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线索
乔昭把冰绿打发出去,由阿珠替她按捏头部,整个人渐渐松弛下来。
总算是得到了走出家门的自由,接下来,她要想办法见兄长一面。
大哥他,到底怎么样了?
室内很安静,渐渐传来清浅悠长的呼吸声。
阿珠放下手,取了一张薄毯盖在乔昭身上,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有的时候,她觉得姑娘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却不知从何而起。
阿珠站在廊芜下,抬头望天。
初夏的天总是干净的,一澄如洗,仿佛所有阴霾都不可能长久的停留。
院子里的石榴树结了零零散散的花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开得热闹起来。
阿珠伸出双手,阳光把她的指尖照得通透。
所以,她可以努力做得更好一些,让姑娘少些疲惫。
冰绿冷哼一声,丢给阿珠一个白眼,扭身走了。
她要去贿赂厨房里的厨子,做桃花糕给姑娘吃,姑娘吃了桃花糕美貌如花,定比阿珠那小蹄子胡乱按捏几下强多了。
青松堂里,邓老夫人仔细听了大丫鬟青筠的禀告,眼神微闪。
“你去三姑娘那里时,三姑娘就已经穿戴好了?”
“是,就连冰绿都换好了衣裳,婢子在西跨院没站一会儿就出门了。”
邓老夫人点点头,示意青筠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邓老夫人与心腹容妈妈。
邓老夫人开口道:“看来三丫头比我想得还聪明,对大福寺的事早就胸有成竹了。”
容妈妈笑道:“姑娘家聪明些是好事呢,老夫人就能少操些心。”
邓老夫人点头:“真正聪明确实是件好事。”
要是只懂些小聪明,那还是愚钝些好了。比如东府那位乡君,改不了宗室那些人见到好东西就要抢过来的习性,最后只会出丑,还带累了孙女。
可怜二丫头那孩子了。
在邓老夫人想来,不管平日里黎娇有什么小心思,佛诞日那种场合下都不敢做出明抢的事来,这一遭,小姑娘确实是被那位当祖母的乡君给坑了。
东府馥君苑里,黎娇白着脸讲完在大福寺的遭遇,伍氏豁然起身,脸色铁青道:“岂有此理,我去找老夫人——”
心腹婆子忙把伍氏拦住:“太太,您可不能冲动,老夫人再怎么样也是您的婆母——”
伍氏气得手都抖了,在女儿面前素来稳重大方的人此刻连声音都带了哽咽:“婆母就能为所欲为了,哪有这样当祖母的,她,她这是毁了我儿啊!”
伍氏跌坐回床榻上,揽住黎娇哭起来。
黎娇从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吓得反而忘了哭,胡乱安慰道:“娘,您别哭……祖母一定会补偿我的,对,一定会的……”
想到大福寺发生的一切,对黎娇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躲在伍氏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嘲笑的、轻蔑的,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的各色目光遮挡在外。
“傻丫头——”
当着满京城贵夫人们的面被毁掉的名声,要拿什么来补偿?她的女儿,被那老虔婆彻底毁了啊!
伍氏眼中闪过强烈的恨意,心腹婆子看在眼里都有些心里发毛。
伍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恢复了以往的稳重,把黎娇从怀中拉出来道:“娇娇,莫哭了,无论如何,你祖母是为了你打算才这么做的,以后你对祖母依然要好好孝顺。”
京城热闹多,近来先拘着娇娇少出门,等过上两年人们淡忘了此事,再费心给她寻一门靠谱的婆家就是了,哪怕嫁到外地去也无妨。
想到这里伍氏就是一阵心疼。
她当心肝宝贝养大的女儿,何曾想过要嫁到京外去!
都是那老虔婆,以后总有要她还的那一天!
“嗯,女儿知道。”
祖母一开始是为了她好的,要不是无梅师太命她当场写字,又怎么会露了馅?
那些太太姑娘嘲笑她的眼神,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明明从没想过冒名顶替的事!
是了,要不是黎三为了风光抄写了那样一部经文,根本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祖母的权威不敢反抗,母亲教她不要怪祖母,黎娇心中委屈无处可诉,瞬间找到一个发泄口。
都是黎三害的,自从她被拐后回府,就没有过好事。
她怎么不死在外面呢!
“娘,我想去西府。”她要找黎三算账去,凭什么让黎三踩着她的脸风光无限?
伍氏看着女儿愤怒的神情,心中了然,摇头道:“不必去西府了,你以后少出门,这样人们才能慢慢忘了今天的事。”
“娘,我只是想去西府——”
“娘知道你为何想去西府,只是娇娇啊,这事怨不着别人,更何况西府还有你叔祖母在呢。今非昔比,她不会容你放肆的。”
要是邓老夫人像往常那样礼让东府,三姑娘那册佛经就不会被送出去了。
“以后呆在府中好生学习女儿家该学的东西,等将来你出阁,持家有道,恭顺公婆,再生几个儿子,这些事就算不得什么了。”
黎娇垂眸听着,一颗心却凉了。
母亲的意思是以后都不让她出门了?
黎府的姑娘中最该被禁足的明明是黎三,她被拐丢了名节,就该远远打发到庄子上自生自灭,为何到头来被禁足的成了她?
“娇娇,娘说的你可明白了?”
“女儿知道了。”黎娇始终没有抬头。
今日的京城,因为阵亡将士们的棺椁进城,少了平日的喧嚣浮躁,多了几分凝重低沉。
邵明渊回到靖安侯府,洗去一身疲惫,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叫来邵良、邵知问话。
“将军,冠军侯府还要一段日子才能入住。”邵知回禀。
邵明渊轻轻颔首,看向邵良,嗓音沙哑:“那叛逆的情况,可查到什么线索?”
“将军,苏洛峰是孤儿出身,早已没有了任何亲人,属下跑遍了他出生的村子都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知道他是十二岁那年进了北定城混生活,后来因为打架厉害,机缘巧合混进了卫所。”
“这么说,线索断了?”
邵良半低着头,一脸惭愧。
邵知狠狠啐了一口,骂道:“那个混蛋,为什么要这样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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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梳理(第三更求月票)
苏洛峰,北征军副将之一,虽算不上将军的嫡系,可这些年来跟随将军奋勇杀敌,早就成了与他们生死与共的兄弟。
到现在邵良依然想不通,为何那日苏洛峰会拿了代表将军身份的令牌把他诓骗回去,从而把护送将军夫人的队伍引上另一条路,然后让早已埋伏好的北齐人把将军夫人掳了去。
“他这是叛国!”邵良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不敢看邵明渊的眼睛,“将军,都是我混蛋,要不是我上了当,夫人就不会——”
别人只看到了将军大胜封侯的风光,可他们这些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到将军的痛苦。
将军其实是很希望战争结束,与将军夫人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吧?
他永远忘不了,每当战事稍缓的闲暇时间,将军就会坐下来,伴着北地屋檐垂下的冰凌和窗外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一笔一划写着家书。
只可惜一封封家书寄出去,将军从没收到过回信。
将军夫人心里定然是怨将军的。
所以在突然接到消息,将军夫人已经北上将要到达之际,他才主动请缨前去迎接。
他要在夫人面前多多替将军说好话,希望夫人能原谅将军成婚两年不能归。
可最终——
邵良缓缓跪了下来,声音嘶哑:“将军,都是我的错——”
邵明渊弯腰把他扶起,好一会儿才道:“不是你的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苏洛峰多年来毫无异样,可身上却有仿造令牌,可见其处心积虑已久。”
邵明渊闭了眼,脑海中闪过与苏洛峰交集的画面。
雪地里,苏洛峰扶着受伤的他走了整整一夜终于安全回营;厮杀时,苏洛峰纵身而起,替战友挡住致命袭击;篝火旁,苏洛峰眉眼温和,借着火光读着家书……
邵明渊猛然睁开了眼。
“邵良,明日你前往北定城继续追查,就查北定城的青楼画舫,可有苏洛峰熟识的姑娘。”
“将军?”邵良颇为惊讶。
邵明渊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惫,可眼神却是雪亮的,他声音低哑,给邵良解释:“我曾看到过苏洛峰读信,当时他说是家书。既然他是孤儿,何来家书?十有八九那信是相好女子寄来的,甚至——”
邵明渊顿了顿,接着道:“甚至有可能是以青楼女子为幌子,传递什么消息。”
到现在,邵明渊依然不相信苏洛峰是通敌那么简单。
苏洛峰在他手下征战已经数年,应该很了解他的性格。
在那种情况下,他除了亲手射杀自己的妻子,一方面不让北齐军的威胁影响大梁军士气,另一方面不让妻子受尽侮辱惨死,根本不会有别的选择。
那么苏洛峰蛰伏多年只为了此举就很值得玩味了。
邵明渊大步走到桌案前。
桌上摆着一副草图。
“你们来看。”
邵知与邵良围过去。
邵明渊指点着图纸:“邵良,你是在队伍即将到达这个山岔口之前让苏洛峰诓骗回营的。到达山岔口之后,苏洛峰就领着不熟悉北地地形的队伍转去了这里,然后就遇到了埋伏。那些北齐人目的明确,掳走……掳走夫人后就迅速撤退,除了苏洛峰与他带去的士兵出现部分死伤,其他人都无大碍。”
邵知与邵良频频点头。
听邵明渊声音沙哑得厉害,邵良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将军,先喝杯茶吧。”
邵明渊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手把茶杯放置一旁,指向图上某处:“可是后来派去的斥候调查到,在队伍原本的必经之路,这里,同样埋伏着鞑子。”
“会不会是鞑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邵良问。
“刚开始我也有这般想法,后来觉得不大对劲。斥候从埋伏处的印记推断出鞑子的数目远比你带去的士兵少。如果当时没有苏洛峰,你按着既定路线走,就算遇到这群鞑子也不足为惧。”
当时,他接到传信,母亲怜乔氏独守两年,送她来北地与他相聚。更出乎意料的是,当接到传信时乔氏已经快要到了,那时正值两军对战最关键的时候,为了乔氏安全,他特命最信任的属下邵良前去迎接,甚至让他带走数百人的护卫队,却没想到苏洛峰的叛变。
“你们觉得,出现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邵良与邵知面面相觑。
“我思量良久,觉得出现两拨鞑子有一种可能,就是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不是一拨人,得到消息的鞑子亦不属同一首领!”
北齐鞑子同样派系林立,为了抢功出现互不知情的情况是很有可能的。
“什么?除了苏洛峰还有别人?”
邵明渊神情冷凝,眸光湛湛:“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原定路线埋伏的鞑子数量不及邵良带去的护卫队。因为另一拨报信的人错估了护卫队的人数。他们一开始没有想到我会派那么多人去接乔氏!甚至……没有想到我会派人去接!”
乔氏到达北地的时间实在是太微妙了,正是两军全力以赴,几乎腾不出兵力来的时候。
“陪夫人出京北上的有侯府护卫、部分羽林军和远威镖局的人。邵知,你悄悄寻那些人问问,看苏洛峰接手队伍后有什么异常。”
邵知心中一沉。
将军的意思,下黑手的除了苏洛峰,还有一拨很可能是来自……
邵明渊抬手,轻轻揉了揉眉角,露出浅淡疲惫的笑容:“你们分头去查吧,真相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必胡乱猜疑。”
尽管,他心中的猜疑已经疯狂长成草,缠得他痛彻心扉,可他依然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是。”邵知与邵良齐齐抱拳。
邵明渊背靠椅背阖目片刻,睁开眼来见邵知与邵良依旧站在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邵知给邵良使了个眼色。
邵良摇摇头,示意他开口。
邵明渊轻蹙眉头:“回了京,你们两个怎么学的婆婆妈妈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手染鲜血无数,甚至最后染上的是妻子的热血,他还有什么不能背负的?
邵知被推出来,暗暗吸了口气,终于开口:“将军,您恐怕还不知道,嘉丰乔家大火,只逃出了乔公子与幼妹——”
轻响声传来,邵明渊直接按断了椅子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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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难眠(第四更求票)
“将军——”
邵明渊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来,一张脸比冷玉还白:“乔家大火?”
“是,您出城那天传出来的消息。嘉丰乔家因为一场大火没了,皇上派了钦差前去调查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邵知回道。
“乔公子如今……是不是住在寇尚书府上?”
“将军猜得不错,乔公子与幼妹如今正住在寇尚书府上,只是——”
“说!”邵明渊薄唇微启。
“外面都在传言,乔公子为了救幼妹毁了容!”
毁了容,那不是相貌丑陋那么简单,而是失去了科举的资格,这对读书人来说是最残酷的事,等于漫长的寒窗苦读都化作虚无,再没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将军,您……节哀……”邵知小心翼翼地劝。
他们比谁都清楚,将军亲手射杀了夫人,被心中愧疚折磨许久,如今再听到这种噩耗,定然是极难受的。
邵知向邵良使了个眼色。
平日里鬼机灵,这个时候怎么成了锯嘴葫芦?
邵良强扯出一脸笑容:“将军,要不要喝酒?属下才去鼎鼎有名的春风楼买了两坛——”
邵明渊摆摆手,露出清浅的笑:“我无事,你们下去吧。”
邵知与邵良对视一眼,只得默默退下。
屋内空旷下来,烛火摇曳,灯罩渐渐暗了下去。
邵明渊坐在断了扶手的椅子上良久,忽地伸出手遮住了脸。
他许久不曾动,直到室内彻底黑下来,才起身躺到床榻上。
京都的夜要比北地的夜热闹许多,此刻能隐约听到低低的虫鸣声,像是缠绵低婉的小夜曲,催人入眠。
邵明渊翻了一个身,过了片刻又翻到另一个方向。
肋下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伸手按了按不见效,便随它去了。
曾有人问,上了战场的人,是不是就习惯了杀戮?
他不知道别人如何,可他从不曾习惯过,只是,不得不举起刀剑。
就好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算旧伤好了添新伤,他依然会疼的。
没有人会习惯痛苦,只是……习惯了忍耐。
邵明渊想,明天他要去寇尚书府,见一见那位舅兄。
有了这个念头,他慢慢睡着了。
乔昭是被黎光文催起来的。
天刚蒙蒙亮,乔昭睡眼惺忪,问等在外间精神抖擞的父亲大人:“父亲,这么早有什么事?”
黎光文一脸兴奋:“昭昭,为父听说你写得一手好字,昨天得到了无梅师太的召见?”
都怪昨天下衙后跑去书斋翻看话本子入了迷,等回府后用过晚饭,无意间听闻了女儿的惊人之举已经太晚,不便过去,只得捱到了今早。
“嗯。”总算达到了第一步目标,乔昭一下子松懈下来,就觉得睡不够,直到此时依然有些迷糊。
“听你祖母说,你的字和乔先生如出一辙?”
乔昭这才醒了神,淡淡道:“祖母谬赞了,女儿临摹乔先生的字只得其形,风骨还相差甚远。”
黎光文摇摇头:“昭昭不可过谦,你的字既然能入了无梅师太的眼,那定然是极好的。来来来,咱们移步书房,让为父看一看。”
他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布包,献宝道:“为父把借你的这方端砚都带来了。”
乔昭抬手,无奈揉了揉眉,问黎光文:“父亲,今天莫非是休沐日?”
“休沐日?不是啊?”黎光文不假思索道。
“哦。”乔昭看看窗外天色,很是疑惑,“这个时辰了,您不该上衙吗?”
黎光文点点头:“是该去上衙了,不过我请假了。”
“父亲今天有事?”
既然有事要请假,那一大清早跑她这里来干嘛啊?
黎光文被问得一怔,理直气壮道:“是有事啊,不是来看昭昭的字嘛。”
乔姑娘:“……”这样也会请假?理由是不是太任性了点儿?
改天一定要提醒母亲一下,给父亲的上峰送点礼,务必让父亲大人编史书到致仕。
黎光文催促着乔昭到了西次间,亲自研墨,边磨边道:“这方砚台可真是上品,下墨快,发墨细腻,就连研墨都是一种享受,只有好字才能配得起它啊!”
乔昭牵了牵唇角。
原来她要是写不出一手好字,父亲大人打算一直“借”下去了。
在黎光文的殷切目光下,乔昭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一副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好字!”黎光文眼放亮光,击掌称赞。
接着又是一拍手:“好联!”
这联当然不是乔昭创的,可配合着这手潇洒至极的字,无端就让人精神一振。
黎光文已是痴了,喃喃念了数遍,心潮起伏:“为父决定了,以后定要力求上进,为国为民做些事情,方不负我儿写下此联!”
乔昭大吃一惊。
别啊,她错了还不行嘛!
“咳咳,父亲,其实……女儿此联是写给自己的,不是写给您的。”
“呃?”黎光文从心潮澎湃中冷静下来,眼中满是赞叹,“昭昭,为父没有想到你能写出如此好字,嗯,就是与乔先生的字其实并不大像。”
“是女儿还不够努力。”这副对联,才是属于她的字。
“不,不,不,已经很好了!”黎光文眼睛依然盯着那副对联不放,感慨道,“是太好了。”
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可写不出这样的字来。
“乔先生的字自然是极好的,可书法一道临摹到后来,必须要有自己的风骨才算有成。昭昭,你这手字已经不见匠气,若是再练下去,不出十年便可自成大家!”
乔昭笑笑:“多谢父亲鼓励。”
黎光文忽然很有成就感,谦虚道:“为父的鼓励虽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你的勤奋,以后要保持住。对了,昭昭说此联是写给自己的,莫非我儿还知道关心天下事了?”
“这都是因为听您讲故事听多了,父亲讲的故事格外有趣。”乔昭眨眨眼。
嗯,与父亲大人相处,她越发得心应手了。
“咳咳,这样啊。”黎光文嘴角大大翘了起来。
他就说,经常去书斋翻阅话本子是有成效的!
“对了,父亲,我昨日听祖母讲起往事,她老人家提及一位将军,可惜记不大清楚了,父亲能给我讲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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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乔姑娘的女红(第五更求票)
“是哪位将军?”
乔昭忍笑看着黎光文跃跃欲试的表情,道:“好像是镇远侯,曾领兵击退过攻占山海关的鞑子。”
黎光文立刻收起了嘴角笑意。
“父亲——”
黎光文没有理会乔昭,背着手在小小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转了好几个圈,才道:“那位侯爷,被满门抄斩了!”
“为何呢?”
“为何?”黎光文又开始转圈了,身体不小心碰到桌角,疼得直皱眉头,碍于在女儿面前不好丢了脸面,强忍着道,“首辅兰山参他谋逆!”
“谋逆啊——”乔昭轻叹,这可真是天大的罪名。
黎光文却忽然激动起来:“什么谋逆,分明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看是皇上修道修糊涂了——”
“咳咳咳——”乔昭咳嗽起来。
“昭昭怎么了?”
乔昭半抬起头,艰难微笑:“父亲,您还是给我讲讲外面的趣事吧。”
再讲下去,她就要去天牢里听故事了。
黎光文似乎也反应过来,呆呆点头:“哦,对,为父还是给你讲讲外面的趣事吧。话说昨日冠军侯率领护送阵亡将士棺椁的队伍进城,有个小姑娘色迷心窍、胆大包天,见冠军侯长得俊,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冲了上去把冠军侯拦下了……”
乔昭:“……”她还是去天牢里听故事好了!
总算打发走黎光文,没过多久冰绿又进来禀告:“姑娘,三公子来了。”
乔昭有些疑惑。
自从那次黎辉找她别别扭扭道了歉,之后就没怎么打过照面,今天找她又有什么事?
她仔细想了想。
难道说东府的黎娇受了气,他也要出头?
“请三公子进来。”
黎辉一脚迈进书房,对上乔昭淡然如水的目光反而红了脸。
“三哥今天不去国子监吗?”
“要去的,等一下就走。”
“那三哥过来有事?”
黎辉打量了书房一眼,见里面并无悬挂的字画等物,眼底闪过失望,微红着脸道:“我听说三妹写得一手好字,昨天得到了无梅师太的召见?”
乔昭心情颇微妙。
不愧是父子俩啊,问话都是一样的,接下来该不会是提出看她写字吧?
见乔昭只笑不语,黎辉硬着头皮开了口:“三妹的字能入了无梅师太的眼,可见是极好的,不知为兄能否看一看?”
看着站在面前的半大少年红着脸一本正经自称“为兄”,乔昭颇无奈,可让她再提笔写一遍是不能的,于是道:“我刚刚写了一副字,被父亲带走了,三哥若是想看,不如去父亲那里看吧。”
“哦,这样啊——”黎辉飞快看了乔昭一眼,点头,“那我去了。”
他转了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扭头撂下一句“三妹再见”,这才匆匆跑了。
冰绿一脸莫名其妙,嘀咕道:“三公子怎么规矩起来了?”害她都没派上用场嘛。
阿珠端着托盘走进来:“姑娘,用碗百合粥吧。”
冰绿拍拍额头:“对了,姑娘,今天是您去东府女学的日子,婢子昨晚上就给您收拾好了书箱,这就去给您拿过来。”
见冰绿飞快跑了,阿珠凑在乔昭耳边低声道:“姑娘,婢子从采买的婆子那里听说,昨天进城的阵亡将士们的棺椁被天子获准葬入西陵,冠军侯的夫人被追封为超品的侯夫人……”
她不明白姑娘让她多打听城里发生的大事有什么用处,但既然是姑娘吩咐的,那她就会好好做。
乔昭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阿珠性子温和,见人三分笑,看来已经渐渐打入了下人圈子中。至于冠军侯的亡妻是否得到追封,对她来说,没有半点意义。
“辛苦了。”
“姑娘,您的书箱。”冰绿快步走进来,见阿珠紧挨着乔昭站着,轻哼一声,上前利落把她挤到一边去。
“姑娘,二姑娘昨天倒了大霉,定然会憋了一肚子火,您今天一定要小心些。”
“二姑娘会寻我麻烦?”乔昭不由笑了。
那姑娘,真是越挫越勇。
“何止是寻麻烦啊,依婢子看,至少要和您拼了呀。”冰绿快言快语道。
乔昭被逗得扑哧一笑。
冰绿呆了呆,忽然捂住脸。
“嗯?”乔昭挑眉。
“哎呀,姑娘,您刚刚笑起来真好看。”冰绿拍了拍脸,罕有地叹了口气,“您好久都没这样笑啦。”
这些日子姑娘的笑容太淡了,让她看着,总像隔了一层什么。
“这样啊。”乔昭侧头看向阿珠,“阿珠,让你准备的荷包弄好了吗?”
“好了。”阿珠从袖中翻出一个素面荷包来。
乔昭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随手系在腰间。
冰绿撇撇嘴:“这么丑的荷包,也好意思拿给姑娘戴!”
哪里丑了?
乔昭不由低下头,看了看腰间新缀的荷包。
“这是姑娘做的。”阿珠面无表情提醒。
冰绿:“……”混蛋阿珠,为什么不早点说!
小丫鬟再次看了荷包一眼,努力想找出一些溢美之词,找了许久,觉得还是直接向姑娘道歉好了。
多少年来难得做一次女红,居然被冰绿嫌弃了?乔昭忽然有些心塞,站起来淡淡道:“该去青松堂请安了。”
直到她走出去数步,冰绿才猛然找到了荷包优点,喊道:“姑娘,布不错!”
乔昭一时没听懂。
冰绿解释道:“婢子是说,做荷包的布料不错,姑娘眼光真好!”
“哈哈哈。”一贯沉稳的阿珠忍不住笑起来。
乔姑娘黑着脸捏捏荷包,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黎光文回到书房直接就把挂在墙上的一副字摘了下来,伸手比划一下,寻来材料准备亲手把闺女写的字裱好挂上去。
他才把用到的材料摆好,书房门就响了起来。
“谁?”
“父亲,是我。”
黎光文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辉儿?今天没到国子监放假的日子吧?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没走?”
黎辉险些忍不住翻白眼。
今天还不是休沐日呢,您不是干脆都没上衙嘛!
“父亲,我听说三妹给您写了一幅字,儿子也想瞧瞧。”
黎光文顿时把儿子晚上学的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一副找到知音的表情:“来来来,为父正寻思着让你有空多向你三妹学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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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东府女学
“这是三妹写的?”黎辉走进书房,眼睛险些黏上去。
黎光文忙把儿子拉开:“离远点,看坏了怎么办?”
看能看坏了?这是亲爹啊!
黎辉忿忿想。
“三妹的笔迹,和以往大相径庭。”
黎光文眼中满是赞叹,依依不舍离开闺女写的字,看向儿子:“你三妹进步真快,辉儿,你该努力了。”
“儿子觉得,这样的字非一时之功。”
“不错,所以你该时时努力才是。”
黎辉咽下一口闷气,直言道:“您不觉得,三妹进步太快了些?”
黎光文再次看向那副字,沉吟片刻,严肃点了点头:“是,为父忘了,这其中还有天赋的差别。”
黎辉:“……”他确定了,这绝对不是亲爹,有这么埋汰人的嘛!
见儿子神色郁郁,黎光文长叹一声,摇摇头道:“辉儿要努力提高自身,不能嫉妒你三妹。为父仔细想了想,你三妹这些年低调藏拙,真的是不容易啊。”
黎辉嘴角抽了抽,要是站在面前的不是亲爹,他拳头早就上去了。
为什么差不多的意思,由父亲大人说出来,就很想抽人呢?
“儿子告退。”
“咦,不好好欣赏一下你三妹的这幅字吗?”
“儿子该上学去了。”
黎辉快步走了出去,吐出一口浊气。
父亲大人这么多年居然能一直留在翰林院编书,真是为难他的上峰了。
藏拙?
黎辉琢磨着这个词,想到东府的二姑娘黎娇,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那位堂妹吃相可真够难看的,连他在国子监上课都能听说了她的光荣事迹!
要是这样说来,三妹或许这些年还真在藏拙呢,不然还不被那位闹翻了天。
黎辉忍不住望向西跨院的方向。
也不知三妹今天会不会去东府女学——
想到这里,黎辉猛然摇头。
他真是中邪了,三妹去不去关他何事,他才不关心呢!
少年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乔昭用过百合粥,带着冰绿前去青松堂给邓老夫人请安,正好遇到了刘氏母女三人。
“二婶。”乔昭见过礼,冲四姑娘黎嫣与六姑娘黎婵轻轻颔首。
想到母亲的叮嘱,黎嫣挤出一抹笑:“三姐。”
黎婵抿着嘴不吭声,被刘氏在背后悄悄掐了一下,这才不情不愿打了招呼。
“昭昭,这是准备去学堂了?”刘氏颇有些没话找话说。
乔昭笑笑:“是,耽误了这些日子,也该捡起来了。”
刘氏连连点头:“说的是,你两个妹妹才疏学浅,以后还要你这当姐姐的多教导。”
乔昭颇诧异,迎上刘氏含笑的眼神,忽地明白了。
刘氏这是在示好。
乔姑娘颇有些意外。
她这是收拾了东府的祖孙,顺带把这位平日里不把母亲放在眼里的二婶恐吓住了?
乔昭看了刘氏一眼。
这位二婶精明伶俐,不像是被吓大的啊。
这其实是个聪明人呢,在何氏面前无礼,说到底是不把何氏放在眼里罢了。
人,要想让人在意,果然还是要靠自己。
“二婶客气了,我是姐姐,如果两位妹妹愿意,自然会尽量关照。”乔昭大大方方道。
“嫣儿、婵儿,还不谢过你们三姐。”
“多谢三姐。”黎嫣明显没有刘氏热络,黎婵干脆低下头没吭声。
一行人到了青松堂。
何氏见乔昭进来颇惊讶:“昭昭,娘还以为你不过来呢。”
刘氏轻轻抬了抬唇角。
这个妯娌但凡有她闺女一分能耐,她就拿正眼看她,瞧瞧这是说的什么蠢话!
东府那位老乡君确实是老眼昏花了,她可不相信每一次都能诡异脱身并让得罪她的人倒霉的三丫头仅凭了运气。
三丫头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或者说,以往三丫头伪装得太好,她们都没看清!
“有些日子没给祖母请安,实在惭愧,想着一早赶过来的,没想到娘来得更早。”乔昭含笑道。
一句话便衬托得何氏对邓老夫人格外恭顺。
何氏犹自不觉,刘氏却暗暗叹气。
有个好闺女,可真是不一样啊。
“三妹是要去女学吗?”黎皎忽地开了口,语带关切,“三妹,我觉得你还是再休息几日吧,二妹这几日心情一定不大好——”
乔昭语气淡淡:“二姐心情不好是该多休息,我心情不错。”
别人心情不好,让她迁就,这是什么道理?
黎皎抿了抿唇。
她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啊?
“昭昭,你可想好了?”邓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问。
乔昭点头。
“那便好,你们早些去吧,姐妹间和睦相处,少生是非。”
有了邓老夫人发话,西府四位姑娘一同赶去东府。
东府女学几位姑娘都是来惯了的,只有乔昭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头一次过来,遂对四周景物多加留意着。
她瞥见假山旁红影一闪,黎娇气势汹汹迎面走来。
“黎昭,你居然敢来!”
见乔昭无动于衷,黎娇上前一步,嘴唇气得发抖:“你以为是在大福寺吗?这是东府,你凭什么像没事人似的过来?”
乔昭暗暗摇头。
都说人从书里乖,黎二姑娘这么蠢一定是读书太少的缘故。唉,按理说她是不该歧视的。
“我确实没发生什么事。呃。大姐说二姐心情不好,我还以为二姐不来呢。”
黎娇猛然看向黎皎:“你,你这么说?”
居然连一个没娘的都敢背地里笑话她了,真是岂有此理!
黎皎难以置信看乔昭一眼。
她怎么能如此光明正大把战火烧向她这一边?
“二姑娘。”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低声喊了一句。
黎娇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母亲把身边的大丫鬟都派给她了,她不能再让母亲担心。
“很好,那你可要好好学了!”黎娇当先走进了学堂。
赶巧这日先上的是书法课,教书法的先生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微驼着背走进来,目光便落在了乔昭身上。
“老夫听说,昨日三姑娘在大福寺大放异彩?”
乔昭规矩行礼:“先生谬赞。”
书法先生沉着脸,语气生硬:“观其字识其人,要想练出一首好字,心境、天赋、勤奋缺一不可,三姑娘写首小诗让老夫看看吧。”
面前的人占了师者名分,乔昭很是恭敬应了声是,对投在她身上的数道目光毫不在意,提笔写下一首小诗。
行云流水,柔而不俗,比之那册手抄佛经上的字多了几分婉约。
黎娇一直紧紧盯着乔昭落笔,一见纸上的字,早忘了评鉴优劣,脱口而出道:“你骗人,这笔迹和手抄佛经上的不一样,原来那册佛经也不是你写的!”
乔昭看其一眼,不发一言,提笔蘸墨,旋即又在纸上写下同一首小诗,可字迹已与刚刚写下的迥然不同。
黎娇蓦地瞪大了眼。
这,这才是那册手抄佛经上的字迹!
黎三莫非是有神仙相助,什么时候能写出两种全然不同的笔迹来?
乔昭搁下毛笔,语气平静问:“二姐,昨日在大福寺里,伯祖母说你未曾留意佛经上的字迹才稀里糊涂跟着知客僧去见了无梅师太。可二姐既然未曾留意,又如何知道我先写下的小诗与佛经上的字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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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以彼之道
乔昭一句话把黎娇问得哑口无言,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四姑娘黎嫣看在眼里,暗自心惊:母亲说得果然不错,自从三姐回了府,谁和她过不去就要倒霉的!
她目光游移,无意间与五姑娘黎姝对上。
姐妹二人那一刻竟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眼神闪了闪,同时错开眼睛。
四姐(五妹)也发现了,三姐好可怕!
“你,你在胡乱说什么呀——”黎娇羞恼不已,想起母亲警告,一下子没了气势。
冷静,她刚刚出了丑,不能再和黎三硬来!
“我从不胡说,二姐以后也不要胡说才好。”乔昭淡淡警告,心想:这姑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书法先生是个老举人,多少有些文人意气,琢磨出乔昭那话的意思来,整堂课上再没正眼瞧过黎娇,把二姑娘臊得泪花一直在眼睛里打转。
姜老夫人颇重视女学,乔昭等人要学一整日,午饭一直都是留在东府用,饭厅是在学堂旁特意辟出来的。
等到了午时,姐妹六人团团围坐,少了以往的随意谈笑,气氛颇为尴尬,直到饭菜端上来黎嫣等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因是在女学用饭,就图了方便,姑娘们分盒而食。每位姑娘面前都摆着一个雕红漆食盒,里面放了素烩三鲜丸、糟银鱼、清蒸肉末蛋、水晶虾仁等数样下饭菜,主食是银丝花卷,并一碗红枣梗米粥。
东府的吃食向来要比西府精致丰盛。
乔昭净过手端起粥碗,忽地又放下了,扫过面前饭菜,拿起手边水杯默默喝了一口。
黎娇暗暗捏紧了手,指节隐隐发白。
其他人见乔昭如此,一时之间皆没动筷子。
“三妹怎么不吃?”黎皎问。
“胃痛。”
黎皎摆出关切的模样:“三妹什么时候添了胃疼的毛病?以前从不曾听你提起过啊。”
从没提起?
乔昭笑了笑。
她没有扯谎,小姑娘黎昭确实有胃痛的毛病,以黎昭的性子自然不会向视作天生对头的长姐提起。好在她回黎府这些日子作息规律,又配了些药吃,渐渐把胃痛的毛病养好了。
只是今天,面前的饭菜吃不得。
黎娇冷笑一声:“胃疼?我看三妹是恨不得与东府划清界限吧?三妹有多大的火气都发在我身上好了,摆出这种姿态岂不是让长辈们寒心!”
乔昭淡淡看了黎娇一眼。
原来学堂上的偃旗息鼓,是有这顿饭等着她呢。
乔姑娘垂下眼帘,看着摆在面前的红漆雕花食盒,饭菜的香味很是勾人。
这算是鸿门宴了吧,就是规格小了点。
穿青色比甲的丫鬟上来,把一只盛放残食的喜鹊登梅圆盘放在桌子中间,冲姑娘们屈膝一礼,默默退下。
乔昭不动声色,躲在桌下的脚抬起,轻轻踢了青衣丫鬟小腿一下。
青衣丫鬟一个趔趄,条件反射下急忙扶住桌角,桌角处刚好放着乔昭先前饮过一口的水杯。
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伴随着青衣丫鬟的惊呼声,顿时把所有人视线吸引过来。
“贱婢,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子!”黎娇柳眉倒竖。
西府的姑娘们自然是不吭声的。
青衣丫鬟慌忙跪下请罪:“婢子该死,请姑娘饶恕!”
刚刚好像有人轻轻碰到了她的腿,可在场的全是主子,她一个小丫鬟如何把这个理由说出来?
再者说,刚刚碰的那一下其实很轻,应该是无意的,只不过她莫名其妙腿肚子麻了一下,这才没站稳,这就更无法怨到别人了,说出来反而要惹几位姑娘不快。
青衣丫鬟自认倒霉,连连请罪。
府上人都说二姑娘从昨日回来心情差极了,她一下子撞上来,真是流年不利啊!
心里本就窝着火,遇到这种事黎娇确实相当不快,正要发火之际一眼瞥见面色平静的乔昭,顿时把火气忍了下去,冷声道:“还不收拾好了赶紧下去!”
青衣丫鬟如蒙大赦,迅速收拾完飞快退了下去。
黎皎这才开口道:“二妹不要生气了,咱们快吃饭吧,不然该凉了。”
“不用你当好人!”黎娇冷声道。
先前在背后说她的帐还没算呢,竟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了,什么叫不要她生气,好像这些人里就她最容不得下人一样!
黎皎被噎得脸一红,忍着怒气垂下眼帘,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红枣粥。
眼看着姐妹们陆续吃起来,只有乔昭依然不动筷子,黎娇心里越发气闷。
黎三那份饭,她是趁课间休息的时候悄悄吩咐人下了料的,谁想黎三居然胃疼不吃!
难道她知道了?
不可能!黎三课间的时候分明在出神,除非能掐会算,不然如何会得知她的打算?
“看来我们东府的饭菜是真让三妹瞧不上了,既然如此,以后三妹还是自带好了!”
就算她不吃躲过一劫又如何?要是有骨气以后就都别吃,吃自带的冷饭吧。
一想到等寒冬腊月的时候众姐妹围坐一团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乔昭只能喝白水吃冷饭,黎娇心情又好了不少。
“二姐说笑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何况这样丰盛的佳肴。”乔昭说着拿起一个银丝卷,语气淡淡问黎娇,“我胃痛,二姐也会因此生气吗?”
黎娇立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死死捏着筷子,最终冷哼道:“随便你,爱吃不吃!”
因为恼羞成怒,黎娇憋着一口气,吃得竟比往常还快些,快吃完时忽地皱眉看向五姑娘黎姝:“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黎姝不料她这样低调还引来黎娇注意,下意识捏紧了手中银丝卷,讷讷道:“我……我也胃疼……”
虽然不知道三姐为何只吃花卷不吃菜,但跟着三姐行事就对了。
四姑娘黎嫣低头看了看吃了大半的饭菜,忽然觉得胃也疼了。
一时没抵住美食的诱惑,真是大意了。
她赶忙拉了胞妹黎婵一下,暗示她少吃点。
黎婵鼓着腮帮子一脸无辜:“四姐拉我干嘛?”
黎嫣颇尴尬,轻咳一声道:“少吃点,没听伯娘那天说你胖了。”
黎婵嘴一瘪,顿时吃不下去了。
众人用过午饭,小憩片刻后回到学堂里。
下午是琴艺课,教琴的先生曾在宫中当乐师,虽是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口碑却是极好的,姜老夫人费了不少心才请过来,十天来授课一次。
一身青袍的琴艺先生正试着琴音,黎皎忽地捂住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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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还施彼身(月票一千加更)
肚子胀痛越来越厉害,黎皎咬着下唇,轻轻按住腹部。
怎么回事?莫非是吃坏了肚子?
面对着年轻俊美的琴艺先生,要去净房这种话她一个姑娘家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
黎皎忍得辛苦,腹痛如绞,每一刻都无比煎熬,一颗颗冷汗直往下滴,直到不雅的声音响起,脸色顿时惨白。
完了,这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正羞愤欲绝之际,黎娇已经站了起来,面色通红,连话都未说一句就捂着肚子冲了出去。
二妹?
黎皎错愕了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匆匆对琴艺先生道:“先生,二妹许是不舒服,学生去瞧一瞧——”
等不及琴艺先生应允,向来稳重温婉的大姑娘就匆匆追了出去,留下云里雾里的琴艺先生看向其他几位女学生。
三姑娘与五姑娘毫无异样,四姑娘铁青着一张脸,六姑娘泪眼汪汪,一副纠结痛苦的表情。
今天这些学生是怎么了?
想到先前那不雅的声音,琴艺先生忽地了然。
学生们这是吃坏了肚子?
年轻的琴艺先生跟着尴尬起来,忙道:“既然二姑娘不舒服,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琴艺先生抱着琴匆匆走了。
他这一走,六姑娘黎婵立刻站了起来,甩下一句“我去净房”,旋即就消失在门口。
四姑娘黎嫣冲乔昭勉强一笑:“我去看看。”
转眼间,琴房内只剩下乔昭与五姑娘黎姝。
乔昭神色淡淡,低头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
五姑娘黎姝暗暗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喊道:“三姐。”
乔昭侧头,唇边挂着浅淡笑意:“嗯?”
迎上她波澜不惊的目光,黎姝忽地忘了该说什么。
难道要问三姐,为何大姐她们都吃坏了肚子,独独她们两个没事?
她可是跟着三姐行事,只吃了银丝花卷的,这岂不是说三姐早就知道那些饭菜有问题?
五姑娘黎姝越想越糊涂了。
三姐如何得知饭菜有问题?是无意中发现有人往饭菜了放了东西?这应该不可能,西府的姐妹一早过来就都没离开过学堂,难道说是用饭时被三姐察觉的?这更不可思议了,三姐当时明明一口没吃。
东府女学的小厨房因是专给姑娘们设的,素来仔细,不可能出现用了变质食物的情况,要是有人吩咐厨子往饭菜里下药,那个人非二姐莫属,可偏偏二姐吃得比谁都多。
“五妹喊我有事?”乔姑娘声音温和。
黎姝听在耳里,却好似一个惊雷乍响,猛然回过神来。
不想了不想了,管它是怎么回事,反正以后跟着三姐混就对了!
素来谨小慎微的少女小心翼翼扬起一抹讨好的笑:“我是想告诉三姐,今天三姐戴的头花真好看。”
乔昭哑然失笑。
她发间只簪了一朵玉兰花,白中透绿,再素净不过了,何来好看一说?
黎府几位姑娘中,唯一庶女出身的五姑娘倒是个心思细腻的。这样的人,懂得明哲保身,自然不会冒冒失失找她麻烦。
乔昭便露出真切的笑来:“五妹慧眼。”
她不再多说,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古琴上。
黎姝心中一动。
三姐果然是知道的!
琴房里安安静静,乔昭素手轻抬,随意弹奏起来。
她没有依着任何谱子来,微垂眼帘信手弹着,黎姝却渐渐听痴了。
她仿佛看到屋檐下精致的笼子里鸟儿轻轻挥动着翅膀跳来跳去,调皮地躲避着旁人的逗弄,终于笼子打开,鸟儿一飞冲天,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到再也看不见,只剩下碧蓝的天与洁白的云,年年依旧,任人仰望。
直到几个丫鬟婆子涌进门来,琴音才戛然而止。
黎姝一看领头的婆子,脸色不由发白。
是嫡母身边的王妈妈!
王妈妈走过来冲乔昭草草行了一个礼:“三姑娘,五姑娘,二姑娘几人吃坏了肚子,惊动了夫人,夫人请您二位过去问话。”
“问话?”王妈妈表现得很急,乔姑娘却不疾不徐,反问了一句。
王妈妈本来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当,被乔昭这么一反问,忽地就有些心虚。
夫人交代了,对西府姑娘要客气些,免得再引来什么闲话。
她忙干笑道:“是夫人请二位姑娘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其他几位姑娘现在都不方便。”
她口中说着“二位姑娘”,自始至终没有看黎姝一眼。
黎姝向来有自知之明,连不平之气都生不出。
“既然是伯母想了解一下情况,王妈妈带路吧。”乔昭这才施施然起身。
王妈妈暗暗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夫人干嘛对西府的这么客气,明明这些年西府都是仰东府鼻息的。
哼,三姑娘现在摆什么架子,等会儿就要倒霉了!
学堂一侧有供姑娘们午休的地方,乔昭被王妈妈领到那里,就见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里间隐约可听到女孩子的抽泣声。
伍氏等在厅里,一旁坐着四姑娘黎嫣与六姑娘黎婵。
一见乔昭进来,黎嫣条件反射站了起来,还不忘把毫无所觉的黎婵拉起来,冲乔昭见礼:“三姐。”
乔昭点头还礼,对着伍氏轻轻一福:“大伯母。”
伍氏扫了神情紧绷的黎嫣一眼,心道:能在大福寺一鸣惊人,这位三姑娘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连四姑娘都晓得厉害了。
“昭昭啊,伯母叫你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好端端的你二姐她们几个怎么闹起肚子来?”伍氏说着看了看黎嫣姐妹,“刚刚我问了嫣儿和婵儿,她们两个午饭吃得少,这才没什么事,你大姐和二姐却泄个不停,刚刚喝下汤药才止住了。”
乔昭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回道:“那应该是大姐和二姐吃得多吧。”
跟在乔昭身后进来的五姑娘黎姝忙把头垂得更低,这才藏住笑意。
伍氏险些维持不住当家主母的风度,暗暗吸了口气才道:“这个伯母自然明白。”
这不是废话嘛,有问题的东西谁吃得多自然就反应大!
乔昭眨眨眼:“那大伯母是想问我怎么没事吗?”
她看了看黎嫣姐妹,笑笑:“我还以为四妹和六妹对您讲了。我没事,是因为我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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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满载而归
伍氏:“……”这死丫头要是在她手底下过活,早弄死了!
冷眼瞧着嫡母难得吃瘪,五姑娘黎姝眼中笑意一闪而逝。
三姐可真是厉害啊,几句话就让嫡母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
“大伯母还想了解什么?昭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神色从容的少女,伍氏忽然就问不下去了。
还能问什么?她一个当伯母的,还是隔了一房的,总不能直接问:莫非你看出了饭菜有问题才不吃?黎三又不是傻子,就算真看出来也不会承认啊。
伍氏短暂沉默,乔昭却道:“看来是我们中午用的饭菜有问题,大伯娘没有找人检验一下吗?”
她好意提醒道:“大姐与二姐的饭菜虽吃得干干净,但我一点都没吃,正好可以用来检查呢。”
“董妈妈正在检查。伯母是想着三姑娘要是察觉了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以提醒我一声,免得董妈妈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查出根由来,耽误了你大姐与二姐的治疗。”
伍氏话音才落,董妈妈就走了进来,附在伍氏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伍氏神色骤然一变。
董妈妈竟然从倒入潲水桶的饭菜中检查出了泻药的成分!
“大伯母,二姐她们腹泻的根由查出来了吗?”乔昭从容不迫发问。
伍氏心中懊恼不已。
当时娇娇与大姑娘泄得厉害,连话都说不了,她问过四姑娘与六姑娘,知道三姑娘没有吃,直觉认为是这丫头搞鬼,关心则乱之下,这才急忙把人叫来问个究竟。
可偏偏,饭菜居然被下了泻药,那只能是东府的人所为!
莫非是这丫头买通了东府下人?
伍氏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东府下人要是能轻易被西府一个小丫头买通,那她这当家主母就不必做了。
难道说——
想到某种可能,伍氏脸色有些难看,强笑着对乔昭解释道:“已经查出来了,是那道水晶虾仁用的虾子不新鲜了。”
“原来是虾子不新鲜啊,那是小厨房的人失职了。”
一个厨子,做出饭菜供人果腹享用才是本分,既然听二姑娘吩咐做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自然该承担后果。
乔昭是很赞成有因才有果这句话的。
总不能害人成功后可以得到好处,害人失败就拍拍屁股没事了吧?
小厨房失职,何尝不是当家主母的无能?伍氏被埋汰得窝火至极,忍怒道:“三姑娘放心,回头伯母定然狠狠处置那些不开眼的!”
乔昭没接这话,淡淡笑道:“大伯母有所不知,当时二姐一直怪我不吃菜呢。”
伍氏心中一紧。
这丫头果然是鬼灵精,已经开始猜疑娇娇了,还当面威胁她!
想到女儿如今的名声,哪里还禁得起新的风波,伍氏忍下所有火气,摆出亲切的笑脸:“昭昭别和你二姐计较,她呀,见不得浪费食物。”
“难怪二姐吃得一干二净。”
伍氏已是恨不得把耳刮子呼到乔昭脸上去了。
这是笑话她闺女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乔昭莞尔。
她就喜欢看恨不得弄死她的人偏偏无可奈何的样子。
“大伯母——”
伍氏心中呕血,可还要哄着眼前这个祖宗,忍气笑道:“我听四姑娘说昭昭胃痛,现在好些了吗?”
“多谢大伯母关心,自然是好多了。”
“那就好。”伍氏点点头,扬声道,“王妈妈,拿着我的对牌去库房取些血燕给三姑娘带回去。”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东府这位当家主母笑得格外亲切:“这血燕是好东西,昭昭每天吃上一盏好好养养肠胃。”
“长者赐不敢辞,昭昭就却之不恭了。”
伍氏微松口气。
收下血燕,这是不打算闹腾了吧?
“只是血燕贵重,侄女怕把肠胃养娇贵了,万一吃完了却买不起了——”
敲诈,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伍氏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心中滴血道:“昭昭不必担心这个,伯母这里还有,吃完了尽管来拿就是了。”
心满意足的乔姑娘带着一大包血燕打道回府,留下伍氏心疼好久没缓过来。
“夫人——”王妈妈忍不住喊了一声。
伍氏扫了王妈妈一眼,猛然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走进了安置黎娇的房间。
黎娇喝过汤药已经恢复了些元气,一见伍氏进来便哭道:“娘,女儿今天在学堂太丢人了,以后再也不去学琴了,嘤嘤嘤——”
“住口!”伍氏再也忍不住怒火,厉声喝止。
黎娇一愣。
伍氏恼怒交加:“娇娇,你给我如实坦白,那饭菜中的泻药是怎么回事儿?”
“泻药……什么泻药?”黎娇慌乱掩饰。
伍氏叹了口气:“娇娇,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想的娘还不清楚吗?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来龙去脉还不给我讲清楚!”
在伍氏的逼视下,饱受腹泻折磨的黎娇终于哭了出来:“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明明吩咐厨房的人在黎三那份饭菜里下药,谁知怎么所有饭菜都有问题啊!”
她猛然抬头,拽住伍氏衣袖:“定是厨房那帮蠢货听岔了,这才害得我出丑!娘,您一定要好好发落他们!”
“你给我住口!”伍氏气得手抖,直接拨开黎娇的手。
“娘——”黎娇愣住。
“那些混账我自会处置,至于你,太让娘失望了!我不是反复叮嘱过你,如今不比从前,不能再惹是生非。你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居然吩咐小厨房给黎三下药!”
黎娇依然不服气:“是那些人没有把事情办好。要是只有黎三一人腹泻,完全可以说是她肠胃不好或者不知在哪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如何会怪到咱们头上呢?”
黎娇越说越不甘心,掩面哭道:“娘,老天才不公平,怎么让黎三有这么好的运气,偏偏在那个时候胃痛吃不下东西呢!”
伍氏任由黎娇哭着,等她渐渐安静下来,才恨铁不成钢点了点她额头:“娇娇,到这个时候你还以为黎三只是因为运气吗?”
黎娇怔住。
不是因为运气,那是因为什么?
ps:虽然没有达到月票目标,但看到书友秋至風露繁连续打赏阆苑仙葩和和氏璧,决定四更表达一下谢意,也当给大家的晚安小惊喜。
第67章 众人的困惑
“黎三总不能看得出饭菜被下了药吧?”黎娇喃喃道。
这话把伍氏问住了。
能看出饭菜被下了药?这怎么可能!
可要是让她如女儿一般相信黎三凭的是运气,那更是笑话。
“对了,娘,黎姝也一口没吃!”
伍氏眯了眯眼,吩咐站在外头的人:“叫五姑娘过来。”
片刻后珠帘轻响,黎姝进来后给二人问过好,规规矩矩站着。
“今儿个中午用饭的时候,你也如三姑娘一般胃疼?”
“是。”
伍氏打量着谨小慎微的庶女,忽地冷了脸:“五丫头,你给我说实话,中午好端端为何不吃菜?”
黎姝浑身一颤,立刻跪了起来,头垂得低低的:“母亲明鉴,女儿自来胃口不好,今儿起晚了,喝了几口温凉不热的汤水,到了学堂就胃疼起来。”
伍氏牵了牵唇角。
这个庶女自幼身体弱倒是真的。
柳姨娘生黎姝时早产了些日子,黎姝先天有些不足,柳姨娘又伤了身子,这也是她能容忍她们母女至今的原因。
或许真是巧合这么简单?
“娘——”自己出了丑受了罪,庶妹却好端端的,黎娇气不过,拉了拉伍氏衣袖。
伍氏回过神,扫黎姝一眼,淡淡道:“你们姐妹应该同进同退才对,今儿你没照顾好你二姐,按理是该罚的,只是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免了你这一遭。下去吧,以后记着我的话。”
黎姝始终没有抬头,恭恭敬敬道:“是,女儿记下了。”
等她悄无声息退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入眼是一片树绿花红,黎姝眼底划过一丝哀伤,旋即又成了那个谨小慎微的五姑娘。
若不是二姐坏了名声,需要低调做人,她就算知道那饭菜有毒也是要笑着吃下去的,否则当时全身而退,事后嫡母和二姐也饶不了她。
当一个庶女,怎么就这么难呢?
屋子里只剩下伍氏母女二人,说话又随便起来。
伍氏再次叮嘱女儿:“娇娇,不管如何,这样的事以后不许再做了!”
“娘,黎三那样得意,处处和女儿过不去,莫非就这么算了?”
伍氏恨铁不成钢点了点黎娇额头:“此一时彼一时,黎三前有李神医认作干孙女,后有无梅师太青睐,你们又不是一个府的姑娘,非要和她扛上有什么好处?娇娇,你若是不听娘的话,那以后女学就不必去了。”
不去女学?这怎么行!
黎娇当下服了软:“好了,娘,我知道了,以后不理她就是了。”
伍氏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锦容苑里,四姑娘黎嫣一回去就把学堂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二太太刘氏说了。
刘氏听得瞠目结舌。
黎嫣感慨万分:“娘,您说得对,最近谁招惹三姐都会倒霉的。”
刘氏弯了弯唇:“娘怎么会害你们呢。”
她说着特意看了小女儿黎婵一眼:“婵儿,这一点你就要向你姐姐学着,以后不可逞一时之快了。”
黎婵似懂非懂点点头,好奇问道:“可女儿还是想不明白,三姐怎么知道饭菜不能吃呢?”
“这个啊——”刘氏被问住了。
这么邪门的事,她也想不明白啊。
“咳咳,总之以后不要和三姑娘起争执就对了。”
黎嫣与黎婵齐齐点头。
乔昭才踏进雅和苑,何氏就迎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女儿一眼,把她拉入怀里:“我的昭昭,今天在学堂没有受委屈吧?”
“没有的。”何氏眼中流露的关切让乔昭心中一暖,含笑回道。
“没有就好,娘还一直担心你呢。昭昭啊,要是真有人欺负了你,不要委屈自个儿,一定要告诉娘呀,娘替你做主!”何氏就差拍着胸脯向女儿保证了。
跟在乔昭身后的冰绿扑哧一笑:“太太,您放心吧,咱们姑娘才没有受委屈呢!倒是大姑娘二姑娘她们几个,因为吃坏了肚子丢了好大的人,婢子当时就忍不住乐了,伺候二姑娘的含珠差点和婢子打起来。”
几位姑娘去学堂各自带了一个丫鬟,姑娘们上课时就歇在休息室里。
何氏听得目放异彩:“真的?”
“当然是真的!”冰绿快言快语,倒竹筒般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小丫鬟讲得绘声绘色,就像说书一般精彩,听到最后何氏大笑起来:“可真是老天开眼,让那些嘴烂心毒的遭了报应!”
“可不是呢,咱们姑娘心眼好,就一点事都没有!”冰绿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何氏越看冰绿越舒心,问道:“冰绿,你说伺候二姑娘的含珠差点与你打起来?可有吃亏?”
冰绿一听,挺了挺胸脯:“太太多虑了,婢子怎么能给姑娘丢人呢。”
哼,要不是当时伺候四姑娘与六姑娘的两个小丫鬟拦着,她非把那小蹄子的脸抓花不可!
“少惹事。”乔昭忽地开了口。
姑娘的话必须要听,冰绿当下没了气势,老老实实道:“是。”
乔昭颔首,又道:“不过要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也不必忍着。”
“姑娘?”小丫鬟瞬间神采飞扬。
“把握好分寸就是了。”
“嗳!”冰绿脆生生应了下来。
主仆二人回了西跨院,冰绿依然兴奋不减,虽一直看阿珠不顺眼,可实在找不到其他适合的畅聊对象,还是眉飞色舞对阿珠说了,最后不忘炫耀道:“姑娘愿意带着我,你就算不愿也是无法的,谁让我才是伺候了姑娘多年的心腹呢。不过你只要好好伺候姑娘,以后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我还是会告诉你的。”
“那就多谢了。”阿珠面色平静道。
冰绿终于心满意足,扭身出去了。
阿珠把泡好的茶奉给乔昭。
乔昭接过来喝了一口,才道:“有没有听来什么新鲜事儿?”
乔昭不在西跨院的这段时间,阿珠自然没有守在院子里,而是跑到大厨房与婆子们闲聊磕牙去了。
厨房里的下人消息灵通,议论的不是府中八卦,便是城里发生的新鲜事儿。
阿珠性子温和,善于倾听,出手又大方,早与那些人处好了关系。
乔昭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阿珠还真听来一件事:冠军侯一大早去了寇尚书府上。
第68章 不悔
乔昭当即坐直身子,收起了随意:“冠军侯去了寇尚书府上?后来呢?”
他去外祖父家是……报丧吗?
邵明渊一定会与兄长见面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乔昭就有些难以淡定了。
阿珠却被问住了,摇摇头道:“婢子只听来这些,还是因为那些婆子们打赌,冠军侯去尚书府会不会被打出来呢。”
“不会。”乔昭恢复了冷静从容。
迎上阿珠疑问的眼神,她解释道:“冠军侯射杀妻子乔氏,是为了家国大义,寇尚书身为朝廷重臣,是不会为难冠军侯的。”
她这样冷静分析着亲人们面对她被夫君亲手射杀后的反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外祖父定然是不会怪罪邵明渊的,那么,哥哥呢?
乔昭一时想痴了,再没言语。
阿珠悄悄退了下去。
寇尚书府上。
因为寇老尚书父子一早上朝去了,听闻冠军侯前来拜见,招待他的是老夫人薛氏和长媳毛氏。
邵明渊穿着半新不旧的白袍,见到薛老夫人当即一撩袍角,单膝跪了下去:“外孙婿明渊见过外祖母,见过舅母。”
眉眼清俊的年轻人,收敛了睥睨纵横的杀伐之气,就好似饱读诗书的世家贵公子,恭恭敬敬跪在长辈面前。
薛老夫人长久沉默着。
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亦无半点焦躁之色,更无青年封侯的志得意满,时间一点点过去,保持着跪姿纹丝不动。
屋子里伺候的年轻丫鬟们忍不住频频看向这位清俊无双的年轻侯爷。
这是她们表姑娘的夫君呢,生得可真俊,又有天大的本事,只可惜,她们的表姑娘没有福气——
“罢了,侯爷起来吧。”薛老夫人终于开口。
邵明渊没有动:“明渊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外祖母原谅,恳请外祖母允许明渊见舅兄一面。”
“侯爷想见乔墨?”
“是,内子棺椁已经安置在靖安侯府中,明渊想亲口告诉舅兄此事。”
“乔墨他——”薛老夫人张嘴欲言,最终摇摇头,叹道,“罢了,庆妈妈,领侯爷去见表少爷。”
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走过来:“侯爷请随老奴来。”
邵明渊向薛老夫人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随着庆妈妈出去。
他才走,屏风后就转出一个绿衣少女来。
“青岚!”毛氏皱起眉。
绿衣少女正是毛氏的次女,寇青岚。
寇青岚显然不怕毛氏的训斥,转身伸手一拉,又从屏风后拉出一个蓝裙少女来。
蓝裙少女年纪比寇青岚略长,被她这样拉出来,面色绯红,嗔她一眼道:“二妹,你快松手。”
寇青岚笑盈盈道:“大姐你别恼,我松手就是了。”
等她松了手,蓝裙少女向薛老夫人与毛氏盈盈一福:“祖母,娘。”
毛氏叹口气:“梓墨,你怎么也跟着你妹妹胡闹!”
没等寇梓墨开口,寇青岚就抢着道:“娘,您别怪大姐啊,是我很好奇那位战无不胜的冠军侯长什么样子,这才拉着大姐来看的。”
少女声若黄鹂,说起目的来毫不掩饰,倒是让毛氏无奈起来,只得转头对薛老夫人道:“老夫人,都是儿媳惯坏了这两个丫头——”
薛老夫人摇摇头,道:“她们正是好奇的年纪,想见一见那位大名鼎鼎的侯爷也不足为奇。”
她说完,看着两个孙女,面色沉下来:“只是以后再不可如此了。你们表姐虽已不在,可他名头上还是你们的表姐夫,一旦传扬出去该让人说咱们尚书府没有规矩了!”
寇青岚吐吐舌头:“孙女知错啦,孙女就只是好奇而已。”
薛老夫人看毛氏一眼:“毛氏,带着她们下去吧。”
毛氏明白薛老夫人的意思。
冠军侯如今尚在府中,任由姑娘们乱跑确实不合适。
只不过——
想到刚刚跪在薛老夫人面前的年轻将军,再看一眼如花似玉的两个女儿,毛氏心中一动。
这位冠军侯,比她想象的更懂礼,才二十出头就已封侯拜相,将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说起来,实在是难得良婿。
公公眼看要致仕了,夫君又一直不上不下,到时候两个女儿的亲事就高不成低不就了。
毛氏存了这个念头,领着两个女儿回院子后就派了下人去安置表公子的住处探听动静。
邵明渊被庆妈妈领到尚书府西北角的一处院落里。
这处名为“听风居”的院子很偏僻,幽静得只能听到竹叶的沙沙声。
庆妈妈停下脚步,恭敬道:“侯爷请稍等片刻,表公子不大方便见人,老奴先进去请示一下。”
“有劳。”邵明渊站在院子里静静等着。
片刻后,有动静传来,邵明渊抬眸望去,就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乔家玉郎大步走了过来。
走来的年轻男子白衣墨发,浑身上下只有这两个颜色,看其风姿只觉风华无双,可当目光落到他的左脸时,立刻让人生出面对狰狞恶鬼的恐惧。
饶是已经见过表公子这般模样,庆妈妈依然低头垂眼,不敢再看,心道:表公子毁了容,形如恶鬼,为何不遮掩一下呢?
转眼间乔墨已经在邵明渊面前站定。
他的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漆黑幽静,这样望过来,邵明渊眼前忽地就闪过一双相似的眸子。
他的妻子乔氏,站在城墙上与他遥遥对视,目光便是这样的清澈宁静。
那时,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却不知仅有的那一眼,已经镌刻于心,永不敢忘。
“舅兄——”邵明渊率先开了口,声音低哑。
那双幽静的眼忽地有了变化,男子的声音清凉似水,如风吹过竹林:“邵明渊?”
“是。”
“我的妹夫,我大妹的夫君,邵明渊?”
“是我。”邵明渊一字一顿吐出,几乎要站立不住,可他只能也必须笔直地站着,承受这世上与乔氏最亲近的亲人简单又沉重的责问。
“你没有保护好我妹妹。”
“对。”
“我问你,你射杀了我妹妹,可曾后悔?”
邵明渊沉默片刻,答:“不悔。”
重来一次,他依然只能那样选择。
虽不悔,却有愧。
愧疚终生!
只是这样的话,他没有资格对乔氏的亲人说。
“很好。”乔墨扬起手中剑,对着邵明渊心口刺去。
第69章 不忘(天羽、天月的灵兽蛋)
邵明渊挺拔如松,一动未动。
庆妈妈骇然喊道:“表公子,不能啊——”
长剑到了邵明渊心口处,乔墨面色微变,往上移了几分。
锋利的剑没入邵明渊肩头,随着乔墨把剑拔起,鲜血顷刻涌出来,把他的白袍染红。
乔墨清幽的眸子染上愠怒,声音更冷:“为什么不躲?”
邵明渊没有开口。
“是料定了我不会杀你?”
乔墨握紧了手中长剑,在邵明渊的沉默中,忽地把染血的剑掷到地上,怒意勃发:“邵明渊,当时你射出那一箭,是不是就料定了世人只会赞你不徇私情,大仁大义?料定了哪怕是你妻子的亲人,亦只能选择原谅你?”
乔墨的话掷地有声,一声声砸过来。
肩头的痛让邵明渊脸色苍白起来,他却没有一丝一毫表露。
在这样的质问下,邵明渊终于开了口:“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想世人如何看我,亦没有想妻子的亲人是否会原谅我。”邵明渊垂眸,声音寂寥,“我什么都没有想。”
他没有解释更多,乔墨看过来,他回视,眼眸黑湛,坦荡无边。
两个男人目光交汇良久。
乔墨勃发的怒气低了下来:“你走吧。”
“乔氏将会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舅兄要不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乔墨摇摇头:“不必了,想来大妹也不愿我看到她身后的样子。她出殡那日,我会去的。”
“舅兄,明渊告辞。”邵明渊抱拳行礼,转了身往外走。
“邵明渊。”乔墨在他身后喊。
邵明渊停下,转过身来,态度恭敬:“舅兄还有何事?”
乔墨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肩头:“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邵明渊一怔,从善如流点头:“好。”
这点伤他不在意,但他如今正是人人瞩目之际,传出被舅兄刺伤的消息,恐给舅兄惹麻烦。
邵明渊跟着乔墨进了堂屋。
庆妈妈唯恐再出什么事,赶忙去给薛老夫人报信去了。
乔墨毁了容,形容恐怖,听风居里只有一个小厮伺候。
邵明渊无需避嫌,婉拒了小厮的帮忙,撕下白袍衣角单手熟练包扎好伤口,换上小厮递过来的素衣,面色平静走了出去。
乔墨看着一身素衣俊逸出尘的男子,轻叹一声,问他,“邵明渊,你可知道我妹妹的闺名?”
邵明渊薄唇轻抿。
他在北地征战时被急召回京与乔氏女成亲,大婚那日又因鞑子突袭深入大梁腹地匆匆北上,又如何能得知乔氏的闺名。
他也曾写过家书,含蓄问起,可一封封家信如石沉大海,乔氏没有回过他只言片语。
“你记住,她单名一个‘昭’字,是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昭’。”
乔昭——
邵明渊在心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冲乔墨颔首:“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乔墨轻轻笑了笑,心中无限哀伤。
他承认,邵明渊是个很出色的男子,若不是造化弄人,与妹妹会是很般配的一对,可以后,这个男人终究会娶新的妻子,与别的女子相濡以沫,白首偕老。
这样一想,到底是意难平。
乔墨闭了闭眼,目光坚定望着邵明渊:“邵明渊,我妹妹是个好姑娘,你不能忘了。”
邵明渊只觉心头一痛,仿佛被小锤在心头突兀敲了一下,郑重道:“永不敢忘。”
他当然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那日她站在城墙上,明明落入豺狼虎豹之口,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与畏惧,就像他手下最勇敢的战士。
他亲手杀了这样一个好姑娘,杀了他的妻子,也杀了他过上平淡温馨日子的可能。
邵明渊喉咙灼烧得厉害,嗓音更低哑:“明渊此生,只会有乔昭一个妻子,请舅兄放心。”
他抱拳再次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乔墨张了张嘴。
他不是这个意思。
邵明渊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此生只有大妹一个妻子?莫非,他愿为大妹守身,终生不再娶妻?
乔墨只觉这个猜测格外离奇,可偏偏离去那人的言行让他又相信几分。
乔墨站在台阶上,任由微风吹拂着已毁的面容,良久喃喃自语:“这又是何必呢。”
他转了身欲要进屋,身后女童声音响起:“大哥——”
乔墨回过神来,望着跑过来的女童露出温和的笑容:“晚晚,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女童八九岁模样,生得甜美可人,稚气未脱,正是乔墨的幼妹乔晚。
“大哥,我听说邵明渊来找你了,是不是?”
“你应该叫姐夫。”
“什么姐夫,他才不是我姐夫呢!他人呢?”乔晚左右张望。
“刚走。”
“我去找他!”乔晚撂下一句话,生怕兄长阻拦,提着裙角飞快跑了。
乔墨抬脚欲追,想到尚书府的下人见到他时惊骇欲绝的模样,转身进屋去取幂蓠。
乔晚跑得飞快,遥遥见到一个陌生颀长的男子身影,当即大喊道:“站住!”
邵明渊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跑过来的女童刚到邵明渊腰际,仰着头问:“你是邵明渊?”
邵明渊半蹲下来,语气温和:“我是。”
“坏人,你杀了我姐姐,我要替姐姐报仇!”乔晚双目圆睁,抡起拳头照着眼前的大个子打去。
好巧不巧,这一拳正好打在邵明渊受伤的肩头,鲜血立刻浸湿了衣料
素色衣衫,血迹本就显眼,瞬间便在大个子肩头绽开一朵血花,乔晚收回拳头呆了呆。
她一拳头就把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打流血了?
乔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背上有一抹殷红的血迹。
小姑娘眼前一阵眩晕,摇摇欲坠。
糟糕了,她晕血的!
乔晚打了一个转,晕乎乎往地上栽去,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半途扶住。
邵明渊抬头,吩咐愣在路边的婆子:“把表姑娘背着。”
那婆子正是毛氏派来打探情况的,知晓眼前男子的身份,自是不敢不从,忙把乔晚背了起来。
邵明渊直起身,示意婆子跟他走,走到半路便遇到了乔墨。
“舅兄,令妹不知为何晕倒了。”
乔墨一眼看到邵明渊肩头血迹,心中了然。
“不必担心,她晕血。”
邵明渊呆了呆。
早知如此,他躲开就是了。
“你的伤要不要——”
“不必麻烦了,只出了一点血,遮掩一下就是。”邵明渊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按在肩头,与乔墨道别后向着薛老夫人待客的地方行去,途中却遇到庆妈妈陪着薛老夫人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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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兄妹
薛老夫人目光在邵明渊身上打了个转,暗暗松口气。
邵明渊向薛老夫人见礼。
薛老夫人这才看到他塞在肩头的那方帕子,面色微变问:“侯爷受伤了?”
要是传出冠军侯在尚书府受伤的消息,那尚书府就要受人诟病了。
世人只愿看到英雄舍身就义,何曾愿看英雄的亲人委屈不甘?邵明渊可以一箭杀了昭昭,乔墨却绝不能举剑对准邵明渊。
“外祖母请放心,不碍事的。”
“都是乔墨冲动了,还请侯爷原谅则个。”
“是舅兄大度,没有和明渊计较。”
“侯爷还是上过药,在寒舍用过饭再回吧。”
在薛老夫人面前,邵明渊一直半低着头,态度恭敬:“外祖母不要担心,只是一点小伤,血早已止住了。明渊还有别的事,就不叨扰了。”
那时在堂厅,屏风后面是有人的,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
他虽相信尚书府家风清白,府上姑娘不会有失礼之举,但他更愿意把一切可能杜绝在萌芽未生之时。
见邵明渊坚持,薛老夫人只得由他去了。
另一边,毛氏听了婆子回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饶有兴致道:“表公子伤了侯爷,侯爷一点没有怪罪?”
婆子连连点头:“是呢,岂止是没有怪罪,老奴瞧着侯爷简直是打不还手骂不张口。”
毛氏垂眸,把玩着手中玉件,喃喃道:“这么说,侯爷对表公子很是愧疚了?”
不是冷血无情的人,那就更理想了。只要不像靖安侯府一样脑子抽风把儿媳妇送到北地去,结果造成那样的局面,冠军侯应该不会亏待自己的妻子。
“把大姑娘叫来。”毛氏思量完,吩咐侍立一旁的丫鬟。
丫鬟出去一会儿返回来,回禀道:“夫人,大姑娘不在院子里,二姑娘说大姑娘去后花园散步了。”
后花园散步?
毛氏脸色微变,声音扬起来:“去后花园找!”
那个不省心的丫头,什么去后花园散步,定然是去找乔墨了!
听风居里,乔晚幽幽醒来。
“大哥?”小姑娘利落爬起来,茫然四顾,“那个坏人呢?”
乔墨伸手摸摸乔晚脑袋:“大哥说过了,以后不许这么叫。”
“可他杀了姐姐,我才不想叫他姐夫!”小姑娘委屈起来。
她与姐姐相处不多,可每次姐姐进京都会给她带嘉丰有趣的小玩意来,还手把手教她画鸭。
姐姐还会弹好听的曲子,会吹埙……
这样好的姐姐,却被那个大个子杀了,他一定是极坏的!
小姑娘仰着头,拽着兄长衣袖一脸自得:“大哥,那个坏人才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我刚刚一拳就打得他出血了!”
乔墨颇为无奈看着幼妹,心中却想起大妹来。
和天真活泼的小妹不同,大妹自幼早慧,面对一些寻常女孩子会惊慌失措的事总是淡然自若,仿佛什么都不会让她乱了心,但偶尔的,面对着他们这些亲人,亦会流露出调皮的一面来。
那年她进京,模仿祖父笔迹写了一封信诓他去大福寺,他虽看出是大妹的手笔,不忍让她失望还是去了。
此刻想起那一日的遭遇,乔公子依然心有余悸。
他平时面对女孩子疏远有礼,并不觉得如何,可有了那日的遭遇才明白,原来一个女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女孩子!
他狼狈而逃,险些连鞋子都掉了,被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大妹笑了好久。
乔墨仿佛看到那个慧黠无双的女孩子对他调皮浅笑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乔晚看愣了,伸手在乔墨面前摇了摇,傻傻道:“大哥,你笑了。”
自从家中遭了大火,她再也没看到过大哥的笑容。特别是知道大姐死讯的那一天,她悄悄看到,大哥默默坐了一晚上,饭菜都没有动过。
“大哥,你想到姐姐了吗?”
每次姐姐进京,大哥的笑容会比往常要多。
有时她会有小小的吃味,不过她知道,姐姐与大哥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而且年纪相仿,都比她懂得许多东西。
乔墨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抚了抚幼妹软软的发,低喃道:“是啊。”
他想大妹,想父母亲人,想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
乔晚依偎在乔墨身旁,叹道:“我也想姐姐了。”
尚书府再好,都不是他们的家呀。
“表哥——”屋外传来年轻姑娘的声音。
乔墨牵着乔晚走出去。
寇梓墨站在院中,神情不安。
乔墨走下台阶站定,神情温和:“大表妹找我有事么?”
他的左脸烧伤恐怖,足以让胆小的姑娘家惊声尖叫,可他依然神色淡淡立在院中,仿佛丝毫不受毁容的影响。
寇梓墨的目光同样是温柔的,没有半点异样,见到乔墨的瞬间不安的神色转为柔和:“我听说冠军侯来见表哥了,所以来看一看。”
她语带关切,说话时耳根微红,神情却是坦然的。
“侯爷已经走了,没有什么事。”
“那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寇梓墨向乔晚伸出手,“晚表妹,你二表姐寻了些花样子给我,你要不要去瞧瞧?”
“好呀。”乔晚松开乔墨的手,“大哥,那我先去大表姐那里啦。”
“去吧,记得午休。”乔墨温声叮嘱。
他与乔晚虽是兄妹,住在一个院子里依然是于理不合的,乔晚另有住处。
乔晚冲乔墨摇摇手,跟着寇梓墨回了其住处,二人才进门,就见毛氏等在那里。
“娘,您怎么来了?”寇梓墨有些意外。
毛氏扫乔晚一眼,对正冲寇梓墨使眼色的寇青岚道:“青岚,带你晚表妹去花园子里玩玩。”
寇青岚对寇梓墨作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向乔晚伸出手:“晚表妹,跟二表姐去花园玩吧,现在有蝴蝶了,咱们扑蝶好不好?”
乔晚默默把手递过去,轻声道:“好。”
她觉得不好,不开心,可是能不去么?
乖巧跟着寇青岚离去的小姑娘难过地想:要是家还在就好了。
等屋子里没了旁人,毛氏看着女儿问:“梓墨,你又去听风居了?”
第71章 青楼女
“是。”寇梓墨没有否认。
毛氏依然是柔声细语的:“梓墨,娘不是说过,你如今也大了,再不是小时候。这样随随便便去见你表哥,怎么也不避嫌呢?”
寇梓墨低垂着眼帘,淡淡道:“女儿只是去看一看表哥有没有事,既没有进他的屋,也没多说一句,这样也不行么?”
避嫌?
以前,母亲领着她和青岚去乔府做客时怎么没嘱咐她要避嫌?不过是姑父一家遭了难,表哥毁了容,所以才要避嫌了吧?
寇梓墨心思通透,想得明明白白,偏偏面对的是亲生母亲,只能自嘲笑了笑。
毛氏沉默了一下,开口:“梓墨,你可是怪我?”
“怎么会,女儿不敢。”
“不怪就好。你要知道,乔家如今不同了,你表哥又伤了脸——”
“所以去看一下情况也不可以了么?”寇梓墨终于忍不住抢白一句。
毛氏脸色冷下来:“乔墨是你父亲嫡亲的外甥,我们当长辈的自会照顾好他们兄妹,这些不是你们姑娘家该操心的。”
寇梓墨紧抿朱唇,没有吭声。
毛氏挥了挥手,打发寇梓墨出去后长长叹了口气。
长女因为名字里和乔家玉郎一样有个“墨”字,自小没少被两府长辈们拿来打趣。
乔先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乔大人官居要职,乔公子一表人才,乔家老夫人更是出身皇族,身为母亲,她自是对这对小儿女的事乐见其成。
只是一场大火,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想着长女执拗的脾气,毛氏对冠军侯的那点想法暂且没提。
据说冠军侯请假一年为妻守孝,此事来日方长好了。
寇梓墨直接去了花园,遥遥见妹妹寇青岚带着乔晚在扑蝶,倚着树默默站着。
寇青岚看到她,把扑到的蝴蝶送给乔晚,吩咐丫鬟带着表姑娘玩,提着裙角快步走过来。
“大姐,母亲说你了?”
“没有。”
“没有就好。”
姐妹二人一起站在榕树下,好一会儿寇青岚轻声问:“大姐,你见到表哥,不怕呀?”
大姐胆子明明很小的。
寇梓墨理了理衣摆,淡淡道:“有什么可怕的,表哥不还是表哥吗?”
“可是不一样了啊,表哥的脸——”
寇梓墨转头看向寇青岚:“那妹妹怕不拍?”
“我?”寇青岚怔了怔,随后甜甜一笑,“我当然不怕呀,表哥还像以前那样温和呢。”
“所以我也不怕啊。”寇梓墨淡淡笑着,看乔晚因为一直扑不到蝴蝶沮丧地丢了团扇,向着她们走来,笑意更深。
“可是——”寇青岚见乔晚走近,止住话题,悄悄叹了口气。
表哥就算毁了容依然是很好的,她当然不怕,可姐姐不一样啊,姐姐一直想——
乔晚已经走到近前,姐妹二人默契地不再提及乔墨,领着小表妹看花样子去了。
邵明渊出了尚书府,牵着马才转了一个弯,忽地停下来,用脚尖挑起地上石子往上一甩,石子便闪电般往某处飞射而去。
低低的呼痛声传来,邵明渊大步流星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眉眼普通,一副短打扮,旁边放着担子,胭脂水粉、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玩意琳琅满目,正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哎呦,你这人,怎么走路呢?脚上长钩子啊?”年轻男子一边起身一边埋怨。
邵明渊抬脚轻轻一踢,眉眼寻常的年轻男子扑通一声又栽倒了。
“你,你——”
邵明渊半蹲下来,一字一顿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不喜欢身后跟着尾巴,再有下次,就不是踢腿这么简单了。”
邵明渊目光落下去,年轻男子条件反射捂住了裤裆。
邵明渊:“……”锦鳞卫平时都是踹这里惩罚属下的?
年轻男子讪讪松开手,想了想不能落了锦鳞卫威风,摆出狠厉的表情道:“邵将军,你是要和我们锦鳞卫过不去吗?”
锦鳞卫是当今天子耳目,想监视什么人,被监视的哪有置喙的道理?
邵明渊眸光清冷,站起来淡淡道:“替我回去问问你们大人,确定要和我邵明渊过不去吗?”
撂下这句话,邵明渊翻身上马,头也不回走了。
马蹄声哒哒地响,望着蔚蓝天空,邵明渊疲倦笑了笑。
等他走远了,年轻男子爬起来,在无数条巷子里走走绕绕,回了锦鳞卫衙门向江远朝报告。
“大人,那个冠军侯太嚣张了,他居然敢威胁咱们锦鳞卫!您放心,下一次属下扮成要饭的,绝对不会被他发现的——”
“不必了。”
“大人?”
江远朝牵了牵唇角:“以后不必跟着他了。”
年轻男子还想说什么,江远朝看他一眼道:“邵明渊不是你以往跟踪的那些酒囊饭袋,以后不必去丢人现眼了!”
“哦。”年轻男子不甘心应着。
这时另一个年轻的锦鳞卫走进来,低声道:“大人,前不久您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江远朝点点头,看了先前的年轻男子一眼。
年轻男子忙跑过去把门关上了。
江远朝忍了忍,解释:“江鹤,我的意思,是让你出去!”
江鹤哀怨看江远朝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道:“不带这样的啊,大人越来越偏心了,安排我去跟着冠军侯那个杀神,却安排江霖去北定城的青楼厮混!”
江远朝在他身后淡淡解释:“因为江霖长得比你俊。”
江鹤:“……”这年头上青楼也看脸了?
受到严重伤害的年轻人忿忿关上了门。
眼不见心不烦!
“说吧。”
“大人,属下探查到,江五爷之所以被大都督恼了,是因为他与北定城一位叫莺莺的青楼女子有些牵扯。”
“青楼女子?”
“是,那位青楼女子前不久已经死了,说是染了不好的病,人死后连夜被扔到了乱葬岗。不过——”
“不过什么?”
江霖声音放得更低:“属下无意中发现,好像还有另外的人在打听那位青楼女子的事。”
江远朝收敛了嘴角笑意,终于严肃起来:“是么?”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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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不同的世界(青丝宇公子的灵兽蛋)
江远朝脑海中闪过江五的样子。
瘦高的个子,眉眼深邃,鼻子带起一个弧度,正是俗称的鹰钩鼻,他要是看着人时,不需要如何,足以让人丧胆。
这样一个人,会与一名青楼女子有牵扯?甚至为此惹恼了义父?
江远朝半点不相信这种说辞。
“再去盯着,有情况速速回禀。”
“是。”江霖应道,转身推门走出去,就见江鹤站在门口。
“滚进来。”江远朝淡淡道。
江鹤赶忙进来,江远朝挑眉道:“要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自己去领罚。”
江鹤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大人,属下想起来一件事,冠军侯从尚书府出来,好像受了伤。”
“受伤了?”
“是,他肩头塞着手帕,靠近了,属下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嗯,这个消息不错。”江远朝眉目舒展起来。
江鹤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大人,咱们怎么对付那小子?”
江远朝看了一眼蠢货属下,恨铁不成钢:“对付什么?知道冠军侯受伤就能对付他了?你以为他让你带话是为了什么?”
邵明渊敢那么说,当然是不惧他们锦鳞卫。
锦鳞卫是皇上的手眼,皇上没起动冠军侯的心思,锦鳞卫只会蛰伏不动。
邵明渊确实不是个只知打仗的武夫。
“那——”江鹤哑口无言,心想:既然大人觉得冠军侯受伤的消息没什么用,怎么说是好消息呢?
江远朝一眼看出属下所想,抬了抬眼皮道:“纯粹高兴,不行么?”
“行,行。”江鹤欲哭无泪退了出去,仰头望天。
大人自从进了京,想法越来越古怪了。
大概,是到了娶媳妇的年纪?
少了聒噪的属下,室内安静下来,江远朝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仰躺着望着屋顶。
是乔公子伤了邵明渊?
失策,早知道他亲自去盯梢了,看看邵明渊怎么被乔公子痛扁的。
江远朝坐直了身子,修长手指沾上茶水在办公的桌案上一笔一划写下一行日期。
他的字不算好。
他是被义父收养后才开始识字的,作为一名锦鳞卫,识字已经足矣,他的字在一众兄弟中已经是出类拔萃。
只是,依旧远远比不上那些世家公子,甚至,连邵明渊也比不上。
不,是他忽视了,邵明渊本就是勋贵子弟,原可以做个清贵的公子哥,是那些赫赫战功让人下意识忘了他原本的身份,只记得战无不胜的冠军侯。
所以说,他与他们,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江远朝这样想着,心底的苦涩犹如蔓草,肆意生长起来。
如果当初认识她的时候,他不是臭名昭著的锦鳞卫,或者她不是清贵门第的姑娘,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至少,她不会死!
江远朝嘴角含着没有温度的笑,抬手轻轻把桌案上的水迹抹去。
那一天,是她出殡的日子,他要去看她。
雅和苑的西跨院。
院中的石榴树已经开了数朵火红夺目的石榴花,一只翠鸟栖在枝头,听到动静急忙忙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剩下被踩的枝条一颤一颤的,弄落了新开的花朵。
冰绿脚步轻快穿过院中青石小路,直接进了屋子。
“姑娘呀,好消息!”
乔昭自从阿珠那里得知邵明渊去了尚书府,很可能要与兄长对上,心中就难以平静,盘腿坐在美人榻上打谱以求静心。
听到冰绿的话,乔昭把手中棋子放回棋罐,淡笑着问:“有什么好消息?”
冰绿走过来,得意扫安静立在乔昭身后的阿珠一眼,欢快笑着:“还不是二姑娘闹肚子的事呗,如今都传到咱们西府来了,大家都知道二姑娘在琴房没憋住,当着琴艺先生的面掩肚狂奔。”
说到这里冰绿皱皱眉,大为遗憾道:“就是大姑娘当时掩饰得好,明明和二姑娘一样吃坏了肚子,却没落下话柄来。”
“这就是好消息啊?”乔昭笑笑。
小丫鬟眉飞色舞:“当然是好消息啊,这样一来,二姑娘怎么还有脸再上琴艺课?姑娘您瞧着吧,以后二姑娘定然不会再出现在琴房了。说不定啊,二姑娘闹了这次笑话,以后见到您都要绕道走。您说,这不算好消息吗?”
乔昭抬手,捏了捏冰绿脸蛋,温和笑着:“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啊?”冰绿怔了怔,忍不住辩驳,“怎么无关紧要呢,二姑娘丢一次脸是多难得(解气)的事呀!”
两府的姑娘们从小到大,哪个不让着二姑娘。
“二姑娘不是才丢过更大的脸么?”阿珠面无表情提醒道。
冰绿张了张嘴,没话说了。
她恨恨瞪了阿珠一眼,心道:要你提醒啊,要你提醒啊,讨厌!
一面对这个小丫鬟,乔昭心情莫名就好一些,笑道:“冰绿,去帮我端一盏蜜水来吧。”
一听姑娘吩咐了,冰绿立刻收起腹诽,脆生生道:“好嘞。”
冰绿扭身出去,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阿珠依旧安安静静。
乔昭忽然抬眼,含笑望着阿珠:“阿珠,会下棋么?”
阿珠一怔,好一会儿应道:“以前学过一点,下得并不好。”
乔昭示意她在对面坐下来:“并不难,来,我教你。”
阿珠:“……”上次姑娘教那套按摩手法时也说不难,她足足苦练了七八天才勉强记住步骤!
冰绿端着蜜水进来时,就见她家姑娘与阿珠相对而坐,正温声细语指点阿珠下棋。
冰绿立在门口,忽地有些心酸。
姑娘居然教阿珠下棋,都没教她!
不过姑娘当然是没有错的,一定是阿珠这小蹄子给姑娘灌了迷魂汤,想把姑娘从她这里抢过去!
这样下去不行,她第一丫鬟的地位就保不住了!
冰绿端着蜜水蹬蹬蹬走过来,大声道:“姑娘,请喝水!”
乔昭放下棋子,把蜜水接过来。
冰绿趁机请求道:“姑娘,您也教婢子下棋呗。”
“会一点么?”
“会的!象飞四方营四角,马行一步一尖冲。炮须隔子打一子,车行直路任西东。”小丫鬟铿锵有力答道。
阿珠低头看了看棋盘。
这是围棋吧?
第73章 吃醋的父亲大人
果如小丫鬟冰绿所言,接下来数日,黎娇都以病了为由躲在屋子里没有去女学,四姑娘等人认识到乔昭的厉害不敢作乱,大姑娘黎皎暂时也算安分,乔昭的日子一下子风平浪静起来。
她每日按时给长辈们请安,去学堂,听父亲大人讲故事,闲暇时教丫鬟下棋,日子竟不算难熬,很快就到了去疏影庵的日子。
一大清早,乔昭就穿戴妥当,端坐在梳妆镜前由阿珠替她梳头。
小姑娘不用梳复杂的发式,阿珠熟练挽好双丫髻,从妆奁里捡起一朵红宝珠花往发髻上比了比,就见乔昭眉毛抬了抬。
阿珠心思细腻,见状识趣把红宝珠花放了回去。
这时冰绿跑进来,因为跑动脸蛋红扑扑的,捧着一簇丁香花问乔昭:“姑娘,好看么?”
一串串紫白色的小花犹带着露珠,素雅清香。
乔昭便道:“好看。”
冰绿闻言露出大大的笑脸,挑出两串最新鲜的丁香簪到了乔昭发髻上。
镜中的少女眉若远山,鸦青的发髻上围绕着紫白色的小花,配着眉间一点红痣,瞬间鲜妍起来。
阿珠等着乔昭吩咐。
乔昭颔首:“就这样吧。”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这百结花,倒是道尽了她当前处境。
冰绿拽了拽身上的桃红色比甲:“姑娘,婢子今天穿这身好看吗?”
年轻的女孩子穿上这样鲜亮的颜色总是好看的,乔昭点头,由衷赞道:“很好看。”
冰绿松口气:“姑娘觉得好看就好,一想到要去疏影庵,婢子都不知道穿什么好了。”
乔昭一边往外走一边听小丫鬟在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丝毫没有不耐之色。
主仆二人进了雅和苑主屋,先去给何氏请安。
何氏早就等在那里,见到乔昭眼睛一亮,起身迎过去拉住她的手:“昭昭,昨夜睡好了没?”
“睡得很好。”乔昭目光落在何氏眼下青影上,眸光微闪。
何氏不好意思道:“一想着你今天要去疏影庵,娘一夜没睡,一时激动我的昭昭要去见无梅师太,一时又担心你不小心惹得师太不快。”
乔昭听得心下微暖,反手握了握何氏的手,宽慰道:“娘且放心,我不是已经见过师太了吗?”
“哦,对啊,昭昭已经见过了。”何氏回过味来,拉着乔昭往外走,“咱们赶紧去向老夫人请安吧。”
母女二人走出屋子,就见黎光文立在院中。
晨曦下,一身家常青色袍子的黎光文长身而立,周身仿佛笼罩着光晕,让何氏依稀觉得这十几年的岁月好似不曾在这个男人身上流淌过,他依然是她第一眼看到的样子。
“老……老爷,今天没上衙啊?”一见到黎光文,何氏所有的张牙舞爪皆不见了影子,只剩下语无伦次。
黎光文沉默片刻说:“今天休沐。”
他目光越过何氏,直接落在乔昭身上。
昭昭要是个儿子就好了,那样他就能一直带在身边了,什么时候下棋或看她写字都方便。可惜是个女儿,白白便宜了何氏。
黎光文颇不满扫了何氏一眼。
“呃,休沐啊,休沐好——”何氏一紧张,更是不知在说什么。
乔昭委实听不下去了,问黎光文:“父亲有事?”
“哦,为父听说你今天要去拜见无梅师太?”
“是的。”
黎光文点点头,一脸严肃安慰女儿:“别紧张,无梅师太以前虽然是公主之尊,但现在出家了,不管世人怎么看,她就是个出家人。”
乔昭笑了:“女儿知道,我不紧张。”
不紧张?
黎光文张张嘴,来之前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忽然没了去处。
闺女这么说,还让不让当父亲的好好安慰人了?
乔昭静静看着他。
怎么觉得父亲大人在紧张?
“不紧张就好,那为父出门了。”那天听汲古书斋的伙计说今天书斋会推出新的话本子,他正好去抢购一本。
黎光文也没理会何氏,对乔昭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到门口,似是想到什么,停下来转身,郑重道:“昭昭,在疏影庵要是呆得不自在,以后就别去了。”
他不指望靠着女儿往上爬,在翰林院编史书没事翘个班挺舒服的。虽然俸禄微薄了点,平时手头不宽裕,好在他除了偶尔买些话本子也没什么大花销,至于何氏,她有钱,不用他养,他也养不起。
乔昭愣了愣,抿唇笑了:“女儿省得了。”
黎光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施施然走了。
何氏立在那里,好一会儿没言语。
乔昭伸手覆上何氏的手:“娘,我们去青松堂吧。”
父母之间的事,贸贸然插手并不合适。
两个同样心地良善的人,不一定就适合在一起。
比如眼前的何氏与黎光文,比如曾经的大长公主与祖父。
情之一字,还真是让人烦恼倍增啊。
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心的乔姑娘感叹着。
邓老夫人早就等着乔昭过来,一见她进门就上下打量一番,见她穿着依然素净,只有发间的丁香花一抹鲜亮色彩,倒是把整个人衬得越发清丽。
嗯,三丫头相貌随了何氏,在东西两府的丫头中是最出挑的,小姑娘这样穿虽素净过了头儿,竟难得的合适。
邓老夫人暗自给孙女开脱着,扫了一眼紧跟其后的冰绿,不由乐了。
这丫鬟一身桃红倒是喜庆。
“都准备好了?”邓老夫人冲乔昭招招手。
乔昭见过礼走过去。
“准备好了。”
其实完全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人去了就是了。
所以说,满府上下,其实只有她不紧张么?
如何氏和黎光文一样,邓老夫人拉着乔昭叮嘱了几句,这才催她出门。
这时青筠走进来,禀告道:“老夫人,东府乡君派人来说,已经给三姑娘准备好了马车。”
邓老夫人收起嘴角笑意,淡淡道:“给东府的人回话,就说是我说的,三姑娘已经出门了。”
西府难道没有马车吗?
哼,马车是西府的,孙女也是西府的,东府那位天性凉薄的老乡君,以后最好离西府要多远有多远!
乔昭就这样坐着西府的小马车出了门,往大福寺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