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恨事
邵明渊在邵惜渊面前倒下,给了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很大震撼。
他一直是讨厌这个哥哥的,因为母亲只要提起二哥就会很不高兴,有时甚至还会气哭了。
最让他讨厌的是,二哥杀了二嫂。
二嫂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子,聪慧漂亮,仿佛没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就连他教她射箭,都能学得很好。
二嫂不只射箭学得好,还温柔和善,在他练武受伤时,会细心给他包扎,送他很管用的跌打药。
就是这样好的二嫂,他觉得不会再有任何女子能比得上的二嫂,却被二哥亲手杀死了。
他没办法原谅这样的兄长!
可是,二哥那些英雄事迹,尽管在府上很少听人提及,在外面却听了无数遍。
许多同龄人都因为他是邵明渊的弟弟,而对他另眼相看。
这样能耐的二哥,居然会吐血,会昏倒?
邵惜渊吃惊极了,直到杨厚承等人把邵明渊扶进屋子里,依旧没有回神。
“三弟——”邵景渊艰难喊道。
邵惜渊这才回神,看着鼻青脸肿的大哥大吃一惊:“大哥,你的脸怎么了?撞墙上了吗?”
邵景渊:“……”脸撞墙上能这样?
“回……回府……”
“可是二哥昏倒了。”邵惜渊扶着邵景渊,有些犹豫。
邵景渊翻了个白眼,艰难道:“再不回府,我也要昏倒了……”
邵惜渊忙扶着邵景渊,扬声喊道:“快来人扶一下我大哥。”
院中的亲卫们往这边看一眼,目光杀气腾腾,没有任何人吭声。
十四岁的少年身材单薄,感觉到压在肩膀上的重量,有些急了:“谁帮忙去喊一下车夫也行啊。”
依然没有人理会他。
到这个时候,少年才发现,靖安侯府三公子的身份真的什么都不是。
他委屈得眼圈发红,使出全身力气拖着邵景渊往外走,心中不由茫然。
无论如何,二哥搬入御赐府邸不是件该高兴的事吗,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邵景渊兄弟二人乘着马车回到靖安侯府,沈氏一见邵景渊的样子,险些昏过去,一边喊人请大夫,一边埋怨靖安侯道:“我就说派个管事过去就得了,侯爷非要让他们兄弟过去。这下好了,景渊竟然被那个畜生打成这个样子,这不是要我的命嘛!来人,就说我吩咐的,让二公子回府!”
她料定了邵明渊见到匣子里的东西后会难受,却没想到那个畜生竟敢对明渊下这样的重手。
邵惜渊忍不住道:“母亲,大哥不是二哥打的。”
“不是那个逆子打的,那还会是谁?”
邵惜渊被问住了。
二哥先是吐血,而后又昏倒,他太吃惊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二哥与二嫂的事,竟没印象大哥究竟是被谁打的了。
“怎么,你个傻子还包庇那个畜生不成?”
“我没包庇二哥——”
沈氏冷笑,对靖安侯道:“侯爷,我一直忍着没说,几个月前老二就打过老三,老三却替他遮掩。”
邵惜渊瞪大了眼:“母亲,您怎么知道?”
沈氏瞪他一眼:“我是这内宅的主母,你被人打了,能不知道?”
许是觉得幼子年纪还小,沈氏没有在意太多,邵惜渊却心中一凉。
母亲居然派人监视他?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烦这个,心里立刻来了火气,梗着脖子道:“反正大哥不是二哥打的。父亲,您不知道,二哥看完母亲送的东西就吐血了,还昏倒了呢。”
邵景渊一见母亲与三弟因为这个闹起来,艰难插了一句:“是长公主府的池公子打得我……”
靖安侯却完全顾不得长子说什么了,脸色一变抓住邵惜渊的手腕:“你二哥吐血了?”
“是啊,二哥脸色可难看了,雪白雪白的。”
靖安侯松开幼子的手,目光沉沉看向沈氏:“你到底给老二送了什么?”
沈氏扬眉:“为了一个逆子,侯爷这样与我说话?”
吐血昏倒了?
呵呵,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就说,那个孽障看了那些信,真能冷心冷肺毫不在意?她就是要他难受,生不如死!
“我问你,你到底给老二送了什么?”靖安侯上前一步,箍住了沈氏肩膀。
邵景渊与邵惜渊愣住。
父亲回京养病这么多年,对母亲从没高声说过话。哪怕母亲对父亲最偏爱的次子冷漠苛刻,父亲也没像现在这样对母亲声色俱厉。
“是信……”邵惜渊不大明白二哥见到那些信为何会那样,怕父母更僵持,忙开口道。
“信?什么信?”靖安侯声音冰冷,落在沈氏肩膀上的手不停颤抖,可以看出压抑的怒火。
这么些年靖安侯从未对沈氏发过火,沈氏心里是不惧的,当着儿子们还有长媳的面被落了面子,不快道:“那个逆子写给乔氏的信我拦下了。怎么,侯爷要为了这个休了我吗?”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如何?是老二写给乔氏的信,我现在给他送去,不行吗?谁知道你那顶天立地的儿子这么脆弱,一看就吐血了。”
啪的一声脆响,靖安侯扬手狠狠打了沈氏一个耳光。
沈氏一个趔趄栽倒在椅子上。
“母亲!”
“你打我?”沈氏捂着脸,恨恨问道。
靖安侯浑身都在抖:“沈氏,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也曾重兵在握,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北征将军,哪怕因为常年在北地熬垮了身体,回到京城养病,也不是那些没种的男人。
他对妻子处处忍让包容,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因为愧疚,不忍让她伤心难过罢了。
所求的,只是希望她对明渊多几分怜惜。
如今看来,是他大错特错了。
靖安侯眼中的失望与愤怒狠狠刺痛了沈氏,那些在她看来夫妻间心知肚明却这辈子没打算让儿子们知道的话脱口而出:“我让侯爷失望了?那侯爷呢?侯爷早就让我失望过了。当年说什么举案齐眉,情深义重,结果不过是笑话罢了。我的二儿子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不理会邵景渊与邵惜渊的震惊,沈氏恨声道:“侯爷告诉我,现在的邵明渊,究竟是你从哪里抱回来的野种?”
第255章 二郎已死
“你——”靖安侯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
沈氏气势更盛:“你说啊,说话啊?说不出来了吧?呵呵,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母子连心,二郎被你抱走看病,再抱回来后,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二郎了!”
说到这里,沈氏扑倒在椅背上,泣不成声。
那时候她坐着月子,她的二郎才刚出生几天,就因为身体不好抱离了她身边。
他们怎么会认为,她当娘的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来?
哪怕她只看过一眼,哪怕在所有人眼里刚出生的婴儿都是一个样子,可在她的眼里心里,她的二郎是独一无二的啊!
沈氏扶着椅背,放声痛哭。
屋子里早就屏退了下人,只剩下沈氏的哭声回荡。
良久后,邵景渊问:“父亲,母亲说的是真的?”
靖安侯一张脸难看极了,没有吭声。
沈氏抬头冷笑:“侯爷说不出口了?今天话既然说到这里,我要问问侯爷,你到底把我的二郎弄到哪里去了?”
“二郎——”靖安侯艰难张口,却发现后面的话那么难以说出口。
“你说啊,你说啊,是不是为了给那个野种腾位置,你弄死了我的二郎?”
“沈氏,当着孩子们的面,你在胡说什么?”靖安侯不可思议看着沈氏。
难道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想的吗?
他们是结发夫妻,年轻时虽然相守的时间不长,却也没有红过脸,她怎么会认为他能做出害死自己亲生儿子的事来?
“我胡说?那你说,二郎哪去了?我的二郎哪去了?”
“二郎死了!”靖安侯终于说了出来。
“沈氏,你自己不清楚吗,二郎生下来就体弱,太医早就说活不成的,二郎病死了啊!”
“我不信,我不信,就是你为了那个野种害了二郎!”沈氏声嘶力竭喊道。
靖安侯只觉无比疲惫,抬手扶住额头问沈氏:“夫人,我们当了这么多年夫妻,你一定要把害死亲子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才安心吗?如果是这样,那就随你吧。”
常年的病体缠绵,让曾经手握重兵的靖安侯身体单薄如读书人,脸色白中泛青,加上现在索然的神态,瞧着颇让人心慌。
沈氏心软了几分,语气一转:“二郎真的是病死的?”
无数个晚上,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到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很可能早就死了,让一个野种霸占着他的身份,享受着他的待遇,就恨得滴血。
可恨过后,她心底深处又隐隐有着奢望。
或许,她的二郎没死呢?
只是被他这个狠心的爹给弄走了。
靖安侯缓缓点头:“嗯,咱们的二郎病死了。沈氏,你是二郎的娘,我是二郎的爹啊,难道我不希望二郎活着吗?”
“呜呜呜——”沈氏掩面痛哭。
邵景渊与邵惜渊大气都不敢出。
邵惜渊尚且还好,邵景渊就惨了。
他的猪头脸还等着大夫给上药呢,现在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父子三人默默无言。
沈氏哭够了,猛然抬头看向靖安侯:“那么邵明渊呢?这话我闷在心里二十一年了,今天侯爷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是从哪来的?”
邵景渊与邵惜渊齐齐看向靖安侯。
是啊,既然他们的二弟(二哥)死了,那现在的二弟(二哥)又是谁?
靖安侯不做声。
“侯爷说话啊!”
靖安侯嘴唇翕动,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沈氏逼问再三,靖安侯一直一言不发。
“我明白了,那个野种是你与外室生的,对不对?”
靖安侯一怔。
“你说啊,说啊!”沈氏气急了,站直身体道,“话已经说到这里,侯爷就不要再瞒着我了。你今天要是不说个清楚,我就撞死在这里!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不是你和外面的狐狸精生的?”
“是!”靖安侯闭了眼,沉声道。
沈氏愣了愣,而后猛烈咳嗽起来。
“母亲——”邵惜渊吓坏了,去扶沈氏。
沈氏一边咳嗽一边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还有那个野种,最好是早早死了别给我添堵!”
“你住口!”靖安侯冷喝一声。
沈氏瞪大了眼睛:“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理直气壮?”
“我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这么多年,侯府中可有一房小妾?一个通房?没有吧?夫人可以去打听打听,那些勋贵之家哪一家不是妻妾成群?就算那些文臣清流,哪怕是名满天下的乔家,乔御史的夫人自觉上了年纪还给夫君纳上一房小妾呢。我就算曾养过外室,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了吗?”
靖安侯一连串的反问,让沈氏差点气昏过去,偏偏竟无力反驳。
是啊,这个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男人纳妾天经地义,换成女人,哪怕尊贵如长容长公主,养几个面首就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话既然已经说开,我就明白跟夫人说,邵明渊虽然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却是我的骨血,按礼法,他叫你一声母亲也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我不想再听到你那些刻薄的话。还有——”
靖安侯扫了两个儿子一眼,收回目光看着沈氏:“先前关于明渊的一些流言传出去也就罢了,我可以既往不咎。今后明渊外室子的身份若是传出去,那么,夫人就别怪我不念多年夫妻之情,回娘家去吧。”
“父亲!”邵景渊与邵惜渊大吃一惊。
靖安侯面色阴沉,一字一顿道:“你们两个也给我记着,只要有关老二的身份传出去只言片语,我就送你们母亲回娘家!”
他说完,转身大步往外走。
邵惜渊忍不住问:“父亲,您去哪儿?”
“去看你二哥!”
靖安侯拂袖而去,沈氏气苦不已,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靖安侯府顿时鸡飞狗跳。
冠军侯府中,同样是气氛紧张。
杨厚承急着去请太医,被池灿一把拉住:“不能去请太医!”
邵明渊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一旦他吐血昏倒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让多方势力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就连皇上那里,态度都会转变。
“不请太医?那庭泉怎么办?”
第256章 寒毒攻心
池灿面色阴沉:“济生堂的大夫不错,我去请。”
大不了回来把济生堂的大夫弄进公主府,就不怕传出去了。
“麻烦几位公子看着我家将军,我知道有个人一定比济生堂的大夫还好。”晨光自告奋勇要去请人,撂下这句话拔腿就跑了。
“晨光去请谁啊?”杨厚承问。
朱彦脑海中蓦然闪过一道倩影。
晨光如今给黎姑娘当车夫,他要请的人,莫非是黎姑娘?
这个猜测有些荒唐,可黎姑娘银针救治长春伯府小公子的事迹还在外面流传,黎姑娘或许真有一手高明医术。
不知为何,他觉得放在别人身上不可思议的事,放在黎姑娘身上就是大有可能的。
也许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生来便让旁人自惭形秽的人。
“等等看吧,庭泉的亲卫都还算靠谱。”池灿没好气道。
要是不靠谱,就不会把男扮女装的小厮桃生抓个正着了。
晨光一路狂奔回黎府求见乔昭。
乔昭这两日正有些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外祖父他们查得怎么样了,她身为人们眼中的外人,想知道些情况太困难。
“姑娘,晨光要见您,看样子挺着急的。”冰绿匆匆进来禀告。
“带他过来。”
晨光一见到乔昭就气喘吁吁道:“三姑娘,快跟我走。”
“什么事?”
“我们将军吐血了!”
乔昭猛然站了起来,而后意识到有些失态,淡淡问:“怎么会吐血?”
邵明渊虽被寒毒折磨得痛苦不堪,却没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吧?
“是靖安侯夫人送来一个红木匣子,里面装着满满一匣子信,全是我们将军以前在北地时写给将军夫人的。我们将军看了,就吐血了……”
“信……”乔昭喃喃念着,忍不住问,“什么信?你们将军给他夫人写过信?”
晨光虽不明白三姑娘为何关注的重点不对,还是解释道:“当然写过呀。将军每个月都会至少给将军夫人写一封信的,哪怕是战事最紧张的时候也不例外,直到今年初还在写呢,可惜将军夫人一直没有回过信。”
说到后面,晨光语气中不自觉带出了埋怨:“将军夫人心太狠了。虽然将军新婚就去了北地,不能陪着将军夫人,可这不是大梁将士们该做的嘛。若人人都留在京城享富贵,这京城早就成鞑子的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北地那么冷,呵口气都能化成冰渣子,墨被冻住了,将军每写一个字都要重新把墨化开……”
小车夫显然跑题了。
乔昭皱眉:“别说了,去将军府。”
她不想把那里叫“侯府”,因为这样一叫就会让她想到那两年多牢笼般的生活,还有挥之不去的窒息感。
坐到马车上时,乔昭脑子里一直在想:原来那两年,邵明渊一直在给她写信的。那些信全都被靖安侯夫人截下了,沈氏为什么这么做?
就算聚少离多,母子亲情不如时时伴在身边的子女那样深厚,可拦下儿子写给儿媳的信,这样的做法太匪夷所思了。
乔昭叹气。
靖安侯府的古怪,比她想的还要多。怎么一朝重生,处处是谜团了呢?
晨光把马车赶得飞快,没过多久马车一个急停,乔昭赶忙伸手扶住车壁。
“三姑娘,到了!”
众人正等得心焦,听到脚步声忙抬头看去,一见晨光身后跟着乔昭,不由愣住。
“你怎么来了?”池灿皱眉。
自打那日长容长公主道破池灿心事,他莫名生出了不想见乔昭的心思。此时见了,烦躁的同时,心底深处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这份欣喜,让他更烦躁,自然语气极差。
乔昭深深看了池灿一眼。
她又哪里招惹他了?
“晨光喊我来的。”乔昭淡淡说完这话,走向乔墨,“乔大哥,邵将军怎么样了,带我去看看。”
乔墨点头:“好,黎姑娘请随我来。”
眼见乔昭跟着乔墨往里走,池灿面上阴云密布,挑眉问晨光:“黎姑娘什么时候认识乔公子的?”
他就没见过这么会招蜂引蝶的小丫头!
“呃,我不知道啊。”晨光装傻。
立场要分明,态度要坚定,池公子可是他们将军大人的情敌咧,他才不会解释呢。
让误会来得更深刻些吧!
乔昭走在乔墨身侧,忍不住打量他的脸色。
她走在乔墨右手边,看到的是他完美无瑕的侧脸,线条柔和不失棱角,俊逸无双。
乔墨察觉乔昭的打量,忍不住看向她。
乔昭坦然一笑:“乔大哥脸色好多了。”
乔墨神情淡淡的:“病好了,脸色自然就好了。”
乔昭脚步一顿。
人多口杂,乔墨没有多说,语气平静道:“黎姑娘医术高明,请给冠军侯看看吧。”
乔昭紧紧抿了唇。
“黎姑娘?”
“好,我去看。”她睇了乔墨一眼,匆匆转头走向邵明渊。
乔墨一怔。
刚刚黎姑娘看他那一眼,虽然一扫而过,他却似乎看到了眼中水波。
黎姑娘哭了?
可他顶多是态度冷淡了一些,没必要如此吧?
说起来,他是感激黎姑娘的。可是他有些不能接受一个小姑娘就这么轻描淡写逼疯了他的大舅母。
不管大舅母做了什么事,该受什么惩罚,这都是他和外祖家要商量的,而不是由着黎姑娘这样毫不相干的外人插手。
仅仅因为李神医的关系,黎姑娘就在他还没清醒时把仇给报了,即便是出于好意,也有些……多管闲事了。
乔公子想:他态度冷淡一些,让小姑娘以后遇事三思而后行,不是很正常的吗?
小姑娘居然哭给他看,偏偏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又是怎么回事?
乔墨默默看着乔昭的背影,心中轻叹:毕竟黎姑娘再像昭昭,也不是他的妹妹啊。
乔昭心情有些差,看到邵明渊的样子,心情就更差了。
这人到底是多重的心思,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原本他的寒毒是可以撑几年的,正好等李爷爷回来可以替他驱毒,可现在寒毒攻心,只能她动手了。
然而,寒毒攻心后想要祛除,是要赤裸上身的啊!
乔姑娘生无可恋想。
第257章 松开你的手
池灿等人都涌进来。
“黎姑娘,你真的会治病啊?”杨厚承迫不及待问。
乔昭心情复杂点点头。
“那庭泉到底是怎么了?”
“他体内一直有寒毒,而今受了刺激导致气血逆行,寒毒攻心,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乔昭解释道。
“寒毒可以祛除吗?”朱彦问。
“可以是可以,不过——”
“怎么这么啰嗦?庭泉也帮过你多次,难道还要讲条件?”池灿莫名有些不快。
乔昭看他一眼,而后环视众人,语气平静道:“有个前提我要说清楚。”
“黎姑娘请说。”意识到事情不是想得那么简单,朱彦温声道。
“邵将军体内的寒毒,大概有两个人可以祛除。一个是李神医,另一个是我。”乔昭郑重说出这番话,众人都听愣了。
晨光满眼佩服。
三姑娘,先不管咱医术如何,这份自信肯定是没人比得上啊。
“我说这个,就是希望你们明白,我来给邵将军驱除寒毒是唯一的选择。但凡有人可以替代,我是不会出手的。”
众人越听越糊涂。
怎么听黎姑娘的意思,十分不想给邵明渊驱毒呢?邵明渊应该没有得罪黎姑娘吧?
“现在我需要一个人打下手,其他人不得靠近房门——”
乔昭话音未落,就有几人齐声道:“我来!”
看了看池灿,又看了看杨厚承,再看向乔墨,乔昭叹气。
池灿肯定是不行的,就他那阴晴不定的脾气,等一会儿万一抽风怎么办?
杨大哥也不行,总觉得会守不住秘密。
大哥——
乔昭暗暗摇头。
大哥也不成。
一想到当着大哥的面脱掉邵明渊衣服的场景,实在太尴尬了。
“晨光,你来吧。”
池灿脸一黑:“为什么我不行?”
乔昭笑笑:“池大哥生得太好,我怕分神。”
众人:“……”这理由太好,竟让人无言以对。
池灿显然也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众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乔昭与被点名的晨光。
“三姑娘,我什么都不会啊,我要做什么?”晨光有些惶恐。
将军大人看起来很严重,他对医术一窍不通,万一搞砸了,岂不是害了将军?
“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好,好,三姑娘请吩咐。”晨光咽了咽口水,暗暗给自己打气。
他一定行的,为了将军,不行也得行!
“现在,把邵将军上衣脱下来吧。”
“啥?”晨光差点栽倒。
他一定是听错了吧?
“把邵将军衣服脱下来!”
“三姑娘,这,这不好吧?我们将军还病着呢。”
乔昭简直要气笑了:“要不换池公子进来?”
“我来,我来!”晨光忙上前一步,手忙脚乱把邵明渊上衣脱下来。
晨光一直把邵明渊当战神般敬仰,这个时候给他扒衣服心理压力巨大,脱完了上衣紧张之下就忘了乔昭的交代,伸手去拉邵明渊腰带。
“住手!”一贯淡定的乔姑娘简直要气急败坏了。
这个车夫是不是傻,他扒邵明渊裤子干嘛?
乔昭脸微红,从荷包中取出一排银针靠近邵明渊。
安静躺在床榻上的男子上身交错纵横的伤疤让她手一顿。
大梁百姓常说,伤疤是上战场的男儿最大的荣耀,所以这人才如此受百姓爱戴吗?
可是这样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年轻将军,他的母亲却不爱他。
乔昭捏着银针交代晨光:“这根针刺入后,邵将军很可能会清醒,你一定要按住他,第一时间阻止他乱动。”
“好。”晨光点头如捣蒜。
乔昭静了静心神,把银针刺入邵明渊心口下方的穴道。
才刚离手,邵明渊便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很黑,眼中的茫然消退得比常人要快,敏锐的本能让他一瞬间绷紧肌肉,便要坐起来。
“将军,不能动!”晨光按着邵明渊的肩膀大喊。
“别动。”乔昭轻声提醒。
明明亲卫的声音更大,把那轻轻两个字掩盖了,可邵明渊却仿佛只听到了那声“别动”。
他没有动,然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穿衣裳!
那一瞬间,邵明渊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是靠着本能扯来锦被遮住身体,淡淡道:“出去。”
“将军,三姑娘是给您驱除寒毒呢——”
邵明渊骤然打断晨光的话:“晨光,带黎姑娘出去。”
见晨光还在迟疑,他声音更冷:“怎么,我已经命令不动你了?”
晨光打了个激灵,忙道:“卑职遵命!”
“三姑娘,咱们出去吧。”
乔昭脸沉下来:“不出去。”
这混蛋是什么反应啊,好像她要非礼他似的。
不是英明神武、智勇双全吗,怎么还是抱着世俗偏见?
邵明渊显然没想到乔昭拒绝得这么干脆,忍着尴尬道:“我的身体状况我心中有数,请黎姑娘先出去吧。”
乔昭拿起第二根银针,面无表情道:“现在邵将军说了不算。你是病人,我是大夫。对于病人无理取闹的要求,大夫一律不予理睬!”
邵明渊呆了呆。
活了二十一载,第一次有人说他无理取闹。
晨光张了张嘴。
天啦,他就知道三姑娘的彪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晨光,把邵将军身上的被子拿开。”
“将军——”晨光鼓起勇气伸手。
邵明渊凌厉目光落在晨光手上,冷冷道:“收起你的爪子。”
晨光赶忙把手背到身后,为了表示自己不存在,干脆跑到门口蹲着去了。
他实在没法打下手了,快要被将军大人和三姑娘联合逼死了。不过帮他们死死守住房门还是可以的,现在的情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瞧见!
乔昭伸手拉住盖在邵明渊身上的锦被,平静道:“松手。”
邵明渊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为什么会有黎姑娘这样的女孩子?
他这么大的人,不可能像孩子一样说不松手,可让他松手,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赤身裸体,那实在太尴尬。
年轻的将军抓着被子不说话。
乔姑娘简直要气笑了。
这人幼不幼稚啊,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不松手了?
“邵将军真的不松手?”
第258章 男女有别
邵明渊把被子抓得更紧了些。
乔昭慢悠悠道:“我要提醒一下邵将军,你心口靠下的银针若是碰掉了,你会重新陷入昏迷。”
邵明渊下意识低头。
他感受不到银针的存在,因为此刻五脏六腑都是痛的。
看着他额头冷汗一片,乔昭心中轻叹。
原来他还知道疼。
她以为见到个铁打的人呢,寒毒攻心还有精神跟她抢被子。
“邵将军是病人,我是大夫。在这个时候,大夫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希望邵将军能明白。”
骗人!
蹲在门口的晨光心里默默反驳。
他刚刚拉将军腰带,三姑娘还吼他呢,现在居然骗将军说不分男女。
“在下的寒毒,曾请许多大夫看过,他们都束手无策。”邵明渊解释道。
北地太过寒冷,那边的大夫对因为寒冷引发的许多症状比京城这边的大夫有经验。他们都没有办法的事,黎姑娘能够办到吗?
再者说,即便医者眼中病人没有男女之别,可他又不是医者,他是病人……
他不想以后见到黎姑娘,就想到今天的尴尬场面。
“可是那些大夫都不是我。”乔昭见他疼得厉害,终究是心软了几分,恳切道,“你体内寒毒已经攻入心脉,不能再拖了,难道你就一点不爱惜自己身体吗?”
见邵明渊还不做声,乔昭加重了语气:“活不过一年你也不在乎?”
“我——”邵明渊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乎吗?又有谁会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可有时候,想到这些年来背负的东西,又会感到深深的疲惫。
乔昭垂眸:“即便邵将军不在乎,但总有些人是在乎你的,所以为了不让在乎你的人伤心,邵将军还是不要任性了。”
晨光猛点头。
三姑娘说得太好了,将军要是倒了,他们怎么办?
跟着将军才能有肉吃,有仗打,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姑娘——呸呸,最后这个还没有实现!
邵明渊默默松开手。
乔昭把碍事的锦被丢到一旁,见刺入邵明渊心口下方的银针没有掉落,黛眉舒展,俯身把第二枚银针刺入。
这些银针密密麻麻围着邵明渊心口刺入一圈,乔昭解释道:“今天先把攻入心脏的寒毒逼退到其他地方。”
她离得很近,习武之人又敏锐,邵明渊能清楚感受到少女拂到他胸膛上的鼻息,还有一下一下扫过身体的发梢。
他的身体很冷,就更能感知少女指尖的温度。
邵明渊尴尬别开眼,没有吭声。
他一眼就看到蹲在房门口的晨光捧着脸贼兮兮往这边瞄,不由脸一热。
嗯,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回头可以找晨光练练。
乔昭下了最后一针,心头微松,刚要说话就瞥到了邵明渊泛红的双耳,不由愣了愣。
这人是在……害羞?
乔姑娘原本心中坦荡,可察觉到邵明渊在害羞,入眼是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就莫名有些脸热,目光下移,一下子就看到了对方形状分明的腹肌。
这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和女子的如此不同。
好奇的天性上来,乔昭忘了尴尬,一时看得出神。
邵明渊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手心的汗水瞬间冒了出来。
黎姑娘她……在看什么?
他就说,这样实在是太尴尬了!
邵明渊不由懊恼刚才没有坚持,可这种时刻如此微妙,连空气中都仿佛流动着看不着的火焰,让他不敢贸然开口。
装作什么都不曾察觉,大概是最好的法子。邵将军默默想着。
可是,黎姑娘看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些?
额头的汗凝结滴落,正好落在小腹上,犹如俏皮的春雨砸到经过漫长的寒冬冻得僵硬的土地上,惊醒了沉睡的一切。
乔昭回神,心中尴尬之余,面上却不动声色:“嗯,寒毒没有扩散到这里。”
邵明渊:“……”
好一会儿,年轻的将军开口问:“什么时候可以好?”
“还要等一会儿。邵将军不要说话,等你指甲变成青色,就可以收针了。”
邵明渊已经感到盘旋在心口四周的冷缓解许多,遂眨眼示意明白了。
乔姑娘目光又溜到年轻将军的腹肌上去。
所以那里是硬的吗?
邵明渊干脆抬眼望天。
他总是会忍不住多想。
一定是他太狭隘了,不能理解黎姑娘的医者仁心。
时间在缓缓流逝,对邵明渊来说每一刻都格外漫长,而对等在外面的众人来说,同样如此。
“黎姑娘到底如何帮庭泉驱除寒毒啊?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动静呢?”杨厚承是个急性子,站在游廊里频频往房门那里张望。
“别念叨了,心烦!”池灿冷冷道。
那丫头在里面干什么?她真能帮邵明渊驱毒?哼,有什么不能让人打扰的,他又不像杨二那般聒噪!
等在外头的众人心思各异,忽听有人报道:“侯爷来了。”
侯爷?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池灿几人对视一眼。
靖安侯怎么过来了?
转眼间靖安侯已经走到近前。
“侯爷。”因为邵明渊的关系,哪怕性情不定如池灿,见到靖安侯依然很给面子的打了招呼。
靖安侯双鬓斑白,眼中黑沉沉透着一股暮气,对几人点头还礼后问:“明渊呢,他怎么样了?”
“庭泉在那间屋里,大夫正在给他诊治。”
靖安侯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
“大夫正在施针,这个时候恐怕不便打扰。”池灿出声道。
“不知从什么地方请来的大夫?”
杨厚承一听暗暗替乔昭着急,偏偏又没什么急智,不由看向池灿。
“大夫是庭泉的亲卫请来的。”池灿巧妙避开了靖安侯的问题。
年纪轻轻就吐血是挺严重的事,靖安侯依旧不放心,再问道:“请大夫的亲卫呢?”
“呃,正在里面给大夫打下手。”
杨厚承暗暗向池灿竖了竖大拇指。
池灿却翻了个白眼。
竖什么大拇指啊,看靖安侯这意思,肯定是要等下去了,一会儿见到那丫头从邵明渊屋子里出来,那才是热闹了。
第259章 病人要听话
屋子里,乔昭突然起身。
邵明渊眼神一闪,颇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终于好了!
乔姑娘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捧着水杯坐回了原来的椅子上。
邵明渊:“……”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乔姑娘看够了,已经很是淡定,安慰邵明渊道:“邵将军不要急。”
邵明渊闭了闭眼。
让其他人来试一试,在一个不算熟悉的姑娘家面前赤身裸体,不急才怪。
不,熟悉的也不行啊!
还好,如今外面流传着他不行的谣言,黎姑娘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想到这里,年轻的将军不由觉得庆幸,庆幸过后,又有点发懵:难道就是因为这样,黎姑娘才这么云淡风轻?
邵明渊忽然又心塞了。
“可以了。”乔昭放下水杯,伸手握住邵明渊的手。
邵明渊条件反射想抽回手,反被握得更紧。
“别乱动。”少女神情严肃,训道,“你现在是病人,怎么能不听大夫的话?”
邵明渊默默垂眸。
乔昭拿起一根明晃晃的银针,提醒道:“针从指甲里刺进去会比较疼,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把攻入心脉的寒毒放出来才能拔掉你心口附近的针。”
邵明渊微微点头,示意明白了。
“那我开始了,一定不能动。要是疼得忍不住——”乔昭想了想,从袖口抽出一块洁白的帕子团成团塞进邵明渊嘴里,“嗯,这样就可以了。”
邵明渊嘴里塞着帕子,一脸哭笑不得。
他什么疼没忍过,针从指甲缝刺进去又算什么,黎姑娘这样真是太孩子气了。
可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又有暖流缓缓淌过。
乔昭瞥他一眼,淡淡道:“邵将军别以为这种疼不算什么,十指连心,可比刀剑伤还要痛。”
邵明渊再次轻轻点头,表示受教。
“晨光,帮我拿两块温热的软巾来。”
“嗳,好!”晨光跟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转去屏风后面把一块干净的软巾用热水浸透了,拧干送到乔昭面前。
乔昭一手握住邵明渊的手指,另一手捏着银针,对准他的指甲缝刺入。
饶是历经战场的血雨腥风,晨光还是别过头去不忍看。
邵明渊却面色平静,眉眼无波。
银针刺入,邵明渊浑身肌肉瞬间紧绷,手指却颤都没颤。
乔昭不由看他一眼。,
这样的病人,还真让大夫省心。
为了减轻邵明渊痛苦的时间,乔昭手上动作飞快,很快就给他十只手指都放了血。
血珠从指甲缝里缓缓渗出,才凝聚就变成暗红的冰渣,覆盖在他指端。
“软巾。”乔昭头也不抬伸出手,晨光忙把一条软巾放在她手上。
少女低着头,拿温热的软巾仔仔细细清理着邵明渊手指上的血渍。
邵明渊沉默看着她。
“好了。”乔昭舒了一口气,把软巾扔回晨光手上,抬眸看向邵明渊,“觉得好些了么?”
嘴里塞着帕子的邵将军眨眨眼。
帕子到底能不能拿出来了?
乔昭笑笑,伸手把帕子取下来,上身前倾,温声道:“我帮你取针。”
她的发梢再次轻拂着他的胸膛,有些痒。
邵明渊从没与一名女孩子靠得如此近,他能清晰看到对方轮廓精致的耳朵,甚至上面柔嫩的茸毛,还有耳垂上小小的丁香花耳钉。
丁香花耳钉是银制的,朴素到让人叹息。
邵明渊忍不住想:他之前不是给了黎姑娘一箱子银元宝和一匣子金叶子吗,难道是太少了?
嗯,这次的诊金要给的更丰厚些才行。
女孩子柔软温热的指腹落在肌肤上,邵明渊瞬间浑身紧绷。
乔昭抬眸看他,安慰道:“这次不疼了。”
邵明渊觉得头有些晕,思维好像比平时慢了许多,耳畔那句话却无比清晰:这次不疼了。
他的童年到少年再到如今,不是在侯府的演武场就是在北地的战场上度过的,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
有些疼,你忍一忍……
这次不疼了……
这样的话,他居然从一个还没成年的女孩子口中听到了。
等邵明渊回神时,乔昭已经取下所有银针,接过晨光手中另一条干净软巾擦拭着他的胸膛。
邵明渊只觉那温热的软巾落在他身上,仿佛有火在烧。
他哑声道:“这个不劳烦黎姑娘了,让晨光来吧。”
这一次乔昭没有反驳,把软巾递给晨光,吩咐道:“替邵将军反复擦身,等肌肤泛红,再穿衣服。”
“嗳。”晨光心里直叹可惜,面上却不敢乱说,老老实实接过软巾替邵明渊擦拭。
乔昭走到屏风后面去净手。
等她转回来时,邵明渊已经穿好了上衣。
乔姑娘目光忍不住下移,落在对方小腹上,心道:嗯,穿上衣裳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察觉乔昭目光所落之处,邵明渊条件反射脸一热,咳嗽一声道:“今天多谢黎姑娘了。”
“不用。”乔昭面带微笑,瞧不出任何异色。
邵明渊暗暗惭愧。
黎姑娘才是真正的医者,如此坦荡,他却拘泥于男女之别,实在自愧弗如。
“黎姑娘,今日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实在不好意思。让晨光早些送你回去吧,他日在下定会重谢。”
乔昭扬眉。
这人过河拆桥也太快了吧,她还没缓过来呢,就赶人了?
“邵将军不必急着道谢,明日我还要来的。”
“还要来?”邵明渊心一沉,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乔昭颔首:“是的。邵将军总不会以为一次就可以把寒毒祛除了吧?今天只是把攻入心脉的寒毒拔出来,然而你体内寒毒已深,稍有情绪波动那些寒毒会再次攻入心脉,且会一次比一次凶险。我打算彻底祛除你体内寒毒,以绝后患。”
“那需要施几次针?”
“施针次数要视你身体情况而定,要把寒毒彻底祛除,大概要半年吧。”
所以她之前才一直没想接手这棘手的差事,可眼前这人再熬下去就等不到李爷爷回来了,她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只能管到底了。
邵明渊沉默许久,问:“每次都要像今天这样?”
第260章 你想让我负责?
“前期是如此。”
少女平静淡然的样子让邵明渊有点不敢开口,可今天还能说是情况特殊,要是之后天天如此,即便黎姑娘不在乎,他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他这样,算是毁了黎姑娘清白吗?年轻的将军不确定地想。
倘若他不曾娶妻,可以为今日之事负责,自然不会如此纠结。
可是他亲手射杀了妻子,早就没了再娶妻的资格,又怎么能心安理得与一名姑娘家牵扯过多。
“既然如此,那在下还是等李神医回来,请李神医诊治吧。”邵明渊话说出口,就发现少女蹙了一下眉,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紧张。
乔昭板着脸道:“等不到李爷爷回来,你就没命了。不然邵将军以为我闲得无聊么?”
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话,好像她是登徒子,想多瞧两眼似的。
邵明渊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晨光忙道:“将军,您就听三姑娘的吧,您身体最要紧啊。您想想看,要是您出什么事,我们这么多兄弟该怎么办?”
呵呵呵,将军大人脱光光被三姑娘看上几次,难道还能不娶人家?
“邵将军在犹豫什么?莫非因为被我看到了,觉得我该负责?”
“咳咳咳。”邵明渊咳嗽起来,“黎姑娘说笑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明天我还会过来。”乔昭果断作了总结,见邵明渊还想再说,提醒道,“病人的话,我一般只会听,不会采纳。”
邵明渊:“……”
晨光暗暗给乔昭竖了个大拇指。
他算看出来了,还是三姑娘对将军大人最有办法。
“晨光,走吧,回去了。”乔昭冲邵明渊颔首,转身走出两步,忽地停住,慢慢转过头来。
“黎大夫还有什么吩咐?”邵明渊无奈问,心情格外复杂。
乔昭上下打量邵明渊几眼,收回视线,淡淡道:“除了寒毒,邵将军身体并无大碍,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许是心理原因,邵将军放宽心就好。”
直到乔昭推门出去,邵明渊还处在石化中。
身体并无大碍……
有什么不妥或许是心理原因……
少女轻柔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每一句话都很简单,可年轻的将军觉得自己的脑袋完全转不过来了。
黎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邵明渊闭闭眼,猛然睁开,视线如利刃射向跟在乔昭屁股后面的晨光。
这个混账,他要杀了他!
晨光只觉后背一凉,箭步冲了出去。
将军大人太吓人了,三姑娘救命啊!
一见乔昭与晨光出来,池灿等人涌过去,被撇下的靖安侯孤零零站在原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明渊房间里居然走出来个姑娘?
不是说明渊吐血昏倒了,为何会走出来个女孩子?
被众人包围的乔昭视线投过来。
靖安侯?他怎么会过来了?
是了,今天是邵明渊乔迁之喜,靖安侯府不可能不来人,靖安侯知道邵明渊出事不足为奇。
那他知道被沈氏拦下的那匣子信吗?
晨光说,那些信是邵明渊在滴水成冰的北地写给她的,她很想看一看,以前被她认为冷情冷性、满腔热血都给了国家百姓的人,会对自己的妻子说些什么。
只可惜,现在的她没有任何理由去看那些信。
乔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曾经也是给邵明渊写过信的,只是没有得到过只言片语的回复,便不曾再写了。不知道她写的信也在那匣子里面吗?
若是在,邵明渊是否会看到?
一时之间,乔昭说不清是期待他看到,还是期待过去的一切痕迹彻底消失。
“黎姑娘,庭泉怎么样了?”众人纷纷问道。
“三姑娘妙手回春,我们将军已经醒了。”晨光高兴地道。
“这位姑娘是大夫么?”靖安侯终于醒过神来,大步走来。
他虽个头高,却很清瘦,两鬓的白发比同龄人要多。
短短两三年,靖安侯真是苍老多了。乔昭心中想。
“见过侯爷。”她行了礼。
靖安侯一怔:“小姑娘认识我?”
“并不认识。只是看您的气度与年纪,应该是邵将军的父亲了。”
“原来如此。请姑娘先留步,我去看看犬子。”
乔昭立在庭院中,见所有人全都涌进邵明渊所在的房里,对晨光道:“走吧。”
“三姑娘,侯爷不是说先等等——”
乔昭笑笑:“我又不是大夫,难道要留下来等靖安侯审问吗?”
晨光一听,连连点头。
三姑娘说的可真有道理,他再不走,难道等将军秋后算账吗?
小车夫带着乔姑娘赶忙跑路了。
“父亲。”邵明渊一眼看到了靖安侯。
“明渊,你怎么样了?”靖安侯挤到邵明渊身边,打量着儿子。
池灿忍不住道:“侯爷想知道庭泉怎么样了,何不回去问问侯夫人。”
朱彦轻轻拉了拉池灿。
他们是庭泉的好友,在靖安侯面前就是晚辈,再怎么气愤,可以把邵景渊痛扁一顿,但给靖安侯难堪就失礼了。
“拾曦,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不要紧,正好有些话要和父亲说。”
朱彦拉着池灿对邵明渊笑笑:“那我们先回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靖安侯打量着邵明渊苍白如雪的面色,心情沉重叹了口气:“明渊,我听说你吐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并无大碍,是体内寒毒造成的,吐出来反而好了。”
靖安侯眼神一缩。
次子寒毒如此严重么?
他的寒毒,是当年中了敌军埋伏掉进了冰窟窿里落下的,这么些年来可谓是受尽折磨,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到吐血的地步。
靖安侯一下子觉得胸口有些热。
那里放着邵明渊送给他的驱寒丸。
明渊体内寒毒如此严重,却把驱寒丸给了他——
靖安侯忽觉眼眶有些湿,喃喃道:“明渊,是为父对不住你。”
邵明渊沉默了片刻,抬眸看着靖安侯:“父亲,明渊有个问题想问您。”
“你说。”
“我真的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吗?”邵明渊一字一顿问。
第261章 沈氏的真面目
这个问题,他曾想过很多次。
如果是,为何都是儿子,母亲对他的态度和对大哥、三弟的态度如此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他又是从哪里来的?
老人们都说他是母亲难产生下的,当时足足请了七八个有名的产婆。
他曾悄悄派人问过当年给他接生的那些产婆,除去过世了一位,离开京城了一位,剩下的几位产婆全都指天发誓,是亲眼瞧着他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绝不存在掉包的可能。
那些猜测在这些人证面前被他默默压了下去,可是今天,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呢?他到底有多差劲,让母亲觉得他死了都不解恨,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活受罪才可以?
靖安侯被问得一言不发,邵明渊语气坚定,再问一遍:“父亲,请您给儿子个明白话,我真的是母亲的亲生子吗?”
屋子里是漫长的沉默。
窗外树梢的蝉叫个不停,把夏日的暑气都叫得更浓烈了,让人听着心浮气躁,偏偏屋内的父子二人谁都感受不到夏日的炎热,反而有股冷意从骨子里冒出来。
就在邵明渊觉得靖安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靖安侯终于吐出两个字:“不是。”
他说完,长叹一声,似乎一瞬间又老去几岁。
真的不是啊?
这一刻,仿佛一切有了答案,邵明渊居然觉得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陡然一轻,不再碾压得他五脏六腑都痛。
“那明渊是谁的儿子?或者说,莫非明渊的生父亦另有其人——”
“没有!”靖安侯骤然打断邵明渊的话,胸脯起伏,呼吸急促,“你当然是我的儿子,怎么会是别人的!你这样胡乱猜测,就不怕伤为父的心吗?这样的话,以后我不想再听你提到半个字!”
“儿子知道了。”
人人都说他是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不是父亲的儿子,又能是谁的儿子?
“那么明渊的亲生母亲呢,她是谁?在哪里?”
“为父年轻时曾养过一个外室,你是外室生的。后来你生母过世了,为父就把你抱了回来。”
“可是母亲当年的确生了孩子。”
“是,你嫡母那时候也刚刚生产,可惜你那个兄弟生来体弱,出生没几天就夭折了。那时候你没了生母,你嫡母没了孩子。为父想着外室子的身份对你不好,就把你抱了回来当作那个孩子养了。本想着这样一来既解决了你出身的问题,又能不让你嫡母伤心,谁成想你嫡母心里一直是清楚的……”
靖安侯忍不住湿了眼眶:“刚才在家里,我已经警告过你母亲不许再针对你。明渊,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就当是可怜你母亲丧子之痛吧,希望你不要恨她。”
“原来如此。”邵明渊喃喃道。
他竟然是外室子,所以才被嫡母恨之入骨……
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不是一个“恨”字就情有可原的。
“父亲,明渊前段时间一直在追查一件事,刚刚才有了结果,正准备和您说。”
“什么事?”
“父亲请稍等。”邵明渊扬声喊了一名亲卫进来,低低交代几句,亲卫领命出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
靖安侯看着被亲卫带进来的人吃了一惊:“沈管事?”
沈管事眼神闪烁,低下头不敢看靖安侯。
沈管事旁边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同样一言不发。
靖安侯更加困惑,看向邵明渊:“明渊,你怎么把沈管事带来了?”
邵明渊身体还有些虚弱,靠着床头淡淡道:“沈管事,把你知道的事跟侯爷说说吧。”
对上年轻将军黑沉冰冷的眸子,早就得到过教训的沈管事扑通一声跪下来,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才哭道:“侯爷,老奴有罪!”
靖安侯还没见过一上来给自己两个耳光请罪的,一时大为诧异。
沈管事额头贴地:“老奴真不敢通敌的,是夫人安排的——”
“什么通敌,什么夫人安排的?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靖安侯心中一个咯噔,抬脚把沈管事踹翻。
沈管事爬起来,倒竹筒般说起来:“年初的时候,少夫人不是被送往北地与二公子团聚吗,夫人派老奴陪少夫人同去,私下交代老奴说,让老奴想办法把少夫人的身份和路线透露给齐人——”
“胡说!”靖安侯猛然一拍桌子,面色阴沉无比。
沈管事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吭声了。
邵明渊淡淡道:“父亲何不听他说完。”
“好,你给我说说,你是夫人的家奴,就算真想联系上齐人,从没去过北地的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沈管事埋头道:“多年前夫人跟老奴说,要了解将军在北地的情况,让老奴安排人进军营,老奴就安排了表弟谢武——”
沈管事旁边的男子立刻低下了头。
靖安侯眼神如刀扫了谢武一眼。
沈管事继续道:“三年多前,谢武受伤回来了,他在北地多年,对那边很是了解……”
等沈管事从头到尾说完,靖安侯脸色难看至极,深深看了邵明渊一眼。
“明渊,这件事事关重大——”
邵明渊打断靖安侯的话:“所以儿子收集了很多证据。”
他扬声:“邵知,把那些证据呈给侯爷过目。”
邵知捧着一个匣子进来,打开后一件一件取出来给靖安侯看:“这是谢武在北地画的地形图,这是谢武与沈管事的通信,这是谢武护送将军夫人回京后收到的江南一处田庄的地契,那个田庄经过几道手,实际上是夫人的陪嫁……”
邵知把一个个证据摆在靖安侯面前,靖安侯一件件翻看,一字不落地听,到最后已是面色铁青。
人证物证摆在面前,容不得他有一丝怀疑。
靖安侯不由看向邵明渊。
当年那个脆弱的小生命,长成了这样的男儿,从容、冷静、隐忍,当掌握所有情况后,又会毫不犹豫出击,不让对方有丝毫翻身的余地。
这样优秀的孩子,却和他的妻子,闹成了这个样子……
一阵气血翻涌,靖安侯抬手按住胸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62章 家书
邵明渊依然表情平静:“邵知,带他们下去吧。”
等邵知把人带走,邵明渊淡淡道:“这个谢武也有些古怪,不过目前还没有更多的线索,所以我一直没有流露过什么,谢武和沈管事只以为我追查的是母亲的事。”
靖安侯茫然点头,示意知道了。
邵明渊看着两鬓斑白的父亲,心中一叹:“怎么处理母亲的事,明渊交给父亲做主,不过有一点要跟您讲清楚,从此之后,请母亲不要再以孝道的名义来干涉儿子的生活。”
说到这里,邵明渊自嘲笑笑,压下翻涌的气血:“我的生活,其实早被母亲毁去了。”
从他对着结发妻子射出那一箭起,他的后半生就被彻底摧毁了,他将永远背负着良心债,不得安宁。
“明渊,你好好养着吧,你母亲的事,我会处理的。”靖安侯仿佛苍老了许多,连走路都蹒跚起来。
他几乎是浑浑噩噩回到了靖安侯府。
“夫人呢?”
见侯爷脸色不对,丫鬟怯怯道:“夫人去园子里散心去了。”
“请夫人回来,我在房里等她。”
许久后,沈氏才不紧不慢走进来,一见到坐在窗边的靖安侯便冷笑一声:“怎么,老二还活着?”
靖安侯猛然看向她。
他看过来的目光太冷,冷得让沈氏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而后恼羞成怒道:“侯爷这是做什么?”
“你们都出去!”靖安侯沉沉开口。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由看向沈氏。
这些年来,侯府的下人们都清楚,侯爷是个好脾气的,对夫人决定的事从没干涉过,特别是宅院里的事,听夫人的准没错。
“滚!”靖安侯爆喝一声。
从没发过脾气的人一旦爆发出来,足以把人吓个半死,丫鬟们再也顾不得等沈氏点头,低头匆匆退了出去。
“侯爷心疼了?”沈氏在下人面前被扫了面子,语气更冷,“那侯爷干脆把我休回娘家啊,让人们都看看,你为了一个外室子把给你生养了三个儿子的嫡妻赶回娘家去了!”
靖安侯闭了闭眼,冰凉如水的目光落在沈氏面上:“我不会休了你的。我会命人把西北角的那个院子收拾成佛堂,以后你便在里面礼佛吧,家中的事交给大郎媳妇。”
虽然二郎媳妇乔氏还是落在了鞑子手中,并没有走预定中的路线,可沈氏派人与鞑子联系的事实是抹不去的,往小了说是妇人无知,往大了说就是通敌!
有这样的罪名,他如何敢把沈氏休回家去!
“凭什么?”靖安侯的话让沈氏大为意外,恨声道,“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就因为那个外室子,侯爷便要软禁我?侯爷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靖安侯已是有气无力:“我的良心,只能保证不把夫人勾结鞑子的事捅出去。”
沈氏大惊:“侯爷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勾结鞑子?那个小畜生和你说了什么?”
靖安侯摇摇头,把一匣子的物证递给沈氏看。
沈氏看过,瘫软在椅子上。
好一个狠毒的小畜生,她给他送去一匣子信,他就回送她一匣子这个!
她当初怎么就没掐死他呢!
沈氏恨得咬牙切齿。
“夫人收拾一下吧。”沈氏的反应让靖安侯最后一丝希翼也破灭,心若死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他此刻何尝好受?可这样的事若不给明渊一个交代,他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次子?
沈氏这才真的慌了,一把抓住靖安侯衣袖:“侯爷,您真的要我从此青灯古佛?”
靖安侯长叹:“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
“做错事?若不是侯爷当年弄出一个外室子来,我如何会走到今天?”
“放眼京城,不,放眼整个大梁,有外室子的何其多,却没有一人能做到夫人如此地步。夫人不必多说,今天把内宅的事和大郎媳妇交接一下吧。”
沈氏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眼前男人多年的宽和,让她忘了这个家终究还是以夫为天的。
恐惧在沈氏心中蔓延,她慌忙道:“侯爷,大郎媳妇有着身子,这偌大的侯府猛然交到她手中,如何能管得过来?”
靖安侯无动于衷:“我记得夫人怀着大郎的时候就在管家。夫人已经管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歇歇了。”
“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沈氏连连摇摇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靖安侯深深看着相伴多年的枕边人,心中一阵阵刺痛:“还是说,要让大郎、三郎他们都知道真相,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给夫人扯下来?”
沈氏彻底绝望。
邵景渊听说母亲从此要常住佛堂礼佛,忍不住去找靖安侯说道。
世子夫人王氏突然得到了管家权,仿佛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连孕吐都骤然减了许多,见此忙拦住:“世子身为人子,还是不要插手父母的事。”
“可是母亲决心礼佛,定然是因为父亲维护邵明渊被气着了,父亲只要表明态度训斥邵明渊一番,再在母亲面前说几句软话,母亲定然就会回心转意了。”
母亲还不到五十岁,又不是守寡之人,怎么能从此青灯古佛?这也太凄凉了。
“我看侯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世子若这个时候去劝,无异于火上浇油,说不准还让侯爷对二弟更加愧疚心疼呢。”王氏道。
已经落到她手中的管家权,她当然是要好好抓住。
她都生了两个儿子了,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放到别人家早就开始掌家,让老太太享清福了,偏偏她这位婆母把管家权抓得死死的,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可不想再熬个十年八载,把自己熬成了婆。
邵景渊是个没主意的,一听媳妇如此说,当下熄了去找靖安侯的心思。
冠军侯府中,邵明渊听说了靖安侯府的事,心中一片麻木,斜靠在床柱上把红木匣子缓缓打开。
匣子里的信灼痛了他的眼,他拿起来一封封看过,直到拿起一封纸张质地与其他信全然不同的信,手忍不住一抖。
素雅的信笺,配着雅致的字。
这是乔昭写给他的信!
第263章 生无所谓,死无所惜
邵明渊几乎是颤抖着手把信打开。
“庭泉,提笔如唔。闻君白马已踏边关……君不必以我为念,而今遍地腥云,满城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君所行之事,是为天下百姓谋福……望君珍重,早日凯旋。”
邵明渊一字字读完,伸出双手盖住了脸。
原来妻子给他写过信的,甚至比他写下第一封信的时间还早。
她让他不要挂念她,她理解他的壮志,亦盼着他凯旋归来。
可最终,她终于与他相见,盼来的却是射入心口的一支利箭。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对她说。
邵明渊一颗心疼得揪了起来,让他无法站立,不得不缓缓蹲下去。
那种说不出的悲伤与愧疚,几乎要击溃他的理智,让他疯狂。
嫡母是多么了解他的人,用一封信让他从此生无所谓,死无所惜。
腥甜的味道涌上来,一口热血不受控制喷出来,而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听到动静的亲卫吓傻了眼,想起晨光的嘱咐拔腿就跑。
接到消息的乔昭吃了一惊:“怎么会又吐血?”
晨光哭得比孩子还惨:“说是将军大人看到了将军夫人给他的信,就吐了好多血。三姑娘,您快去救救我们将军吧。”
乔昭匆匆赶往冠军侯府,却吃了个闭门羹。
“邵将军说不见我?”
亲卫忙解释道:“不是不见您,将军说想一个人静静,谁也不想见。”
他这样说着,却一脸祈求,唯恐乔昭就这么走了。
乔昭听了一挑眉。
才施过针又吐血,居然还跟她任性?
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她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他就至于——
想到这里,乔昭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板着脸道:“让开。”
“将军会怪罪的——”亲卫话都没说完,就刷地闪一边去了。
乔昭:“……”这样的属下,真的好吗?
她推门而入。
屋子里很安静,邵明渊闭目躺着,听到动静声音低低的:“出去。”
“是我。”乔昭开口,丝毫不受屋内低沉气氛影响,抬脚走了过去。
邵明渊睁开眼,语气淡淡:“黎姑娘。”
乔昭在一旁坐下来:“把手伸出来。”
邵明渊没动。
乔昭看着他:“我听说邵将军是因为看信才让身体情况出现反复。既然邵将军不配合,那我就把那些信没收了。”
嗯,她绝对不是因为好奇,她全都是为了邵明渊的身体着想。
邵明渊老老实实伸出手。
乔昭伸手落到他腕上,把过脉,问他:“上次给你的驱寒丸还有么?”
“没有了。”
“吃完了?”乔昭眼睛一眯。
察觉乔昭神情不悦,邵明渊点头:“嗯。”
乔昭睇他一眼,当即揭穿:“邵将军给了靖安侯吧。”
“黎姑娘如何得知?”邵明渊尴尬之余,好奇更甚。
“今天见到了靖安侯,发现他亦有寒毒在身,不过没有你这么严重。”
邵明渊眼睛一亮:“黎姑娘可否替家父诊治?”
“可以。”乔昭应得痛快。
“那在下这就派人去和家父说一声。”
乔姑娘面色平静点头:“嗯,邵将军请自便。不过记得提醒令尊一下,到时候的治疗方法和今天给邵将军的治疗方法是一样的,希望他能适应。”
“一样?”年轻的将军呆了呆,面色微沉,“黎姑娘说的一样,是指——”
“哦,要脱掉上衣。”乔昭波澜不惊道。
邵明渊猛然咳嗽起来。
乔昭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邵明渊喝了几口水压压惊,颇有几分狼狈对乔昭道:“不知黎姑娘还有没有驱寒丸,在下想厚颜求一些给家父用。”
“不需要我替令尊诊治了吗?”
“不需要,不需要,还是等李神医回来吧。”
乔昭暗暗好笑。
靖安侯的寒毒与邵明渊的不同,原本就不算严重,如果长期服用驱寒丸是可以缓缓祛除的,哪里需要赤身驱毒。
嗯,其实她就是瞧着这人都半死不活了还能想着别人,有些不痛快罢了。
这种病人就知道添乱。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乔姑娘一脸遗憾。
邵明渊:“……”在黎姑娘眼里,病人果然是没有男女之别的,他先前竟以为黎姑娘对他是有些许不同的,实在惭愧。
“那邵将军宽衣吧。”
邵明渊下意识抓住了衣襟:“我——”
乔昭脸一沉:“难道邵将军觉得,我看到你的身体,是在占你便宜吗?”
“不是,是在下……太古板……”邵明渊想了想,找不到更合适的说法。
乔昭无声看着他。
邵明渊被看得颇不自在。
乔昭叹了口气:“邵将军,你是在抗拒治疗吗?”
“我没有。”他只是没法在一名年轻姑娘面前宽衣,哪怕这个女孩子一直强调自己是大夫。
“你有。我在你眼中,看不到求生的意志。”乔昭一语道破。
这个笨蛋,他或许没有自杀的念头,但也没有求生的欲望,大概就是顺其自然过一天算一天。
他是和尚吗?
就算是和尚,也没有真的盼着早登极乐的。
邵明渊顿时沉默了。
乔昭跟着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乔昭先开口:“因为那些信?”
她其实理解邵明渊的痛苦,靖安侯夫人沈氏,说是心如毒蝎也不为过。
别说是邵明渊,即便是她,知道今天的事后,那一匣子信就成了压在心头的小山。眼前这个人,似乎也不再是一个让她想起来就又恼又怨、代表着丈夫这个名头的符号了。
他曾经给她写过一封封家书,她若是能收到,早早就能积满一匣子了。
有她的回信,他也许会写得更多。
不知为何,思绪飘到这里,乔昭心中蓦地一酸。
当时她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可怎么办呢?
因为知道了,所以才知道,如果永远不知道这些是多么遗憾。
乔昭抬手,轻轻按了按眼角。
“黎姑娘——”邵明渊轻轻喊了一声。
“邵将军是见惯生死的,应该比我更明白,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这样的大道理,她本来不必要讲,可谁让眼前这个笨蛋似乎钻牛角尖了呢。
邵明渊惨淡笑笑:“黎姑娘说的是,人死了,就什么可能都没了。”
他的妻子死了,所以他再没有了照顾她、保护她,甚至……爱她的可能。
“那也不一定。”乔姑娘伸手,落在邵明渊衣襟上。
第264章 反悔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让邵明渊一时之间忘了反应,直到独属于少女柔软的指腹落到衣襟上,才如梦初醒。
“我自己来,呃,不,让晨光来吧。”意识到屋内二人独处,邵明渊忙走到房门前,伸手打开了门。
晨光一个趔趄冲了进来。
邵明渊眉头一跳,强忍着把这偷听的混账再踹出去的冲动,淡淡道:“给我宽衣。”
小半个时辰后,乔昭收起银针,提笔开了一个药方交给一旁亲卫:“邵将军近来情绪波动太大,于病情恢复不利,我开了个宁心静气的方子,邵将军记得按着方子抓药喝。”
她语气温和,谆谆叮咛,邵明渊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女孩子不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睿智的青年女子。
“邵将军明白了么?”
邵明渊回神,点头:“明白了。”
乔昭起身:“那我就回去了。”
“好,今天劳烦黎姑娘了。”
邵明渊欲要起身,被乔昭制止:“邵将军不必多礼,你能好好休养,对大夫来说,比什么都强。”
邵明渊看着少女一本正经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
乔昭走到门口,回头:“邵将军,明天见。”
邵明渊一愣,而后道:“明天见。”
直到乔昭走了,他还在沉思:黎姑娘对他的态度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邵明渊吐血昏倒的事并没有传出去,摆在江远朝桌案上的,是乔昭一天之内进出冠军侯府两次的情报。
江远朝用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案。
在南方时,黎姑娘认识了长容长公主府的公子池灿,留兴侯府的世子杨厚承,泰宁侯府的世子朱彦,回到京城又认识了冠军侯邵明渊,乔家的公子乔墨。
这丫头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呢,能让这些人另眼相待?
想到这里,江远朝哑然失笑。
黎姑娘也认识了他,他又何尝不是莫名就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呢?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比旁人耀眼,犹如骄阳,吸引着人们的视线。
比如——
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另一道倩影。
自从与义妹定了亲,他已经鲜少去想那个人了,不是忘记,而是似乎连想念的资格都失去了。
叩门声传来:“大人——”
“进来。”江远朝收回思绪,面上波澜不惊。
一名下属走进来:“大人,刑部尚书府有了动静,寇尚书的长子寇伯海亲自去了冠军侯府。”
“寇伯海去了冠军侯府?”江远朝眸光一闪,“这么说,是关于乔公子被寇伯海的妻子沈氏暗害一事了?行了,我知道了,继续盯着吧,有情况速速来报。”
下属走到门口,江远朝开口:“让江鹤来见我。”
不多时江鹤小跑进来:“大人找我?”
江远朝沉默了一会儿,道:“黎姑娘那边,你继续去盯着吧。”
“咦,大人不是说以后不盯着黎姑娘了吗?”
“多话!”江远朝脸一沉。
他后悔了不行吗?
对,他就是反悔了。
原先是出于私人的兴趣对那个小姑娘多留意了一些,可是现在,这个小姑娘隐隐结了一张网,网住了许多关键人物。
他有种预感,黎姑娘一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既然与公事有关,他当然可以反悔了。
不知为什么,江远朝忽然就很想知道小姑娘发现被锦鳞卫又盯上后的反应了。
或许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吧。
“还不快去!”
“属下这就去!”江鹤暗暗撇了撇嘴。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他家大人自从定了亲,脾气反而越发阴晴不定了呢?
不过也是,江大姑娘那脾气实在不是普通男人能消受的,他家大人这样算是好的了,要是换成他,直接暴走了。
“若是再被黎姑娘发现——”
江鹤腰杆一挺:“大人放心,属下最近努力提高了潜伏水平,要是再被黎姑娘发现,您尽管罚属下去刷马桶好了!”
“呵呵,出去吧。”江远朝笑笑,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这笨蛋被黎姑娘发现不是必然吗,看来以后刷马桶的差事有人干了。
邵明渊按着乔昭的吩咐老老实实吃了药,一觉睡醒,就有亲卫来报:“将军,刑部尚书府的大老爷过来了。”
“人在哪儿?”
“门厅里喝茶呢。”
“什么时候来的?”
“有两刻钟了,属下们想着您在休息,就没打扰您。”
那位大老爷虽然算是将军大人的舅父,但什么也没将军的身体重要。
反正等等也不会掉一块肉,将军要是责罚,他也认了。
“把寇大老爷请到会客厅去。”
邵明渊穿好外袍,整理一番瞧不出一丝病容,这才抬脚走了过去。
寇伯海已经等得心烦意乱。
冠军侯这是什么意思?他好歹是长辈,就这么把他晾在一边?
最近家里已经让人焦头烂额,调查毒药来源的事迟迟没有进展,雷雨夜那个“女鬼”留下的白绫帕子又成了一家人的心病。
临来前,父亲便叮嘱他,若是冠军侯热情恭顺依旧,那么当着冠军侯的面就不必提毛氏下毒的事,私下让乔墨认一下白绫帕子上的笔迹就行了。
倘若冠军侯态度冷淡,那就证明冠军侯对乔墨在尚书府的遭遇心知肚明,这样的话,就把毛氏的事和盘托出,以免冠军侯误会更深。
如今看来,冠军侯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当初才执意把乔墨接走。
厅内没有丫鬟,就连茶水都是亲卫端上来的,几名高大威猛的亲卫站在厅里,让寇伯海越发坐立不安。
冠军侯总不会为了乔墨对他下手吧?他可是他的舅父!
可话又说回来,听说冠军侯在北地杀人都不眨眼的,这样的人,谁知道会不会凶性大发——
寇伯海抬起袖子擦擦汗,就听脚步声传来,几名亲卫立刻挺直腰杆低下头,齐声道:“将军!”
一身白袍的邵明渊走进来,语气淡淡:“让舅父久等了,明渊刚刚有些事,没有脱开身。”
“不妨事,不妨事。”寇伯海忍不住站了起来。
邵明渊走过去,从容点头:“舅父请坐,不知舅父今日过来何事?”
第265章 一样的字迹
寇伯海暗暗舒了口气,心却一直是提着的:“今天过来,是有些事要与侯爷和我那外甥乔墨讲。”
邵明渊侧头吩咐亲卫:“去请乔公子过来。”
“是。”
亲卫领命而去,邵明渊一时没有开口,寇伯海顿觉有些紧张。
冠军侯回京后第一次上门,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低调、谦逊的名门公子,半点压迫感都无,怎么这次一见,就让让人心里发毛呢?
“舅父喝茶。”邵明渊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微苦的茶水顺着喉咙淌下,让灼热的喉咙缓解几分。
对妻子的亲友,他当然会很尊重,可是当这些人去伤害妻子的至亲时,那他的尊重就无从谈起了。
在这些人面前,他可以是晚辈,也可以是冠军侯。
对于武将,文人本就有些怵头,当面对武将中的第一人时,那感觉就别提了。
寇伯海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身子,听到传来的脚步声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舅父。”乔墨走进来,对寇伯海行礼。
若是往常,寇伯海自是坐得住,可这个时候邵明渊给他的无形压力太大了,便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墨儿来了,快坐吧。”
乔墨依言坐下来,看着神情忐忑的舅舅,心中轻叹。
不论大舅母下毒是为了什么,他与外祖家的关系,终究是回不去了。
“墨儿,你身体还好吧?”
“多谢舅父关心,已经好了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寇伯海想提毛氏下毒的事,面对两个晚辈,那些话像是堵在了喉咙里,好半天不知道从何说起。
都是那个毒妇做的好事!
“侯爷,墨儿,你们可能不知道,你们的大舅母疯了。”沉默下去不是办法,寇伯海犹豫良久,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说完,脸上顿时火辣辣的难堪。
妻子毒害亲外甥,还成了疯婆子,这样的隐秘他本来是想瞒一辈子的,对人如何说得出口?偏偏父亲嘱咐他不要对冠军侯有所隐瞒。
“舅母怎么会疯了?”虽然早就知道毛氏的下场,乔墨却不好表现出来,遂顺着寇伯海的话问道。
寇伯海老脸通红,惭愧道:“墨儿,是舅父对不住你,你大舅母鬼迷心窍,竟然对你下毒!”
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容易说了。
寇伯海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讲过,深深叹了口气:“目前家里正在查毒药来源,不过进展不大。我今天过来,是有一样东西要你看一下,或许能从这上面找到突破口。”
乔墨与邵明渊对视一眼,而后面色平静道:“不知舅父要我看的是何物?”
寇伯海从怀中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白绫帕子,神情郑重递给乔墨:“墨儿,你瞧一瞧这帕子上的笔迹,可认得?”
乔墨接过白绫帕子,打开后只看了一眼,面色大变,失声道:“大妹?”
哪怕是家遭惨祸在人前依然冷静从容的乔大公子猛然站了起来,语气急切:“舅父,这白绫帕子是从何处得来?”
邵明渊诧异看了乔墨一眼,目光不由落在白绫帕子上,触及到帕子上的血字,便是一怔。
这字迹如此熟悉,他不久前才看到过,是妻子那封家书。
“墨儿,这帕子上的字迹你认出来了?”
乔墨紧紧捏着帕子,唇色苍白:“如何会不认得,这是我大妹昭昭的字迹啊!”
邵明渊心中一紧,深深看向乔墨。
白绫帕子是黎姑娘交给晨光的,上面的字迹为何会与亡妻的相同?
“果然没有认错!”寇伯海叹了口气,神情茫然,“你大舅母是被吓疯的,说下雨的那个晚上在窗外见到了女鬼,这条白绫帕子就是那个女鬼留下来的。”
“女鬼留下来的?”
“所以这事才蹊跷啊。你大舅母疯了后一直说昭昭来找她报仇了,可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偏偏这条帕子上的字迹确实是昭昭的。我们原先还想着是记差了,这才来找你确认一下。”
乔墨猛然看向邵明渊:“昭昭——”
吓疯大舅母的幕后之人他是知道的,就是黎姑娘啊。
邵明渊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二人视线相触,俱是惊疑不定。
“侯爷,墨儿——”寇伯海出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视。
乔墨回过神来,勉强笑笑:“抱歉,舅父,我一时失态了。”
“这也怪不得你,事情实在太离奇了,莫非这世上真有鬼魂存在?”
寇伯海问出这句话,厅内三人一时沉默下来。
“查找毒药来源的事,舅父是否需要明渊帮忙?”邵明渊打破了沉默。
“呃,不劳烦侯爷了,今天来就是想确定一下帕子上的笔迹。”寇伯海婉拒,对乔墨道,“墨儿,你舅母已然疯了,还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和外祖家疏远了,这几天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心里都很难受。”
“墨儿明白,请舅父转告外祖父和外祖母,让两位老人家不必往心里去。”
“那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寇伯海心中微松,转而对邵明渊道,“家中丑事让侯爷见笑了,还望侯爷能代为保密。”
“这个自然。”邵明渊心里乱糟糟的,胡乱应付着。
见寇伯海准备离开,乔墨忍不住道:“舅父,那条白绫帕子,可否给墨儿留下?”
寇伯海犹豫了一下。
邵明渊不动声色开口:“我或许可以从帕子质地等方面查一查来源,说不定就能解开女鬼谜团。”
寇伯海一听,便松了口:“那好,帕子就先留下吧,一旦有女鬼的消息,劳烦侯爷传个话。”
寇伯海离去后,乔墨握着白绫帕子看向邵明渊:“侯爷那日是说,女鬼是黎姑娘命您的属下假扮的吧?”
“嗯。”
“那么,这条白绫帕子呢?”
“我派人去请黎姑娘过来。”邵明渊沉默片刻,吐出这么一句话,而后对亲卫道,“去把黎姑娘今天开的药方拿来。”
乔昭接到邀请有些惊讶,问晨光:“邵将军病情又反复了?”
“没有啊,将军大人就是请您过去。”
“这样啊,那你告诉来送信的人,我今天还有事,明天再过去。”
一天跑三趟冠军侯府,实在有些过分了。
“三姑娘——”晨光一脸哀求。
“去吧。”乔昭无动于衷。
晨光一出院门就抽了自己一下。
叫你嘴贱,说什么大实话啊!
第266章 猜忌
晨光无奈,亲自跑了一趟冠军侯府。
“黎姑娘有事?”发现人没请来,邵明渊和乔墨一起盯着白绫帕子,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有什么事?”邵明渊问。
晨光被问得愣住。
姑娘家有什么事,他怎么知道!他只是车夫,不是丫鬟啊。
“黎姑娘出门了?”邵明渊再问。
“没出门。”
年轻的将军眉头锁起来:“没出门能有什么事?”
绣花?裁衣?总觉得黎姑娘不像这种人啊。
“大概,也许,是三姑娘觉得今天已经来了两次,不想再跑吧。”晨光猜测道。
谁让您每次脱衣服都不情不愿的,三姑娘肯定是生气了。
“再去请。”
“将军?”晨光傻了眼。
三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家不来,他怎么请啊?
邵明渊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就说我又吐血了。”
“这——”晨光有些犯难。
将军大人睁眼说瞎话不太好吧?
“快去。”邵明渊冷冷睃了他一眼。
晨光立刻身子一正:“卑职领命。”
乔昭正坐在树下吃杨梅。
新鲜的梅子酸甜爽口,指尖唇上俱都染上了淡紫色。
一听说邵明渊又吐血了,她顾不得收拾,急匆匆赶了过去。
一日之内吐血三次,那事情就严重了。
明明不应该啊,难道她叮嘱他喝的药,他没有喝?
“邵将军怎么样了?”快步走进屋子,乔昭一眼就看到了默立在窗前的乔墨。
乔墨转过身来,与乔昭视线交汇。
他久久望着乔昭,眸光晦涩,犹如深潭。
“乔大哥?”乔昭被乔墨看得有些不解,一偏头便看到了站起来的邵明渊。
乔昭更是意外,仔细打量了邵明渊一眼,道:“邵将军,你气色还好,怎么会再次吐血?”
“呃——”邵明渊张了张嘴。
坦白还是继续撒谎,这是个大问题。
“邵将军请把手腕伸出来。”
“其实这次请黎姑娘前来,是有些别的事。”一听要伸出手腕,某人立刻决定坦白。
乔昭视线落在邵明渊面上,盯了好一会儿,淡淡道:“这么说,邵将军并没有吐血?”
他居然会撒谎了,亏她还心急火燎赶过来!
邵明明目光蜻蜓点水般从少女唇角扫过,老老实实认错:“抱歉,实在是有急事找黎姑娘。”
黎姑娘是正吃着东西赶过来的吧?
吃的好像是梅子……
乔昭脸发黑。
有急事就可以利用医者对病人的关心了?
算了,她暂且不和他计较。
“邵将军究竟有何急事?”
邵明渊见乔昭不再追究,暗暗松了口气,不由看向乔墨。
乔墨走过来,把白绫帕子推到乔昭面前:“这是黎姑娘的东西吗?”
乔昭没有否认:“是。”
乔墨把帕子摊开,露出上面的血字,语气凝重:“那这字呢?”
“也是我写的。”乔昭知道这是无法否认的事,遂大大方方承认道。
乔墨眼神一紧,上前一步:“黎姑娘可否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不用了。”邵明渊开口。
乔墨看向他。
邵明渊把一张药方递给乔墨:“这是黎姑娘才开过的药方,舅兄可以看一下。”
乔墨盯着药方目不转睛,上面的墨迹仿佛还没有干彻底,能嗅到淡淡的墨香。
良久后,他把药方与白绫帕子并排而放,视线落在乔昭面上:“黎姑娘,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何你的字迹与我大妹的字迹如出一辙?”
乔昭抿了抿唇。
她和大哥感情虽好,其实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在大哥面前,她从来没打算遮掩什么,心底深处未尝没有期盼过大哥能像李爷爷那样从各种细节上对她产生怀疑,从而水到渠成相认。
可是,现在到了那个时候了吗?
乔昭忍不住瞥了邵明渊一眼,心中莫名紧张起来。
借尸还魂,虽然李爷爷能够相信,她却没信心大哥会相信,更没信心邵明渊会相信。
当然,邵明渊相不相信她才不在意,对大哥她不敢赌。
她与李爷爷没有任何利益牵扯,李爷爷也不是考虑这些的人。可是大哥不同,家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大哥不可能不多想。
“黎姑娘模仿我大妹的笔迹,不知有什么目的?”乔墨薄唇轻启,问出这句话。
大妹的死,是他心里一道伤,无论黎姑娘一开始给他留下的印象多么好,他都无法容忍有人借着大妹的名头谋求什么。
比如——
乔墨轻轻扫了冠军侯一眼。
比如冠军侯夫人的位置,比如那场大火掩盖的东西。
乔墨目光淡淡看着眼前的少女。
这是一个太聪明的女孩子,她凭着与大妹的相似之处,能轻而易举走近他,打破他的心房。
可是,这些相似之处只是巧合,还是人为呢?
一场大火,转眼间家破人亡,如今连外祖家都靠不住,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站在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究竟是她自己,还是某方势力培养出来的呢?
“目的?”尽管有预感兄长不会轻易接受借尸还魂的事实,可听到乔墨这么问,乔昭仿佛又体会到了那日站在燕城城墙上利箭穿心而过的痛。
她疼得呼吸一窒,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哭了?
乔墨傻眼了。
怎么就哭了,他准备了那么多问题,才问了一句话!
要是有哪方势力推出这样一个女孩子来,实在是太阴险狡诈了,这样一哭,还让人怎么问?
对着兄长哭无所谓,可旁边还站着邵明渊,乔姑娘就觉得有些丢脸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瞪了邵明渊一眼。
年轻的将军一脸无辜。
他什么都没有说!
面对哭泣的少女,两个大男人一时有些傻眼。
“呃,黎姑娘你别哭,我就是随口问问——”不知为何,明明心中怀疑眼前少女目的不纯,可看着她的泪眼,乔墨顿觉心口闷闷的。
乔昭一听,更是难受。
随口问问?大哥明明是在怀疑她,怎么会是随口问问?
今天第一次过来时,大哥对她态度就很冷淡,她早就察觉了。
乔姑娘委屈极了,抬手擦泪。
乔墨向邵明渊投去求救的眼神。
第267章 当局者迷
邵明渊硬着头皮开口:“黎姑娘——”
“嗯?”少女抬眸。
“我,我觉得有些头晕,你能帮我再看看吗?”话说出口,邵明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乔昭却恢复了平静:“好。”
她不再看乔墨,伸手替邵明渊把了脉,认真端详着他的脸色。
她的认真,让乔墨莫名有些内疚。
难道他真的想多了?
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与大妹如此相像的人?即便有,字迹也不可能一样,除非是刻意模仿过!
想到这里,乔墨刚刚软下来的目光又恢复了清冷。
无论如何,对黎姑娘他以后还是远远避开为好。
“邵将军失血过多,吃一些补气血的就好了。”乔昭问邵明渊,“什么东西补气血,邵将军应该知道吧?”
“知道。”
“不用我写药方了?”
居然还把药方拿出来给大哥当证物!
邵明渊尴尬笑笑。
“既然邵将军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邵明渊看了乔墨一眼,见他面容平静,心中一叹:“我送黎姑娘出去。”
他把人骗来,结果闹成这个样子,实在过意不去。
乔昭没吭声,抬脚往外走。
此时已是下午,暑气尚未完全褪去,天也是大亮的,光线晃得人有些刺眼。
“黎姑娘先等等。”邵明渊转身回去,不多时大步走出来,手中多了一柄轻巧薄透的竹伞,撑开递给乔昭,“日头还大,今天辛苦黎姑娘了。”
乔昭忽然就想起那日在雨中,还是眼前的人,用树叶编了一顶草帽替她遮雨。
他替她遮雨,亦替她遮阳,只可惜她不是乔昭了,兄长对她处处提防,相认遥遥无期。
乔昭紧紧握着竹伞,泪如雨下。
邵明渊手足无措:“黎姑娘——”
他就是递了一把伞,为什么又哭了?
“你别说话。”少女音色娇柔,鼻音重重。
“呃。”邵明渊老老实实闭嘴。
二人站在合欢树旁,粉白相间的合欢花被风一吹,飘飘荡荡拂过二人的衣摆。
不少亲卫悄悄探头张望,一个个打了鸡血般激动。
天啦,他们的将军大人终于铁树开花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很快就有将军夫人了?有了将军夫人替他们张罗着,他们这些老光棍也能很快娶上媳妇了?
“黎姑娘好像在哭呢,将军大人是不是把人家惹哭了啊?”
“别乱说,黎姑娘一定是感动的,将军大人还知道拿伞给黎姑娘遮阳呢,多体贴。”
这些隐在各处的亲卫议论声虽小,奈何邵明渊耳力太好,面对哭鼻子的少女无可奈何,对这些属下还是威慑力十足的。
他目光冷冷一扫,亲卫们顿时作鸟兽散。
“你对女孩子都这么好?”乔姑娘哭够了,泪眼望着面前身材高大的男子。
邵明渊错愕。
他没有啊。
他长这么大,就认识黎姑娘一个女孩子,就连自幼定亲的妻子还是在燕城城墙下第一次见到的。
这个样子就叫对女孩子好吗?年轻的将军不确定地想。
可在不上战场、不训练的时候,他对下属也这样的。
当然给下属们拿伞是没有的,那些家伙都皮糙肉厚,用不着。
见他沉默,乔昭心中蓦然一酸。
果然是这样,大哥对她的接近百般猜忌,而邵明渊趁她尸骨未寒,就开始勾搭小姑娘了!
“邵将军请留步吧。”乔昭沉着脸转身就走,走出数步回过身来,把竹伞往邵明渊手中一塞,掉头离去。
晨光恨铁不成钢咧咧嘴,赶忙跟上。
邵明渊看着手中的竹伞,一头雾水摇摇头,转身回屋。
“黎姑娘走了?”乔墨问。
“嗯。”
“她有没有跟侯爷说什么?”
听乔墨这么一问,邵明渊仔细想了一下。
好像就问了他一句是不是对女孩子都这么好。
可是这话告诉舅兄似乎不大合适。
邵明渊摇头:“没说什么话,黎姑娘又哭了。”
“呵呵。”乔墨轻笑一声,见邵明渊眼带疑惑,语气唏嘘道,“爱哭这一点,倒是和我大妹很不一样。”
印象里,大妹鲜少哭鼻子。
邵明渊沉吟片刻,问:“黎姑娘真的和……乔昭很像吗?”
乔墨深深看他一眼,点头:“很像,有的时候我甚至会产生她就是大妹的错觉。那时我只是感慨人有相似,可是今天看到黎姑娘的字才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算人有相似,也没有连字迹都一样的。这只能说明,黎姑娘在刻意模仿!”
“刻意模仿?”不知为何,邵明渊眼前就晃过少女那双含泪的眸子。
许是被泪水洗过,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清澈明亮。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是心机深沉之辈吗?
在北地接触的敌军奸细不在少数,邵明渊懂得人不能看表面的道理,但他的直觉往往是很准的。
黎姑娘不像是舅兄想的那种人。
“黎姑娘还小,如何能刻意模仿没有接触过的人呢?”
乔墨苦涩笑笑:“所以事情才更不简单。”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看到与大妹一模一样的笔迹给他敲响了警钟,黎姑娘会凭着与大妹的相似之处一步一步走进他的生活,那样的话,他死死守住的那些东西,焉知会不会被有心人得去呢?
“舅兄或许想多了。”邵明渊劝道。
乔墨看着邵明渊,意味深长道:“也许是侯爷想少了。”
冠军侯对黎姑娘动心了吗?在他大妹过世还不到一年的时候。
想到这一点,乔墨心情更糟。
明明察觉那个女孩子别有用心,为何他想到那个女孩子哭泣的模样,心里会难受呢?
所以说,他一定是被蛊惑了!
乔墨暗暗说服自己,反正是不能心软的。
对,坚决不能心软。
死去的就是死去了,活着的人再像,也不是他妹妹。
邵明渊心思通透,乔墨这么一说,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意味,神色郑重道:“确实是舅兄想多了,明渊曾经说过的话,不会变。”
乔墨看着邵明渊,心中叹气。
说过的话不会变,并不代表不会动心啊,这个傻小子!
第268章 我来给你熬药
回去的路上,乔昭已经神情平静,全然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晨光悄悄告诉冰绿:“三姑娘心情有些不好,你多劝着点儿。”
“为啥呀?你们将军欺负我们姑娘了?”
“怎么可能。”晨光断然否定,心道,你们姑娘不欺负我们将军就不错了,都把我家将军看光了,将军大人愣是一声没敢吭。
“肯定是你家将军欺负我们姑娘了。哼,我家姑娘才不爱哭呢。”冰绿狠狠剜了晨光一眼,扶着乔昭下了马车。
这个时候,西府的大厨房已经开始准备晚饭,走在院子里能看到袅袅炊烟飘散着饭菜香味,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乔昭立在青石路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姑娘,饿了吧?”冰绿问。
乔昭笑笑:“是呀,饿了,去太太那里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何氏一见乔昭进来,有些意外,而后满心欢喜:“昭昭来了,快到娘这里来坐。”
乔昭意外发现黎光文也在,给二人见了礼。
黎光文颇有些狼狈站起来:“昭昭吃饭了没?”
乔昭被问得无语,这个时候大厨房才开始准备,她去哪里吃晚饭?
目光落在黎光文泛红的耳朵上,乔昭眨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老爹这是害羞了。
黎光文确实是害羞了,这么多年与何氏相敬如冰,乍然被女儿撞见与何氏一起坐等晚饭,总有种很尴尬的感觉。
“哦,吃过了。”意识到打扰到了父母二人难得的独处时间,乔昭很识趣接口,便要告辞。
何氏一把拉住她,嗔道:“在哪里吃过了?娘瞧着你小肚子还是平的呢,定然没有在外面吃过。乖女坐下,今晚和爹娘一起吃。”
乔昭心一热,挽着何氏手臂道:“娘,我想吃红烧狮子头。”
她其实早就不可能是纯粹的乔昭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好,那咱们就吃红烧狮子头。”何氏亲昵捏了捏乔昭脸蛋,扬声道,“方妈妈,去做一道红烧狮子头来,三姑娘想吃。”
“红烧狮子头要准备很久,会赶不上晚饭的。”黎光文不识趣提醒道。
妻女齐齐看过来。
黎光文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发。
看他做什么?他又没说错啊。
何氏白了他一眼:“老爷真是的,闺女想吃红烧狮子头,那今天就肯定能吃上,大不了当宵夜好了。”
“可是红烧狮子头太油腻,不好消化,当宵夜会对胃口不好——”
何氏:“……”这肯定不是她喜欢了十几年的夫君!
乔昭:“……”母亲居然能一直爱着这样的父亲大人?
不知为何,看着黎光文与何氏大眼瞪小眼的样子,乔昭郁闷的心情陡然消散了几分。
“要不然我去买吧,百味斋的红烧狮子头味道不错呢。”黎光文抬脚便走。
乔昭忙把他拦下:“父亲,其实吃什么都是一样的,能和父亲、母亲一起用饭,我就觉得开心了。”
“看昭昭多会说话。”何氏忙拉着黎光文坐下。
嗯,其实难得与老爷相处,老爷要出门她还是有点舍不得的,还是闺女贴心啊。
黎光文慌忙甩开何氏的手,飞快瞥了乔昭一眼,斥道:“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乔昭抿唇笑了。
到了用饭的时候,红烧狮子头到底是没有及时端上来,一家三口也不介意,其乐融融吃饭。
何氏没有养成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不时给黎光文与乔昭夹菜闲聊。
黎光文忍无可忍道:“你这样会——”
何氏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会影响消化嘛,可是难得与女儿一起吃饭,影响消化怕啥?”
看着认认真真吃饭的小女儿,黎光文抬手摸了摸鼻子。
媳妇说的居然挺有道理。
人都是会被气氛感染的,黎光文忍不住加入了聊天的队伍:“嗯,你东府的大伯父回来了。”
乔昭筷子上夹着的虾丸直接掉了回去。
“就说吃饭不能说话!”黎光文懊恼道。
乔昭把虾丸夹回碗中,不动声色笑笑:“虾丸太滑了。父亲说东府的大伯父回来了?他不是去南方了吗?”
身为刑部侍郎的东府大伯父黎光砚被天子封了钦差前去嘉丰查乔家大火一案,这位大伯父今天回来了?
那么查案结果如何呢?
她家那场大火,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些日子黎光文早就被小女儿培养出了爱讲故事的天赋,闻言立刻道:“才回来的,没有进家门直接去衙门整理案卷去了。”
乔昭有些失望。
这么说,事情结果如何父亲也不得而知了。
她顿时没有了食欲,不过在父母面前还能沉得住气,不动声色把一顿饭吃完,回到屋子里一阵反胃,全吐了出来。
冰绿慌了神:“姑娘怎么了?”
“没事。”乔昭接过阿珠默默递过来的蜜水漱了口,胃里舒服了些,“你们下去吧,我要歇了。”
一夜无眠。
乔昭早早就起身,穿戴妥当,熬到时间差不多,赶去了冠军侯府。
想要知道东府大伯父带回来的情况,邵明渊的消息绝对会比寻常人灵通得多,更何况大哥也住在冠军侯府,依照她的推测,大火的事无论结果如何,朝廷里今天都很可能把大哥叫去的。
“黎姑娘早。”邵明渊目光落在少女眼下阴影上。
黎姑娘昨夜没睡好?
他还以为昨天她那样伤心,今天不会过来了。
“邵将军早。”
气氛冷下来。
邵明渊轻咳一声问:“那开始施针吗?”
站在墙角的晨光暗暗松了口气。
将军大人进步了,已经知道主动脱衣服了!
“昨天施了两次针,今天不用再施针了。”
邵明渊扬了杨眉。
那黎姑娘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来接着哭的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年轻的将军陡然紧张起来。
女孩子哭起来真的太让人无所适从了!
“邵将军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没吃我开的药?”
“吃了。”唯恐把眼前的少女惹哭了,年轻的将军忙点头。
少女秀气的眉拧了起来:“那就是药没熬好,我今天过来给邵将军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