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只是开始
明康帝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皇上——”众臣肝胆俱裂。
魏无邪更是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哭喊着。
什么情况啊,他还什么都没做!
“太医呢,快来救皇上啊!”魏无邪哭喊道。
李院使不知从何处踉跄跑了出来,直奔明康帝而去。
这时一声冷喝传来:“沐王逼宫篡位,失败获罪后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皇上,实在罪不容恕。锦鳞卫听令,现把沐王及其同党羽林卫等人一并拿下!”
“是!”随着锦鳞卫把绣春刀对着沐王等人一指,灯火下冷光闪闪令人遍体生寒。
沐王仓惶后退,不停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
看着逼近的锦鳞卫,加上明康帝的意外,沐王早已吓破胆子,转身便跑。
忽然刀光一闪,紧接着沐王的头就飞了起来,腔子里的热血飞溅三尺,血如雨落。
“啊——”惊叫声此起彼伏。
勋贵大臣们胆战心惊往后退,宫女太监们惊慌奔走。
众锦鳞卫很快就在江远朝的淡定指挥下把羽林卫包围起来,魏无邪则在李院使正式宣布明康帝回天乏术之后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恨意带领内操军与掌印太监刘淳的人厮杀起来。
“大人,咱们怎么办?”一名金吾卫茫然问金吾卫指挥使王海涛。
王海涛手握长刀,对疲于抵挡的羽林卫指挥使万东阳露出一个冷笑,高声道:“自然是全力以赴剿灭余孽!”
很快一场混乱又开始了,这一次双方力量悬殊,几乎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勋贵众臣眼看着一个个年轻人倒下,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这其中或许还有某家儿郎,可是他们除了这么眼巴巴看着,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敢做。
刚刚皇上现身已经对沐王叛乱的行为定了性,而今沐王身死,睿王继承大统已成定局。
这个时候,谁敢替羽林卫求情呢?
要知道羽林卫指挥使万东阳与沐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新帝登基后可以不介意判断失误的锦鳞卫,却绝不会饶过跟着沐王走的羽林卫。
天上的月时而被云遮掩,时而露出半边脸冷冰冰观望着炼狱般的人间。
已经到了深夜,灯火通明的行宫中早已血流成河,在一面倒的屠杀中,最后几名羽林卫带着不甘与惊恐倒下。
不知何时邵明渊带着乔昭站在了人群里。
“是要结束了么?”山中夜凉如水,乔昭紧了紧单薄披风,语气虽平静,面色却是苍白的。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倒下,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
邵明渊一直抓着乔昭的手,隔着人群视线落在江远朝身上,低声道:“恐怕还没有结束。”
那一箭不会是魏无邪安排的,更不可能是吓破胆的沐王,那么最可能的人便是锦鳞卫指挥使江远朝!
一个胆敢弑君的锦鳞卫指挥使,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只要想想就能令人胆战心惊,事情又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呢?
看着最后一名羽林卫倒下,邵明渊抬头望向天空。
深色天幕上缀满了宝石般的星,月亮恰好躲入云层中。
邵明渊心中轻轻一叹。
这哪里是结束,或许只是才刚刚开始。
仿佛心有所感,江远朝遥遥望过来,与邵明渊视线相触,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大人,沐王余党已经全被剿灭!”一名锦鳞卫单膝跪地对江远朝道。
江远朝收回视线,淡淡点头,大步向睿王走去。
“王爷,沐王余党已经尽数伏诛!”
“好,好,江指挥使快起来吧。”睿王此刻手脚还是冰凉的,连说话都喉咙发涩。
父皇死了,六弟也死了,这么说,皇位就是他的了?
他将会名正言顺继承这大梁天下!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有点承受不住。
睿王捂着胸口,强扯出满脸悲戚:“没想到父皇就这样——”
没等说完他便掩面大哭,勋贵百官忙劝道:“王爷,现在不是只顾着哀伤的时候,您一定要节哀啊,许多事情还等着您处理……”
睿王几乎要笑出声来,幸亏用袖子挡着脸才无人看到。
听听,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原来这就是当天下主人的感觉,这感觉可真好!
哎,他原该哀伤的,可是面对一个几年见不到一面的父亲,现在突然死了,他也很想哭啊!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只有高兴,太高兴!
为了遮掩喜色,睿王抬着袖子又哭了一会儿,在众臣的苦劝下才平静下来。
睿王环视了众臣一眼,抽抽鼻子:“既然这样,那么——”
还未等他说完,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厮杀声,动静之大如惊雷滚滚,就连浸染成红色的脚下土地仿佛都震动起来。
“什么声音?”
众人忙四下张望,就见黑压压的人影快速往行宫方向涌来,借着漫天星光能清楚看到那些人手持长刀弓弩,月色下,兵器闪着寒光。
就在众人震惊之时,黑压压的人影已经逼近了,看起来全是山野村民的装扮,可雪亮的眼神如狼,令人胆寒。
很快无数箭雨袭来,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
“保护王爷!”金吾卫指挥使王海涛立刻挡在睿王身前,护着睿王一边退一边高声喊道,“江指挥使,我先护送王爷离开险地,这里就先拜托给你了!”
江远朝听了弯唇笑笑:“好。”
他手一扬,高声道:“动手!”
话音落,一部分锦鳞卫对着涌来的人举起弓弩,可还没等他们放出一箭便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倒地的瞬间,这些年轻的侍卫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
他们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何一直同吃同宿的兄弟会对他们举起屠刀。
“江十三,你在干什么?”江十一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绣春刀对准江远朝,冷声问道。
江远朝对着江十一笑了笑:“我当然是在干该干的事。”
“江指挥使,你手下怎么会对着自己人动手?”首辅许明达在人群中喝问,“你莫非要造反不成?”
江远朝睨了许明达一眼,笑道:“什么造反?这天下在二十多年前就该轮到肃王坐了,身为肃王之子,我不过是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第791章 退
肃王之子?
这个消息犹如惊雷投入到了人群里。
勋贵众臣满脸惊骇看着江远朝。
灯火下,一身朱衣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嘴角依然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但那笑意却让人看了胆寒。
“都是高祖子孙,当年高祖本就要把皇位传给我父王,是杨太后与明康帝使了手段才夺走了皇位,现在我把皇位拿回来,许首辅怎么能说我是造反呢?”
“我呸,明明就是乱臣贼子,肃王余孽,现在还要冒充正统,简直无耻至极!只要有我们这些人在,你休想名正言顺窃夺江山!”许首辅怒道。
江远朝弯唇笑笑:“既然这样,那就都杀掉好了。”
话音落,他迅速弯弓拉弦,一支利箭迅疾对着许首辅面门飞去。
“首辅小心——”勋贵众臣皆吓得大叫。
当的一声响,飞来的利箭斜飞出去,没入不远处的树干上。
邵明渊收回手,对江远朝笑笑:“江指挥使这是演的什么戏?”
目光从邵明渊身边的乔昭面上扫过,江远朝平静笑笑:“侯爷能等到这个时候才出手,真令我意外。”
许首辅看向邵明渊的眼神带着感激。
刚刚要没有冠军侯射偏了那一箭,他此刻已经成为一具尸首了。
“江指挥使能忍到今日才表露身份,我同样很意外。”
江远朝大笑起来:“不忍到今日,如何能有这般大好局面呢?”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的心全都沉了下去。
如果江远朝真是肃王之子,那他真是好算计,先是引得两位王爷激战,又打着剿灭叛党的名义对羽林卫赶尽杀绝,现在羽林卫伤亡殆尽,内操军所剩无几,金吾卫元气大伤,而锦鳞卫在减员之后又分化成了两派……
这个时候,那些山野村民打扮的肃王余党发动进攻,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恐怕这大梁天下要易主了。
“你骗人!”睿王停了下来,躲在金吾卫指挥使王海涛身后大声喊道,“当年肃王兵败被诛,根本没有一子半女活下来,全都被砍头了,现在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肃王之子,不过是找个名头造反罢了!”
江远朝呵呵一笑:“王爷别急,等你成了阶下囚,我自然会向世人证明身份!”
几人你来我往说着时,打斗并没有停下来,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箭对着金吾卫指挥使王海涛飞去。
王海涛拉着睿王险险避过,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下去不行,刀剑无眼,一旦王爷出事,那就全完了。
王海涛焦急万分之际猛然看到了邵明渊,当下眼睛一亮,高声道:“侯爷,您武功盖世,王爷的安危就交给您了,我带领金吾卫挡住那些乱臣贼子!”
邵明渊护住乔昭,吩咐亲卫:“把王爷护送过来。”
“是。”几名亲卫穿过枪林箭雨,掩护着睿王往这边逃来。
睿王早已面如土色,到了邵明渊身边如遇到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他衣袖:“侯爷,现在怎么办啊?”
邵明渊把衣袖抽出来,平静安慰道:“王爷稍安勿躁,臣这就护着您先回住处。”
明康帝的住处已经被攻破,留在这里危险万分,而整个行宫中睿王与沐王的居所仅次于此处,退回到那里至少能抵挡一段时间。
“好,好,小王都听侯爷的。”睿王连连点头,全然没有半点主意。
睿王的表现落在一些大臣眼里,不由暗自叹息。
王爷这样,实在没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啊。
罢了,这个时候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知道,哪有时间想东想西。
金吾卫指挥使王海涛率领着护卫死死在前抵挡,勋贵众臣眼见冠军侯率领亲卫护着睿王往后退,忙跟了上去。
不少流矢穿过缝隙飞来,在退走的过程中不时有人中箭,随后发出惨叫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就从倒地的人身侧跑过,甚至会不小心踩到那人身上。
这些昔日金尊玉贵的人现在与流民别无二样,在生死面前尽显狼狈。
随着睿王院落的大门被合拢,跟进来的人们狠狠松了口气,但听到厮杀声越来越近,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睿王与沐王一样,随明康帝出游都没有带府兵,连伺候的人都是精简过的,现在全都战战兢兢立在院子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而冠军侯虽武功盖世,名震天下,这次带来的亲卫不过十来人罢了。
单靠这十来人怎么可能抵挡得过反叛的锦鳞卫与乱党呢?
“那些乱党足有上千人吧?”有大臣不安道。
“不止吧,我瞧着黑压压漫山遍野的,说不准有上万人!”旁边人一脸惊惧道。
睿王听了腿脚发软,连连擦汗问邵明渊:“侯爷,怎么办啊,你的人——”
说到这里,睿王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私自请冠军侯搬救兵一事自然不能在这种情形下说出来。
“王爷,先进屋吧,臣会让亲卫留意着外面情形,有情况会及时禀报的。”
“好,侯爷随本王一道进去吧。”这个时候睿王觉得跟着谁都不安心,只有跟着冠军侯才踏实点。
怎么办,又想抓冠军侯衣袖了。
邵明渊点点头,招来邵知交代一番,带着乔昭走进屋去。
“侯爷,让侯夫人去与她姐姐说话吧。”睿王见乔昭不离邵明渊左右,提议道。
邵明渊看乔昭一眼:“不必了,现在外面这么乱,内子还是留在我身边最好。”
“呃,侯爷说的也是。”睿王忙转了话题,“没想到江远朝是肃王余孽,咱们的人经过两日战斗大幅折损,恐怕抵挡不了多久,那些人很快就要杀到这里来了。侯爷,山海关那边的将士大概什么时候能赶到?”
“微臣交代过,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但因没有虎符,密信用的是王爷与臣的私印,恐怕就会耽误一点时间——”
睿王一听不由揪头发:“侯爷带了他们这么多年,竟也不认么?”
邵明渊笑笑:“这还是有王爷的私印在,若是只有臣的私印,恐怕调不来一兵半卒。”
第792章 攻
邵明渊没有给出明确答案,让睿王越发慌了。
这时有下人禀报:“王爷,侧妃来了。”
“她来干什么?”睿王下意识说了一句,想到乔昭就在这里,改口道,“请侧妃进来。”
片刻后环佩响起,黎皎走了进来。
她手中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只小巧汤蛊。
外面的厮杀声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黎皎,她见到睿王立刻施礼。
“有事么?”对黎皎自作主张出现在外人面前,睿王还是有些不满的,考虑到眼下情况特殊,遂缓了语气。
黎皎一脸担忧:“王爷一日来连口水都没喝,妾煮了甜汤,王爷润润喉咙吧。”
“爱妃有心了。”睿王舒展了眉头。
熬了这么久,他确实有些受不住了,之前一直紧张还不觉得,现在进了屋子里,厮杀声仿佛暂时遥远了,立刻觉出不适来。
黎皎对着乔昭点点头:“三妹与侯爷也喝一碗,等会儿恐怕还有的熬呢。”
“多谢大姐,我们还好,我与侯爷都不喜欢吃甜的。”乔昭淡淡拒绝。
他们好吃好睡,并没有像别人那般苦熬,此刻精神确实不错。
黎皎脸上闪过受伤的神色,飞快看了睿王一眼。
睿王这时候哪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忙摆摆手道:“甜汤也送来了,你回屋待着吧,这不是你一个女人该掺和的事。”
黎皎听了,心中一阵酸涩。
既然不是女人该掺和的事,为何黎三就能堂而皇之站在冠军侯身边?
她当然不愿意掺和这些,可是她不是傻子,外头什么情况心中有数。
倘若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王爷被人护着逃走,到那时难道会有人想起她来吗?
她一个妙龄女子若是落入那些乱党手中,还是睿王侧妃的身份,会是什么下场?
“王爷,妾想一直陪着您。”黎皎哀求道。
“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你留在这里无济于事。听话,赶紧回屋吧。”睿王叹了口气,吩咐下人,“送侧妃回房。”
黎皎气个半死,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一步三回头回去了。
才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就有人进来禀报:“王爷,侯爷,那些乱党已经杀过来了!”
睿王腾地站了起来,碰翻了喝了大半的汤碗,一把抓住邵明渊衣袖:“侯爷,现在该怎么办?”
邵明渊视线落在睿王揪着他衣袖的那双手上,心里满是嫌弃。
就冲睿王总爱抓他衣袖,真不想管皇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王爷稍安勿躁,微臣出去看看。”
“好,好,侯爷快些回来。”
见邵明渊拉着乔昭往外走,睿王忍不住道:“侯爷何不让侯夫人留在这里?外面毕竟刀剑无眼。”
邵明渊笑笑:“留内子在这里,我会分心。”
别开玩笑了,一旦事情真的不可控制了,他还要带着媳妇远走高飞呢。
睿王愣了愣,无话可说。
冠军侯能把爱媳妇表现得这么露骨,他也是服气的。
走到外面,厮杀声愈加震耳,能看到利箭越过围墙飞进来。
见到邵明渊出来,躲在睿王院子里避难的勋贵大臣们纷纷问道:”侯爷,现在可如何是好?”
“各位大人莫急,容我去前边看看。”邵明渊一边说一边拉着乔昭往前走。
众人不约而同抽了抽嘴角。
“将军,金吾卫已经全被乱党杀了,现在围在外面的乱党有上千人,他们正准备破门。”
“护好夫人。”邵明渊说完张望一下,身子平地拔起,一个旋身双腿踩在树干上,交错踩着树干三两下便到了树上。
站在树上,借着星光灯光能清楚看到外面情形,只见数不清手持兵器的人围在院外,被这些人簇拥在最前端的正是江远朝。
此时江远朝一身朱衣被染成了血红色,夜色中双眸灿若繁星,紧紧盯着大门方向。
邵明渊弯弓拉弦,一支利箭对着江远朝射去。
江远朝身侧便是举着盾甲团团护住他的人,听到动静立刻举盾抵挡。
利箭透过盾没入那人胸口,很快又有更多人挡在江远朝身前。
江远朝抬头,与邵明渊遥遥相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邵明渊丝毫不为所动,几乎没有停顿第二支箭又射了过来。
“保护少主”的声音顿时起此彼伏。
这支箭却不是对着江远朝而来的,而是落在了门前。
一声惨呼传来,一个黑脸庞的男子颓然倒地。
“将军——”周围人惊恐围着倒地男子喊起来。
邵明渊神情无波,很快又是一支箭飞出去,这一支箭带走的是一名瘦弱白净男子的性命。
“先生——”又是数声悲怆的喊声响起。
邵明渊唇角紧绷,再次射出一箭,从引起的骚动来看,这一箭射死的显然又是乱党将领。
“给我把他射下来!”江远朝厉声道。
利箭如雨向着邵明渊所在的方向射去,可是那些箭还没到他面前便纷纷落了下去。
“少主,怎么办,那人在咱们的射程之外!”
江远朝神色微变。
他确实低估了冠军侯的本事。
现在己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攻进去是早晚的事,可有邵明渊在,却让他这边连损重要人物,这个损失是他不愿承受的。
正如江远朝所想,在他这边对着邵明渊反击的时候,邵明渊丝毫没有停手,又是几箭射了出去,这边倒下的全是头头脑脑的人物。
江远朝这边的人开始慌神。
对面树上的男人是妖怪不成,他们明明装扮差不多,为何就能从人群中把他们的首领一个个找出来?
“后退,往后退!”江远朝大喝一声。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邵明渊石破天惊的几箭生生把上千人逼到射程之外,门前瞬间空荡荡只留下层层尸首。
“冠军侯,莫非你以为单凭一己之力就真能阻挡我们?”江远朝高声问。
邵明渊手持弓箭,黑眸湛湛,朗声一笑:“那你尽管放马过来!”
火光下,江远朝白净如玉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对着邵明渊遥遥一笑,抬手道:“准备火攻!”
第793章 绝境
随着江远朝话音一落,无数带着火的箭矢向着睿王院子飞去。
墨蓝的天空瞬间被映照得流光溢彩,仿佛无数流星划过,很快屋舍就升腾起火光。
院内传来人们的惊叫声。
江远朝隔着火光与树上的邵明渊遥遥相望,露出淡淡笑容。
他就不信,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人还要在里面等死。
“快救火,快救火!”院子里的人无头苍蝇般乱窜起来。
“侯爷,现在该怎么办啊?”无数人仰头问。
邵明渊望了一眼远方,从树上轻盈跳下来,三两步走到乔昭身边。
看到火光,睿王按耐不住跑了出来,一见邵明渊便去抓他衣袖:“侯爷,这可如何是好?”
邵明渊拽了拽衣袖,没拽动,脸色微黑:“流矢无眼,王爷还是去屋里吧。”
睿王连连摇头,拽得更紧了:“在屋子里本王待不住,还是在侯爷身边安心些。”
话音才落,一支燃着火的箭便飞了过来,吓得睿王猛然弯腰。
利箭扎到地上,很快火苗就卷起了落叶,与其他火光连成一片。
“那些人果然是有备而来,箭上涂了油脂。”见火势难以扑灭,不少人惊呼道。
“侯爷,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咱们都要被烧死在这里了。”睿王狼狈问道。
该死的援兵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之前不是说北地人只知有冠军侯不知有明康帝,怎么现在搬个救兵还这么困难呢?
那些果然都是谣言!
睿王深恨谣言不可靠,才害他落入如此险境,一个用力把邵明渊的衣袖扯下半截来。
混乱中无人留意到这些,只有乔昭暗暗抽动嘴角,看着邵明渊瞬间发青的脸色压下笑意。
外面的高喊声传进来:“我们少主说了,只要你们交出睿王,那么所有人都可以不被追究,等少主登基后官升两级,爵加一等!”
许首辅听了气得破口大骂:“乱臣贼子把我们当做什么人,除非我等死绝了,不然你们休想碰到王爷一片衣角!”
不少人附和着骂起来。
“少主,那些人并不领情。”
火光中,江远朝一张脸显得更加冷漠:“不过就是一些沽名钓誉之徒,立刻加大火攻力度,既然他们顽固不化,那便全都给睿王陪葬好了。”
“大人——”江鹤忍不住喊了一声。
江远朝淡淡睃他一眼:“有事?”
“那个……里面不是还有别人么……”
大人不是喜欢黎三姑娘吗,难道忘了现在黎三姑娘还在里面?
“多嘴!”江远朝神色微变,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冷冷吩咐道,“执行我的命令!”
很快无数燃着火的羽箭飞了过去。
大火乘着风已经燃了起来,连天空都被烧成一片红色。
浓烟之下,院子里的人猛烈咳嗽起来。
“各位用衣袖掩住口鼻,从这边走!”邵明渊高声喊道。
烟雾中,众人跟随着邵明渊往后跑去,亦有少数人因吸入太多烟而倒下。
宫女太监们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主子,外面大火,王爷他们都随着冠军侯逃命去啦,您也快逃吧——”小桃哭着跑了进来。
黎皎一直留意着外头动静,听小桃这么一说,身子一晃:“王爷真的走了?”
小桃连连点头:“是呀,主子,您快随婢子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我们走。”黎皎逼回眼角泪水,由小桃和杏儿搀扶着往外逃去。
外面已经是火光连天,烟雾缭绕下连路都分辨不清了。
主仆三人跌跌撞撞往前跑,忽然一道横梁落了下来。
“主子小心!”杏儿尖叫一声把黎皎推开。
黎皎摔倒在地,小桃忙去扶:“主子,您没事吧——”
随后小桃的声音转为尖叫:“杏儿,杏儿——”
此刻杏儿被燃着火的横梁砸在身上,瞬间浑身就燃起了火。
“杏儿——”黎皎爬起来,嘴唇颤抖喊了一声。
虽然她对小桃和杏儿一直淡淡的,但此刻看着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惨死在面前,若说心里没有丝毫触动是不可能的。
“主,主子……您快走……”杏儿陆陆续续说出这句话,脸色因为痛苦变得扭曲骇人。
小桃忙拉住黎皎:“主子,不能耽搁了,咱们快走,不然杏儿就白死了。”
黎皎咬了咬牙:“走!”
这一刻,涌上她心头的是滔天恨意。
她恨老天不公让她遇到这种事,更恨黎三的好运,而最恨的则是毫不留情抛下她逃生的睿王。
这个男人真的太狠心了,她好歹给他生了女儿,多少个日夜的讨好奉承,难道就没有换来他一丝一毫的怜惜?
她懂了,什么男欢女爱都是笑话,亏她以前还抱着一丝奢望,觉得王爷对她是不同的,如今看来全是妄想罢了。
天家无情,比起皇位,比起佳丽三千,她一个侧妃算什么?
黎皎眼睛雪亮,透过光火望着前方。
前面无数人影攒动,惨叫声接连不断。
不时有人倒下去了,有的爬起来,有的再也没有起来,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
黎皎用力咬了咬唇,回望了一眼大火中变得脆弱无比的宫宇。
只要她能活下去,她再也不会当那个会幻想男女之情的女人,凡是挡在她前面的她都会搬走,包括那个男人!
从后门逃生的众人看着半丈开外的悬崖神情变得绝望。
“侯爷,现在呢?”睿王颤抖声音问道。
邵明渊上前一步,往下望了一眼。
崖壁上挂着一条瀑布,激流而下,溅起无数碎玉,看着就让人头晕目眩。
他端详片刻,环视跟上来的众人一眼。
众人皆凝神屏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庆幸前往宫门前时留下了家眷在别院,而今那些地方暂时没有被波及,希望乱党能饶过他们。
邵明渊看向人群中的池灿:“拾曦,你过来一下。”
池灿走过来。
邵明渊用力从睿王手中抽出半截衣袖,语气依然平静:“倘若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你便带着王爷从这里入水。”
他伸手指向崖下某处。
池灿毫不犹豫点头:“好。”
第794章 穷途
睿王一听脚就软了:“侯爷,这,这么高,本王又不会水——”
池灿弯唇一笑:“王爷放心,我水性还是不错的。”
睿王更不放心了。
他可不相信到了生死关头他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表弟能护着他。
“侯爷,要不还是你带着本王吧。”
“王爷忘了,臣还要去前边看一下。”
睿王顿时没了脾气。
如果援军能及时赶到,他就不用跳崖了。
邵明渊冲金吾卫指挥使王海涛点点头:“王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见邵明渊带着乔昭往前走,王海涛忍不住道:“侯爷,前边火势太猛,您就这么过去恐怕——”
邵明渊笑笑:“我会想别的办法的。”
邵知等人默默跟上。
此时已经火光冲天,火海连成一片烧得正旺。
邵明渊紧了紧乔昭的手,温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嗯。”乔昭轻轻颔首。
邵知突然趴到了地上,侧耳倾听。
邵明渊拉着乔昭停下脚步。
不一会儿,邵知一跃而起,面露笑容:“将军,援军应该到了。”
邵明渊神色更加放松:“那就按计划行事。”
“领命!”
邵知等人立刻散开,灵巧如猿顺着岩壁攀岩而下。
邵明渊蹲下来,对乔昭道:“来我背上。”
乔昭毫不犹豫伏到他背上去。
男人的背宽厚如山,令人无比安心。
乔昭连晃动都没觉出几分,背着她的男人几个起落就从崖上下来,穿过山壁上的缝隙拐进一条小路。
看着越烧越旺的大火,江远朝抬手止住了继续进攻。
“少主,不继续了吗?”
江远朝摇头:“没必要了。睿王院落后面就是悬崖峭壁,现在那些人应该已经被逼到那里去了,只要咱们的人堵在下面的峡谷出口,那些人就算跳崖逃生也插翅难飞。”
旁边人纷纷笑起来:“还是少主高明,选了最恰当的时机进攻,把睿王与替他效命的走狗们来个瓮中捉鳖!”
“哈哈哈,少主英明!”众人大笑。
江远朝望着漫天火光嘴角泛起笑意,忽然神色一变,望向某一处。
正是黎明前,天上星辰全都黯淡下来,却因为有这场大火在,天色并没有变得黑暗。
光亮中,他清晰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往这边涌来,整齐有力的脚步声落下,连整座山仿佛都随之震动。
“少主,那是什么?”旁边人神色骤变。
江远朝眼神一缩,隐约看到旗帜上一个“邵”字。
“北征军!”眺望片刻,江远朝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些北征军中有一大半是以邵家军的旗号行事的。
“怎么会有北征军?”
江远朝冷笑:“定然是冠军侯私调兵马过来!”
两日前那一场宫变,他在其中做了手脚,如今看来冠军侯也没闲着。
“少主,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江远朝拔出腰间长刀:“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迎战!”
很快邵家军便围了上来,双方旋即混战在一起。
邵明渊站在远处高地,以手势指挥邵家军布阵作战,他身旁立着一道娇小纤弱的身影。
在邵明渊的指挥下,那些将士配合默契无比,人数上又占着优势,相较之下江远朝这边的人便成了一盘散沙,很快开始节节败退。
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很快朝阳便跃出地平线,爬上山头。
大火已经熄了,露出焦黑的断壁残桓与同样焦黑的尸首。
而这些焦黑很快就被新的鲜血洗刷。
这一次的鲜血,大部分是肃王余党的。
“少主,对方人数太多,又个个身经百战,咱们的人快要支撑不住了。”激烈交战中,一人用刀挡开刺来的长枪,气喘吁吁道。
江远朝用长刀挑飞一名将士,冷冷道:“撑不住也要撑!”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战况越发惨烈。
一人捂着断掉的手臂,嘶声道:“少主,让属下护送您先撤吧!”
江远朝手上动作不停:“撤什么?继续!”
那人急了:“少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江远朝双眼通红,不为所动。
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些人已经蛰伏了二十多年,如今与冠军侯的人一比才知道多么不堪一击。
多年的隐忍早已把他们变得比寻常山野村夫强不到哪里去,不再是合格的战士,再继续蛰伏下去,难道多年后他率领一群老头子来夺回天下吗?
而他呢,一趟岭南之行让他无意中查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从流落街头的乞儿到锦鳞卫指挥使江堂的养子,再到肃王遗孤,他还要隐忍到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隔着刀光剑影,江远朝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断壁残桓。
都是姓姜,体内流着的都是一样的高贵血液,凭什么皇位就只能给睿王那个废物?
他已经争取到了最好的时机,如果依然不能成事,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逃走了又如何?
到那时,他将一辈子如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隐姓埋名。
他绝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江远朝神色越发坚定,一刀劈出砍下进攻者的脑袋。
那人的头颅高高飞起,热血溅了江远朝满身。
江远朝擦擦飞溅到脸上的血迹,露出破釜沉舟的笑容。
就让他全力以赴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随着天光越亮,厮杀声渐渐小了,开始变成邵家军对肃王余党单方面的斩杀。
“少主,求您了,您快走吧,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是啊,大人,咱们先撤吧,不能把命交代在这里啊。”江鹤跟着劝道。
江远朝掉转长刀指着江鹤鼻尖,冷冷道:“再废话,我就先杀了你们!”
江鹤跺跺脚,不说话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真是白瞎了他苦练易容之术扮乞丐了。
“江大人,事已至此,你还要负隅顽抗吗?”男子平静的声音透过兵器相撞声传来,明明听着并不高昂,却直达人耳畔。
江远朝看了一眼邵明渊,视线微转,落在乔昭面上。
“江大人,你投降吧。”邵明渊淡淡道。
第795章 末路
江远朝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放声笑起来。
邵明渊并不催促,静静等他笑够。
现在胜负已成定局,江远朝插翅也难飞了。
从容永远属于胜利者。
还在厮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艳阳高照下,因为能把每一处的惨烈看得清清楚楚,那股寒意反而越发重了。
江远朝笑完了,开始步步后退。
邵明渊拉进乔昭的手,跟了上去。
“江大人,你再退,后面就是悬崖了。”邵明渊平静提醒道。
江远朝脚步一顿,转头望了望。
此刻他离悬崖不过数尺,再往下就是令人眩晕的万丈深渊,若是跌下去定会粉身碎骨。
江远朝转过头来,面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唇角依然带着笑意。
那笑意,仿佛是乔昭初见他时便有的。
江远朝笑着又退半步。
见他如此,乔昭一颗心莫名提了起来。
对这个人,她一直想远远避着,可是真的眼睁睁看着发生过那么多交集的人就这么死在眼前,还是不愿的。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江远朝的结局已经不是任何人愿与不愿能改变的。
谋逆兵败,下场不言而喻。
“呵呵。”一声轻笑响起,却没有一丝温度,凉凉直达人心里。
江远朝定定望着乔昭,问:“原来你也会关心我?”
乔昭被问得一窒。
邵明渊握紧了乔昭的手,淡淡一笑:“江大人,这个时候说这些,不觉得没意思吗?”
江远朝视线落回邵明渊面上,许久后轻叹一声:“邵明渊,我真羡慕你的好运气。”
“好运?”
江远朝唇角带着讥笑:“不是好运么?你我同有着身世的秘密,可你却是镇远侯之子,忠良之后,大儒乔拙为此主动把孙女许配给你,许多人更是为了保住你施以援手。而我呢?”
江远朝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消失了:“我却是肃王之子,世人口中的肃王余孽!得知自己身份后别说为自己正名,就连梦里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可能,我宁愿自己永远是那个被锦鳞卫指挥使江堂收养的乞儿,而不是那些人口中称的什么‘少主’。”
“我记得你是孤儿身份,为何摇身一变成了肃王之子?”邵明渊沉默了片刻,问道。
江远朝笑了起来:“孤儿?孤儿也是爹生娘养出来的,总不会是从石头缝里变出来的吧?”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从乔昭面上掠过,平静道:“既然你好奇,我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就给你解开这个疑惑好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猎户之子,爹娘死后沦落到街头成了乞儿,后来便遇到了出差办事的义父,把我带回了京城……”
“直到那趟岭南之行,本来是受义父所托调查肃王余孽又开始冒头的事,却没想到让我无意中查出自己的身份来。”
说到这里,江远朝嗤笑两声:“这么说也不对,与其说是我查了出来,不如说那些人主动找上了我。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根本不是什么猎户的儿子,而是肃王外室所生之子。因为出生后没有上玉牒,肃王在准备起兵之前便派人把我悄悄送了出去,算是以防万一,为自己留一滴血脉。”
江远朝原本平静的眼神渐渐变得哀伤,自嘲笑道:“可惜肃王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他留下的这个儿子二十多岁尚未娶妻生子,他的血脉是延续不下去了。”
“江大人——”
江远朝打断邵明渊的话:“侯爷莫非同情我?这就不必了,成王败寇,本就无话可说。你可知道我若胜了会如何?”
邵明渊没有回答。
江远朝冷笑道:“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然后夺回我心爱的女人!”
邵明渊眼中寒光一闪。
面对着将死之人,他到底有着足够的宽容,没有反唇相讥。
悬崖边刮着风,从三人间流过,一边站了两人,另一边形单影只站了一人。
“好了,现在你的好奇心满足了,那么,可否让我问一个问题。”
“你说。”
江远朝笑笑:“这个问题不是问你的,而是问她。”
邵明渊看了乔昭一眼,与江远朝对视:“那你不需要问我,问内子便是。”
“内子”二字仿佛刺痛了江远朝的心,让他眼底闪过痛苦。
他立在悬崖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直视着乔昭的眼睛问道:“你可曾……对我有一丝心悦?”
乔昭沉默着,崖边的风吹起她的裙摆,不再是以往一成不变的素色,而是一道明丽的风景。
“很久很久以前呢?当你还没有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江远朝的眼睛里带着期盼的光,然而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得到肯定的答案,那光比萤火还微弱。
尽管弱,却依然亮着,一心要等到对方的回答。
邵明渊莫名觉得江远朝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就好像他与他一样,知道了什么秘密。
这个念头让他心情有些复杂,不自觉握紧了乔昭的手。
乔昭垂下眼眸:“没有……”
她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虽然觉得在这般情形下如此说有些残忍,可到底不愿欺骗他,认真道:“很久很久之前也没有。”
江远朝又后退半步。
乔昭嘴唇微动,想喊一声小心,到底没有喊出声。
“为什么呢?”江远朝喃喃说出这几个字,凝视着乔昭的眼。
乔昭不由看了邵明渊一眼,才道:“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长大了要嫁给一个叫邵明渊的男人。或许一开始是好奇,留意到了他那么多事,慢慢地就忘了打开心扉,让别的男人进来了。”
邵明渊神色微动,欲言又止。
江远朝却终于等到了一个让他心甘的答案,对着乔昭微微一笑:“乔昭,那么来世见吧。”
话音落,他拔出腰间长刀,对着颈间狠狠抹了下去。
鲜血飞溅而出的瞬间,江远朝笑起来。
这天下他想要,美人亦想要,可到头来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就如他一开始一无所有的乞儿身份。
还好他总算知道了一点,他与她遇见的其实还不够早。
他以为的很久很久以前,不是她的很久很久以前。
那么来生,就再早些相遇吧。
第796章 劫后余生
江远朝倒了下来,很快往悬崖下坠去。
“大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江鹤跌跌撞撞跑过来,看着悬崖边一地的鲜血和渐渐变成黑点的那个影子,嚎啕大哭。
“大人,您怎么会死呢,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哭了一会儿,江鹤爬起来,警惕看着邵明渊与乔昭。
“你们别过来啊,我警告你们,你们千万别过来!”
这个时候乔昭与邵明渊只剩下沉默。
江鹤擦了擦眼泪,往悬崖边走了一步,似乎想到什么,脚步一停,对着乔昭道:“黎三姑娘,虽然我们大人已经不需要了,但我还是想替他解释一下,当初你被肃王那些人掳走,我们大人是不知情的,等他得到消息后就去救你了。”
江鹤越说越替自家大人委屈,抬手抹了抹眼泪:“见你受了伤,我们大人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呢,但那些人对你下手,我们大人真的不知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乔昭轻声道。
江鹤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你相信就好。我……我要找我们大人去啦,我们大人英明神武,肯定不会就这么死啦,说不定现在大人需要我包扎伤口呢——”
江鹤后面的话消散在风里,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崖边的风更大了,呼呼刮在人身上,盛夏的天却让人浑身颤抖。
乔昭默默立着,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脸上有些痒,抬手摸去,才发现泪水滑过面颊,一片冰凉。
“昭昭,我们走吧。”邵明渊揽住乔昭肩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与江远朝终究是走不到一处去的,一死一生,大概是早就注定的结局。
“嗯。”乔昭点了点头。
往回走的路上,她脑海中不自觉闪过很多画面,而最终留在脑海中的情景却是她与江远朝初见时。
那时他还是少年,阳光正好,恍如今日。
睿王等人得到乱党全部被剿灭的消息,不由一片欢腾。
眼看邵明渊带着乔昭走过来,睿王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邵明渊双手道:“侯爷,今日之事多亏你了,侯爷的功劳本王定会铭记于心!”
邵明渊用力抽回手,恭敬却又不失矜贵回道:“王爷过奖,为国尽忠是每个臣子应尽的本分。”
“正如侯爷所说,为国尽忠是我等应尽的本分!”在许首辅的带领下,众臣齐声道。
劫后余生,他们此刻心中只剩喜悦。
纵观史书,每一次的起兵篡位,从来都是鲜血铺就的一条路,失败了自是不说,如果成功了,他们为了保住旧臣气节定会被无情屠戮,甚至他们的亲人都逃不了,传承百年的家族毁于一旦。
能够剿灭叛党,实在是太好了,他们也算是陪着睿王共过生死的,将来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众臣想到这里,一个个喜气洋洋,再看邵明渊的眼神越发不同了。
这一次死里逃生可以说全赖冠军侯,看睿王这样子,将来对冠军侯定会倚重非常。
曾经他们想着冠军侯功高震主,先皇早晚会收拾他的,但现在先皇已经成了先皇,一切自然不同了。
“辛苦侯爷了。”
“侯爷辛苦了。”
无数人冲邵明渊拱手问候。
这时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响,众人定睛一看,才发觉礼部尚书苏和昏倒了。
“快,快给苏尚书传太医。”
话音才落,又陆续有几位老臣昏倒。
熬了这么久,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此刻松懈下来自是有许多上了年纪的臣子受不住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惊叫声不断响起。
睿王压下满腔喜悦,挥手道:“各位先回住处吧,好好休息一日,等明日再议事。”
如今父皇与六弟已死,肃王余孽也被剿灭,大梁天下已经是他的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竟让他觉不出丝毫疲惫来。
“恭送王爷——”众臣毕恭毕敬道。
睿王勉强压抑住笑意,矜持点点头,由一群内侍簇拥着往前走去。
走到一半,睿王停下来,一脸为难:“才想起来,本王的居所已经被大火烧干净了。”
众臣齐声道:“请王爷移步清华宫。”
清华宫便是明康帝来清凉山避暑居住的行宫。
睿王立刻拒绝:“这可不行,那样就逾礼了。”
皇位马上要到手,这个时候更没必要惹人闲话,万一将来被记上一笔载入史册,那他就亏大了。
更何况父皇就死在清华宫,太不吉利了,他才不去住。
在众臣力劝之下,睿王依然坚定拒绝。
众臣对睿王的表现颇为满意,却又头疼起睿王的住处来。
这么一个乱摊子想要处理好不是一两天的事,总要理顺了才能启程回京,那这段时间总不能让睿王露宿街头吧?
除了清华宫与被烧毁的睿王居所,另一个规格相当的就是沐王居所了。然而想到沐王逼宫之举,自是没有不长眼的臣子提起。
睿王笑笑:“这有什么为难的,本王就与侯爷挤挤吧,反正住不了多久便要回京了。”
啥?邵明渊以为自己听错了,扬了扬眉。
睿王讪笑道:“侯爷,本王看你那里也挺宽敞的,就暂时在你那里挤挤吧。”
拒绝的话在邵明渊舌尖转了转,被他默默咽下去。
罢了,都支持睿王上位了,何必得罪他。
“王爷能看上微臣的住所是微臣的荣幸,那微臣这就命人把院子腾出来,让王爷尽快入住。”
“腾出来?”睿王一愣。
邵明渊笑笑:“是啊,微臣带着内子暂时住到拾曦那边去。”
“这不用吧。”睿王有些不开心。
不知怎的,经历了这场生死之劫后,在冠军侯身边他觉得最安心。
“王爷,您就别觉得不好意思了,您看中哪里就睡哪里,给您腾住处不是应该的嘛,我先带着侯爷他们过去收拾一下啊。”池灿笑吟吟接过话来。
“哎——”睿王眼巴巴看着池灿拉着邵明渊离去,遗憾叹气。
“王爷——”怯怯的声音传来。
睿王这才发现黎皎站在不远处,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逃跑时一不小心把侧妃给忘了。
第797章 嫌弃
当然,对睿王来说,这一点不好意思只是一闪而过。
他都是要当皇上的人了,忘性大点算什么?
睿王很快自我安慰一番,清清喉咙道:“爱妃无事就好,随本王回去歇着吧。”
睿王若无其事的模样刺得黎皎心中一痛,很快以微笑掩饰过去:“见到王爷平安,妾总算放心了。”
睿王恋恋不舍看了邵明渊一眼,带着黎皎往新住处而去。
腾房间,换被褥床帐这些自有内侍收拾,睿王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崭新舒适的衣裳,这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要等到京城禁卫军赶来护送他回京,他便立刻能够称帝了。
称帝……
睿王越想越美,不知不觉睡着了。
漫天火光燃起,阻断了逃生之路,睿王茫然四顾,忽然灼痛感传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衣角烧着了,不由骇了一跳,慌忙用手拍打着。
哗啦一声,一盆水泼到他身上,浇灭了火焰。
略显惊慌的声音传来:“王爷,您没事吧?”
映入眼帘的是黎皎急切的面庞。
“哪来的水?”睿王脱口而出,又不明白自己这个时候怎么会关注这个。
“就您刚才的洗脚水啊。”
睿王顿时一脸嫌弃。
“王爷,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见睿王站着不动,黎皎忙拉起他的手,拽着他往外跑去。
不知怎么,刚刚还一片火海之处突然出现了一条路。
睿王由黎皎拉着飞奔,逃到门口处燃烧着的门板突然拍下来。
“王爷小心!”黎皎把睿王往旁边一拉,顺势推出了门外。
得救了!
睿王刚松一口气,忽然剧痛传来,低头一看,利刃深深没入他小腹中,再抬头,便看到了沐王狞笑的脸。
“啊--”睿王惨叫一声。
“王爷,您怎么了?”
睿王猛然坐了起来,脸色青白仿若见鬼,大口大口喘着气。
见到黎皎以及四周的环境,睿王一愣:“没有走水?”
“走水?没有啊,王爷,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睿王大大松了一口气:“对,对,本王是做噩梦了。”
黎皎旋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王爷刚刚经历一场浩劫,做噩梦也是难免的,好在王爷洪福齐天,那些伤不了王爷分毫,可见您是天命贵人……”
这话睿王听得舒坦,可不知怎的就想起梦里那盆水来。
这女人居然拿洗脚水泼他!
还不止呢,她那么一推,就害他被老六给杀了!
睿王当即看眼前女人不顺眼起来。
梦中的惊惧感觉挥之不去,睿王黑着脸吩咐内侍:“去请冠军侯来。”
嗯,还是在冠军侯身边觉得安心。
过了一会儿。
“你怎么还不走?”睿王斜着眼问黎皎。
黎皎:“……”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好了,你出去吧。”睿王闭了眼,懒懒道。
心口仿佛中了数箭的黎侧妃憋着一口气默默退下了。
乔昭三人在花厅中相对而坐,好一会儿谁都没开口。
“好了,别大眼瞪小眼了,该死的都死了,该活的都活着,咱们都先好好睡上一觉再说。我住的地方就不挪了,给你们把厢房收拾出来了,凑合住几日吧。”
邵明渊站了起来:“那我先带昭昭去休息,回头再聊。”
虽然是厢房,却足够干净舒适,乔昭与邵明渊都不是爱讲究的,简单洗漱一番便坐了下来,随便吃了些东西。
“不再吃一点么?”见乔昭放下筷子,邵明渊问。
乔昭摇头:“不了,其实不大饿。”
与其说不饿,倒不如说没有食欲。
人非草木,那么多条性命葬送在这清凉山上,此刻心情好的大概只有那位王爷了。
邵明渊视线落在细长的六棱包漆银箸上,沉默了一会儿道:“原来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是啊,当年还没嫁你时就偶然认识了。”乔昭勉强笑笑。
邵明渊伸手,覆上乔昭的:“别难受了,对江远朝那样的人来说,这样的结局是求仁得仁。他宁愿这样死,也不想东躲西藏活着。”
“是,他便是这样的人。”
“侯爷,睿王派人来请。”门口传来阿珠的声音。
“我先过去看看。”
到了门外,邵明渊低声交代阿珠:“好好陪着你们夫人。”
池灿便等在外头,一见邵明渊出来问道:“我那个表哥这时候不好好歇着,又叫你过去干什么?”
邵明渊同样一脸困惑:“过去就知道了。”
“王爷,侯爷到了。”
“快请侯爷进来。”
邵明渊走进来时,便看到睿王站在门口,眼巴巴往外望着。
“王爷--”
睿王忙把邵明渊扶起来:“侯爷不必多礼,快里面坐。”
睿王的热情令邵明渊颇不适应,当下便紧绷起来:“不知王爷叫臣来有何事?”
“也没事,小王就是睡不着……”
年轻的将军眼皮一跳。
睡不着找他干嘛?
“侯爷--”睿王对着邵明渊干笑。
邵明渊不动声色等着。
“要不咱们聊聊天吧。”
邵明渊:“……”他为什么放着漂亮媳妇不抱,跑来陪一个大男人聊天?
眼见邵明渊脸色不大好,睿王忙道:“小王想着回京后那么一摊子事,就觉头疼,还望侯爷到时候能帮小王分担一二……”
小半个时辰后,邵明渊从睿王住处走出来,开始认真琢磨一件事:如果睿王时不时像今天这样找他闲聊天的话,他到底是造反呢,还是造反呢?
京城那边的官员最近都很懒散。
上到皇上再到上峰已经离京月余了,翘班斗蛐蛐的小日子不要过得太舒坦。
不过这两日心思敏锐的人开始嗅出几分不寻常来:好端端的,禁卫军怎么往外跑呢?
黎光文就在给邓老夫人请安时忍不住提起来:“娘,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啊,皇上又不在京中,禁卫军怎么会有调动呢?难道是清凉山那边出事了?”
没等邓老夫人吱声,他又接着道:“当然,皇上爱咋样咋样,可昭昭与女婿也在那呢!”
邓老夫人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傻儿子,少补充两句大实话会死啊?
第798章 把家还
黎光文正担忧着,恰巧二太太刘氏过来给邓老夫人请安,把话听进了耳朵里,不由抿嘴一笑:“大哥担心这个做什么?要我说,就是皇上有事咱们三姑娘都会没事的。”
邓老夫人直接伸手拧了刘氏一把。
家里傻货这么多,她受够了!
黎光文反而觉得这话很中听,当即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那就承弟妹吉言了。”
“你们都给我出去!”老太太伸手一指门口。
她不想说话了。
被赶出去的刘氏还在安慰黎光文:“老夫人也是关心则乱。”
黎光文颔首:“嗯,我知道的。”
回到雅和苑,黎光文便去何氏那里看福哥儿。
“福哥儿好点了么?”
这两日福哥儿有些拉肚子,一张小脸都瘦了,无精打采看着就惹人怜爱。
何氏给福哥儿喂了水,有些发愁:“总不见好呢,现在的大夫都是庸医,哪比得上咱们昭昭啊。说起来昭昭都离京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女儿虽已经出嫁,在当娘的心里依然是放不下的牵挂。
黎光文怕何氏担心,并没有提自己的猜测,笑道:“应该快回来了,没看天气都开始转凉了。”
何氏听了便笑了,眼中含着期待:“福哥儿都会喊姐姐了,等昭昭回来听见了一定高兴。咱们福哥儿真聪明,一岁半就会喊姐姐,都是随昭昭。”
黎光文呵呵笑笑。
一岁半会喊姐姐和聪明有什么关系?算了,媳妇高兴就好。
从京城调走的禁卫军一路急行,没过多久便赶到了清凉山。
禁卫军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皇上是横死的,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一旦传扬出去民心不稳不说,还会引起鞑子们的狼子野心。
经过商议,众臣一致决定,回京之前务必要把皇上山陵崩的消息死死瞒住,等回到京城再传出皇上病重的消息,最后病重不治,传位于睿王。
“可以回京了吗?”睿王听说一切准备妥当了,一颗心早就飞了起来。
总算是熬到回京了,这两日他都没敢合眼,哪怕住在冠军侯腾出来的地方,一闭眼还是会做噩梦。
只可惜冠军侯太守君臣之礼了,想让他陪睡,他总是推脱。
“是的,王爷,现在就可以启程了。”
“那就启程!”睿王大手一挥,禁卫军护送着一干人等开始往京城行进。
只不过粗粗看去禁卫军仿佛与来时别无二致,但众臣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了。
多年来好不容易来清凉山避暑一次,皇上与沐王就交代在这里了,以后睿王定然不会再来,看来他们是再无公款游玩的机会了。
明康帝的仪仗依然不变,豪华车驾后面紧跟着的是太后的马车。
杨太后坐在马车里,形容颓然,看起来比来时老了足有五六岁。
儿子虽然胡闹,但对她还是孝顺的,这孙子继了位可就隔着一层了。
回京后等出了国孝,第一件事就是让新帝与她娘家侄孙女完婚!
想到这里,杨太后神色才舒展了些。
“来喜。”
“奴婢在。”
杨太后睁开眼,垂眸轻轻抚摸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哀家听说,这两日王爷与冠军侯走得很近?”
来喜现在再回答关于睿王的事,就不敢像以往那般随意了。
睿王可是马上要当皇上的人了。
“冠军侯救驾有功,王爷对冠军侯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杨太后勾了勾嘴角:“那个冠军侯,可不像能屈居人下之人。”
来喜听了心头一跳,却不敢胡乱接话,埋头不语。
杨太后斜倚在矮榻上闭上了眼。
功高震主,位高权重,又得了新帝偏信,长此以往,恐非祥事。
杨太后对睿王其实一直是不满的,这个孙儿太过懦弱了,耳根子软,根本不是当一国之君的材料。
这样一位天子,很容易被心思不良的权臣把持朝政,甚至……江山易主。
还是要趁冠军侯尚未一手遮天之时让睿王对他疏远了才好。
杨太后默默下了决心,在马车轻微晃动之下,渐渐睡着了。
不出几日长长的队伍就回到了京城。
百姓们围观看热闹不消多说,许多没有跟着去的官员亦悄悄派人来探听情况,见并无异样,这才暂且放下心来。
转日,就传出皇上因长途奔波而病倒的消息来。
尚被蒙在鼓里的百官勋贵心头莫名蒙上一层阴影。
黎府可没有阴影,早早把府中里里外外打扫得纤尘不染,就等着远游归来的女儿女婿上门了。
乔昭与邵明渊第二天果然便携手回了娘家。
黎府的门人得了主人交代一直盯着,远远瞧见侯府的马车过来,便把大门一开,消息飞快传了进去。
乔昭由邵明渊扶着下了马车时,黎府管事已经等在大门外的石阶上了。
“侯爷,三姑奶奶,老夫人他们都在青松堂等着呢。”
“辛苦了。”邵明渊对管事略一颔首,握着乔昭的手往内走去。
一路上,二人收到无数艳羡目光。
在二人走过去后,丫鬟们小声议论:“侯爷与三姑娘感情真好,青天白日的还拉着手呢。”
“就是呀,要是换了我,我才不好意思。”
一旁的丫鬟笑着打趣:“你倒是想找到侯爷那样的夫君呢。”
被打趣的丫鬟就笑骂了回去。
乔昭隐隐听到丫鬟们的议论,低声嗔道:“动手动脚,让丫鬟们笑话了吧?”
邵明渊不以为意笑笑:“旁人的看法有什么重要的。”
无关生死大事,他已经不再需要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他就是喜欢天天拉媳妇的手,谁都管不着。
乔昭抽抽嘴角,却也随他去了。
听说女儿女婿到了,黎光文恨不得窜出去,却又顾着老丈儿的脸面,端坐在椅子上频频望向门口。
很快就传来脚步声,随着门口丫鬟把竹帘掀起,乔昭与邵明渊并肩走了进来。
黎光文目光不由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邵明渊飞快放开了手。
咳咳,他虽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老丈儿可不是别人呐。
第799章 新帝
邵明渊正担心被老丈儿挑剔,却不知此刻黎光文心中是满意的。
他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稀罕一个女人是什么反应,女婿这样虽然瞧着刺眼,但比起女儿的幸福就不算什么了。
罢了,等这小子生了女儿,将来总有感同身受的时候。
一家人吃了团圆饭,邓老夫人与何氏拉着乔昭闲话家常,邵明渊则陪着老丈儿在花园里的凉亭中喝茶。
邵明渊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奉给黎光文。
黎光文半眯着眼喝了一口,舒坦叹了口气。
天还未完全转凉,凉亭与花树挡住了大半阳光,嗅着淡淡花香,令置于其中的人很是惬意。
“姑爷啊,你们这次去清凉山,没出什么事吧?”
邵明渊犹豫了一下。
有那么多去避暑的勋贵百官在,朝中人早晚会知道明康帝死亡真相,岳父作为其中一员自然也不例外。
他现在若是把岳丈大人糊弄过去,将来说不定会被岳父大人跳脚骂。
“嗯,是遇到点小问题。”邵明渊含糊一句。
“什么小问题?”黎光文追问。
他就猜清凉山出事了,没想到果然如此。
“呃,皇上驾崩了。”
“咳咳咳——”黎光文一口茶喷了出去,剧烈咳嗽起来。
“岳父大人,您没事吧?”邵明渊忙拿出折叠齐整的手帕递了过去。
看着黎光文接过手帕胡乱擦嘴,他又有些心疼。
这手帕是昭昭叠好了给他的,媳妇虽然不会绣手帕,但比别人叠得都齐整!
黎光文此刻极度震惊,连仪态都顾不得了,胡乱擦完嘴把手帕一扔,瞪着邵明渊问:“皇上驾崩是小问题?”
邵明渊一脸无辜:“怕说严重了惹岳父大人担心。”
黎光文撇撇嘴。
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天塌下来又不用他一个翰林修撰顶着。
“那皇上是病故的?没影响到你们吧?”黎光文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喝口茶缓缓神。
“呃,是被乱箭射死的。”
“咳咳咳——”黎光文又是一口茶喷了出去,剧烈咳嗽起来。
邵明渊想了想,没舍得把最后一块干净手帕拿出来,于是捡起被丢到桌上的那方手帕给岳父大人递过去。
黎光文接过来擦擦嘴,深深吐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次讲清楚!”
他虽然不在乎皇上的死活,但也扛不住这么震撼的消息啊。
邵明渊言简意赅把事情讲了一下。
黎光文捧着茶杯慢慢喝着,听完了把空杯子往石桌上一放,皱眉道:“这么说,睿王就是新帝了?”
糟糕了,睿王成为新君,他的长女岂不是要当妃子?
一府内宅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那后宫就是修罗场,长女在那种环境中能混出好来?
好烦啊!
黎光文苦恼抓了抓头发。
长女作妖那是她自己选的路,可若是连累了这一大家子人,他找谁讲理去!
“姑爷在这次事件中护主有功,但私调兵马到底给人留了把柄,我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姑爷还是避避风头吧。”
女儿是皇妃,女婿是位高权重的武将,这真的不是好事!
邵明渊点头:“是,小婿想等皇上山陵崩的消息宣告天下后,等新皇登基便告假,带着昭昭去一趟嘉丰。”
黎光文一怔:“回嘉丰干什么?”
“小婿成家了,想去祭拜一下乔家。”邵明渊说完才有些后悔。
一不小心忘了昭昭身份的特殊了,岳父大人听他说去拜祭前岳父,估计心里会不爽快。
黎光文更是意外,愣了一会儿后露出几分赞赏来:“应该的。”
观一个人品质如何,看他对寻常人的态度远比对亲近人的态度靠谱。
女婿能对乔家有情有义,对他们黎家自然不会差了。
回侯府的路上,邵明渊便对乔昭道:“我对岳父大人提起了,过些日子就带你回嘉丰一趟。”
“回嘉丰?”乔昭亦没想到邵明渊有此打算。
邵明渊执起她的手:“是啊,咱们成亲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乔昭自然是愿意的,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到时候,我再带你去见李神医。”
“知道李爷爷在何处了?”乔昭眼中闪过惊喜。
“接到叶落传来的消息,李神医在一处小镇落脚了,与李神医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老朋友。你猜是谁?”
乔昭略一思索,便笑道:“钱仵作?”
早前钱仵作来到京城作证,后来以不习惯京城气候为由离开了。
邵明渊笑起来:“正是钱仵作。”
“这样的话,李爷爷也算有伴了。”乔昭心中有了些许安慰。
乔昭夫妇离开黎府后,黎光文便不紧不慢上衙去了。
听着同僚们对皇上病倒的担忧以及对储君之位隐晦的猜测,黎光文眯着眼喝了一口茶。
嘿嘿,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
然而黎大老爷的优越感保持没多久,两日后便传出明康帝驾崩,遗诏传位于睿王的消息。
当然,这种对外公布的说辞主要是讲给老百姓们听的,实则内里情况勋贵百官慢慢都知道了。
在众臣三番五次请求之下,睿王终于一脸悲痛龙袍加身,登基称帝。
睿王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准备拿张天师开刀,可惜等这位新君想起来,张天师早已不知所踪。
新帝很是恼怒,偏偏这个时候锦鳞卫、羽林卫、金吾卫乃至朝中班子都要重新调整,分不出精力大张旗鼓去寻张天师下落,此事只得作罢。
新帝很快把居住于宫中的道士赶了出去,满朝文武几乎喜极而泣。
苍天终于开眼了,他们的新帝是个正常人!
皇上守孝不同于常人,以月代年,只需要守满三个月便可,新帝却觉日子颇为难熬。
他依然会做噩梦,这可怎么办?
苦恼于做噩梦的新帝发现,他居然都没心思找女人了,满心想的就是冠军侯,因为只有冠军侯在身边才有昏昏欲睡的欲望!
当然,守孝期间不能临幸妃子和不想临幸,这可是两码事。
这个问题很严重!
感到深深不安的新帝这时候接到了冠军侯求见的消息。
“快请冠军侯进来。”新帝喜出望外道。
第800章 还乡
新帝心情雀跃等着,竟觉时间格外漫长。
终于,外头传来脚步声。
新帝喜上眉梢,下意识要站起来,想到目前的新身份,轻咳一声往龙椅上一靠,摆出矜持的姿态。
“皇上,冠军侯来了。”魏无邪躬身道。
新帝登基后虽然变动不少,但魏无邪还是稳稳坐着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的位置。
新帝一是没有合适的替换人选,二是还在守孝,如果立刻换了没有过错的老人,恐让人说太过凉薄。
虽然如此,比起伺候了几十年的明康帝,新主子的秉性到底需要重新琢磨,魏无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微臣见过皇上。”
“侯爷请起。”一见邵明渊,新帝不由露出个笑脸。
邵明渊直起身来。
“魏无邪,给侯爷搬把椅子。”
魏无邪微微扬眉,看了邵明渊一眼。
新帝对冠军侯很是恩宠啊。
邵明渊却还是平静的模样:“微臣惶恐,谢皇上赐座。”
看着坐姿挺拔犹如一株青松的年轻男子,睿王只觉神清气爽,一脸亲切笑问:“侯爷来见朕,不知有何事啊?”
莫非是让他兑现封异姓王的事?
虽说他是有这个心的,但时机不对啊。
冠军侯虽然有从龙之功,但是私调驻兵一事不能深究,更不能以此为功劳大张旗鼓赏赐。
他是打算等将来冠军侯再立下军功再封赏的。
“皇上,臣想告假一段时间,携妻南下去一趟嘉丰。”
“告假?告什么假?”新帝面色微变。
他不想冠军侯告假!
邵明渊诧异看面色微沉的新帝一眼,心中却无惧意,平静解释道:“臣想去祭拜一下乔家,还望皇上恩准。”
新帝虽百般不情愿,偏偏又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来。
当然,他是皇上,他可以任性,但这是冠军侯呢,救了他两次的冠军侯,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好吧,朕准了。”新帝不情不愿答应下来,嘱咐道,“侯爷要早些回来啊。”
“是。”邵明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走出宫门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忙回家去了。
两日后,轻车简从的乔昭与邵明渊夫妇低调出京,送行的是乔墨兄妹与池灿。
十里长亭,乔墨替邵明渊斟了一杯酒:“庭泉,内阁里事忙,我一时脱不开身,就拜托你替我给父母亲人上香磕头了。”
“舅兄放心吧,我会的。”
“姐夫,还有我呢。”
邵明渊对乔晚笑笑:“姐夫记得的。”
乔晚颇遗憾,小声嘀咕道:“其实我好想与姐夫一道回去看看。”
她也想亲手给父亲、母亲上一柱清香,磕几个响头呢,可大哥却不许,非要拘着她在家中读书绣花。
乔墨拍拍乔晚的肩:“好了,等大哥以后能告假了,带你回去。”
乔晚立刻把遗憾抛到了脑后,惊喜问道:“大哥不骗我?”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乔晚眨眨眼:“大哥成亲后是不是有假期啊?”
乔墨轻咳一声,板着脸道:“那也是明年的事了。”
先皇驾崩,虽然新帝只需要守三个月,这一年内民间却不许嫁娶,乔墨与许家的亲事自然推迟了。
“明年也行,只要大哥真的带我回去。”
“要不让晚晚随我们一起去吧。”乔昭开口道。
乔晚眼睛一亮,期待看着乔墨。
“不了,这丫头不小了,还是在家里收收性子,明年我带她回去。”
乔昭遂不再多言。
“好了,别磨叽了,赶紧走吧。”池灿略显不耐催促道。
他当然不可能有好情绪,想到这两人游山玩水去,他却要撸着袖子与朝中那些王八蛋对骂,回到家里又要面对一个大肚子娘,真的是了无生趣。
“走了。”邵明渊笑笑,冲乔墨与池灿一抱拳,拉着乔昭往马车走去。
“庭泉——”池灿看着二人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
乔昭二人停下来。
池灿眉宇间闪过几分别扭,故作坦然问:“你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吧?”
“一两个月时间吧。”
“那行,早去早回。”池灿挥了挥手。
乔昭二人上了马车,从车窗探出头去,直到见不到长亭中的身影,才把车窗帘放了下来。
“拾曦一个人留在京城,定然是寂寞了。”邵明渊打开放在小几上的食盒,取出放在里面的鲜果来。
那食盒是大小相套的,中间夹层放了些冰,里面切成入口大小的瓜果新鲜无比,上面插着刻有精致花纹的银制牙签。
邵明渊插起一块西瓜送到乔昭唇边。
乔昭接过来吃下,用帕子擦拭一下嘴角,才笑道:“再过两个月,长容长公主该生产了。”
邵明渊一愣,随后恍然。
他是个大男人,自然留意不到别人家内宅的事,原来好友担心的是这个。
“长容长公主这一胎怀相凶险,拾曦大概是怕他母亲生产时出事。”
邵明渊笑着摇头:“拾曦一贯口不对心,你对接生精通吗?”
“怎么会?最多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施针止血助产,那种时候真正要靠的还是经验丰富的稳婆。”乔昭坦然道。
她的医术传承于李神医,而李神医可没接过生。
想到这一次南行会见到李爷爷,乔昭满心期待。
这个季节江水充沛,二人很快换走水路,顺顺利利到了嘉丰县。
二人在县城短暂停留修整,直奔白云村杏子林而去。
乔家一案大白于天下之后,邵明渊命人前来此处把乔家坟墓重新修缮过,并派了两名因伤而退的老兵在此守墓。
七八月份正是南方草木茂盛的时节,因为两名守墓老兵在,乔家坟地那一个个隆起的小丘却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
乔昭见了感慨万千,跪在祖父乔拙的坟前一下一下磕头。
祖父,孙女带着您当年亲自选的孙女婿回来看您了。
您的眼光从来都是极好的。
邵明渊跪在乔昭身边,亦认真磕头,在心底道:祖父,您放心吧,孙婿会一生一世对昭昭好的。
二人在杏子林逗留数日,再次上路,往李神医隐居小镇而去。
第801章 剖腹
南方小镇,青砖绿瓦,风景如画。
邵明渊领着乔昭直奔叶落信中所说的住址。
那是一处掩映在花木间的二层小楼,楼下用篱笆围成院子,散养的鸡鸭悠闲踱着步,便如小镇恬淡的气氛。
邵明渊走到半途停下来。
“怎么了?”
“没有人。”
乔昭有些失落,猜测道:“会不会出门看诊去了?”
尽管是隐居,但乔昭知道,李神医对医道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而医术的提升离不开经验的积累,那么就要多看诊,接触形形色色的病患。
正说着,隔壁有人探头:“你们找谁呀?”
说话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妇,虽然到了这个年纪,依然能看出南方女子的柔婉。
老妇鬓边甚至插了一朵盛开的淡黄色蔷薇。
乔昭露出笑容:“大娘,我们找这里住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老妇目光带着警惕。
“住在这里的人是我爷爷。”
老妇一听脸上多了笑模样:“原来是这样呀,他们去镇尾张家了,他家小儿媳要生了。”
乔昭愣了愣。
李爷爷还真的开始给人接生了?
老妇仿佛感到了乔昭的疑惑,解释道:“张家小儿媳难产,人已经不行了,张家小儿子不认命,这不就把李大夫给请去了,非说李大夫是活神仙,能救命……”
眼见老妇有滔滔不绝之势,乔昭忙道:“大娘能带我们去张家吗?”
老妇忙摆手:“我这不方便去,不然早去了。你们就往镇尾走,看到好多人围着看热闹就是他家了。”
“那多谢大娘了。”
老妇睇了乔昭一眼,一边往回走一边道:“谢什么。不过小娘子叫我大娘可不合适,就叫我王奶奶吧。”
乔昭:“……”这大娘有点奇怪!
二人辞别了老妇往镇尾走,果然很快就看到许多村民围在一户人家外面议论纷纷。
“这张家小子真是胡闹啊,人都咽气了,怎么还让李大夫进去呢,李大夫又不是稳婆。”
“就是啊,女人生孩子,怎么能让男人进去,何况现在人都没了……”
很快里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烈酒呢?不是说让你把烈酒拿来!”
乔昭与邵明渊对视一眼。
“是李爷爷。”乔昭低声道。
“你干什么,为什么对着我媳妇动刀子?不许你碰她,她还活着呢!”男子嘶声力竭的喊声传来。
紧跟着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乔昭心中一紧,赶忙挤了进去,正见到李神医被一名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往外推搡。
守在门外的叶落见了上前阻止,李神医怒不可遏道:“直接把这小子给我丢出去!”
叶落面无表情抓起年轻男子扔了出去。
“李爷爷——”乔昭见李神医要往里走,不由喊了一声。
李神医身子一顿,猛然转头,看清是乔昭后没等她再有反应,便冲她摆摆手:“昭丫头来得正好,跟我进来!”
“庭泉,那我先过去了。”乔昭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闯进我家?”年轻男子对着紧跟上来的邵明渊吼道。
年轻男子的家人见邵明渊气度不凡,又震慑于叶落刚刚的能耐,用力拉住想冲过来拼命的儿子。
“爹、娘,你们拦着我干什么?那老头子要对春花动刀子啊!”
“四娃啊,由着他们去吧。大夫是你叫来的,现在春花母子已经没了,最差了还能怎么样呢?”年轻男子的母亲老泪纵横道。
镇上人都知道,几个月前来此落脚的两个老头子可不好惹,倒不是两个老头子有什么本事,而是默默跟着的那个年轻人手劲大得吓人,但凡有对老头儿不敬的,统统都被他扔了出去。
“不行,我不能让春花被他们这么糟蹋!”年轻男子拼命挣扎。
邵明渊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安静点,或许还没那么糟。”
许是被邵明渊气势所震,年轻男子挣扎一停。
乔昭走进产房,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此时稳婆已经被赶出去了,只有李神医与钱仵作在。
床上躺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年轻妇人,此刻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瞧着已经是不成了。
“净手!”李神医喝了一声。
乔昭收敛心神,忙把手仔细洗净,又用沾过烈酒的纱布拭手。
李神医点点头,一指托盘:“端着给我打下手。”
钱仵作举着刀子比划:“不是说我来吗?”
李神医抬脚把钱仵作踹到一边:“死人归你,活人归我。”
“可这妇人已经咽气了啊,就刚刚咽气的。”
李神医睃了乔昭一眼,才道:“可她腹中胎儿还活着。”
乔昭吃了一惊,握着托盘的手不由一紧。
“刀!”
乔昭忙把刀子递过去。
李神医握紧刀子,对准妇人高隆的肚皮划了下去,边划边对乔昭道:“昭丫头,看好了,这是难得的机会,说不准你将来会用到。”
“嗯。”乔昭应了一声,目不转睛看着。
钱仵作立在一旁,不由点头。
老李选的传人不错,虽然是个小姑娘,可看着开膛破肚的场景竟连眼睛都不眨,连神色也没多大变化,可见天生就是这块料子。
哎,他这门手艺看来是要失传了,要不把老李的徒弟抢过来?
“别想太多!”李神医撩起眼皮看了钱仵作一眼,凉凉道。
“你这人,还是那么小气!”钱仵作嘀咕道。
二人都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面对着刨开肚子的妇人,依然谈笑风生。
乔昭面上虽保持着平静,心中却紧张不已。
李神医很快从妇人腹中取出胎儿,剪掉脐带递给乔昭:“给这娃娃洗洗,包好了给他家人送过去。”
乔昭接过初生的婴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老钱,你给娃娃洗吧,正好我还要教昭丫头一些东西。”
钱仵作从乔昭手中接过婴儿,用温热的软巾擦拭婴儿身上血迹,屋内很快就响起嘹亮的啼哭声。
“针线!”李神医喊了一声。
乔昭忙把针线递过去。
这线却不是普通棉线,而是桑皮线,有促进伤口愈合之效。
“看到么,取出胎儿后要这样缝合,如果是情况良好的妇人,及时施展此术的话,母子都可平安……”
第802章 离开
李神医细细给乔昭讲解着。
因那产妇在剖腹之前便已经咽气,对与尸体打惯交道的李神医来说毫无障碍,他甚至还把穿好桑皮线的针递给乔昭,让她练手。
乔昭接过针线,神色还算淡定,手亦没有颤抖。
李神医看着她缝好的伤口笑着点头:“到底是女孩子,这伤口缝得挺密实。”
乔昭动了动眉梢。
她的女红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超常发挥了。
这时钱仵作已经抱着洗干净的婴儿走了出去,左右环视一下喊道:“这家人呢?快把孩子抱走。”
年轻人的母亲几乎是扑了过去:“孩子?哪来的孩子?”
钱仵作不耐烦抽出衣袖:“当然是你儿媳妇生的,你的孙子——”
没等钱仵作说完,年轻人的母亲一声尖叫:“孙子?你说这是我孙子?”
“啊,不然是我的?”钱仵作越发不耐烦了。
年轻人的母亲伸手抱过孩子,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不由嚎啕大哭。
婴儿受到惊吓,跟着放声哭起来。
年轻人呆愣片刻,冲上来问:“春花呢?春花怎么样了?”
钱仵作冷哼一声:“你这年轻人贪心不足,孩子能活下来就是积了大德了,还想把大人也保下来?”
“是不是你们对春花动了刀子?”年轻人伸手去揪钱仵作衣襟,被叶落按住。
周围议论声骤然响起,钱仵作冷笑道:“什么动刀子?你听错了,当时我们要剪刀,把孩子从你媳妇腹中推揉下去之后好剪断脐带呢!”
“你放开,我要去看春花!”年轻人对叶落大吼。
叶落面无表情松手。
只要不伤及李神医与钱仵作,他去看猴子他都不管。
得到自由的年轻人冲进了屋里。
年轻妇人躺在床榻上,悄无声息。
乔昭正在为她整理衣裳。
“你让开——”年轻人冲了过去。
乔昭早早便往旁边一避。
“春花,你怎么样了?”年轻人颤抖着手伸过去。
李神医翻了个白眼:“她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啊?”
这年轻人真是无理取闹,明明把他们请来时这妇人已经不成了,放在平时一尸两命是逃不掉的,现在孩子活了居然还不知足,这是想讹诈他们不成?
李神医正这么寻思着,年轻人就一声惨呼:“春花,春花你醒醒啊!”
他摇晃了一下身子已经冰凉的年轻妇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掀起妇人衣摆,看到妇人肚子上长长的伤口,一双眼睛瞬间充了血,豁然转头怒视李神医。
“你,你害死了春花,你把春花肚子——”
没等年轻人说完,李神医一脚就踹在了他脸上。
“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李神医收回脚,恶狠狠问道。
脸上挂着鞋印的年轻人被踢蒙了,一时没有回神。
“你媳妇死了,你儿子还活着呢,难道你要全镇人都知道,他是从他娘肚子里直接剖出来的?”
年轻人转了转眼珠,愣愣看着李神医。
“年轻人,咱得要点脸,你叫老夫来时你媳妇差不多就咽气了,现在你来跟老夫耍赖?”
“我……我媳妇死了,我怎么办?”
李神医撇嘴:“我又不能给你当媳妇,你赖我也没用!对了,准备好诊金。”
“诊金?”
李神医气乐了:“不收诊金,你以为老夫餐风饮露啊?”
真是搞笑,缝合伤口的针用这一次就要换了,这不要钱啊?专门制的桑皮线不要钱啊?他养的那一院子鸡鸭吃喝不要钱啊?
“记住了,守口如瓶,别让乡里乡亲的知道你儿子怎么生出来的,他以后还能好好做人。”李神医最后警告一句,一甩衣袖,“昭丫头,咱们走。”
乔昭忙跟了上去。
二人一出来,立刻被看热闹的人团团围住了。
“李大夫,您可真是活神仙啊,俺娘瘫了十几年了,要不您去给看看吧。”
“哎呦,你娘瘫痪十几年比得上我爹瞎了半辈子惨吗?李大夫,求您先去给我爹看看吧。”
人们争争抢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四娃出来了!”
场面忽然一静,众人不由看向门口。
“儿啊,你怎么了,别吓娘啊。你看看你儿子,多俊呐。”年轻人的母亲抱着孩子凑过去。
年轻人看到孩子的脸,放声大哭:“娘,春花没了,娃娃一出生就没娘了——”
“没办法,这是命啊,孩子能保住已经是老天开恩了。”
年轻人木然点头:“是,多亏了李大夫,助春花把孩子生了下来。”
“是呀,咱们可得好好谢谢李大夫。咦,李大夫呢?”
众人这才发现李神医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乔昭一行人已经出了镇子,走在阡陌小路上。
“李爷爷,您就这么离开这里了?”
“不然呢?闹了这么一出,以后清净日子没有了,不走等什么?”李神医显然心情不好。
钱仵作笑呵呵插嘴道:“老李啊,你真舍得就这么走了?隔壁翠花咋办啊?”
李神医暴怒给了钱仵作一拳,气道:“当着后辈的面胡扯八道什么!”
他真是流年不利,来这小镇子什么都好,就是隔壁邻居太莫名其妙了,三天两头给他送鸡鸭蛋。
他不爱吃蛋,那么多鸡鸭蛋后来实在没地方放,全孵成小鸡小鸭了!
乔昭眼波一转,笑道:”钱爷爷,您说的翠花是不是那位王大娘啊?”
“没错。”钱仵作哈哈笑起来。
“那位大娘确实是个热心人呢。”乔昭颇为遗憾叹口气。
李爷爷孤零零一辈子,眼看着红鸾星动,就这么离开还真是可惜了。
李神医狠狠瞪乔昭一眼:“今天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提到这个,乔昭立刻敛起笑意,肃然道:“记住了。”
李神医点点头:“记住就好,我还有话要叮嘱你。”
“李爷爷您说。”
“这剖腹产子的法子,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李神医一脸严肃,叮嘱完解释道,“世人无知,又重子女轻妇人,这个法子一旦传扬开来,许多本能闯过生产那道关口的妇人可能就会无辜丧命。”
第803章 绸缪
乔昭肃容点头:“您放心,我记住了。”
钱仵作撇撇嘴:“行了,这时候别说这么严肃的事儿,还是好好想想咱们之后去哪吧。”
李神医一听就愁得抓头发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天下之大竟没个能让他安生久留的地方。
“李爷爷,要不您还是随我们回京城吧。”乔昭想到这次相聚之后还要分别,而李神医已是如此年纪,便心生不舍。
眼下明康帝驾崩,新帝继位,短期内应该不会动冠军侯这根定海神针,李神医在京城安全上是有保障的。
“李爷爷,您回了京城,等闲人请您看诊若是不愿,我们都能替您拒了的。”
李神医摇摇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有人请我看诊,你们可拒不了。”
乔昭微怔,不由与邵明渊对视一眼。
李神医这话说得就有些意思了。
此处没有外人,李神医扫量一眼四周,声音放低:“现在睿王继位了吧?”
他虽然在南边小镇,但明康帝山陵崩这样的大事亦是有耳闻的。
“是。”邵明渊越发觉得李神医有异。
一声轻叹响起:“这就对了,将来你们这位新帝啊,安稳不了。”
“神医,您的意思是——”
李神医冷笑:“新帝的长女是什么时候生的?”
“明康二十六年十一月底。”乔昭略一思索回道。
“那就是了,当初睿王请我调养身体,我千叮万嘱一年之内不得近女色,而今看来他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李爷爷——”乔昭听得心中发沉。
李神医摆摆手:“好了,你们不必担心,我只要离京城远远的,就不用理会这些烦人事,所以回京城的话不要再提了。”
李神医一番话确实打消了乔昭再劝的心思,转而问起他的打算来。
“这一次我打算往北走,去采一种雪莲入药。”李神医看了邵明渊一眼,“在北边小子的人能护得老夫周全吧?”
“您放心,在北地只要不深入北齐腹地,您便可高枕无忧。”
“那就好。”
几人天将黑时赶到县城,选了一间普通客栈住下,吃过晚饭后李神医剔着牙对邵明渊道:“小子跟我来,咱们聊聊。”
月色如水,树影摇动,李神医走到开阔处停下来。
邵明渊跟着停下。
“今天我说的事,你心里要有个数。”
“神医放心,晚辈记下了。”
李神医轻咳一声:“以前说的事,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邵明渊一愣。
李神医重重一拍邵明渊肩头,长叹道:“年轻人,要有节制啊。”
说完这话李神医扬长而去,留下邵明渊一张俊脸迅速变成了大红布。
他明明很节制的!
两日后,郊外路边停着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李神医立在马车旁,钱仵作则一下一下顺着马毛。
“好了,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我们往北,你们爱往哪儿往哪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李神医洒脱摆摆手,转身跳上马车。
叶落坐在车板上,扬了扬马鞭。
“叶落,照顾好两位老人家。”
“是。”叶落言简意赅应道。
“走了。”李神医从车窗口探出头来招手。
马车缓缓驶动,乔昭立在路边,犹能听到马车里传来钱仵作的嘀咕声:“我说老李啊,真不给翠花留个信了?你就这么走了?”
“要留你留!”
“可咱们养的那些鸡鸭怎么办啊?”
“有翠花喂呢。”
“看看,到头来还不是要人家翠花帮忙。”
“帮屁忙啊,鸡蛋是她家的,连孵蛋的老母鸡都是她家的,说白了那些鸡鸭本来就是她的,她不喂谁喂啊?”
“哎,真替翠花心酸,你这无情无义的老头子。”
……
马车渐渐远去了,邵明渊牵起乔昭的手:“咱们也走吧,就像神医说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看两位老人家在一起很快活呢。”
乔昭收拾好心情,含笑点头:“是啊,其实只要有个投脾气的伴,在哪里都不会寂寞。两位老人家能在一起,我就放心多了。”
二人依然走水路,开始返程。
等船行到渝水河域时,邵明渊揽着乔昭立在船头,伸手一指:“从那边拐过去,就是往岭南去了。”
听到“岭南”二字,饶是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乔昭依然忍不住心头一跳,迎上对方黑湛湛的眉眼,福至心灵道:“那手串——”
邵明渊含笑点头,凑在乔昭耳边轻声道:“那些东西已经弄出来了。”
“呃?”
江风飒飒,邵明渊把怀中人揽得更紧:“那些东西我不准备动,打算先悄悄运到妥当的地方,将来以备万一。要是用不上,就留给咱们的闺女当嫁妆好啦。”
“想太远了。”男人的灼热鼻息喷洒在颈间,乔昭觉得发痒,轻轻推了推他。
邵明渊望着滔滔江水笑道:“才不远,我都计划好了,将来咱们生三个孩子,两儿一女,最好女孩是妹妹,这样有两个哥哥疼。”
“一个儿子还嫌不够,还要两个?”
邵明渊认真点头:“至少要两个。小子都调皮,估计要时常挨揍的,总要轮换一下。”
乔昭:“……”这亲爹规划得真好,太替儿子着想了。
二人一路缓缓而行,等到了京城时已经入秋。
接到消息的乔墨带着乔晚在京郊码头等候,与之同来的还有泰宁侯世子朱彦。
“大哥,你看那只船上是不是姐夫他们?”小姑娘眼尖,遥遥瞥见一道深蓝色身影,兴奋拉着乔墨的衣袖叫道。
“嗯,是你姐夫。”
说话间船便近了,江水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邵明渊拉着乔昭下得船来。
乔墨三人忙迎上去。
“姐夫,黎姐姐,你们总算回来了。”乔晚跑了过去,挽住乔昭的手。
“回来了。”乔墨笑着拍拍邵明渊肩膀。
朱彦同样面带笑容。
“大家都还好吧?”邵明渊看着乔墨与朱彦问道。
“家中一切都好。”乔墨道。
朱彦却笑意微收,迟疑片刻道:“拾曦最近有些麻烦。”
“怎么?”
“长容长公主临产,情况不大好。”
第804章 迁怒人的将军大人
朱彦陪着邵明渊一边往岸边走一边道:“我见他家那个情况,便没有把你今天到的消息跟他说。”
“回头我还是跟他打个招呼。”
“那是自然,我在德胜楼订了一桌酒席,给你们洗尘。”朱彦笑道。
一行人去到德胜楼,听邵明渊随口讲起南行之事,乔墨亦把近来京城的动静提了提,一顿饭吃完才各自散去。
远游回来,邵明渊先带乔昭回了一趟娘家,自是受到黎府盛情款待。
从黎府回来后,二人才要过几日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悠闲日子,邵明渊便接到了新帝的传召。
“侯爷回来,怎么没和朕说一声呢?”上方传来新帝的疑问。
不知怎的,邵明渊便听出了几分委屈。
“微臣想着皇上日理万机,不敢因这点小事打扰。”
出门游玩归来这种事按说不必亲自来宫中向皇上销假吧?他又不是内阁重臣。要是人人都因芝麻大小的事来汇报,那皇上恐怕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了。
“那怎么是打扰呢?侯爷是朕的肱股之臣,侯爷的任何事朕都不会觉得是打扰。”
邵明渊只剩下了干笑。
他还能说什么?
“许久没见侯爷了,今日侯爷便留下与朕共进早膳吧。”新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挑眉道,“魏无邪,吩咐人摆饭。”
“皇上,这个时间——”邵明渊一脸莫名其妙。
皇上这个点儿还没吃早膳?
新帝喜笑颜开道:“朕想着侯爷要进宫,正好等着与侯爷一道用了。”
邵明渊:“……”神医说得对,新帝可能有病,病得还不轻。
味同嚼蜡陪着新帝用过早膳,邵明渊终于脱身回府。
“回来了。”乔昭正逗弄着八哥二饼,见邵明渊走过来,抬头笑着打了声招呼。
“回来了。”如出一辙的问候声响起,二饼同样扭着脖子对邵明渊打招呼。
邵明渊走过去,用手指点点二饼的额头,警告道:“再学夫人说话,拔光你的毛。”
二饼扑棱棱扎进乔昭怀里,鸟脸贴在女主人高耸胸脯上:“媳妇儿,人家怕——”
邵明渊瞬间黑了脸。
这贼鸟,嘴上和身体上同时在占他媳妇便宜,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邵将军撸撸袖子,伸出双手扑过去,二饼机灵冲天飞起,于是某人一双大手正好按到了那团柔软上。
“呀,婢子什么都没看见!”端着水果托盘过来的冰绿尖叫一声,转头就跑。
糟心啊,姑爷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这青天白日的。
她就说丫鬟难当。
啊,果盘忘了放下了。
冰绿猛然转身,急慌慌放下果盘一溜烟跑了。
“还不放手?”乔昭黑着脸道。
邵明渊眨眨眼,顺势捏了一把才收回手,一脸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二饼惹的祸。”
站在枝头的二饼清清喉咙唱起来:“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阿姊头上桂花香……”
这是……十八摸?
邵明渊慢慢反应过来,脸瞬间黑成锅底。
到底哪个杀千刀的教一只八哥唱这个?
感受到浓浓杀气,二饼翅膀一张赶忙跑了,嘴里还哼着后面的词儿:“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
邵明渊冲乔昭尴尬笑笑:“呵呵。”
乔昭抬手抚了抚鬓角凌乱的发,似笑非笑道:“原来你们在北边还爱唱这个。”
邵明渊此时给二饼拔毛的心都有了,讪笑道:“队伍里有几个南边来的,想家了就爱哼两句,时日一久那帮混小子们就都会哼了……”
转头邵明渊就把晨光揪来训了一顿:“办事一点不牢靠,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夫人那里送!”
晨光很是无辜:“卑职最近什么都没干啊,更没给夫人送什么东西!”
夫人都嫁过来了,他再送东西,那送的就不是东西,而是命!
“不是现在,以前。”邵明渊冷着脸提醒道。
“以前?”晨光仔细想了想,更觉无辜,“以前要送什么都是您吩咐的啊。”
天地良心,以前将军让他给夫人送一箱箱银元宝,他可连摸都没摸过。
“给夫人送那只八哥不就是你出的主意!”邵明渊终于忍不住迁怒道。
晨光眨眨眼,很是不解:“夫人很喜欢二饼啊,二饼很会逗趣解闷。”
“二饼还会唱十八摸。”将军大人面无表情道。
“啥?”晨光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二饼会唱这个,你敢说不是你们教的?”
“这个真没有!”晨光就差指天指地发誓,“将军,我们又不是闲疯了,教一只八哥唱十八摸!”
邵明渊冷哼一声。
晨光心念急转,抚掌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以前邵知他们乱唱时被二饼偷偷学会了,这八哥隐藏够深的!将军您别生气,卑职这就去拔了它的毛!”
“这就不必了,二饼是夫人的心头好,你真敢动它,夫人会不高兴的。”
“那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邵明渊扬眉,“你到明年的月俸没了。”
“将,将军!”看着将军大人无情无义转身离去,晨光往前伸了伸手,一脸绝望。
入秋后到了夜间就有些凉了,乔昭窝在邵明渊怀里,聊着白日里新帝召见的事。
“你说皇上特意等着你用早膳?”
“是。昭昭,你从医者的角度来看,皇上不遵神医医嘱破了戒,会不会影响这里?”邵明渊指指自己的头。
他怎么想都觉得皇上的表现有些智障。
“你想多了,如果你觉得那位这里有问题——”乔昭扑哧一笑,指着脑袋道,“那只能说明他这里一直有问题,绝对和李爷爷的用药无关。”
“哦,天生的。”邵明渊恍悟,依然有些不解,“可近来尤其严重啊。”
乔昭认真想了想道:“可能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不需要掩饰了吧?”
“有道理!”邵明渊与媳妇讨论后,彻底解惑了。
再过几日,秋风乍起,黄叶满地,连宫内的小太监小宫女都忙碌个不停,里里外外扫洒着。
“让开,让开!”一名内侍往慈宁宫飞奔而去,撞开了一名正在扫地的宫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