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难产
“这是干什么?赶着投胎呢?”被撞开的宫婢极小声嘀咕一句。
那内侍很快不见了影子。
“跑什么呢?”来喜在门口伸手一拦。
内侍停下来,气喘吁吁道:“公公,长公主府传来消息,长公主要不行了!”
来喜面露惊容,忙道:“跟我来!”
这个时辰太后正在午睡,却睡得很不安稳,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哑声问:“来喜,外头闹腾什么呢?”
来喜带着那名内侍走了进来,低头恭声道:“太后,长公主有些危险。”
杨太后目光一沉,好一会儿才问道:“太医怎么说?”
自从那一碗汤药,她已经能感觉出来与长容长公主母女离心,要说对这个举动后悔,并没有。
身为一名公主,可以胡闹,甚至私下养个面首亦可以容忍,但生下一个父亲身份不明的野孩子来,那就是留下了确凿证据,将来要被记上一笔的,这就是皇家耻辱了。
只恨长公主有孕的消息莫名传得人尽皆知,想要遮掩亦无能为力了。
在这件事上,长容长公主对杨太后不满,杨太后同样对长容长公主有了心结。
但事已至此,得知长容长公主危在旦夕,杨太后到底还是心疼的,听来喜转述了太医的说辞,沉吟片刻道:“去太医署传哀家懿旨,命李院使等人前往长容长公主府竭力救治长公主。跟他们说,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尽量保住大人……”
杨太后一道懿旨,太医署大半太医都赶去了长容长公主府。
此刻长公主府气氛格外低沉,不时可以见到婢女端着脸盆等物进进出出。
太医们不好进去,只能抓着稳婆问个不停。
稳婆苦着脸摇头:“大人们说的婆子都听不懂啊,长公主胎位不正,孩子出不来——”
正说着产房内传来一阵惊呼:“不好了,殿下大出血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
“你们互相看能看出花来吗?”池灿猛然捶了一下廊柱,厉声道,“太后请各位太医过来,是让你们竭尽全力救治长公主的,不是让你们大眼瞪小眼的!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还不进去给长公主止血!”
众太医巴巴看着李院使。
李院使迟疑了一下,提起药箱走进产房,心道一声晦气。
这妇人产子哪有男人进去的,即便尊贵如长公主依然晦气啊。
池灿立在廊庑下,目光紧紧盯着房门口,里边除了嘈杂声一丝产妇的声音也无,令人不由心慌。
过了一会儿李院使匆匆走了出来。
池灿身子一动,挡在他前面:“如何?”
李院使脸色有些难看:“血暂时是止住了,但殿下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孩子迟迟生不下来——”
未等他后面的废话说完,池灿便冲了进去。
“公子,您不能进去——”女官冬瑜拉了一把没拉住,叹口气跟着冲了进去。
一见平时尊贵优雅的长容长公主狼狈不堪躺在产床上,仿佛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池灿只觉心口一堵,张张嘴吐出两个字:“母亲——”
床榻上双目紧闭的人眼皮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用无力的眼神看了池灿一眼,却再说不出话来。
一行清泪顺着长容长公主眼角流下,滑过苍白的面颊。
池灿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长容长公主睫毛颤了颤,再次闭上眼睛。
呼喊声在耳畔响起:“殿下,您不能睡啊,您还得使劲呢!”
长容长公主只觉心神缥缈,渐渐听不到了。
池灿打马狂奔,一路赶到冠军侯府,顾不得下马直接冲了进去。
“拾曦?”听到禀报的邵明渊赶了过来。
“黎三呢?”池灿急切问道。
“她刚刚睡起——”
池灿往内冲去:“我找她——”
邵明渊抓住池灿手腕,无奈道:“她就来。”
池灿一张俊脸扭曲着,手不停颤抖。
“殿下情况不好?”
“嗯。”这个时候池灿没有心思多说,一心盼着乔昭的身影出现。
好在乔昭很快就走了出来,手中拎着个小巧的箱子。
“黎三,我母亲要不行了,你救救她吧。”池灿上前一步,神情急切,全然没有了平时懒洋洋的样子。
“拾曦,你别急,我带昭昭骑马过去。”邵明渊拍拍池灿肩膀,接过晨光递过来的缰绳,抱着乔昭翻身上马。
三人一路疾行赶到长公主府。
池灿把二人带到长容长公主准备生产的院子,刚一进去便听到震天的哭喊声。
“殿下,殿下您要坚持住啊——”
“你们都让开!”池灿推开挡在门口的人,把乔昭拉进去。
乔昭放下箱子,迅速走至床榻前检查了一番,一边净手一边道:“池大哥,留一个殿下信得过且胆子大的人给我,其他人都出去。”
“冬瑜姑姑,你留下,其他人都给我出去!”
“公子,这——”稳婆与婢女们面面相觑。
“出去!”
池灿把人们全都赶出去,轻轻合拢房门。
“打开箱子,拿出纱布与烈酒。”乔昭迅速解开长容长公主衣襟,吩咐着。
女官冬瑜忙把东西递过去。
乔昭把纱布蘸上烈酒,在长容长公主裸露的肚皮上擦过,喊道:“左数第二把刀。”
等了一瞬没反应,乔昭不由看了冬瑜一眼,加重语气催促道:“左数第二把刀!”
冬瑜把刀递过去,死死盯着乔昭。
乔昭没想到才从李神医那里学来的知识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深深呼一口气,刀尖对准了长容长公主肚皮。
“你要干什么?”冬瑜厉喝一声,抓住乔昭手腕。
“池大哥——”乔昭并不与冬瑜理论,高喊一声。
长容长公主危在旦夕,一尸两命就是瞬息之间的事,她自然没有时间与人理论。
听到乔昭的喊声,池灿直接闯了进来。
“让她出去,你来!”
“冬瑜姑姑,你出去吧。”
“公子,不成啊,她要对殿下不利——”
池灿直接把冬瑜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池大哥,你现在立刻用烈酒擦手,然后给我打下手,我要什么务必毫不迟疑递给我,你能做到么?”
“能,你说吧。”
第806章 协作
乔昭握紧了尖刀,声音尽量平稳:“你知道,麻沸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哪怕李神医研究数十年亦没有成效,所以现在只能看运气。目前唯一的便利是长公主殿下陷入深度昏迷之中,许是能撑过去……”
乔昭说着,锋利的刀稳稳划破长容长公主肚皮,鲜血瞬间涌了出来,甚至喷溅到池灿衣襟上。
池灿死死攥着拳才克制着去夺乔昭手中尖刀的冲动。
“剪刀!”乔昭喊道。
池灿几乎是下意识就把剪刀递了过去。
乔昭借着刚刚用尖刀划开的缺口,用剪刀一路剪下去,看着里面翻腾的血肉要说心里没有半点波澜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此刻却容不得她多想,把剪刀一扔,用力扒开伤口观察着腹中情况。
池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死死盯着乔昭的一举一动。
“左数第三把刀!”
池灿一言不发递过去。
乔昭接过刀子,抬眸看向池灿,正色道:“池大哥,现在需要你像我刚才那样扒着伤口,我要把包裹胎儿的胞宫割开了。”
“我——”池灿用力咬了一下下唇。
“你可以的!”乔昭神色坚定,催促道,“快!”
池灿闭闭眼,复又睁开,抖着手伸出去,按住长容长公主的肚皮后反而镇定下来,照着乔昭的指示把伤口撑大。
乔昭捏紧了手中刀子,细细密密的汗珠已经从光洁的额头沁出,如露珠滚落。
她却顾不得擦拭,稳了稳心神,用刀小心翼翼划破胞宫。
这一步,当时李神医特意叮嘱过她,务必要万分小心,否则利刃便会伤及脆弱的胎儿。
时间仿佛很快,又仿佛过了很久,乔昭把刀子一扔,手探了进去。
“黎三——”池灿只觉胸腔发闷,想要说些什么,开口后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婴儿的头已经露了出来。
婴儿的胎发细而稀疏,湿漉漉还带着血丝,池灿目不转睛看着,不知怎的却觉得眼角发热。
他就这样看着那小小的婴儿一点点露出小脑袋,紧接着是幼小的身体。
婴儿那样小,那样脆弱,就好像一只小奶狗。
“右数第二把剪刀!”
池灿腾出一只手把剪刀拿过来。
乔昭却没有接,一边用手挤出胎儿口腔中的黏液,一边催促道:“池大哥,你来剪断脐带!”
看着血淋淋的场面,池灿似乎已经麻木了,按着乔昭的吩咐便做出了相应反应。
随着脐带剪断,立刻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乔昭松了口气,叮嘱道:“把婴儿交给等在外头的稳婆处理,然后立刻回来继续帮我。记着,手摸到门后要重新用烈酒拭手。”
池灿抱着新生的婴儿冲到了门边,一脚踹开房门递给外面翘首以待的稳婆,再用脚把房门勾回来,用脸把门栓推上,迅速折回乔昭身边。
外头传来阵阵惊呼,更有人用力拍着门:“公子,殿下究竟怎么样了?”
“谁敢进来,我要谁的命!”池灿厉声吼道。
此时乔昭正用银针迅速刺入长容长公主伤口四周用以止血,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下来,滑过小巧挺翘的鼻尖,没入颈间。
她后背衣裳已经湿透了,服帖在身上,更显出纤细柔弱来。
“我,我还能做什么?”池灿哑着声音问。
乔昭声音平静无波:“帮我把汗擦一擦吧,汗珠不能滴落到伤口里。”
池灿垂眸看了看血迹斑斑的手,迟疑瞬息,掏出手帕替乔昭把额头上的汗珠拭去,然后便看她再次从长容长公主腹中取出一物。
“这是什么?”池灿忍不住问。
乔昭把取出的那物放到一侧案上的托盘里,解释道:“这是胞衣,也就是紫河车。”
池灿神情迅速扭曲一下。
紫河车之名,他还是听过的。
“我要替长公主殿下缝合伤口了,池大哥,现在还需要你帮忙……”乔昭细细讲着注意之处。
因要缝合多层,过程自是艰难,饱吸鲜血的纱布都不知道用去了多少,当最后一针收起后,乔昭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一般,浑身都湿透了。
池灿此时亦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过程他虽然只是打下手,可这样的场面心中压力可想而知,哪怕是铁打的汉子都熬不住。
他不由看了乔昭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形容狼狈,背脊却依然挺得笔直,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
“我母亲她——”看着从始至终都双目紧闭的长容长公主,池灿仿佛置身于暗夜中的海边,未知的涛浪向他袭来。
乔昭胡乱在衣裙上擦了擦手,再把一双手浸入盆中快速洗了几下擦干,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撬开长容长公主牙关喂进去,这才有工夫回答池灿的话。
“长公主的危险不是现在。”乔昭此刻双腿发软,已经累得站立不稳,靠着屏风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池灿追问。
“能给我一杯水吗?”
池灿立刻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乔昭接过来,端着水杯的手控制不住颤抖着。
她一口气喝光,水杯不小心掉落下去,瞬间摔得粉碎。
此时二人谁都顾不上这个小插曲,乔昭抿了抿唇,接着道:“刚才殿下与腹中胎儿万分危急,耽误瞬间都可能一尸两命,所以我来不及说。”
“嗯,那你说。”池灿凝视着乔昭的眼睛,专注听着。
“长公主殿下刚才的情况,用正常的助产方式已经无能为力。”
池灿点头:“稳婆与太医都是这么说。”
长容长公主怀相一直不好,为此早就准备了七八位稳婆,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其中会替产妇正胎位绝活的就有两三位,然而先前尝试都失败了。
“这种情况只能剖腹产子,本来在没有止痛之法的情况下,用这个法子产妇几乎不可能挺过,但因为殿下陷入深度昏迷反而给了方便。现在一切还算顺利,小心呵护的话殿下不出十日就能正常进食,但要挺过危险期,需要两个月。”
“为何会这样?”
第807章 血浓于水
乔昭缓了口气,恢复了些精力,缓缓解释道:“这是李神医曾对我说过的,施展过此术之人,哪怕看起来恢复如常,两个月内都随时可能丧命。”
“为什么?”
“虽然刀子等物都用烈酒擦拭过,但切开的伤口内部随时有疡坏的风险,只有过了两个月才能肯定里边长好了。如若不然,一旦发生疡坏,那就回天乏术……”
随着乔昭的解释,池灿脸色越发难看。
“池大哥,本来这些话我该在术前便对你说,但长公主殿下那时情况危急,根本没有时间解释。当时施展此术,长公主殿下与腹中胎儿尚有活命的机会,若是耽误下去,只能落得一尸两命的结局。”
池灿勉强笑笑:“你不用解释,我自是信你的。”
乔昭露出个释然的笑。
倘若不是池灿,而是换了寻常人,她就算有医者仁心也不会在没有提前说明的情况下就出手。
“那我母亲挺过难关的几率有多大?”池灿看了躺在床榻上的长容长公主一眼。
乔昭沉默片刻,道:“两成。”
池灿神情一震,好一会儿喃喃道:“只有两成么?”
乔昭垂眸:“我……确实没把握……”
这是她第一次施展剖腹之术,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乔昭说完,把药箱整理好背起来:“池大哥,你可以叫人进来照顾长公主了,该留意什么我会交代她们的。”
池灿点点头,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公子——”
“冬瑜姑姑,你们进来吧。”
女官冬瑜带着两个嬷嬷走了进来。
室内浓郁的血腥味让冬瑜双腿不停打颤,看到满床鲜血更是险些站立不稳,仓惶喊了一声“殿下”,两个嬷嬷更是扑了过去呼喊起来。
“嚎什么丧?我母亲还没死呢!”池灿厉声斥道。
呼喊声一停。
池灿沉着脸盯着冬瑜:“冬瑜姑姑,你们仔细听侯夫人的交代,一切都按着侯夫人说的去做。”
冬瑜犹豫了一下,迎上池灿黑沉沉的眼,屈了屈膝:“是。”
她走到乔昭面前,压下心中波澜,恭声道:“请侯夫人示下吧。”
乔昭事无巨细把该注意的事情讲解一番,最后道:“稍后我会把主要的几点以及药方写下来命人送过来,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异常都可以给我传话。”
“多谢侯夫人了。”冬瑜面色凝重道。
“我送你出去。”池灿走过来。
邵明渊便等在院子中,见乔昭走出来,目光掠过她衣摆上的血迹,迎了上去:“一切还顺利吧?”
“目前还算顺利。”
李院使冲过来,一脸激动道:“侯夫人,不知您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殿下顺利产子的?”
其他几名太医亦围了过来。
刚才他们虽然没进去,但李院使已经把情况对他们说了,那些稳婆更是笃定长公主回天乏术,怎么冠军侯夫人进去后,也没听到里边传出什么动静,就抱出来一个小娃娃呢?
乔昭被众太医团团围住,不由蹙眉。
剖腹取子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她当然是不能说的。
“各位大人问这个做什么?不知道很多绝技都是传子不传女的,何况是对外人说。”池灿冷着脸道。
众太医面面相觑,虽心痒难耐,却被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各位大人可以回去了。”
见池灿下了逐客令,众太医自然不好再留,拱拱手告辞离去。
“庭泉,黎三,今天多谢你们了。”
邵明渊笑笑:“咱们之间还需要如此客气?我先带昭昭回去换洗,有事情你派人来说一声就是。”
池灿点点头准备相送,被邵明渊摆摆手制止,待二人离开,回头看了一眼产房。
此时长公主正由人擦拭身体,他不便进去,想了想,抬脚去了隔壁房间,才进门便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公子——”里边的乳母、婆子等人忙站了起来。
池灿面无表情走过去,盯着襁褓中的婴儿看了一会儿,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姐儿。”乳母回道。
池灿目光再次下落,仔细看着婴儿的小脸。
初生的婴儿好看不到哪里去,额头一层皱皱的皮,瞧着像个小猴子般。
真丑。
池灿闪过这个念头,皱了皱眉。
或许是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如何来到世间,经由他的手抱着交给别人,他惊讶发现看着这个孩子时没有了想象中的厌恶,除了觉得太丑居然生不出其他情绪来。
甚至因为想着一个女孩子如此丑,竟莫名有几分怜爱。
这孩子将来一定嫁不出去的吧?
“照顾好孩子。”池灿板着脸吩咐一句,又看那丑猴子一眼,负手走了。
“长公主母女均安?”杨太后听到来喜回禀,一颗心落回一半,可想到那个孩子的存在又揪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那样的出身,还不如生产时就去了……
“行吧,包些燕窝送到长公主府去。”杨太后疲惫揉揉太阳穴,交代道,“皇上那边就不必提了。”
本来就在国孝期间,又是这么个情况,遮掩尚且来不及,能有什么好说的。
杨太后恨不得长容长公主产女能够悄无声息,却不知京城中人早就等着看热闹,连第二日还没到各府上就都知道长公主府添了一位千金。
那些稳婆因为都是好手,本就是经常在各府走动的,很快冠军侯夫人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传遍了,不知惹得多少人动了心思。
奈何现在冠军侯夫人身份尊贵,想要请动却是不能了。
这期间长容长公主又发生了几次突发状况,在乔昭的帮助下都应付了过去,这样七八日后,长容长公主已经能下地慢慢走动了。
“冬瑜,把公子请过来。”觉得精神恢复差不多的长容长公主溜达了几步,由婢女扶着缓缓躺下,靠着引枕道。
不多时池灿走了进来。
“母亲找我?”
长容长公主抬眸,静静看着池灿。
“母亲觉得哪里不舒服么?”等了片刻,池灿问道。
“不是。”长容长公主沉默了一下,露出个淡淡笑容,“就是想看看你了。”
第808章 冰释
池灿眼神晃了晃,移向旁处。
片刻后,温热的手落在他手背上。
“母亲?”池灿颇不自在往回缩了缩手,却被那手按住。
长容长公主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灿儿,以前是母亲错了,母亲对不住你……”
“母亲说这个做什么?”池灿用力挣扎了一下,把手缩回去,这才觉得自在。
长容长公主抬手摸了摸池灿的头,叹息道:“经过这遭鬼门关,才恍然明白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比起生死来不值一提。灿儿,谢谢你给了母亲弥补的机会……”
池灿垂眸笑笑:“过去的事,母亲既然想明白了不重要,那么就不必再提了,以后向前看就好。”
长容长公主笑了:“嗯,以后咱们都向前看。”
“母亲觉得还好么?伤口处还痛不痛?”
“走动时有些痛,不过冠军侯夫人不是交代了么,到了这个时候需要适当活动。”提起乔昭,长容长公主神情与以往有几分不同,“她确实是个不一样的女子,以前,是我狭隘了。”
那个时候,她的魂儿都飘出体外了,冷眼看着那个女子镇定自若给她开膛剖腹,儿子的表现亦让她震动。
那时她才知道了什么是后悔。
她明明是爱儿子的,从生下那么一个精致漂亮的小人,到把他养成粉团般的娃娃,再到他渐渐褪去了稚气长大,那份爱从未停止过。
只是她任性地视而不见,直到濒死才明白过来。
现在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那个女孩子给予的机会。
“当初若是——”长容长公主想到了什么,话起了个头又停下来。
池灿心思通透,哪里不懂母亲想说什么,只觉针扎一般难受,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来:“母亲,不是说了,以前的事都不必再提了。”
无论是母亲的以前,还是他的以前,都没再提起的必要。
有些事错过了尚有弥补的机会,比如他与母亲的关系。
而有些事,错过了便是永远错过了,比如那份心动。
“对,不提了。”长容长公主亦觉失言,吩咐冬瑜,“把姑娘抱过来。”
不多时冬瑜便抱着婴儿走了过来。
天气微凉,女婴裹着夹薄棉的大红织锦襁褓,冬瑜笑着道:“殿下,姑娘长开了,很俊呢。”
池灿瞄了一眼,嫌弃皱眉。
明明还是那么丑,冬瑜姑姑说这话可真违心。
不过母亲听了高兴就好。
“我瞧瞧。”长容长公主抱不了孩子,便探头去看,一见就摇摇头,“远不如灿儿当初。”
冬瑜无奈笑笑。
这可真是亲妈和亲哥。
“灿儿,你看你妹妹,浑身上下就只有耳朵这里像你……”
“是么?我看看。”池灿端详良久,点头,“嗯,也是两只耳朵。”
半个月后,长容长公主发热不止,下腹坠痛,药石无效而亡。
长容长公主死于产褥热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各府上流传开来。
妇人生产本就是儿奔生,母奔死,何况长容长公主如此年纪,人们听后叹息一声,吩咐管事准备吊唁之物去了。
杨太后得到信后呆了许久,喃喃道:“该死的不死,该活的没活……”
来喜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气氛凝滞了一阵子,杨太后眼角流下两行泪来,声音带着无尽疲惫:“去替哀家盯着宗人府与礼部,长公主的丧事规格不得有任何疏漏……”
“是。”来喜领命而去。
长容长公主府很快便布起灵堂,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池灿换上孝服跪于堂前,神色怔然犹在梦中。
“冠军侯携夫人前来吊唁——”
邵明渊带着乔昭走进来上香磕头,池灿默默还礼。
“拾曦,节哀顺变。”邵明渊轻轻拍了拍池灿肩头。
池灿抬眼,勉强点点头,视线不由落在乔昭面上。
乔昭抿了抿唇角:“池大哥,抱歉——”
池灿摇摇头,轻声道:“心里早就有准备的,哪里用你说抱歉,其实还该谢你让我多陪了母亲这些天……”
后面的话池灿说不下去了,默默对二人一低头。
“侯爷与侯夫人这边请。”管事把二人引到待客之处。
这期间冬瑜跪在长容长公主灵前一侧,一直如隐形人般一言不发,哭肿的眼睛却从乔昭进来后就再没移开过。
见乔昭离去,冬瑜咬了咬唇,亦悄悄离开灵堂。
“姑姑找咱家有事?”自从长容长公主薨后,来喜按着杨太后的吩咐一直忙里忙外,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嘴唇干得起了一层皮。
“公公,我想见太后一面,有要紧事对太后禀报。”
“姑姑想见太后?”来喜有些意外,迎上冬瑜暗沉的眼神,心中不由一动,“莫非——”
后面的话来喜没有说,冬瑜亦没有接话,只是重重一点头:“拜托公公了。”
“好,姑姑随咱家走吧。”
二人转身往外走去,才走数步猛然停下来。
“公子——”看着出现在桂树旁的池灿,冬瑜吃了一惊。
池灿一身粗麻孝衣,衬得他明珠美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听了冬瑜的话凉凉一笑,问道:“冬瑜姑姑这是要去哪儿?”
冬瑜面色微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池灿目光移向来喜,神色更冷:“来喜公公想带冬瑜姑姑去哪里?”
来喜对这个煞星很是头疼,干笑着道:“有点事与冬瑜姑姑商量。”
“来喜公公来此是为了协助料理我母亲的后事,想来能与冬瑜姑姑商量的也是这个。既然如此,为何不与我直接商量?”
“呵呵。”来喜只剩下了干笑。
池灿扫冬瑜一眼:“正好我也有事找姑姑,冬瑜姑姑随我来吧。”
他说完转身便走,冬瑜想了想,抬脚跟上去。
二人很快一前一后走进一间屋子。
池灿双手环抱胸前,冷冷看着冬瑜:“现在冬瑜姑姑可以说说,究竟要去与太后说些什么了。”
“公子知道了?”冬瑜一怔。
池灿冷笑:“我不瞎。”
冬瑜迟疑了一下,在对方的逼视下终于难忍心中不忿,咬唇道:“太后是殿下的母亲,应该知道真相。”
第809章 无情
听到冬瑜的解释,池灿瞬间怒意冲天:“真相?你知道什么是真相?”
“姑娘是从殿下腹中取出来的,殿下也是因此而丧命!”
“所以你准备去找太后告状,让太后治冠军侯夫人的罪?”池灿攥紧了拳头。
冬瑜往后退了半步,面色却不见多慌张:“奴婢只是想让太后知道殿下真正的死因——”
“够了!”池灿毫不客气打算冬瑜的话,“你毕竟伺候了我母亲二十年,别逼着我对你动粗。母亲的真正死因需要质疑么?母亲就是死于难产,如果不是冠军侯夫人,母亲发作那一天就已经去了!”
那多出来的半个多月,是弥足珍贵的一段时光,想到这些日子与母亲的点滴相处,他对她便充满感激。现在却有人想要把她拖进麻烦之中,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决不允许!
冬瑜动了动唇,想要争辩。
“冬瑜姑姑有话尽管说,今天我们有大把时间。”
“公子有没有想过,当时有那么多太医与稳婆,殿下或许还有机会?”
“呵呵呵——”池灿笑起来,嘴角挂着讥讽,“难怪都说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当时是有很多太医与稳婆在,可他们已经对母亲判了死刑,冬瑜姑姑却对此视而不见吗?”
“公子——”
“说什么母亲还有机会,不过是你不接受母亲的死,心有不甘罢了!”
“公子,我与侯夫人无冤无仇,怎么会故意给她找麻烦?只是每个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当时侯夫人什么都没交代就敢给殿下剖腹,现在殿下去了,她难道不该承担责任吗?”
“她当时什么都不做,连来都不用来,那么我母亲一尸两命就半点责任都没有了。”池灿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看着冬瑜,“冬瑜姑姑真的没有不甘心?”
“公子,您为何这么说?”
“自然是因为母亲去了,偌大的公主府中那些男人都要驱散,不方便冬瑜姑姑与情人私会了。”
冬瑜猛然后退数步,脸上血色尽褪。
池灿却丝毫不留情面,扬眉冷笑道:“冬瑜姑姑不甘心这样的日子被打破,又不愿承认自己运气差,所以总要拉一个人一同倒霉,是不是?”
随着池灿步步紧逼,冬瑜不断后退,猛然摇着头:“公子,您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我是有情人不错,可是想要找太后禀明此事,绝对与此无关——”
“好了,冬瑜姑姑,母亲已经不在了,你的私事我亦不想关心。但你最好安分些,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倘若再想生事,那么我就要你和你的情人做一对同命鸳鸯!”池灿说罢,拂袖而去。
冬瑜呆愣许久,倚着门痛苦闭上眼睛。
乔昭与邵明渊回到府中,对着满桌佳肴皆没什么胃口。
“昭昭,长公主的事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因此影响了心情。”
乔昭笑笑:“并不会,当时我已经竭尽全力,现在自然无愧于心。只是想想池大哥如今孑然一身,有些唏嘘罢了。”
“放心,明天我还会过去帮忙。”邵明渊拍拍乔昭的手。
“明日我想回黎府看看了。”
生儿方知父母恩,她虽没有经历过生产,却亲自给长容长公主实施了剖腹取子之术,更能体会母亲的不易。
她想母亲了。
“去吧,等我帮完忙就去黎府接你。”
来喜回到宫中,把冬瑜的异常禀报给太后。
“你是说冬瑜有事要禀报哀家,却被灿儿拦下了?”杨太后轻轻**着长长指甲,喃喃道,“莫非长公主的死另有隐情?”
来喜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应声。
“来喜,想办法带冬瑜来见哀家,灿儿总不可能一直盯着她。”
“是。”
来喜得了太后吩咐,到底是得了机会把冬瑜带到了慈宁宫。
看着神色紧张的冬瑜,杨太后笑了笑:“冬瑜,你也是从宫中出去的,现在不过是回家而已,不要紧张。”
“是,太后。”
“那天你不是要见哀家吗?有什么话对哀家说?”
“奴婢——”
“慢慢说,哀家听着呢。”
冬瑜神色变幻莫测,在太后的注视下,扑通跪了下来:“回禀太后,殿下生前曾对奴婢提过姑娘的生父是何人……”
公子已经警告过她,殿下剖腹产子的事万万不能提,那么只有以此才能搪塞过去。
杨太后目光一缩,声音转冷:“是公主府上那些男人中的一个?”
“正是——”
杨太后摆了摆手,阻止冬瑜再说下去:“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是哪个有什么区别?罢了,你退下吧。”
冬瑜悄悄松了口气:“奴婢告退。”
杨太后闭上眼睛,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等等。”冬瑜退到门口,杨太后忽然睁开了眼。
冬瑜立刻停下来。
“冬瑜,你来。”
冬瑜恭敬走上前去。
“那个孩子可还好?”
听杨太后提起孩子,冬瑜一颗心莫名提了起来:“姑娘挺好的,这几日又长胖了些。”
“挺好?没了母亲的婴儿怎么会好?”杨太后声音冷冷的,没有丝毫波动。
冬瑜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心猛然跳了一下。
“冬瑜,你伺候了长公主二十来年,是个聪明的,应该明白哀家的意思吧?”
“太,太后!”冬瑜晃了一下身子,脸色苍白如雪。
“怎么?”
冬瑜扑通跪了下来,不断给杨太后磕头:“太后,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杨太后一言不发,漫不经心**着指甲。
冬瑜依然在磕头,一下又一下,很快雪白的额头就一片淤青。
杨太后始终没有制止,就这么冷眼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道:“够了。”
冬瑜停下来,浑身颤抖盯着光可鉴人的金砖。
“去吧,哀家等你的回复。”
“太后——”
“冬瑜,哀家说了,你是从宫里出去的,这里原就是你的家。慈宁宫里正好空缺一名女官,等你办好了这件事,便回来吧。”
冬瑜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太后不耐烦扬眉:“还不去!”
良久后,冬瑜低低应了一声是,默默退了出去。
第810章 抉择
离开皇宫回到长公主府,冬瑜把自己关到房中痛哭一场,拿冷帕子敷了眼睛,这才走了出来。
长容长公主身份尊贵,需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此时外面依然忙忙碌碌,哀乐声声。
冬瑜去了安置女婴之处。
两名乳母一见冬瑜来了,忙站起来问好。
“我来看看姑娘。”
“姑娘在里间睡呢。”
“不要紧,我就是看看,你们忙自己的吧。”
如今长公主府中除了正儿八经的主子池灿,就属冬瑜的话管用,两名乳母屈膝对冬瑜行了礼,任由她走了进去。
内间明显要比外间暖和一些,小小的婴儿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
冬瑜轻轻走过去,在一旁小杌子上坐下来,仔细端详着女婴。
女婴的头发依然很稀疏,脸蛋却丰润许多,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垂着,两只胳膊举在耳边,握着小拳头。
冬瑜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姑娘的眼睛,很像殿下呢。
女婴安静睡着,忽然动了动嘴角,吐出一个泡泡。
冬瑜别开眼,咬了咬唇,伸出手去。
她伺候了长公主二十来年,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要舒坦,一双手白皙柔嫩如少女,悄无声息落在婴儿脖子上。
尚未满月的婴儿脖子纤细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折断了。
而这份脆弱中,又带着不可思议的柔软温热。
冬瑜火烧般缩回手,额头汗珠滚滚而落。
不行,她下不了手!
女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瘪嘴哼了两声,冬瑜忙轻轻拍着她小小的身子。
得到抚慰的女婴又睡了过去。
冬瑜不由扭头看了门口一眼。
两名乳母再过一会儿定然会进来的,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思及此处,冬瑜用力咬了咬唇,拿起一旁的软枕往女婴脸上一放,别过头去。
屋内一丝动静也无,过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便看到女婴连挣扎的力气都无,只有露在外面的两只小手微微动着。
冬瑜猛然掀开软枕丢到一旁,看着脸蛋通红的小小婴儿,狠狠咬着手背才克制着情绪没有崩溃。
好一会儿后,女婴才缓过劲来,如小猫一样发出微弱的哭声。
两名乳母听到动静,很快一前一后走进来。
“不知怎么就哭了。”冬瑜勉强露出个笑容。
走在前面的乳母很快把女婴抱起来,一边哄着一边笑道:“姑娘可能是尿了。”
看着两名乳母熟练配合着给女婴换尿布,冬瑜站起来:“二位妈妈忙吧,回头我再来看姑娘。”
“您慢走。”
冬瑜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女婴非常乖巧,两名乳母替她换尿布时便一声不哭了,甚至睁开眼睛,恰好与冬瑜对上。
冬瑜曾听说这么大的孩子其实看不了这么远,可这一刻不知为何,就是觉得那小小女婴在看着她。
愧疚如海浪,铺天盖地而来。
“你们定要把姑娘照顾仔细了,不能辜负了殿下的信任。”
“姑姑放心。”两名乳母忙保证。
冬瑜这才挑开门帘快步走出去,到了外面越走越快,仿佛有恶犬在后面追。
一口气跑回屋中,冬瑜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背靠着门缓缓蹲下去。
池灿察觉冬瑜久不出现,立刻吩咐人四处去找。
不多时下人前来禀报:“公子,冬瑜姑姑的房门反锁着,喊门没有反应。”
池灿听了皱眉:“去看看。”
来到冬瑜房门前,果然房门紧闭。
“桃生,把门踹开。”
“嗳。”得到吩咐的桃生走上前去,呸呸往手上啐了两口。
其他人忍不住翻白眼。
公子怎么选了个这么蠢的当小厮,让他踹门,他往手上吐唾沫做什么?
桃生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后退两步,忽然加速冲了过去,猛然把门踹开了。
一道身影在房梁下摇晃着。
看清里面情形的人不由惊叫起来。
“把人放下来!”
众人七手八脚把悬梁的人放下。
池灿走过去,看着被解下来的人问:“怎么样了?”
“已经没气了。”
池灿立在那里,一时无言。
“公子,这里有一封信,是冬瑜姑姑留下的。”桃生从桌案上拿起一封信给池灿送过来。
池灿伸手接过,打开来匆匆扫过,随后交给桃生。
桃生瞄了一眼,失声道:“原来冬瑜姑姑是舍不得殿下,殉主了!”
“冬瑜姑姑真是忠义啊。”
这样的说法很快便在长公主府中流传开来,而后又传到外面去。
无数人提起冬瑜都要赞上两声,池灿默默听着,却无论如何不相信冬瑜的死是这个理由。
倘若是殉主,那在他母亲去世时就该殉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去查查今日冬瑜都去了哪里。”
池灿交代下去不久便得到了回禀:“角门的门房说早上时隐约看到冬瑜姑姑从外头进来。”
“这叫什么话?看到就是看到,隐约是什么意思?”
“门房说当时无人叫他开门,他正好去了一趟茅厕,回来时只看到一个背影,所以不确定。”
池灿想了想,再问:“之后呢,她还去过何处?”
虽然门房不确定,但他相信冬瑜定然是出去过了,不然不会突然寻了短见。
至于没有经过门房就能进来,冬瑜在长公主府管事近二十年,想要弄一把角门钥匙还是不难的。
“冬瑜姑姑还去看了姑娘。”
“把两名乳母叫来。”池灿吩咐完,摇摇头,“罢了,我过去问吧。”
听两名乳母说完,池灿揉了揉眉心,冷着脸道:“这么说,你们身为姑娘的乳母,却留姑娘与别人单独待在一起?”
两名乳母吓得跪地连连讨饶。
池灿冷冷盯着两名乳母:“你们记着,以后无论任何人来看姑娘,你们都必须守在一旁,这个任何人亦包括我!这次念在你们初犯,暂且饶过,再有下次我就命人把你们活剐了喂狗!”
若不是想着母亲去世,那么小的娃娃再换乳母的话怕难以适应,他现在就想把这两个人推出去喂狗了。
池灿看了熟睡的女婴一眼,无声叹气。
他大概能猜到冬瑜为何会走上绝路了。
第811章 生变
池灿走到女婴身边,凝视着她的眉眼。
小小的女婴还未长开,但眉眼已经依稀能看出长容长公主的影子。
修长的手指描绘着女婴眉眼的轮廓,池灿想:这个丑娃娃还是有些像母亲的,不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你知不知道,活下去没那么容易呢。”池灿低喃。
这个女婴的存在,是皇室荒唐活生生的证据,是太皇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冬瑜姑姑被逼死了,以后还会有谁为此丧命呢?
太皇太后——
池灿想到杨太后,渐渐握紧拳头。
那是他的外祖母,是他任性活到现在的靠山,然而如果能选择,他情愿长于普通人家,也不想领教皇家的无情凉薄。
杨太后听闻冬瑜殉主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没出息的东西!”
来喜低了低头,没有吭声。
“灿儿呢?”
“公子每日都会去看那个孩子。”
杨太后眼中闪过几分疑惑。
她以为灿儿对那个孩子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难道说想错了?
灿儿是个聪明孩子,定然能猜出冬瑜自尽的真实原因,那么每日去看望那个孩子,实则是向她传达要保住那个孩子的意思?
这个猜测让杨太后很不快,顾及池灿是她一直疼爱的外孙,便把那份杀机暂且按耐下来。
时光如梭,新帝孝期已出,很快便到了新年,改年号为泰祥,这一年称为泰祥元年。
在杨太后的催促下,新帝大婚一事亦提上了议程。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之时,泰祥帝大婚,娶杨氏女为后。
帝后大婚的热闹自是不必多说,整个京城都仿佛沉浸在喜悦之中,一扫国孝的沉闷。
然而洞房之夜,泰祥帝看着凤冠霞帔的皇后却发了愁。
他目前对睡女人好像没有一点兴致,只要一靠近女人便会想到那夜大火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奔跑,还有噩梦中黎氏那一推。
沉重的凤冠压得皇后几乎抬不起头来,可泰祥帝迟迟没有动静,她便只能这么熬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托着小儿手臂粗的龙凤喜烛的烛台渐渐堆满了烛泪。
皇后终于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皇上,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泰祥帝眼看拖不下去了,对礼官点头示意。
很快系着红绸的一对龙凤杯盏就端了上来。
在礼官的主持下,帝后喝过合卺酒,女官伺候皇后脱去凤冠霞帔,帝后二人各自去沐浴更衣。
换上大红里衣的皇后由宫女扶着坐回雕龙刻凤的床榻上,静静等待着皇上的到来。
夜渐渐深了,外头终于传来脚步声。
皇后微微松了口气,挺直腰板。
泰祥帝走了进来,命宫婢们全都退下,挨着皇后坐下来。
“皇上——”皇后心里一阵紧张,红着脸唤道。
泰祥帝执起皇后的手,眼睛半眯:“朕好像有些醉了,睡吧。”
皇后眼巴巴看着泰祥帝一头倒下来,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不由目瞪口呆。
皇上好像就喝了一杯合卺酒,这就醉了?
满心复杂的皇后叹口气,安静躺在了泰祥帝身边。
按着规矩,帝后大婚一个月内皇上都该歇在皇后寝宫,可人们惊讶发现帝后成亲一个月后皇上依然不翻其他嫔妃的牌子,不是睡在皇后那里,就是睡在书房。
杨太后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宫里已经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眼下最重要的是皇后早日诞下嫡子,坐稳后位,这样他们杨家才能安稳。别说皇上只是月余不临幸其他嫔妃,一两年不翻其他嫔妃的牌子才好呢。
在皇后前来请安时,杨太后特意点了出来:“皇后,这个时候你可不要想着什么贤良淑德的名声劝皇上雨露均沾,趁着现在皇上专宠于你,早早怀上孩子才是正经。”
皇后听了只能在心里苦笑。
大婚一个多月以来皇上连碰都没碰过她,她占着专宠的名声却还是处子之身,其中苦楚又该向谁诉说呢?
杨太后见皇后神情有异,以为她转不过弯来,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是皇后,又是新婚,帝后龙凤和鸣是国之幸事,没有不长眼的会拿这个说话。等你怀上孩子,再提议皇上雨露均沾,那时别人只会赞你贤良大度,现在你可千万别犯傻。”
皇后越听心里越难受,勉强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太皇太后提点。”
杨太后笑起来:“你是我的侄孙女,我不疼你疼谁呢?”
杨太后说着拍拍皇后的手:“去吧,好好照顾皇上,至于那些嫔妃与庶出的皇子皇女,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不必记在心上。”
“是。”皇后乖巧点头。
然而杨太后口中“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很快就成了最让人揪心之事。
春夏交接的那几日,宫中不少人患了风热之症,发热的人渐多,很快伺候二皇子的内侍们便发现二皇子发烧了。
新帝多年无子女,对子女的重视不同于一般帝王,二皇子一病非同小可,很快就请了御医们会诊。
可令众御医不解的是,二皇子明明只是风热症状,身体却一日比一日衰弱下去,到了第四日夜里浑身一阵抽搐,竟然就没了。
泰祥帝大恸,狠狠发作了两名御医,可还没等心情缓过来,就有内侍急急来报:“皇上,二公主出现了发热症状!”
“什么?二公主也发热了?”泰祥帝只觉一个重锤落在心头,险些站立不住,厉声道,“立刻传御医们前去会诊,倘若二公主有半点差错,朕就要他们的命!”
御医们战战兢兢前往二公主寝宫替二公主诊断,泰祥帝百般不放心,干脆移驾二公主寝宫守着。
有皇上在一旁,御医们压力更大了,偏偏二公主表现出来的就是风热症状,用药后却迟迟不见好转。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泰祥帝气得狠狠踢翻了一把椅子。
这时响起匆匆脚步声,一名内侍惨白着脸奔进来,扑通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说!”泰祥帝厉声道。
“皇,皇上,大皇子不……不行了……”
第812章 苦果
听到大皇子不行的消息,泰祥帝直接就坐到了地上,眼神发直,吓得内侍们全都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好一会儿后,泰祥帝伸手指着太医们嘶声道:“去给大皇子看诊!大皇子要是出了事,朕诛你们九族!”
众太医双腿打颤往外跑去,殿内瞬间空了下来。
泰祥帝眼珠转了转,怒道:“留下几名太医给二公主诊治!”
跑在最后面的三位太医脚步一顿,折返回来。
泰祥帝由内侍们扶着站了起来,冷着脸道:“治不好二公主,朕同样要你们的命!”
留下来的三名太医等泰祥帝拂袖而去,苦着脸互视一眼,最终其中一位低叹道:“还好,比诛九族强多了。”
泰祥帝赶到大皇子住处,正看到李院使替大皇子针灸,才一岁多的幼童双目紧闭,一张小脸苍白中泛着青色。
只看了这一眼,泰祥帝心中就骤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魏无邪忙扶住泰祥帝,伸出去的手却是冰凉的。
几位皇子皇女陆续出事,这才安稳下来的局面看来又要发生变化了。
“太皇太后驾到——”
通禀声才落,杨太后就由人扶着快步走了进来。
“皇祖母——”泰祥帝一见杨太后过来,眼角一酸流下泪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几个孩子怎么会陆续病了?”杨太后沉着脸问道。
原本听闻二皇子病了,她还有些不以为然,这么大的孩子本就爱生病的,总要养到三岁以后才好些。
可没想到二皇子眨眼就没了,她这里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二公主与大皇子又接连病倒了。
听到大皇子病重,杨太后是真的慌了。
皇上可只有这么两个皇子,二皇子已经去了,大皇子要是再有个好歹,那可真的是麻烦了。
这时李院使收了针,一边擦着额头冷汗一边给泰祥帝与杨太后见礼。
“这个时候还行什么礼!大皇子到底怎么样?”杨太后急切问道。
“回禀太皇太后,大皇子患了风热之症。”
“风热之症?风热之症为何会如此严重?先前你们说二皇子与二公主是风热之症,现在说大皇子还是风热之症,小小的风热之症你们一群太医都束手无策?”杨太后越说越怒,“李院使,几位皇子皇女真的是风热之症吗?还是有别的问题你们不敢说?”
“别的问题?”没等众太医在杨太后的逼问下有所回应,泰祥帝便大吃一惊,“难道有人给皇子皇女们下毒?”
李院使扑通跪下来:“皇上,臣等不敢欺君,几位皇子皇女确实是风热之症引起,只是——”
“只是什么?”泰祥帝喝问。
李院使左右扫扫,把头低下来。
“你们都退下。”杨太后开口道。
很快殿中只剩下李院使一位太医。
“说吧。”杨太后冷冷道。
李院使趴在地上,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臣反复看诊,几位皇子皇女确实起于风热之症,病情之所以迅速恶化,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几位皇子皇女从胎里带的弱症——”
“胎里带的弱症?”泰祥帝惊呼一声,猛然后退数步,眼珠渐渐不动了。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魏无邪焦急问道。
泰祥帝的反应同样让杨太后吃了一惊。
过了片刻,泰祥帝眼珠转了转,失魂落魄问道:“怎么会这样?几位皇子皇女出生时分明好好的!”
李院使低头不吭声了。
那么小的娃娃,究竟如何哪是刚出生就能看出来的,总有些病症慢慢才会显露出来。
“李院使,太医院中医术以你为首,你可不要胡言!”杨太后语带警告道。
李院使重重磕了一下头:“微臣不敢!”
本来这话他是半个字不敢说的,一位皇子胎里带弱症也就罢了,现在三位都这样,这只能说明问题很可能出在皇上身上。
倘若以后出生的皇子还是如此,那——
后果如何,李院使稍一细想便惊出一身冷汗。
可是现在大皇子危在旦夕,他身为太医署院使若是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命同样不保。
“你的意思是几位皇子皇女先天体弱,所以一个小病症都可能有性命之忧?”杨太后问道。
李院使双手伏地,轻轻颔首。
杨太后倒抽一口冷气,不由看向泰祥帝。
这个孙子早些年生的几个孩子就陆续夭折了,现在又出现这种状况,这样说来,李院使说的十之八九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泰祥帝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停摇头,忽然想起来什么,厉声道,“叫陈院判来!”
陈院判便是睿王府的良医正,泰祥帝登基后升了太医署院判,地位仅在李院使之下。
陈院判很快便赶了过来。
“陈院判,你随朕来!”泰祥帝一甩衣袖,往内殿走去。
陈院判扫了李院使一眼,匆匆跟上。
泰祥帝走进内室,双手扶住桌案,微微颤抖着。
陈院判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吭。
气氛凝固了片刻,泰祥帝语气沉重开口道:“陈院判,刚刚李院使说几位皇子皇女是胎里带的弱症,所以一点风吹草动就受不住了,你说……你说会不会与朕当初提前破戒有关?”
陈院判浑身一震,看着泰祥帝流露出的绝望眼神,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臣……臣不敢妄断……”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泰祥帝越想越恐慌,来回在室内打转。
如果真是因为提前破戒才有了现在的局面,难道说以后生出的孩子都会如此?
想到夭折的二皇子以及危在旦夕的大皇子与二公主,泰祥帝一颗心都要碎了。
急切的脚步声传来,魏无邪在外面喊道:“皇上,出,出事了!”
一听这话,泰祥帝心中咯噔一下,慌忙走了出去。
跟在魏无邪身边的内侍跪着爬到泰祥帝面前:“皇上,二公主殁了……”
泰祥帝眼前一黑,直直往下栽去。
“皇上——”魏无邪骇然扶住泰祥帝。
泰祥帝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魏无邪身上,气若游丝道:“大皇子……务必保住大皇子!”
第813章 迟
泰祥帝本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了,交代完发现还是清醒的,强撑着站直身子:“扶朕去看大皇子!”
此时大皇子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在场的太医们面如死灰,正竭尽全力做着最后的努力。
“皇儿,皇儿,你不能有事啊——”泰祥帝**着大皇子小小的脸蛋,哽咽道。
“皇上,不如请冠军侯夫人来试试看吧!”陈院判提议道。
李院使猛地看了陈院判一眼。
当初先皇出事就是靠着冠军侯夫人一手针灸之术延续寿数的,只不过这件事除了当时在场之人,对任何人都不能再提起,包括新皇,是以他犹豫许久还是不好贸然提出请冠军侯夫人前来。
陈院判是怎么了解到冠军侯夫人医术的?
泰祥帝眼睛一亮:“对,对,冠军侯夫人是神医弟子,一定能救大皇子的,快去把冠军侯夫人给朕请过来!”
冠军侯府接到皇上口谕后,在内侍的催促下,乔昭只顾得上换了一件衫子就出门了。
邵明渊跟着钻进宫中派来的马车。
“侯爷——”内侍有些意外。
邵明渊一脸严肃:“皇子抱恙,为臣子者既然知道了哪能安心在家等着,我跟过去在前殿替皇子祈福吧。”
看着撂下来的车门帘,内侍抽了抽嘴角。
冠军侯哪里是不放心皇子,分明是不放心媳妇啊,难怪人们都传冠军侯爱妻如命。
这个时候他一个内侍当然没必要与冠军侯理论,爱去就去呗,反正大皇子若是平安一切都好说,若是不妥,不知多少人要倒霉呢。
想到这里,内侍重重叹了口气。
马车内,乔昭与邵明渊挨着坐下来,由马车的颠簸可以感觉到车夫的急切。
“看来大皇子情况很不妙。“乔昭低声道。
这个时候,宫外尚未传出二公主殁了的消息。
邵明渊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道:“这就是李神医所说的后患吧?”
最近这次南行,李神医特意叫他叙话,便是提醒他注意此事,避开风波。
“十有八九便是了,李爷爷虽没有明说,我却请教了他老人家当初开出的药方,根据其中几味药性推测,提前破戒的话对患者子嗣与其本人都会有影响……”乔昭声音越发低了。
邵明渊听得心头一跳:“眼下对子嗣的影响已经证实,那么对本人的影响——”
乔昭脸色陡然红了一下,轻咳一声道:“因禁了一段日子,刚破戒那段时日患者会疯狂沉迷女色,这样就把不稳的根基越发弄坏了,时间一久,等好不容易积聚的精气耗尽,患者恐怕会对妇人敬而远之……”
邵明渊脸色微变。
平常人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认命,可皇上要是子嗣出了问题,又不近女色,会变成什么样真的难以预料。
马蹄敲击青石板路的声音更急了,随着离皇宫越近,邵明渊脸色越发难看。
乔昭轻轻握了一下邵明渊的手:“别担心,我会多加小心的。”
“这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开的问题,就怕大皇子出了事,皇上迁怒于你——”
乔昭微微一笑:“要真是那样,我相信皇上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把我如何的。”
二人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帘立刻被人掀起:“侯夫人,请您快些下车吧。”
乔昭下了马车,发现一旁竟有肩舆等着,内侍扶她上了肩舆,还未坐稳便有四名内侍抬着她飞奔起来。
“冠军侯夫人到了,冠军侯夫人到了——”内侍一路大喊,乔昭下了肩舆被两名内侍一左一右拉着往内奔去。
乔昭只觉喉咙里冒了火,连呼吸都困难了,却生不出抱怨来。
稚子无辜,无论是不是皇子,想到那么小的孩子性命垂危常人都会心生不忍。
里面有交织的哭声传来,乔昭因奔跑而急跳的心陡然一沉。
令人窒息的气氛扑面而来。
乔昭走进去,便看到众太医跪倒一片,泰祥帝抱着柱子呜呜哭着,杨太后则瘫坐在椅子上,神情麻木。
“臣妇拜见皇上,拜见太皇太后。”乔昭恭敬见礼。
泰祥帝哭声一停,抹了一把眼泪,像是见到救星般奔过来:“侯夫人,你快随朕来救大皇子,朕的大皇子难受呢……”
乔昭随着泰祥帝进了里边。
里边一位嫔妃正撕心裂肺哭着。
泰祥帝一皱眉:“哭什么,别吓着大皇子!”
女子哭声一顿,看到是泰祥帝,死死咬着手背发出呜呜的声音。
乔昭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大皇子。
小小的孩子蜷缩着身体,已是悄无声息。
乔昭垂下眼帘,伸出手去检查,眼角渐渐酸涩起来。
“侯夫人,大皇子怎么样了?”
乔昭收回手,看向泰祥帝。
泰祥帝眼巴巴望过来,神情忐忑,全然看不出帝王的威严。
乔昭后退一步屈膝行礼:“皇上,大皇子……已经去了……”
泰祥帝眼睛猛然睁大三分,不停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大皇子刚刚还抓着朕的手呢,抓的是朕的大拇指……”
大皇子的母妃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皇上节哀——”无数人跪着痛哭。
他们哭的不只是大皇子的早夭,更多的是接下来的命运。
“大皇子真的没了?”泰祥帝失魂落魄走到床边,把脸贴到大皇子的小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迟迟感觉不到孩子温度的泰祥帝终于彻底死了心,失魂落魄直起身子,目光死死盯着跪倒一片的人。
众人感觉到了危机,全都把头死死低着一动不敢动。
泰祥帝神色扭曲,厉声道:“你们都是怎么照顾皇子的?现在主子都没了,你们这些狗奴才还想活着?来人,给朕把这些混账东西拖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泰祥帝不顾太监宫婢的哀求,目光转向跪地的太医。
“李院使,你身为太医署众太医之首,却连小小的风热之症都治不好,耽误了皇子皇女病情以致皇子皇女夭折,实在罪该万死!来人,把李院使和这些庸医统统拖下去砍了!”
第814章 起疑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众太医伏地痛哭。
先皇拿“仙丹”当饭吃,他们提心吊胆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新皇继位,觉得能安心点了,谁知竟遇到了这等祸事。
“太医”这口饭真不是人吃的。
李院使瘫坐在地上,反而神情麻木没有哭喊。
早在先皇出事的那日他就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能多活一年已经是运气了,罢了,听天由命吧。
“皇上,太医们也算尽力了。”杨太后一脸沉重道。
她可不能由着皇上发泄悲痛,以后宫里人头疼脑热还指望这些太医呢。
更何况皇子皇女接连夭折实在蹊跷,倘若李院使说的是真的,那么根子十有八九出在皇上身上,将来总要靠太医们想办法的。
听杨太后这么一劝,泰祥帝清醒了些,狠狠盯着跪倒一片的太医,最后处置了几名最先给皇子皇女们看诊的太医。
其他太医逃过一劫,深感庆幸的同时看着同僚的下场亦不好受,大气都不敢出跪在一旁候着。
泰祥帝看向乔昭。
感受到泰祥帝的视线,乔昭规规矩矩屈了屈膝。
许久后,泰祥帝开口道:“侯夫人回去吧。”
“臣妇告退。”
乔昭出了后宫,与等在前殿的邵明渊碰面。
“怎么样了?”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后,邵明渊悄悄问。
乔昭摇摇头:“大皇子殁了。”
邵明渊叹了口气。
“二公主也殁了。”
“那么——”
乔昭苦笑:“整个皇宫,只有大公主一个孩子了。”
“大公主情况如何?”
“目前没有听说,应该还没事。”
“这有些奇怪,如果几位皇子皇女的夭折与皇上提前破戒有关,为何大公主会没事?”
乔昭靠着车壁疲惫垂下眼帘:“这要见到大公主才能知道了。”
邵明渊揽住乔昭的肩,叹道:“恐怕等皇上从丧子悲痛中缓过来,就要想到大公主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传你进宫。”
翌日,泰祥帝罢朝,举朝上下皆知道了三位皇子皇女夭折的消息。
公主也就罢了,皇子可是关系着江山传承之事,短短时间内全都夭折,这可太让人不安了。
皇上已经三十多岁了……
劝慰的折子如雪花飞进宫中。
泰祥帝趴在高高堆起的折子上默默垂泪。
“皇上,您多少吃点吧。”魏无邪立在一旁劝道。
泰祥帝看了魏无邪旁边端着托盘的小太监一眼,摇了摇头,又了无生趣趴回折子上。
“太皇太后驾到——”
泰祥帝这才缓缓站起来,迎出去。
“皇祖母——”
看了一眼泰祥帝的状态,杨太后摇摇头:“皇上,你是一国之君,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能这般颓废!”
泰祥帝抹了抹眼角:“皇祖母,孙儿真的好伤心——”
杨太后重重叹口气:“皇上还年轻,子嗣还会再有的。”
“可是那几个孩子都出了事,孙儿怕——”
杨太后打断了泰祥帝的话:“皇上不要听御医们危言耸听,大公主不是好端端的吗?”
无论如何,皇上生不出健康子嗣这种消息是断断不能传出去的,现在对外面的说法是三位皇子皇女染了时疫夭折。
“大公主?”泰祥帝一怔,眼睛骤然焕发出神采,“对,对,大公主还没事,孙儿要去看看大公主。”
“皇上!”看着急慌慌往外跑的泰祥帝,杨太后无奈喊了一声。
泰祥帝停下来,不解看着杨太后。
杨太后上前一步,替泰祥帝整理一下仪容,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是九五之尊,不是闲散王爷了,要时刻记着这一点。”
这个孙子被儿子放养了多年,本来就没储君的样子,却直接当了皇上,实在让人无奈。
“孙儿知道了。”泰祥帝辞别了杨太后,迫不及待往玉芙宫而去。
帝后大婚后封了几名育有子女的妾室为妃,这玉芙宫便是黎皎的居所。
黎皎这两日心情亦经历了大喜大悲。
最开始知道二皇子夭折后,她还窃喜过,然而当二公主与大皇子陆续夭折后,她彻底慌了。
三位皇子皇女都出事了,如今只剩下她的大公主,那么同样的厄运会不会降临在大公主头上?
尽管黎皎失望过大公主不是儿子,可在这宫中,特别是皇上子嗣稀少的情况下,有子嗣与无子嗣的嫔妃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黎皎格外清楚这一点,便越发怕大公主出事。
“皇上驾到——”
黎皎抱着大公主的手一紧,刚刚起身泰祥帝就走了进来。
“臣妾拜见皇上。”
“大公主可还好?”泰祥帝迫不及待问道。
“大公主一切安好。”黎皎轻轻拍了拍大公主,“玉儿,喊父皇。”
“父皇。”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大公主对着泰祥帝伸出双手,简单吐出一个字,“抱。”
“嗳。”泰祥帝应了一声,把大公主接过来,亲昵蹭了蹭她柔嫩的脸蛋。
大公主咯咯笑起来。
“皇上,大公主见到您来了,高兴呢——”
泰祥帝冷冷扫了黎皎一眼,黎皎不由咽下了后面的话。
“照顾好大公主。”泰祥帝把大公主交回黎皎手中,未再多言,转身便走。
“臣妾恭送皇上。”未等到回应的黎皎待泰祥帝走远后直起身来,神色变幻不定。
皇上刚刚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自打皇上从清凉山回来后,越来越奇怪了。
泰祥帝回了前殿立刻传来李院使与陈院判,交代道:“你们二人仔细给大公主瞧瞧,看大公主有没有胎里带的弱症。”
不多时两名御医前来回禀,话中意思差不多:“大公主虽有些不足之症,比之其他皇子皇女却强上许多,精心养着等成人后便与常人无异了。”
“也就是说,大公主不会像其他皇子皇女那样了?”
李院使与陈院判互视一眼。
皇上真会为难人,壮实如牛的汉子还可能急病而亡呢,何况奶娃娃,这谁能保证啊。
无论如何腹诽,皇上的话还是要回答的,李院使婉转道:“调养得好,大公主不会因先天不足而受累。”
“那便好。”泰祥帝松了口气,而后神色冷峻起来。
第815章 不行
“大公主为什么没事?”
李院使与陈院判吃了一惊,不由面面相觑。
泰祥帝神色越发冷了:“为何只有大公主没事?”
“李院使,你说!”
“这——”李院使为难沉吟着。
他只是个大夫,又不是活神仙,他怎么知道啊。
“陈院判?”泰祥帝看向陈院判。
“或许……或许因为大公主是皇上调养近一年后的第一个孩子……”
泰祥帝腾地站了起来,杀气冲天。
他要去弄死黎氏!
“也或许……是大公主的母妃体质特殊?”陈院判望着拔腿往外走的泰祥帝补充一句。
泰祥帝猛然停住了脚。
玉芙宫中,黎皎听了两位太医对大公主的诊断后,彻底放下心来,吩咐内侍道:“去请冠军侯夫人进宫来,就说本宫想她了。”
她的大公主没事,这意味着她现在是唯一育有皇家子嗣的嫔妃,在短时间内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将会无人能及。
她倒要看看,这个时候黎三还怎么对她摆侯夫人的架子。
“贤妃请我进宫一叙?”接到消息的乔昭只觉好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婉拒道,“请公公回去对贤妃娘娘说,我偶感风寒,不敢进宫把病气过给贵人。”
待内侍一走,乔昭便对邵明渊道:“看来大公主情况不错。”
邵明渊冷笑:“贤妃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
大公主的出生就是最好的证明,泰祥帝破戒与黎皎脱不开关系,无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被皇上厌弃是逃不掉了。
得到内侍回复,黎皎气得咬了咬唇。
黎三竟然拒绝了,她以为自己是谁?
“皇上驾到——”
听到内侍传报,黎皎平复了一下心情,唇角微弯起身迎出去。
“臣妾拜见皇上。”
泰祥帝没有回话,抬脚往内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黎皎面上有些难堪,转念一想,皇上许是还为夭折的三名皇子皇女伤心,这才释然,等了一会儿不见泰祥帝开口,干脆起身跟了进去。
“大公主呢?”看着黎皎走进来,泰祥帝沉着脸问。
“大公主睡了。”黎皎打量一下泰祥帝神情,趁机告状,“大公主想三姨母了,臣妾派了人去请,可惜三妹不得闲——”
话音未落,一个耳光就打了过来。
清脆的响声在耳边回荡,黎皎整个人懵了,捂着脸颊喃喃道:“皇上——”
“巧舌如簧的贱人!”泰祥帝一把拽过黎皎,把她推到了床榻上,欺身压上去。
“皇上——”黎皎震惊之下,下意识推拒了着。
泰祥帝缚住她的手,反手又打了一个耳光,眼睛冒着红光。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因为这贱人体质特殊!
一想到三名皇子皇女都是因为他提前破戒而夭折,甚至将来的子嗣都会遭遇同样的厄运,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女人所赐,泰祥帝就恨得要死。
可是他还不能要这个女人的命,倘若大公主无事不是因为大公主是他破戒后的第一个孩子,而是因为这个贱人体质特殊,那么他还要靠她孕育出健康的子嗣……
不知过了多久,泰祥帝狼狈起身,铁青着脸拂袖离去。
良久后,黎皎转了转眼珠,抓着支离破碎的衣裳坐起身来,脸色却难看极了。
皇上这是……不行了?
不,不可能,皇上还不到四十岁,怎么会不行了?
从玉芙宫离开的泰祥帝几乎是崩溃的。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不近女色,因为没有这个冲动,然而不想与不能是完全不同的。
难道说他从此不能人道了?
泰祥帝一想就觉暗无天日,脚一软往下栽去。
“皇上!”跟在身后的内侍们大吃一惊,忙把他扶住。
“去,去凤藻宫。”泰祥帝抖着声音道。
他没有问题的,一定是对那个贱人太厌恶了,才提不起兴致。
对,就是这样!
泰祥帝匆匆赶到凤藻宫,劈头盖脸问道:“皇后呢?”
宫婢忙道:“皇后正在花园赏花。”
泰祥帝拔腿便向花园奔去。
彼时花开正好,皇后正低头轻嗅一支盛开的蔷薇,听到动静不由回头,见是泰祥帝忙屈膝行礼。
泰祥帝拉起皇后便走。
“皇上?”皇后诧异不已。
泰祥帝却不说话,把皇后拉进屋中,冷喝道:“你们都出去!”
待内侍们鱼贯而出,泰祥帝立刻把皇后往床榻上一推,跟着倒了下去。
“皇上,这是白日,您,您不能——”
“朕是皇上,有什么不能?”面对皇后,泰祥帝到底多了几分尊重,给了一句解释。
带着几分狂暴气息的吻落在身上,皇后眼角滑出一滴泪,最终顺从下来。
成亲半载她还是处子之身,这份耻辱不能对外人道一个字,她总不能一直背负着。
约莫一刻钟后,直挺挺躺在床榻上的皇后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泰祥帝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就这么静静过了许久,泰祥帝深深看皇后一眼,狼狈而逃。
李院使与陈院判听闻皇上召见,心里就开始直打鼓。
几位皇子皇女都没了,大公主刚刚看过,应该不会再有更严重的事了吧?
“李院使请。”
“陈院判请。”
到了御书房门口,二人互相推让着。
“李院使是上官,理应先请。”
“陈院判伺候皇上最久,我虽厚颜占了院使的位置,却远远不如,还是陈院判请。”
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谁冲在前面谁倒霉。
“二位太医,皇上还等着呢。”内侍提醒一句。
李院使与陈院判互视一眼,同声道:“一起。”
二人鼓足勇气一同走进去,给泰祥帝见过礼,恭敬等着泰祥帝发话。
“你们都出去吧。”泰祥帝把伺候的人打发出去,视线在两名太医面上来回扫视。
就在二人越发紧张之时,泰祥帝开口了:“二位太医是朕最信任之人,医术在太医署中亦是出类拔萃,有件事朕要与你们二位商量一下。”
“皇上谬赞。”二位太医听了,微微松了口气。
嗯,皇上用这样商量的口吻,看来没什么大事。
泰祥帝抓起茶杯一鼓作气喝完,把杯子往龙案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朕好像不行了,二位太医看怎么办吧。”
第816章 破罐子破摔
两位太医腿一软跌坐到地上。
死一般的安静后,李院使强撑起身子,面若死灰道:“皇上,您,您——”
您可不能开玩笑啊!
泰祥帝眼皮一翻:“两位太医一定要把朕治好!”
李院使手一软,又趴到了地上。
二位太医轮番给泰祥帝把过脉,字斟句酌道:“皇上龙体事关重大,请容臣等商议一下。”
得到泰祥帝允许,两位太医去了避人处商讨起来。
“陈院判,你服侍皇上多年,对皇上的龙体状况最为了解,还是你先说说吧。”
这个时候陈院判也不推辞,叹道:“皇上先天便有不足,待到成人娶妻后就越发亏空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肾气不足所致。”
李院使苦恼挠了挠头。
先皇长期服食“仙丹”,子嗣稀少孱弱,可以说是昔日之因今日之果,却苦了他们这些太医了。
“虽是肾气不足,也不至于不成吧?”
二人商议一番,决定先开补肾固精的药给皇上吃着以观后效。
十数日后,泰祥帝又召集了两位太医密谈。
看泰祥帝红光满面的样子,二位太医稍微放下了心,问道:“皇上近来于房事上可有改善?”
“倒是成了几次。”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
这才十数日就成了几次,看来效果不错啊。
面对两位太医,泰祥帝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坦然道:“朕把御前侍卫给睡了,对后宫嫔妃毫无兴趣——”
话音未落,两位太医接连栽倒在地。
泰祥帝的身体状况除了两位太医自然死死瞒着其他人,在两位太医愁白了头发之时,泰祥帝却好像发现了人生新乐趣,一时间格外偏爱俊朗的侍卫们。
当然,为了掩饰不妥,泰祥帝一反常态,日日都要往后宫走一遭,不是留宿在皇后的凤藻宫,便是歇在贤妃的玉芙宫。
这样一直到了年底,眼看着皇后与贤妃的肚皮都没有动静,杨太后与大臣们都坐不住了。
劝皇上雨露均沾的折子如雪片纷纷而来,杨太后就直接多了,叫来黎皎劈头盖脸骂一顿,以替她抄写佛经祈福为由把人给留了下来。
听着杨太后的安排,黎皎反而松了口气。
这半年来她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明面上她与皇后分宠,让无数嫔妃羡慕红了眼,可实际上每次皇上过来都会对她凌虐一番,有那么几次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掉了。
还有几次她生出了与皇上同归于尽的念头,若不是还对皇上身体抱着一丝奢望,恐怕她就真的那样做了。
“你下去吧。”杨太后不耐烦打发了黎皎,招来皇后叙话。
看着弱不胜衣的皇后,杨太后叹了口气:“皇后,哀家知道你压力大,但也不能为此影响了身体。皇上还年轻,对你既然有宠,这子嗣早晚会有的。”
皇后苦笑不语。
有宠?世人眼中的有宠,不过是皇上睡在她身边罢了,却连一个指头都不碰她。
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煎熬到何时,有时想想,真的生不如死。
“皇后,你们成婚也有大半载了。你既然身为皇后,就该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也该劝着皇上去别的嫔妃那里走走了。”杨太后说着发现皇后神色有异,不由皱眉,“皇后,你是杨家的姑娘,当初进了这帝王之家,就该知道与寻常夫妻不同的——”
皇后用帕子捂着嘴颤抖着。
“怎么了?”杨太后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姑祖母——”皇后终于忍不住扑进了杨太后怀里,失声痛哭。
杨太后左右望了一眼,好在刚才就只留了心腹在一旁,没有外人,这才放下心来。
“皇后,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可以对哀家说。”
“姑祖母,我,我至今仍是处子之身……”皇后压低了声音哭诉道。
“什么?”杨太后直接站了起来,满脸震惊。
“皇后,你,你不是开玩笑?”
皇后掩面而泣:“姑祖母,若不是实在没指望了,我,我又怎么会说出这种事——”
杨太后抬抬手:“等等,让哀家静静。”
冷静了一会儿,杨太后问起来龙去脉来,越听越心惊。
泰祥帝这些日子过得是痛并快乐着。
说痛苦,没有子嗣这座大山压在心头,自然是格外痛苦的。
然而当尝到男人的滋味后,那份快乐又不可言说。
他现在似乎能理解父皇沉迷长生之道的心情了。
“太后请朕过去?”听了内侍禀报,泰祥帝抬脚去了慈宁宫。
“皇祖母找我?”
杨太后一脸沉重:“皇上,你有隐疾,怎么不对哀家说?”
泰祥帝一怔,随后眼中带怒:“皇祖母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重要。皇上,你的身体关乎江山传承,难不成你想一直瞒下去?”
偷偷吃了大半年的汤药却迟迟不见起色,泰祥帝已经经过了痛苦、绝望、麻木到心灰意冷等阶段,现在顺利进入破罐子破摔的新时期,听了杨太后的问话,长叹一声:“皇祖母,孙儿也没办法啊,不瞒下去难道要昭告天下不成?”
杨太后万万没想到泰祥帝会如此“坚强”,愣了好一会儿后抖着唇道:“当然不能昭告天下,但要及时医治啊!”
“没用的,孙儿发现身体出了问题后就叫李院使与陈院判联手诊治了,汤药都喝了大半年,根本没有半点效果。”
效果还是有的,只可惜不是对女人,而是对男人,他就不说出来吓人了。
“李院使与陈院判不行,那就请别人!”
“皇祖母,陈院判伺候孙儿多年,最了解孙儿的身体变化,而李院使是太医署医术最出众的了,他们两个不行,还能请谁呢?”
他的身体已经没希望了,当初李神医就警告过他,必须忍一年才行,如若不然就是神仙都没治。
现在别说神仙了,连神医都没了。
早已心灰意冷的泰祥帝想着这些竟颇平静了。
“冠军侯夫人不是习得了李神医的医术么?”杨太后淡淡道。
泰祥帝忙摇头:“不能请她!”
“为何?”杨太后不解问道。
第817章 正旦
“哀家记得,大皇子病重时皇上还传冠军侯夫人进宫过。”
泰祥帝连连摇头:“那不一样,怎么能让臣子之妻知道孙儿这个隐疾呢?”
杨太后脸色微沉:“皇上,难道脸面比你的子嗣还重要?”
泰祥帝依然神色坚决:“皇祖母,别说冠军侯夫人十有八九无能为力,就算她真的治好了孙儿,孙儿在她面前岂不是永远抬不起头来?”
杨太后定定看了泰祥帝一眼,不紧不慢道:“皇上还怕在死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吗?”
泰祥帝浑身一震,愣愣看着杨太后,好一会儿才道:“皇祖母,您,您这是何意?”
“皇上的隐疾乃是天大秘密,当然不能让外人知晓。无论冠军侯夫人能不能治好,她的命当然不能留了。”
“可是,可是她是冠军侯的妻子!”
杨太后似笑非笑看着泰祥帝:“冠军侯难道不是皇上的臣子吗?”
泰祥帝慌得随手抓起茶杯喝了一口。
皇祖母不知道冠军侯的本事,他可是知道的,他先后两次遇险都是靠冠军侯保住了性命,他怎么能对冠军侯下手!
“莫非皇上不敢得罪冠军侯?”
不敢?
泰祥帝眨了眨眼睛,有种被杨太后猜中心思的尴尬。
他确实有些不敢。
他太怕了,怕江水淹没他时那种灌顶的绝望,更怕清凉山上那漫山遍野的大火。
他好不容易坐上这个位置,再也不想有什么波折。
尽管有时候他也很遗憾,这种遗憾在他临幸侍卫时越发明显。
要是冠军侯只是一名普通侍卫就好了……
“皇上在想什么呢?”
泰祥帝回神,尴尬咳嗽一声:“皇祖母,北边还要靠冠军侯守着,孙儿才刚登基不久,又膝下无子,不好轻易动朝中重臣。”
“想要一个人的命有很多法子,让冠军侯误以为他夫人死于意外,就没有皇上的担心了。”
泰祥帝不由心动了。
他现在这般肆无忌惮,是因为子嗣无望心灰意冷,倘若能有一丝办法当然还是愿意试试看的。
退一步讲,无论冠军侯夫人能不能把他治好,倘若冠军侯夫人一死,冠军侯定然伤心的,到时候他好好安慰一番……
想到某种可能,泰祥帝就心跳加速。
“马上就是正旦了,到时候外命妇会来给哀家与皇后朝贺,哀家会寻个由头把冠军侯夫人留下来,皇上就趁百官朝贺的间隙先找她看一看。”
说到这里,杨太后神色转冷:“若是她有法子调养皇上的身体,就暂且留着她的性命,若是没有,回去的路上天寒地冻,出个意外也不足为奇……”
很快就到了正旦那日,大雪如鹅毛扑扑簌簌落着。
邵明渊把一个精致小巧的珐琅手炉塞进乔昭手中,看她上了马车才翻身上马跟在一旁不紧不慢往皇宫而去。
到了宫门前,二人这才分开来,各自随着引路的内侍去了。
这一年的命妇朝贺与往年并无多少区别,杨太后见过几位国公夫人后便召见了乔昭,闲话几句便道:“眼下宫中只有大公主一个孩子,很是寂寞,侯夫人难得进宫,又是大公主的姨母,就去看看她吧,大公主见了侯夫人定然高兴。”
未等乔昭说话,杨太后便催促道:“来喜,陪侯夫人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乔昭只得站起来,冲杨太后与皇后福了福,随着来喜往后面走去。
雪越发大了,纷纷扬扬落在人身上。
乔昭紧了紧手炉,走了不久便停下来。
来喜跟着停下:“侯夫人?”
“公公,这应该不是玉芙宫的方向吧?”
来喜公公诧异看着乔昭。
这位侯夫人好像没有去过玉芙宫吧,怎么会知道玉芙宫方向的?
乔昭自然不会给来喜解惑,立在原处等着答案。
大雪很快落在她的发丝眉梢,连眉毛都染白了,衬得肌肤如玉一般在雪光中泛着光泽。
来喜一叹,压低声音道:“侯夫人,皇上身体有些不适,想请您给瞧一瞧。考虑到您的身份,才假借看望大公主的名义的。”
人在宫中,这个时候想要拒绝是不可能的,乔昭平静点了点头:“那就请公公带路吧。”
见乔昭没有激烈反对,来喜松了口气,露出个笑容:“侯夫人这边请。”
门吱呀一声开了,等在室内的泰祥帝回过头来。
“侯夫人来了。”
“臣妇见过皇上,皇上新年如意。”
“侯夫人请起。”泰祥帝见了乔昭,心下生出几分内疚,转念一想眼前女子整天与冠军侯腻歪在一起,他却只能与侍卫厮混,那点内疚又没了。
“朕近来少眠多梦,侯夫人替朕瞧瞧吧。”
乔昭颔首,搭上泰祥帝手腕,渐渐拧起眉来。
泰祥帝有心试探乔昭,见她拧眉,便问道:“朕的身体有何不妥之处么?”
乔昭收回手,深深看了泰祥帝一眼,心底一片冰凉。
皇上的身体状况不是一两日了,自己不可能没有察觉。
这种隐疾却把她找来诊断,想来对她已经动了灭口的心思。
乔昭心思玲珑,转眼间就把其中利害想个明白,面上反而越发坦然起来。
无论如何,碍于冠军侯的威势,他们不可能在皇宫中动手。
“侯夫人,朕的情况如何?”
乔昭看泰祥帝一眼,言简意赅:“不举?”
泰祥帝张了张嘴。
这女人是不是太直接了点!
乔昭暗暗冷笑。
都打算杀人灭口了,她还需要含蓄么?
好一会儿后,泰祥帝才缓了过来,尴尬问道:“那侯夫人可有办法?”
乔昭笑笑:“皇上抬举臣妇了,臣妇一个妇道人家对此没有研究。”
当初不遵医嘱,这种情况换了李爷爷来都没有办法,她当然更无能为力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有法子,就天家动不动杀人灭口的做法,她也不想管。
“这样啊,呵呵呵,那实在是劳烦侯夫人了。”泰祥帝干笑着,越发尴尬。
就不该听皇祖母的,当初李神医就说过了,要是忍不了一年就会功亏于溃,神仙都没办法,偏他不死心,结果平白让一名女子看了笑话。
“咳咳,朕还有事,侯夫人也回去吧。”泰祥帝黑着脸落荒而逃。
第818章 动手
乔昭由来喜领了回去。
此时杨太后正与后进来的夫人们说着话,察觉乔昭回来,话音一顿,扯出一抹笑容:“侯夫人回来真快。”
乔昭从杨太后浮着浅淡笑意的眸光中看出了杀机,面上依然一派平静:“大公主睡了,臣妇略坐了坐便回来了。”
“那还真是不巧了。”杨太后一字一顿道。
就有夫人笑道:“大公主聪慧可爱,难怪侯夫人当姨母的喜欢,不过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侯夫人就有好消息了……”
在座的夫人们皆笑起来。
算起来乔昭与邵明渊成亲两年多了,落到旁人眼里,女方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子嗣自然成了问题。
乔昭有着尊贵侯夫人的封号,偏偏又有这些贵夫人羡慕的好年华,再加上冠军侯宠妻的传闻近来愈盛,这么一个把好事都占了的人儿,无子这个缺点自然被人们在背后嚼碎了说。
乔昭对此心知肚明,扫量着众人意味不明的笑,大大方方道:“那就承夫人吉言了。”
她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一年身子骨长开了,确实该考虑怀孕一事了。
并非在意世人眼光,而是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想要看到一个小小的粉团子喊她母亲,喊邵明渊父亲。
不过,在这之前大概要把这些糟心事解决才好。
乔昭的坦然自若让在座之人觉得没趣,笑声便少了。
乔昭向杨太后提出退下,却被杨太后留下来,一同说了好一阵子话才放她离去。
乔昭发现今年正旦杨太后召见的外命妇明显多了许多,以至于比往年离宫时间晚了个把时辰。
往年得不到召见而今年有机会陪着太皇太后说话的夫人们笑容满面上了各自的马车,在风雪中缓缓驶离了皇宫。
“夫人,您快进来吧,外头冷。”一见乔昭过来,百无聊赖哼着小曲的晨光抖了抖身上雪花。
他现在可不是车夫了,不过这么盛大的场合还是得他出马,没办法,谁让他深得将军大人信任呢,离了他不行。
乔昭提起裙摆上车,侧头低声道:“回去的路上可能会有人对我动手。”
晨光眼神一缩,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低声道:“夫人放心,卑职定会把您平安送回府。”
乔昭轻轻颔首,弯腰钻进车厢。
雪依然在下,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马鞭在空中卷起一个清脆响亮的鞭花,紧跟着是一声悠扬的啸声。
乔昭掀起车门帘,正巧晨光转过头,对她得意一笑。
乔昭放下心来,安安静静在车内等着。
车行了一段距离,忽然慢了下来,晨光压低的声音传来:“夫人,您打开马车后门后立刻跳出去。”
乔昭没有犹豫,跪坐在靠近车尾的矮榻上拉开门栓,呼呼风雪立刻灌来,迷了她的眼睛。
想着晨光的话,乔昭咬咬唇跳了出去,本能的恐惧让她的心急跳起来,瞬息之后一双手扶住了她。
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夫人别怕。”
几乎是转瞬之间,乔昭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觉身体攸地一轻,再睁开眼已经身处马车中。
乔昭快速掀起车门帘一看,那辆熟悉的马车正在大雪纷飞中远去,连被她推开的车门都不知怎么又合拢了。
“夫人把门帘放下吧,当心雪飘进去着凉。”端坐在前方车板上的人轻声道。
“嗯,有劳了。”乔昭放下细棉布门帘,靠着车壁缓缓舒了口气。
马车拐了个弯,走上另一条路,而先前那辆马车却沿着原先的方向远去了。
回到冠军侯府后,马车直接向内驶去,乔昭由早就等在二门处的阿珠扶着下了马车,问道:“侯爷回来了么?”
“侯爷还不曾回。”
“等侯爷回来立刻请他过来。”
回到主院,乔昭换过衣裳,手捧热茶慢慢喝着,开始惦记起晨光来。
对晨光的能耐她自然是清楚的,但太皇太后与皇上已经动了杀心,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能应付的。
希望晨光不要有事,不然她就对不住冰绿了。
就在前不久,在晨光死皮赖脸央求并拿出所有私房钱的诚意下,乔昭终于点头允了他与冰绿的亲事,只等天暖后二人便成亲。
“夫人,侯爷回来了。”
随着侍女的禀报,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很快门帘便被人挑开了。
“本想与你一道回来的,今年皇上留的时间久了些。”邵明渊大步走进来,在门口处脱下大氅交给婢女,这才走向乔昭。
乔昭斟了杯热茶递过去。
邵明渊伸手接过,触及乔昭的指尖,不由皱眉:“怎么这么冷?”
乔昭使了个眼色,阿珠会意,领着丫鬟们退出去。
“怎么?”邵明渊立刻觉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乔昭低头啜了一口茶,才道:“今天太皇太后假借看望大公主的名义命人把我领到后殿,结果是为了给皇上看诊。”
邵明渊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
昭昭是外命妇,不是太医,先前因为大皇子被传召进宫也就罢了,现在偷偷摸摸给皇上看诊像什么样子?
虽说这天下是皇上的,可这样未免太轻慢人了。
“皇上身体虚空如朽木,十有八九在房事上出了问题……”乔昭说出自己的猜测,苦笑道,“希望是我多心吧,不然成了太皇太后与皇上的眼中钉,恐怕要麻烦不断了。”
邵明渊脸色冷如冰雪,紧了紧乔昭的手:“多不多心,等晨光回来就知道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终于等到晨光回府。
“如何?”邵明渊淡淡问道。
晨光伸手比划了一下:“奶奶的,那些人真不是东西,这么大一个石磨砸下来,把车厢顶砸了好大一个窟窿!”
一番话说得邵明渊脸色铁青。
“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对夫人下手啊,卑职带人去灭了他!”
“好了,你先下去。”
晨光悄悄看乔昭一眼,退了出去。
乔昭笑笑:“看来不是我多心,太皇太后与皇上既然出手了,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咱们以后的麻烦不小。”
“有麻烦,解决就好了。”
第819章 观灯
有麻烦总是要解决的。
自从清凉山开始,邵明渊便觉出泰祥帝的古怪来,到了近来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而今天百官朝贺时,泰祥帝看他的眼神更是让他生出了打人的冲动。
当然这些都是可以忍的,可太皇太后与皇上对昭昭下手,这个绝不能忍。
邵明渊轻轻摩挲着下巴,眼神越发冷然。
从正月初八开始灯市便开始了,身着新衣的人们走上街头,白日奇巧百端的表演令人眼花缭乱,到了晚上,那些花灯便亮了起来,可谓是家家灯火,处处管弦。
宣德楼前的山棚已经搭好,到了元宵节当日,按着惯例天子会携后宫嫔妃与皇亲贵族登上宣德楼宴饮赏灯。
皇子皇女陆续夭折,身体又出了问题,泰祥帝心情抑郁,这一年的元宵节就没了赏灯的兴致。
杨太后却道:“如今皇上膝下无子,朝里朝外定然诸多猜测,为了稳固人心,皇上也不该如此颓废,连元宵赏灯都不去了。”
泰祥帝还在犹豫,杨太后语重心长道:“皇上,这是你登基的第三个年头,元宵赏灯是难得与民同乐的好机会,你若不出现,对民心也是一种打击。”
泰祥帝只得应下来:“虽是与民同乐,毕竟天寒地冻,就不带着大公主去了。”
杨太后笑笑:“大公主还小,就由她母妃陪着留在宫里吧。”
很快就到了元宵节那日,百姓们知道天子会登上宣德楼赏灯,早早争相恐后向御街涌去。
到了吉时,在一片欢呼声中泰祥帝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登上了宣德楼。
彼时华灯初上,龙灯、伞灯、莲花灯,数不清的花灯造型各异,富丽清雅,万灯争辉。
乐声中,歌舞、杂技、丸剑、角抵等百戏卖力表演着,一个个节目精彩绝伦,引得人们争相观看。
“皇上,灯楼要亮了,请您移步楼前。”
泰祥帝站了起来,对杨太后道:“皇祖母,孙儿扶您。”
众人面前,泰祥帝的孝顺让杨太后觉得甚有光彩,含笑点了点头。
泰祥帝扶着杨太后,皇后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有封号的嫔妃,由内侍们簇拥着走出雅室,站到宣德楼的白玉栏杆前。
百姓们发现了宣德楼上的天子,立刻口呼“万岁”跪倒一片。
把宣德楼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们紧张起来,不由握紧腰间刀鞘。
灯光如昼,泰祥帝登高远望,黑压压的人群全都跪倒于脚下,那一刻顿时生出万丈豪情来。
这些都是他的臣民,当一国之君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享受了片刻成千上万人的跪拜,泰祥帝举起双手往上托了托,百姓们陆续站了起来。
很快乐声大作,当那喜气洋洋的乐声到了最高昂时,离宣德楼不远处的灯楼猛然亮了起来。
灯楼高百余尺,自下往上一点点亮起,就好像天上的繁星一颗颗坠落人间,令观灯的人们不由屏住呼吸。
转瞬间,整座灯楼便全都亮堂起来,璀璨生辉,金碧辉煌。
地动山摇的欢呼声伴随着口呼“万岁”的声音如浪潮般传来。
泰祥帝倚着白玉栏杆,不由放大了笑容。
皇祖母说得对,在这种时候,享受着无数人的敬仰与膜拜,再大的烦恼都会暂且抛在脑后了。
“快看天上!”
随着无数人的呼喊,泰祥帝不由跟着抬头。
绚丽烟花在天空中争相绽放,犹如把春景带到了夜空。
彼时天空是亮的,地上也是亮的,天上烟花与地上花灯在这一刻光芒交错,还有那屋檐上的积雪与树枝梢头的冰凌熠熠生辉,竟仿佛把一切黑暗都驱散了。
人们痴痴欣赏着眼前盛景,只觉心神俱醉,连宣德楼上的贵人们亦不例外。
而就在此刻,隐没在暗中的人弯弓拉弦,一支透明的箭穿过灯光与烟火往宣德楼飞去,在这般热闹下竟无人察觉。
那箭准确无误击中杨太后的后脑勺,瞬间化作无数冰晶碎末,消失无踪。
杨太后的惨呼被人们的欢呼声淹没,楼下百姓甚至连那些护驾的侍卫们都丝毫没有察觉。
只有近在咫尺的泰祥帝眼睁睁看着杨太后就在面前倒下去,一张脸瞬间苍白如雪。
“救,救命——”泰祥帝张嘴喊着,巨大的恐惧好像无形的大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只发出含糊的嘶叫声。
“太皇太后,您怎么了?”皇后反应过来,惊慌去扶杨太后。
几名嫔妃发出尖叫声。
“皇上,快进里边!”魏无邪把呆若木鸡的泰祥帝拉了进去。
泰祥帝嘴唇哆嗦着茫然环顾,仿佛要找到那个能令他安心的身影,可在漫天烟花熄灭后那骤然暗下来的瞬间,他只看到一双雪亮如星辰的眼睛。
那双眼睛漂亮如宝石,却冷冷没有一丝温度。
泰祥帝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泰祥帝再次醒来,已经身在熟悉的皇宫中了。
“皇上,您醒了!”惊喜的喊声传来。
泰祥帝猛然坐了起来,看看熟悉的环境,喃喃道:“难道又是噩梦?”
迎上魏无邪惊喜的脸,泰祥帝冷静了一下,问道:“太皇太后呢?”
魏无邪脸上的喜悦顿时敛去,换上了哀戚:“皇上,太皇太后——”
“说,太皇太后到底怎么了?”
“太皇太后崩了——”魏无邪伏地而泣。
泰祥帝身子一晃,扶着床柱闭上了眼睛。
一支箭,一双眼。
泰祥帝猛然打了个激灵又睁开眼来,声嘶力竭问道:“那支箭呢?”
“什么箭?”魏无邪神色茫然。
“射杀太皇太后的那支箭!”
魏无邪更加茫然了。
“去把锦鳞卫指挥使给朕叫来!”泰祥帝心中的恐惧犹如浪涛一波波扑来,几乎要把他淹没了,可执着于杨太后死因的那个念头让他苦苦支撑着。
不多时江十一赶了过来。
在清凉山的宫变中,江十一率领锦鳞卫与江远朝顽强对抗,泰祥帝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遂在登基后提了他为锦鳞卫指挥使。
听了泰祥帝问话,江十一如实回道:“事后微臣带人仔细搜查过,宣德楼上并无任何伤人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