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你怎么在这里?
“邵将军有所不知,熬药也是很讲究的,火候、份量,乃至离火的时间……”
“好。”
乔昭愣了愣。
她还没解释完就接受了?
邵明渊默默想:只要你不哭,怎么样都好。
“那邵将军命人把小炉子搬来吧。”
“搬来?”
“对,我打算在廊下熬,厨房里太热了。”
邵明渊很想说可以在厨房里放冰盆,不会热,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照着乔昭的要求安排下去。
廊下通风,乔昭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小炉子旁盯着药,手中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着扇着便开始走神。
丝丝凉意传来。
“黎姑娘,你可以离炉火远一点。”身后传来男子低沉温和的声音。
乔昭转头,就看到邵明渊站在身后,高大挺拔如一株白杨,遮挡了刺眼的阳光。
她低头,看到周围不知何时摆上了两个冰盆,那丝凉意便是由此而来。
“很快就会融化了。”
“还有很多。”邵明渊宽慰道。
乔姑娘默默抽了抽嘴角。
原来邵明渊是这样有钱任性的人,夏天富贵人家用的冰可不便宜。
浓郁的药香味飘散出来,乔昭揭开紫砂盖子看了看,重新盖上,坐了回去。
“邵将军不必在旁边陪着。”
“我出来透口气。”邵明渊一脸认真道。
黎姑娘又不是丫鬟,留她一个人在走廊里熬药,他心里过意不去。
二人一人坐在炉火边,一人立在廊柱旁,一时之间寂静无声,只有药香萦绕四周。
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
邵明渊与乔昭同时转头看去。
一名亲卫急急跑来:“将军,刑部来了人,请乔公子去一趟。”
乔昭手中扇子停止了扇动。
“知道了。”邵明渊点点头,看向乔昭,“黎姑娘,我陪舅兄去一趟刑部。”
“不行。”乔昭断然否决。
邵明渊彻底愣了。
为什么这也不行?这明明是正事!
前来禀告的人飞快瞄了乔昭一眼,一脸崇拜。
天,敢这么对他们将军大人干脆利落说“不行”还能好好活着的人,他第一次见到!
上一次说这话的是鞑子首领的小儿子,当时那畜生掳走了大梁女子玩乐,将军让他放人,他说不行,然后他就再也不行了,将军大人一箭射掉了那畜生的蛋蛋。
“邵将军病情不稳定,我既然接管了这件事,身为大夫就要对你负责,作为患者也要听大夫的话。”
亲卫低着头抽抽嘴角。
别开玩笑了,要是大夫就能管着将军大人,鞑子就不用派将士上战场了,直接派一群大夫过来就行了。
“我明白黎姑娘的苦心,只是今天情况特殊,我陪舅兄一同前往会更放心些。”邵明渊耐心解释道。
给他问诊过的大夫不在少数,可是只有眼前的女孩子曾柔声告诉他:这次就不疼了。
见过她昨天泪如雨下的样子,他希望她别再伤心。
乔昭想了想,松口道:“既然这样,邵将军带我一起去吧。”
什么?
邵明渊彻底怔住。
乔姑娘却一脸理直气壮:“有我在身边时时看着,才能放心。”
总算能光明正大跟着去了!
与少女清亮的眸子对视,邵明渊最终妥协:“那好,我也不去了。”
他怎么带黎姑娘去?黎姑娘生得清丽秀美,就算女扮男装,别人又没眼瞎——
一贯聪慧的乔姑娘傻了眼,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居然就不去了!
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原则了?为了一个小姑娘居然就丢下她大哥不管了?
“不要紧,我派心腹送舅兄前去,其实也是一样的。”
乔昭还在愣神的工夫,邵明渊已经吩咐道:“送乔公子去刑部衙门。”
“算了,邵将军还是陪乔大哥去吧,我就在这里替你熬药。你万一不舒服,就赶紧派人来叫我。”乔姑娘懊恼咬咬唇,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那好,辛苦黎姑娘了。”邵明渊与乔昭告辞,转过身时嘴角翘起来,笑意一闪而逝。
他就知道,黎姑娘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妻子娘家的那场大火扑朔迷离,如今终于有了结果,他无论如何都要陪舅兄去弄个清楚的。
直到邵明渊与乔墨出了门,乔昭才回过味来:她这是被姓邵的给忽悠了吧?
日头渐渐爬得更高,盆里的冰早就悄悄融化了,乔昭心悬大火调查的结果,不曾留意。
有亲卫悄无声息过来,轻手轻脚替换上冰盆,又悄无声息退了下去,以至于等乔昭回过神来时,发现盆里的冰竟还是满满的。
她不由看了远远站在角落里的亲卫一眼。
亲卫敏锐察觉乔昭的目光,忙跑过来,一脸恭敬问道:“黎姑娘有什么吩咐?”
“没有,这冰——”
“哦,我们将军临走时吩咐卑职及时给黎姑娘换冰。”
“多谢了。”乔昭看着晶莹剔透的冰块在艳阳下折射着冷光,暗暗叹了口气。
又有脚步声传来,乔昭抬头看过去,是晨光跑了过来。
“三姑娘,您要不要去逛街?”
乔昭静默一下,淡淡道:“不去。”
车夫还提供陪逛街的服务吗?
“要不我领您去乔姑娘那里?”
“乔姑娘?”乔昭心中一紧,“哪来的乔姑娘?”
“乔公子的小妹妹啊。她小小年纪身边只有几个丫鬟婆子陪着,也挺无趣的,不如我带您去她院子里玩?”
“不去。”乔昭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她又不是庶妹的丫鬟婆子,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去陪庶妹玩。
更何况,她不喜欢听人跟别人叫“乔姑娘”。
“那——要不您进屋凉快一下?外头热,中暑了就麻烦了。”
“有冰盆。”乔昭确定晨光有些反常,琢磨了一下问,“说吧,谁来了?”
晨光愣了愣,而后伸手挠挠头:“您猜到了啊?是池公子过来了。”
好烦,池公子为什么趁着将军大人不在的时候过来?还带了那个男扮女装的小厮过来,他看见就想揍一顿!
二人说话的工夫,冷淡的声音传来:“黎三,你怎么在这里?”
第270章 调查结果
乔昭转头。
阳光下,有着稀世容颜的男子仿佛能发光,举手投足便是世人的焦点。
乔昭却面色平静站起来打着招呼:“池大哥。”
池灿大步走过来,快走到近前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停下:“邵明渊不在府里,你怎么会在?”
刚刚的场景,池公子想起来就心塞。
少女守着炉火与肃手而立的亲卫交谈,倒像是当家主母在等着夫君回来的间隙打理家事。
她以为这是在自己家吗?这个厚脸皮的丫头!
“我在给邵将军熬药。”乔昭大大方方道。
池灿轻轻嗅了一下,满满的药香味。
他扬起眉,嗤笑一声:“偌大的冠军侯府连熬药的婆子都没有吗,需要你跑来熬药?”
乔昭揭开砂锅盖子看了一眼,坐回小杌子上面色平静道:“别人熬的没有我熬的好。”
“你倒是用心!”池灿气个半死,想把眼前的死丫头揪起来教训一下,偏偏又舍不得,沉着脸往旁边台阶上一坐。
乔昭满心惦记着兄长去衙门的事,哪有心思与池灿斗嘴,听了他的嘲讽只觉烦躁,淡淡道:“对待病人,我一向用心。”
“这么说,对待别的病人你也如此?”
若是这样,那他以后再生病就找这丫头好了。
“当然不会,只有我的病人,我才这样用心。”乔昭仿佛猜到了池灿的心思,牵唇笑道,“不过我一般不给人看病。”
池灿:“……”这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邵将军不在府中,池大哥——”为什么还不走?
“我知道他今天要出去,就是没想到这么早。”迎上少女微讶的目光,池灿淡淡解释道,“刑部侍郎不是回来了,带回了乔家大火的结果,庭泉肯定会陪着他舅兄去衙门打听情况的。”
他说完,皱眉:“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以为他整日无所事事,闲得无聊跑来找邵明渊斗蛐蛐吗?
“哦,原来是这样。”乔昭有些感概。
大概是池灿生得太好,性情又不定,她总会忘了这位眉眼精致如画的男子其实是半个皇室中人。身在天下最复杂的地方,又怎么会全然心无城府?
池灿一手扶在廊柱上,挑眉问乔昭:“你每天跑过来,家里没人管?”
姑娘家不是该好好在家里绣花的嘛,她天天往冠军侯府跑算怎么回事儿?
“家人都很开明。”乔昭回道。
对于何氏来说,女儿高兴就好;对于黎光文来说,女儿能陪他下棋就好;对于邓老夫人来说,孙女聪慧又靠谱,反正嫁不出去了,多出门长长见识也好,所以还是孙女高兴就好;对于二太太刘氏来说,谁惹三姑娘谁倒霉,说不定还有被无辜波及连累的小虾米,当然是三姑娘高兴就好。
于是,名声扫地、闺誉全无的乔姑娘彻底自由了。
池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乔昭乐得清静,托腮坐在小炉子旁想着心事。
时间缓缓流逝,当亲卫跑来第七次换冰盆时,池灿终于忍无可忍道:“坐过来!”
“嗯?”
池灿皱眉:“我说坐过来,大热的天你守着个火炉子干什么?不怕起痱子啊?”
“有冰盆,并不算热。”
“那些冰都是大风刮来的,不花钱?”
这败家丫头,看着一盆接一盆的冰这么换,居然不知道心疼?
不是说姑娘家都持家有道吗,她这个样子以后谁能养得起?
池公子一边生气一边默默想:或许该找个差事做了。
乔昭起身看药熬得差不多了,吩咐晨光把药端进屋子里去,离开小炉子在池灿不远处坐下来。
见他一直黑着脸,乔昭不确定问:“池大哥替邵将军心疼钱?”
这人是不是太操心了,她还当过邵明渊媳妇呢,都没这么心疼过。
再者说了,就是用了几盆冰而已,她不用,谁知以后会便宜了哪个?
“我心疼什么,又不是我的钱!”
乔昭笑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池灿:“……”邵明渊,你快回来听听这丫头多不要脸,完全把你当冤大头宰呢。
正这么想着,前边又传来动静。
“将军——”
乔昭忙站了起来,就见邵明渊与乔墨并肩走了过来。
她目光首先落在乔墨面上。
乔墨面上看不出太多表情,神情凝重。
乔昭又去看邵明渊。
邵明渊面上同样没有太多表情。
乔昭暗暗握紧了拳头。
事情结果到底是什么,从大哥和邵明渊的表情上全然猜不到。
邵明渊与乔墨很快走近了。
见到池灿也在,邵明渊牵出一抹笑意:“拾曦你来了。”
“是啊,等你半天了。”池灿瞄了乔墨一眼。
乔墨冲池灿轻轻颔首,视线落在乔昭身上。
乔昭抿了抿唇。
昨天大哥说出那番话,今天见她又来,定然戒心更重的。
果然乔墨对着乔昭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而后便对邵明渊道:“我先回房喝口茶。”
乔昭眼巴巴看着乔墨走远,连头都不曾回一次,一颗心好像被蘸着盐水的小鞭子抽打了好几下,别提多难受了。
好在经历了一个无眠的夜晚,她已经能做到不动声色把这份难受压下。
她抬眸,冲邵明渊笑笑:“邵将军,药已经熬好了,我去端来。”
“多谢黎姑娘。”
乔昭转身进屋端药,走出来时便听到池灿问道:“乔家那场大火究竟查出了什么结果啊?”
她脚步一顿,屏住呼吸,端着药碗停在原地。
风吹过,乔昭却觉得周围的气息是凝固的,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据调查,火是从乔家府内厨房开始的,那里烧得最严重,目前得出的结果是一场意外。”
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意外”这两个字后,乔昭心里没有尘埃落定的感觉,反而生出无法相信的念头。
怎么会是意外?她的父母家人就因为厨房失火这样的意外,全都没了?
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来,砸进了药碗里,激起小小的涟漪。
邵明渊似有所感,抬眸看过来。
乔昭忙把眼中水光压下去,端着药碗走过来,平静道:“邵将军,先喝药吧。”
第271章 面具
“谢谢。”邵明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面部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很快恢复如常,不动声色把药碗递给一旁的亲卫。
乔昭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桂花糖,放到他手里。
邵明渊愣住。
“吃糖就不会那么苦了。”
“呃。”邵明渊敏锐察觉眼前的少女心情不大好,虽然觉得大男人当众吃糖有些丢人,还是老老实实把桂花糖塞进了嘴里。
甜蜜蜜的味道伴着桂花香气在口腔散开,顿时把苦涩的药味驱散。
“幼不幼稚!”池灿气个半死,狠狠瞪了乔昭一眼。
有这样的大夫吗,居然还给患者准备糖?
她肯定是对邵明渊有想法!
池灿越想越生气,没法对乔昭怎么样,默默抬腿踹了邵明渊一脚。
嘴里含着桂花糖的邵明渊:“……”
他默默咽下桂花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一本正经道:“嗯,都这个时候了——”
“还要再熬一副药。”乔昭把邵明渊后面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现在明明还早,邵明渊这样说,其实就是想打发她走。
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回去。
甜蜜的感觉仿佛还在口中萦绕,邵明渊默默想:这就是吃人嘴短吧?
“那就麻烦黎姑娘了。”
“我去配药,邵将军和池大哥慢聊。”
之后乔昭守着小炉子熬药,竖起耳朵听邵明渊与池灿聊天。
可惜邵明渊对乔家大火的案子没有详说,转而问起了池灿的来意。
池灿道:“我估摸着今天皇上会召见乔公子的,所以来给你提个醒儿。”
乔昭不由握紧了扇柄。
皇上会召见兄长?
她不由看向邵明渊。
“嗯。”邵明渊侧头等着池灿往下说。
提起当今天子,池灿语气里没有太多敬畏,反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我那个皇帝舅舅呢,庭泉你久不在京城可能不知道,怎么说呢……嗯,有些不同于常人,他不喜欢任何不好看的东西。所以乔公子若真的进宫见驾,最好把毁容的半边脸遮掩一下。”
“明白了。”邵明渊想了想,吩咐亲卫,“去把那张银面具拿来。”
亲卫领命而去,不久后手捧着一张面具赶来,恭恭敬敬奉给邵明渊。
乔昭忍不住看过去。
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银制面具,做工精致绝伦。
邵明渊伸手接过来,拿在手中摩挲着,吩咐道:“去请乔公子过来。”
不多时乔墨走过来,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舅兄,今天宫里可能会传你过去。”
“呃。”乔墨面色平静,而后抬手触及凹凸不平的疤痕,苦笑道,“我这个模样会有碍观瞻吧?那是对圣上的大不敬。”
乔昭听了,心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忙垂下眼遮掩心疼的情绪。
“舅兄试试这个。”邵明渊把银质面具递过去。
乔墨微怔,而后接过来,从善如流往脸上一罩。
乔墨脸部线条柔和,而邵明渊的脸部棱角更分明些,看着乔墨戴上面具,邵明渊端详片刻,抬手把面具取下来。
他手上用力,只听一声轻响,一张面具被整齐一分为二,而后用手指调整了几处,重新递给乔墨:“舅兄再戴上试试。”
一半面具完美贴合在乔墨左脸上,遮住了骇人的疤痕。
一半是银质面具,一半是完好的右脸,反而生成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邵明渊含笑点头:“这样应该可以了,面具的材质特殊,贴合在人的肌肤上便不会掉。”
一旁的亲卫心疼得直咧嘴。
当然特殊啊,这面具材质珍贵,将军大人从十几岁就经常戴着了。
“确实不错。”一贯挑剔的池灿双手环抱胸前,勉强点点头。
乔昭一言不发,默默望着。
乔墨却仿佛不曾注意到乔昭的存在,视线没有往她所在的方向投一下。
有亲卫跑来禀告:“将军,宫里来人传旨了。”
邵明渊与池灿对视一眼,而后侧头看向乔墨:“舅兄,咱们出去吧。”
乔墨点点头。
二人并肩往前走,乔昭立在原地目不转睛望着,池灿清了清喉咙:“看什么?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他才不想承认,乔墨戴上一半面具的瞬间,让他很有危机感呢。
不对,他才没有危机感,男人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池大哥怎么不跟上?”乔昭轻声问。
她厚着脸皮跟过去当然可以,但若是那样,大哥定然会更反感自己。
欲速则不达,先前是她太急切与大哥相认,才弄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跟过去有什么好看的,左不过是太监唱两嗓子,把乔墨带走罢了,这种场景我见过不知多少次了。”
“天子——”乔昭想问那位一心追求长生的皇帝是否真如祖母以前对她提过的那般不靠谱,可这话又不便直言,只能提个话头,希望池灿意会。
池灿果然明白乔昭问的什么,直言道:“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乔昭:“……”
幸亏她不是需要人安慰的那种女孩子,不然就池大爷这么直接,早把人吓死了。
关心则乱,尽管乔昭算是沉得住气的,听了池灿的话,心中还是浮上一层阴影。
约莫两刻钟后邵明渊折返回来。
“走了?”
“嗯。”
池灿伸手拍拍邵明渊的肩:“别老板着一张脸,我看乔墨戴上面具还看得过去,我那皇帝舅舅不会反感的。乔家大火有了结果,已故的乔先生又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今天传他进宫本来就有安抚的意思在里面,皇上应该不会为难他的。”
然而他那皇帝舅舅的风格提起来真是一言难尽,一个不顺眼收拾人的事可没少干。
当然这种话他就没必要说出来添堵了,宫里宫外是两个天地,对宫里的事谁都插不进手,说了也是白说。
“进去等吧。”邵明渊说完看向乔昭,“黎姑娘,不如我派人——”
“嗯,等药熬好了,也该吃饭了。”
邵明渊张了张嘴。
好吧,还要管饭。
午饭还算丰盛,可惜才吃了一半,就有亲卫急匆匆来报:“将军,乔公子被打入了天牢!”
第272章 乔墨的秘密
乔昭捏着筷子的手一紧,指节隐隐发白。
邵明渊站了起来,沉声问:“怎么回事儿?”
“具体情形不知道。卑职守在宫门外,看到乔公子被锦鳞卫押了出来,然后上前打探了一下,那些人什么都没说。”
邵明渊点头,示意知道了。
乔昭看向池灿:“池大哥不是说皇上召见乔大哥,是安抚施恩吗?为何——”
池灿放下筷子:“有可能是乔公子做了什么惹怒皇上的事。”
“不应该。”乔昭否定,见邵明渊与池灿都看过来,解释道,“我看乔大哥沉稳内敛,不会因为冒失惹得龙颜大怒,除非——”
说到此处,乔昭心中一沉。
除非大哥有些话是明知不可说也要对当今天子讲的,甚至说不定大哥等的就是今天!
“拾曦,我记得今天应该是杨二在宫里当值吧?”邵明渊面上还算沉得住气,沉声问道。
杨厚承前不久进了金吾卫,负责的是宫中巡警之事。
“哦,对,今天是杨二那小子当值。”
“去请杨公子来,要快。”邵明渊吩咐亲卫。
“领命。”
亲卫飞奔而出,半路上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杨厚承。
亲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如大鹰展翅般向杨厚承扑去。
杨厚承正心急火燎往冠军侯赶,突然被偷袭立刻大怒:“哪来的不长眼的小畜生!”
结果一交手就傻了眼:小畜生手上功夫忒厉害!
“杨公子,我们将军大人有请!”亲卫急急解释清楚,趁杨厚承愣神的工夫,手上一个用力把他扔到了马背上,而后狠狠一踹马屁股。
健马长嘶一声,带着杨厚承疾驰而去。
这些经过调教的健马都是识路的,风驰电掣赶到冠军侯府门前,猛然一个急停,杨厚承直接被甩了下来。
杨厚承都快吐了,捂着胸口缓了缓,大骂一声:“卧槽!”
这是人干的事吗?那名亲卫还有这匹马都忒不是东西了!
然后,杨二公子沉默了一下,心里终于明白为何哪怕是抱着邵明渊大腿苦苦哀求,人家都不带他玩了。
原来他还打不过邵明渊的亲卫!
这个认知让杨厚承很是沮丧,若不是有事急于见邵明渊,大概就要直接哭晕在冠军侯府门口了。
杨厚承一进去,池灿便挑了挑眉:“这么快?”
他记得那名亲卫才离去不久吧。
杨厚承狠狠吐了口浊气:“别提了,我正往这里赶呢,就遇到了庭泉的亲卫,那小兔崽子直接把我——”
说到这里惊觉太丢人,杨二公子咳嗽一声道:“直接把他的马给我用了。”
“重山,今天是你当值吧。”邵明渊问。
“对,我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你舅兄今天在宫里惹祸了。”
“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是在外面巡视,详细的情况不大了解,就是隐隐听说乔公子好像拿出了什么账册呈给皇上看,皇上看完立刻大发雷霆,说他污蔑朝廷重臣,命人把乔公子打入天牢了。”
账册?
乔昭一颗心猛然往下坠下。
所以说,家里那场大火,当初大哥并没有对李爷爷和盘托出?
这是不是说明那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那大哥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死死守着这个秘密,直到今天面圣……
乔昭没有办法埋怨兄长对她乃至李爷爷的不信任,兄长对李爷爷都只字不提,这足以说明他隐藏的秘密一定是惊人的。
乔昭向邵明渊看去。
这么说,大哥也没有对邵明渊透露只言片语了?
池灿问出了乔昭的疑问:“庭泉,你舅兄那里有什么账册?”
邵明渊浓眉紧锁:“我不清楚。”
他把舅兄从寇尚书府接出来,二人聊的大多是一些往事。他会忍不住问起妻子过往,舅兄讲了妻子未出阁时的许多趣事。
他才知道,原来十四岁那一年他为了与未婚妻偶遇悄悄跟着舅兄去了大福寺,目睹了舅兄被小娘子们追捧的场面,而那个时候,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同样是十四岁的乔昭也在偷偷看着这一切。
在那一年的那一天,他们其实看到了同样的场景,甚至曾有过无意识的对视。只是他不认得她,她也不认得他,他们终究算不上相遇,而是一场悄无声息的错过。
舅兄讲得越多,妻子的形象在他脑海里越丰满,然而对乔家那场大火舅兄却只字不提,当他问起时就会轻巧转移话题。
他便也识趣没再多问,现在才知道舅兄不愿多提,并不是因为伤痛不愿回忆,而是另有隐衷。
“你那个舅兄,还真是个有主意的,对你竟然也瞒得死死的。”池灿冷笑,“这下好了,现在究竟因为怎么回事被打入天牢都不知道,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乔昭面色微沉:“或许是有绝对不能透露的理由。”
她的兄长是光风霁月的人,他不说,便说明那个秘密是必须死死守住的,无论对邵明渊还是对外祖家都不会透露一个字。
乔昭不认为乔墨做错了。
就算什么都没说,让所有人都觉得乔家大公子成了废人,威胁不到任何人,兄长在自己外祖家还险些丢了命呢,若是透露出他手中有什么账册,恐怕连京城都到不了。
或许兄长料错的,只有皇上的反应。
果然就听池灿道:“你们不清楚,我那个皇帝舅舅最讨厌的就是朝中不安稳,耽误他的长生大道。乔墨呈给他的那本账册,定然是指控朝中某位重臣的证据,说不定因为这本账册朝中就要有大动荡。”
说到这里,池灿摸了摸鼻子,用奇异的语气道:“我那个皇帝舅舅觉得现在都挺好的,他讨厌乱起来。”
众人:“……”这样的皇帝,快来个乱臣贼子弄死吧。
“算了,我去打听一下。”池灿皱着眉道。
和邵明渊这家伙做朋友真是亏大了,还要替他舅兄擦屁股,以后他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池灿下意识看了乔昭一眼。
嗯,找邵明渊多要点银子,他好娶媳妇。
第273章 我要你
“拾曦,不用。”邵明渊伸手按住池灿,“我去吧。”
池灿挑眉:“你能去哪儿打听?”
好友多年不在京城,对皇城里头的事儿可是两眼一抹黑。再者说,以邵明渊的身份与皇宫大内的宦官接触,一旦被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命的事。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见一下锦鳞卫指挥使江堂。”邵明渊撂下这句话,大步走了出去。
杨厚承叹口气:“锦鳞卫指挥使,也就庭泉想见就能见到了。不过,庭泉应该不会跑去锦鳞卫衙门吧?”
池灿坐下来,面无表情灌了一口茶:“他又不傻。”
被皇上知道江堂与冠军侯接触,这两个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些当皇上耳目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这事给瞒严实了。
当然,前提是江堂会见邵明渊。
江堂会见邵明渊吗?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江堂也不傻,就算对皇上再忠心也会考虑以后的事了。
池灿抬手揉了揉眉心,暗暗叹气。
所以说,这些事情最糟心了。
池公子一眼看到了笔直端坐的少女,眉头皱得更深:“黎三,饭也吃完了,你回去吧。”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一个女孩子卷进来干嘛?
“我想等邵将军回来。”
“等邵明渊?你等他干什么?总不会还想着他送你吧?”池灿站起来,语气不耐烦,“走吧,我送你。”
他才不是为了和她独处呢,纯粹是因为她在这里碍事。
“我想知道乔大哥怎么样了。”乔昭纹丝不动。
池灿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盯着少女,意外发现她的发旋很是可爱,语气却有些生硬:“乔墨怎么样了和你又没有关系,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她为什么总关心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之前说好给他做叉烧鹿脯,却从来没有记在心上过!
乔昭猛然站了起来,眼睛睁大,咬着唇:“有没有关系,不是池大哥说了算。”
只因为换了一个驱壳,想要靠近一个人,就这么难吗?
在池灿面前,少女并没有哭,可她眼底的哀伤却直直撞进了他心里去,那些哀伤在他眼里都化成了泪。
他的心蓦地疼了一下,情不自禁伸出手指戳了戳乔昭眼尾,喃喃道:“你想哭啊?”
一旁的杨厚承看得目瞪口呆。
不会吧,他还喘气呢,池灿就把他当背景板,放手调戏小姑娘了?
“咳咳咳。”杨厚承大声咳嗽着提醒某人。
作为从小穿开裆裤玩到大的,他再清楚好友的性子了。
这家伙绝对不是会被世俗礼教拘泥的人,一旦想做个啥,那可真是不会顾及别人心脏受不受得住的。
温热的指腹落在眼尾处,乔昭同样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头一偏避开,冷淡道:“池大哥说笑了。”
她即便会哭,也绝不会在池灿面前哭,不然等着被他嘲笑吗?
池灿斜睨了杨厚承一眼,随后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伸手抓住乔昭手腕,问她:“你在难过什么?”
乔昭盯着池灿握住她手腕的手,皱眉:“池大哥,男女授受不亲。”
池灿气得冷笑:“黎昭,你现在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早干什么去了?当初是谁抓着我衣袖不放手的?又是谁与我同乘一骑?现在你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跟你说,晚了!”
简直是忍无可忍,为了邵明渊的病一天跑好几趟也就罢了,现在为了乔墨还悲痛欲绝了,那么他呢?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是不是说,凡是他在乎的人的心里,总会有比他更重要的人和事?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让池灿心口蓦地一疼。
知道力气上比不过,挣扎起来难看,乔昭没有动,只是平静问他:“那池大哥想怎么样?”
人情难还,她早该有这个觉悟的。
“拾曦——”杨厚承忍不住开口。
是呀,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当着他的面非礼小姑娘是不行的。
“你闭嘴!”池灿扭头吼了杨厚承一句,而后目光直直盯着乔昭,手上用力把她拉过来,一字一顿道:“我想要你。”
扑通一声,杨厚承连人带椅子直接摔了下去。
巨大的声响却没有引来正僵持的二人的半点注意力。
乔昭完全懵了。
池灿说什么?他说的一定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对,还当着杨大哥的面,这人再惊世骇俗也不可能说这么荒唐的话。
乔昭轻轻咬了一下舌尖:“池大哥想要我做什么?哦,是不是那次说好的叉烧鹿脯?”
有话赶紧说完啊,只说一半太吓人了好吗?
池灿深深望着乔昭。
话已经说出口,一直以来因为逃避而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被搬走了,一颗心反而沉静下来。
对啊,他在纠结什么呢?
在那个初春的南方小城里,有个女孩子跑到他面前,抓起他的衣袖,说:大叔,救我。
他见过她下棋,见过她作画,见过她自信满满料事如神,见过她很多别的女孩子没有的样子。
就算她还不到十四岁,那并不是因为他心理变态对小姑娘生出了龌龊念头,而是他喜欢的恰好就是她,无论是十三岁的她,还是三十岁的她。
他已经遇到了最好的,那么还有什么可逃避的?
管什么惊世骇俗,天翻地覆,他想要的就是她。
池灿弯唇:“黎三。”
“哦。”
他一字一顿道:“你听好了,我不是想要你做什么,我想要的是你。我喜欢你。”
摔坐在地上忘了爬起来的杨厚承伸手捂住了脸。
老天,当着第三个人就和女孩子告白的人,这世上除了拾曦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脸呢?这家伙就不能要一点脸吗?
池灿:要脸做什么,我要黎三。
乔昭一时忘了反应。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不久前仿佛就有人说过了,对了,是锦鳞卫那位十三爷,江远朝。
她是乔昭时,嫁了人,活到了二十一岁,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四个字。而今成了不到十四岁的黎昭,居然听到了两次。
乔姑娘默默想:这些桃花,她不想要啊。
第274章 娶她的人是我
这些桃花她统统不想要,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邵明渊有没有打听到兄长的情况。
见乔昭神情平淡,池灿莫名有些心慌,手上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乔昭回过神来,与池灿对视。
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期待与忐忑。
乔昭这才恍然,原来池灿一直以来的嘲讽找茬,是为了掩饰这份喜欢。
祖父曾说过,我们可以不接受一个人的感情,但对这份感情要懂得尊重,因为任何一个人付出的心意都是美好的,不分贵贱。
“池大哥,我没打算嫁人。”乔昭恳切道。
“不嫁人?”池灿没有想到等到的是这样的答案。
乔昭颔首:“对,所以池大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旁听的杨厚承张大了嘴巴。
黎姑娘不嫁人?
她才多大啊,居然就说这辈子不嫁人?
拾曦啊,虽然你今天做得不对,但身为好友还是希望你不要被忽悠了啊。他那些姐姐妹妹们还常说不嫁人一辈子陪在父母身边呢,结果呢,年纪大一点都觉得被耽搁了。
杨厚承拼命向池灿打眼色,池灿未曾留意,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思考片刻,他松开手:“不嫁人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乔昭:“……”她有些没听懂,池灿这意思是想要她当外室吗?
祖父可没告诉她这种感情到底还需不需要尊重了,其实她有种抽眼前这家伙一耳光的冲动。
杨厚承已经吃惊到麻木了,终于爬了起来:“不是啊,拾曦,你今天是不是还没睡醒?”
别说黎姑娘还是翰林院修撰的女儿,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张口要人家当外室,那也是要被啐一脸唾沫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池灿冷冷扫了杨厚承一眼。
他人生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总有个添乱的?
“是你在说胡话吧,你想要黎姑娘当外室?”
“外室?什么乱七八糟的?”池灿皱眉。
杨厚承指指池灿,再指指乔昭:“不嫁人,在一起,这不是养外室是什么?”
池灿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的话容易让人想歪。
可他明明是没有这个意思的,他就是觉得,如果黎三一定不嫁人,那他也不娶媳妇了,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够了。
其实,在没遇到黎三之前,他本来也对娶媳妇没兴趣。
池灿打量着乔昭的脸色,心想:她好像生气了。
“黎三,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当你的——”
我当你的外室都可以啊,只要在一起。
可惜池灿这话被乔昭打断了:“池大哥,是我没说明白,我就想一个人,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
家中大火扑朔迷离,兄长进了天牢生死未卜,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真相,会有什么样的危险都是未知数,她怎么有精力与闲心考虑别的?
别说她对池灿只有朋友之情,即便是有男女之爱,也不会把他拖进这样的泥潭来。
“任何人?”池灿挑眉。
“对,任何人。”乔昭说着这话,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面色苍白得过分,偏偏不损凌厉清冷的气质,身材也是极好的……
呃,她想到哪里去了。
乔昭收回不受控制发散出去的思维。
当然是任何人,她都已经做过一次邵明渊的妻子了,太没趣。
池灿轻笑出声。
乔昭平静看他。
“黎三。”池灿喊了一声。
也许是表白了心迹,那些从未有过的汹涌情愫让“黎三”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叫出来时,比往日多了说不出的温柔。
杨厚承打了个哆嗦。
好痛苦,为什么这个时候邵明渊和朱彦都不在啊,这种情形他到底该怎么办?
是阻止呢,阻止呢,还是阻止呢?
杨二公子心里斗争了一下,选择了默默观看。
池灿伸手想去抚摸乔昭鸦黑的发丝,最终收了回去,一字一顿道:“你记着,我不是任何人,我是池灿。”
话说完,池灿也不等乔昭的反应,抬脚往外走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乔昭与杨厚承。
杨厚承挠挠头:“黎姑娘,我在不在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你就当我今天不存在好了。”
撂下这话,杨厚承撒丫子跑了。
乔昭脑海中依然回荡着那句话:你记着,我不是任何人,我是池灿。
她无力按了按眉心。
所以,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了吗?
杨厚承走出去,就见到池灿站在廊芜下默默眺望着远方。
他走到池灿身边,并肩而立。
“拾曦,你今天是中邪了吧?”
池灿差点气个半死。
他都如此认真的告白了,当朋友的不感动也就罢了,居然说他中邪了?
为什么他交的都是损友?
“我说真的啊,拾曦,黎姑娘还不到十四岁——”
池灿冷冷睃了杨厚承一眼:“我也有不到十四岁的时候,现在不是长大了吗?她不到十四岁,我可以等。”
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
“只要她不嫁,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她要是嫁了呢?”听了好友这话,杨厚承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刚才冷眼旁观,他可瞧不出黎姑娘对拾曦有半点欢喜。
池灿心一缩,面无表情道:“那娶她的人当然是我。”
杨厚承竖了一下大拇指。
先不管能不能实现吧,好友这份自信他是服气的。
站在房门口的乔昭把池灿的话全都听进耳里,默默转身走了回去。
两人站在屋外,一人坐在屋内,时间在焦灼中缓缓流逝。
邵明渊在春风楼里与锦鳞卫指挥使江堂见了面。
“侯爷叫江某过来,可是为了乔公子的事?”江堂开门见山问。
邵明渊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江堂:“大都督是爽快人,在下就不说客套话了,我想知道舅兄究竟是为何惹了圣上震怒?”
“天威难测,这个按理是不该乱说的。不过既然是侯爷问起,那江某就胡乱说几句,侯爷听听便罢。”
“大都督的情谊在下记在心里了,大都督请说。”
得到邵明渊这句话,江堂笑笑,这才把内情说出来:“乔公子之所以冒犯了龙颜,是因为呈上了一本证明抗倭将军邢舞阳贪污军饷的账册。”
第275章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
“邢舞阳?”这个名字对于邵明渊来说并不陌生。
邵明渊与邢舞阳一人在北抗击鞑虏,一人在南抵抗倭寇,都是大梁武将中的中流砥柱。
不过邢舞阳已经年近四十,论起声势,比起年少成名罕有败绩的邵明渊来说就差了些。
邵明渊没有想到,乔墨手中竟然掌握着邢舞阳贪污军饷的证据。
想到池灿对皇上的那番评价,他不难猜到皇上为何龙颜大怒了。
南方沿海那些倭寇的彪悍凶狠不下于北齐鞑子,再加上大梁将士不擅长水战,在最初抗击倭寇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是从邢舞阳被调去当了抗倭将军,这些年来虽说没把倭寇驱逐,但至少能勉强支撑了。
明康帝的龙案前有关南方被倭寇横行肆虐的战报不再那么频繁,终于把他从焦头烂额的战事中解脱出来一心追求长生,而今居然有人敢动邢舞阳,他不大发雷霆才怪呢。
“那么大都督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见一见舅兄?”
“这——”江堂犹豫了一下。
他虽然私下对冠军侯示好,但对皇上的忠心也是不容置喙的,皇上才把人关进大牢,他就放人进去探视,那可不像话。
“今天不大方便,这样吧,明天我安排邵将军去探视。”
“多谢大都督了,还望大都督能对在下的舅兄关照一下,舅兄他身体不好。”
“这个侯爷大可放心。”他们锦鳞卫是按着皇上的意思办事,皇上没流露出好好折磨乔墨的意思,他们当然不会乱来。
邵明渊放下茶盏,抱拳:“那就谢过大都督了。大都督今日的援手之恩,在下会铭记于心。”
“侯爷客气了,举手之劳。”江堂满意笑起来。
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金山银海可比不上这样一句有分量的话。
邵明渊能这样说,至少在他以后遇到难处时,便不会袖手旁观。
二人身份敏感,自是不方便久聚,江堂很快告辞离去,邵明渊则回到冠军侯府。
听到池灿二人与邵明渊打招呼的声音,乔昭急急跑了出去。
三人一齐回头看过来。
乔昭平复了一下心情,提着裙摆走过来,坦然问道:“邵将军,打听到消息了吗?乔大哥究竟因为什么惹怒了龙颜,现在情况如何了?”
池灿脸色微沉。
好想堵住这丫头的嘴,不用再听她说出关心别的男人的话来。
“进屋再说吧。”
四人一同走进屋子,各自落座。
有亲卫默默无声奉上茶水,而后退了出去。
邵明渊这才开口道:“打听到了,舅兄惹怒皇上,是因为指控邢舞阳贪污军饷。”
“邢舞阳——”乔昭喃喃念着这三个字,“是那位抗倭将军邢舞阳?”
邵明渊看向她,点点头:“嗯,是他。”
话说黎姑娘为什么还没走?然而他不敢说。
池灿抬手揉了揉眉心,叹道:“这就麻烦了。”
“怎么麻烦了?”杨厚承问。
“知不知道我那皇帝舅舅最怕什么?”
“你先前说过啊,最怕朝中不稳。”杨厚承道。
“对啊,他最怕乱。那些文臣都不要紧,顶多是内里勾心斗角,派系倾轧,乱也乱不到哪里去。可是武将就不同了,别人也就罢了,一个是邢舞阳,一个是庭泉,他们两个镇守着南北,才有目前的安稳。可以说他们两个只要不犯谋逆那样的大罪名,我那皇帝舅舅都不会计较的。”
池灿说着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乔昭面上,心中不由冷哼:臭丫头,他刚刚告白的时候心不在焉,现在说起别的男人的事了,却听得这么认真。
他的目光停留在乔昭面上的时间有些长,一时忘了往下说,敏锐如邵明渊自是很快察觉到了。
拾曦为何这样看着黎姑娘?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由看向杨厚承。
杨厚承挤挤眼,示意回头再说。
邵明渊轻轻点头,表示明白了。
“池大哥怎么不接着说?”乔昭问。
池灿这才回神,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清清喉咙接着道:“所以说啊,乔公子想指控邢舞阳贪污军饷,必然会被嫌恶的。”
“池大哥是说,皇上并不在乎官员舞弊?”
池灿呵呵一笑:“你们以为那些大臣们贪污点银子,皇上不知道?我那皇帝舅舅其实心里清楚着呢。”
世人都以为明康帝一心求道,是被奸臣们蒙蔽的糊涂虫,实际上恰恰相反。
明康帝就是看得太明白了,反正大部分臣子都是要贪的,那又何必像割韭菜似的收拾完一茬接一茬?做生不如做熟,只要臣子们做好自己的事,不耽误他追求长生就行了。
池灿是早就琢磨透了明康帝的心思,其他三人听了这话,心中俱都发凉。
乔昭嘲弄地想:这就是大梁江山的主人,也难怪祖父早早就弃官不做,宁愿寄情山水。
捂着不挑破的伤口,真的不会化脓吗?这个样子就能天下安定?
到现在,她可以确定,家中那场大火绝对与兄长手中的那本账册有关。
她的家人何其无辜,而牺牲了家人性命、兄长拼死护住的东西终于有机会呈到龙案前,却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又是多么可笑。
她要把兄长救出来。
沉默后,邵明渊开口道:“江堂已经答应,明天安排我去见见舅兄。”
“我也去。”
三人看过来。
乔昭只看着邵明渊:“邵将军,明天带我一起去吧。乔大哥身体一直不大好,我怕他住在那样的地方吃不消。”
见邵明渊不语,乔昭眼中多了几分哀求:“邵将军,带我去吧。”
少女眼下是浓重的青影,眼中哀求如春水泛起的涟漪,能荡漾到人心里去。
邵明渊忽然发觉,拒绝这样的请求并不容易。
其实有什么不可以呢,不过就是带她去大牢走一遭。
她既然想去,他既然能办到,那就可以。
“好。”邵明渊轻轻点头。
乔昭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这时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我也去。”
第276章 我只听一个男人的话
池灿一手支撑在椅子扶手上,懒洋洋道:“庭泉,我也要去。”
他捡来的白菜,从此以后就要牢牢盯着,谁敢跟他抢,他就和谁拼命。
“拾曦——”邵明渊有些头大了。
带一个也就罢了,还要再带一个?那里是天牢,难道以为是去逛街吗?
池灿脸一冷:“怎么,过河就要拆桥了?我这一大早跑过来都是为了谁呀?”
最可气的是邵明渊愿意带着黎昭去,却不想带着他去,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和谁更熟啊?
“好,那明天一起过去。”邵明渊太清楚池灿的性子,无奈答应下来,而后看向杨厚承。
杨厚承忙摆摆手:“不用看我,我就不去了。”
他和这些小伙伴们不一样,他还是正常的!
定下了明天去探监的事,池灿这才站起来:“也该回去了。黎三,我送你。”
邵明渊一怔,而后看向乔昭。
乔昭笑笑:“不麻烦池大哥了,我们不顺路。池大哥和杨大哥一起走吧。”
杨厚承眨眨眼。
别啊,他还有话对邵明渊说呢!
“我不急着回府,我可以绕路。”池灿淡淡道。
邵明渊的眼中已经流露出明显的惊讶。
乔昭忍不住扶额。
她真的没想到,池灿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会是这样霸道歪缠的风格。
“真的不必了,我带了丫鬟和车夫。”
池灿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乔昭衣袖:“听话,走吧。”
邵明渊冷眼看着,慢慢明白了什么。
原来拾曦喜欢黎姑娘。
他早该猜到的,却因为那次拾曦的口不对心而忽略了。
年轻的将军垂下眼帘,视线落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他的指甲隐隐透着青白,那被银针刺入的疼仿佛犹在眼前,却因为少女柔声的安抚,让他回忆不起来是怎样的疼痛,只记得那平静却隐含着温柔的话:
有些疼,你忍一忍……
这次不疼了……
邵明渊想,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两句话了,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说,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乔昭淡定抬手抽回衣袖,一本正经对池灿道:“池大哥,这世上我只听一个男人的话。”
“谁?”池灿问。
邵明渊与杨厚承亦看向乔昭。
“我爹。”乔姑娘淡淡道,而后对池灿欠身一礼,抬脚离去。
池灿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杨厚承忍不住推推他:“拾曦,你不要紧吧?”
拾曦这是再一次被黎姑娘拒绝了吧?会不会发疯啊?
池灿眼神闪了闪,伸手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有些道理。”
他说着,也不跟邵明渊二人告别,不紧不慢往外走去。
杨厚承挠挠头,对沉默无声的邵明渊道:“拾曦该不会是气傻了吧?”
邵明渊没吭声。
杨厚承叹气。
今天是怎么了,都傻了?
“庭泉,今天拾曦中邪了。”
“嗯?”
“他居然和黎姑娘告白了,还是当着我的面!”
邵明渊面色平静:“是么?难得拾曦终于遇到了喜欢的姑娘,挺好的。”
“啊?怎么只有我觉得黎姑娘太小了?”
邵明渊笑笑:“会长大的。”
他从来没有觉得黎姑娘年纪小,甚至觉得比起黎姑娘,好友池灿才是孩子气的那一个。
“你们说法还真是一样啊。”杨厚承摇摇头走了。
邵明渊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葱郁的树木,后知后觉地想:好像忘了问杨二,黎姑娘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呢?
他转而进了书房,把乔昭先前开的药方拿了出来,而后又小心翼翼从红木匣子里取出那封家书。
药方与家书并列而放,一张似乎还能闻到墨香,另一张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邵明渊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家书上雅致的字,而后落在药方上。
就算是模仿,真能模仿得如此相似吗?
他忽然想起那日阳光晴好,坐在春风楼后院的葡萄架下,少女让他取来纸笔,不过是瞥了相貌普通的亲卫一眼,便一气呵成画出了亲卫的画像。
那时她说:别人见过就忘不能做到的事,我其实可以。
黎姑娘看人一眼便能把那人画得栩栩如生,那么见过别人的字就能写得如出一辙也不奇怪吧?
她可真是个特别的姑娘。
邵明渊嘴角笑意忽然顿住,惊觉自己对那个少女的关注有些太多了,沉默着把家书与药方收起来,起身离开了书房。
池灿离开冠军侯府后并没有回长公主府,而是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公子,走错了吧。”小厮桃生提醒道。
池灿白他一眼:“多嘴!”
桃生忙捂住嘴摇了摇头。
“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对别人提。”
“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守口如瓶,打死也不说!”天啦,他们公子情窦初开啦,然而不能和别人说,他要憋死了!
池灿停了下来。
桃生抬头看了看,喃喃道:“翰林院?”
他诧异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心道:公子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池灿抬脚踹了桃生一下:“去,打听一下翰林院的大人们都是什么时候下衙。”
“好的。”桃生颠颠跑过去与守门人打听,不多时跑了回来,“公子,打听到了!”
“什么时候?”
桃生跑得急,擦了一把汗:“哦,守门人说,那些大人们想什么时候下衙就什么时候下衙。”
池灿脸色一黑。
这也行?
“算了,你直接去问,家住杏子胡同的黎修撰都是几时下衙的。”
桃生站着没动。
“怎么?”池灿俊眼微挑。
“公子,这,这不好吧?”您稀罕的是人家闺女,就这么来找人家爹,不怕被打断腿吗?
“让你去你就去,再废话打断了你的腿卖出去!”
桃生一听忙跑过去问,很快返了回来:“问到了,黎修撰已经下衙了,现在正在五味茶馆喝茶呢。”
池灿:“……”未来的岳丈大人这官当得好任性。
“走,去五味茶馆。”
天热的时候茶馆里总是人满为患,池灿走进去,大堂里便是一静。
他坦然自若对迎上来的伙计道:“带我上二楼雅室。”等上了楼梯,直接塞给伙计一块碎银子,“告诉我黎修撰的房间。”
第277章 邵明渊是个傻子
黎光文这两天有点不开心。
次女最近天天往外跑,都没时间陪他下棋了。
他坐在临窗的茶几旁,茶几上摆着棋盘,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捏着棋子,自娱自乐。
雅室的门为了凉快大开着,池灿示意桃生留在门外,抬脚走了进去。
黎光文下完了白子,捏着黑子不知道该往哪里下,池灿在他对面一屁股坐下来,跟着冥思苦想。
“你觉得该下哪里?”黎光文头也不抬问。
“我还想不出,让我再想想。”
“这里。”黎光文把黑子落下。
池灿抚掌:“对,对,落到这里妙极了!”
黎光文被夸得心情舒畅,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抬眸,愣了:“你,你是那天——”
出来给昭昭作证的小子?
“晚辈池灿。”
“呃。”黎光文矜持地点点头。
这小子是不是喜欢昭昭啊?然而他是那位养面首的公主的儿子,那些皇家人最爱乱来,何况这小子还生得这么好。
不行,不行,昭昭跟着这样的人不合适。
这么一想,黎光文态度就更冷淡了。
“白子该下哪里呢?”池灿很自然把白子拈起来,皱眉思索着。
他棋艺还是很高的,就是下得慢点儿。
黎光文顿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手中把玩着黑子道:“看不出来?我跟你说,现在白子可是占据着优势。”
“是么?我还没看出来,看来还是黎叔叔棋艺高明。”
门口的桃生:“……”公子,您为了娶媳妇可真够拼的,小的以前也没看出来!
二人棋艺半斤八两,一直下到天黑,黎光文尽兴回府。
一回到府中,他就直奔雅和苑去了。
何氏忧心忡忡道:“昭昭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晚饭没有吃多少呢。”
“是么,我去瞧瞧。”黎光文抬脚去了西跨院。
乔昭一见黎光文过来,有些意外:“父亲来了?”
她接过阿珠奉上的香茗递给黎光文:“父亲是找我下棋吗?”
一提到下棋,黎光文露出满意的笑:“今天不下棋了,下了大半天了。唉,以前还从没这么尽兴过。”
“这么说,父亲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乔昭淡淡笑道。
她成为黎昭后,没有为父母做过什么,但至少不要让他们替自己担心,这点情绪遮掩还是能做到的。
“对呀,从没遇到下棋这么对路子的人,那人你也认识的。”
“我也认识?”乔昭忽生不妙的预感。
“就是上次长春伯府来闹事出面给你作证的那个后生。嗯,那后生还是挺懂礼数的,虽然出生长公主府,为人却很谦逊,一口一个‘黎叔叔’的叫我。”
乔昭抽了抽嘴角。
谦逊?懂礼数?
乔姑娘哭笑不得看着黎光文。
父亲大人,您心中那个懂礼数的后生都恨不得把您闺女当外室养起来了,您还在这一脸满意呢。
“这么说,父亲很喜欢池公子?”乔昭试探问。
她要有点心理准备,不能哪天被父亲大人卖了还不知道。
黎光文点点头:“嗯,作为棋友,还是挺待见他的。不过——”
说到这里,黎光文深深看了乔昭一眼,一脸认真道:“不过他想娶你,我是不乐意的,一码归一码。”
乔昭对黎光文只剩下敬仰。
这样的父亲大人,她是服气的。
黎光文抬手揉了揉乔昭头顶:“昭昭啊,你娘说你晚上吃得少,是出门遇到不愉快的事了吗?”
“嗯,是有些不开心。”乔昭忽然不想在黎光文面前伪装了。
眼前的人,是她的父亲呢。
黎光文用大手把少女的发揉乱,语气温柔:“谁让你不开心,以后咱就不跟他打交道了。”
“我明白了,父亲,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那就好,那为父就回屋了。”天色已黑,黎光文自是不便在女儿屋里多呆的。
黎光文离去后不久,有丫鬟送来食盒:“三姑娘,老爷和太太命婢子给您送夜宵来。”
夜宵是一碗冰糖燕窝羹,乔昭拿起勺子一口口吃着,一直从喉咙甜到胃里。
她忽然掩面,任由泪水渗透手指缝隙。
又是一个不眠夜,翌日的清晨,天色依然是明媚的,乔昭乘车到了冠军侯府。
“眼下还早。”知道了好友对眼前少女的心意,邵明渊便觉得二人独处时间太久越发不合适。
乔昭却一脸淡定:“正好给邵将军施针熬药。”
邵明渊犹豫了一下,道:“黎姑娘,其实我手下有擅长针灸之人。不知黎姑娘方不方便把驱除寒毒的施针步骤交给我的手下,以后由他来替我施针?”
乔昭淡淡看邵明渊一眼,收回视线摸出一根银针,平静道:“当然不方便,针灸之术不能外传。”
“那——”
“邵将军宽衣吧。”
邵明渊默默脱了上衣。
“躺下。”
敏锐察觉眼前少女有些不高兴,年轻的将军识趣地躺好。
一根银针轻巧没入肌肤,邵明渊睫毛颤了颤。
乔昭抬眸看他:“疼吗?”
“不。”
又一根银针没入,邵明渊身体紧绷了一下。
“这次疼了吧?”乔姑娘一脸温和问。
邵明渊抿了抿唇。
为什么有种黎姑娘是故意的错觉?之前那两次施针,明明毫无感觉的。
小小惩戒了某人一下,乔昭不再捉弄他,认认真真把剩下的针刺进去,而后眉眼平静问他:“邵将军对针灸之术感兴趣?”
“呃,就是每天都要黎姑娘过来,太麻烦你了。”
乔昭睃他一眼。
这人又不说实话。
前天让她一天跑了三次,最后一次还是被他骗来的,他怎么不觉得麻烦她了?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乔姑娘面色微沉。
兄长还不知情况如何,她已经够累心了,这混蛋还要给她添乱,知道池灿的心意就要帮着撮合了?
乔昭目不转睛看着邵明渊,越想越恼火。
撮合自己妻子和好友,这世上也就这傻子了!
邵明渊被乔昭看得心惊肉跳,轻咳一声:“黎姑娘?”
乔昭淡然伸出手,落在了对方腹肌分明的小腹上。
第278章 无措
温热柔软的手落在小腹上,邵明渊险些跳了起来。
他连“黎姑娘”三个字都喊不出口了,睁大一双黑亮的眸子错愕望着乔昭。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澄净如高山雪水,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可这个时候因为吃惊莫名多了几分稚气,倒像是茫然无措的少年一般。
把他这样的表情尽收眼底,乔昭忽然就有了不良少女调戏良家美男的错觉。
她手指微曲,按了按对方结实紧绷的小腹,一本正经道:“寒毒已经开始往这里扩散了。”
果然是硬的。
邵明渊只觉小腹处仿佛被少女柔软的指腹点燃了一把火,那一瞬间突破所有理智咆哮着往一个地方涌去。
他猛然翻身下地。
乔昭一脸错愕,急道:“不能乱动!”
邵明渊背过身去:“黎姑娘,今天就算了吧。”
乔昭完全不明白这人为何反应如此大,沉着脸道:“躺好,寒毒还没排出来就半途而废,那会雪上加霜的。邵将军今天不是还要去见乔大哥,若是支撑不住该怎么办?”
邵明渊背对着乔昭好一会儿才默默转身,重新躺下去。
乔昭仔细检查一番,松了口气:“幸亏没有把针弄掉。”
她抿了唇,嗔道:“邵将军刚刚为何乱动?”
上次明明还是很老实的,这次怎么就不配合了?
邵明渊薄唇紧抿,说不出话来。
他总不能说,刚刚不受控制有了不该有的反应,险些出了大丑。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生出那样的反应来。
铺天盖地的羞愧感涌上来,邵明渊垂眸错开乔昭的视线。
乔昭扬了杨眉。
居然不说话,居然不看她,这是拒不认错了?
门口忽然传来晨光的声音:“池公子,您来啦!”
天啦,池公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让他看到将军大人这个样子,肯定会无理取闹的!
晨光这么一想,声音更大了:“池公子,外边天热不?您渴了吧?我领您去喝茶——”
“语无伦次的说些什么呢?你们将军呢?”
屋子里,邵明渊眼神一紧。
此情此景,他虽心中坦荡,但让好友看到了,难免不会多想。
呃,不对,他也没资格说心中坦荡,刚刚——
想到这里,邵明渊狼狈不已。
“啊,我们将军?将军他出去了——”
“请池公子进来。”乔昭语气平静,扬声道。
门打开,池灿走进来:“怎么来的比我还早——”
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池灿立在原地忘了反应。
晨光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不管怎么样,随他们去闹吧,别殃及池鱼就好。
池灿如梦初醒,大步流星走过去,气得一张脸能滴血:“你们——”
“池大哥安静点,我在给邵将军驱除寒毒。”
“驱除寒毒要脱衣服?”池灿一双眼睛眯起来,落在邵明渊身上。
“不然呢,隔着衣服施针?”乔昭反问。
池灿这才注意到那些银针。
他心里稍微缓了一口气,依然面色铁青。
也就是说,前天黎昭就是这样替邵明渊治病的?
他居然还站在外面替他们两个把风,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
最重要的是——
池灿再次瞄了邵明渊上身一眼,心中暗恨。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身材比他好,脱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想勾搭他的白菜?
邵明渊闭了闭眼。
之前面对黎姑娘袒露上身就已经够尴尬,如今才知道,更尴尬的是被两个人围观。
“黎姑娘,可以了么?”
“嗯。”乔昭点点头,对池灿道,“麻烦池大哥往一旁站站,我要拔针了。”
池灿黑着脸往旁边一挪,目不转睛盯着二人。
乔昭眉心跳了跳,一言不发替邵明渊取针,心中无奈极了。
池灿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她改还不行嘛!
银针全都取下来,邵明渊如获大赦,飞快起身穿好衣裳。
“邵将军定好了什么时候去吗?”乔昭问。
“江堂那边安排好了,会派人通知我。”
乔昭起身:“那我先去给你熬药。”
“还熬药?”池灿脱口而出。
乔昭无奈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屋子里顷刻间只剩下了池灿与邵明渊二人。
池灿坐下来,一手支撑在腿上,默默盯着邵明渊看。
邵明渊不动声色问:“怎么了?”
“你的寒毒,什么时候能完全祛除?”
邵明渊已经从好友压抑的语气里体会到了风雨欲来的气势,迟疑着比划了个“六”。
“六天?”池灿扬声。
这么说邵明渊还要在黎昭面前脱好几次?
池公子有种无法容忍的感觉,可想到好友的毒只有那丫头能治,强行把不悦死死压了下去,勉强道:“能治好就行。”
邵明渊沉默了一下,老实交代:“是六个月。”
“六个月?”池灿直接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瞪着邵明渊。
别开玩笑了,两个人这个样子朝夕相处六个月?六个月后,他是不是直接等着当干爹了?
“这怎么行?这不行!”池灿来回转了几圈,看也不看邵明渊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邵明渊看着不停摇晃的门,无声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黎姑娘说他若是寒毒不除,活不过一年。他原本不吝这条性命,可是如今舅兄身陷囹圄,又怎么能任由舅兄孤立无援?
他能为亡妻做的,便只有照顾好她的兄长与幼妹了。
池灿找到乔昭时,乔昭正围着炉火熬药。晶莹的汗珠渗出额头滚落到炉子上,发出滋的轻响,她却丝毫不嫌热,神情一丝不苟。
池灿默默站了一会儿,开口:“黎三。”
乔昭挥动扇子的手停下来,看向池灿。
“你说过,庭泉的毒只有你和李神医能治?”
“对。”
“那你不许给他治了,我这就派人去找李神医。”
“已经起了头,不能停了。”
“要是停了呢?”
乔昭抬起眼帘看池灿一眼,波澜不惊道:“会死。”
池灿抬手摸摸鼻子:“呃,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好给庭泉治。”
半年就半年呗,反正是邵明渊脱衣服,这么一想,他家白菜其实也不吃亏。
第279章 大火蹊跷
药还没熬好,邵明渊便来叫乔昭二人出发。
晨光手里多了一套男装,交给冰绿:“将军让三姑娘把这身衣裳换上。”
“这是你们将军的?”
“不是,是新的。”
“这还差不多,那我的呢?”冰绿把衣裳接过来。
“只准备了一套,你应该不用去吧。”晨光不确定道。
“我凭什么不去?我要伺候我们姑娘呢!”冰绿柳眉倒竖,蹬蹬蹬跑去找邵明渊理论。
“邵将军,您只让晨光准备了一套男装,没有婢子的。”
邵明渊面色平静:“只有黎姑娘去。”
“那怎么行?我们姑娘去那种地方,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呀?”冰绿一听急了。
“危险?”邵明渊周身气势一冷,瞥了冰绿一眼,淡淡道,“不会。”
冰绿还从没见过邵明渊如此表情,嘴张了张,莫名有些畏惧,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终抱紧怀中衣裳扭身走了。
乔昭很快换好了男装,走出来时便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
“二位大哥,可以走了么?”
“难看。”池灿皱眉。
邵明渊笑笑:“挺好。”
三人离开冠军侯府,在锦鳞卫指挥使江堂的安排下,进了天牢。
天牢设在地下,随着一个个台阶往下走,明明是盛夏,却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到了下边,潮湿之气更甚,让人格外不舒服。
这样的环境,哪怕是身强力壮的青年,时间久了身体也会垮的。想到兄长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晚上,乔昭心疼不已。
领路的狱卒停下来,态度恭敬:“侯爷,乔公子就在里面了。”
三人面前的是铁栅栏挡住的牢房,里面的男子虽穿着囚服,背影却挺拔依旧。
听到说话声,男子转过身来,语气微讶:“侯爷?”
乔昭不由用手扒住了栅栏。
大哥——
她张张嘴,没有出声,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声。
“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说说话?”邵明渊问狱卒。
“这——”狱卒一脸为难,不由看向陪着邵明渊三人前来的锦鳞卫。
锦鳞卫开口:“侯爷的话没听到么?”
“好的。”狱卒忙点点头,掏出钥匙把牢门打开。
“多谢。”邵明渊礼貌致谢,弯腰走了进去。
乔昭与池灿二人紧随其后跟进去。
“舅兄,怎么样?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邵明渊半蹲下来。
乔墨笑笑:“还可以,吃得不算差,住的也是单人房,多亏侯爷关照了。”
“舅兄说这话就是见外了。”
乔墨垂眸苦笑:“侯爷不怪我有所隐瞒就好。”
“我知道舅兄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乔墨忽然抬眸看了乔昭一眼。
乔昭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握紧拳头。
“多谢黎姑娘和池公子来看我。”乔墨淡漠笑笑。
“乔大哥没事,我……我们就安心了。乔大哥放宽心,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乔墨淡淡笑着谢过,收回视线对邵明渊道:“侯爷,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邵明渊看向池灿与乔昭。
“我带她出去等你。”池灿伸手拉了乔昭一下,“走吧。”
乔昭心中苦涩,面上却半点不敢流露,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荷包递过去:“乔大哥,荷包里有调养身体的药丸,每天吃一颗不会让你在这种地方落下病根。”
她手中举着荷包,乔墨迟迟没有接。
乔昭紧紧抿着唇,执着伸着手。
乔墨终于伸手接过来,淡淡道:“多谢黎姑娘。”
“不谢。”乔昭情不自禁露出欢喜的笑容。
她生得柔弱精致,在这样阴暗潮湿的环境里,乍然绽放的笑容好像一朵最绚丽的花,把明媚春日带了进来。
乔墨一怔。
池灿却气得险些跳脚。
死丫头,居然对着乔墨笑得这么灿烂,气死他了!这幸亏还是他跟着来了,不然她是不是还要给乔墨一个温暖的抱抱啊?
“乔大哥保重。”乔昭垂眸,默默跟着池灿走了出去。
牢房里只剩下邵明渊与乔墨二人。
“黎姑娘怎么会来?”
“她很关心舅兄。”邵明渊解释道。
不知为何,想到少女默默离去的样子,邵明渊觉得有些不忍。
乔墨轻轻一叹。
罢了,他是惊讶冠军侯为何会同意带着黎姑娘来这种地方,而不是问黎姑娘来的原因。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侯爷,我长话短说。那场大火前不久,先父得到一本记录着抗倭将军邢舞阳克扣军饷的账册,命我以除服访友的名义把它送到了其中一位世交那里。没过多久,家里就遭了大火——”
乔墨说到这里,自嘲笑笑:“如今我把账册呈给了天子,天子是这天下的主人,如何处理自是不容他人置喙,但有一桩事我要告诉侯爷,那场大火不大可能是一场意外。当时我进去救幼妹,她在后花园里哭着跑,然而整座宅子里燃着大火却丝毫听不到别的声音,我想——”
乔墨有些说不下去,缓和了一下情绪才道:“我想,我的父母家人很可能在大火之前就已经没了,不然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果真是这样,晚晚是如何躲过一劫?”邵明渊问。
乔墨苦笑:“后来我问过晚晚,她那天因为调皮被父亲训斥了,于是躲在后花园的假山洞生闷气,后来睡着了,直到被烟呛醒,才发现到处都是火。”
提起这些事,乔墨再也难以保持平静,眉宇间显出痛苦之色:“那本账册与那场大火究竟有没有直接的联系,我只能凭猜测,如今身陷牢狱更是不可能去证实了。我有两件事拜托侯爷。”
“舅兄请说。”
“如果侯爷方便的话,就请把乔家大火的真相找出来吧。假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大火果然有幕后真凶,哪怕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至少不会让乔家人当个糊涂鬼。第二件事,就是希望侯爷能把晚晚养大成人。”
“舅兄说的两件事,明渊都会尽力而为。不过请舅兄不要担心,我会把你救出来的。”
乔墨露出释然的笑容:“多谢侯爷了。”
“舅兄何必与我客气?我们是一家人。”
乔墨沉默一会儿,开口道:“侯爷之前说过的话,也不必当真了。”
第280章 只要是妹妹做的
邵明渊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乔墨所指何事。
乔墨笑笑:“侯爷曾说,此生只有大妹一个妻子——”
邵明渊恍悟,语气郑重道:“明渊心意不会变。”
“这又是何苦,侯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知道。人死如灯灭,侯爷何必守着这些虚的东西空度此生?”
邵明渊垂眸沉默片刻,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乔昭所做的。”
他没有保护过她,没有爱过她,他是这世上最糟糕的丈夫,又如何能够在亲手杀了她后心安理得娶妻生子?
他不是赎罪,因为无论如何乔昭也不会活过来了,他只想孑然一身干干净净,将来若在地下相聚,她会是他唯一的妻子,他们祠堂里的牌位旁也不用留别人的位置。
乔墨深深看邵明渊一眼,叹道:“侯爷不了解我大妹的为人。她是很洒脱的女孩子,我相信她从没有怪过你。”
“我知道的。”邵明渊握紧了拳。
他知道妻子不是寻常的女子,不然不会在他大婚之日就离京出征后,给他写了那样一封信。
“所以大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侯爷如此自苦。”
“舅兄不必劝我了。”邵明渊笑笑。
“那万一侯爷遇到让你心动的姑娘呢?侯爷还如此年轻,人生那么长,何必给自己套上这样的枷锁?”
“不会——”
邵明渊想说,不会是枷锁。
他甘之如饴,又如何会觉得那是枷锁?
然而乔墨打断了他的话:“侯爷能保证自己不会心动?”
他的亲友,包括他自己,已经遭受了太多不幸,他不希望邵明渊也如此。
乔墨说出此话,邵明渊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捏着银针一本正经威胁他的少女身影。
一生不会对别的姑娘心动吗?或许很难做到。
他不是圣人,只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也许在某个时候便会怦然心动。
然而,也仅止于此而已。
一个人很难控制住瞬间的心动,却能控制住自己的理智。
邵明渊坦然笑笑:“舅兄说的我都明白,不过我想,无论是娶妻生子还是孑然一身,随心就好。”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跨过亲手杀妻的坎儿去娶妻生子,那么就算世人都觉得孑然一身凄凉寂寞,对他来说却是最好的。
“舅兄,之前你怀疑黎姑娘有蹊跷,我已经安排人着手查探黎姑娘这些年的经历了,等出了结果——”
“不必了。”乔墨自嘲一笑,“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他死死保护的东西已经交了上去,如今身陷大牢,容貌尽毁,还能有什么让人图谋的?
“还是查查吧,这样都能安心。”
虽然他直觉相信黎姑娘没有图谋,也勉强认可了黎姑娘天资绝伦能模仿他人笔迹的能力,可是午夜梦回,想着那封家书,心底深处又如何能做到全无疑心呢?
那一点点疑心,就足以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有脚步声传来,随后咳嗽声响起:“侯爷,时间差不多了。”
邵明渊站了起来:“舅兄,你放宽心,我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去的。还有,黎姑娘医术高明,她给你的药丸记得吃。”
邵明渊出去后,乔墨无声笑笑。
还说不会对别的姑娘动心,难道那傻小子不知道,他对黎姑娘的信任已经非同一般了?
乔墨这样想着,便把之前乔昭强行带给他的荷包拿了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荷包一角,顿时便无法再移开。
荷包角落里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鸭子,绿色的鸭子眼直直望过来,好像在与人对视。
这个荷包——
乔墨手一抖,快速把荷包打开,里面除了躺着一只小瓷瓶,还有一张折叠好的素笺。
乔墨几乎是颤抖着手把素笺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小字: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落款:阿初。
这是大妹乔昭的笔迹,也是黎姑娘黎昭的笔迹。
而阿初是大妹的小字——
乔墨猛然站起来,冲到铁栅栏前,扬声道:“侯爷——”
狱卒走过来,态度还算客气:“乔公子还是坐回去吧,冠军侯早就走远了,如何能听得见?”
“不知冠军侯有没有提什么时候再过来?”乔墨万分后悔刚刚没问这句话。
狱卒哭笑不得:“乔公子,您以为这地方是茶馆,想来就来呢?这里是天牢,冠军侯能来见您都是托了人情的。我实话和您说吧,就在冠军侯之后寇尚书也来了,都没能进来看您呢。”
乔墨表情呆滞坐了回去,死死抓着手中荷包久久不语,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黎姑娘给他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句话是大妹名字的由来,“阿初”则是大妹的小字,黎姑娘是想暗示什么?
还有那个荷包,在荷包一角绣绿眼鸭子的习惯是大妹独有的!
乔墨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又很快被他否决。
不可能有如此离奇的事!
字迹可以模仿,大妹的小字以及习惯同样可以被人知晓,就连大妹的生辰八字最初都是给过靖安侯府的,若是被人拿到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世上,只要有心,许多秘密便不算秘密了。
乔墨背靠着牢狱潮湿阴冷的墙壁,用理智说服着自己,可另一个声音不受控制在心中响起来:乔墨,你如今一无所有,狼狈至极,黎昭又能图你什么呢?
乔墨摊开手,默默盯着看。
还是说,一把火把他的家烧得干干净净的幕后凶手认为他手里还有什么东西?
若说有,便是那本账册了。
不错,那账册虽然被他呈给了天子,然而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他早已把账册上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脑海里。
然而这样又有什么意义,连当今天子对账册都浑不在意,别人还不肯罢休吗?
乔墨摩挲着光滑细腻的白瓷瓶,沉默良久终于打开,里面是数枚药丸,不多不少正好七枚,七种颜色。
乔墨心头一震,耳边响起女童稚嫩的声音:大哥,我跟着李爷爷已经学会了制药,不过我把药丸做成了虹霓的颜色,被李爷爷骂了,说别人会吓得不敢吃。
他说:没事,别人不敢吃,大哥敢吃。只要是妹妹做的。
第281章 他不敢信
“大哥,你受了凉,我制的药丸正好对症。不过这些药丸虽然功效相同,外衣的味道却不一样哦。”
“是么,都有什么味道?”
女童露出缺了门牙的狡黠笑容:“大哥试试就知道了,只能吃一颗,吃到什么味道就看大哥的运气了。”
“那我试试。”他拿起绿色的药丸放入口中,一股苦涩顿时在口中蔓延开来。
女童大笑:“哥哥运气实在不好,绿色放了黄连的。”
“调皮!”乔墨抬手捏了捏女童鼻子,却老老实实把药丸吞了下去。
乔墨收回回忆,视线落在白瓷瓶中的绿色药丸上。
沉默片刻,他把绿色药丸倒了出来,放入口里。
熟悉的苦涩味道瞬间蔓延开来,苦得他控制不住,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昭昭——”乔墨喃喃叫着这两个字。
如果说言行举止、字迹都能模仿,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要是敌人连大妹七八岁时与他开得小小玩笑都能知晓,那未免太可怕了。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
大妹从小就跟着祖父在嘉丰居住,每年会来京城小住,若说这些事情早就被有心人盯着已是难以置信,毕竟那本账册是父亲才得到的,幕后凶手又不会未卜先知。
退一万步讲,就算京城乔家早早被人盯上了,那么这些彩色的药丸又怎么解释?
那年他回嘉丰看望祖父祖母,不料因为不适应气候而病倒,大妹才制了这些药丸。这件事除了他和大妹,除非是神仙才能知道。
那么,黎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乔墨再次把那张素笺拿起来。
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
他把素笺轻轻放在了心口上,轻声呢喃:“黎姑娘,你究竟想证明什么?”
证明——你是我大妹么?
这个猜测已经呼之欲出,可是乔墨依然难以置信。
借尸还魂?这样荒诞的事情真的存在吗?
他怀疑,而更主要的是,他不敢!
他不敢去相信有这种可能,因为一旦失望,那会成为早已麻木的心难以负荷的痛。
乔昭被池灿拉到外面去,新鲜的空气与明媚的阳光不但没让她心情舒展,反而更加压抑。
大哥就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呆着。
乔昭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一定要尽快把大哥救出来,竭尽所能。
“黎三,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拿自己的热脸蛋贴乔墨的冷屁股?”池灿见乔昭秀眉不展,忍无可忍开了口。
怎么乔墨蹲了大牢这丫头活像比自己蹲大牢还难受?牢里的人若是换成他,她可会这样?
只要这么一想,池灿一颗心就像浸泡在了醋水里,又酸又涩。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会为了她的一颦一笑患得患失。
池公子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一定要黎三也早早喜欢上他,那就万事大吉了。
“池大哥,我心情不好,不想聊天。”乔昭转过身,背对着池灿。
“黎三!”池灿一字一顿喊。
这时脚步声传来,乔昭猛然转身,却发现来人不是邵明渊,而是另一个熟悉的人——她的外祖父寇尚书。
在乔昭眼里,外祖父比最后一次见面时要苍老许多,而大舅的眼角也爬上皱纹了。
寇尚书由寇伯海陪着往外走,面色凝重。
乔昭忍不住上前一步。
外祖父与大舅是来看大哥的吗?
寇尚书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在乔昭脸上一掠而过,落在池灿面上。
寇伯海在寇尚书耳边低语几句,寇尚书听完抬脚走了过来。
乔昭目不转睛望着头发花白的寇尚书。
“池公子是来看望老夫的外孙乔墨的吗?”
“嗯。”寇尚书年纪摆在这里,池灿勉强给了个回应。
乔墨在尚书府住着能被邵明渊突然接走,虽然他不了解内情,但也可以猜得出,这尚书府不是什么好地方。
家破人亡前途尽毁的外孙投奔而来,却没有容身之地,这让他对寇尚书府的人如何有好感?
对待不喜欢的人,他向来懒得多话,只有这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
池灿很干脆忽略了寇尚书父子,看向乔昭。
寇尚书这才多看乔昭一眼,而后咳嗽一声道:“池公子,请问你是否与冠军侯一道来的?”
“没有。”池灿干脆利落否认,一拉乔昭,“寇尚书,我们刚出来,先走一步了。”
见池灿拽着乔昭走了,寇尚书自恃身份没有多说,带着寇伯海默默离去。
池灿松开乔昭的手,冷笑一声:“定然是想借着庭泉的光进去看乔墨呢。”
那些锦鳞卫给冠军侯面子,可不会给这些人面子。
别看寇行则身为六部长官之一,见了锦鳞卫照样要客客气气的。
乔昭没有说什么。
自从查到大舅母毛氏给大哥下了毒,且背后有没有人推波助澜还是未知数,她对原本该亲近的外祖家就有了防备之心。
无论外祖父等人对大哥心意如何,这种时候减少接触都是好的。
“怎么不说话?”池灿问。
“邵将军出来了。”乔昭往外走去。
邵明渊看看二人,不动声色道:“回去再说吧。”
三人回到冠军侯府,邵明渊停下脚步:“黎姑娘,你换回女装吧,我送你回家。”
乔昭没有动,直言道:“我要救乔大哥出来。”
“这种事,你掺和什么?”池灿皱眉。
乔昭没理他,直视着邵明渊:“邵将军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李爷爷离京前,特意托付我照顾乔大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今乔大哥遇到麻烦,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你——”
“好,那进来说吧。”邵明渊转身往内走。
池灿翻了个白眼。
邵明渊居然由着这丫头胡闹,简直不可理解!
进屋后三人纷纷落座,邵明渊直言道:“拾曦先前说,皇上为了朝局稳定,只要邢舞阳没有犯谋逆大罪,都不会计较。”
“对。”池灿点头,“所以乔墨才被关进大牢里。邢舞阳不能动,那就只能是乔墨‘诬告’了。”
“要是邢舞阳能被取代呢?”邵明渊抛出这句话来。
池灿在这方面脑子转得很快,闻言立刻吃了一惊:“你想取代邢舞阳去抗倭?”
第282章 我会靠自己把兄长救出来
“不行!”同样两个字从池灿与乔昭嘴里同时吐出来。
邵明渊表情波澜不惊,显然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考虑好了:“既然皇上要的是稳定,能有取代邢舞阳的将领是一样的,这样才能和邢舞阳算别的账,舅兄便可以脱身。”
更重要的是,他前往南方,就可以亲自追查乔家大火的幕后真凶了。现在明眼人虽然都能推测出来乔家大火与那本账册有关,邢舞阳定然脱不开关系,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凭猜测是无法给人定罪的。
“哪有这么简单。南方形势可比与北地鞑子打仗复杂得多。最重要的是,我那皇帝舅舅是不会想看到武将中你一人独大的……”池灿分析着,“到时候你远离京城之外,一旦某些人在御前嚼舌几句,说不定功劳就变成了罪过,连个自辩的机会都没有。而今南北边境都不安定也就罢了,倘若等天下太平那日——”
“那是以后的事。”邵明渊淡淡道。
池灿脸一沉:“今日之因他日之果,你为了救乔墨出来,就不想以后了?”
他不能看着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友找死,至于乔墨,当然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大不了他去求一求母亲看有什么办法,万一实在不行——
呵呵,他和乔墨又不熟,不行就算了呗。
“不成,邵将军不能去。”乔昭开口。
邵明渊看向乔昭。
乔昭面色平静道:“我之前便说过,邵将军体内寒毒因为前两天情绪波动太剧烈,已经攻入心脉。如今驱毒已经起了头,就不能半途而废了。倘若邵将军前往南方抗倭,那么不需要考虑什么以后,也没有以后了。”
乔昭这话邵明渊与池灿二人都听明白了。
池灿暗暗点头。
嗯,两个人意见一致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但是——”邵明渊开口。
乔昭打断邵明渊的话:“如果说救出乔大哥是以邵将军性命换来的,那么乔大哥定然也不会安心的。所以没有什么但是,与其走这条死胡同,不如再想更好的办法。”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一命换一命,这是最笨的做法。
乔昭忍不出睇了邵明渊一眼。
看来她之前的话白说了,这人依然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他是因为愧疚吗?
然而她不需要他用命来偿还这份愧疚,她的兄长,她自会想办法救出来。
“黎三说得对,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了。这样吧,我回去找我母亲想想办法。”池灿站了起来。
乔昭抬眸:“池大哥,等一下。”
“嗯?”池灿看她。
“长公主的身份,不大合适掺和进来。”
她已经欠了池灿救命之恩,如今再欠下去,最后总不能真的以身相许吧?
她与兄长的事,更希望靠自己的能力来解决,而不是依靠别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池灿一屁股坐下来,皱眉问乔昭。
看这丫头能的,他和邵明渊都不行,就她行?
“不知邵将军和池大哥知不知道,朝中内外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甚至让皇上改变主意的有谁?”
池灿不假思索道:“有三个,一个是当朝首辅兰山,一个是锦鳞卫指挥使江堂,还有一个是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魏无邪。这三个人在皇上面前都是能说上话的。”
他说完看了乔昭一眼:“你不会想从这三人身上下手吧?”
“不行吗?”乔昭反问。
池灿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道:“想都不要想。先说说首辅兰山,邢舞阳本来就是他提起来的人,他不把乔墨灭口就是好的了,还指望他在皇上面前说好话放乔墨一马?那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
池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接着道:“秉笔太监魏无邪就更不行了,我那皇帝舅舅最厌烦宦官多嘴,魏无邪正盯着掌印太监的位置呢,没有谁有这样的脸面让他在这种紧要关头惹皇上不快。”
池灿说到这里看了邵明渊一眼:“至于锦鳞卫指挥使江堂,看似是最好说话的,然而也不可能。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或许会给庭泉脸面,但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违背皇上意思的。”
江堂为了将来打算有意与邵明渊交好,然而要是失去了皇上的信任,那就不用想什么将来了,眼下就要倒霉。
孰轻孰重,这些在朝堂内廷混成精的人都是拎得清的。
“就是江堂了。”听完池灿的分析,乔昭道。
“什么就是江堂?”池灿皱眉,“黎三,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
乔昭笑笑:“多谢池大哥指点,我是说,我有办法让江堂答应帮忙。”
邵明渊与池灿俱是一愣,面带惊讶看着她。
在二人的注视下,少女依然从容不迫:“想要对付邢舞阳,那是稍后的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救乔大哥出来。只要不和账册挂钩,不牵涉到邢舞阳,我想此事在皇上面前应该有回旋余地的。”
“然而这个忙并不简单,江堂怎么会乐意出手?”池灿问。
邵明渊亦深深望着她。
乔昭笑笑:“所以要让江堂不得不答应帮忙啊。事不宜迟,邵将军、池大哥,我先告辞了。”
“等等。”邵明渊喊住她,“黎姑娘想见江堂,我陪你去。”
池灿目瞪口呆:“庭泉,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么?她一个小丫头怎么让江堂答应帮忙?想想都不可能啊。”
总不能是色诱吧,好像江堂自从发妻过世后不近女色的。
邵明渊笑笑:“让一个傻子顷刻间变成正常人想想也不可能,但黎姑娘做到了。”
池灿哑口无言。
“多谢邵将军理解,不过我想一个人去见江堂,邵将军出面不合适。”
她要提的事江堂忌讳让别人知道,而且本来是公平交易,邵明渊一出面,倒成了邵明渊欠下了江堂人情。
江堂那样的人物,人情可不好还。
“为何不合适?”邵明渊问。
“只是公平交易,邵将军不出现,事情反而简单一些。”
“那我派人陪你去。”
“有晨光陪我就够了,我先回府准备一下。”乔昭告辞离去。
池灿忍不住想追,被邵明渊拦下:“黎姑娘既然这么说,就先让她试试看吧。”
第283章 乞丐难为
“你就不怕江堂对她不利?”池灿完全不理解邵明渊的想法。
邵明渊坦言道:“江堂知道黎姑娘是我照顾的人,即便黎姑娘不能让他答应帮忙,也不至于招来麻烦。”
池灿松了口气,而后又是一阵心塞。
黎三是庭泉照顾的人?
这话从邵明渊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邵明渊见他脸色不大好,想了想,解释道:“受人之托。”
“你解释这个干什么?”池灿睇了邵明渊一眼,“你们两个都有主意,就我乱操心。好了,我先回去了,有事情叫我。”
乔昭从冠军侯府离开,上马车时停了一下。
“姑娘,怎么了?”冰绿问。
乔昭不经意落在某处的视线收回来,面不改色上了马车:“没事,走吧。”
总感觉墙角那个少了一条腿躺着要饭的乞丐有些熟悉。
说起来,过目不忘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啊。
回到黎府,乔昭从箱子底部摸出一个瓷瓶放入荷包里,略做休息便又出了门。
“三姑娘,还去将军那里吗?”晨光跟在乔昭身旁问。
“不,去别处。”乔昭出了侧门往外走,还没走到马车处就忽然停下来,而后快步往墙根走去。
太阳爬到高空,墙根阴凉处趴着一只老黄狗,正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喘着气。
老黄狗旁边躺着个少了一条腿的乞丐,披头散发,脸上灰扑扑看不出原本模样来。
墙根处阴凉地方有限,老黄狗个头又不小,独腿乞丐嫌被占了地方,用完好的那条腿踢了老黄狗一下。
“旺!”一直懒洋洋的老黄狗忽然呲牙冲独腿乞丐叫了一声。
晨光拦住乔昭:“三姑娘,别过去了,当心被狗咬到。”
见乔昭不像被劝住的样子,晨光看了独腿乞丐一眼,善解人意道:“三姑娘是不是看那乞丐可怜要赏他钱啊?这个交给我来就好了。”
老黄狗旁边的独腿乞丐险些就要忍不住狂点头了。
是啊,要赏钱让您旁边那个白痴来就好了。黎姑娘,大热的天您忽然往这边走太他娘的吓人了!
不,不,要冷静,要淡定,他都变成独腿了,不可能再被认出来!
江鹤盯着摆在面前的破瓷缸自我催眠道。
“那条狗不咬人的。”乔昭笑道,一边说一边往那边走。
“为什么?”晨光忍不住问。
江鹤差点跟着问出来,忙死死咬住舌尖。
乔昭一本正经解释:“因为太老咬不动了,只会靠叫唤吓人了。”
老黄狗:“……”这些人类真是够了,能不能别拿它取乐?
乔昭已经站到江鹤面前。
江鹤胆战心惊盯着少女脚上淡绿色的绣花鞋,灵机一动举着破瓷缸哀求道:“小娘子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乔昭俯下身来,笑吟吟道:“小哥儿哪里需要我赏饭吃,你不是在十三爷手下混饭吃的吗?”
江鹤险些昏过去。
为什么会被发现?
镇定,镇定,对方一定是在诈他的,他要是沉不住气就中计了!
“小娘子在说什么?小娘子行行好吧,赏个窝窝头吃也行啊,俺被黑心的主家打断腿赶出来,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乔昭伸出纤长莹白的手指,指了指空荡荡的那条腿,温声提醒道:“要是把腿捆绑时间太长了不放开,最后真的会因为血脉不通而烂掉的。”
“什么?”江鹤险些跳起来。
少女托腮浅笑:“那小哥儿以后恐怕就真的要蹲在我家门外的墙根处讨饭了。嗯,到时候我会命人每天给小哥儿送窝窝头的。”
江鹤忙掀起衣摆把绑着的那条腿放了出来,哭丧着脸问:“姑奶奶诶,我都这样了,您是怎么认出来的?”
目瞪口呆的晨光:“……”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他好歹是受过这方面训练的,都没留意到。
少女认真解释道:“我们擅长作画的人呢,尤其是擅长画人物画的人,看人不只是看脸的,还要看骨。当然,你除了脸型没变,左边眉毛旁边那颗小痣的位置也是和上次卖冰糖葫芦时一模一样的。”
“你还装过卖冰糖葫芦的?”晨光撸了撸袖子。
江鹤已经哭了:“这个是重点吗?”
“那什么是?”晨光扬眉。
江鹤悲痛欲绝抹着泪:“重点当然是为什么会有黎姑娘这样的人,多久前见了一面,还记得我眉毛旁边的痣!”
大人这是坑他啊,难道衙门经费已经如此紧张了吗,连雇刷马桶的那份工钱都想省下来?
江鹤心若死灰站起来,抬腿踹了看热闹的老黄狗一脚:“滚!”
刚刚这畜生一直跟他抢阴凉地方,他多敬业啊,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乞丐,愣是忍着没动手。
“汪汪——”老黄狗叫了两声,扫乔昭一眼,摇着尾巴悲伤走了。
都是这人说出它咬不动人的事实,以后真是没法混了。
“小哥儿,麻烦带我去见江大人。”
“您要见我们大人?”
“我想,你们大人应该也是乐意见到我的。”
江鹤干笑:“黎姑娘真会开玩笑。”
又一次监视失败的小锦鳞卫垂头丧气领着乔昭去见江远朝。
“黎姑娘。”乔昭的出现让江远朝有些意外,而后看到灰头土脸的江鹤,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知道这笨蛋早晚会被发现,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大人,属下真的尽力了——”
“滚!”江远朝薄唇轻吐出一个字,而后冲乔昭歉然一笑,“让黎姑娘见笑了。”
他想过被发现后黎姑娘会生气,却没想到黎姑娘会直接来找他。
江远朝眼尾余光扫了江鹤一眼。
他承认,对黎姑娘发现被监视后的反应他是有些期待的,不然就不会派这蠢货去了。
乔昭淡淡道:“已经习惯了。今天来见江大人,是有一件事要麻烦您。”
“黎姑娘请说。”
“我想见江大都督,劳烦江大人代为引见。”乔昭面色平静道。
嗯,这样看来,被监视有时候也是能反过来利用一下的。
“黎姑娘想见大都督?”江远朝嘴角笑意收起,大为意外。
这时厅外传来声音:“十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