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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韶光慢txt下载     韶光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章 迎头还击

    凤落梧桐梧落凤,龙潜溪洞溪潜龙。

    诚如乔昭所说,这一联确实比别的更合适。

    乔姑娘声音淡淡,一口气甩出七八个下联,早已经把众女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她们终于回神,大部分人虽碍着兰香浓的面子没有说什么,内心却震撼不已。

    龙潜溪洞溪潜龙,兰香浓暗讽黎姑娘的父亲没有真才实学,教养不出有才气的女儿,黎三姑娘这个下联,何尝不是给了最硬气的回应?

    翰林院修撰在世人眼里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焉知是不是龙潜溪洞,以后终有一日会翱翔于天际呢?

    妙就妙在黎三姑娘不是唇枪舌剑与兰惜浓理论,而是借着下联反驳了兰惜浓暗讽其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说辞,比起空打嘴仗的能耐,这份急智与才华让这些自诩靠才华吃饭的姑娘们不得不暗暗钦佩起来。

    清脆的掌声响起,众女闻声望去,就见许惊鸿轻轻击了几掌,淡淡道:“黎三姑娘好才华。”

    首辅兰山是压在文武百官心上的一块巨石,朝廷局势延及宅院,这些姑娘自然对兰惜浓有所顾忌,但再怎么顾忌这毕竟只是小姑娘们的聚会,真的有了矛盾,堂堂首辅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因为谁抢了孙女的珠花就撸起袖子把人家父兄干倒,所以不同的声音还是有的。

    在场的姑娘中,次辅许明达的孙女许惊鸿,锦鳞卫指挥使江堂的独女江诗冉,至少这二人是不看兰惜浓脸色说话的。

    其实次辅许明达一直以来在首辅兰山面前都老老实实的,鲜少有反对声音,许惊鸿这姑娘纯粹是性子冷,不屑于玩上谄下陷那一套,倒也不是因为其祖父能与兰首辅势均力敌了。

    要真正说起来,在场众女中,只有江诗冉的父亲锦鳞卫指挥使江堂,那是连首辅兰山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如果说兰山是得了圣眷的弄臣,江堂则是明康帝最信任之人。

    随着许惊鸿的掌声,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打破了静默的气氛。

    到底只是姑娘们的聚会,父兄们的争斗难以磨去其天性,不少姑娘都跟着鼓起掌来。

    朱颜更是轻轻拍了乔昭一下,叹道:“我一直想见一见黎三姑娘的字,没想到黎三姑娘对起对子来更让人惊讶。”

    寇梓墨深深看了乔昭一眼,目露异色。

    回文联并不好对,能对出一个、两个已是难得,可这位黎三姑娘却一口气对出七八个来,可真是让人吃惊。

    几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曾有幸听姑母家的大表姐这般对过对子,当时听着,真的是热血沸腾,心情激荡。

    只可惜,大表姐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寇梓墨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由又多看了乔昭一眼。

    兰惜浓紧紧盯着乔昭,就在众女以为她可能会再次为难黎家姐妹时,她却轻笑起来:“黎三姑娘果然是好才华,看来一直在藏拙了,应该早让你来馥山社的。”

    她转眸,轻笑:“你这当妹妹的,可比姐姐有真才实学多了。”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经过杜飞雪那一闹,在场众女都知道这位黎大姑娘自幼没了生母,黎三姑娘的母亲是续弦,那么,是不是黎三姑娘享受了黎大姑娘没有的资源,才会比同父的长姐强出这许多来呢?

    听了兰惜浓的话,黎皎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才修剪过的粉嫩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刺痛依然不及心中的屈辱。

    当场对对子不比其他,这份急才是做不了假的,原来黎三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专等着给她难堪呢!

    她以前暗笑继母流水般给黎三请先生开小灶,认为是白糟蹋银子,原来她才是傻的那一个。

    乔昭站在黎皎身边,笑笑:“兰姑娘谬赞了,只不过是人各有所长而已,我大姐的女红出类拔萃,就是我远远不能及的。”

    嗯,在场这些人,估计是个人的女红都是她远远不能及的,所以乔姑娘可没有妄语。

    兰惜浓扬眉,轻飘飘问道:“这么说,黎三姑娘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了?”

    乔昭牵了牵唇角。

    这位兰姑娘可要比黎皎、杜飞雪那样的女孩子难缠多了,一个个古人道理压下来,总是能把人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若说不认同,那就是对古人不敬;若说认同,在场众女面上虽不会说什么,却把这些人都给得罪了。

    要知道能进馥山社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因才自傲呢。

    她们从骨子里便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类的话嗤之以鼻,最看不起的就是大字不识的妇人。

    众女都在等着乔昭回答,乔昭笑笑,丝毫不把兰惜浓的刁难放在心上,淡淡道:“其实这句话还有上联:男子有德便是才。兰姑娘如何理解这句话呢?”

    此话一出,众女心中一惊,既吃惊乔昭的急智,又吃惊她的大胆。

    男子有德便是才。世人谁不知道,兰惜浓的祖父兰山,那可是才华仅逊于已故大儒乔先生的人,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是被忠臣良将们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痛骂的大奸臣。

    乔昭在此时问出这句话来,很轻易就让人联想到兰首辅身上去,兰惜浓若是慷慨激昂分析一通,哪怕分析得再精妙,在众女心中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偏偏兰惜浓还不能因此指责人家,因为这句话一开始就是她自己抛出来的,只不过话说了一半而已。

    有那父兄与首辅兰山站在对立面上的姑娘就在心中暗暗赞了乔昭一声。

    一直面无表情的欧阳微雨黑湛湛的眸子闪了闪,深深看乔昭一眼。

    正如众女料想的那般,兰惜浓虽然铁青着脸,却没有发作,冷冷道:“黎三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杜姑娘,活动继续吧,该到她们那一队出题了吧?”

    “哦。”杜飞雪这才反应过来,压下心中对乔昭的震惊,问许惊鸿,“许姑娘,这上联由你来出可好?”

    许惊鸿神色淡淡:“其实我不擅此道,不如这样,此联就由黎三姑娘来出吧。”

第165章 毒茶

    许惊鸿说完,看向自己这队的姑娘们,问道:“大家觉得呢?”

    众女纷纷道:“好极!”

    她们不约而同看向乔昭,乔昭坦言道:“这样似乎越俎代庖了,我并不是你们的队员。”

    若不是因为兰惜浓辱及父亲,她没想过出这个风头的。而今风头也出了,气也出了,她又不是混才女名声来的,想法子与寇梓墨拉近关系才是正事。

    “哎呀,黎三姑娘,我们许副社长都这么说了,你就莫要推脱了,说不定你还能出个绝对,难一难她们呢。”

    “是呀,黎三姑娘出个有难度的,才有意思。”

    兰惜浓挑了挑眉,略带不耐地道:“黎三姑娘,不过是一场游戏,又不是输不起,你这样婆婆妈妈可没趣。怎么,莫非是瞧不起我们,怕你出个对子我们没人能对上,会为难你?”

    她牵了牵嘴角,神情傲然:“你放心吧,馥山社成立的宗旨就是让姐妹们互相切磋,共同进步,这点容人之量无论是我兰惜浓还是其他人都是有的,断不会因为才学上的长短而为难你。”

    这个死丫头,刚刚啪啪打她的脸不是打得挺结实吗?那样她都没说什么,现在玩什么欲擒故纵啊?

    兰惜浓话都说到这份上,又有不少贵女纷纷附和,乔昭再推脱就不大好看了,她本是个洒脱的人,略一琢磨便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出一个顶针联。”

    所谓顶针联,便是用联语中前一句的末字作为后一句的起字,要求句子首尾相连,环环相扣,是颇有难度的。

    此话一出,众女就是一怔。

    兰惜浓刚刚出了回文联,现在黎三姑娘又要出顶针联,今天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有难度,真是精彩又刺激,要赶上馥山社首次开社的盛况了。

    只可惜,社长见不到了。

    不少女孩子心中蓦地闪过这个念头,忙又压了下去。

    “大家听好。”乔昭清了清喉咙,声音甜糯,气质却偏了清冷,让这个十三岁的少女格外引人瞩目。

    她吐字清晰,缓缓道:“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此联一出,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姑娘是来砸场子的吧?这样的上联几乎可以算是绝对了,这让她们怎么对?

    这个时候两队的姑娘也不分是敌是友了,都绞尽脑汁琢磨起来。

    乔姑娘悄悄弯了弯唇角。

    世界总算是清净了,她要找梓墨表妹套近乎去。

    寇梓墨既然喜欢对对子,这些人若都对不出的话,说不定就要找机会问她的,一二来去,慢慢也就混熟了。

    所以说,只要能来,机会总是千方百计创造出来的,说不定还会出现更好的机会呢。

    乔昭这上联难度太高,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冥思苦想起来,一时间长亭内静静的,只闻蝉鸣雀语声。

    不,平日里那恼人午憩的蝉鸣声此刻都入不了姑娘们的耳里了,有的下意识咬着唇,有的轻轻扯着帕子,还有的死死攥着茶杯,来来回回摩挲着。

    满亭子的姑娘们,反而只剩了乔昭一个局外人。

    哦,应该还有一人一直冷眼旁观,与这轻松又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说紧张,是因为好胜心与虚荣心一起,在场的贵女们都想对出下联来;说轻松,自是因为再怎么激烈紧张,不过是姑娘们打发时间展示自己的游戏罢了,无关生计,无关生死,又能如何紧张呢?

    只有一个人,是不同的。

    乔昭垂眸,眼尾余光去寻觅欧阳微雨的身影,这么一扫却吃了一惊:欧阳微雨竟没在原处了!

    乔昭忙环顾一圈,心中不由一沉:果不其然,欧阳微雨不知何时站到兰惜浓身后去了。

    所有贵女注意力都放在了想下联上,乔昭悄悄走到欧阳微雨身边时,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乔昭由此越发笃定,欧阳微雨若想对兰惜浓做什么,此时无疑是最佳时机、

    她站在欧阳微雨身后,欧阳微雨或许是太过于专注将要做的事,竟也没注意到乔昭的靠近。

    时间对于沉浸在想下联的姑娘们来说过得飞快,对于乔昭来说却慢极了,她眼珠不错一下,冷眼盯着欧阳微雨的一举一动。

    欧阳微雨显然是紧张的,身体紧绷,面无表情,脸色却隐隐发白,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亦无心擦拭。

    乔昭默默看着,终于看到欧阳微雨从衣袖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夹在指尖快速一抖,白色的粉末落入了放在欧阳微雨身侧的茶盏中。

    乔昭眼神猛然一缩。

    欧阳微雨做完了这件事,汗已经湿透了后背,迅速左右看看,见无人察觉,悄悄松了口气,正要往后一退,忽然就见一只素手伸到她面前,紧接着,把兰惜浓身侧的茶盏拿了起来。

    那只手纤细柔美,没有一点瑕疵,当得起冰肌玉肤,可落在欧阳微雨的眼中,却好似见了恶鬼一般。

    她猛然回头看过去,就见刚刚还出尽了风头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中拿着那杯要命的茶面色平静转了身,往亭子外走去。

    欧阳微雨脸色大变,抬脚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园子里。

    日头不知何时爬到了头顶,一走出阴凉的长亭热浪就扑面而来。

    欧阳微雨却觉得浑身都是冷的,走在平坦的路面上好似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仿佛所有力气都随着那只手的出现而被抽空了。

    乔昭在海棠树下停下来,回过身,看着欧阳微雨。

    “黎三姑娘,你把茶杯给我!”

    乔昭晃了晃茶杯里的水,举起来问:“欧阳姑娘,这里面是什么?”

    欧阳微雨眼中闪过慌乱,飞快道:“茶水啊,黎三姑娘,你拿这个干什么?”

    “我有些渴了。”

    欧阳微雨脸色一变:“这不是你的茶杯吧,怎么胡乱拿别人的?”

    乔昭笑笑:“侍女们新换上来的茶水,反正又没人喝过。”

    她说着以袖挡口,举起茶杯往唇边凑去。

    “别喝!”欧阳微雨扑上去,劈手把乔昭手中茶杯打落。

第166章 多管闲事

    茶水洒在地上,泛起一股白烟。

    乔昭看着欧阳微雨,吐出两个字:“砒霜?”

    欧阳微雨勃然变色:“你——”

    乔昭低头捡起茶杯,扬手扔进了不远处的人工湖里。

    落水的声音惊醒了打盹的水鸟,忙展开双翅飞走了,掉下的几根羽毛飘飘荡荡在湖面划开一串串涟漪。

    “欧阳姑娘,这茶水,是给兰姑娘准备的吧?”

    “你看到了?”被乔昭毁灭了下毒的证据,欧阳微雨没有生出感激之情,反而神情冰冷,“黎三姑娘,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乔昭眨了眨眼睛。

    欧阳微雨上前一步质问:“莫非你见兰惜浓是兰山的孙女,兰松泉的女儿,就想讨她欢心?”

    见乔昭不语,欧阳微雨更是激动,咬唇道:“你知不知道她的祖父与父亲做了多少恶事?兰山残害忠良贪赃枉法毫不手软,兰松泉更是阴险狡诈,我父亲曾说过,兰山陷害忠良的那些馊主意,几乎都是兰松泉出的!我今天要毒死兰惜浓,你为何要从中阻挠?”

    “大概,多管闲事是学了我父亲吧。”乔昭丝毫不在意欧阳微雨的激动,淡淡道。

    欧阳微雨一窒,咄咄逼人的气势忽然泄了下去。

    黎三姑娘的父亲为了让她父亲留一点体面与锦鳞卫据理力争,落在旁人眼里,何尝不是多管闲事呢?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今天决定毒死兰惜浓,早就存了必死之心,黎三姑娘把毒茶拿走其实是救了她,而后用这句话回她,她真的无言以对。

    欧阳微雨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把泪意逼回去。

    她不能哭,早在父亲被锦鳞卫抓走那一天,她就已经哭够了。

    “黎三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今天这事我希望你不要掺合进来。我已经下了决心,今天一定不会让兰惜浓活着回去,你若是再阻拦,就是助纣为虐!”

    乔昭依然面色平静,冲欧阳微雨笑笑:“欧阳姑娘,其实我不大明白,想请教一下。”

    “你说。”对待乔昭,欧阳微雨的心理很微妙。

    因为黎光文对她父亲的援手,还有刚刚乔昭惊才绝艳的表现,以及拿走毒茶的行为,欧阳微雨潜意识中就对乔昭多了一丝信任,这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欧阳姑娘刚刚说了首辅兰山与其子兰松泉的种种恶事,可这些与兰惜浓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兰惜浓若不是首辅的孙女,凭什么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她享受了祖、父辈带来的风光,就不该承受祖、父辈带来的代价吗?原来黎三姑娘是这样的烂好心!”

    “并不是烂好心的问题,我就是觉得欧阳姑娘重点错了。即便你今日毒死兰惜浓,于令尊的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欧阳微雨被问得一怔,咬着唇道:“至少也让兰山父子体会一下什么是丧亲之痛!”

    乔昭轻笑出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

    乔姑娘懒洋洋靠着海棠树,淡淡道:“我听闻首辅兰山与夫人伉俪情深,没有姬妾,只生了兰松泉一子。而兰松泉却与其父大相径庭,姬妾无数,子女众多。兰惜浓虽然是唯一的嫡女,对兰松泉来说,恐怕真没有欧阳姑娘想的那么重要,最起码,与令尊在你心中的地位是远不能比的。欧阳姑娘是聪明人,想一想,这样的买卖划不划算?”

    欧阳微雨彻底怔住了。

    “更何况,令尊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欧阳姑娘对兰惜浓下手,焉知兰首辅父子不会以此为借口,对令尊进一步下狠手呢?”

    欧阳微雨浑身一震。

    乔昭目光投向长亭,眸光深深:“欧阳姑娘说我多管闲事,这话说的不错,我确实不忍看到一个青春正艾的女孩子就这样丢了性命,那个人不只是兰惜浓,更是欧阳姑娘你!”

    她死过,又活过来,才更知道生命的宝贵。

    人不是不可以死,但至少要有价值,欧阳微雨即便毒杀了兰惜浓,又有什么意义呢?

    兰山父子顶多感伤一下,转头该陷害忠良的接着陷害忠良,该出馊主意的继续出馊主意,为此付出代价的,只有两个女孩子的性命,外加一群女孩子的麻烦。

    “那,那要是他们害死了我父亲呢?我宁愿死,也无法容忍害我父亲的人依然逍遥自在!”欧阳微雨喃喃道。

    她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毒杀兰惜浓,听了乔昭一番话,忽然茫然起来。

    她以命换命,真如黎三姑娘所说,没有一点意义吗?

    乔昭深深看了欧阳微雨一眼,叹道:“如果连死都不怕,那更要好好的活着,想好到底该如何做才有价值,而不是头脑一热,把性命搭在这满团锦绣的园子里。”

    欧阳微雨沉默了。

    “每个人要做的事,旁人劝住一时,却劝不住一世,欧阳姑娘仔细想想吧,我先回了。”

    乔昭撂下这句花,抬脚向长亭走去,走出数步后回眸:“对了,稍后要考教我的那位江姑娘,欧阳姑娘熟悉么?”

    欧阳微雨一愣,再回神,那管闲事的少女已经飘然走远了。

    乔昭才走到长亭里,杜飞雪就皱着眉道:“黎三姑娘,你去哪了啊?刚刚没找到你人,我还喊人去寻你了。”

    “去了一趟净房,然后随意走了走。”

    “哦,那怎么不说一声呀?”杜飞雪抱怨道。

    乔昭一本正经问:“去净房也要报告吗?”

    “你——”杜飞雪被噎得尴尬不已。

    兰惜浓出声打断:“行了,黎三姑娘,你既然回来了,就把下联说出来吧。”

    “嗯?”

    杜飞雪咳嗽一声道:“是这样的,两队都没想出下联来,算是打平了,就等着你说出下联呢。”

    见众女都眼巴巴看过来,乔昭开口道:“这对子,我是有一个下联,但算不上好——”

    “啰嗦,让你说你就说好了。”兰惜浓冷冷道。

    乔姑娘抽抽嘴角,心想:这姑娘真是遭人恨啊,再这样她可就放欧阳姑娘过来了。

    “上联是: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乔昭目光缓缓扫过众女,最后落在杜飞雪面上,字字清晰,“我对的下联是:求人难,难求人,人人逢难求人难。”

第167章 暗讽

    “好联!”寇梓墨直接站了起来,见众人纷纷看来,羞红了脸重新坐下去。

    “确实是好联!”许惊鸿轻轻拍着手。

    兰惜浓忽地笑了,问杜飞雪:“杜姑娘觉得这下联怎么样?”

    杜飞雪没有反应过来乔昭看着她说的深意,虽不想给乔昭锦上添花,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颠倒黑白,遂干笑着道:“黎三姑娘出的对子确实精妙无双。”

    “是呀,关键是对得好。求人难,难求人,人人逢难求人难。”兰惜浓缓缓重复着下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回到杜飞雪面上,似笑非笑道,“杜姑娘说是不?”

    她兰惜浓最看不起的就是杜飞雪这样的人,她刚刚难为黎家姐妹是一回事,可杜飞雪身为这次聚会的主人,又是黎大姑娘的表妹,面对表姐难堪居然袖手旁观,就让人鄙视了。

    在场众女皆是蕙质兰心之人,经兰惜浓这么一提醒,俱是反应过来,投向杜飞雪的目光便带了鄙夷。

    杜飞雪当然也反应过来了,一张脸通红,猛然看向乔昭,想要找她质问,可这种场合质问出来无疑更丢脸,暗暗咬碎了银牙才把这口憋屈气给忍下了。

    众女不自觉看向乔昭,见她面色平静,神色淡淡,心中俱是一震。

    这位黎三姑娘委实是惊才绝艳,刚刚如此漂亮的化解了兰惜浓的刁难,而后又借着出对子的机会把杜飞雪给埋汰了。

    最令人叫绝的是,黎三姑娘没有拿杜飞雪在大门口拦着不让她进说事儿,而是暗讽杜飞雪面对嫡亲的表姐被人羞辱而袖手旁观,这样的回击真是漂亮得让人无话可说,且是借着对对子这般雅事,就更是让人只剩佩服了。

    许惊鸿目光微闪,不着痕迹扫向异常沉默的黎皎,难得生了几分好奇。

    都是文臣圈子里的姑娘,她与黎家姐妹虽不熟络,却也是有些印象的,不过那印象就有些意思了:一提起黎大姑娘,脑海中自然而然想到这是个自幼失母处境艰难的善良女孩儿,而提到黎三姑娘,却立刻生出逢高踩低、粗俗无礼的印象来。

    许惊鸿勾了勾唇角。

    以黎三姑娘这般才华与手段,居然会传出这样的名声,呃,想必是见黎大姑娘自幼失母让着姐姐吧?不然她真的想不出别的合理解释了。

    许惊鸿斜睨了已经成为众人焦点的乔昭一眼,垂眸微笑。

    这位黎三姑娘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乔昭被人强拉着坐下,对对子的活动继续下去,长亭里又热闹起来。

    不知何时悄然返回长亭的欧阳微雨站在角落里,心中一遍一遍回味着乔昭的下联:求人难,难求人,人人逢难求人难。

    这下联,说的何尝不是她目前的处境!

    她也曾是这些贵女中的一员,吟诗作对,抚琴吹箫,日子过得多么快活,最大的烦恼无非是今天多吃了辣明天额上冒出了痘痘。

    可不过是朝夕间,她的生活就天翻地覆,往常与她家常来往的亲朋好友全都不见了踪影,家人想尽办法都摸不到锦鳞卫的门槛,连父亲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她最终想到的,不过是与兰惜浓同归于尽,让奸臣兰山父子痛一痛罢了。

    可黎三姑娘却告诉她,哪怕她搭上自己性命这么做了,其实对人家来说,只不过是无关痛痒而已。

    她真是不甘啊!

    欧阳微雨痴痴望着乔昭,心想:她要是有黎三姑娘这般聪明就好了,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想到这里,欧阳微雨心中一动。

    对了,黎三姑娘临走时提醒她,是否与江诗冉熟悉——

    欧阳微雨目光不自觉移向江诗冉。

    江诗冉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雀纹织锦裙,并没有参与对对子的活动,而是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托着腮望着远处,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江诗冉是锦鳞卫指挥使江堂的独生女儿,听说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锦鳞卫头子对这个女儿千娇百宠,要月亮不敢摘星星的,所以江诗冉才有可与公主媲美的地位。

    欧阳微雨暗暗握紧了拳。

    她要找机会求一求江诗冉!

    黎三姑娘提醒的对,与其白白搭上性命反而把家人推向更危险的境地,还不如豁出脸面求一求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说不定还能打听到父亲的情况。

    欧阳微雨这样想着,忽然有一只手覆上她的手。

    “微雨,在想什么?”原来是寇梓墨不知何时从活动中退了出来,来到她身边。

    欧阳微雨回过神来,看着好友,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头一个真切的笑,轻声道:“没想什么,就是觉得黎三姑娘不但聪慧,面对身份远高于她之人对家人的侮辱还能不卑不亢还击,是个值得结交的。梓墨姐,我父亲犯了事,以后我家很难在京城立足,以后我们想见面恐怕就难了,你以后尽量和黎三姑娘交好吧,跟这样的人交好不会吃亏的。”

    寇梓墨紧了紧欧阳微雨的手:“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我现在就是担心你——”

    “我没事,我想明白了。”欧阳微雨目光追随着江诗冉,忽见江诗冉站了起来,走向众女那里。

    “你们可分出胜负了没?”江诗冉不耐烦问。

    她最烦什么吟诗作对了,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怎么了?”兰惜浓挑眉问道。

    江诗冉把玩着系在腰间的玉佩,笑盈盈道:“我已经想出了考教黎三姑娘的题目,你们这里迟迟不结束,我等得好无聊。”

    听了这话,不少人心中很是不快。

    明明很有意思的事竟然说无聊,可见这是个粗俗的,也就是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大家不敢得罪罢了。

    “结束了,江姑娘你来吧。”兰惜浓挥着扇子淡淡道。

    有了乔昭珠玉在前的表现,后面是挺没意思的,比起继续对对子,她更期待看江诗冉如何折腾人。

    杜飞雪顿时忘了先前的难堪,嘴角轻扬:“江姑娘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她特意把五彩签筒里的签全换成写着“江”字的,就是等这一刻呢。

第168章 怕

    江诗冉背景强硬,刁钻古怪,以往新入社的成员被她弄哭的可不是一两个了。

    她准备的五彩签筒本来是打算行酒令时捉弄人的,没想到用在了黎三这个新入社的成员身上,可见老天都看不过去黎三的嚣张,给她机会收拾黎三一下。

    就是不知道江姑娘会出什么题目了。

    杜飞雪无比期待起来。

    “杜姑娘,贵府有演武场吧?”江诗冉问。

    杜飞雪一怔,随即点头:“有的。”

    固昌伯府是军功起家,传到现在虽早已没有子弟再上战场,演武场却一直留着的。她骑术精湛,可少不了家中演武场的功劳。

    “有就好。”江诗冉目光落在乔昭身上,唇畔含笑道,“刚刚呢,我见识到了黎三姑娘的急才,还听闻过黎三姑娘的字是顶顶好的,这些我都不懂,自然也考教不了黎三姑娘。所以呢,我今天要考黎三姑娘的题目便是——”

    她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勇气。”

    勇气?

    这个题目可真是新鲜,江姑娘会如何考教黎三姑娘的勇气呢?

    众女面面相觑,好奇心大起。

    “杜姑娘请带路吧,咱们到了演武场再说。”

    杜飞雪犹豫了一下。

    这花园因为要招待姑娘们早早就清场了,只留了少数端茶倒水的丫鬟,今天别说乱七八糟的人,就连打理花园的婆子们都不许进来碍姑娘们的眼。哥哥他们知道这边是馥山社的活动,自然也会避嫌,可演武场那边她却没有安排。

    “怎么了,杜姑娘?”江诗冉见杜飞雪站着不动,不悦拧了眉。

    “哦,请姐妹们随我走。”杜飞雪心一横,抬脚领着众女往演武场走去。

    这个时候,按理说大哥他们不会去演武场的。

    其实就算是撞上也无妨,如今又不是以前那般对女子严苛,意外遇到陌生男子再避开就是了。她就是不愿意让这么多人见到朱表哥……

    可刚刚她已经丢了脸面,这个时候再拒绝,以后在这些人中就尴尬了。

    演武场离着花园不算太远,杜飞雪心中转着这些念头,遥遥望见演武场上空无一人,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她就说这个时候大哥他们不可能来这里的。

    演武场边上是一排架子,挂着各式兵器。

    江诗冉绕着看了一圈,在场中站定,笑盈盈道:“我呢,学不来文绉绉那一套,想要考教勇气,那就得来真的。”

    她说完,看向乔昭:“黎三姑娘,你敢不敢?”

    乔昭面无波澜:“愿闻其详。”

    “黎三姑娘倒是爽快!”江诗冉伸手从武器架上取下一张弓,试拉了几下,扬手道,“黎三姑娘在头顶、肩头放上仙桃,让我试试准头,可敢?”

    此话一出,众女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有沉不住气的当场便惊呼出声。

    江诗冉眼波一转,笑道:“放心,咱们可以用钝头箭。”

    众女听得胆战心惊。

    钝头箭也不行啊,这么快的速度飞过去,要是射到了眼睛——

    这样一想,众女顿觉头皮发毛,胆子小的直接吓出冷汗来。

    “黎三姑娘,敢不敢试试?”江诗冉笑吟吟问,一副笃定了乔昭会认怂的神情。

    面对着首辅兰山的孙女兰惜浓的刁难,乔昭一直波澜不惊,可这个时候她的面色却变了。

    要说她胆小吗?并不。

    但凡江诗冉换了任意一项活动,都不会让她犹豫退缩,可当箭靶子却不同。

    那一箭穿心的痛,这世上还有谁如她一般,体验过又活着呢?

    从前的她不善骑术,拳脚功夫亦不成,唯独射箭能拿得出手,可自从重生以来,再见到弓箭就下意识浑身发冷,半点都不想靠近。

    乔昭看着笑意盈盈的女孩子轻叹。

    这位江姑娘,可真是无意中抓住了她的要害啊!

    不过——

    乔昭眸光一转,瞥了寇梓墨一眼。

    她先前说过,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通过寇梓墨见到兄长,那么,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呢?

    江诗冉给她出了天大的难题,却同时给了她最好的机会。比起见到兄长,别的都不重要,包括她对死亡的恐惧。

    “黎三姑娘要是不敢试呢,那也不打紧,反正我以前出的题目也没人通过过,照样还是可以做馥山社社员的。”

    在场有运气不好抽到过“江”字签的几位姑娘悄悄变了脸色,心有余悸之下,看向乔昭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可以的。”乔昭平静道。

    众女万万没有想到乔昭敢答应,不少人惊呼出声。

    “黎三妹妹,副社长出题考教新社员,只是为了给聚会添些乐趣,并不是强制性的,你若不愿,就不必勉强自己!”苏洛衣走出来挽住乔昭的手,沉声道。

    “是的。”朱颜也站了出来。

    见她们两位副社长开口,不少人纷纷附和。

    兰惜浓牵了牵唇角,暗道:一场对对子的游戏,倒是让这位黎三姑娘成功打进了圈子,还真是好机遇啊。

    许惊鸿则一直面无表情看着,心生疑惑:看黎三姑娘之前的行事,不像逞强之人,她这样做意义何在呢?还是说,只是不敢得罪江诗冉而已?

    “三妹,你还是不要逞强了,你若有什么事,我可如何对母亲他们交代呢?”当了许久隐形人的黎皎开口道。

    “大姐不必担心,我相信江姑娘的箭法。”乔昭说完,谢过众女关心,抬脚走到场中站定,淡淡道,“江姑娘,你准备好的话,就可以开始了。”

    “杜姑娘,有钝头箭吧?”江诗冉问。

    “有的。”杜飞雪强压下心中激动,拿出钝头箭给江诗冉,又命人取来桃子送到乔昭面前。

    乔昭伸手拿起水灵灵的桃子,在头顶与双肩各放一个,就听江诗冉问道:“黎三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乔昭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紧绷,面上却不露声色。

    她眼睁睁看着江诗冉弯弓拉箭,对准了她。

    那一瞬间,乔昭仿佛重新站到了冰冷的城墙上,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原来有一种怕,会身不由己。

第169章 射桃(灰色メ空间的和氏璧)

    人紧张害怕时,瞳孔会放大,心跳会急速,冷汗嗖嗖往外冒,直到这个时候,乔姑娘才发觉她其实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克制着这些反应,不让人察觉。

    那箭对准了她,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恨不得立刻落荒而逃。

    可最终,乔昭还是挺直了脊背,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深处。

    今天虽然和梓墨表妹有了不错的开始,但要按部就班,需要等待太久。可她已经等不及了,有这样的机会出现她必须拼尽全力抓住,在最短的时间内见见兄长。

    无法相认,哪怕是听一听兄长的声音,也是好的。

    那箭飞来,乔昭猛然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头顶上攸地一轻,随着女孩子们的惊呼声停止,周身一片寂静。

    乔昭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睛。

    桃子在地上滚着,羽箭静悄悄落在地上,好些女孩子以手捂住眼睛,一些胆大的则默默看着。

    那一瞬间,劫后余生的感觉浮上心头。

    乔昭默默想:身体的本能反应,果然是靠理智难以克服的。

    邵明渊那个混蛋!

    她暗暗骂了邵明渊一句,却也不知道到底该骂他什么,仿佛这样一骂,就痛快了些。

    “黎三姑娘,我射第二箭了。”江诗冉笑盈盈喊道,“先射你左肩上的桃子,你可别乱动,免得把桃子动掉了。”

    乔昭回神,唇色苍白,弯出极小的弧度:“好。”

    她不敢多说,怕把胆怯流露于人前,可到底有心细又格外注意她的人看了出来。

    欧阳微雨低声对寇梓墨道:“梓墨姐,你有没有觉得,黎三姑娘其实也挺害怕的。”

    寇梓墨收回目光,低声道:“是啊,又不是只动动嘴皮子,换谁站在黎三姑娘那里能不害怕呢?江姑娘万一失手了,虽然是钝头箭也会受伤的,万一擦碰到脸上,那就更糟糕了。”

    寇梓墨说到这里,看着站在场中神情肃然面色苍白的少女,忽然替她担心起来。

    欧阳微雨咬了咬唇,喃喃道:“我就是看不大明白了,黎三姑娘就算拒绝了江姑娘,其实也不要紧。先前的对对子已经让人对她刮目相看,没人要求她十全十美。”

    刚刚在海棠树下,黎三姑娘劝她时明明是很冷静聪慧的人,怎么这个时候却有些意气用事呢?

    欧阳微雨隐隐觉得乔昭的举动有些违和,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对寇梓墨来说,乔昭只是个今天才有了一点接触的陌生姑娘,自是没有想太多,小声道:“大概是年少好强吧,毕竟黎三姑娘年纪还小。”

    在众女或屏息注目或悄悄议论的时候,江诗冉松开弓弦,第二支箭射了出去。

    这一次,乔昭没有闭上眼睛,眼睁睁看着钝头箭直奔自己而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六月的天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中,随着钝头箭射中桃子,那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恐惧才消散了。

    “江姑娘好箭法!”接连两次分毫不差的射中,众女心头的紧张褪去,恢复了看热闹的心情。

    听到众女的称赞,江诗冉唇角轻扬,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她敢提出这样的玩法,自是因为对自己的箭法有信心,端看被考教的人有没有这个胆子罢了。

    现在看来,黎府这位三姑娘胆子虽不算大,尚还过得去。

    江诗冉斜睨了黎皎一眼,心道:就是欺负没娘的长姐,实在不怎么像话,今天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了。

    她收回思绪,松开了弓弦。

    羽箭飞射而去,可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苏洛衣等人更是直接奔过去,口中直呼:“黎三姑娘,你没事吧!”

    怎么回事儿?

    江诗冉呆了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有人惊呼“黎三姑娘流血了”,她才后知后觉想到:莫非她失手射偏了?

    这不可能!

    江诗冉手握着弓箭,大步流星走了过去,直接把挡路的女孩拨开,看到被众女团团围住之人的样子,一脸不可置信。

    “射到你哪了?”

    一见江诗冉过来了,众女下意识分到两旁,目光落在她手中弓箭上,又迅疾移开。

    乔昭站在人群中央,手捂着右边脸颊,鲜血从指缝冒出,很快汇聚成小小的溪流淌过手背,染红了素色裙衫。

    她的手纤细白皙,衣衫素淡,就显得那血更加刺目,又因为伤的是姑娘家最要命的脸面,让人一眼看去腿脚发软。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胡乱动了?”江诗冉咬着唇气急败坏问,脸上一阵阵发热。

    “江姑娘——”清冷冷的声音传来,许惊鸿面无表情开口,“这个时候,不该看看黎三姑娘到底伤势如何么?”

    兰惜浓同样皱了眉,问杜飞雪:“杜姑娘,府上大夫呢?还不快请过来。”

    众女纷纷附和,杜飞雪白着脸吩咐侍女去请大夫,忽听一个少年声音道:“飞雪,怎么回事?”

    杜飞雪转头看,就见胞兄杜飞扬皱着眉站在不远处,旁边还站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唯有两名男子比这些少年高出半头,正是朱彦与杨厚承。

    一见到同胞兄长,惊慌失措的杜飞雪总算找到了主心骨,提着裙摆飞奔过去,白着脸道:“有人受伤了,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杨厚承眼尖,一眼扫到落在地上的羽箭,低声对朱彦道:“该不会是射到人了吧?”

    杜飞扬一听面色一变。

    今天妹妹做东请馥山社的姑娘们在府中小聚他是知道的,而馥山社的姑娘出身都不一般,要是真有人被箭射到,那身为主人的妹妹也要担干系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谁受的伤?如何受的伤?”杜飞扬急切问道。

    杜飞雪已是慌了神,闻言倒竹筒般倒出来:“就是黎三啊,她新加入了馥山社,按着规矩抽中了江姑娘来给新人出题。江姑娘要考教她勇气嘛,就让黎三头顶桃子,江姑娘来射桃子,结果——”

    她话才说了一半,朱彦与杨厚承已是变了脸色,大步向着众女走过去。

第170章 一箭双雕

    “黎姑娘怎么样了?”杨厚承大步流星走过去,看着一群姑娘无从落脚,只得站在边上放声问道。

    他生得浓眉大眼,是不同于文秀书生的一种英气,但京城贵女青睐的是池灿那般风流俊美、精致如画的人物,乍然见到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走过来,顿时骇了一跳,忙散开去,把乔昭给显露出来。

    “黎姑娘——”杨厚承一看乔昭捂着脸颊的手上满是鲜血,当时就变了脸色,抬脚欲要过去,被朱彦拉住。

    “黎姑娘,你莫要怕,大夫很快就来了。”朱彦拉着杨厚承在不远处站定,安慰完乔昭转头对杜飞扬道,“表弟,你让我的小厮速速回泰宁侯府一趟,我家有上品的云霜膏,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嗯。”杜飞扬神色复杂看形容骇人的少女一眼,忙吩咐人去通知朱彦的小厮。

    “黎三妹妹,痛不痛啊?”苏洛衣脸色发白,光滑的额头急出了一层汗。

    “三妹,你伤势怎么样?”黎皎啜泣起来。

    欧阳微雨走过来,掏出雪白的帕子递过去:“黎三姑娘,用这个按着吧。”

    乔昭松开手,接过欧阳微雨递过来的手帕,勉强道:“谢谢——”

    她暗暗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是痛得厉害,刚刚都已经麻木了,现在才慢慢感觉到疼。

    乔昭松开手的瞬间,右脸的伤口呈现在人前,惊呼声顿时此起彼伏,每个看到她脸上伤口的姑娘都吓得脸色发白。

    “天,竟然划出一道口子,还是在脸上,黎三姑娘是不是毁容了?”

    “看那伤口挺严重的,用再好的云霜膏都会落疤的,以后黎三姑娘麻烦了。”

    “哎呀,真是可怜——”

    七嘴八舌的议论汇成杂音,像是无数蚊蝇在江诗冉耳边嗡嗡作响,江诗冉闭了闭眼,大声道:“都闭嘴!”

    场面顿时一静,无数视线投在江诗冉身上。

    江诗冉越发窝火,扬弓指着乔昭道:“肯定是她胡乱动了,不然我不会射偏的!”

    众女不发一言,心中却在冷笑:不愧是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飞扬跋扈至此,真是无人能及了。恐怕就是公主站在这里,面对被弄伤的女孩子都不会这么嚣张,连一个敷衍的歉意都没有,还把责任推到受害者身上。

    在场众女并不是都对乔昭有好感,但姑娘家的容貌何等重要,亲眼瞧着就这么毁了,难免心生同情,而面对江诗冉的咄咄逼人,便又生出同仇敌忾的心理来。

    她们这些人,不是文臣武将家的便是勋贵家的,唯有江诗冉的父亲很特殊,特殊到人人敬上三分,却难以归到任何一派去。

    乔昭仿佛成了局外人,面无表情看着众女对江诗冉的无声指责。

    她有些想笑,却不敢牵动伤口,只能在心里暗想:这样的一箭双雕,她还是挺喜欢的。

    就算她身份不及在场众人高贵,也是官宦之女,江诗冉为了让她难堪,提出让她去当箭靶子,何尝有半点考虑过她的尊严与感受?她若只是个真正的十三岁小姑娘,恐怕早就出丑了。

    哪怕江诗冉的箭法再好,自认再万无一失,都是对被考教之人极大的不尊重。而说到底,江诗冉提出这个题目,刁难人是其次,更重要的还是展露江大姑娘高超的箭法,博个满堂彩罢了。

    乔姑娘从祖父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却从没学过“逆来顺受”几个字怎么写,想踩着她尊严露脸的人要真能如愿才是怪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江诗冉并不傻,众女的无声指责让她大感难堪,偏偏不能单独揪出哪个来质问,最后还是把矛头对准了乔昭,“你说话啊,是不是你自己乱动才射偏的?”

    “够了!”杨厚承终于大怒,几步走到乔昭与江诗冉中间,黑着脸对江诗冉道,“你伤了人还有理了不成?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底气拿活人当箭靶子?你爹吗?”

    杨厚承自幼喜欢舞枪弄棒,对那些公子哥们的聚会参加的少,认识的女孩子更少,江诗冉却是自小就认识的。原因无他,太后是他姑祖母,他儿时常被叫进宫去玩,自然就认识了同样时常进宫的江诗冉。

    “你——你多管什么闲事?”已经很久没人敢这般对她说话了,江诗冉恼羞成怒。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我多管闲事总比你惹是生非强!”瞧着乔昭满脸的血,杨厚承气愤不已,半点面子也没给江诗冉留。

    朱颜眸光微闪,似是头一次认识杨厚承一般,深深看了他一眼。

    以往兄长的这位好友给她的印象就是大大咧咧、心无城府之人,如今看来,这样的人也是不错的,至少比她哥哥那干着急的强!

    朱颜瞥了自家兄长一眼。

    当她傻呀,别看兄长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是糊弄外人吧,实则还不知道多担心呢,,没看手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她就说五哥和黎三姑娘一定是认识的。

    这些念头在朱颜心里一闪而逝,就见朱彦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兄妹二人心有灵犀,朱颜很快明白了朱彦的意思,上前一步扶住乔昭:“黎三姑娘,我扶你先去屋子里等着吧。”

    她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这该多疼啊,黎三姑娘居然一声不吭!

    “不用了。”乔昭开了口,看向身为主人的杜飞雪,“杜姑娘,我想告辞了。”

    杜飞雪脸色一变:“这怎么行,你这样回去,不是让人笑话我们伯府吗?”

    “是啊,三妹,你脸上流了好多血,怎么也要等大夫处理一下伤口再回家。”黎皎跟着劝道。

    乔昭拿帕子轻轻按着伤口,神色坚决:“不行,我必须回家再处理。”

    “那不行,你这样是故意让我为难。你在我们家受了伤,就这么回去,那别人该怎么看我们伯府?”杜飞雪顿了一下,觉得这样说有些无情,又补充道,“何况你先处理一下伤口才不会感染,将来能恢复得好些。”

    “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是我要回去,不会怪罪杜姑娘的。”脸颊越来越疼了,乔昭手心冒出的汗却是冰冷的,说完这话欠了欠身子,便要离去。

第171章 带伤离开

    “你站住!”江诗冉面色阴沉拦在了乔昭面前。

    让她出了这么大的丑,就想这么算了?

    因为疼痛,额头上的汗雨珠一般往下落,面前的少女一张脸都是雪白雪白的,被汗珠冲刷开的血迹在脸上蜿蜒,瞧着越发触目惊心。

    少女目光依然是淡然的,面对咄咄逼人的江大姑娘微微一笑:“江姑娘,这次不满意的话,下次咱们可以继续。现在先让我回家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你——”江诗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她肆意惯了,却也没见过一个姑娘家脸上流着血这么淡定的,淡定得让她心里发凉。

    乔昭依然举止得体,冲江诗冉略一颔首,转而对杜飞雪道:“杜姑娘,劳烦你派人把我的丫鬟喊来。”

    她说完,抬脚便走,从杨厚承与朱彦身旁经过时,停下来,大大方方道谢:“多谢二位大哥。”

    杨厚承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道:“黎姑娘,我送你回去!”

    连一个小姑娘都如此坦荡,他明明算是她的朋友了,见她受伤被人欺负却只能碍于礼教眼巴巴看着,这不是可笑吗?

    去他娘的礼教,大不了——

    杨厚承回神,尴尬地想:大不了认她当妹子好了,咳咳,当媳妇实在是小了点儿,他又不是池灿那家伙,对着这么小的女孩子实在生不出别的想法来。

    朱彦按上杨厚承的肩膀,侧头对一直欲言又止的杜飞扬道:“表弟,让黎姑娘这样回去不大妥当,我们正好要回去了,就顺道送送她吧。你最好是和姑母说一声,派得力的管事同去。”

    杜飞雪猛然看过来,死死咬住了下唇。

    朱表哥要送黎三?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朱表哥对人虽温和有礼,却从来不招惹这样的闲事。

    莫非——

    杜飞雪扭头看乔昭一眼。

    莫非朱表哥对黎三另眼相待?

    杜飞雪越想越心慌,看着乔昭的眼神凌厉如刀。

    “好,我这就去和母亲请示一下。”杜飞扬道。

    人是在他们府上受的伤,无论如何伯府是脱不了责任的,派个体面的管事带着礼品登门道歉是基本的礼数。

    “大哥,不用去叫管事了。”杜飞雪上前一步,开了口,“我跟着黎三姑娘去黎府好了。”

    “飞雪,你——”杜飞扬诧异扬眉。

    他可比谁都清楚,妹妹对黎三多么不喜的。

    其实不只是妹妹,他又何尝待见黎三呢?

    一想到以往黎昭对他的纠缠和对表姐的欺辱,杜飞扬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逝,绷着唇角道:“那好,你先送黎三姑娘回去,我去和母亲说一声。”

    “表弟放心,还有我呢,我会照顾好两个妹妹的。”黎皎适时开了口。

    乔昭已经抬脚向外走去。

    固昌伯府的大门外停了许多马车,其中一辆很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停靠在墙角,年轻的车夫斜倚着墙壁,默默发呆。

    他究竟是为什么想不开,要来当车夫的?日子好无聊,好无聊!

    门口处传来动静,耳力甚好的小车夫晨光闻声看去,一眼就见到乔昭用帕子捂着半边脸走出来,脸上、身上血迹斑斑。

    晨光脸色猛然变了,收起了所有慵懒,大步流星走过去。

    “姑娘,您怎么受伤的?没事吧?”晨光目光从跟着乔昭的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格外冷厉。

    他娘的,他虽然嫌日子无聊,可也没盼着黎姑娘出事啊。

    该死的,他又没把黎姑娘保护好!

    脸颊火辣辣的疼让乔昭说话都费劲了,简短吩咐道:“回府!”

    “是!”晨光深深看众人一眼,心道:他可把这些人都记住了,回头知道是谁害黎姑娘受伤,非狠狠敲他闷棍不可。

    什么?不打女人?

    拜托,将军大人早就教育过,对他们来说,只分自己人和敌人,不分男人和女人!

    面色发白的阿珠扶着乔昭上了马车,见黎皎要跟上来,晨光伸手把她拦住,淡淡道,“大姑娘,车子小,坐不下这么多人。”

    晨光说完,利落跳上马车,一扬马鞭,把马车赶得跟飞一般,留给众人一鼻子灰尘。

    朱彦与杨厚承面面相觑。

    “似乎,是我们乱操心了。”朱彦想着乔昭脸上的伤,神色凝重道。

    杨厚承盯着一路烟尘出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伸手挠挠后脑勺,嘀咕道:“子哲,你有没有觉得那车夫有点面熟啊?总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是么?”朱彦若有所思。

    杜飞雪跺跺脚:“真是什么主子跟着什么下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固昌伯府准备的马车已经停在面前,杜飞雪提着裙摆上车,回身道:“表哥,你们骑马了吗?”

    “没有。表妹快些追黎三姑娘去吧,我们就先走了。”

    杜飞雪愣了愣,脱口问道:“表哥,你们不去了?”

    朱彦好笑又无奈:“黎三姑娘既然已经先走了,我们就不跟着了。”

    杨厚承很是不待见这位总是缠着他好友的杜姑娘,把朱彦一拉道:“快走吧,还有事呢。”

    眼巴巴看着朱彦二人走了,杜飞雪提着裙角欲哭无泪:早知道,她就不自告奋勇去黎府了,那该死的车夫!

    “皎表姐,上车吧。”杜飞雪咬了咬唇,没好气地道。

    等黎皎进了车厢,杜飞雪问道:“黎三那个车夫,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李神医送给她的。”黎皎心情郁郁。

    今天她实在不该来的,黎三大出风头,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反被衬托得越发平庸;而黎三出了事,她却脱不了干系,回府祖母他们定会认为是她没有照顾好妹妹。

    “那位李神医对她这么好?连车夫都送了?”

    “何止呢。”黎皎把那日乔昭收到的礼物如数家珍讲给杜飞雪听。

    杜飞雪听得目瞪口呆,福至心灵道:“皎表姐,你不说李神医还送了黎三一箱子珍贵药材嘛,会不会有什么宝贝啊,所以黎三才要回去处理伤口?”

    黎皎心中一动:“我回去打听一下。”

    都说那位李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说不准就有什么奇药留给了三妹呢。

第172章 求人(阿哒哒哒九霜的和氏璧)

    因着乔昭这一受伤,馥山社的聚会自然是继续不下去了,姑娘们怀着各色心情散了,停靠在固昌伯府门前的马车陆续离去。

    江诗冉还在回忆着最后那一箭,走得颇慢,忽然一人冲了过来:“江姑娘——”

    骤然冲过来的人被同样骤然出现的另一道身影拦住。

    江鹤一脸严肃警告道:“不许靠前!”

    尚未离去的几位贵女不由愣住。

    这男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她们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后知后觉发现此时还没走出固昌伯府大门,那么,这男人莫非一直隐藏在江诗冉身边?

    姑娘们的脸色顷刻变了。

    这岂不是说,在她们玩乐时,旁边还有个大男人目不转睛瞧着?

    这个认知让几位贵女顷刻间变了脸色。

    许惊鸿冷冷问江诗冉:“江姑娘,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人?”

    江诗冉被问得有些尴尬,黑着脸问江鹤:“你怎么在这儿?”

    江鹤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位大小姐可真有意思,他是奉命保护她的,不在这儿在哪啊?难道他吃饱了撑的,稀罕窝在草丛里看一帮小姑娘玩乐?

    都是大人狠心,调他来保护江大姑娘,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继续监视黎姑娘呢。

    黎姑娘真可怜,被江大姑娘射伤了脸——射伤小姑娘的脸,就是锦鳞卫都没这么下狠手的啊。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一点保护江大姑娘的动力都没有了。

    “说呀,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见江鹤不语,江诗冉恼羞成怒,抬脚踢了他一下。

    “属下奉命保护姑娘。”江鹤暗暗吸了一口气。

    他可是大人的得力手下,万事以大人的命令为重,绝不会感情用事的。

    “给我滚,以后不许跟着我!”江诗冉大怒,见江鹤垂着眼一动不动,再踢他一脚道,“你是聋子吗?滚呀,以前也没人保护我,本姑娘不一直好好的?”

    忍住!

    江鹤深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还是实话实说吧!

    “江大姑娘,以前不是没人保护您,负责保护您的前一任锦鳞卫才因公殉职呢,只不过您不知道而已。”

    不然他是怎么倒霉接班的?就江大姑娘这性子,没有人保护早被人打成猪头了好吗?

    “你,你还敢狡辩?”江诗冉可真是没见过锦鳞卫在她面前这么放肆的,又害她在人前尴尬,抽出腰间软鞭就要抽去。

    “江姑娘——”欧阳微雨趁机出声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江诗冉这才分了一点神给欧阳微雨,抬着下巴冷笑道:“你是谁?我凭什么和你借一步说话?”

    江诗冉说完,扬起鞭子抽了江鹤一下,抬脚便往外走。

    今天在固昌伯府真是处处糟心,以后再也不来这该死的地方了。

    欧阳微雨见状一直追到了大门外,江鹤拦着她道:“这位姑娘,请不要再纠缠江大姑娘。”

    老天,他窝在草丛里可是什么都看到了,就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往茶水里胡乱放东西,虽然为了保护江大姑娘他没有跟过去瞧个清楚,可这种危险人物是绝不能让她靠近江大姑娘的,不然江大姑娘出了事他也别想活了。

    唉,他个人生死倒是不重要,但大人要是失去他这样得力的手下该多伤心啊,他可不能让大人难过。

    “江姑娘,江姑娘——”欧阳微雨使劲挣扎,依然挣不脱江鹤的阻拦,眼看着江诗冉就要跳上马车,福至心灵间脱口而出:“江姑娘还记得黎三姑娘的下联吗?”

    江诗冉身子一顿,回过头来,神情不耐看着欧阳微雨:“什么?”

    见有了转机,欧阳微雨热泪盈眶,一字一顿道:“求人难,难求人——”

    说到这里,她险些哽咽出声,强撑着没有失态,把后面的话说完:“人人逢难求人难。”

    她睁大了双眸,定定望着江诗冉,绝望中又带了一丝期盼。

    那丝期盼很渺小,却好像一束光,照亮了一双眼睛。

    “江姑娘,人活在世,谁没有遇到难处的时候?你的举手之劳,就是我的生死攸关,求你听我说几句,无论愿不愿意帮忙,我都会感激你一辈子的。”说到这里,欧阳微雨掩面颤抖,终于落下泪来。

    黎三姑娘出的这个对子,旁人只以为是还击杜飞雪的袖手旁观,又何尝不是对所有人的告诫和对她的提醒呢?

    这句话,可能是她能够打动江姑娘的唯一希望了。

    江诗冉一脚踏在车板上,另一只脚依然落在实地上,就这么冷眼看着欧阳微雨哭泣,神色变幻莫测。

    终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不耐烦开口:“行了,别哭了,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来马车里说吧。”

    欧阳微雨大喜。

    江鹤却把人死死拦住:“不行,谁知你有没有带伤人利器——”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夏天的衣衫本就单薄,欧阳微雨抖抖衣衫,把荷包扯下来,唯恐机会一闪而逝,不假思索把头上簪子等尖锐物件全都扯了下来,任由长发胡乱披散,问江诗冉,“江姑娘,你看这样可以了吗?”

    “可是——”可是你还会下药呢!江鹤心中嘀咕道。

    江诗冉瞪江鹤一眼:“够了,就她跟弱鸡似的,能伤得了我?”

    大小姐的脾气谁都惹不起,江鹤最终还是让开,让欧阳微雨上了马车。

    车厢里宽敞极了,铺着冰蚕丝织就的毯子,六月的天一进去不但丝毫不觉闷热,反倒令人清凉舒爽。

    江诗冉靠在软枕上,淡淡道:“说吧,有什么事?”

    欧阳微雨扑通跪下来:“我父亲前些日子因为弹劾首辅兰山,被天子斥责获罪,锦鳞卫把他带走了,至今不知道是生是死——”

    “等等——”江诗冉打断欧阳微雨的话,“你想让我救你父亲?”

    欧阳微雨忙解释道:“不敢有这样的妄想,朝廷上的事咱们闺阁女孩都是插不上手的,我只想求江姑娘替我打听一下,我父亲如今如何了?好让家人心中有个底。”

    听了欧阳微雨的话,江诗冉拧眉。

    闺阁女孩怎么了?就只能吟诗作对、摆弄胭脂水粉了?

    这人,忒瞧不起人了。

第173章 委屈的江大姑娘

    见江诗冉拧眉,欧阳微雨心中一沉。

    莫非,她不愿答应?

    江诗冉懒洋洋靠着车壁,瞥她一眼:“行了,我知道了,回去等消息吧。”

    欧阳微雨眼睛攸地一亮,泪水忍不住汹涌而出,边哭边拼命道谢:“多谢江姑娘,多谢江姑娘——”

    江诗冉不耐烦冷哼一声:“别啰嗦了,赶紧收拾收拾你自个儿吧,披头散发的,别人还以为我又把人怎么着了呢。”

    提起这个,江诗冉就窝火。

    她懒得像那些人一样装温婉淑女不假,可也没恶毒到成心把人毁容啊,以她的箭法明明不会出任何问题的,怎么就射到黎三脸上去了呢?

    肯定是黎三因为害怕乱动了,等下次再见着,她非要问个清楚明白,免得平白担了这样的恶名!

    江诗冉越想越不痛快,把欧阳微雨赶下马车,直接回家去了。

    隐在一旁的寇梓墨来到欧阳微雨身边,一脸担忧地问:“微雨,怎么样了,江姑娘答应了没?”

    重新挽好了头发的欧阳微雨握住寇梓墨的手又哭又笑:“答应了,她真的答应了!”

    寇梓墨跟着露出真切的笑意来:“答应了就好,她是锦鳞卫指挥使的宝贝女儿,一定能打探到伯父的消息的。”

    “是呀,是呀。”欧阳微雨胡乱擦着眼泪,心情激动,“我祖父他们四处奔波求助无门,我娘都急病了,没想到我能通过江姑娘得到父亲的消息,等回去告诉我娘他们,他们一定会高兴坏了。”

    说到这里,欧阳微雨后怕起来。

    倘若她真的毒杀了兰惜浓,此时恐怕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抬出去了,母亲他们得到消息又该是什么情形?

    欧阳微雨忽然不敢往下想了,喃喃道:“幸亏了黎三姑娘——”

    欧阳微雨脸色微变:“梓墨姐,你说黎三姑娘脸上的伤能治好吗?会不会落疤啊?要真是那样,黎三姑娘岂不是太可怜了?”

    “是呀,我也觉得黎三姑娘太令人惋惜了。”寇梓墨不自觉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

    那人风姿无双,曾令多少女子心驰神往,而今毁了脸,昔日那些爱慕的眼神悉数化作惊恐厌恶,心里又该多难受呢?

    黎三姑娘是女孩子,容貌比男子更重要,要是脸上留了疤痕,恐怕——

    寇梓墨越想越觉得惋惜。

    “梓墨姐,我如今深陷麻烦之中,不便随便走动,你若是方便,就派人打听一下黎三姑娘的消息吧,知道她的情况,咱们也能放心些。”

    寇梓墨点点头:“说的是,回去我就派人留意着黎家的动静,要是有了黎三姑娘的消息,就遣人告诉你一声。”

    “嗯。”

    二人这才作别。

    这边江诗冉坐在马车上,挑开车窗帘问江鹤:“你是哪个‘太保’的手下?”

    “属下跟着十三爷的。”江鹤抬头挺胸道。

    “十三哥?”江诗冉一听,盛气凌人的气势顿时一松,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原来是十三哥命你保护我啊?”

    江鹤觉得这位江大姑娘瞬间变得怪怪的,抽了抽嘴角回道:“是的。”

    江诗冉摆弄着发梢,笑吟吟问:“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跟着十三爷姓江,叫江鹤。”

    “江鹤呀,真是个好名字,这是我十三哥给你取的吧?”

    “是。”

    江诗冉皱眉。

    这人,真是木讷无趣,比起她十三哥差远了,十三哥怎么会有这样的手下?

    “江鹤,我问你,十三哥是怎么跟你说的?”

    “啊?”江鹤呆了呆,完全听不懂这姑娘的意思。

    “就是……他怎么和你说,让你保护我的?”

    “十三爷说,要是您出什么事,让属下提头来见。”

    江诗冉一听,顿时满心甜蜜,问道:“十三哥现在在衙门吗?”

    “应该在吧。”江鹤不确定地道。

    “车夫,直接去锦鳞卫衙门!”江诗冉扬声喊完,放下窗帘不再说话了。

    江鹤一脸莫名其妙,转念一想他正要找大人报告,便也颠颠跟了上去。

    江远朝处理完手头的事,推开窗子眺望着院中景色,就听一道欢快的声音传来:“十三哥——”

    很快进来一位红衣少女,笑靥如花,明媚可人。

    江远朝露出淡淡的笑容:“冉冉,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来看你啊,要不是因为他,我还不知道十三哥派人保护我呢。”江诗冉伸手一指江鹤。

    “是么?”江远朝嘴角含着浅笑,看向江鹤。

    江鹤瞬间头皮发麻,缩了缩脖子。

    大人虽然在笑,可总有种等会儿要把他剥皮的糟糕预感。

    江鹤趁二人说话悄悄溜了出去。

    “十三哥,你最近忙不忙呀?”

    “还好。冉冉呢,今日馥山社聚会,玩得开不开心?”

    一提起这个,江诗冉立刻皱了眉,撇嘴道:“不开心,烦死了,有人害我丢了好大的脸。”

    “呃?”江远朝笑意浅浅看着江诗冉,一副耐心聆听的样子。

    江诗冉心中生出几分甜蜜,解释道:“馥山社有个新加入的,依着规矩正好抽到我来考教她。十三哥你不知道,那人仗着有娘疼,专门欺负自幼丧母的长姐,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讨厌?”

    “是很讨厌。”江远朝轻笑着附和。

    “就是呀,所以我琢磨着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就让她当箭靶子让我来射桃子,看会不会把她吓得灰头土脸。刚开始倒是好好的,谁知第三箭时她胡乱动,结果就射到她脸上了。”江诗冉越想越烦,嘟着嘴道,“十三哥,我的箭法你是知道的,那么近的距离射桃子,怎么可能射偏了?她这不是害我出丑吗,还要被人在背后说我恶毒。”

    江诗冉摇了摇江远朝衣袖,撒娇般问道:“十三哥,你说我冤枉不?”

    江远朝微长的眸子半眯起来,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嘴角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带着一丝宠溺:“是很冤枉,不过想来是那位姑娘吓坏了,伤到脸也得到了惩罚,冉冉就别再和她生气啦。”

    “不行,十三哥,你派人替我去打听一下,看她怎么样了。要是敢胡乱传我的坏话,我饶不了她!”

    “是谁家的姑娘啊?”

    “她父亲好像是个小修撰,姓黎,她是黎府的三姑娘。”

第174章 十三爷心情不好

    江远朝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十三哥?”

    “呃,我知道了,会派人去打探的。”

    江诗冉甜甜笑起来,挽着江远朝胳膊道:“我就知道,十三哥对我最好了。”

    江远朝垂眸,落在少女的手上。

    少女的手丰柔白皙,美好至极。

    他别过眼,貌似不经意间问道:“那位姑娘的脸,究竟伤得如何呢?”

    江诗冉皱了皱眉:“流了好多血,我都没瞧清楚,不知道会不会毁容。”

    “这样啊。”江远朝轻轻笑了笑,挣开江诗冉的手,语气温和,“我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冉冉,你先回去吧。”

    “好吧。”江诗冉依依不舍道别,“十三哥,那你今天早些回去啊,我心情不好,你要陪我。”

    江远朝轻轻颔首:“好。”

    见他答应,江诗冉忍不住嘴角翘起,满心欢喜出去了。

    等江诗冉一走,江远朝唇畔的笑意顷刻间收起,吩咐门外的属下:“去替换江鹤护送江大姑娘回府,让江鹤滚来见我。”

    不多时,江鹤颠颠跑进来:“大人,您找我?属下正有事向您汇报呢。”

    江远朝坐在太师椅上,背靠椅背,面无表情看着江鹤。

    大人居然没笑!

    江鹤心中一咯噔。

    可他没干什么呀?

    “不是说让你滚进来吗?”江远朝凉凉开了口。

    “啊?”

    “出去,重来!”

    江鹤眨眨眼:“大人?”还真滚啊?

    “嗯?”

    不笑的大人好可怕,他还是“滚”进来好了。

    江鹤忙夹着尾巴退出去,往地上一躺,滚着进来了。

    他一直滚到江远朝脚边,才一个咕噜翻起身来,抱着江远朝大腿委屈道:“大人,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要是心情不好您可说出来啊,让属下知道谁惹您心情不好,属下抽他去!”

    “那你抽吧。”

    “嗯?”江鹤吃了一惊,“大人,属下可不能抽您,下不去手啊!”

    江远朝;“……”

    气得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江远朝冲江鹤伸出大拇指。

    江鹤不好意思挠挠头:“这是怎么说的,属下也没干什么啊,当不起大人如此夸赞。”

    江远朝凉凉开口:“江鹤,你是头一个保护江大姑娘被她知道的!”

    他一定是脑子抽风了,放着马桶不让这蠢货刷,让他去保护江诗冉!

    江鹤一听才知道又犯错误了,抬手啪啪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眼巴巴瞅着江远朝。

    江远朝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说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

    江鹤忙把在固昌伯府的所见所闻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说完还不忘总结一下:“大人,属下今天可是大开眼界,那些姑娘们实在太会玩了。”

    啧啧,他以后还是娶小家碧玉吧,大家闺秀都好可怕!

    江远朝沉默了一会儿,问:“黎姑娘……她伤得究竟怎么样?”

    江鹤挠挠头:“当时那些姑娘都围过去了,后来黎姑娘又一直用帕子捂着脸,属下没瞧清楚,不过黎姑娘流了好多血啊,属下估摸着,十有八九毁容了。”

    说到这里,江鹤有些同情,叹道:“黎姑娘那么漂亮的小娘子,毁容了多可惜啊,以后怎么嫁人呢?哎呀,大人,您不知道,江大姑娘让黎姑娘当箭靶子,黎姑娘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不过属下看得出来,黎姑娘还是挺害怕的,站在那里手都在抖呢,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江远朝冷冷看了江鹤一眼:“废话这么多!”

    江鹤忙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大人今天真的心情不好,他可以确定!

    “你去一趟黎府,悄悄打探一下黎姑娘伤势如何。”

    “是。”

    眼看着江鹤要出去,江远朝不放心补充一句:“再办不好,你就给我刷一辈子马桶!”

    等江鹤也出去了,江远朝手扶着扶手,轻轻摇了摇头。

    那小姑娘精灵古怪,如何会让自己陷入那般困境的?总觉得她不是那种会吃亏的性子,难道真毁容了?

    江远朝脑海中浮现少女淡然浅笑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烦闷,站起身重新走到窗前。

    窗外青竹成林,望之令人心旷神怡。

    江远朝忽然没有了回江大都督府的心思。

    再精灵古怪的女孩子,遇到义妹,恐怕都束手无策吧。

    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地位面前,聪明才智又有多大的发挥余地呢?

    就是有些可惜了那小姑娘。江远朝想。

    小巧的青帷马车在黎家西府前停下,晨光跳下马车,扬声道:“姑娘,到了。”

    车门帘挑开,阿珠扶着乔昭走出来。

    “直接回雅和苑。”乔昭叮嘱阿珠。

    她这个样子,让老太太瞧见,非吓昏过去不可。

    “是。”

    主仆二人径直回了雅和苑,乔昭右脸颊已经肿起来,说话越发艰难,她抬手指了指西跨院。

    阿珠会意,以身体挡在外侧,扶着乔昭穿过月亮门进了西跨院。

    西跨院里那棵石榴树结了许多石榴,沉甸甸压弯了枝头。

    冰绿正绕着石榴树来回走,想要寻一颗大点的石榴吃,奈何这个时节石榴果还很青涩,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只得失望转身。

    小丫鬟一眼看到了血流满面的乔昭。

    呆愣了一瞬间后,尖叫声响破云霄:“天呀,姑娘您怎么受伤了——”

    乔昭很想抽嘴角,奈何脸太疼做不到。

    片刻后,何氏从月亮门冲进来:“昭昭哪里受伤了?”

    话音才落,就看清了乔昭的模样,很快第二道直冲云霄的声音响起:“老天,我的昭昭呀,你这是怎么啦!”

    头晕目眩中,乔姑娘默默想:很好,这下子老太太也该知道了。

    何氏抱着乔昭大哭,把冰绿挤到一边去,冰绿急得跳脚,一眼看到阿珠,骂道:“阿珠,你这个混账,你是怎么跟着姑娘的?姑娘出门好好的,伤成这样回来,你还有脸跟着回来?”

    阿珠面色苍白,神情依然冷静,没有理会冰绿的质问,劝道:“太太,还是把姑娘扶进屋去,问问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姑娘坚持回来,定然有自己的想法。

    何氏这才反应过来,冲冰绿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请大夫去!”

第175章 心疼(轩辕雪翎[冰]的和氏璧)

    阿珠去看乔昭。

    乔昭却没有任何反应,默许了。

    阿珠眸光微闪。

    姑娘的反应有些奇怪,如果是这样,又何必撑着回到家里再请大夫呢?

    这边鸡飞狗跳去请大夫,青松堂那边,邓老夫人很快得到了消息,直接就来了雅和苑。

    “何氏,昭昭怎么样了?”

    何氏眼睛都哭红了:“大夫正给昭昭清理伤口呢。我的昭昭啊,脸上那么大的伤口,该多疼啊!我连看都不敢看,一看心都碎了。”

    “我去看看!”邓老夫人抬脚走进去。

    邓老夫人进去时,大夫正好清理完,于是一眼便看到了乔昭右脸颊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邓老夫人当即倒吸一口气,手忍不住发抖。

    “大夫,请给我孙女用最好的药,无论花多少钱都无妨。”

    大夫摇摇头:“令孙女脸上这道伤口太深了,用再好的药都会落下疤痕。”

    跟进来的何氏一听,直接扑过去揪住大夫衣袖:“大夫,求求你了,一定想办法不能让我女儿脸上落疤啊!”

    大夫傻了眼,忙挣脱何氏的手,解释道:“这个实在无能为力,不是花多少钱的事——”

    “我去东府!”邓老夫人忽然开口道。

    “老夫人?”何氏不明所以。

    “我去问问乡君,有没有宫中赏的云霜膏。”

    专供皇家的云霜膏对外伤疤痕效果极好,历来是最受各家欢迎的恩赏之一,东府的姜老夫人手中定然是有的。

    大夫出言打断二人的话:“老夫人,您所说的云霜膏老夫也接触过,实话说,就是最上品的云霜膏都没办法让令孙女不落疤的。”

    事关宝贝女儿,何氏当然舍得花钱,请来的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夫,这样的医者自然是有门路接触到云霜膏的。

    大夫这话一出,邓老夫人脸色顿时一暗,心道:三丫头真是可怜,许是天意如此,三丫头毁了脸,以后更不可能嫁人了。好在何氏疼女儿,她也不介意白养一个孙女,以后提点着辉儿那孩子别薄待了这个妹妹就是了。

    何氏一听,抱着乔昭放声大哭:“昭昭,你别怕,娘就是散尽嫁妆,遍请天下名医,也要把你的脸治好!”

    大夫抽抽嘴角,开口道:“太太,您能不能让一让?老夫要给令爱上药了。”

    何氏闻言松了手,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乔昭终于开口:“我想起来了,李爷爷给我留了治疗疤痕的药,阿珠,你去库房把药材箱子最底下的那个白玉盒子拿来。”

    阿珠闻言立刻去了,乔昭冲大夫欠欠身:“多谢大夫替我清理伤口,上药就不必了,我有更好的药。”

    大夫一听,很是不悦,立刻看向邓老夫人。

    邓老夫人忍不住问:“昭昭,真的比云霜膏还好?”

    “当然,就是最上品的云霜膏,也不及它万一。”

    邓老夫人听了,将信将疑。

    李神医虽然有能耐,可医者有专攻,从没听说李神医有治疗疤痕的奇药啊。

    “至少比普通大夫的药好多了。”乔昭貌似无意道。

    大夫抖了抖胡子。

    这小丫头片子什么意思啊?普通大夫?他可是京城名气大大的医者,若不是因为这把年纪了懒得进太医署受束缚,就是混个太医当当也是没问题的。

    他是普通大夫?

    何氏哪有心思看大夫脸色,闻言忙点头道:“对,对,昭昭干爷爷给的药,再怎么样也比医馆里那些普通大夫的强,药可不能乱用。”

    大夫:“……”不愧是母女,说话都是一样的气人,他是普通大夫?

    “老夫人——”大夫看向邓老夫人。

    邓老夫人同样把心思放在乔昭的脸上,哪有余力安慰老大夫受伤的心灵,点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就用昭昭手上的药吧。”

    大夫一听险些气歪了嘴,抖着胡子道:“老夫人,令孙女伤的是脸,若是胡乱用药,又是这样炎热的天气,万一感染化脓了,那可就更糟糕了!”

    邓老夫人连连点头:“大夫说的是,药确实不能乱用。”

    大夫总算气顺了些。

    就说吧,那母女俩是不懂事的,还是上了年纪的人稳重。

    “姑娘,药来了。”阿珠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盒子进来。

    “快给三姑娘上药!”邓老夫人催促道。

    大夫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嘴都气歪了:“胡闹,胡闹!”

    何氏忙递过去一个荷包:“大夫您别生气,该给的银子我们一分不会少的——”

    “不必了,老夫告辞!”没等何氏说完,大夫就黑着脸拂袖而去。

    大夫才出去,青松堂的红松来报:“老夫人,大姑娘和固昌伯府的杜姑娘一起回来了。”

    杜姑娘?

    邓老夫人眼神微闪,这才顾上问阿珠:“阿珠,三姑娘是如何受伤的,你仔细道来!”

    阿珠扑通跪下来:“婢子去了固昌伯府,就和各府姑娘们带来的丫鬟一样,被留在前边吃茶了,并没有在身边陪着姑娘。后来有人喊我过去,才知道姑娘伤着了。婢子听旁人议论说,是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江姑娘考教姑娘,让姑娘当箭靶子……”

    “真是欺人太甚!”邓老夫人面沉如水。

    何氏更是勃然大怒:“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就能这样对待我的昭昭吗?就是公主都没这么飞扬跋扈的!不成,我要去告御状!”

    “何氏!”

    何氏眨眨眼,眼泪直流:“老夫人,您要拦着我吗?那一箭射在昭昭脸上,比射在我心上都疼啊,要是不替昭昭出这口气,我就活不下去了!”

    乔昭心头一震,看向何氏。

    冰绿正给她上着药,这么一动,顿时碰到了伤口,疼得乔昭低呼一声。

    “哎呦,姑娘,您别动啊!疼吧,婢子给您吹吹——”冰绿凑近了乔昭的脸,轻轻替她吹气,眼中泪汪汪。

    乔昭弯起嘴角,看着何氏轻声道:“没,不疼——”

    就听邓老夫人开口道:“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何氏,你先去前边打发了固昌伯府的姑娘,等回来再说。”

第176章 震怒

    “嗳,我这就去。”何氏气势汹汹走了。

    邓老夫人弯了弯唇角。

    她让棒槌儿媳妇去打发固昌伯府的姑娘,绝对是人尽其才。

    不管怎么说,三丫头是在固昌伯府受的伤,还是伤到了最要命的脸面,哪怕有神医给的药,谁能保证一定不落疤?

    身为举办这次聚会的主人,让客人受了伤,难道提着两盒子破烂上门来说一声道歉就完了?

    呸,他们黎家才不稀罕!

    老太太抚了抚心口,忽然觉得有个这样的儿媳妇也不错,至少遇到这种事不用担心当包子,更不用担心旁人看法。

    毕竟,谁和一个棒槌较真呢!

    邓老夫人收回思绪,看向乔昭。

    乔昭右脸颊的伤口已经涂了一层半透明的药膏,白皙的脸上横着一道狰狞血痕,生生毁了半边容颜。

    可少女依然是平静的,甚至乍一看去,都感觉不到她会疼,只有悄悄握起拳头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掩藏不住真实的感受。

    邓老夫人顿时心疼不已:“你这孩子,疼就说出来啊。”

    乔昭脸上敷了药,不敢乱开口,只得眨眨眼。

    邓老夫人别过头去,压下涌上眼底的泪意,回过头来肃容道:“昭昭,你放心,咱们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可也不能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就这么算了!”

    “祖母——”乔昭忍不出吐出两个字。

    邓老夫人轻轻抚着乔昭的发,阻止她继续说话:“三丫头,你想说什么祖母都知道,但不是遇到什么事都要忍气吞声的。就你父亲那个翰林院修撰,当不当的没什么意思。如果他为了保住那芝麻绿豆大的官职却护不住自己的女儿,祖母第一个饶不了他!”

    乔姑娘眼睛弯了弯。

    看来还是父亲大人太给力,混了十几年翰林院修撰,终于混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还从来没听说锦鳞卫把一个小翰林治罪的。

    冰绿剪了纱布,要给乔昭把伤口遮住,被乔昭避开。

    “姑娘?”冰绿一脸不解。

    阿珠知道乔昭说话困难,遂解释道:“天气太热,敷上纱布更容易化脓。”

    冰绿悻悻放下纱布,想想又不服气,翻了个白眼道:“看你能的,你这么能怎么没保护好姑娘呢?要是换我去,谁敢射姑娘我先给她一脚再说。”

    乔昭轻轻碰了碰阿珠。

    阿珠会意,问道:“姑娘,您是不是累了?”

    乔昭点头。

    “昭昭,那你歇着吧,祖母去前边看看。”

    何氏去了前边待客厅,一进门就见黎皎正陪着杜飞雪喝茶,当下火气就上来了,脚底生风走到二人面前。

    “母亲——”黎皎忙放下茶杯站起来。

    杜飞雪站起来,矜持向何氏欠了欠身:“何夫人,三姑娘今天在我们府上受了伤,实在是抱歉。我来看看她情况究竟如何了,这是我们府上准备的一些补品药材,三姑娘许有用得到的地方——”

    何氏闻言大怒,拎起杜飞雪带来的两个礼盒就扔了出去。

    “何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杜飞雪脸腾地红了。

    黎皎的母亲早早没了,杜飞雪作为黎皎的嫡亲表妹偶尔来黎府玩耍,邓老夫人为了让伯府那边明白黎家没有薄待黎皎,都是把杜飞雪当娇客待,杜飞雪在黎家何尝受过这般屈辱。

    “我们不稀罕这些,我就想问问,我女儿是怎么受的伤?”

    “何夫人,您这样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我失礼?杜姑娘,你来我们家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再失礼也没说让你毁了容回去吧?”

    杜飞雪一听不干了,忍着恼怒解释道:“是三姑娘运气不好,偏巧抽到了江大姑娘。”

    “你放屁!”何氏破口大骂,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杜飞雪,就差把手指头戳到她脑门上,“照你这么说,还活该我们昭昭倒霉了?别人我不管,我就问你,你是今天聚会的主人不?”

    “是又怎么样?”杜飞雪不自觉后退几步。

    黎三的娘真的太粗鲁了,太野蛮了,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骂的!

    “你也知道你是这次聚会的主人,那有人提出这样危险的游戏,你为何不尽主人的责任拦下来?难道有人在你府上杀人,你也旁观叫好吗?”

    “那,那是江姑娘,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我怎么拦着?”杜飞雪气急败坏,辩解道。

    何氏冷笑一声:“所以是因为江姑娘的爹位高权重,你才袖手旁观吗?既然如此,现在又装什么好心来送礼?是为了听我们说一声原谅,再得一个懂事的好名声?我呸,你休想,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以后再敢登黎家的门,我就关门放狗!”

    “你,你,你真是粗俗!”杜飞雪再任性也是勋贵家的姑娘,哪里见过何氏这样的,气得嘴唇发抖,“我来不来黎府,你又做不得主——”

    何氏抄起放在高几上的鸡毛掸子就打过去,边打边骂:“我做不得主?死丫头片子,今天我就让你瞧瞧,至少我的手我能做主!”

    杜飞雪连连躲避,黎皎冲上来护住杜飞雪道:“飞雪表妹,你先回去吧,先回去吧!”

    杜飞雪狼狈逃离了黎府,只觉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顶着何氏喷火的眼神,黎皎跪下来:“母亲,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三妹——”

    何氏看也不看黎皎,扔下鸡毛掸子抬脚就走,经过黎皎身边时甩下一句话:“怪不着你,原就没指望过你。”

    黎皎望着何氏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唇。

    何氏一脚踏出门口,迎上邓老夫人,急切问道:“老夫人,您说该怎么办?只要让害昭昭的人得到报应,您让儿媳干什么都行!”

    “第一件事,先去通知老大和辉儿,让他们都回来,没得府上姑娘受了欺辱,当男人的还浑不知情的;第二件事,恰好明天是昭昭去疏影庵的日子,派冰绿去疏影庵说一声,昭昭被人毁了容,明天去不成了;第三件事——”邓老夫人缓了口气,“你回去照顾好昭昭,我去锦鳞卫衙门口静坐去,等老大他们回来,记得让他们轮流给我送饭!”

第177章 祖母,请带好

    何氏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张张嘴道:“老夫人,还是让我去吧!”

    “你不行,今天这事儿我怎么安排,你就好好听着!”邓老夫人难得声色俱厉。

    “嗳,儿媳知道了。”关键时刻,何氏觉得老太太应该比自己靠谱,遂不再争辩,忙去安排事情了。

    隐在门口的黎皎把邓老夫人与何氏这番话听个清清楚楚,脸色当即就变了。

    祖母怎么能去锦鳞卫衙门?

    父亲的官职怎么办?二叔的官职怎么办?要是得罪了锦鳞卫,丢官都可能是轻的,说不准要家破人亡的。

    祖母怎么能为了黎三这么做?难道要一家人为了黎三的毁容陪葬吗?

    黎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冲出去劝邓老夫人,又知道祖母平时虽和蔼随意,可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凭她是拦不住的,白白落一顿责骂而已。

    黎皎眼珠一转,抬脚直奔锦容苑。

    锦容苑里青涩的海棠果压弯了枝条,刘氏闲来无事,正指点两个女儿绣花。

    彼时阳光明媚,四姑娘黎嫣与六姑娘黎婵分别坐在海棠树下铺着锦垫的石凳上,手中各拿着一个花绷子,年纪大些的少女听得专心致志,年纪小些的女孩则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刘氏伸手敲了敲黎婵脑壳,数落道:“就知道走神,你也不小了,依然学什么都不上心,以后可怎么办啊?我跟你们说,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你们想要超过三姑娘的地方,恐怕只有女红了——”

    刘氏话音才落,有丫鬟禀告道:“太太,大姑娘来了。”

    刘氏一眼看到站在院门口的黎皎,直起身来:“大姑娘来了,有什么事吗?”

    黎皎冲刘氏一福:“二婶,您知道三妹出事了吗?”

    刘氏心中一咯噔。

    糟糕了,三姑娘又出事了?这回轮到谁倒霉了?

    顾不得追问,刘氏忙扭头喊道:“嫣儿、婵儿,你们先回屋呆着去!”

    黎皎懵了。

    二婶这是干嘛啊?她还没说什么事呢,就让四妹她们躲起来了?

    刘氏回过头来:“行了,大姑娘现在跟我说说,三姑娘出什么事了?”

    “今天三妹参加馥山社的聚会——”

    才走到屋门口的黎嫣窜了回来:“三姐加入馥山社了?”

    黎皎一阵心塞。

    刘氏瞪黎嫣一眼。

    黎嫣央求道:“娘,就让我听听吧,我保证不出院门口。”

    刘氏这才点头,看向黎皎。

    黎皎已经完全摸不清状况了,抿了抿唇快速说道:“按着规矩要由副社长考教新人,三妹抽到了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江诗冉,江诗冉提出射箭,结果射到了三妹脸上。三妹毁了容,祖母大发雷霆,现在要去锦鳞卫衙门前静坐了!”

    刘氏听得一愣一愣的,眨眨眼:“然后呢?”

    “然后——”黎皎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合着她跑来说这个,二婶以为听故事呢?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大惊失色,跟她一起去劝祖母吗?

    “这么说,那位江姑娘惹三姑娘了?”

    “是——”黎皎下意识点头,忙改口,“不是,二婶,您没听我说清楚吗,祖母要去锦鳞卫衙门前静坐了!”

    “听见了啊,所以还是那位江姑娘惹到三姑娘了?”刘氏同样觉得黎皎语无伦次,心中松了口气:看样子这次府上应该没人倒霉了。

    黎皎瞠目结舌:“二婶,您怎么还没明白,那是锦鳞卫衙门啊,祖母惹怒了他们,咱们该怎么办呀?”

    “大姑娘别怕,老夫人向来比咱们想得周全。”刘氏不以为然道。

    黎大姑娘简直不敢相信平时和继母针锋相对的二婶是这么心宽的人,跺跺脚道:“二婶,您知道这事就好,我先告辞了。”

    见黎皎风风火火走了,刘氏扬声道:“婵儿,你也出来,我带你们去看看三姑娘。”

    黎皎离开锦容苑,想了想,直奔乔昭住处。

    乔昭已经说不出话来,正以笔代口,吩咐阿珠事情。

    黎皎冲了进来,气喘吁吁:“三妹——”

    乔昭放下笔,眉眼平静看着她。

    那一刻,黎皎莫名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明明被毁容的是黎三,为何是她更显得狼狈?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黎皎缓了一口气道:“三妹,家里要出大事了,现在只有你能劝住祖母了!”

    乔昭眨眨眼表示疑问。

    “祖母要去锦鳞卫衙门静坐,还要父亲和三弟给她送饭,为你出气!”

    乔昭眸光微闪,心中一暖。

    现在的家人,原来会为子女做到如此地步,她何其有幸生于此家。

    “锦鳞卫衙门是什么地方,你该知道的。祖母要真这么做了,咱们家会惹来大祸的!三妹,你该不忍心因为你,让咱们家遭受这样的厄运吧?”

    乔昭抿了抿唇。

    “哎呀,三妹,你快随我去拦一拦祖母吧,晚了就来不及了。”黎皎拉起乔昭就往外走。

    乔昭挣脱黎皎的手,冲阿珠指了指纸笔。

    阿珠会意,带上纸笔等物,随乔昭一同去了青松堂。

    邓老夫人刚刚收拾好,一见姐妹二人一道进来,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昭昭,你怎么不好好养着?”

    黎皎在一旁开口道:“祖母,三妹听说您要去锦鳞卫衙门前静坐,很是着急,就赶过来了。”

    邓老夫人面色微沉:“昭昭,我说过,现在是大人的事了,你莫要多想,赶紧回屋养着才是正经!”

    乔昭指指自己的嘴,示意现在说不出话来,然后从荷包里摸出个翠绿色的玲珑葫芦瓶递过去。

    邓老夫人接过来,面露不解。

    乔昭接过阿珠手中纸笔,在桌几上摊开,龙飞凤舞写下一行字,拿起来给邓老夫人看。

    黎皎扫了一眼,险些气炸了肺,只见纸上写着:祖母,带上这瓶清凉油,以防中暑。

    邓老夫人愣了愣,随后大笑:“好丫头,祖母知道了。”

    邓老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扬长而去,留下黎皎险些撞墙,伸手死死抓住乔昭手腕,质问道:“三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如此自私,为了能让自己出口气,置一家人的安危于不顾?”

第178章 不拦

    乔昭伸手把黎皎抓住她另一只手腕的手拂开,依旧面色淡然。

    “三妹,我知道你自幼享尽母亲的宠爱,没受过这般委屈,可你好歹替家人想一想啊!为了替你出气,付出这般大的代价值得吗?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现在追上去拦住祖母,还来得及的。”

    黎皎是真的怕了,又恨又怕,既恨祖母他们为了乔昭做到如此地步,又怕惹到锦鳞卫真的遭了殃落到凄惨境地。

    乔昭摇摇头,提笔又写下一段话。

    黎皎凑上去瞧,只见纸上写着:“这世上,有的事能拦,有的事不能拦。”

    黎皎完全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天的事,你认为不该拦?三妹,说到底,你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是不是?”

    乔昭低头再写下一行字:“对,今天的事不能拦,这样的事拦多了,会把脊梁拦弯的。”

    容貌对女孩是何等重要的事,如果自家才十三岁的女孩被人当箭靶子毁了容,这家的父母兄长连声都不敢吭,从今往后,还有什么人会把这家人放在眼里?这家的男人以后真能挺直了腰板做人吗?

    邓老夫人是替她出气,但也不只是替她一个人出气,可以想象,换作家中任何一个晚辈受了这般罪,老夫人都会这么做的。

    “脊梁拦弯?”黎皎怔怔念着这几个字,心中隐隐明白乔昭的意思,又难以理解,“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一次乔昭写下的话更简短,只有三个字:“你不懂。”

    黎皎被噎个半死,顾不得维持素来懂事有礼的形象,恼羞成怒道:“三妹,你就是不打算劝祖母了是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祖母、父亲他们真的为了你得罪了锦鳞卫,该怎么办?”

    乔昭再写下一行字:“那是我的事。”

    她不会拦着父母长辈为受了委屈的子女出气,也不会让锦鳞卫祸害家人。

    锦鳞卫指挥使江堂?

    她不介意去见一见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锦鳞卫头子。

    乔昭抬脚,从黎皎身边走了过去。

    先一步走出黎府大门的老大夫拎着药箱气得脚底生风,几缕胡须一飘一飘的,走到半路被人拦住。

    “大夫,请问黎府三姑娘脸上伤势如何?”

    老大夫有些吃惊。

    怎么还有人打听这个?

    问话的人见老大夫不语,忙把一块银子塞进老大夫手里:“没别的意思,就只是打听一下黎府三姑娘的情况。大夫,这个应该不是秘密吧?”

    老大夫更吃惊了。

    居然还有银子拿?

    他这正一肚子气呢,别说有银子拿,就是没银子拿他还想找人聊聊呢,就没见过黎家这么不着调的人家!

    这老大夫口风够紧的啊,居然还不说?

    问话的人一狠心,又塞给老大夫一块银子。

    老大夫这回终于开口了:“小哥儿认识我不?”

    “当然认识啊,您不是济生堂的程大夫吗,在京城坐馆大夫里,您是这个。”问话的人竖了竖大拇指。

    老大夫抖了抖胡子。

    看吧,他是普通大夫?连一个路人都知道他在京城大夫中是拔尖的,这黎家老小居然这么不拿他当回事儿!

    “小哥儿打听黎府三姑娘啊,老夫就跟你说实话吧,黎府三姑娘的脸彻底毁了,伤口太深,就是用宫廷特供的云霜膏也不管用的。”

    “哦,这样啊,谢谢了,程大夫。”问话的人打听到该知道的,拱拱手转身走了。

    老大夫掂了掂手中银子,心道:这银子赚得够容易的。

    谁知才走了两步,又有人把老大夫拦下来:“大夫,向您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

    “黎府是不是请您给他家三姑娘看脸伤啊,那位三姑娘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老大夫:“……”什么情况啊这是?

    问话的人忙塞给老大夫一块银子:“大夫方便透露一二不?”

    “没什么不方便透露的,黎府的三姑娘脸彻底毁了,以后恐怕见不得人了……”老大夫又把刚才那番话复述一遍。

    问话的人心满意足走了。

    江鹤远远看着老大夫陆续被人拦住,皱起了眉。

    那老大夫干什么了,怎么一个劲的收银子?

    眼见老大夫红光满面拎着药箱走过来了,江鹤低声喊道:“大夫,借一步说话。”

    居然还有人要问?

    这个时候,老大夫已经由一开始的吃惊到现在的麻木了,淡定地捋了捋胡子,中气十足道:“说吧。”

    “呃……他们为什么都给你钱?”

    老大夫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去。

    这怎么冒出来个不一样的?

    这小子有毛病吧?要不然就找他打听消息,要不然就离他远点,别人给不给他银子关这小子屁事啊!

    “不方便说呀?”江鹤很会察言观色,一见老大夫一脸的不高兴,忙把好奇心压了下去。

    还是大人交代的任务重要。

    “呵呵,那我就不问了,我问问别的。大夫啊,您是给黎三姑娘看脸的吧,她脸上伤势怎么样啊?会不会毁容?”

    老大夫抬着下巴,轻轻哼了一声。

    江鹤一脸莫名其妙。

    老大夫开口道:“现在,你应该领悟到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江鹤一脸错愕:“这么个问题居然还要收费?”

    这钱未免太好赚了!

    老大夫嗤笑一声,抬脚就走。

    江鹤忙追上去把银子塞进老大夫手里。

    “毁容了,没治了。”老大夫撂下一句话,抬脚走了。

    “真毁容了啊?”江鹤喃喃道,忙回去复命去了。

    日头渐渐升到高空,锦鳞卫衙门前门可罗雀,就算偶有经过的路人,远远瞧见这不同于别处的黑漆衙门都忙绕开了走,衙门口的守卫懒洋洋站着,默默盼着开饭的时间。

    “咱们这衙门还真是人见人怕了,都绕道走。”

    “是啊,连看个过路的人解解闷都不行。我那在翰林院当差的表哥说了,人家门口经常有大姑娘小媳妇路过,一个个还穿得体面鲜亮,别提多养眼了。”

    “哎,你看看,那边来了个老太太,好像是奔着咱们这里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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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135/ 第一时间欣赏韶光慢最新章节! 作者:冬天的柳叶所写的《韶光慢》为转载作品,韶光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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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慢介绍:
乔昭嫁给了京城一等一的贵公子,可惜刚拜了堂,夫婿就奉旨出征了。再相见,她被夫君大人一箭钉在城墙上,一睁眼成了骑着毛驴的少女,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回到京城去。韶光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韶光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韶光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