁正坏笑着给自己竖大拇指。

    “怎么样,你闺蜜我厉害吧!”盛夏说着挑挑眉,“我说的也是真的,你要知道不是什么行业都和你们非遗现在似的,想要共谋出路。”

    “最简单一句话,‘文人相轻’,就连文化人之间都有互相看不起的时候,更别说商贾之人了,同行之间的算计从来少不了。”

    将刚才拿出来的两件衣服都放回衣架上,盛夏继续念叨着:“其实你们非遗现在也是大家共度难关才能聚在一起,只要涉及利益,就算你们能坚守初心,不代表所有人都能。”

    “共苦容易,同甘可是难!同行就和谈恋爱似的,一起过穷日子可以,有了钱就散了……”

    别看盛夏没谈过恋爱,天天倒是和个感情专家似的,对于这些事一门清。

    “但愿到时候你们杭罗把技术教给大家,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盛夏说话从来没有个顾及,如今也是一样,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一个劲的打自己嘴,“呸呸呸,我胡说八道的!”

    来往的顾客看着这一对闺蜜的互动亦是忍俊不禁,不少回来退租衣服的,更是干脆在安霁的引导下在网店上下了单。

    “贵真是有贵的道理,下次再来拍照我肯定要租你们那个杭罗的几款。”

    “姐妹,你一定要试试,我今天就是租的那个,本来以为这种天会觉得很冷……我真的没想到啊,那种看起来有孔的布料居然还能做成小夹袄!”

    一旁社牛的顾客无意间便成了推销员,一边在衣架旁翻来翻去,想要再挑两件试试看,一边没忘了和别的顾客安利:“要是有贴身的中衣,我绝对要买一套,平时当睡衣,不比网上卖的那种舒服?”

    “这件,这件,店主!有没有现货的啊,过几天我想在学校新春会上穿!”

    “抱歉……”以这位顾客的卖力程度,盛夏不难想象,如果前者把衣服穿到学校去,会是怎样一波新增销量。

    但是盛夏也没办法,杭罗设计的几款原料、做工都是问题,更没想到袍子们有这么高的消费热情,确实是一件现货也没有。

    “外面是下雪了么?”

    “姐妹你这个扇子不会被淋到么?”社牛就是社牛,本身是怕脏了衣服进来躲雪的,这会儿这顾客快把店当自己家了。

    “这个没事,扇子能挡雨,雪也不大,正好拍照。”

    来人手里一把竹扇,黑扇描金,竹骨留青,典雅神秘的美和上身上一件颇有侠义的服装,定眼看去,同短剧里‘彼岸花’最早出场时的妆容没什么两样。

    “啊?这个扇子能防雨?”这显然触及到了社牛顾客的知识盲区,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好奇不已,“是像油纸伞那样么?”

    “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古代文人墨客一柄扇,在雨里都能闲庭信步了……原来是这扇子暗藏玄机啊!”

    窗外的雪给地面镀上薄薄一层银光,也给前来拍照的人们送上了一层免费的朦胧滤镜。

    红梅点雪、玄扇摇风,与西湖畔若隐若现的青绿映相成趣。

    天滚锦鳞、湖唱银波,断桥处往来人急,衬得其上美人长袖、剑舞凄清……

    “这种天其实最适合拍照了,杭州难得下雪,这种景确实难得。”盛夏还得忙铺子里的事,大好的光景不能去拍照,心里也觉得可惜。

    想起之前那佚名书上的临安城,安霁点头应是:“嗯,一朝千载,好似旧时,倒是让杭州回到了临安城的光景。”

今天去学斫琴了,明天更新,抱歉

    明天更新,学完斫琴我去炫饭了,刚到家不久,明天更新。

第126章 梭织宋韵身上衣 千年旧日风雨稀

    这个初冬,安霁过得很是充实,每天忙于杭罗厂和汉服店之间,半刻也不得闲。

    “要不说咱们姑娘儿真不错,比我这个岁数的时候织出来的可好。”张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到了安霁身侧,静静的盯着后者织了一刻钟之久,“慢慢来,咱们不着急,别看我们岁数大了,总能陪着你!”

    “其实我手挺笨的,当时学服装设计甚至都是一时兴起。”被张阿姨夸的有些害羞,安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过头来微微抿唇,“那个时候连线都不是很剪得好。”

    回过头来再看看自己的成果,安霁越发觉得自己真不是谦虚:“嗯……我现在这个织出来也达不到咱们售卖的标准。”

    “哎,是咱们卖出去这东西要给顾客负责,你现在织出来这个也不是说不达标,而是客人好不容易来买,咱们就算是堆放对的时候污了、撕了,都绝对不能给人家算尺寸的。”

    “你啊,学的是真的已经很快了!你没必要太谦虚,承认自己不足的时候,也要相信自己,不自信的话,也会影响你自己进步。”

    面对侵权、教育晚辈,张阿姨每一句话都是这般通透,却又从不把“利益”挂在最前面。难怪能在过去那段艰苦的岁月,尚且能带着一众伯伯阿姨们把杭罗厂维系至今。

    “咔哒、嘭……”

    “咔哒、嘭……”

    织机的声音再一次有节奏的响起,安霁心中少了几分自怨自艾,没想到织出来的罗,反倒比之前提心吊胆不敢轻易动手时,肉眼可见的强了不少。

    “看嘛,我就和你说啊,要相信你自己啊。”

    点点头应了张阿姨的话,安霁刚掉过头回到自己手下的活计上,手机铃声忽得就响个不停,掺杂在织机‘轰隆’声里,在整个儿杭罗厂回荡。

    除却盛夏那次赶巧了,余下熟人皆不会在安霁在杭罗厂工作的时候打电话来干扰……

    “你先接电话啊。”见安霁转手就要把电话挂断,张阿姨出言提醒,“诉讼你填的不是你的联系方式么?更何况,如果是些合作的,也不好总让人家等着。”

    平日里,安霁大多时候会把手机直接静音,这也是因为最近还有不少事没个最终结果,安霁怕错过要事,这才把手机铃声打开。

    “这个号我也不认识啊。”

    手机上显示出来的号码是个浙江杭州的同城号码,但却没有任何标注,既不是联系人,也不是什么公司的官方账号:“平时他们有合作基本上都是联系我微信,或者直接在短视频后台私信我。”

    “该不会是之前那个假冒咱们杭罗厂的公司还不放弃吧?”见安霁这边有事,王阿姨也凑了过来,把自己的担忧直白吐露,“当时我就说,你没必要删除拉黑,就让他说吧,页面的他们通过其他渠道想要联系上啊。”

    见安霁有些犯难,张阿姨到时不以为意的摇摇头:“不接就好了啊,不接就好了。”

    “现在他们也不敢搞那些什么呼死你之类的啊,打几个电话,你不接也就不打了,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想。”

    虽然家庭提供给安霁的环境并不需要畏手畏脚,但或许是因为过度的谨慎,与骨子里那份责任感,凡是遇到什么问题,安霁总会先从自己身上思考问题,甚至因此自责良久。

    丝暖指尖,言润心头,杭罗厂伯伯阿姨们如同亲人般的关系,非但没有因为安霁的到来而变得疏离,反倒是让子女离家的伯伯阿姨们有个时时能说上话的晚辈陪着,白得一份颐养之乐。

    “朝朝春凝雨,丝韵拱宸曲,休提明月望人语……”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打破了室内逐渐暖融起来的气氛,安霁手忙脚乱的打开一看,又是刚才那个没有备注的电话。

    安霁接通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迅速将手边的东西收拾到了个不易滚落的位置,直接便冲向一旁安静些的屋子里。

    “喂,你好,有什么事?”

    “我看你刚刚打过一个电话,因为是个人号码,我就没接,你是有什么事么?”

    “我是宁云帆叔叔。”对方一开口就让安霁的尴尬达到了峰值。

    耳朵已经被压的生疼,安霁拿起手机挪了挪位置,顺带着一个劲和电话那头道歉:“啊,抱歉啊,抱歉刚刚直接把你电话挂了,因为我这边……”

    “能理解,能理解啊,云帆和我说了你们那边的事,你们那个阿姨说得对啊,必须走法律程序!”

    “嗯嗯。”虽说对方是宁云帆的叔叔,但是此前几乎没有过半点交流,安霁被对方的自来熟搞得甚是拘谨,“嗯,那叔叔你找我是因为宁云帆那边的事情么?”

    “是,也不是。这不是我这边啊,有个已经立项的电视剧,云帆老和我说你们杭罗,我也了解到宋朝的时候,这个罗的衣裳确实是比较时兴。”

    “所以啊,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也是想问问啊,你在这方面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指导,另外也是想把咱们这个服装啊,做的精致一点,也算是想要请你帮忙啊!”

    幸好有自家闺蜜给自己培养速听能力,不然连宁云帆叔叔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全,安霁腹诽。

    “好的啊,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这个设计、布料都要从你那里出啊,我们当然会付相应的款项的啊。”见安霁应了下来,宁云帆叔叔激动得很,话里话外也没什么客套。

    “那恐怕我时间不太够的。”安霁并没有为了让杭罗‘一炮而红’就大包大揽,虽然这次合作很不容易得来,就算是有宁云帆这种关系,拍电影要的是收益,有几个人真正去扣服装的细节?

    “我这边杭罗厂和我闺蜜的事情都需要时间,如果要跟着剧组一段时间,我做不到。”

    安霁说的实诚,宁云帆的叔叔听了,也笑得爽朗:“虽然说时间上可能比较赶啊,不过我们这边有裁缝的,也不用你来跟着的,你直接拿着设计稿给我就好。”

    “好,我听你那边也蛮乱的,应该是有事啊?”还没得安霁再说什么,宁云帆叔叔就像生怕前者跑了不应似的,“你先去忙吧,明天,明天我让云帆联系你,咱们见面具体聊聊。”

    “啊,好。”

    “好,那就这么定了啊!”

    这通电话最后以宁云帆叔叔这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口吻的话做了结束,直到把手机收回兜里,安霁才拍拍脑门。

    自己真是嘴笨,亏得对面是宁云帆的叔叔,不是什么坏人。这要对面是不怀好意,自己什么时候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安霁,怎么了,头不舒服啊?”王阿姨对安霁的关心已经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后者有哪怕一丁点的不同寻常,王阿姨都少不得上下左右将人打量一番。

    “我没事,王阿姨你不用担心我。”

    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一段时间以后安霁觉得欠了王阿姨好多,再到现在,安霁已经能够坦然接受来自王阿姨的关照——安霁真的有慢慢融入到这个“家”一样的地方,成为被关照和关照其他人的那一个。

    苦涩如旧事,回甘点新怀。安霁胃不好,喝龙井是会胃疼的,作为前者的贴心男友,宁云帆自然是特意给安霁换了九曲红梅。

    暖云氤氲,九曲绽香,一丸钱塘僧日休衙香,亦是这临安宋韵当中禅思的展现。

    “这香甜香甜香的,好好闻……钱塘僧日修衙香,紫檀四两、沉香一两、乳香一两、麝香(人工)一钱,蜜制为丸,这个好神奇。”安霁照着纸上的介绍读出声来,“古人真的好讲究。”

    “这个麝香现在都是人工的了,据说药用上还是会有区别。”看着这上面一个比一个珍惜的原料,安霁又不禁咂舌,“现在这一丸恐怕也不便宜。”

    “姑娘儿也懂香?”放下手里的菜单,宁云帆叔叔显然已经点好了佐茶的小点心,“这香应该是按《香乘》上所载复原的,也是难得这店主讲就。”

    “我不懂啊,只是看着上面写的,之前学历史的时候,也多少都了解一点点。”安霁说着,也拿手比划着,“真的就是那么一点点,再多了就不懂了。”

    “没事,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说说,要是喜欢闻,到时候我让云帆去我家取些给你带回去。”

    “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的,有的香味道浓郁,你要是刚接触,可能不习惯,我可以给你找淡雅一点的,你先试试看,平时创作的时候点一支,也是不错的。”

    这钱塘僧日修衙香是放在瓷碗里爇烧的,和平时常见的线香还是有着不少的区别,虽说学历史的时候略有了解,这不同寻常的燃香方式真摆到面前来,安霁还是觉得稀奇。

    小点也陆陆续续摆了上来,不油腻的酥皮还能层层分明,对于厨师的水平确实是一种考验,而对于食客的味蕾,显然是一场盛宴。

    宁云帆和安霁之间没有那些在别人看起来甜甜蜜蜜的谁喂谁吃。二人的观点也很统一,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就能照顾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需要别人伺候,何必把对方宝贵的时间浪费把情感具象化?

    “那咱们喝茶说正事?”

    谈事要紧,喝茶闻香都是雅兴而已,安霁抿了一口就把茶放到一旁:“好。”

    得了前者回应的宁云帆叔叔倒也不磨蹭,转过身去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插上电,熟练的打开文档,一手推屏幕上角,一手推键盘,把电脑转了个方向,让显示屏对着对面的安霁。

    “你可以看看这个合同,然后有什么不明白,或者不满意的地方你也可以问我。”

    出于尊重和礼貌,宁云帆叔叔并没有趁着安霁看合同就一副无所事事饮茶的模样,更是为了缓解小包间里静谧带来的尴尬,耐心解释着:“这个我也给云帆看过了,他也提了一些东西要我改的,我也修改过了。”

    “你、云帆这都和我算是一家人,就算是不可能给你让利太多,我肯定也不会坑你,云帆也看过没有问题,你再看看,毕竟也是你师父的厂子,你也得问问她意见。”

    虽然很多条款基本上都是合同里的固定格式,安霁还是一条条的看过去,一点也不肯落下——这是杭罗厂第一次进行这种大型合作,成败在此一举,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马虎出错。

    “这个分成的意思是?”

    “就是如果后期开发一些产品周边,我们是按照该部分分成来计算,你看啊,我给你列个式子。”

    宁云帆叔叔有问必答,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在上面按照分成比例给安霁举例子。

    “如果说到时候我们这个成本是三百万,然后销售额是一千万啊,按这个分成就相当于是拿这个一千万减去成本的三百万,然后三七分成,你们能拿到七百万的三成,也就是二百一十万。”

    “这个你放心,我们这个进出账,对咱们合作方肯定都是公开透明的,不会说贪了你们的钱之类的啊。”

    盖好笔帽,宁云帆叔叔到底是个大导演,说话在亲情与合作之外,也是很有水平的,“按这个分成,你们肯定要比买罗挣得多,其实也是一种互利共赢啊。”

    这道理安霁当然明白,就像之前和龚玉笙提到的合作,对于双方来讲都是一个机遇。

    这个机遇,对于杭罗是发展、是市场;对于宁云帆叔叔,是电视剧的一大噱头,或许也同样是当年和父亲一起追求过的梦想。

    “那是自然。”

    “既然你这里没问题,那就麻烦你和你厂里的伯伯阿姨们说一下,看看他们的意见,如果没问题,咱们最好这周就敲定。”

    别看宁云帆叔叔与安霁父亲基本同岁,但前者这些年发展的红火,到如今也是霁月光风,少有安家宁眼里的岁月蹉跎。

    “我这也是想要赶在别的剧之前抓住这个热点,更何况咱们准备的已经很好了,再拖也没有意义,更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父亲和宁云帆叔叔之间的‘秘密’,安霁总觉得后者这个‘变故’意有所指,所指在当年梦想的陨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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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165/ 第一时间欣赏一梭千载最新章节! 作者:慈莲笙所写的《一梭千载》为转载作品,一梭千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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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梭千载介绍:
【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创新发展】【文化自信】【杭罗】【丝绸文化】【宋韵文化】
一次喜逢,让安霁对杭罗织造念念不忘。
几场妙遇,是千载文化之音的回声朗朗。
在闷热与嘈杂中留下一份坚守。
在时代与发展中收获一份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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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挣钱便不挣钱,这几千年的传承不能断在我们手里。”
“不理解就算了,没必要和他们争论,我们做我们的,他们不信是他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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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韵宋都启程,将西湖那畔的清风朗月、将劳动人民的智慧勤劳,将五千载中国审美,用一梭一线,一生坚守,织进这一曲千年传承。一梭千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梭千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梭千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