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公道
“别说笑了,连五大三粗的汉子都绕道走,什么老太太会奔咱们这来啊——”那守卫不经意间望了一眼,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嘀咕道,“好像还真是往咱们这边来的,还带了一堆丫鬟婆子。”
“别是哪位大人的家眷吧?”
“不像,你见过谁家老太太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来锦鳞卫衙门闲逛啊?”
“还真过来了!”
两名守卫不嘀咕了,同时上前一步,伸手把邓老夫人拦住。
“老太太,这里是锦鳞卫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邓老夫人停下来,沉声道:“劳烦二位差爷替老身通禀一声,我要见你们大人。”
“您找哪位大人啊?”见邓老夫人年纪着实不小了,两名守卫难得有些耐心。
“就是你们最大的大人,锦鳞卫指挥使江大都督。”邓老夫人面不改色道。
“谁?”两名守卫一怔,随后忍不住笑起来,“老太太,您莫要开玩笑,这里不是您解闷的地方,您还是赶紧走吧。”
其中一人抬手指指天空:“看看,日头这么大,您在家里呆着多舒坦,再在外边溜达,中了暑气可怎么办呢?回去吧,回去吧。”
“老身没有解闷,更不是瞎溜达。两位差爷应该知道,江大都督有个女儿吧?”
两位守卫一听事情有些不对,对视一眼。
邓老夫人自顾说道:“就是今天,江大都督的女儿江大姑娘把老身的三孙女毁容了。本来呢,这事应该去找内宅夫人的,但老身听闻江大都督一直没有续弦,所以就来这里找江大都督讨个说法。”
毁容?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心道:这还真是江大姑娘能干得出来的事。不过,别说是毁容了,就是弄死了,居然还有人家敢找上门来讨说法?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其中一位守卫比较谨慎,问道:“敢问老太太是谁家女眷?”
邓老夫人沉着脸道:“老身的长子在翰林院做官!”
“莫非您是苏尚书的夫人?”两名守卫吃了一惊。
当朝礼部尚书苏和兼任翰林掌院,那是大有希望入阁的。
虽然他们大都督并不怕什么阁老、尚书,可江大姑娘真的伤了这样人家的姑娘,还真要跟大都督通禀一声。
“什么苏尚书的夫人,老身不是说了,是老身的长子在翰林院做官!”
“您的长子是——”
“哦,他是翰林修撰!”
翰林修撰?
两名守卫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挥挥手道:“老太太,您还是趁早回去吧,别在这里胡闹!”
“怎么,是苏尚书的夫人就能见到你们大都督,是翰林修撰的母亲,就是在这里胡闹了?”邓老夫人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眼中含着怒火和嘲讽。
两名守卫脸上挂不住,有限的耐心也磨光了,凶狠狠道:“快走,快走,我们大都督今天进宫去了,甭管您是哪位,今天都见不着的!”
二人伸手往外推人,一旁的丫鬟婆子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差爷,怎么能打人呢!”
她们嗓门大,又是一群女眷,当即就把远远经过的路人好奇心勾了起来,那些人虽不敢靠近锦鳞卫衙门,但看热闹是国人天性,便都远远站着观望。
“再不走我们可要动真格的了!”
邓老夫人抬抬手:“咱们走!”
见邓老夫人转身就走,两名守卫心道:这老太太还算识相!
等等,这老太太想干嘛?
二人伸长脖子观望,就见几名丫鬟婆子迅速从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上搬下桌椅、伞盖等物,在锦鳞卫衙门前支起来。
老太太往太师椅上一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闭目养神,身后站着两名丫鬟替她打扇。
两名守卫看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步走过来,冷声道:“老太太,这里不是您喝茶睡觉的地方,请速速离去!”
“这里又不是锦鳞卫衙门里。怎么,天子脚下,这地方被锦鳞卫买下来了?不能让人喝茶睡觉了?”
“老太太,您今天是来找茬的吧?”
驻足的行人渐渐多起来,皆竖着耳朵悄悄听着。
邓老夫人气沉丹田,声音猛然拔高:“老身今天本来就不是来观光的!老身的孙女被你们大都督的女儿当箭靶子射着玩,结果江大姑娘射偏了,一支箭不偏不倚射到老身孙女脸上了!可怜老身孙女才十三岁,就被毁了容,一辈子也彻底毁了!老身来替我那可怜的孙女讨个说法,结果却连江大都督的面都见不着,这世间还有王法公道吗?”
围观众人一听,不由哗然。
拿十三岁的小姑娘当箭靶子?这是人干出来的事?那位江大姑娘未免太没人性了!
“你这老太太胡说什么啊,赶紧滚,赶紧滚!”恨锦鳞卫的人多了去了,两名守卫却从来没见过邓老夫人这一款,当下有些乱了手脚。
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推推搡搡归西了,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锦鳞卫也不好交代啊。
邓老夫人被推了一个趔趄,老泪纵横:“老身还是诰命,我那可怜的孙女好歹算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却被江大姑娘当猫狗般戏弄,要是换做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又会怎么样呢?老身今日前来,做不出让江大姑娘自毁容貌赔罪的事来,并不是因为江大姑娘的身份,而是不忍心让同样大好年华的一个女孩子遭我那可怜的小孙女同样的罪。老身今天来要的是你们的道歉,讨的是一个公道,为的是以后别再有被父母家人当掌上明珠养大的女儿被人当畜生对待!”
“说得好!”围观众人忍不住叫好。
两名守卫头都大了,一看事情闹得无法收拾,一人盯着邓老夫人,一人忙回去报告去了。
“有人因为江大姑娘毁人容貌的事在衙门外闹事?来的是受害姑娘的祖母?”江远朝听了手下回禀,心中轻轻一叹,吩咐一名锦鳞卫道,“去皇宫外等着,大都督出来后,速把此事禀告给大都督。”
江远朝吩咐完,抬脚向外走去。
第180章 造势(苏慕艾的和氏璧)
“老太太,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们就不客气了!”
围观者越来越多,听到动静的几名锦鳞卫都出来了,横眉竖目赶人。
被赶的老百姓识趣地站远了些,继续伸长脖子看热闹。
邓老夫人冷笑道:“老身不是被吓大的,如果只是要求道歉就被你们锦鳞卫抓起来,那你们干脆把老身一家老小都抓进大牢里好了。”
这老太太,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老太太,您既然是诰命,就不为自己儿孙想一想?”一名锦鳞卫低声警告道。
话音才落,忽然冲进来一人,怒道:“谁敢动我娘?”
那人三十出头的模样,手中拎着一个食盒,盛怒让他清俊的眉眼秾丽起来,端的是丰神玉朗,俊秀无双。
咦,这人有点面熟。有两名锦鳞卫默默想。
黎光文护在邓老夫人面前,把食盒递给一旁的婆子:“娘,儿子给您送饭来了。儿子来晚了,让您受委屈了!”
黎光文转身上前一步:“各位差爷要把我们抓起来?本官是葵末年的探花郎,在翰林院当了十几年修撰,原本也呆得无聊,换个地方呆着也无所谓。但有一点要告诉诸位,除非我死在大牢里,不然只要出来,依然是要为我女儿讨回公道的!”
黎光文中气十足说完,冲着天空拱手道:“上天明鉴,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什么翰林修撰,我们要见的也不是什么江大都督。我就只是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想见一见害我女儿之人的父亲,亲口问问他是怎么教育子女的!”
邓老夫人眼眶一热。
今天长子真是超水平发挥啊!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围观百姓碍于锦鳞卫的恶名虽然不敢高声支持,但同仇敌忾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这形势,不只是邓老太太一家造成,而是无数围观者在这一刻愤愤不平的情绪被点燃,成为了黎家人无形却令人不敢为所欲为的依靠。
民心所向。
许多暗暗打探黎三姑娘伤情的各府下人忙把这个消息传了回去。
几乎就是一阵风的工夫,京城上下就知道了黎府的三姑娘被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射箭毁容,黎家长辈找上锦鳞卫衙门去的事。
“什么,西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东府姜老夫人得到这个消息,脸色黑如锅底,杵着拐杖道,“胡闹,真是胡闹,邓氏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一旁的伍氏暗暗勾了勾唇角。
她虽然觉得西府老太太行事冲动了些,可再怎么样,西府老太太是真心护着子孙的,不像她这位婆婆,遇到个什么事,先把自己摘出来,让孙女顶缸。
一想到女儿黎娇如今的尴尬处境,伍氏对姜老夫人的恨意就更上一层。
原本她的女儿在京城贵女中即便不出挑,也是不差的,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儿郎丝毫不成问题,可如今,都被婆婆的自私虚荣给毁了!
“伍氏,你陪我去一趟锦鳞卫衙门,把邓氏他们带回来!”姜老夫人起了身,勉强看清了路,抬脚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不行,东西两府虽然打断骨头连着筋,但今天的事是西府的事,咱们原本就是置身事外的,锦鳞卫就算要动手,也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把火烧到东府头上,要是去了反而摘不清了。伍氏,你派人悄悄观望着,有什么情况及时禀告就是了。”
“知道了。”伍氏欠欠身。
固昌伯府。
杜飞雪被何氏拿鸡毛掸子赶出去,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回来后就一头扑进固昌伯夫人朱氏怀里大哭起来:“娘,女儿以后没脸见人了,竟然被人拿鸡毛掸子赶了出来……”
朱氏气得不行,对婆婆道:“老夫人,表姑娘的继母简直是不知礼数,可见表姑娘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这次不能就这般算了,不单是为了飞雪,就是为了表姑娘也要让黎家给个说法,至少要表姑娘的继母受些教训才是。”
她捧在手心的女儿居然让人给打了出来,简直岂有此理!
正在这时下人进来禀告道:“老夫人,夫人,黎家老夫人跑到锦鳞卫门口静坐去了……”
听下人禀告完,老夫人瞠目结舌,问:“黎家老夫人老糊涂了,他们家男人呢,由着老太太胡闹?”
下人抹了一把汗:“何止啊,那位黎修撰拎着食盒给黎家老夫人送饭去了,现在换黎修撰跟锦鳞卫杠起来了,好多人家都悄悄派人去看热闹呢。”
“接着去打听!”老夫人摆摆手让下人退出去,与朱氏面面相觑。
婆媳二人心有灵犀,谁都不提去黎家算账的事了。
别开玩笑了,黎家都敢跑去锦鳞卫衙门闹事,他们送上门去不是自找麻烦嘛。
春风楼今天的生意莫名比往常冷清不少,晨光心知乔昭受了伤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门了,悄悄跑过来找邵明渊。
“将军,黎姑娘出事了。”
邵明渊黑湛湛的眸子闪过冷锐的光芒,沉声问:“黎姑娘出了什么事?”
晨光赶忙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黎姑娘脸上伤势可严重?”
晨光连连点头:“属下瞧着挺严重的,伤口挺深,落疤是一定的了。将军,是属下没有保护好黎姑娘,请您责罚属下吧!”
晨光单膝跪了下去。
邵明渊沉默片刻,把他扶起来:“是我考虑不周,身为男子,许多地方不便跟着。你先回府把御赐的上品云霜膏拿几盒给黎姑娘送去。”
“领命。”
邵明渊目光扫过窗外绚烂如霞的蔷薇花,问道:“黎家人什么反应?”
“属下还不知道,属下打听到事情经过就来向您禀告了。”
“嗯,你速去速回,你的任务就是护着黎姑娘不再出事,至于别的,我自会处理。晨光,事关锦鳞卫指挥使,你不要自作主张行事。”
晨光的性子他清楚,平日里有些小冒失无伤大雅,这种事情上若是乱来,反而会令己方陷入被动。
等晨光走了,邵明渊推门而出,往锦鳞卫衙门的方向去了。
第181章 十三爷出面
“少爷,您跑慢点,跑慢点,当心跌跤啊!”小厮青吉在后面追赶着黎府的三公子黎辉。
少年身材单薄,跑起来却飞快,冲进西府直奔雅和苑而去。
他冲进去,站在门口愣住。
昔日清丽秀美的少女,如今脸颊上一道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落在白皙如玉的脸上,格外触目惊心。
“三妹——”少年张张嘴,心口涨得难受。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妹妹的,因为她太任性,总是欺负姐姐,甚至在听闻姐姐被退亲消息的那一刻,骤然生出三妹要是没回来就好的念头。
可是,现在看着三妹这个样子,为什么有种想哭的冲动呢?
她再怎么样,都是自己的亲妹妹,却被外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却从没保护过她。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见乔昭沉默不语,黎辉以为她在生气,喃喃道歉。
小厮青吉在一旁说:“三姑娘,不是我们公子不着急,小的去国子监时,我们公子正在参加先生的考核,消息一直传不进去——”
“青吉,别说了!”黎辉喝止了青吉的解释。
阿珠开口道:“三公子,我们姑娘涂了药,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黎辉看向何氏:“太太,祖母和父亲是不是已经去锦鳞卫衙门了?”
“对。”见到黎辉出现,何氏脸色缓和了些。
她照着老夫人吩咐派人去喊老爷和三公子,见黎辉迟迟不回,有种早知如此的感觉,现在倒是出乎意料了。
何氏是个实在人,有人对她女儿好,她就觉得这人很不错,若不是赶上这个时候,定要吩咐方妈妈给三公子做狮子头吃了。
“那我去找祖母和父亲!”黎辉掉头就跑,跑出去几步又返回来,双手按着乔昭肩膀,正色道,“三妹,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受欺负的!”
见黎辉要走,何氏忙喊道:“你别去,老夫人嘱咐了,现在是你父亲去送饭,你送晚上那顿!”
“太太,祖母年纪大了,父亲……呃,父亲也年纪大了,我担心他们受不住,去看看才能放心。”
乔昭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
真是难为三哥了,不便说父亲的不是,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何氏死死拦着黎辉:“反正你不能去,今天的事必须听老夫人的。”
“太太!”黎辉后悔不已。
早知如此,就从国子监直接过去了,他就是想先看看三妹究竟怎么样了。
乔昭伸手,轻轻拉了拉何氏衣袖。
“昭昭怎么了?”
阿珠冲何氏一福:“太太,姑娘想去锦鳞卫衙门找老夫人他们。”
“这——”何氏还从来没有拒绝过女儿的要求,此刻顿时为难了,不由看向乔昭。
乔昭眨眨眼,再次轻轻摇了摇何氏衣袖。
何氏一颗心立刻软了:“那行,等娘收拾一下,咱们一道去啊。”
何氏说完,还不忘捎带上黎辉:“三公子想去就一起吧。”
黎辉;“……”不是说听祖母的嘛,继母的原则呢?
锦鳞卫衙门前,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了,所谓法不责众,平时对锦鳞卫畏惧如虎的老百姓们此时却低低议论起来。
“都说过了,我们大都督今天不在,你们还在锦鳞卫衙门口喝茶吃饭,这是来砸场子吧?”
黎光文呸了一声:“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当着这么多乡亲们的面,你们锦鳞卫就能颠倒黑白不成?我们只是在这里等江大都督来,砸你们衙门一砖一瓦了吗?砸了吗?”
“没砸,没砸!”围观的老百姓中有胆子大的跟着喊起来,喊完往人群里一缩,任是锦鳞卫慧眼如炬,也是找不到人的。
一群锦鳞卫头都大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江大姑娘惹的祸,让人家闹到这里来了。
要是别的事也就罢了,凭着锦鳞卫的威风,随便吓唬一下,对方就得认栽。可小姑娘的事,没有上面大人们发话,他们还真把握不好分寸。
“十三爷!”众锦鳞卫弯腰垂首,往两侧分开,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大都督不在,十三爷顶上也行啊。
让出的路中间走出来一名年轻男子,绯衣皂靴,腰间挂着鎏金错银的绣春刀,眉眼没有出众到让人惊叹的地步,嘴角含着浅笑,却足以镇得住场面。
现场忽然一片安静,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穿红色袍服的年轻男子身上,有见识广的不由倒抽一口气:竟然是正四品的锦鳞卫!要知道锦鳞卫头子也不过正三品而已,这人如此年轻就已经位居正四品,将来锦鳞卫首领的位置——
“是你?”黎光文一怔,随后大怒,“又是你!”
江远朝嘴角含笑,冲黎光文拱手:“黎大人,是小崽子们不懂事,怠慢了。”
黎光文冷哼一声。
他是听几句好话就会犯糊涂的人吗?这人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可恶的是,居然还想和他女儿做朋友?
当他傻啊,锦鳞卫能有什么朋友?谁知这人对昭昭存的什么心思?
江远朝冲邓老夫人欠欠身:“老夫人,黎大人,我们大都督确实不在衙门里。不如这样吧,二位先进去坐坐,有什么话对在下讲也是一样的。”
邓老夫人面色平静开口:“这事,你做不得主。”
江远朝笑意一滞。
“老身是我那被毁容的可怜小孙女的祖母,这是她父亲,敢问大人是江大姑娘的什么人?”
“在下是她的义兄。”
邓老夫人嗤笑一声:“所以老身说,这事大人做不得主,我们还是在这里等江大都督回来吧。”
江远朝嘴角的笑意终于收了起来。
黎家如此行事,不难猜出他们的用意,造势让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既坏了义妹名声,还要逼义父低头。
义父视义妹为掌上明珠,如果事情闹得更大,恐怕他们都很难交代。
“让围观的百姓散开。”
“十三爷,人太多了,赶不走。”
江远朝笑意淡淡:“弓弩手准备!”
有了主心骨,锦鳞卫们自是有了底气,立刻沉声道:“领命!”
一排弓弩手对准了围观百姓。
第182章 心头的柔软
艳阳下,一排弓弩闪着冷光,寒意逼人。
围观百姓面色骇然,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转眼间呼啦啦散了。
“老夫人,请入内坐坐吧。”江远朝依旧笑意浅浅,面不改色。
邓老夫人面沉如水,深深看江远朝一眼:“难怪大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大人应该听说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吧?”
江远朝微笑:“京城事多,这样的热闹,百姓们转过头去就忘了。”
邓老夫人冷笑:“是,事不关己确实转头就忘了。不过,一个人做过的事,是抹不去的。”
这样的情形,她不是没料到,把百姓们赶走了又如何?他们这些人与普通百姓是两个圈子,百姓们转头便忘,可终究有些人是与江大姑娘一个圈子的。
她做不到以眼还眼让江大姑娘也毁容,但至少能让江大姑娘拿名声来偿。
见邓老夫人如此强硬,江远朝低叹一声,吩咐道:“请老夫人与黎大人进去。”说罢,转身就走。
这就是来硬的了。
“不许动我祖母和父亲!”黎辉跳下马车,飞奔而至。
他跑得太急,气喘吁吁,双颊潮红,目光却亮得惊人。
“辉儿,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邓老夫人嗔怪道,抬眼看向马车。
江远朝跟着看过去,那一瞬间,嘴角笑意一收。
少女低头下车,而后抬头,平静看过来。
她的右脸颊已经消了肿,那伤痕反而更明显了,让人看着,心底发疼。
乔昭一步步走过去,随着她走近,那些拿着明晃晃刀枪的锦鳞卫不由别过眼。
他们见惯了生离死别,甚至在缉拿犯人时,女眷一头撞死在面前的情形亦不罕见,可亲眼瞧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女脸被生生毁成这个样子,就生出不忍直视的感觉。
这位姑娘还是被江大姑娘用箭射的,也难怪人家父兄长辈如此气愤,定要讨个公道了。
公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啊。
随着少女走来,众锦鳞卫无人出手阻拦。
“昭昭啊,你怎么来了?”邓老夫人一见乔昭也来了,面色更加难看。
今天的情形,其实最好的效果就是孙女也出现,把她的脸展现在世人面前。
可她不忍心,她的孙女已经这般凄惨,怎么能够再像个证物般由人品头论足?
这对昭昭太残忍了!
“何氏,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昭昭要来——”何氏讪讪道。
乔昭伸手,握了握邓老夫人的手,然后转身,与江远朝对视。
江远朝心绪复杂。
他没有想到,再见到这个小姑娘,是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形下。
乔昭往前走了一步,江远朝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众锦鳞卫面面相觑。
他们十三爷怎么了?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脸上伤势吓到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乔昭站在江远朝面前,心中嗟叹:这就是锦鳞卫啊,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对方就要翻脸无情了。
江远朝忽然觉得面前少女的目光有些刺眼,刺得他心蓦地疼了一下,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他却不得而知。
大概,是见到美好的东西被残忍毁坏,心中生出的怜惜吧。
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
江远朝眉目柔和下来,语气温和:“黎姑娘,你脸上伤口不宜在阳光下暴晒,不如劝一劝你祖母,先进衙门里再说吧。”
黎光文大怒:“别和我女儿说话!”
江远朝:“……”
众锦鳞卫:“……”情况好像和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其中两名锦鳞卫对视一眼,恍然大悟:想起来了,那天下着大雨,不就是这棒槌拦着他们大骂一通吗,十三爷不但没和这棒槌计较,还让他们把这迷路的棒槌给送回家去了!
十三爷这么大度,难道是因为这位黎姑娘?
两名锦鳞卫隐隐觉得发现了一件大事,还不能对别人说!
乔昭无声望着江远朝,心想:难怪江远朝年纪轻轻就当上锦鳞卫指挥佥事,当机立断便把祖母造的势化解了大半,这份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果敢算是难得了。
至于江大姑娘的名声——
乔昭心底生出几分困惑。
看样子,江远朝并没有太把江大姑娘的名声看得太重。
是觉得江大姑娘无论名声如何,旁人都只能敢怒不敢言吗?
乔昭在心底冷笑。
吃亏的事她不做,江诗冉射出了第三箭,那么以后在贵女的圈子里就不必混了。
锦鳞卫权势滔天,可这天下终归不是锦鳞卫的天下。只是江大姑娘从没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祖母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大半,如今江堂会不会道歉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黎家人站了出来。
现在祖母他们需要的,是见过江堂后能够全身而退。
而这,是她的责任。
她惹的麻烦,自然该她来收场。
乔昭冲江远朝轻轻点头。
江远朝在心中舒了一口气。
这一家子好歹有个理智的人。
“那就请诸位进去吧。”
“昭昭——”邓老夫人喊了一声。
乔昭回头,冲邓老夫人颔首。
她没有说一个字,可迎上孙女冷静淡然的目光,邓老夫人心中忽然就有底了。
她既然盼着三丫头以后能看护着子孙后辈,今天何不借此看一看三丫头的能力呢。
或许,她需要给三丫头的,是更多的信任和支持。
“好,那我们就进去等。”邓老夫人终于起身。
许是坐太久了,又上了年纪,老太太身子一晃。
“老夫人,您小心。”何氏扶住邓老夫人。
乔昭闭了闭眼睛,把泪意压了下去。
她算好了一切,却独独忘了算进去黎家人的担心与心疼。
以后,再不会了。
乔昭重新睁开眼睛,瞥江远朝一眼,抬脚往里走。
江远朝微怔。
小姑娘哭了吗?
他目光在少女被毁的面颊上划过,而后下移,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忽然怔住。
少女腰间系着个荷包,荷包一角绣着的小鸭子憨态可掬,一双绿色的鸭子眼仿佛盛满了春日的湖水,在他心头狠狠一撞。
第183章 不曾说出口的喜欢
春江水暖鸭先知。
绣成绿色的鸭子眼睛,他是见过的。
江南春光正好,伊人念念难忘。
江远朝唇畔不见了笑意,神情冰雪般冷肃,一把抓住了乔昭手腕,把她拉进了衙门里。
众锦鳞卫惊掉了下巴。
两名认出黎光文来的锦鳞卫互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想:太心急了,太心急了,大人好歹等人家爹走了啊!
黎光文勃然大怒:“混蛋,放开我女儿!”
他身材清瘦,这个时候爆发的力气却不小,众锦鳞卫又被自家十三爷的行为给搞蒙了,一时被他冲撞得七零八落。
江远朝头也不回,甩下一句话:“把他们先请到屋子里坐!”
有了江远朝这句话,锦鳞卫就知道怎么办了,当即把邓老夫人一干人等给硬请进了屋子里。
乔昭没想到江远朝突然发疯,措手不及之下,身体踉跄,牵动了伤口,偏偏又说不出话来,疼得泪水当即就滚落下来。
措不及防撞上少女的泪眼,江远朝一怔,下意识松开手。
乔昭站得笔直,无声看着他。
江远朝伸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小的室内,只有他们二人。
“这是从哪里来的?”江远朝一把扯下系在乔昭腰间的荷包,递到乔昭面前。
这个荷包?
乔昭眸光一闪。
难道说,她以前无意中救了江远朝那次,他就留意到这个荷包了?
这人不愧是锦鳞卫出身,都过去好几年了,萍水相逢的女孩子随身佩戴的荷包,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
“怎么不说?”江远朝伸手把乔昭抵到墙壁上,一双眼好像带了钩子,牢牢锁住她。
乔昭闭了闭眼。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麻烦事。
眼帘上,忽然落下温热的重量,是对方的手指。
“睁开眼。”那总是笑着的男子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眼帘,此时冷冷命令道。
这种冷,不是没有温度的冷,反而像是被冰雪埋没了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他干嘛如此在意这个?乔姑娘恼怒又疑惑。
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那人近在咫尺,气息可闻。
“这个,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江远朝一双眼仿佛着了火,要把面前人的心思烧个透亮。
他声音低了下来,警告的意味却太明显:“黎姑娘,我不想再问第三次。”
要不然用言语干掉对方,要不然用力量干掉对方,奈何乔姑娘目前两样都没有,虽然恼怒不已,只能认命低头,抓起了江远朝的手。
江远朝垂眸。
少女的手纤细柔美,比他的小巧了太多,正伸出食指,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字。
“疼。”少女先写下一个字,然后抬眸,静静看着江远朝。
江远朝忽然就有些不敢看少女的眼睛。
他刚刚……确实太冲动了!
“黎姑娘,你现在不能说话?”
乔昭眨眨眼。
不然呢?她吃饱了没事干,先前在衙门外一直给他送秋波?
江远朝心中生出几分歉然,可那个荷包却是他迫不及待要知道的事。以他的耐心,也无法克制这份急切。
“这荷包,是你的吗?”
乔昭点头。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荷包?怎么会把鸭子的眼睛绣成绿色?”江远朝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直直盯着乔昭,“我曾经见过这样一个荷包。不要告诉我,这只是巧合。”
他上前一步,手指轻轻勾起少女的下颏,淡淡道:“作为一名锦鳞卫,一般不相信巧合。黎姑娘,你是聪明人,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好吗?”
他低头,凑在乔昭耳畔,喃喃道:“别忘了,你的父母亲人,还都在隔壁喝茶呢。”
乔昭眼神蓦地一紧。
锦鳞卫果然都是冷血无情的混蛋!
之前几次见面,眼前这人好歹还保持着风度,人模狗样的,一旦涉及到自身相关的事,就原形毕露了。
但是,一个荷包而已,他揪着不放是要干嘛啊?
乔昭头一次完全一头雾水。
要是换了性情阴晴不定的池灿,她还不觉得奇怪,可江远朝给她的感觉是颇有城府之人,年纪轻轻能坐上锦鳞卫指挥佥事位置的人,怎么会如此失态?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拉进屋里,这人疯了吗?
“你和嘉丰乔家,究竟有什么关系?”
乔昭身子一颤。
江远朝直视着乔昭的眼,再问:“或者说,你和乔家的大姑娘,有什么关系?”
乔昭反而平静下来,想要弯弯唇角却做不到,只得伸出手指,在江远朝手心一笔一划写道:“乔姑娘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远朝被问住了。
乔姑娘和他有什么关系?当然是毫无关系。
唯一的关系,就只是他悄悄的、单方面的,对乔姑娘动了心,而乔姑娘不可能再知道,他也永远失去了说出口的机会。
少女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澄净透亮,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依然不见惊慌,只有宁静淡然。
这样的目光,让他下意识便失了神,总是一次又一次想起那个人来。
江远朝说不清这冲动是从何而起,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慢慢道:“我喜欢她。”
对,就是这样简单,因为喜欢她,从未拥有便彻彻底底失去,就总是想要抓住令他心动的那个姑娘曾经在这个世上留下的一切痕迹。
包括,这样一个荷包。
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乔昭整个人是懵的。
江远朝喜欢……乔姑娘?乔姑娘是指她,也就是说,江远朝喜欢她——
江远朝喜欢……乔昭吗?
“为什么这么看我?”少女奇异的眼神让江远朝生出几分狼狈,理智骤然回笼。
他一定是疯了,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说这个。
“黎姑娘,现在该你回答我了。”江远朝摊开手心,示意乔昭继续写。
乔昭抬手,青葱般的指尖还未碰到对方的手,忽然写不下去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她要回去缓一缓。
她转而在墙上匆匆写下几个字:“说来话长。”而后指指自己的嘴。
江远朝沉默良久,终于点头:“那好,等你好了,我来找你。”
乔昭松了口气。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第184章 人活一口气
“十三爷,您快出来吧,那个黎修撰碰壁了!”门外的锦鳞卫在喊。
就说不能当着人家父亲的面乱来吧,十三爷还是没经验!
乔昭脑袋嗡了一声,转身猛然把门拉开,推开站在门口的锦鳞卫拔腿就跑。
锦鳞卫迎上江远朝黑沉的眼,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然后撞到大都督身上了!”
江远朝抬脚就走,到了厅外就听江堂带着怒火的声音传来:“把十三给我叫过来!”
跟着还有何氏的哭喊声:“你们锦鳞卫还要不要脸了,杀人灭口是你们的强项就罢了,祸害女孩儿是畜生才干的事,我和你们拼了——”
厅内一片混乱,江远朝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正巧一个花瓶飞过来,他一侧头,伸手把花瓶接住,随手交给一旁的锦鳞卫,朗声道:“义父——”
江堂一见江远朝进来,沉声道:“够了,都给我安静!”
众锦鳞卫死死控制住邓老夫人等人。
乔昭轻轻摇了摇何氏衣袖,示意自己没什么事,何氏抱住她大哭起来。
江堂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质问江远朝,而是对着邓老夫人道:“事情经过我已经了解了。老夫人,今天的事,只是小女孩们玩闹,您一家这样找到锦鳞卫衙门来,是不是有些过了?”
话说到这里,江堂眼中闪过阴郁的光。
这一闹,冉冉哪还有好名声可言?
虽然以他的地位,冉冉再怎么样都能护她周全,可等他不在了以后呢?幸亏他没打算把冉冉嫁入高官勋贵之家,十三无父无母,将来娶了冉冉,不会有长辈拿捏着冉冉的名声来磋磨她。
不过,十三居然对黎家的女孩子有兴趣?
江堂心中杀机一闪。
若只是小女孩的玩闹,即便他替女儿道个歉亦无妨,可若是十三对别的女孩子有非分之想,他不会容许威胁到冉冉地位的人活在世上!
江堂目光投到乔昭面上。
厅中众人,最了解江堂的非江远朝莫属,一见江堂的眼神,江远朝心中一沉:糟了,义父对黎姑娘起了杀机!
他有些懊悔刚刚的冲动,却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
邓老夫人把乔昭拉过来,冷笑:“江大都督,您瞧瞧老身的孙女脸毁成了什么样子,这还是小女孩的玩闹吗?如果是您的女儿被人伤成这个样子,也是一句小女孩的玩闹就算了?”
江堂被问得一滞。
如果有人把冉冉弄成这个样子,他把对方全家挫骨扬灰都不会解恨!
但是,他的女儿伤了人,又有谁敢在他面前这么问?
这黎家人,一个个还真是硬骨头。
“那老夫人打算如何呢?”江堂平静问。
“老身希望令爱能给我的孙女真心实意道歉!”
“出了这样的事,小女吓坏了,老夫人就不要为难她一个孩子了,等回去我会好好教训她的。这样吧,我替小女向诸位陪个罪。十三,吩咐人准备礼品,送到黎府去。”
江远朝应诺。
邓老夫人冷笑一声:“老身算是知道,令爱的飞扬跋扈,是从何而来了!”
江诗冉是江堂的死穴,听人这样说女儿,当即就变了脸色,淡淡道:“老夫人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诸位扰乱衙门秩序的事,我本不想追究的——”
竟有这般不识相的人家!
“江堂,你快些追究吧,最好把我们都抓进锦鳞卫大牢好了。说不定别人会相信,我准备造反呢!”黎光文大声道。
江堂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虽然位高权重,能令满朝文武闻风丧胆,但要收拾黎家人还真不能在这个时候,至少不能是现在胡乱安个罪名把这些人抓起来。
一个小小的翰林修撰,说他造反谁信啊,世人都会明白他是为了女儿公报私仇。
眼下他自然不惧什么,可以后一旦新皇登基,这就是送上门去的罪名。
要知道历任锦鳞卫指挥使都是天子最信任的人,而这样的人,在新皇登基后,没有一人能够连任的,能全身而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江堂看向面色沉沉的邓老夫人,心道:这老太太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如此胆大吧?
胆大的人不可怕,看事透彻的人也不可怕,胆大又看事透彻的人就让人头疼了。
堂堂的锦鳞卫指挥使,连当朝首辅都要礼让三分的人,此刻破天荒生出几分憋闷。
罢了,暂且先把这件事摆平,等以后世人忘得差不多了,再寻个机会收拾这一家人也不迟。
能成为当朝天子最信任的人,江堂自然拿得起放得下,确定了这一家子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丢官罢职也不怕,便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语气温和道:“黎修撰说笑了,锦鳞卫大牢抓的都是乱臣贼子,怎么会是黎大人去的地方?本都督岂是如此公私不分之人?老夫人,您看这样可好,等我下了衙,就让小女登门致歉,算是给令孙女一个交代。”
江堂有些发福,语气温和起来,半点不见了锦鳞卫头子的气势,反而有几分慈眉善目。
邓老夫人点了点头。
江大姑娘能登门道歉,至少在以后很长时间内,谁要欺负黎家的人都要掂量一下。
至于江堂以后会不会报复,那是以后的事。人活在世,活的就是一口气,要是只顾着以后而一直弯腰苟且活着,又有什么趣?
邓老夫人心中轻叹。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总不能把子孙都折进去。
见邓老夫人点了头,江堂笑笑:“十三,送老夫人一家出门。”
“老夫人这边请。”江远朝伸出手来。
一直默默站在邓老夫人身侧的乔昭却忽然上前一步,站到了江堂面前。
乔昭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意料,江远朝不由皱了眉,又恐江堂发现异样,旋即恢复平常神色,事不关己般垂眸而立。
江堂深深看了乔昭一眼,问道:“怎么,小姑娘还有事?”
乔昭轻轻颔首。
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不拿出让江堂真正在意的东西,难道要等以后江堂秋后算账吗?
第185章 她是我照顾的人
“昭昭,来祖母这里。”邓老夫人心中一紧,开口喊道。
乔昭投给邓老夫人一个安抚的眼神。
“小姑娘怎么不说话?”江堂面上很是和蔼,心中却一片冰冷。
能站在他江堂面前而面不改色的小女孩,光这份胆量就不简单了,也难怪十三会对这位黎姑娘另眼相看。
江堂目光停留在乔昭被毁的右脸上,心中杀意不减。
他了解十三,十三对女色并不看重,就算这位黎姑娘毁了容,只要别的方面有令十三欣赏的地方,依然会对冉冉造成影响。
所以,这个小姑娘是不能留了。
毁了容?呵呵,女孩子因为容貌被毁想不开而寻了短见,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
乔昭是走过死亡线的人,对杀意格外敏锐,哪怕江堂掩饰得再好,她的后背在这一瞬间泛起一层凉意。
江堂是想……除掉她吗?
为什么?
她想过江堂不甘心被黎家落了脸面,将来会找机会秋后算账,却想不通江堂怎么会对她一个小姑娘升起杀意来。
就算江堂视人命如草芥,那也应该有个理由。
锦鳞卫指挥使这个位置,绝不像普通百姓想的那样行事毫无顾忌,他是皇帝手中一把刀,砍人时毫不犹豫,但对不相干的人,亦不会浪费力气。
所以,还是她的存在,触动了这位指挥使的某些利益?
乔昭暂且把这疑惑压下,并不畏惧江堂的杀心。
她伸手入袖,把在家中时就写下的纸条攥在手里。
纸条上的内容,是她保护黎家不被秋后算账的凭仗,如今也是她保住自己性命的凭仗。
乔昭已经能预料到,当江堂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恐怕会有一番震动。
她不由紧了紧手中纸条,准备把它递过去。
就在这时,一名锦鳞卫进来,禀告道:“大都督,冠军侯拜访。”
“冠军侯?”江堂有些吃惊,顷刻间就把黎家众人放到了一边去,对江远朝道:“十三,送老夫人等人出去。”
他说完,冲邓老夫人点点头,亲自迎邵明渊去了。
冠军侯这个时候来找义父有什么事?江远朝不自觉看向乔昭。
莫非,和黎姑娘有关?
乔昭同样有些惊讶。
邵明渊是因为听说了她的事,来找江堂的吗?
不对,晨光回来时带来了云霜膏,对祖母他们来锦鳞卫衙门是不知情的,那邵明渊应该也不知道。
所以是她想多了,冠军侯有事情来找江堂也不足为奇。
乔昭捏了捏手中纸条,叹气。
就是害她没把这个送出去,她只得再找机会了。
江堂快步迎出去,朗声笑道:“是什么风把侯爷吹到咱们锦鳞卫来了,快快里边请。”
邵明渊依旧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袍,因是夏天,轻薄的料子勾勒出他修长偏瘦的身材,瞧着不像是纵横沙场的武将,更像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江堂心中轻叹:谁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令北齐人闻风丧胆的铁血阎罗呢。
面对着当朝首辅兰山,江堂不落下风,但面对着邵明渊,他却不敢托大。
兰山已经老了,即使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又能站几年呢?
可是冠军侯却不同。
若是放到太平盛世,这样一个人,逃不了兔死狗烹的命运。可如今南北皆乱,南边有邢舞阳抗倭,北边靠的就是冠军侯威慑。皇上一心求长生大道,最恨的就是时局不稳定,这样一来,只要这二人没犯实打实的谋逆大罪,皇上是不会拿他们开刀的。
这位把北齐人打得狼狈溃逃的将军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到等新皇继位顶多才到壮年,正是最得用的时候。
他就是不考虑别的,只想想女儿,也不会轻易得罪这样一位前程远大的年轻人。
二人进了待客厅落座,有锦鳞卫上了茶水。
江堂摆摆手,示意厅内的锦鳞卫全都退出去。
顷刻间,厅内只剩下二人。
江堂笑笑:“咱们衙门里没有什么好茶,侯爷勿怪。”
“江大都督客气了,在下今天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侯爷请说。”江堂身体前倾,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在下听说,令爱今天伤了一位姑娘。”
江堂一怔,拿不准邵明渊的意思,点头道:“是,都是江某管教无方,把小女养的任性了些。今天小女因为玩笑弄伤了翰林院黎修撰的女儿,刚才他们一家还找上门来。”
“呃?”邵明渊有些意外。
黎家人这么快就找上锦鳞卫衙门了?
邵明渊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乔昭的样子。
少女侧颜静美,美好如画。
她究竟被人伤成什么样?
无论如何,有这样愿意为她出头的家人,这是不幸中的幸事。
“黎姑娘的家人,如今还在此处吗?”
“刚刚命人送他们出去了。稍后江某打算让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去给人家登门赔罪。”江堂打量着邵明渊神色,越发疑惑。
莫非,这位冠军侯与黎家有什么渊源?
“侯爷是为了此事来的吗?”江堂干脆挑明了问道。
“是。”邵明渊答得毫不犹豫。
江堂笑笑:“老实说,江某不大明白侯爷的意思。”
到了二人这般地位,有些事情绝不能提,有些事情说明白反而更好。
邵明渊语气平静道:“黎姑娘是在下要照顾的人。”
他停了一下,看着江堂:“所以黎姑娘和她的家人,请大都督不要碰。”
姑娘之间的摩擦他不方便插手,让家长好好管教惹事的女儿才是正经,这和战场上擒贼先擒王是一个道理,相信江堂能听懂他的意思。
江堂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今天是什么邪门日子啊,先是一个小小的翰林修撰一头扎在他身上,撞得他肚皮疼,现在堂堂的北征将军破天荒跑他这来,就为了让他好好教育他闺女?
那意思,将来他闺女要是被那个什么黎姑娘欺负了,他这个当爹的还不能出头了是吧?
明明刚才还想把那小姑娘弄死的,这转变有点大!
“是不是让大都督为难了?”
江堂回神:“哦,不,不为难。”
第186章 解决
为难倒是不为难,一个小姑娘而已,既然是冠军侯要保的人,他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个得罪冠军侯。
他就是有些想不通。
对面的年轻将军温和浅笑:“那在下就谢过了。不耽误江大都督做事,我先走了。”
江堂忙站起来,亲自送邵明渊到了门口,正好遇到江远朝返回来。
“邵将军。”江远朝出声打了招呼。
邵明渊点头:“江大人。”
江堂与江远朝站在门口,目送邵明渊离去,
“你跟我来。”江堂收回目光,转身往里走。
江远朝垂眸跟了进去。
门一关上,江堂便沉下了脸:“十三,今天的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是十三没有做好,让黎家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坏了冉冉名声——”
江堂摆摆手:“这倒无妨。我江堂的女儿,别人还敢说三道四不成?”
又不需要嫁给那些拿名声当饭吃的人家,他的宝贝女儿,怎么自在怎么来!
当了锦鳞卫指挥使这么多年,他早已看得明白,女儿能活得自在是因为他在这个位置,倘若没了他这个依靠,女儿就算是京城第一名媛,别人照样会嫌弃。
江堂目光投在江远朝脸上,眼底带着探究:“十三,我刚回来时,黎家人在闹,说你强行把那个小姑娘拉进了一间屋子里,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
“为什么?”
“我发现黎姑娘想做傻事,怕不好收场,一时急切——”
江堂探究的目光一直在江远朝脸上打量,江远朝面不改色。
“呵呵。”江堂笑了笑,“我以为那小姑娘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呢。”
“义父说笑了,在十三眼中,黎姑娘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江堂终于露出满意的笑:“今天和我一起早点回去。冉冉那丫头脾气倔,恐怕只有你开口,她才会乖乖去黎府道歉。”
“是。”江远朝悄悄松了口气。
江堂起身走到窗前,背手而立,慢悠悠开了口:“冉冉这丫头被我宠坏了,有时候也挺让人头疼的。”
江远朝笑道:“冉冉本性率真,且年纪还小,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以后自然不会让义父头疼。”
江堂回过头来,显然颇满意江远朝的说辞,笑着摇摇头道:“冉冉也不小了,及笄都两年了呢。”
他含笑看着江远朝,江远朝心头一跳。
义父这话的意思是——
“十三啊,回头我张罗一下,给你们两个把亲事定下吧。”
他既然答应了冠军侯不动那个小姑娘,当然不会食言,可尽管十三表现得若无其事,他还是有些不踏实。
既然这样,定亲是最好的了。
江远朝面色一变。
江堂打量着他:“怎么,不愿意?”
笼入袖中的手死死握着拳,江远朝暗暗叹口气,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十三全凭义父安排。”
“哈哈哈哈——”江远朝放声大笑起来,拍拍江远朝的肩,“走吧,我要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冉冉,她一定会高兴坏的。”
二人并肩往外走去。
邵明渊走出锦鳞卫衙门,才往前走了没多久,就见晨光探出头来冲他拼命招手。
邵明渊脚步一顿,往晨光的方向走去。
那里停着一辆小巧的青帷马车。
“将军,黎姑娘在里面。”
晨光说完颠颠跑到车窗前:“姑娘,我们将军来找您了。”
邵明渊呆了呆。
不对啊,这顺序有问题。
马车里安安静静。
片刻后,车门帘掀起,乔昭下了马车,冲邵明渊点头致意。
邵明渊目光落在乔昭右脸上,心中一震。
伤成这样,真的是毁容了。
见邵明渊盯着她的脸看个不停,乔昭眨眨眼,意思很明显:邵将军找我有事?
邵明渊回神,压下心中震动,温和笑道:“黎姑娘找我有事?”
乔昭被问住了。
她等在这里,是想等江堂出来,好把手中东西让江堂过目,哪里是在等邵明渊啊。
所以说,不能说话真是急人。
她摇摇头。
晨光在旁边急得拼命给邵明渊使眼色。
将军大人是不是把所有心眼都用在打仗上了?他都说了是将军来找黎姑娘,将军还能问出这种话来,对得起他睁眼说瞎话吗?
见乔昭一言不发只是摇头,邵明渊略一琢磨,问道:“黎姑娘是不是说不出话来?”
乔昭点头。
邵明渊瞥了晨光一眼。
晨光忙道:“属下已经把云霜膏给黎姑娘了,黎姑娘没用。对了,黎大老爷喜欢吃德胜楼的烤鸭,属下去买几只带回去。”
没等邵明渊发话,晨光撒腿就跑远了。
乔昭默默收回目光,心想:父亲大人今天应该没啥心情吃烤鸭吧?
“黎姑娘。”
乔昭迎上邵明渊的眼。
那人眸光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温和如昔:“江大都督那里,不会再找你们麻烦的,你不用担心。”
乔昭心中一动。
原来邵明渊真的是为了她的事来的。
这么说,她担心的后患,就这样被解决了?
乔昭忍不住抓住袖口,里面放着那张早准备好的纸条。
看来这个杀手锏可以留到以后再说了。
这种有人先一步把麻烦解决的感觉……还挺新鲜。
乔昭紧绷的心弦松了松。
“黎姑娘,你不要担心脸上的伤,我想神医一定有办法的。”
乔昭再次点头。
“这次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我手下并无女卒,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适的人。黎姑娘看这样可好,你先让信得过的丫鬟跟着晨光训练,等我从别处调人来再给你送去。”
乔昭点点头,随后又摇头。
邵明渊居然领会了她的意思:“黎姑娘是说,让丫鬟跟着晨光训练,不必调人?”
乔昭颔首。
出门有晨光、内宅有冰绿已经足够。李爷爷虽然让邵明渊照顾她,可再这样下去,与他牵扯就太多了。
曾经欠下的,他弥补不了。如今的她,谁也不想欠。
“那好,如果有需要,黎姑娘就让晨光找我。”
乔昭满意弯了弯眼睛。
邵明渊这点倒是不错,不会婆婆妈妈。
该说的都说完了,邵明渊重拾之前的问题:“黎姑娘找我有何事?”
乔昭:“……”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有什么事?
第187章 贪心
乔昭摇摇头。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邵明渊很自然走到马车前,拿起了马鞭。
乔昭倒也干脆,冲邵明渊略一点头,弯腰上了马车。
邵明渊扬起马鞭,马车动起来。
遥遥观望的锦鳞卫忙去给江堂汇报:“大都督,属下看到冠军侯和那位黎姑娘见面了。”
正走在回府路上的江堂与江远朝同时停下来。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江堂问。
冠军侯会为了那小姑娘来找他,见面不足为奇。
锦鳞卫想了想,道:“冠军侯给那位姑娘当车夫,不知道驾着马车去哪里了。”
诧异之色从江堂眼中闪过。
锦鳞卫这种监视,其实算不上专门监视,那里离锦鳞卫衙门太近了,只能说明冠军侯压根不在乎被他们看见。
堂堂的北征将军,居然给一个小女孩当车夫,冠军侯如此做,是进一步表明对那小姑娘的重视吗?
“行了,退下吧。”
江堂与江远朝骑着马,不紧不慢往前走。
江堂侧头:“十三,你回去查一下,看冠军侯与那个小姑娘究竟有何渊源。”
“嗯。”江远朝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江堂抬眉:“怎么?有心事?”
江远朝回神,笑笑:“十三是在想冠军侯的事。”
“别想了,到家了,公事别带回家里。”江堂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迎上来的仆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大姑娘呢?”
话音才落,一道浅粉色的身影就飞奔出来,声音明快:“十三哥,你回来啦——”
江堂板起脸:“就知道你十三哥,你爹这么个大活人,瞧不见吗?”
发现江堂也回来了,江诗冉一脸惊喜:“爹也这么早回来呀,今天有什么好事不成?”
江堂抬手揉了揉江诗冉头顶,边往里走边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冉冉想先听哪一个?”
江诗冉俏皮眨眨眼:“好消息能让我完全不被那个坏消息影响心情吗?”
江堂深深看了江远朝一眼,笑眯眯道:“应该是能的。”
江诗冉挽住江堂手臂,笑靥如花:“那就先说好消息呗,免得我先听了坏消息,就没心情听好消息了。”
“进屋说。”
一进了屋,江诗冉立刻命婢女上了茶,迫不及待问:“爹,是什么好消息啊?”
“冉冉猜猜看?”
“这怎么能猜到,又没有提示。”
“和你十三哥有关。”江堂最爱看爱女的小女儿神态。
江诗冉立刻看向江远朝,伸手拉住他衣袖,甜甜道:“十三哥,到底什么好消息啊?”
江堂看向江远朝,眼中含着鼓励。
被父女二人看着,江远朝仿佛背了千斤的重量,压得他开不了口。
“十三哥,你可说话呀。”
江远朝垂眸,看着江诗冉。
少女正是最好的年纪,肌肤吹弹可破,连眼中的好奇都显得那样朝气蓬勃。
可是,她没有半点担心被她毁了容貌的女孩子究竟如何了。
江远朝默默想:他真的要娶义妹为妻吗?
义父对他有恩,义妹对他有情,可是为什么,想要点头竟是这般困难呢?
江远朝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江堂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江诗冉似是察觉了什么,抿了抿唇,眼巴巴盯着江远朝。
“冉冉,我——”江远朝开了口。
他心中天人交战,千回百转,那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曾心动过,就不会有这么为难;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不会有这般沉重。
“为父要给你们定亲了。”江堂开了口。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震住了两个人。
“真的?”江诗冉目露狂喜。
而江远朝,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了下去,有种空落落的痛。
“十三哥,你说话呀,是不是真的?”
江堂笑眯眯道:“你十三哥太激动,不知道怎么说了。冉冉,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江诗冉霞飞双颊,跺跺脚道:“爹,你还笑!”
江堂哈哈笑起来,笑过后问:“冉冉,现在能听坏消息了吗?”
江诗冉抿唇一笑:“只要别告诉我这个消息是假的,那爹就尽管说吧。”
“等一会儿,让十三陪着你,去黎府给被你伤了脸的小姑娘道个歉。”
“什么?”江诗冉愣住,回神后一脸不情愿地道,“我不去。明明是她乱动,才害我没射中,丢了好大的脸,怎么还要我给她道歉呢?”
“冉冉,为父已经答应了黎家,让你去道歉。”江堂把黎家去衙门闹的事情简单讲了。
江诗冉气红了脸:“爹,您怎么能怕了一个小修撰呢?”
小修撰才可怕呢!
江堂心中想着,板起脸道:“冉冉要是不愿意去的话,那我就让十三代你去了。”
让十三哥一个人去?
江诗冉一听不干了,不情不愿道:“那还是我们一起去吧。不过,爹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江诗冉扫一眼江远朝,笑着把他往门外推:“十三哥,你不许偷听啊,我只讲给我爹一个人听。”
江远朝被推出门外,靠着墙壁,仰望天空发呆。
他的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吗?
曾经,他还在大街上混口饭吃的时候,哪怕是多得一个馒头都会高兴一整天。
可是人怎么越长大越贪心了呢?
里面的父女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江远朝亦无心过问,漫无目的在院子中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江诗冉欢快跑出来:“十三哥,咱们走吧。”
锦鳞卫指挥使的爱女登门给黎家三姑娘道歉的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春风楼池灿等人惯去的雅间里,池公子把玩着手中茶杯,斜睨着朱彦二人:“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呢?”
杨厚承看朱彦一眼,飞快否认:“没事,能有什么事。拾曦,你不是想去清凉山玩几天吗,咱们什么时候走?”
池灿睇他一眼:“你不是进了金吾卫吗,还能说走就走?”
杨厚承呵呵一笑:“那就是混日子的地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没趣得很。庭泉不带着我混,我只能混混亲卫军了。”
“庭泉又去哪了?每次来都不见他人。算了,不等了。”池灿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推门而出。
楼下的议论声让他脚步一顿。
第188章 池公子的愤怒
“今天我听说了一件稀奇事,你们听说了没?”
“什么事啊?”
“锦鳞卫的头头有个女儿,把一位官家小姐的脸给毁了——”
杨厚承揪着池灿后衣领就往回走:“呵呵呵,拾曦,咱们还是再坐坐吧,没见着庭泉就走,我还怪想的。”
“松手!”走廊上,池灿用扇柄狠狠敲了杨厚承手背一下,黑着脸道,“杨二,你抽什么风啊?庭泉是你媳妇不成?”
唯恐池灿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杨厚承嘿嘿直笑:“这不是没媳妇嘛,好兄弟最重要,一天不见你们,就如隔三秋——”
“什么乱七八糟的!”池灿皱眉,忽然一挑眉,“不对,有问题!”
他一把推开杨厚承,直接下了楼梯,楼下的话已经传到了耳朵里。
“那官家小姐的家人倒是硬气,直接找上锦鳞卫衙门去了。”
“什么人家啊,这么大胆?应该是好大的官吧,才不怕那些人。”
“哪啊,那官家小姐的父亲好像就是个小修撰——”
池灿心中一沉,快步走到谈话的二人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露出令人迷醉的笑容:“两位大哥,你们说的事真新鲜,让小弟也听听呗。”
他生得好,哪怕是男子,乍然见了都呆了呆。
“这位大哥说有位小修撰的女儿被毁了容?不知是哪个小修撰这般窝囊无能啊,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小兄弟怎么能这么说?那位修撰大人已经不容易了,女儿出了事后,一家人跑到锦鳞卫衙门口静坐去了,最后连锦鳞卫那位大首领都让了步,让女儿给人家登门道歉了。”
“登门?我听说翰林院的修撰多如牛毛,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啊?”
两名酒客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那位修撰大人好像是姓黎吧。”
池公子面无表情站了起来,抬脚便往外走。
杨厚承与朱彦一看,忙追了出去。
“拾曦,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池灿豁然转身,冷冷一笑,“子哲,重山,你们两个早都知道了吧?”
朱彦开口道:“不是的,我们只知道黎姑娘伤了脸。”
杨厚承连连点头:“对,他们家去锦鳞卫衙门的事,我们也是才知道呀。”
早知道的话,他就不在这里了。
“那你们瞒着我干什么?”池灿挑眉一笑,看不出喜怒。
奈何眼前这两人是多年好友,对他再了解不过,杨厚承挠挠后脑勺道:“不是怕你一时冲动,跑到黎姑娘府上去嘛。”
“拾曦,眼下黎姑娘正处于风口浪尖上,许多府上都瞧着,咱们要是贸然去看她,反而会给她平添很多不便。”朱彦附和道。
池灿轻笑一声:“呵呵,你们想多了,我和黎姑娘非亲非故,我去人家府上干什么?”
他说完掉头就走,被杨厚承死死拉住:“那你这是去哪里啊?”
“哦,我随便溜达溜达,看能不能偶遇江大姑娘。”
杨厚承差点栽倒:“别啊,那咱还是去看黎姑娘吧。”
就池灿这小子无法无天的性子,别把人家江大姑娘毁容了,到时候江堂还不跟他们拼命啊。
“拾曦,冷静点——”朱彦劝道。
池灿甩开二人,凉凉道:“我很冷静,我就是出去溜达溜达。”
他转身匆匆往前走,迎面撞见了邵明渊。
杨厚承与朱彦总算松了一口气,异口同声道:“庭泉,快拦住拾曦!”
池灿一见是邵明渊,甩手走得飞快。
邵明渊虽不知为何要拦住池灿,但朱彦素来稳重,他都这么说了定然是有道理的,于是伸手搭在池灿肩头。
池灿走不了了,黑着脸道:“邵明渊,你放手!”
杨厚承追过来:“千万别放,他要去惹事的!”
邵明渊环视一眼,见不少人好奇看过来,淡淡道:“进屋再说。”
池灿强行被拉回了屋子,勃然大怒:“你们三个有毛病吧?”
邵明渊看也不看他,直接问朱彦:“怎么回事?”
朱彦无奈一笑:“刚刚拾曦听说了黎姑娘被毁容的事,想找江大姑娘算账去。”
“都说了我出去溜达溜达,那丫头被毁容关我屁事啊?”
“你就是要去找江大姑娘算账。”杨厚承不怕死顶一句。
当他们傻啊!
池灿死死瞪着杨厚承,怒极而笑:“对,小爷正好心情不爽,想去调戏一下良家妇女,不行吗?”
杨厚承翻了个白眼。
他输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杨厚承往旁边一退,看了邵明渊一眼。
还是他们中间武力值最高的来吧,再胡说八道揍一顿就好了。
“怎么,你也要拦我?”池灿挑衅般看着邵明渊。
身手好了不起啊?他捡来的白菜,让别人糟蹋了,还不许他发脾气了?再这样就绝交!
池公子寻思了一下,又觉得绝交有点太严重了。
嗯,还是看一下邵明渊的态度好了。
“我刚见过黎姑娘。”邵明渊开了口。
啥?
杨厚承与朱彦对视一眼,而后一同去看池灿。
池灿眉头跳了跳,嘴角笑吟吟的:“嗯?”
“黎姑娘脸上伤口挺严重,恐怕会落疤。”
池灿眼神一冷。
“李神医应该可以治,黎姑娘不会毁容的,就是暂时不大雅观。不过这样的话,黎姑娘以后会少出门,反而能避免一些麻烦。”邵明渊很是客观冷静分析一通,对池灿微笑道,“你不要太担心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去瞧她。”池灿别扭否认道,说罢狠狠瞪了杨厚承和朱彦一眼。
这两个混蛋怕他去见黎姑娘给她添麻烦,怎么邵明渊都见面回来了,一个个成哑巴了?
邵明渊堂堂一个北征将军,跑去见一个小姑娘,这合适吗?
邵明渊不知道池灿的腹诽,接着道:“江大姑娘那里,拾曦你也不要去了,毕竟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不大好看。”
“那就这么算了?”池灿凉凉一笑。
一个个都怕惹到江堂,还要拿男女之别当借口。
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惹他不高兴,他照样收拾!
“哦,我已经找过她爹了。江堂答应我会好好教育他女儿。”邵明渊道。
第189章 寇梓墨登门
池灿嘴巴张了半天,迎上邵明渊岿然不动的神色,最终来一句:“你这动不动找家长,有意思吗?”
这家伙逻辑为什么和正常人不一样啊?
邵明渊同样不懂池灿的逻辑,反问道:“不然呢?”
他颇惊讶,看着池灿:“找小姑娘打一架?”
池灿被问得有些没面子,没好气道:“庭泉,我说你操心这么多干嘛啊?”
“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别误会。”邵明渊坦然道。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简直莫名其妙!”池灿站了起来,“回去了。”
邵明渊望着池灿狼狈而逃的背影,眸光微闪,看向朱彦与杨厚承。
杨厚承摊摊手:“他一直是这样的,从来未改变,越在意越嘴硬。”
邵明渊迟疑了一下,问:“拾曦很在意黎姑娘?”
“啊——”杨厚承自觉失言,挠挠头补救道:“其实我也挺在意的。”
朱彦忍不住笑了,对邵明渊解释道:“主要是嘉丰一行,与黎姑娘相处的情形太令人难忘。黎姑娘……”
他想了想,很坦诚道:“是个很特别的人。只要与她相处过,很难不——”
他想说很难不被她倾倒,又觉得这样说不大妥当,或许用折服更恰当些,只论才情,无关风月。
“很难不佩服她嘛,庭泉你不知道,黎姑娘闭着眼睛下棋都能赢拾曦与子哲。”
朱彦:“……”他还在这呢,有这么“两肋插刀”的朋友吗?
“是么?”邵明渊笑笑。
他不由想起那日大雨,在门外听到的话。
小丫鬟问黎姑娘他会如何处置两名猎户,黎姑娘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尊重他的选择。
有这般心性的女孩子,确实是特别的。
也难怪……拾曦会动心。
告别小伙伴们的池公子一回到家,便开始翻箱倒柜,把屋子弄得一团糟。
小厮桃生进来后,纳闷道:“公子,您找什么啊,屋子里都没处下脚了。”
“我记得开春的时候得了两盒上好的云霜膏,忘了放哪了。”
“哎呦,我的公子啊,您想找什么跟小的说啊,小的来找。”桃生直奔一个柜子,踮脚从顶端格子里摸出两个白玉盒子来,“这不在这呢。”
池灿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揣进了怀里。
“公子,您找云霜膏干什么啊?”
池灿脸一冷:“多嘴!”
“小的多嘴,小的多嘴!”桃生轻轻扇了自己两下耳光,锲而不舍,“所以公子找云霜膏到底干什么啊?”
池灿拿这无耻的小厮没辙,抬脚出去了。
长公主府外的石狮子耀武扬威,好像在笑话着俗世中的男男女女。
池灿离开长公主府,站在街上,忽然又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他就这么巴巴的把云霜膏给那丫头送上门去,会不会被她误会啊?万一那丫头自作多情怎么办?
不好,不好,还是不送了。
池公子纠结许久,终于想起来:明天就是那丫头去疏影庵的日子,他万一偶然遇见,瞧她可怜,赏她一盒云霜膏还是可以的。
翌日,某人起了个大早,怀揣着两盒云霜膏去疏影庵必经的路口茶棚等着去了。
邓老夫人昨天就让何氏打发冰绿去疏影庵告了假,乔昭今日自然是不用出门的。
她也出不了门。
昨天参加聚会的各家贵女,或是因为好奇,或是因为礼貌,纷纷遣人送来礼品,如朱颜、苏洛衣等人更是上门探望。
无论是出于礼仪还是早有的打算,乔昭都一一见了,颇有些应接不暇,好在她已经能开口说话,不至于太憋闷。
“姑娘,尚书府的大姑娘来了。”
乔昭拿着茶杯的手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哪个尚书府?”
“刑部尚书寇大人府上。”
“请寇大姑娘进来。”
很快珠帘轻响,寇梓墨走了进来。
乔昭起身相迎:“寇姑娘——”
寇梓墨快走几步,握住乔昭的手:“黎三姑娘快快坐下,按理说不该现在就来扰你的,不过我实在放心不下——”
她一双美目从乔昭脸上扫过,不由红了眼圈:“竟然这么严重……”
阿珠奉上香茗。
“多谢寇姑娘来看我,请喝茶。”
寇梓墨接过茶盏,目光忍不住往乔昭脸上飘。
这样的伤势,分明就毁容了,黎三姑娘为何能如此平静?
自觉这样有些失礼,寇梓墨强行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窗台上摆着一只天青色大肚花瓶,瓶中养着一簇栀子花,洁白如雪,让整间屋子都萦绕着淡淡清香。墙上则挂着一幅鸭戏图,寥寥数笔把一只只鸭子勾勒得活灵活现,盯得久了,仿佛能听到鸭叫声。
这应该是名满天下的乔先生早年画作,奇怪的是,此画的落款并不是乔先生的名。
“寇姑娘对这幅画感兴趣?”
寇梓墨回神,下意识点头:“乔先生的鸭戏图,谁不感兴趣呢?”
“寇姑娘若是喜欢,便送你了。”乔昭笑道。
寇梓墨呆了呆,忙摆摆手:“不,不,我只是看看,哪能收这般贵重的画作。”
乔昭走到墙边,踮着脚干脆把画取下来,折回身来递给寇梓墨:“是我闲来无事随手画的,不是什么乔先生的画作。寇姑娘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嗯,为了讨好表妹,她也是拼了。乔姑娘自嘲地想。
“黎三姑娘画的?”寇梓墨大惊,不由去看画上落款,喃喃念道,“阿初作于榴月……”
“阿初”是黎三姑娘的小字吗?好奇怪的名字。
寇梓墨本是沉稳的人,可眼前画作太过惊人,让她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真的是黎三姑娘画的?”
乔昭笑笑:“乔先生的画作哪能随意见到呢,寇姑娘要是不喜欢,就把它放一边吧。”
寇梓墨忙把鸭戏图抱住:“怎么会不喜欢,每天瞧着这幅图,我都要多用一碗饭了。”
乔昭笑起来。
面前少女笑靥浅浅,明明该是美好如画,偏偏狰狞的伤口破坏了一切。
寇梓墨心中一叹,道:“黎三姑娘,我今日来,还是替欧阳微雨向你道谢的。”
第190章 祛疤良药
“欧阳姑娘现在怎么样?”
寇梓墨面上闪过一丝伤感:“她的父亲已经有了消息,被贬到北定去了,大概用不了多久,他们一家就要启程了。微雨不方便来见你,所以托我对你说一声谢谢。”
“我并没做什么,让欧阳姑娘想开些,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可为家。”
寇梓墨点点头,语带欣慰:“是呀,无论如何,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虽然以后我们恐怕很难再见面,但想到她好好的,还能时常书信往来,就挺知足了。”
欧阳大人得罪的是谁?那是当朝首辅兰山。她虽是姑娘家,也听说过,很多弹劾首辅兰山的人最终都落得个枉死的下场,好友一家只是被贬黜到北定,已经是庆幸了。
这时,阿珠进来禀告:“姑娘,东府的二姑娘来看您了。”
乔昭面不改色:“请二姑娘进来。”
东府的二姑娘黎娇已经有些日子没出门了,今天居然来看她?
不多时珠帘掀起,走进来一位柳眉凤目的少女。
黎娇穿了一件葱绿色绣缠枝花的褙子,杏色褶裙,衬得肌肤如雪,吹弹可破。
“三妹这里有客在啊?”黎娇眼波一转,看清寇梓墨的样子,颇吃惊,脱口而出道,“寇大姑娘?”
居然是刑部尚书的孙女寇梓墨!
她的父亲是刑部侍郎,作为同一个圈子的女孩,她在许多场合都见过寇家姐妹的,只是一直没有熟稔起来。
寇梓墨笑着解释道:“昨天馥山社的聚会上,我对黎三姑娘一见如故。黎三姑娘受了伤,我挺担心她的情况,就来叨扰了。”
黎娇一听,暗暗咬了牙。
果然是因为黎三入了馥山社才有了这些机缘,攀上了寇梓墨这些人。
要是她还在馥山社——
黎娇越想越是不平,目光落在乔昭的脸上,不平之气这才出来。
攀上寇梓墨这些人又如何?黎三脸毁成这样子,难道以后还跑出去吓人吗?
“三妹,你的脸怎么伤得这么重?”黎娇惊呼一声,“我听说了你的事,还以为只是一点皮外伤呢,谁成想是毁容了呀。三妹,你可要想开些,虽然女孩子的脸很重要,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再难过也没用了。以后你要是觉得闷,我就常来找你玩。”
“多谢二姐关心,我没事。”乔昭笑笑。
原来是看热闹来的。
“怎么能没事呢,三妹你这般强颜欢笑,我瞧着怪难受的。也就是三妹坚强,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寇大姑娘,你说是不是?”
寇梓墨暗暗皱眉。
黎二姑娘虽然口口声声都是关心,可一直提人家伤心事就不好了。
“让二姐操心了,我真的没事。”乔昭淡淡道。
黎娇伸手握住乔昭的手:“三妹,你越这样说我越不放心,往往说没事的人心里都藏着大事呢。哎呀,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不然婶婶该多伤心呀。”
乔昭哑然失笑。
黎二姑娘是多盼着她想不开啊,只可惜,她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二姐的心可以放下了,我肯定不会想不开的。”乔昭用眼尾余光扫寇梓墨一眼,抽出手来,状似随意地道,“我脸上又不会落疤,干嘛想不开呢?”
寇梓墨神色微变。
黎娇猛然看向乔昭的右脸,而后摇头叹道:“三妹,我知道谁都不想自己脸上落疤的,可你这伤太重了,不留疤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她从袖中摸出一个碧玉盒子,递给乔昭:“这是我从祖母那里求来的云霜膏,虽然不能把你脸上的疤痕消除,但能缓解一下也是好的,三妹拿着吧。”
乔昭没有接:“多谢二姐了,不过我应该用不着。”
“三妹,你这样,是不是还因为佛诞日的事恼我呢?”当着寇梓墨的面,黎娇收起了所有小性子,趁机解释道,“那天我真的不是有意抢你风头的。我也没瞧僧人手中的佛经,听祖母喊我,就以为真的是我呢。不怕三妹笑话,我这一年来每天都花好长时间练字的,真觉得自己进步挺大的,没想到闹出这样的误会来。”
不想再看黎娇做戏,乔昭淡淡笑道:“过去的事,二姐就不必多说了。我是真的用不着云霜膏。二姐应该知道,我干爷爷是谁吧?”
寇梓墨心中一跳,目光灼灼望着乔昭。
“是那位李神医?”黎娇不情不愿问道。
“是呀,李爷爷给我留了上好的祛疤药,还把治疗碰伤、烧伤的方子教给了我。”乔昭笑着对黎皎道,眼角余光则留意着寇梓墨的动静。
果然就见寇梓墨在听到“烧伤”两个字时眼神一缩。
“真的会有这么神奇的祛疤良药?”黎娇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李爷爷是当世神医,他的药肯定是极好的,会不会这么神奇,等我脸上伤口愈合就知晓了。”
黎娇一听,心中冷笑一声:这样的伤口能不落疤?做梦吧!
她虽不信,可听了乔昭的话,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提出告辞。
送黎娇出去后,乔昭转身往回走,却见寇梓墨垂眸盯着双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寇姑娘有心事?”乔昭在一侧坐下来。
寇梓墨压下纷乱的思绪,目光忍不住往乔昭脸上落。
这样的疤痕,也能消除吗?
这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药?
“我是听黎三姑娘说有比云霜膏还好的祛疤良药,有些吃惊。”
事情如愿按着自己预料的那样发展,乔昭心中有些小小雀跃,面上却若无其事:“不是比云霜膏还好,而是比云霜膏好百倍。”
寇梓墨眼睛一亮:“那——”
她想问烧伤落下的疤痕是否有效,又觉得实在难以相信,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转而道:“那等黎三姑娘好了,定要知会我一声,我也好为黎三姑娘高兴高兴。”
乔昭意味深长笑笑:“一定的。”
城外官道旁的茶棚里,池灿苦等了大半日依然不见佳人踪影,脸色冷得能结冰,气恼站起来决定回府,忽然一阵头晕反胃。
第191章 男扮女装
池灿伸手扶住了桌子才没有栽倒,阵阵眩晕感袭来,脸色苍白如雪。
一个人影旋风般冲了过来,扶住池灿:“公子,您怎么了呀,到底怎么了呀?”
池灿惨白着脸瞪着小厮桃生:“再摇我就吐了!”
看了一眼池灿脸色,桃生吓了一大跳:“公子,您脸色好吓人,出门时不还好好的嘛,这是怎么说的——”
“小哥,这位公子是中暑啦,你快带他去医馆瞧瞧吧。”
池灿一听脸都绿了。
中暑了?他为了等那个死丫头中暑了?
昏沉沉的池公子被小厮桃生硬拉到济生堂,又是针灸又是灌药,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儿,有气无力问桃生:“你怎么在那?”
“小的不是不放心您嘛。”桃生舔脸笑着。
不管小厮是出于好奇还是关心,幸亏当时有他在,池公子懒得计较,轻哼一声,走出医馆大门。
“公子,您走错方向啦,咱们公主府往这边走。”见池灿往左边拐,桃生忙喊道。
看样子,公子病得不轻啊。
“啰嗦!”池灿懒得理会桃生,往一个方向走去。
公子这是去哪儿啊?桃生忙跟了上去。
池灿转头:“你别跟着我了。”
桃生头摇成拨浪鼓:“这哪成,万一公子晕倒了怎么办?”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镜子:“公子您瞧瞧,您的脸色多难看。”
池灿随意扫了一眼,纳闷问桃生:“你还随身带着这个?”
桃生一脸理直气壮:“那当然,小的要时刻注意仪容,才不给公子丢脸啊。”
池灿抽了抽嘴角,往前走去,不知不觉就到了黎府外。
这里就是那丫头的家?瞧着就不怎么样嘛。
“桃生,把这个给这家府上的姑娘送去。”池灿把都快揣出汗来的云霜膏拿出来。
“好勒。”桃生接过云霜膏,反应过来,“啥?姑娘?”
“怎么?”
“哎呦,公子,这可不行。小的一个小厮,跑去给人家府上姑娘送东西,会被人家乱棍打出来的。”
他家公子居然要给一位姑娘送东西?
嘤嘤嘤,他一直以为他家公子对京城里的小娘子们避如蛇蝎,终有一日会给男人送东西,还好是姑娘,真是老天开眼啊。
一直心悬主子偏好的某小厮终于松了口气。
“不能是小厮?”池灿修长的眉轻蹙。
“当然不能啊,要是丫鬟还差不多,就说是哪家姑娘派来的。”桃生随口说着,正好见寇梓墨带着丫鬟上了停在黎府门外的马车,便道,“或者是某家姑娘来探望,反正男子肯定不行的。”
“那这个怎么送出去?”池灿很不满意。
他从来不做无用功,既然打算把云霜膏送给那丫头,就必须送出去,不然他会睡不着觉。
“要不,咱们回公主府,拜托一下冬瑜姑姑?”
池灿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啊,冬瑜姑姑知道了,我娘不就知道了?”
“那……要不随便找府上一个丫鬟帮忙?”
池灿皱眉:“也不行。府上丫鬟我都不认得,谁知道可不可信,万一转头告诉冬瑜姑姑怎么办?”
“小的是想不出法子了,公子您智慧无双,一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池灿点点头:“法子确实有一个。”
他眼风一扫桃生,面不改色道:“你扮成丫鬟,去送!”
桃生一个趔趄,扶着墙壁苦笑:“公子哟,您就别拿小的开涮了。”
“怎么,不愿意?”
这小厮连男扮女装都不愿意,要他有什么用?
盯着主子冷冷的眼神,桃生拉了拉自己的脸:“公子,您看看小的这脸,还没您白嫩呢,怎么装丫鬟啊?”
与其如此,还不如您装姑娘呢。
池灿脸彻底黑下来:“你不扮成丫鬟,还想让我扮成姑娘不成?”
咦,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行。
池灿肆无忌惮惯了,还真没把这些俗礼放在心上。
不过,那丫头又不是他什么人,他才懒得去看呢。
“别废话,要不扮成丫鬟给小爷把事情办妥当了,要不在脖子后面插根草,去路边跪着吧。”
桃生瞪大了眼。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半个时辰后,桃生扭扭捏捏站到池灿面前,不自在拽着衣摆:“公子,小的这样行吗?”
池灿摸着下巴点点头:“行,太行了,去吧,记得我交代的话。”
桃生闭了闭眼睛,被池灿拿扇子敲了一下脑袋。
“公子?”
“你是去探望伤患,不是上刑场,要是给我露了馅,后果你是清楚的。”
可怜的小厮险些哭了。
太知道了啊,不就是让他插根草,跪在路边把自己卖了嘛。
公子一点常识都没有,跪在路边卖身葬父都是戏折子里演的,真正买卖奴仆有专门的市场!
桃生腹诽完,心一横,大步往黎府走去。
“等等!”池灿追上来,不满道,“步子小点儿。你要是露了馅,后果可不是被我卖了这么简单,你想想要是在黎府露了馅——”
桃生险些跪了。
别再吓他了,他胆子小!
桃生抹了一把泪,一脸郑重道:“公子,要是小的回不来了,别忘了照顾小的爹娘。哦,对了,小的还在俺家门后水缸底下藏了一匣子碎银子,本来打算留着娶媳妇的,记得让俺爹娘取出来养老。”
“快滚吧你!”
再啰嗦下去,真不如自己去了。
桃生谨记着主子叮嘱,迈着小碎步来到黎府门前。
“小娘子有事么?”门房老赵头今天已经见多了各府的姑娘丫鬟们,此时见到门口站着个清秀高挑的小丫鬟,一点不奇怪。
“我们姑娘派我来给府上三姑娘送些东西。”桃生紧张得额头都是汗,好在他还是少年,声音轻柔骨骼纤细,守门的老赵头一点没瞧出破绽来。
“小娘子在这里登记吧。”
桃生提笔写下长容长公主府后,却没放下礼盒。
老赵头笑道:“小娘子把东西放下就行了,会有人专门送到三姑娘那里去的。”
桃生僵硬笑笑:“老伯,是这样的,我们姑娘交代了,要我亲自交给三姑娘,看一下三姑娘情况如何了,我们姑娘才好放心。”
第192章 心惊胆战的桃生
验过代表长容长公主府的名帖,桃生跟着一名粉衣丫鬟往内院走去。
“姐姐,公主府很大吗?”领路的丫鬟好奇地问。
见桃生闷头往前走,小丫鬟忍不住又喊一声:“姐姐?”
桃生恍然大悟:“小妹妹是喊我?”
粉衣丫鬟扑哧一笑:“不是喊姐姐,这里莫非还有别人不成?”
桃生尴尬笑笑。
他哪能反应过来“姐姐”是在喊他啊!
啧啧,明明小丫鬟水灵又可爱,要是喊声“哥哥”多好听,喊“姐姐”太让人伤心了。
“公主府当然很大,嗯,连公主府的花园都比整个黎府大呢。”
“真的呀?”粉衣丫鬟一脸憧憬,随后叹口气,“可惜我不是三姑娘的贴身丫鬟,不然三姑娘和你们姑娘交好,说不定就有机会跟着去看看呢。”
“一定有机会,一定有机会。”桃生紧张得语无伦次。
粉衣丫鬟觉着这位来自公主府的丫鬟很有趣,不由掩口笑了,转而扬声喊道:“阿珠姐姐,有客到了,是长容长公主府上的姐姐,替她家姑娘来看三姑娘的。”
月洞门旁站着个秀美的青衣丫鬟,正是阿珠。
阿珠冲桃生温柔一笑:“姐姐请随我进来吧。”
桃生一呆。
好温柔,比公主府上那些母夜叉强多了!
“姐姐请稍等,我进去禀告一声。”阿珠在门口停下来。
桃生险些撞上去,忙止住脚步,咧嘴笑道:“好的。”
阿珠隐隐觉得这丫鬟有些奇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多打量桃生几眼。
桃生猛然清醒,眼观鼻鼻观心,作出一副端庄的模样来。
阿珠这才收回疑心,冲桃生再次一笑,转身走了进去。
桃生悄悄抹了把汗。
吓死他了!
“姑娘,长容长公主府来了个丫鬟,说是替她家姑娘探望您的。”
“长容长公主府的姑娘?”乔昭压下心中疑惑,“让她进来吧。”
阿珠把桃生领到了外间:“姐姐请稍等,我们姑娘马上出来。”
“嗳。”桃生连连点头,心中紧张又好奇。
啊啊啊,公子心心念念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啊,那位姑娘一定是公子的心上人吧?一定是吧?
片刻后,珠帘轻响,走出一位素衣少女。
桃生顿时看呆了。
当然不是美呆了,而是惊呆了。
公子品味可真……独特!
乔昭坐下来,声音温和似水:“阿珠,去搬个小杌子来。”
嗯,声音倒是很好听,果然是有其仆必有其主,就是可惜了啊,那脸实在吓人。
桃生垂着眼,心中叹了口气。
“姐姐请坐。”阿珠把小杌子放在桃生身边。
“谢谢。”桃生一屁股坐下了。
乔昭扫了一眼桃生坐姿,面色淡然,柔声问道:“你是来自长容长公主府?”
“是的。”桃生挺直了身子。
“哦,实在抱歉,我不大清楚是哪位姑娘。”
知道到了考验身份的关键时刻,桃生后背紧绷,谨记着池灿的话,解释道:“我们公主府只有一位姑娘,就是池公子的庶妹,昨天也去参加了姑娘们的聚会的。不过我们姑娘素来低调,三姑娘可能没有留意到。”
公子说了,大姑娘虽然不是馥山社的成员,更不可能参加什么聚会,但黎三姑娘也是第一次参加,肯定不会发现这一点的。
“这样啊——”乔昭目光一直落在桃生身上,想到了长容长公主府上的姑娘是哪位。
池灿的父亲养的外室在其故去后带着一对子女找上门来,母子三人都被长容长公主收留,池灿的庶妹应该就是指那个女孩子了。
桃生坐在小杌子上,明明少女看向他的目光温和如水,却莫名紧张起来,屁股针扎般难受,不由悄悄挪了挪。
公子交代的话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关啊,万一露了馅,他可就壮烈在这里了。
他可是个大男人,要是壮烈在别的地方也算为主尽忠了,可壮烈在姑娘家的闺房里,还特么是男扮女装,这绝对是遗臭万年的节奏啊。
不行,不行,他要速战速决!
桃生满脸堆笑把礼盒奉上:“这是我们姑娘送给三姑娘的云霜膏,对消除疤痕很有效果的,还望三姑娘不要嫌弃。”
乔昭看了阿珠一眼。
阿珠伸手接过,递给乔昭。
“让池姑娘费心了。”乔昭打开礼盒,扫了一眼里面放着的两盒云霜膏,眸光一闪,而后深深看了桃生一眼。
桃生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
什么情况啊,里面不就放着两盒云霜膏嘛,为什么这位三姑娘眼神这么奇怪呢?
“三姑娘,小的——”桃生狠狠咬了一下自己舌尖,迅速改口道,“我们姑娘很担心您的情况,还等着婢子回话,婢子就先告辞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桃生不由壮着胆子去看乔昭,就见少女神情冷凝,温柔如春水的眼波好似乍然遇到了狂风,掀起一片惊涛骇浪,最后又尽数敛于眼底深处,回归平静。
桃生腿肚子发软,汗都出来了,硬着头皮道:“三姑娘,婢子告辞啦。”
“等一等。”少女平静出声。
桃生吓得差点栽倒,强撑着笑道:“三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等等,我有一封致谢信,要劳烦你转交你家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听到“姑娘”两个字时,总觉得黎三姑娘加重了语气。
不可能,不可能,他一点破绽没露出来,黎三姑娘又没成精,怎么可能发现什么呢。
等待的过程对桃生来说简直度日如年,直到接到阿珠交给他的信笺,跟着阿珠往外走时,桃生这才松了口气。
以后男扮女装的活打死也不干了,忒他娘的吓人了!
二人迎面遇到了冰绿。
“又有人来看姑娘啊?”刚刚练过拳脚的冰绿脸蛋红扑扑的,随意瞄了桃生一眼。
“嗯,我送他出去。”
“那我进去了,今天累死了。”
晨光那混蛋真是讨厌,哪有这么严厉的!
黎家西府地方小,自从有了邵明渊的吩咐,晨光就在二门旁的一处空地上教冰绿习武。
阿珠领着桃生走过,正准备回屋的晨光遥遥瞥了一眼,面色一变。
第193章 自投罗网
男人?
晨光目不转睛盯着走在阿珠身侧的桃生,揉了揉眼睛。
他是不是眼花了?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出现在这里?
不对,不是男人出现在这里的问题,这里出现男人不算奇怪,可出现男扮女装的人就是大事了。
走在旁边穿青衣的丫鬟是阿珠吧?
晨光眼睛都直了。
这么说,那个男扮女装的人混进了三姑娘闺房?这还了得!
晨光黑着脸大步流星往那边走,走到中途脚步一顿。
不能冲动,看样子那个混蛋已经从三姑娘闺房出来了,要是在这里把事情闹起来,对姑娘名声可不好。
晨光深吸一口气,换了条路直接去了大门那里守着。
毕竟是公主府的人,不好怠慢,阿珠一路把桃生送到了门口。
“姐姐慢走。”
眼看就要脱身,桃生恢复了轻松心态,心情轻快了,自然就有闲心感慨了。
这么温柔的小丫鬟,要是他们公主府的就好了。
“阿珠妹妹,回见啊。”
黎三姑娘是他家公子的心上人,公子要是把黎三姑娘娶回家,阿珠妹妹就能天天见了,他这话可没说错。
阿珠笑笑,看着桃生走出大门口,这才折身而回。
桃生抬头默默望天,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算出来了,还带了黎三姑娘的致谢信,虽然信是写给大姑娘的吧,公子看了一定会高兴的。
桃生按了按揣在怀里的信笺,抬脚往一边走。
公子还在那边等着他呢。
顺利完成了任务,桃生也不迈小碎步了,美滋滋大步流星往墙根走,才转了一个弯,还没来得及喊池灿,旁边就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嘴,把人扛起来就跑。
已经瞧见桃生的池灿当场就愣了。
什么状况?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登徒子专门守在黎家门口,掳走小娘子?
池灿越想越气愤,匆匆往春风楼赶去。
他要找邵明渊借两个身手好的,把那胆大包天的登徒子灭了,不然哪天那丫头出门,岂不是要遭殃?
至于桃生——
池公子丝毫不担心,反正等脱了衣服发现不是女的就没事了嘛。
怕扛着人太惹眼引来麻烦,晨光一掌劈晕了桃生,背着他顺着小路跑得飞快,偶尔遇到一两个行人,便喊道:“让开,让开,我妹子得了急病,传染的!”
呼啦一下,凡是听到的人没有不闪开的。
很快从后门进了春风楼,晨光狠狠一掐桃生人中,把他掐醒了。
桃生嗷的一声惨叫,泪眼汪汪叫道:“你什么人啊,想干嘛啊?”
晨光冷笑一声:“别以为哭得梨花带雨,我就看不出你是男人了!”
他以前是干嘛的,要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又怎么能跟着将军大人混,还被将军大人委以重任来保护黎姑娘?
桃生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衣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男扮女装呢,当即就猛烈咳嗽起来。
好丢人!就说公子交代的活不是人干的啊!
一股大力传来,桃生直接被晨光揪着衣领抵在了墙上。
“小子,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混进黎三姑娘房间?”
桃生被揪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死命去扒晨光的手,对方纹丝不动。
“老实交代!”晨光越想越恼火,反手给了桃生一耳光。
将军大人让他好好照顾黎三姑娘,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乱子,这是害他在将军大人面前混不下去吧?
谁要让他在将军大人面前混不下去,他就先让谁完蛋!
桃生被打懵了。
他虽然是个小厮,从小却是跟着池灿的,顶多是主子心情不顺踹两脚,哪里真的挨过打啊,当即疼得眼泪就流出来了。
不能哭,他可是公子的贴身小厮,丢人不丢面儿,怎么能在这杀千刀的莽夫面前哭呢?
很有志气的某小厮拼命眨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
晨光一看火气更大,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我呸,你这变态还想使美人计不成?当爷爷没见过女人呐?”
虽然就只是见过而已,那他也不可能让一个男人给迷惑了!
“说,你到底是谁?”晨光拎着桃生衣领的手又紧了紧。
桃生被一路劫到这里,完全搞不清身处何处,眼看晨光凶神恶煞一副想杀人灭口的模样,心都凉了,绝望之际忽然瞥见一个人影,如遇救星大喊道:“救命呀,非礼呀——”
晨光:“……”这个变态,是想让他在将军大人面前名声扫地啊?
身材修长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在不远处站定,温声问道:“晨光,怎么回事?”
晨光简直泪流满面。
看吧,看吧,就知道将军大人不会被外表所迷惑的!
他的清白总算保住了。
“将军,这人男扮女装,混进了黎三姑娘闺房!”
一听“将军”两个字,桃生脑袋嗡了一声。
是冠军侯?
老天,干脆让他死了吧!
不,不,不,他就只是个小厮而已,冠军侯虽然经常与公子见面,但应该不会留意到他,何况他还穿了女装……
桃生自我安慰着,就听脚步声远了。
居然走了?
嗯,冠军侯英明神武,日理万机,肯定不会理会这种小事的。让这个莽夫来审,他宁死不屈,反正不能透露真实身份。
“把他带进屋再说。”
桃生眼一黑,险些闭过气去。
门咣当一声关上。
邵明渊坐下来,修长双腿交叠,冷冷看着桃生,声音冷然如高山上的雪:“男扮女装?进了黎三姑娘闺房?”
每问一句,声音就冷上一分。
桃生把头埋得死死的,大气不敢吭。
“谁派你去的?”
“是,是我自己……”坚决不能把公子供出去。
“不会。”邵明渊语气肯定,淡淡道,“把头抬起来。”
不抬头,不抬头,死也不抬头。
桃生浑身打着哆嗦,死死顶着将军大人散发出来的威压。
这时有人在门外喊:“将军,池公子来了,在前边等您呢。”
邵明渊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听到关门声,桃生险些泪流满面。
公子啊,您来得太是时候了,再晚一会儿小的就顶不住了。
邵明渊走进雅室,池灿立刻站了起来:“庭泉,借我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