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嫡长女她以武服人TXT下载嫡长女她以武服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嫡长女她以武服人全文阅读

作者:聆行     嫡长女她以武服人txt下载     嫡长女她以武服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一石二鸟

    谈正经事,自然是要换个地方好好谈。

    只不过,薛玄凌领着苏月安走出茶寮时,一个蹲在街对面许久的坡脚汉子立刻起身,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他离开的同时,一个担着油的灰衣汉子跟上了前方的三人女人。

    安王府,书房。

    李泰歪在红衣美人的怀中,闭目听着少詹事邱云汇报今日示意。

    其中,便包括了楚王要回京的事。

    “给他使点绊子。”

    在这种事上,李泰只负责下结论,如何实施,就得看邱云意会了几层。当然,办好了是李泰英明,办砸了是邱云无能。

    邱云连忙垂首应道:“是,殿下。”

    “东宫呢?有什么动静吗?当初詹士道碍事,不是他给楚王写的信?詹士道那老东西也就看他面子吧?”李泰又问。

    尽管李泰不喜欢这几个兄弟,但詹士道那种纯臣,可是要讨嫌百倍都不止。当初詹士道还在长安的时候,就没少对着李泰平日行事斥责。

    哪个王爷没点风花雪月?

    真要像东宫里那位一样,那大家都是太子之相了。

    “回殿下,东宫有本牒状进尚书省,但恰巧撞上赵主事,估摸着,这牒状是不会呈到圣驾前的。”邱云禀道。

    听到这话,李泰陡然一跃起身,欣喜不已地说:“去去去,让人找出那牒状,把赵通远和牒状一并捅到父皇面前去。”

    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到时候东宫会受到怎样的责难!

    “殿下……”邱云有些犹豫,“东宫那位一向做事周到,这会不会……”

    会不会是个圈套?

    可一想到自家王爷都上过几次当了,邱云就怎么也不敢再往下说。

    谁不怕挨骂,谁来说吧。

    “周到又怎样?楚王这种拖油瓶是他派系里的,他就是想舍弃,也得看底下的人会怎么想。”李泰冷哼一声,笑道:“眼下是个好机会,他手上的秦家兵马还没捂热,就闹出这档子时,父皇必然会更加猜忌他。”

    殊不知,李泰的反应,正在东宫幕僚们的意料之中。

    东宫是铁板一块,楚王府却不是。

    所以楚王即将回到长安的消息,肯定是会提前走漏风声的。既然如此,李昶那封被尚书省主事截留的牒状,不如就拿来一石二鸟。

    得知李泰有所动作,东宫这头跟着动了起来。

    只不过,李昶此刻并没有去理会安王府的事,而是在认真地听欧阳锦回禀薛玄凌的动向。

    “你是说,她在西市的茶寮里带走了一个华服女人?去了哪儿可知道?他们在茶寮里说了什么?”李昶眉头簇起,“这几日你们拿回来的,尽是一些琐事,往后就不能传回些更明白其目的?”

    欧阳锦心里苦啊。

    寻常人家的娘子,自然是天天吃喝玩乐,哪儿有什么正经事。这位薛家的娘子好歹还会出入皇宫,给他们整点儿新花样,让他们不至于日日都汇报重复的东西。

    苦归苦,欧阳锦嘴上也不敢说,只能转着弯回答:“薛家娘子今日这就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举动,所以属下不敢耽搁,立马给您汇报过来了。”

    又说:“她们一路出了西市,进了延康坊的一处宅子,再往里,就不得而知了。另外,她们在茶寮里时,茶寮内发生骚乱,我们的人不敢跟太紧,所以并不知道她们在茶寮里谈了些什么。”

    李昶斜了欧阳锦一眼。

    垂着头的欧阳锦感觉到头顶的视线,立马绷直了身体。

    看了许久之后,李昶终于开口:“继续跟着她吧,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和严家那小子单独相处过几个时辰,这当中到底有什么什么交谈,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偏偏严家小子是个嘴硬的。

    说什么薛家娘子对他有恩,他不能胡说八道,更不能栽赃陷害,而且再三强调薛家娘子从没跟他说过任何有关先太子妃的事。

    没有?

    李昶信了才怪。

    这薛玄凌要是什么都没跟严令说,又或者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挑着李昶的逆鳞来触?严令更不可能如此有恃无恐!

    欧阳锦应了声。

    “知道我在这事上向来慎之又慎,所以才敢让严家小子回来。”李昶面色阴翳,一拳垂在书案上,冷声道:“去施州一趟,她长在施州,许多事……也许哪儿会有答案。”

    得了吩咐的欧阳锦再次应是,随后转身,出了书房。

    薛玄凌要是知道李昶为了探寻她随口一句话,而派人千里迢迢地赶去施州,恐怕是会乐得笑出声来。

    她倒也没想那么多。

    严令要是不回东宫的话,在严家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个妾生子,没有母族照拂,没有才学,唯一的用处就是在东宫做事,却又已经被赶了出来。

    如此,恐怕严斌打死他,严家也只会秘而不宣。

    而如果他以知晓先太子妃死亡真相为契机,重回东宫,说不定还能于险境中寻得一线生机。

    查肯定会被严查一番。

    可严令没做过的事,东宫的人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得出来。而越是查不出的东西,李昶就越是不会拿严令怎么样。

    当然,麻烦可能会被引到薛玄凌身上。不过对薛玄凌而言,虱子多了不怕咬,能救下一个人的命,总归是做了件好事。

    眼下,薛玄凌又在做好事了。

    “你我之间,可以暂且不谈回报。”薛玄凌给苏月安倒了茶,温温和和地说:“我也的确没有想过,仅凭合作,就能让你为我揭去那千金榜的悬赏。”

    苏月安不答话,端着茶细细嗅了口,眼神微垂。

    坐直后,薛玄凌继续说道:“说回合作。贵阁想要的,无非是在长安站稳脚跟。黑市如今损失了大半的产业,这里面最赚钱的,不是赌坊也不是勾栏,而是拳堂……”

    “你能给我们提供什么?你刚才分析的这些,我只要在长安再待久些,自然就能剖析清楚。”苏月安打断薛玄凌,问道。

    意思是,对江淮毓秀阁而言,薛玄凌说的都是不怎么值钱的情报。

第一百零六章 交易

    薛玄凌和苏月安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薛玄凌另外购置的私宅。

    安静,安全。

    而苏月安呢?

    她并没有拒绝到一个属于薛玄凌的宅子里做客,很大程度上,就是给了薛玄凌一次与她商谈的机会。

    只不过,苏月安重利,但凡开口,必中要害。

    “我能给你的……”薛玄凌没有半点被打断的局促,从容而平静地从袖笼中取了一张折叠了几下的纸出来,放到了苏月安的面前。

    带着淡淡木香的桃花笺,特制的纸。

    苏月安端详了一会儿薛玄凌,然后又看了看面前这张纸,伸手拿过,打开,紧接着……

    便是脸色骤变。

    纸上并没有写很多字。

    寥寥几笔。

    ‘京兆尹宋朓宠妾灭妻,妻妾乱位。’

    看上去是掌控了宋朓的内宅阴私,实际上却是在告诉苏月安:

    瞧,我连京兆尹的宅院内务都能知晓。

    别看皇帝对薛亦涯这种臣子的私德不甚在意,朝廷里能有几个薛亦涯?满朝国公也不过三个。

    苏月安眼眸转暗,捏着桃花笺的手指指腹泛白。

    江淮毓秀阁干的是商贾买卖,走的却是江湖行事风格。说到底,这次江淮毓秀阁进长安,还是想与官府搭上关系,改改从前的路子。

    “谁都经不起查。”薛玄凌微微一笑,说:“事实上我无法给你们提供什么看得见的帮助,但我站在你们这边,对你们而言,便是一种帮助。”

    这是一个,苏月安无法拒绝的条件。

    可她并不想很快低头。

    “首先,你在薛家并不受重视,你被拐十年,一朝找回,薛相爷连单独的洗尘宴都没有为你办过。”

    “你的两位兄长远在边关镇守,说是戍边卫国,实际上是被薛相爷调走,眼不见为净。”

    “你的继母育有一子一女,尽管她对你小意和善,但从你两位兄长五年未回长安来看,当中怕是少不了她的枕边风。”

    苏月安掰着手指,细数着薛玄凌目前的困境.

    “你的郡主身份看似尊贵,却不过是一层虚名,真正将你作郡主看待的,满长安不超过五个人。”

    “国子学里你岁试第一,甲字三等,可如此灼名,如烈火烹油,只会让你越发成为众矢之的。旁人看你,不过乡野粗妇,心中的鄙夷远大于钦佩。”

    “如此,你却有底气说,你站在我们这边,便能给我们提供帮助?”

    薛玄凌撑着头,斜睨着苏月安,反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宋朓家事的吗?他在任上十多年,如此私密,可从没有被外人知晓过。”

    一个说东,一个说西。

    偏偏薛玄凌就是要把话绕回这最关键的事上。

    “你的敌人怕是比我们江淮毓秀阁还多吧?”苏月安不接茬,眨巴着眼睛问。

    “我不光知道宋朓的家事,我还清楚朝中绝大多数官吏的私密。”薛玄凌笑眯眯重复。

    任你如何

    苏月安这下是脸都黑了,白眼一翻,全然没了刚才的仪态,甚至腿都左右交叠了起来。

    过了会儿,她深呼吸了几口气,一狠心,拍着桌子问道:“所以你想怎么样?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你告诉我,怎么闯你那江淮毓秀阁的关。”薛玄凌还是那一脸和煦的笑容。

    “好说。”

    结果苏月安应得格外痛快,张口就说道:“这个好办,但我教了你,你却得给我一些实际点的回报才是。总不能好处你拿了,最后却只告诉我,你光出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吧?”

    答得这么快,肯定有鬼。

    薛玄凌狐疑地打量着苏月安,审视几眼后,问:“你想要什么回报?”

    “我要季启年的情报。”苏月安素手一横,将胳膊架在桌上,抿了抿唇,答道:“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以我们的渗透能力,就是想要见他一面,都很难。”

    季启年,也就是黑市明面上的大当家。

    青州季氏背靠崔家,其当家主母是崔家长房嫡女,家中子弟多与崔家女儿结亲,算得上是几个小氏族中,与崔家捆绑得最紧的一个。

    此次黑市被清剿,季启年是没有入狱的,但他的左膀右臂却至今还困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不得铜赎。

    眼下苏月安要季启年的情报,分明是图个大的。

    “不是不可以。”薛玄凌眼珠子一转,点头应承,“我给你季启年的情报,你给我我要的,如此一来,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结果苏月安抬手截住薛玄凌的话,狡黠地笑着补充道:“是人就有弱点,我们要的……是季启年的弱点。”

    “开什么玩笑。”薛玄凌登时无语,“你们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季启年是崔家的侄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扳倒的人,与他合谋倒是可以,想直接掌控人家弱点……你以为你是谁?龙子龙孙吗?”

    眼见着薛玄凌拒绝得果断,苏月安顺理成章地退了一步,说:“也好,倘若季启年的不行,那就换童培峰的吧。”

    童培峰,季启年的左膀右臂之一,掌控着黑市至少一半的产业,现如今正蹲在大牢里,等着季启年捞出来。

    要是折了这一条胳膊。

    黑市之后想要重新将生意拾掇起来,可就难了。

    “落井下石是吧?”薛玄凌挑眉,满口应承,“行,就他了,三日后还是这儿,你过来找我便是。”

    该说的说了,苏月安也不寒暄或客套,起身一礼,准备离开。

    薛玄凌想着送她一程,便跟着站起来。

    两人出院门时,正听得外面哭声乍起,等推门看去,赫然看到一女子躺在地上,神色惶惶,泪流满面。

    而在女子身边,站着个满脸横肉的高大男人。

    男人一脸凶相,嘴里骂道:“你爹把你抵押给了老子,那你就是老子的人,哭他娘个球?还不赶紧跟老子回去。”

    “我不要……”女人伏倒在地,失声痛哭,“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我本身是良家女,岂能去那勾栏之处。”

    四下并没有人站出来。

    甚至连看热闹的都没有,几户人家大门紧闭,连门口的下人也都缩了回去。

第一百零七章 密阁

    “救我!”

    女人在看到薛玄凌和苏月安之后,立马爬起来,蹒跚着步子奔到薛玄凌面前跪下,求薛玄凌救她。

    “我是良家女,我不能进兰苑……求,求贵人救我……”

    壮汉抬头打量了薛玄凌和苏月安一眼,意识到这两位身份不一般后,开口解释道:

    “两位,小的可不是强逼良家女……这小娘子的父亲欠了我们兰苑三百贯,还不起,所以将她抵押给了兰苑,小的只是奉命办事,将人带回去而已。”

    他是刘武,兰苑雇的打手。

    女人是城南泥瓦匠邱家的三娘。

    正如刘武所说的那样,邱三娘的父亲邱生在兰苑里欠了三百贯,兰苑派人催了邱生十来回之后,忍无可忍,打算打折邱生的一只手和一条腿。

    眼看着在劫难逃,邱生便把邱三娘卖给了兰苑。

    进了兰苑,邱三娘就是贱籍,得卖身抵债。

    如此,邱三娘当然不从,冲开了几个打手后,一路逃窜,最终是逃了这小巷子里。

    此刻巷子两头都守着兰苑的人,邱三娘想跑也跑不脱,便只能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希冀着哪位站出来路见不平。

    可惜没有。

    刘武身上穿着的深灰色麻袍是兰苑下人特有的衣服,胸口更是绣了朵十分惹眼的兰花。常人一看,就知道刘武的身份,也就自然不敢多管闲事。

    兰苑只是风花雪月的场所不假,可兰苑的背后是卢氏,是世家。

    “她欠你多少?”薛玄凌伸手将邱三娘扶起来,扭头问刘武道。

    “三百贯。”刘武蹙着眉头回答。

    事实上,要是能把邱三娘带回兰苑,邱三娘能给兰苑赚的钱,远远不止三百贯。

    只不过刘武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不会轻易出言顶撞这种看着就有地位的人。

    “好,我给你。”薛玄凌大方地从袖兜里随便一摸,便是三张飞钱出来,递向刘武,说:“福建进奏院飞钱,阁下可以点一点。”

    出手,便是三百贯,眼睛都不眨一下。

    刘武暗暗庆幸自己机灵,连忙躬身过去,双手接下飞钱。他确认了飞钱的押脚后,堆着笑脸仰头,拱手道:“您仁心仁义,小的这就告退。”

    邱三娘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如此轻松地得了救!她眼神闪烁了几下,脚软地跌坐回去,嘴里呢喃着:“我得救了,我不用去做妓了……”

    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苏月安不禁问道:“你为何要救她?她父亲欠了钱,你出钱补上这个窟窿,等她回去,下次还是可能被卖掉。”

    而那时,你还能救得到吗?

    苏月安没有把话说透。

    “那是她的事。”薛玄凌耸了耸肩,说:“此刻我看到了,我救了,是我的事。”

    “薛娘子……这话,有点意思。”苏月安的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考量。

    薛玄凌闻言,偏头看她,笑道:“于我而言,我只是损失了一些银子,九牛一毛,对她来说,却是救了命,何乐而不为?”

    “但有时候,救人可行,救命却难。”苏月安蹲在邱三娘面前,将人扶起来,顺便帮她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灰尘。

    “这不是有你?”薛玄凌顺台阶而下,恭维道:“你们江淮毓秀阁最喜欢拯救孤苦无依的女人,不是吗?我救了她的人,你可以救她的命。”

    邱三娘神色恍惚地看着苏月安,并没有听懂自己面前这两位谪仙般的娘子所说的话。

    苏月安迎上薛玄凌的视线,噗呲一笑,说:“看来,薛娘子在给钱时,就已经料到了现在?倒是我想左了。”

    人,最终是被苏月安领走了。

    江淮毓秀阁里绝大多数都是失足被救回的女人,也有良家女,但良家女通常是被父母亲抛弃,无处可去。

    换而言之,相比回家,邱三娘被苏月安带去江淮毓秀阁,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了。

    更重要的是,是薛玄凌先救了她。

    尽管薛玄凌知道苏月安是肯定会出手,可她还是先一步给了钱,将这恩抢了过来。如今一个承了她薛玄凌恩情的女子被带入江淮毓秀阁,她不信这恩情不会开花结果。

    送走苏月安和邱三娘之后,沈轻灵转道又去了西市。

    不过这回,她没去人多热闹的茶寮或酒肆,而是七转八绕,遮着脸进了一家当铺。

    当铺表面上做的是典当营生,实际上却是长安城里直隶皇帝的密阁。宋朓的家宅内务,也是当年密阁查出来的。

    从前这密阁是被秦家六郎所掌控,那阴私秘闻也就被秦家六郎拿来逗妹妹了,并没有直接呈去皇帝面前。

    毕竟密阁的责任是查清朝廷内外要员的一切,但并不需要逐一上报,只需要在皇帝想知道时,事无巨细地呈上。

    她的六哥……

    薛玄凌坐在当铺里,舌尖苦涩,鼻头发酸。

    自秦家六郎殒命长安城南郊起,密阁就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被皇帝遗忘在了西市的角落中。

    之所以薛玄凌知道这些,是因为从前在东宫时,太子曾不止一次抱怨过皇帝,说皇帝厌烦密阁,几次都不愿再重启密阁。

    如今密阁成为了过去,可里面的人,却还是薛玄凌熟悉的人。

    望着给自己奉茶的小伙计踏霜,薛玄凌温和地道了声谢,随后说道:“夏日飞雪寒九霄。”

    这是曾经的密阁暗号。

    踏霜提着茶壶的手一顿,脸上浮现了些许的震惊。但很快,他的这份震惊转为了戒备,空着的那只手则摸去了腰后侧。

    那里,应该是藏着匕首。

    “同为幽魂无悲拗。”薛玄凌从容地说出了暗号的下半句。

    “你是谁?”踏霜几不可闻地咽了一口唾沫,谨慎地问:“这里已经荒废,你的话不会有任何效用,你所为何事而来?”

    另一头的当铺掌柜,已经弯腰从柜台底下摸出了长刀,并抬头对门口的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门给落栓。

    “我为了解开厚纱而来。”薛玄凌淡定地捧起茶,抿了口,缓缓回答:“秦家没了,密阁也就失了朝廷俸禄,你们的日子,想必很是艰难。”

第一百零八章 事发突然

    踏霜都惊了。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进了密阁后大言不惭的人。

    “嘘!你疯了,怎敢去提那个字?”踏霜竖着手指,神情紧张地又嘘了两声,随后抽出腰间的匕首,“你到底是谁,敢在我们丰收当铺胡说八道!”

    然而踏霜刚一抬手——

    哐!

    薛玄凌拧腰飞踢,直接将其手里的匕首踢落。

    同时,身后举刀的那掌柜还没近身,就被薛玄凌扬手一个茶杯给打得手腕发麻,刀当啷砸在了地上。

    门口想跟着动的伙计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谁重要吗?现如今密阁的处境难道不是正如我说的那样?茶也是前年的旧茶,柜台上甚至没个像样的镇台之物。”

    所谓镇台之物,便是当铺在客人抵挡给当铺的东西中,挑选出最贵重的那几件摆在店面的柜台上。

    如此一来,当铺拿捏价格的能力上升了一些。

    大概是薛玄凌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踏霜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瞪着薛玄凌,说:“你这人忒奇怪了些,真是莫名其妙,你管我们新茶旧茶?与你有什么关系?”

    一屋子的人围着薛玄凌一个,倒显得像是薛玄凌的地盘似的,由着她反客为主地端坐在正中间。

    “当然与我有关。”薛玄凌坐直了,眯眼一笑,缓缓说道:“我是过来重振密阁的,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

    踏霜无语凝噎。

    “往后,你们的工钱我来发,如何?陛下厌恶秦家,自然而言地厌恶秦家手里的牌。”薛玄凌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们继续待在这当铺里,无非是一日比一日穷,最终揭不开锅,只能像江淮毓秀阁那样,广结‘善缘’。”

    做惯了刀的人,当然是没办法经营正经买卖的。

    踏霜这些从前隶属密阁,隶属秦家六郎的人,在离了朝廷的供奉之后,无法融入长安正常的商贾之中,也就混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你到底是谁?”后头的掌柜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问道。

    薛玄凌微微一笑,翘着脚,回答:“薛玄凌,望安郡主,陈国公薛亦涯在之女,薛家的嫡长女。”

    没有一个身份是掌柜的想听到的。

    不等掌柜的开口,薛玄凌又说道:“我之所以知道密阁,是因为半年前,秦家有一封密函送到了我的手上。”

    当铺内的众人顿时绷紧了身子,纷纷盯着薛玄凌。

    “秦令九希望我能让你们往后衣食无忧,至于你们要不要为我办事,全看你们的意愿。”薛玄凌胡诌道:“当时事发突然,她没办法照料到多少旧人,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事发突然是真的。

    照拂旧人是假的。

    以薛玄凌从前的性子,别说救别人了,救自己都没有什么意义。她活在东宫里的每一日都枯燥无味,像极了在牢笼之中。

    或者说,那的确是牢笼。

    嫁人之前她在秦家坐牢,嫁人之后她在东宫坐牢,不管是哪一边,其实都没有什么两样。

    只有在脱了秦令九那个躯壳之后,薛玄凌才意识到这世间其实还有许多美好,还有值得她去看去品的东西。

    “太子妃?!”

    “太子妃她还说了什么?!”

    踏霜急忙询问。

    薛玄凌侧撑着头,撩起眼皮看着踏霜,气定神闲极了,也压根不打算随随便便张口回答。

    还是掌柜的知世故,几步走到薛玄凌的面前来,拱手合袖一礼,说道:

    “薛娘子既然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为何要插手到秦家的事里来?这是一滩浑水呀——秦家出事之后,我们这些昔日在秦家麾下效力过的,已经成了长安城里最不受待见的东西。”

    当铺生意差是一回事,背地里有人在针对他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莘公这意思,长安城里有人对你们下手?”薛玄凌蹙眉问。

    一语点破掌柜的名字,薛玄凌与秦家的密切关系,不言而喻。踏霜也开始相信面前这个女人是与太子妃有来往的,只不过对来往的内容仍旧抱有怀疑。

    “还是说,陛下早在那年之后……就扶持了新的秘谍组织?”薛玄凌又问。

    自秦家六郎出事之后,秦家人就刻意回避了与密阁有关的事。如果不是从前听太子说过几次,薛玄凌不会知道密阁的尴尬处境。

    但事实上,皇帝对密阁的需要程度是很高的。

    换而言之……

    有一股力量取代了密阁。

    莘公点了点头,苦笑着回答:“也不怕郡主您笑话,早在秦家出事之前,陛下就已经在长安另建立了一个飞驹楼,我们手头得力的人手,几乎都被收编了过去。”

    也就是像踏霜和莘公这样直隶秦家六郎的,才没有跟着调过去,又念在他们昔日劳苦功高,所以没有灭口或作其他处理。

    “我进来时,没有在附近看到监视你们的人,陛下这意思是彻底舍弃密阁了?”薛玄凌问。

    从这一点看,宫里只怕是早就忘了西市里的这个据点。

    “他们觉得我们废物。”踏霜愤愤不平地抱怨:“之前那飞驹楼给过我们几次机会,可要我们做的……都是打杂的事,事成之后还要嘲讽我们办事不周,渐渐的,我们也就彻底被遗忘了。”

    薛玄凌哦了声,问:“那你们是否愿意跟着我?我既然应承了秦令九,当然是要好人做到底的。你们不愿意为我做事,那往后每月我只给你们发银钱就是了。”

    望安郡主的财力,养这么一个小当铺,轻轻松松。

    “你要我们做什么?”踏霜反问。

    莘公则垂眸,目光落在薛玄凌的靴子上,缓缓说道:“郡主恐怕是用得着我们,才特意来此一趟吧?倘若今日我们说不愿意为您效力,您当如何?”

    丰收当铺是在京兆府备过卷宗的铺面,要是薛玄凌想对丰收当铺做些什么,要不了几天,京兆府就会把这事呈到皇帝面前。

    废物归废物,皇帝的东西,旁人是休想动的。

    “莘公想多了,我说话算话。”薛玄凌柔和地微笑着,说:“你们不愿意,我不会强迫。只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若是愿意就这么庸庸碌碌过往余生,我不会多说半个字。”

第一百零九章 解决

    莘公今年四十有九,可以说是半截身子入黄土了。于他而言,往后的日子苦一点就苦着,憋屈也就憋屈了,问题不大。

    可对踏霜这些孩子来说,活得像条拴着链子的狗,实在有些难熬。

    密阁余下的这些人是不可以离开长安的。

    他们没有通关文牒,没有户籍身份,走到哪儿都会成为官府重点关注的对象。

    更重要的是——

    他们没钱。

    从前秦家还在的时候,密阁好歹每月能从秦家领些救济金,秦家一倒,密阁就真的只能仰仗着这破破烂烂的当铺过日子了。

    “我代表我自己问的,与其他人无关。”踏霜听出莘公话里有话,急忙补充道:“你要我做什么?给钱就行,我也不要多了。”

    薛玄凌抬头看着这半大小子,伸手揉了把他那乱糟糟的头发,温和地说:“我要你们做的,当然是从前密阁需要做的那些事。”

    也就是……

    刺探官吏机密。

    陡然被摸了头的踏霜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噌的往后蹦跶了几步,躲开了薛玄凌的手,同时嘴里说道:“我做!”

    “不行!”

    与踏霜同时开口,且斩钉截铁地拒绝的,当然是莘公。

    “密阁从前的事,有陛下兜底,有秦家做庇护,行事方才畅通无阻。”莘公又是兜袖一礼,一本正经地说道:“如今密阁已经名存实亡,再想要向从前那样,已然失了底气。”

    踏霜却说:“左右不过是阴沟里的活计,从前做的,现在当然也做的。只不过,这事我一个人做,你要打探谁的,打探什么,可以跟我说。”

    怕薛玄凌反悔,踏霜赶紧加了句:

    “一次一百贯,只多不少。”

    “你就不怕死?”薛玄凌斜望着他,“莘公刚才可是怕话都给你说清楚了,但凡出了事,再没有秦家能从大牢里捞你。”

    “可你不是郡主吗?”踏霜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莘公的身体一僵,手抻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是,我是郡主。”薛玄凌颇为欣赏地冲着踏霜点了点头,说:“所以不需要第二个秦家庇佑,我以郡主的身份,就足以庇佑你们在长安行事。”

    这话当然有夸大的部分。

    望安郡主这个名头,顶多吓吓地方上的官吏,想要在京中横行,还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密阁行事本来就是悄无声息,在暗中进行,若是有需要薛玄凌出面的地方,更多的还是用脑子斡旋。

    身份,只能说是锦上添花。

    莘公品出了薛玄凌这一番话之外的敲打,只能敛眸振袖,回道:“但凭吩咐。”

    便是不为自己,为了密阁里剩下的那些孩子,莘公也得再努力一把,找找机会。

    听到莘公答应,薛玄凌立刻开门见山地问:

    “密阁还剩下多少人?”

    “以密阁从前的行事作风,收养的那些孩子还没养成,飞驹楼只怕就已经成立了。宫里的贵人向来不喜欢养闲人,那些没练成本事的,只怕都被留了下来吧?”

    “你们如今日子过得凄苦,少不得就是在养孩子这事上耗费了钱财精力。”

    可以说,薛玄凌从进当铺起说的每一句话,都证明了她对密阁的了若指掌。而对莘公来说,一个如此了解密阁的贵人,最好不是敌人。

    不过,现在的密阁倒也不值得哪个贵人费尽心思。

    “如今一共还有三十六个孩子。”莘公一五一十地回答:“飞驹楼成立之后,宫里来过三次,分别带走了十六名学成的孩子,剩下那三十六个,因为年纪不够,所以被舍弃了。”

    说得好听是舍弃。

    其实一开始宫里的意思是,余下的孩子直接丢进养善堂,充作流民。而密阁剩下的踏霜、秋月以及莘公三个秦家心腹,则需要在这丰收当铺里终老。

    密阁最鼎盛的时期,光是死间就有一百六十个,负责刺探、收集情报、检测各地官吏的,更是多达三百余人。

    如今,这些人全都去了飞驹楼,密阁自然而然就冷清了下来。

    “不急。”薛玄凌从袖笼里掏了一沓飞钱出来拍在桌上,“这些你们先拿着,置办物什,吃喝衣裳,该花就花,不必为我省钱。”

    踏霜看着桌子上的飞钱,眼睛都直了。

    “你……你不要我们做什么?”他吞咽了数次唾沫,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由奢入俭难,在没了秦家的俸禄后,踏霜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成天勒着裤腰带,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

    眼下好不容易适应了穷苦生活,再让他看到这大笔的银钱,简直都花了眼。

    薛玄凌屈指叩了叩钱,说:“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把状态恢复到当年密阁行事的水平上。一旦我有任何需要,你们得派的上用场才是。”

    听到这话,莘公的脸上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诱惑实在有些难以抵挡。

    “你不怕陛下知道你私自联系密阁?我们到底是陛下的人,他不要归不要,却不会允许旁人觊觎。”莘公又问了一遍。

    “我要是怕,我还会到这儿来吗?”

    说着,薛玄凌抬手从发髻里取了一只簪子,将其搁在飞钱上。

    “今日我进来,没有被任何人知晓,所以你们不必担心。往后我要是有什么吩咐,就不会亲自过来,只会让人走后门通知你们,然后你们派个人去延康坊的中街三巷去找我。”

    簪子就是信物。

    莘公连忙应是,躬身过去将飞钱和簪子一并收下。

    至此,密阁的事便算得上是解决妥当。

    薛玄凌并不急着动用莘公和踏霜,密阁废置多年,想要密阁里的人像从前那样令行禁止,令出必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哪怕是季启年的事,薛玄凌都没打算交给密阁,而是准备自己亲自出手。

    苏月安那头自然是不知道薛玄凌的打算,她回到落脚的客栈后,手书一封密信,转托江淮毓秀阁的私驿送了出去。

    然而信在出长安后,不过一刻钟,就被人拦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章 挑破

    拦信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宫属官。

    欧阳锦看信上也没提到什么与东宫有关的事,检查了信件的安全之后,递到了李昶的面前。

    “这人倒是有意思。”李昶看到信上提及的千金榜,不免有了些兴趣,“她这麻烦……是在施州时惹上的,还是在长安?”

    好问题。

    欧阳锦张了张嘴,又垂下了头。

    “不知道?”李昶的脸上看不出息怒,抬头时,桃花眼微眯,“那这江淮毓秀阁可了解?”

    “太子爷——”欧阳锦苦着脸,委屈巴巴地答道:“江湖上这种小猫小狗的组织多了去了,属下要都能弄清楚,不成了飞驹楼的人了?”

    闻言,李昶嘴角勾起,反问了句:“那你知道什么?”

    鉴于太子看上去心情不错,欧阳锦也就放松了一些,回答道:“属下倒是知道一些有关这千金榜的事……听说这上了千金榜的人,会被江淮毓秀阁追杀,而负责杀人的,是各地的高手。”

    “杀人拿钱?”李昶问。

    “是,杀人拿钱,排在千金榜第一的,人头价值千金。”欧阳锦点头。

    李昶两指夹着那信往欧阳锦身上一扔,起身说:“把您原样送出去,再打探打探这江淮毓秀阁。既然他们想要顶了黑市在长安的营生,那就把他们的底摸清楚。”

    欧阳锦连忙应是。

    过午时分,一封辗转数人之手的密信,最终还是传了出去。

    薛玄凌回到薛家之后,迎面就遇上了姜玉兰。这位也是厉害,看到薛玄凌时,立马扑通跪地,直接拦住了薛玄凌的去路。

    “求望安郡主救救我兄长。”

    姜玉兰实诚极了,头磕在地上,砰砰砰直响。

    后头被姜玉秀搀扶着的姜老夫人远远看到,气得脸色蜡黄,一边往这里走,嘴里一边骂道:“兰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姐姐,你为何要做这等有辱家门的事?”姜玉秀娇滴滴地跟在一旁拱火。

    “你们闭嘴!”姜玉兰梗着脖子吼了声。

    姜玉秀和姜老夫人骤然被这么一吼,都有些懵,好半天没反应得过来。

    还是薛玄凌俯身把姜玉兰扶起来,说:“四周下人都看着的,有什么话,站着说,不必这么低声下气。”

    回廊下,院子里,扫洒的下人们虽然仍旧在做手里头的事,余光却一直在睨着二门这儿的几个人。

    尽管薛玄凌不待见姜家的人,可姜玉兰这么叩拜,传到薛亦涯的耳中,只怕还是要怪薛玄凌在家里干耍威风。

    然而姜玉兰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并且,大有一种薛玄凌不答应,她就不起来的架势。

    姜老夫人气急了,舞着拐杖就跑过去打姜玉兰,结果刚一扬手,拐杖居然还是冲着薛玄凌去的。

    啪!

    薛玄凌抬手一把抓住,接着反手一抽,冷声道:“这是薛家,姜老夫人舞着这东西打人,是要打我父亲的脸吗?”

    拐杖,眨眼间到了薛玄凌的手里。

    “你!放肆!”姜玉秀跺了一下脚,立马想伸手夺回拐杖。

    可薛玄凌的身手岂是她这样的闺阁弱女子能触到的?薛玄凌转着手腕一收,反握拐杖在身后,说道:“不说望安郡主的身份,便只是单论我薛家嫡长女这一层,你们二位做客人的,也是不能随便出手的吧?难道说,这就是你们姜家的规矩?”

    “够了!”地上的姜玉兰突然间起身,抬手就给了姜玉秀一巴掌,接着又把姜老夫人往台阶下推了几步,声音恳切地求道:“祖母,您便是不看在夫人的份上,也该看在生哥儿的份上收手!”

    生哥儿?

    姜老夫人没意识到姜玉兰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恼怒地拂开姜玉兰的手,斥责道:“姜青鸢是我的女儿,姜鸿歌更是我的女儿,我到了这薛家,难不成还要看一个后辈的气?”

    说完,姜老夫人席地一坐,开始嚎啕大哭。

    其话里话外,除了痛骂薛玄凌不尊敬她之外,还在责怪姜青鸢这个薛家主母当得窝囊。

    薛柏耀赶到时,姜老夫人已经哭了约莫有一刻钟了。老人身体弱,哭几下,就有些抽噎,脸色也青白交加,似乎是随时可能厥过去。

    “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薛柏耀脸上堆着笑,赶紧过去将姜老夫人扶起来,“有什么事,咱们去正厅里商量,何必在这地方委屈自己?兰娘,你也起来,怎么还跪下了?”

    姜玉秀得了薛柏耀的眼神暗示,快步到姜玉兰身边,使着蛮力把将姜玉兰搀扶起来。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杵在一旁当摆设的薛玄凌叹了口气,说:“三哥你既然来了,这儿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回玲珑院了。”

    那头的薛柏耀当然是巴不得薛玄凌赶紧先避开,只可惜姜玉兰救兄心切,急急忙忙甩开姜玉秀,再次挡在了薛玄凌身前。

    “好了,别跪。”薛玄凌眼疾手快地一脚踢在姜玉兰的膝盖上,“有事说事,动不动下跪,你这是在逼迫我吗?”

    姜玉兰脸色一白,总算是不再试图下跪。

    一行五人行至正厅,瞧见姜青鸢揉着额角坐在里头,便是喊人的喊人,冷哼的冷哼。

    姜青鸢掩面苦笑了一声,起身过去扶着姜老夫人落座,嘴里告罪道:“听闻母亲在二门那儿受了委屈,女儿这赶忙就回来了,希望母亲不要再生气了,免得气坏了身体。”

    “不敢,你教的好女儿,竟是出手打我这老婆子!”姜老夫人不吃姜青鸢这套,白眼一翻,甩开姜青鸢的手,独自坐在了主位上。

    薛柏耀急忙站去姜老夫人身后,手劲适中地给她按揉两肩。

    “祖母,您少说两句吧!”姜玉兰声泪俱下,咚咚跪地给她磕头,“生哥儿如今在京兆府的大牢里,您要是再这般闹事,生哥儿如何能出来?”

    事儿,被姜玉兰挑开了。

    “柏耀,这事……是真的?”姜青鸢招手示意儿子到身边来,脸色有些难看地问:“生哥儿怎么进了京兆府的大牢?这事麻不麻烦?”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伤筋动骨

    若是不麻烦,光薛柏耀一人就足够捞人出来。

    要是麻烦……估计还得薛亦涯出面。

    薛柏耀的手一顿,无奈开口:“确有此事。前些日子京兆尹宋朓清查长安黑市,剿了里头不少的阴私行当,其中就有生哥儿主导的营生。”

    这还是说得好听的。

    姜立生在黑市干的,是拳堂。

    原本这事也就是罚没一些银钱,不会要了姜立生的命。偏偏太子下令,严查拳堂里的良民殒命事件,这一查,就查出姜立生的拳堂里合计死了三百一十三人。

    其中,有两百余人……

    都是良民。

    “此时说麻烦,其实也不麻烦……”薛柏耀有些迟疑。

    姜老夫人翻手揪住薛柏耀的手,神情有些急切地说:“柏耀,我的好孙孙,你告诉外祖母,生哥儿他到底会怎样?是要罚钱,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不受刑,什么都好说!”

    受刑?

    怕是早就受了。

    不然三百一十三人这么准确的数字,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核查出来。

    薛柏耀不好直言,于是婉转地答道:“外祖母您不必担心,此事尚在调查当中,生哥儿他只是需要在牢里多待几日,等查明了,咱们再去铜赎也不迟。”

    “只是铜赎够了吗?”姜青鸢揪着手里的帕子,焦急地追问:“可需要去打点一下京兆府的人?生哥儿他在牢里能过得好吗?”

    地上的姜玉兰凄凄戚戚地哭着。

    姜玉秀什么也不知道,倒还清楚这会儿该跟着哭,立马捏着帕子开始挤眼泪。

    被追问得有些答不上来的薛柏耀一抬头,正好对上薛玄凌的视线。

    也不知怎的,这满堂的人里,薛柏耀只觉得妹妹才是机灵聪明的人。其他的……哪怕是母亲,也都看不清局势,想不明白人心,只余聒噪。

    “母亲,这事我会去与父亲商量的,您还是扶着外祖母去后院休息吧。”薛柏耀示意一旁守着的婢女将堂下跪着的姜玉兰扶起来,又给母亲姜青鸢使了个眼色。

    好说歹说将一帮子人送走,薛柏耀锤了锤自己的头,仰天躺在了椅子上。

    “三哥为何不直说?”

    薛玄凌清冷冰凉的声音吓了薛柏耀一跳,叫他立马坐直了。

    “阿九怎么没走?”薛柏耀长出一口气,侧身端着冷掉的茶一口闷下,随后说道:“要是跟她们解释,恐怕今日我是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了。”

    倘若一开始,只是宋朓一人在查黑市。

    倘若太子与康王那日并没有出现在光德坊。

    倘若……

    其实没有那么多倘若。

    所有的事都在偶然中存在必然。

    姜立生在黑市里经营拳堂,越做,赚得越多,也就陷得越深,轻易无法脱开干系。只要他一日与黑市有紧密联系,那清剿黑市的时候,必然会把他拖下水。

    要说黑市真就不会被查,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没有契机,从禁足中解脱的太子也会找到机会出来,对黑市痛下杀手。毕竟黑市背后是崔家,解决了秦家之后,崔家自然而然就成了皇室的下一个目标。

    天子枕畔,岂容他人酣睡?

    不光是崔家,那些掌握着李朝方方面面命脉的世家,没有一个能逃掉。

    说回黑市。

    如果姜立生干的赌坊勾栏等营生,那么他也就和先前薛玄凌猜测的那样,只需要破财,就能免灾。只是,谁叫他干的拳堂呢?

    西南外患蠢蠢欲动,朝廷正是需要征兵的时候。

    死在拳堂的那些良民,实际上就是损失了朝廷的兵力,是抽了护国军的芯。事情到了这个层面,就再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薛玄凌能从拳堂这么一点小事上猜到这么多,其实多亏了薛柏耀平日里无意中的透漏。

    比如尚未发布的征兵诏令。

    比如开放流民入籍,核对良民户籍,等等。

    “三哥,姜立生此番,动的是国本。”薛玄凌起身过去,给薛柏耀换了热茶后,劝道:“你往后大有可为,不能在这事上被绊了脚。”

    要是薛柏耀出面去给姜立生求情,往后他再想往上爬,那些个专戳人脊梁骨的御史们就会闻风而奏了。

    “我知道。”薛柏耀抿了口茶,无奈抬眸,看着薛玄凌说:“可那到底是我们的兄弟,他虽然做了荒唐事,我们却不能见死不救。”

    姜立生要是在长安出事,姜家往后只怕要嫉恨上薛家的。

    “父亲呢?他怎么说?”薛玄凌问。

    薛柏耀摇了摇头,说:“父亲问过郭尚书了,郭尚书说边境镇守的大军实册数目不对,正是需要大量填充人进去的时候,如今又闹出拳堂这档子事,等于是正好撞上了。”

    南北边境已经几年没有战事了。

    戍边的将士数目不对,是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是凑在了拳堂这事上。守国门的人都不够,堂堂长安,居然还有适龄的良民死在阴暗之中?

    甚至——

    为的只是一贯钱而已!

    光是想想,就能知道皇帝会动多大的肝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也就是说,这事无解?”薛玄凌心想,薛心宜藏那姜家的信,竟是正好藏对了。

    求助的信没有到薛亦涯手上,薛亦涯就算知道姜立生在大牢里,也可以当做不知情。只是可惜,如今姜玉兰把事捅到了明面上,薛亦涯再想装聋作哑,已经不行了。

    “暂时来说……无解。”薛柏耀回答道:“黑市里的拳堂一共十三家,幸好姜立生只有一家,在里面倒也算得上是不起眼。可其他拳堂的主人,岂会看着姜立生置身事外?只要我们伸手,他们必然会反扑。”

    明知道是死定了的局面,谁乐意看到有人逃出生天?

    要死一起死好啦。

    “看今天老夫人那神色,要是姜立生出了事,恐怕她的身体会先扛不住。”薛玄凌也有些无奈了。

    不怕横的,就怕浑的。

    姜玉兰这一浑招打得,薛玄凌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了。尽管她讨厌薛亦涯,但薛柏耀又有什么错呢?被迫沾染到这事上,一动,只怕是要伤筋动骨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指点

    薛柏耀听到薛玄凌如此通透,心里熨帖极了,再加上把烦恼都吐了出来,眉头也就不再一直紧蹙着。

    “我原本是想着,等黑市的事稳定得差不多了,再一点点往姜家透漏。”说着,薛柏耀又又又叹了口气。

    千算万算,没算姜家的后辈居然是豁出去了。

    “事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没必要再为这个伤神。”薛玄凌拂袍坐在一旁,端茶喝了一口,继续往下说道:“三哥不如去一趟东宫,探探那位太子爷的口风。”

    “你的意思是……”薛柏耀没想到这事还能此种解法,眼睛顿时一亮。

    “我的意思是,姜家枝繁叶茂……”薛玄凌眨了眨眼睛,手指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倘若事情到了最后,姜立生左右都得挨罚,那不如,让他带着家里的那些小辈,去西南建功立业。”

    姜家小辈下场,意味着姜家举族都得出钱出力护着。

    而且,姜家被砍了一刀,其他世家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这军费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

    只不过,主张让姜家以子弟充军这事,谁提,谁就是那个最遭人嫉恨的人。

    “太子他未必乐意。”薛柏耀迟疑道。

    薛玄凌却托腮微笑,说:“怕什么?太子若是真不想沾染这些东西,那他就不会踩进这局来。”

    整治黑市,是一招阳谋。

    太子和康王是心甘情愿走进来的,宋朓就比较无辜了,属于被前后左右推着走,无可奈何地当了那杀猪的刀。

    这日之后,姜老夫人在薛家是彻底蔫儿了,连姜玉秀都知道收敛着点,无事不出偏院,也绝不到薛玄凌面前晃荡。

    而姜玉兰呢?

    她还惦记着请薛玄凌帮忙。

    一来是她二哥说的那话,二来就是那日林含章上门,与薛玄凌关系尤为密。

    姜玉兰自问没有得罪过林含章,如果非说有什么地方是能让林含章厌恶她的,那就只能是与薛玄凌作对了。

    思前想后,姜玉兰打算负荆请罪。

    然而等姜玉兰背着那藤条来找薛玄凌时,却扑了个空。

    门口守着的那个橙衫婢女笑眯眯对姜玉兰一礼,说:“我家娘子这会儿进宫教习皇子公主武艺去了,等那头结束,又立马等赶回国子学,姜娘子还是请回吧。”

    “什么时候回来?”姜玉兰不死心地问。

    满儿一瞧,这人还犟上了,只得再行一礼,答道:“您也别指望了,我家娘子说了,您兄长那事很严重,倘若你真着急,就该让你们家大人出来。”

    姜玉兰听得似懂非懂,转道回屋就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出长安。

    那厢,薛玄凌从皇宫出来,其实并没有往国子学去。她先是去了一趟密阁,将手头需要查的东西交给他们,随后便找到了听风。

    听风正愁没事干,一听到说需要他查一查黑市,立马激动得上蹿下跳。

    “也别太着急。”薛玄凌稳住他,解释道:“黑市现在被清剿了大半的生意,正是一滩浑水……你查的时候主要查拳堂,其他的就算了。”

    “嘿,这个我知道。”听风眉飞色舞地介绍:“我在那里面打过三天的拳,一次能得百文呢!”

    薛玄凌一听,换了个脚翘着,鼓励听风往下说。

    原来——

    在接千金榜的悬赏之前,听风身上的盘缠就已经不够了。所以几经打听之下,听风得知长安有个黑市,黑市里有打架赚钱的拳堂,于是就立马冲了进去。

    尽管拳堂里死人是常事,听风的运气却很好,在拳堂连打了三天,也都不过是受了些小伤。

    当然,这些事本是不能往外说的,而且进了拳堂的人,也不能轻易离开。要不是听风本事大,场打场赢,拳堂也不可能让他捞了钱就跑。

    “一般不给离开?”薛玄凌注意到了听风的用词。

    听风点了点头,说:“因为这样一来,台上的永远是新人,下注的人猜不到底细,庄家也就有了更多的赚钱机会。”

    薛玄凌在别院又跟听风聊了好一会儿,最后是到了黄昏时分才起身离开。

    她知自己身后有人跟踪,但这会儿她是回薛家,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就假装不知情,一路溜溜哒哒,东买一点,西买一点,最后心满意足地回到薛家。

    几天不见的薛心宜这会儿正等在门口。

    一看到薛玄凌进来,薛心宜立马蹦蹦跳跳过去,亲昵地搀住薛玄凌的手,说:“听说你这几日可威风了?姜家人能这么老实,可全是你的功劳。”

    “别,跟我可没关系。”薛玄凌将手从薛心宜的怀中抽出来,“你这几日去了哪儿?广文阁学习可还习惯?”

    “当然习惯。”薛心宜笑眯眯地又挽住了薛玄凌的手,开心地指了指自己,说道:“我这几日都是在广文阁里呆着,算学博士姬羽说我天赋异禀,想留我在广文阁当助教呢!”

    在李朝,可是鲜少有女人能当上国子学的助教,也就更别说广文阁的了。薛心宜能得到姬羽的邀请,说明她的天赋的确很高。

    “那不是挺好?可我怎么看你这神情……好像不太乐意。”薛玄凌问。

    “是林池哥哥他母亲不乐意。”薛心宜扁了扁嘴,不满地解释:“他母亲觉得,去广文阁学习就已经很逾矩了,倘若我再留下当助教,岂不是天天在外奔波,不能在家里相夫教子?说不定还会影响她抱孙子。”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薛玄凌又问。

    “我、我当然是觉得当助教好了!这毕竟是助教呀!多少女子想当都当不了,如今我有机会,岂能错过?”薛心宜挺了挺胸脯,格外自豪地说:“而且,虽说我不是第一个女子助教,可总归是能给天底下的女人争一口气不是?将来说不定我能当博士,当司业呢!”

    “既然如此,那你答应便是。他母亲不同意又怎样?是林池娶你,可不是他母亲娶你,对吧?”看薛心宜得意的神情,薛玄凌跟着笑了声,宽慰道:“再说了,倘若林池要是这么肤浅,不许你当助教,你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看清他的为人。”

    茅盾文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后悔

    “才不是,林池哥哥才不……才不肤浅呢!他可是特别赞同我去当助教的。”薛心宜赶紧给心上人找补。

    两人嬉嬉笑笑地聊着,穿二门走回廊,在进后院时,一抬眼,就瞧见了坐在玲珑院院墙底下的姜玉兰。

    姜玉兰在玲珑院外等了足足一整日。

    看到薛玄凌进来,姜玉兰连忙起身朝她们走去,嘴里说道:“白日里谢谢望安郡主指点,我已经抽空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过去,想来不日就能有回信……”,

    她犹豫了一声,眼神落在薛心宜身上,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往下说。

    “有什么就说什么,没事。”薛玄凌一面领着姜玉兰和薛心宜进院子,一面吩咐满儿和圆儿去烧水端点心。

    头一回以正经客人的身份进玲珑院,姜玉兰着实有些紧张。

    好在薛玄凌这回并没有想着如何为难姜玉兰,只让她进了正厅坐下,又给她奉了茶,上了点心,并鼓励她仔细说说自己眼下的困境。

    谁成想,薛玄凌这一通温柔相待,生生把姜玉兰给弄得涕泗横流了。

    她捏着拍在呜呜咽咽地哭,半天都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哭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薛心宜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走到姜玉兰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家那三哥就纯属点儿背,如果没有西南那事,你三哥至多就是赔点儿钱。”

    可赶早不如赶巧,偏偏西南蠢蠢欲动,崔家又不知死活地上书陛下,以铜臭之物相逼。

    姜玉兰一听,好么,哭得更厉害了。

    薛玄凌哭笑不得地把薛心宜按回椅子上,随后对姜玉兰说道:“你要想救你三哥,也不是没有办法。而且,家里的人现在可都是为了你三哥的事忙前忙后,到了关键时刻,你推一把,这事也许就成了。”

    “什么事?”姜玉兰红着眼睛抬头。

    正厅内就她们三个人,哭声一停,顿时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让你家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男丁入军营戍边。”薛玄凌坐在姜玉兰身边,口中说道:“不用久了,三年足以,三年期满,姜家男丁可以回家,姜家的麻烦也会消了。”

    这话倒不是薛玄凌在胡乱许诺。

    薛柏耀那日将妹妹的提议拐弯抹角地提去了东宫,东宫立马就传回了消息,一方面是说薛柏耀的法子好,另一方面则是说太子想要见他。

    见的这个他。

    当然不是薛柏耀,而是太子认为的那个出主意的人。

    好在薛柏耀很机灵,知道妹妹大抵是不想露面的,所以捏造了个借口,回绝了太子的第二个要求。

    不过,太子也是十分上道,人没见到就算了,并不如何恼怒,甚至十分快速地将这事整理成了牒状,立马呈到了皇帝面前。

    能拉世家下水,能充盈军费。

    皇帝当然是满口称赞。

    只是谁来率先提起呢?谁提谁就是恶人,如此恶名可不是寻常人能扛得住的。

    兜兜转转,这个问题又回到了薛柏耀面前。太子的意思是他可以添一把柴,却绝不会做那个出头鸟,而皇帝就更有意思了,连柴都不想添,只想坐享其成。

    薛玄凌对此早有预料,所以让薛柏耀应下来,还表示这事儿要不了多久就能解决。

    解决的契机当然不是姜玉兰,而是以姜玉兰的口,传递薛玄凌想说的话去姜家家主姜本善的耳中,影响其判断,左右其最终的决策。

    说到底,姜玉兰只是女子,她在姜家的作用微乎其微,真正能影响到姜家决策的,还得是姜本善。

    但姜本善是只千年的狐狸。

    大抵是姜家的脑子都长去了姜本善身上,导致其膝下没几个聪明孩子,旁支里更是一言难尽。唯一的一个机灵孩子,可能就是姜立生了,结果姜立生还进了大牢。

    “你三哥的罪,往小了说,是人命勾当;往大了说,却是坑害良民,损耗兵部充军人口,是叛国的重罪。倘若姜家不能举族请罪,这将来,可不是死一个姜立生能了解的。”薛玄凌说完,目光紧缩着姜玉兰,等待着她的答复。

    “父、父亲不会同意的。”姜玉兰连连摇头。

    她清楚薛玄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不用想都知道父亲绝不会同意。嫡支旁支的适龄子弟约有百人,倘若全去戍边,姜家之后的三年就会元气大伤。

    不。

    何止元气大伤?

    刀剑无眼,姜家的子弟上了战场后,世家的头像可做不了护身符。届时若是有死伤,对姜家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

    想到这里……

    姜玉兰更是凄凄惨惨地低声哭了起来。

    她很后悔来到长安,后悔听了祖母的话与薛玄凌作对,更后悔在梅园犯了公主的忌讳。

    “你不说,他怎么能知道有这条路?”薛玄凌的声音清浅、温和,像是带着一股诱惑,“姜立生是你们这一代人里头脑最灵活的,用全族的三年换他一条路,甚至是换姜家的未来,不是很划算吗?”

    闻言,姜玉兰茫然地抬眸,问:“我父亲要是不同意呢?那我三哥是不是只有思路一条了?”

    “怎么会?”

    薛玄凌的手落在姜玉兰的耳鬓,说: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父亲从来都爱惜姜立生这个儿子,又岂会看着他命丧长安?他一死,他手上的那些产业必然会缩水,于姜家可以说是巨大损失呀。”

    “更何况,只要晓之以理,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姜家如果救不回姜立生,那么这个罪还是顶在姜家的脑袋上,成为一柄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剑。往后的日日夜夜,只要边关动荡,陛下肯定会第一时间想起今日姜家所行之事。”

    一旁的薛心宜目睹了姜玉兰受蛊惑的全过程,她情不自禁地抖了几下,抱着手臂嘟囔道:“还好我没跟你作对,这不然,我就是姜玉兰第二嘛!”

    “什么?”薛玄凌回头问道。

    薛心宜赶紧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

    茅盾文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宋朓

    姜玉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玲珑院。

    她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迷迷糊糊地给父亲又写了一封信过去,最后到父亲姜本善亲自赶到长安,将她骂个狗血淋头时,她才真正清醒。

    不过,她倒是不后悔。

    倘若非要有一人站出来捅破那层窗户纸,为何不能是她呢?

    旁人都不愿意,不舍得。

    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便如铁板一块。

    因为姜本善的到来,薛亦涯倒是难得地在家里应酬了几日,只是绝口不谈姜立生的事,只本着东道主的名义,给姜本善设宴。

    姜本善呢。

    到底没舍得主动开那个口,跟着薛亦涯喝了三天大酒。

    结果是姜玉兰换上一身麻袍,跪在薛家大门口,强行拦住了姜本善和薛亦涯的马车。同时,姜玉兰架势摆足,压根不给薛亦涯和稀泥的机会。

    “父亲,兄长眼下正在京兆府的牢狱之中,还请您尽早搭救!”

    街坊邻居早都被薛玄凌叫出来了,连京兆府的大小官吏也都到了场,宋朓更是穿着官服站在排头。

    昨天夜里宋朓收到秘密情报,说今日薛相爷家门外会有一出好戏,事关黑市,也关乎他将来的官运仕途,这使得他根本不敢怠慢,天一亮就过来了。

    “兰娘,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薛亦涯赶忙去扶姜玉兰。

    姜本善更是直接一袖子打在姜玉兰的脸上,低声喝道:“孽障!还不快回家去,不要在外给我丢脸。”

    “父亲!兰娘这是丢脸吗?兰娘只是为了兄长的性命……不得已而为之!倘若父亲不愿意搭救兄长,那么兰娘愿意!”

    姜玉兰咚咚磕头,嘴里毫不含糊,震声大论起来。

    “兄长糊涂,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是该罚,而我们姜家有未能及时察觉之责,理应与兄长一起承担后果。”

    “父亲,幼时您便教导我们,要我们友爱兄弟,守望相助……如今兄长有难,我们岂能退缩?岂能避而不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身陷囹圄?”

    “兰娘已经同其他兄弟们交谈过,他们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以偿还兄长于国事上犯下的罪孽。”

    “还请父亲同意,同意让我等入伍从军,报效国家,将功抵罪。”

    声声震耳,字字泣血。

    巷子口的宋朓抬手一拍额头,懊恼道:“今日我不该来的,悔矣!悔矣!”

    倘若薛乡野门口这场闹剧只是寻常人得见,那么以薛相爷的手段,大可以将其遮掩下去。然而宋朓在,这事就不能再轻了。

    最关键的是,姜家既然开了这个头,其他世家势必会被拖下水。

    “如何是好?”宋朓情不自禁的捶了自己一拳,暗道:“此事倒也的确事关我官运仕途,却不曾想……是奔着罢黜来的呀!”

    可不管宋朓怎么悔恨,他已然站在了这里。

    那头薛亦涯清了清嗓子,示意姜本善把姜玉兰带回屋去,随后扭头,冲京兆府的众人拱手一礼,说:“叫诸位见了笑话,真是抱歉。”

    “薛相爷哪里的话。”宋朓抖了抖袖子,朗声道:“薛相爷家里这位小娘子所说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今日既然叫我听着了,这事儿我就得呈到陛下面前去。”

    要是宋朓不做牒状进宫,那么摆在皇帝面前,被问罪的……就是他宋朓了。

    “好说。”薛亦涯苦笑一声,说:“宋兆府放心拟牒状,有事我来担着便是。”

    事儿是发生在薛家门口,薛亦涯这个相爷要是再装缩头乌龟,皇帝怕是要指着薛亦涯的鼻子痛骂了。

    然而就在薛亦涯和宋朓都以为这事会激起世家们反对时,却没想到——

    牒状一上,太子立马跟进,直接奏姚州都督府管内数个部族反叛,急需朝廷增兵增援。

    一时间,世家们纷纷噤声。

    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站出来说话。

    姜家自然是更加不敢拒绝,连夜点了族内一百八十余人赴姚州报道。

    钱、粮、军备,一个不少。

    有了姜家的大出血在前,其他世家虽然不至于派子弟亲自上战场,但钱和粮还是大把大把地捐了出来。

    原本只是长安黑市里一个小小的涟漪,最终却惹得世家大族们闷头吃大亏,无人幸免。

    已经做好了辞官打算的宋朓没想到这居然还能峰回路转,顿时大喜过望,在家搓着手等封赏。

    不过……

    封赏还没等到,宋朓就先等到了写有他罪状的密信。

    一诉宋朓宠妾灭妻,妻妾乱位;

    二诉宋朓崇武十三收受贿赂,为皇子李昶求情。

    写信之人是谁?宋朓没搞得清,只不过信上写的东西都是真的。所以宋朓也没心思去盼望封赏了,一门心思投在了查信上。

    如此一来,黑市的事,就又被耽搁了。

    苏月安那头察觉到黑市动荡渐平,一面对薛玄凌的本事刮目相看,一面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伸手。

    同时,薛玄凌要的季启年的情报,密阁也已经打探得手。

    若说为什么不是童培峰的……

    无他,童培峰这会儿正陪着姜立生远赴姚州,已经没有了回来的可能,自然也就对江淮毓秀阁和薛玄凌失去了价值。

    但这功劳,薛玄凌主动揽到了自己身上,并趁机讹了苏月安一套臂环袖箭。

    苏月安亏是亏了点,却总归是另得了好处,也明白了薛玄凌的其他价值,所以心里并没有多少不情愿。

    “东西给你。”薛玄凌收了臂环袖箭后,把密信拍在了苏月安的桌上,“季启年不好拿捏,我建议你们从他的小妾身上下手,他专宠这小妾已经七年,膝下子嗣全是这小妾生的。”

    不是正室,胜似正室。

    “再疼爱,也左右不了他本人吧?”苏月安有些怀疑地打开密信看了眼,说:“既然他的这些儿子可以随便被舍弃,那我们如何相信他能为小妾低头?”

    薛玄凌耸了耸肩,摊手道:“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我要做的,不过是借着身份见识之便,帮你们找找他的弱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谈合作

    “我还是之前那句话。”薛玄凌叮嘱道:“季启年是崔家的侄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扳倒的人,你们借着这小妾入手,与他合谋一二,未必不能成事。”

    崔家尽管现在被太子砍了一刀,却不至于伤筋动骨。

    换而言之,季启年的靠山依旧稳当。

    而且因为姚州都督府这一事,黑市的营收在崔家眼里,恐怕会比以往更重要,季启年地位也会相对提升。

    苏月安没有接话。

    她沉默地看着薛玄凌,单手搭在桌上,以一种不太好商量的姿势对峙着。

    “你们如果不听劝,我随时可以抽身。”薛玄凌毫不退缩地说:“当然,在此之前你该给我的东西……必须给我。”

    厅内因为对峙而陷入冷寂。

    许久之后,苏月安吐一口浊气,缓缓说道:“江淮玉秀阁要的是黑市去年一半的营收,这种条件季启年不可能答应合作。”

    这要求并不是苏月安的意思,而是她背后那位阁主的命令。

    “我能给你们建议就是稳扎稳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倘若太过激进……在崔家眼里,你们便不再是脚边的碎石,而是可能绊倒他们的大石头。”薛玄凌朝苏月安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把闯关的方法交出来。

    这种事虽然当然不可能单凭口头讲述,所以薛玄凌断定,苏月安肯定是做了笔上功夫的。

    果然,苏月安从袖笼里取了一沓折好的纸出来,说:“我们江淮毓秀阁并非不守信,你我交易既然达成,东西我肯定会给你。只是不知道,望安郡主可愿继续与我们合作。”

    薛玄凌想要过去拿,苏月安收手往后躲了一下。

    “合作?”苏月安再问。

    “你这是合作的态度?”薛玄凌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大可以试试我的脾气,看看我是吃软还是吃硬。”

    见此,苏月安突然弯眸一笑,将纸放在桌上,两指推向薛玄凌,“望安郡主这般开不得玩笑?别介,我不过是逗趣一番,还请望安郡主不要介意。”

    纸是上好的宣城纸。

    墨香——

    清幽。

    是云州墨。

    “字不是你写的。”薛玄凌突然说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想与你们合作,所以提前写了个这个东西!”

    苏月安一愣,似乎是没料到薛玄凌这看都还没看,就猜到了个中隐秘。

    她脸上的神情没能遮掩得住。

    意识到自己露馅,苏月安敛眸一下,说:“是,阁主料事如神,知晓我们进入长安后,望安郡主一定会找上门来,所以特意备下了如此厚礼。”

    薛玄凌冷笑一声,讥讽道:“厚礼?从没听说过送人礼物,还要从人手上先拿点东西的。”

    结果苏月安也不气,也不恼,依旧是笑吟吟的,“望安郡主是如何猜出来的?您这可还没打开看呢吧?”

    唰!

    桌上的那沓纸被薛玄凌猛地抽走。

    “宣城的纸在长安并不少见,所以用这纸没用错。”薛玄凌以尾指敲击了纸张几下,说:“但你们用的是云州的墨,云州墨内藏桃花香,一金一两,名贵且稀少,入长安者皆有定数。”

    简单来说,就是长安城里的云州墨有几块,在谁那儿,都是明面上大家知晓的事。

    就薛玄凌知道的那六位,没有一个是女人,更不可能与江淮毓秀阁扯上关系。

    当然,更重要的是,没人会带着云州墨长途跋涉,长安也没人舍得拿云州墨来写这种字。

    “贵阁主,富可敌国呀。”薛玄凌总结道。

    苏月安眼中划过赞赏,嘴里则恭维道:“望安郡主能从这散发着桃花香的墨里猜到这么多,真还是聪慧过人,只不过……”

    只不过?

    薛玄凌蹙眉警觉。

    “只不过这桃花香并不是墨渍里的,而是我不小心夹带在里面的。”苏月安侧撑着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仰视薛玄凌。

    无语凝噎的薛玄凌打开那几张宣城纸一看,嚯,可不是,里面夹着四五片干的桃花瓣。

    “没事没事,老马尚有失蹄时,望安郡主好歹还歪打正着了不是?”苏月安噗呲一笑,掩唇道:“对了,关于合作,望安郡主考虑得如何了?”

    经过这么一出,苏月安的心情显然是好到了极点。

    薛玄凌绷紧了脸,最终还是破了攻,跟着笑了声,扶额道:“凡事想太多,也有不好,竟是闹了这么一出笑话。”

    “郡主可不能插科打诨。”苏月安起身凑近薛玄凌,一脸正经地将话茬引回合作上,“此番合作,郡主可占两成利,当然……是要在郡主成功接触自己身上的千金榜悬赏之后开始。”

    “如何合作?”薛玄凌问。

    苏月安眨了眨眼睛,勾唇道:“郡主既然能拿到季启年的这种私密情报,想来手头有长安官场的许多人脉,你与我们合作,将来黑市还能是崔家的天下吗?”

    “想空手套白狼?”薛玄凌半点不上钩,很快冷下脸来,说:“你们想要我的人脉,可我的人脉一给你们用,几次往复,不就成了你们的人脉?届时,只怕会将我弃之如敝履吧。”

    人脉?

    薛玄凌当然没有。

    不过这不妨碍她胡诌一个,拿来跟苏月安谈条件。

    “郡主这话说重了。”苏月安伸手搭在薛玄凌肩头,状似亲昵地外头说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何能分出个里外来?”

    “不好意思,我一向习惯明算账。”薛玄凌伸手推开苏月安,“合作可以,但是只能一桩桩,一件件,掰开了合作,没有什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看薛玄凌不为所动,苏月安只能叹过一口气,妥协道:“好好好,就依郡主所言,毕竟如今……是我们求着郡主您合作呢。”

    不等薛玄凌回话,她又嘿嘿笑了声,说:“只是呀,郡主对自己闯关可有信心?今年这关,可不太好闯……听说要去锦州一趟哟。”

    听苏月安这么说,薛玄凌赶忙抬手举着那几张纸,一目十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烹茶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江淮毓秀阁居然想染指成王遗宝,将闯关定在了个两月后的锦州,邀天下豪杰一同探宝。

    薛玄凌目瞪口呆地看完,心里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苏月安会大方承认这信是早就写完了的。

    毕竟,都已经定了是邀天下豪杰一道,这东西也不会再多藏着掖着。只不过是趁着薛玄凌还不知道,拿来当个宝与之做交易。

    “阁下当真是生意人,好手段,将我玩得团团转。”薛玄凌将纸丢回苏月安手上,冷嘲道:“只是……阁下有没有想过,擅自对成王遗宝起兴趣,可是会被皇帝忌惮的。”

    为了军费,为了朝廷财政,皇帝是煞费苦心。

    那可是成王遗宝!

    据说是前朝覆灭时,成王瞒着前朝皇帝偷偷昧下的国库,价值难以估算。

    “皇帝陛下也没说,这成王遗宝是朝廷的吧?”苏月安大言不惭地说:“我们这等江湖草莽,可不就是闻风而动?再说了,救济女人、收养孩子,哪一样不要花钱?赚钱要是跟不上花钱的速度,那可是成百上千张嘴喝西北风哦。”

    听上去,倒像是薛玄凌是恶人了。

    “想得倒是挺美。”薛玄凌勾唇,抄着手俯视苏月安,“皇帝想要的东西,就没有能让给旁人的。我劝你们,这事还是趁早过了明路,在皇帝眼皮子前留个册,将来真寻到了,立马献给皇帝。”

    以当今陛下那记仇的性子,江淮毓秀阁要真寻到了成王秘宝,然后昧下,最后只会被铲得连渣都不剩。

    苏月安一愣,没想到薛玄凌竟是在一本正经地献策。

    “你是认真的?”

    良久后,苏月安才开口询问。

    薛玄凌肩膀微垂,白了苏月安一眼,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假的?我比你们了解皇帝的脾性。当然,这在长安城里其实算不得隐秘,只是鲜少有人敢挂在嘴边罢了。”

    不然,密阁是怎么诞生的?又是怎么毁灭的?

    意识到薛玄凌说的是正经的,苏月安迟疑了几下,随后绷着脸,细细想了许久。

    尔后她起身,郑重地向薛玄凌拱手一礼,说道:“行,今日之事,谢过望安郡主提点。时候不早,我就不继续叨扰了,还得回去给阁主回禀此事。”

    看苏月安上道,薛玄凌嗯了声,送客出门。

    两人出了别院后,从不同的方向离开,最终汇入人流中,消失无踪。

    负责跟踪薛玄凌的人见此,只能跟着分成两头,一个向东跟着苏月安,一个向北跟着薛玄凌。

    此时的薛玄凌并没有去国子学,也没有回薛家,她悠悠闲闲地散步到了林家门口,十分大方坦然地询问门口的门童。

    “你家郎君可在家?”

    门童是个圆头圆脸的半大孩子,瞧见薛玄凌问话,脸先红了一层,嘴里支吾道:“在,在的呢,小的这就给您去通报。”

    约莫是一盏茶的功夫,林含章居然跟在那门童身后,亲自出来了。

    “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林含章肩头披着银白色的披风,身形略显单薄,脸色也有些苍白。

    如今是三月末,已经有些暑意,也只有林含章这样身体的人,才会在出门时额外披挂上一件披风。

    “没什么大事。”薛玄凌抬高手,晃了晃手中的锦盒,笑道:“顺道过来,给林司业你送点儿礼物,你最近不是没去国子学吗?我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平白无故送礼物?

    林含章望向那锦盒,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之余,转身领薛玄凌入院。

    上回薛玄凌造访,林含章一没奉茶,二没请人落座,倒显得有几分小家子气。此番薛玄凌再来,林含章打定了主意要一展手艺。

    瞧着风炉上生起火,薛玄凌将锦盒打开,开门见山地说道:“含章,这东西算是对于你出手相助的谢仪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运作的,当然我也不会去刺探,但一句谢,是我该说的。”

    到了屋内,左右就他们两人,薛玄凌也就不以林司业相称了。

    锦盒中,躺着一道泛着锖色光芒的臂环袖箭,单看其流光溢彩的程度,便是放在将作监,那也是上品。

    “多谢。”林含章敛眸,错开视线。

    薛玄凌以为林含章这是在担心她往深处查,急忙再次补充道:“你放心,我不过过问你的手段和人脉,我仅仅是过来道谢,真的。”

    然而,其实林含章只是怕自己眼中荡漾的欢喜吓到薛玄凌。

    咕嘟咕嘟。

    热水沸腾。

    林含章匆匆转过头,手握白布提壶起身,垂头坐在了薛玄凌的对面。

    茶饼被夹起,炙烤、碾碎、投入沸水中。

    一面撒入些许的盐,林含章一面开口说道:“喝了阿九两回茶,今日倒是有机会在阿九面前班门弄斧,待会儿若是觉得不合口,阿九可不要笑我。”

    边说,其手下一刻未停。

    “含章不是最善茶道?往日我才是班门弄斧的那个吧。”薛玄凌手肘撑在桌上,托腮笑答:“这刚过二沸,茶香就已然盈盈满室,可见含章功夫之深。”

    “这是蜀地送入长安的贡茶蒙顶石花,味甘而清,香高味鲜,阿九尝尝。”林含章抬腕分茶。

    隔着氤氲的热气,薛玄凌总觉得自己对面的林含章眼神有些古怪,可当她想要细看时,林含章已经垂头去端茶了。

    两厢错开。

    “最近京里不太平。”薛玄凌觉得这堂内有些焦灼,于是抿了一口茶汤后,闲叙道:“听我三哥说,自那黑市被打掉许多产业后,城里多了好些地痞。京兆府忙个不停,两县府衙也都脚不离地,大理寺更是不得不给他们搭把手。”

    林含章闷笑了两声,说:“倒是我的不是。”

    “我这是怪你吗?”薛玄凌眨巴眨巴眼睛,俏皮地看着林含章。

    “听说陛下有意在秋季开一次秋菊赏,遴选天下有才之士,阿九到时候想去试试吗?若是过了,往后倒也不必去国子学上课了。”林含章清楚薛玄凌的学识,自然也只得她在国子学不过是浪费时间。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处

    “秋菊赏……我恐怕没资格参加吧?”薛玄凌回忆了一下,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参加秋菊赏,至少需要给广文阁投过一次时策或诗文。”

    薛玄凌两者都没有投过。

    而且……

    广文阁一年才开一次纳言会来收集八方学子的时策与诗文。

    下一次纳言会要在今年的立秋时节,薛玄凌就算想临时补上,那也赶不及。

    “如果你想去,自然不需要献策或作诗。”林含章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杯盏,含笑道:“此事有的是可运作的空隙,寻常学子进了国子学,哪儿还能想着离开?毕竟都是拼了命想要往里面钻。”

    “含章的意思是,国子学弟子倒是有特别的途径参加秋菊赏?这要是中了,将来就出国子学,入翰林院了吧。”

    翰林院说是离天子最近的地方,可到底不是正经官署。有那份才学的不愿意去,想去的,又少了能让皇帝另眼相看的本事。

    是以这好不容易进了国子学的学子,大多没有往翰林院发展的意思。

    不过,这种适合游手好闲的地方,还正是薛玄凌想去的。

    “那就请含章帮我斡旋一二?”薛玄凌将空杯盏推到林含章面前,“能去翰林院,倒省得我继续留在艮堂。”

    “嗯?”

    注意到薛玄凌的语气不太对劲,林含章歪头出声,表示询问。

    还能是因为什么?

    艮堂与薛玄凌交好的那拨学生如今都升去了广文阁,新进来的这些,还没见面,就先听闻了薛玄凌大名。

    是以这除了平日上课时,新学生们是连近都不近薛玄凌的身,生怕被波及或招致什么祸患。

    “他们应该欺负不成你。”林含章笃定地说。

    这话逗得薛玄凌噗呲一笑,忙回道:“是,欺负不成我,可我要是再待上一年,十四皇子便要入国子学了。”

    以姜贵妃和十四皇子的性子,必然是要使坏安排进艮堂。

    打骂皇子这种事,做一次两次尚能找点儿一睁眼吃,次数多了,那到底是会折了皇帝的面子,叫皇帝不悦。

    再说了,薛玄凌也并不是真的不畏强权。

    “好,这事我尽快帮你办妥。”林含章给薛玄凌续了一杯茶后,起身到一旁取了本书过来,放在薛玄凌手边,“你送我的礼物贵重,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要送你一本我手抄的佛经。”

    佛经上,又被放了一串佛珠。

    白玉制成,颗颗圆润。

    “我送你礼物是为了谢你,不需要你回礼的。”薛玄凌没动手。

    林含章转头托过那个锦盒,把玩着臂环袖箭,说:“那阿九就当我是纯粹想要送你礼物吧。”

    然而就在林含章和薛玄凌二人敞开着门在偏厅喝茶时,半开着的窗户底下突然冒出两个半截的脑袋。

    “我祖父……”林含章只看了一眼左边那个发冠,就认出来了,连忙掩唇凑近薛玄凌说:“恐怕是听了些风言风语,特意过来看戏的。”

    窗外的林士业虽然上了年纪,但耳力很好,立马就听到了自家孙儿在嘀嘀咕咕,手头居然直接砸了个果子进来。

    正中林含章的头。

    啵——

    接着便掉进了茶盏中,激起点点水花。

    “臭小子。”林士业气鼓鼓地站起来,抄着手,隔着窗户对林含章道:“你请人家上门做客,怎么就嘬这两口破茶叶?席面摆上呀!”

    老将军戎马一生,到老了,说话依旧中气十足,震得窗户框都在抖。

    跟着林士业旁边的小厮连忙扶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朝林含章告饶道:“郎君,是老将军非要过来,小的实在拦不住。”

    “祖父想来就来,有什么关系?”林含章揉了揉额角,笑着起身,从小厮手里搀林士业后,嘴里打趣道:“只是祖父可弄错了,我这是雅风待雅客,才不是怠慢。”

    爷孙两一言我一语,倒是其乐融融。

    薛玄凌站在一旁拱手行礼,自我介绍了一番,又说了好些俏皮话,惹得林士业哈哈大笑,干脆坐了下来,一同品茗。

    对于薛玄凌的那些传闻,林士业听过,但不在乎。他瞧着薛玄凌生得好看,说话好听,对他这个老东西还耐心温和,心里更加喜欢了。

    如果不是薛玄凌夜里必须回家吃饭,林士业只怕是要强留下薛玄凌,然后大摆宴席的。

    而薛玄凌非得回家的理由是——

    明日是薛柏耀的生日,夜里薛玄凌需要与薛心宜一起吃个饭,商量商量给薛柏耀买个什么礼物。

    等从林家离开,薛玄凌绕到去去西街上,特意挑了几两果脯才回家。

    一回到家,薛心宜接了那果脯,却没放过薛玄凌。她侧身偏头,嗅了嗅薛玄凌身上,蹙眉道:“你今日去寺庙了?怎么闻着一股檀香味。”

    “果脯都堵不上你的嘴?“薛玄凌拿手肘推开她。

    “嘻嘻,阿九该不会是去林司业家里了吧?”薛心宜挤眉弄眼地再度蹭在薛玄凌身上,“平时阿九可不去寺庙那些地方的,肯定是跑林家去了。针不厚道,要去叫上我嘛,我也好跟着去!”

    身上黏个人嗅啊嗅的,薛玄凌只得抬起手腕晃了晃,将腕间的佛珠展示给薛心宜看,说:“是它,这东西的味道。不过,也确实是去了林家,是林司业送我的。”

    听到这个,薛心宜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扯着薛玄凌的胳膊直晃荡,问道:“怎么说怎么说,林司业是不是心悦于你?是想要求娶你吗?”

    好在周围都没有下人,姜青鸢也不在,不然叫旁人听到这话,要不了一日,长安就会传遍。

    “你现在还有闲心来操心别人?林池母亲那里你可搞定了?”薛玄凌一巴掌把薛心宜按回作为,随后边示意下人布菜,边说道:“我听郭家夫人说,林家最近来了个什么表姑娘……”

    砰!

    桌子被猛地拍响。

    薛心宜鼓着两腮,怒道:“我知道,关中郑家的嫡姑娘,此番过来,据说是为了给自己寻上一门好亲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日

    就因为郑家娘子这事,薛心宜没少找林池的麻烦。

    只可惜林池也不能把那郑娘子赶出府去,所以平日里薛心宜一闹,林池就觍着脸讨好,决口不提郑娘子的事。

    现如今一想到这茬,薛心宜更气了,鼓着个脸,不满道:“我见过那郑娘子两回,她眼睛都快黏在林池哥哥身上了!”

    “既然如此,不如让父亲帮你们议亲。尽早解决了你这婚事,你也心安。”薛玄凌给了她个建议。

    结果薛心宜两眼翻白,嘟囔说:“你以为是我不想吗?我提过了,但父亲说,最近林家好像是有什么大事,不适宜说亲。”

    “什么事?我今日可没看到。”薛玄凌有些诧异。

    “大林家和小林家也不是什么都一起。”薛心宜伸手夹了块鱼到自己碗里,一边垂头仔细挑着刺,一边说道:“便是没有那大事,小林家最近也有两个长辈病了……”

    长辈大病在身的话,家中小辈一般是不议亲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挂孝。

    “那你不是可以省心了?那郑娘子就算心仪林池,也不可能跟他议亲不是?”薛玄凌托腮,目光在菜肴间扫视,“你总是表现出一股很骄纵的样子,小心林池厌烦。”

    “呸呸呸。”薛心宜筷子一顿,将鱼肉夹散,“林池哥哥就喜欢我这样,真性情,懂吗?不说这个,明日你打算送三哥什么?”

    “刀吧。”薛玄凌想到先前李泰造访那日允诺的衣袍,又赶紧加了句,“外加一件袍子。”

    薛心宜不禁侧目,挑眉道:“你还会女红?我也打算送刀,但既然你要送,我改送一块玉勾吧。”

    两人聊着聊着,也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姜青鸢。

    “我母亲过完年就一直身子不太爽利,往西福寺那是跑得比以往都勤。”薛心宜吃饱喝足,转头便让婢女端来了甜汤,“不过,她心事一向很多,姜家大大小小的事都得麻烦到她头上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汤匙搅和得瓷碗当当直响。

    “有什么心事……没同你这个宝贝女儿说?”薛玄凌的手停在半空中,眼尾微抬,“我看夫人,也不像是会藏心事的样子,说不定在庙里都倾诉了吧。”

    倒是不叫二娘了,可也不喊母亲。

    “谁知道呢……”薛心宜朝后一靠,没个正形地晃着椅子,说:“她一向不喜欢跟人说心事,不如找一天,我们跟着去西福寺,如何?”

    “好啊。”薛玄凌随口应了声。

    ——

    翌日一早,薛柏耀换衣服出院子,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妹妹们给自己礼物,转头一瞧,母亲和弟弟也不在,心里失落极了。

    等他一走,薛心宜就嘻嘻哈哈地吩咐下人们开始准备宴席。

    薛柏华是个爱热闹的,跟在薛心宜后头直跑。

    “夫人不去跟着准备吗?”薛玄凌抱臂依靠在院中的大树上,斜眸望着身边的姜青鸢,说:“听说夫人同意明日我们跟着您去西福寺了,玄凌在这儿先谢过夫人了。”

    “……”

    “……”

    姜青鸢张了几次嘴,最后也只是假笑了一下。

    “夫人似乎有心事?”薛玄凌一点儿也不给姜青鸢糊弄的机会,说的每一句话都奔着杀人诛心去的,“最近我心得了几分医案,是当年给母亲诊脉的那位大夫留下的,您有空帮我掌掌眼?”

    这下姜青鸢的脸色是真的有点难看了。

    她啊了声,仰头去看薛玄凌,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垂眸说道:“难为阿九挂心,既然是姐姐的医案,我当然也是想看的。只是我到底不是大夫,看了……也许帮不到阿九什么忙。”

    讲道理,薛玄凌要看不出姜青鸢有鬼,那才是真的有鬼。

    可姜青鸢畏手畏脚得太明显了些。

    总让薛玄凌有一种故意引她上钩的感觉。

    没等两人再往下聊,薛心宜那头已经牵着薛柏华过来了。

    “娘亲,娘亲。”薛柏华奶声奶气地喊着姜青鸢,一扑,直接挂在了姜青鸢的腿上,“我给三哥做了个好大的汤饽饦!阿姐都夸我做得好呢!”

    “华哥儿真不错。”姜青鸢略有些僵硬地将薛柏华抱起来,借故往正厅走去,“我们去正厅瞧瞧华哥儿做的汤饽饦吧!”

    薛心宜多看了两眼母亲,蹙眉问:“母亲她怎么了?看上去怪怪的。”

    薛玄凌耸耸肩,摊手答道:“大概是累了吧,待会儿三哥就要回来了,我回去把礼物拿出来。”

    “一个个,都奇怪得很。”薛心宜看了眼薛玄凌的背影,转头噌噌往正厅走。

    进入正厅之后,薛心宜还没开腔,先看到了母亲那探头探脑的样子。

    “您到底是怎么了?”薛心宜不解地问道。

    姜青鸢有些慌乱,急忙错开视线,却被怀中的薛柏华一把抱住了脖子,被迫再度与薛心宜对视。

    薛心宜并不是傻子。

    所以她很清楚阿九跟母亲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是您告诉我,要与阿九好好相处,也是您说,阿九她不容易,要我体谅体谅她。”薛心宜一本正经地坐去母亲对面,将手放在其膝盖上,“您说的那些话,应该不是在哄我吧?”

    “心宜……”姜青鸢抿了抿嘴,却只喊得出薛心宜的名字。

    犹豫了许久之后,姜青鸢将薛柏华放下,示意婢女带他下去,随后握着薛心宜的手,低声问道:“倘若母亲当年做错了事,心宜你会原谅母亲吗?”

    当年?

    做错了事?

    薛心宜立刻像只炸了毛的猫儿,弹跳起身,反问:“什么错事?与夫人有关?!”

    她嘴里的夫人,指的便是姜鸿歌。

    聪明的人,总是能立刻将过往的蛛丝马迹联系到一起。

    “不不不——”姜青鸢连忙摆手,眼神同时望向门外,看到附近没人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是那件事……总之就是一点小事做错了,绝、绝不是大事……心宜,你会理解母亲的,对吧?”

    姜青鸢的眼中,包含希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又是马车出事

    “母亲说的哪儿的话?”薛心宜反握住母亲的手,眼神坚定又温和,“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母亲便是犯了大错,也是女儿该赎罪的,怎会怪罪母亲?”

    听到薛心宜的话,姜青鸢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下来了。

    半晌后,姜青鸢这才小声与薛心宜解释道:“阿九她……她说她找到了当年为夫人诊脉的大夫留下的医案,那、那个大夫是我先前怀你三哥时的大夫。”

    照姜青鸢的意思是,这里面多少牵扯到薛柏耀的事。

    “母亲是怕那医案里记载了您的事?”薛心宜抽丝剥茧般地问道。

    姜青鸢急忙点头。

    “好,那我为母亲偷出来就是。”薛心宜想也没想都答应了,“阿九查夫人的医案,想来是怀疑夫人当年的死有问题。如此,我代阿九去查阅那医案,确认与夫人无关之后,再偷出来焚毁,如何?”

    “不不不,不看,直接烧了。”姜青鸢急忙摇头。

    这倒是惹得薛心宜蹙起了眉头。

    她上下打量着母亲好几眼,随后掩唇问道:“母亲,您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倘若夫人的死与您真有关系,您不能瞒我。”

    闻言,姜青鸢脸色微白。

    只不过在迟疑了许久之后,姜青鸢还是摇头,一口咬定自己与姜鸿歌的死没有关系。

    看母亲不愿意再说,薛心宜也只得先应着。

    她们这头聊完,薛玄凌那边已经提着包好的匣子进来了,薛柏华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朵花,追在薛玄凌身后跑。

    “仔细摔着。”姜青鸢连忙起身过去抱回薛柏华。

    与其说姜青鸢的举动是怕薛柏华磕着碰着,不如说她是在怕薛玄凌对薛柏华如何。

    “阿九,你看,这是我给三哥磨的玉勾。”薛心宜跑过去挽住薛玄凌,将莹白色的一对玉勾挂在手上,得意地说道:“”

    被薛心宜一打岔,薛玄凌倒是没去关注姜青鸢如何了。

    ——

    过午时分,薛柏耀总算是下了值。

    他买进家门,却只看到家里冷清极了,别说妹妹们了,就连母亲都没瞧见。

    一旁的小厮见薛柏耀那满脸溢于言表的失落,赶忙凑过去,禀道:“夫人和娘子郎君们在正厅那儿等您,您这会儿过去,正好。”

    听到说在等自己,薛柏耀这会儿倒是走路都带起了风。

    正厅外的门打开着,前院里更是摆了个唱戏的台子,台上站着装扮妥当的伶人,台下则坐着姜青鸢等人。

    每个人的手边,都摆着个精致的匣子。

    “三哥!”

    “三哥生辰喜乐。”

    “三哥,你看我给你做的汤饽饦!”

    “耀哥儿,这是母亲给你编的穗子,你看喜不喜欢。”

    见薛柏耀进院子,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捧着礼物将薛柏耀围在中间。

    这下好了,刚才还战战兢兢的薛柏耀,直接泪盈于睫,当场痛哭起来。也许是想到自己个大男人,应该有泪不轻弹的,哭到一半,薛柏耀又抬袖掩面,改为呜呜咽咽。

    薛亦涯是夜里回来的。

    朝中事物繁忙,他多的是要经手的公文。

    只不过再忙,他也还是记得儿子的生辰,所以哪怕回来得晚,也丝毫没耽搁他赶在子时前给薛柏耀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

    这一回的生辰,薛柏耀过得实在是太幸福了,以至于到了第二天去大理寺的时候,薛柏耀就差没把所有人的礼物都挂在脸上。

    那把薛玄凌送的刀,始终被薛柏耀举在手里,丝毫不怕累。

    惹得大理寺的同僚纷纷询问薛柏耀,刀是在哪儿买的,袍子是在哪儿买的,人人都艳羡不已。

    另一头,薛玄凌和薛心宜已经收拾妥当东西,跟着姜青鸢坐上了前往西福寺的马车。

    看薛玄凌写字,薛心宜便捧着本书,歪在一旁,不经意地问道:“阿九,你这大书箱里都装了什么?过去西福寺不过是住上两日,你倒是把书都给带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完。”

    “带了用得上的东西。”薛玄凌不欲细说,手腕稳稳当当,“你要是很闲,就帮我磨墨,也好锤炼锤炼你的心性。”

    薛心宜呸了声,说:“你这话倒是跟广文阁那陈义博士一样,老叫我磨炼心性,我有什么可磨的?父亲和母亲可就是喜欢我这样。”

    说归说,薛心宜还是放了手头的书,跪行到矮桌边,给薛玄凌开始磨墨。

    马车吱悠悠往前,车内倒是并没有多晃荡。

    两人坐的这个马车在姜青鸢的马车之后,但只要撩开车帘,就能看到前头的马车。

    磨了一会儿墨之后,薛心宜揉着手腕,探身过去趴在车窗上,拿嘴一下下地吹着绸子做的车帘,说:“去西福寺又不远,今儿怎么走了这么久?我都饿了!晨时出门可没怎么吃东西,光惦记着西福寺的斋饭了。”

    刚说完,薛心宜透过车帘吹起的缝一瞧,脸色骤然煞白。

    “别声张。”薛玄凌冷静地一边继续写字,一边小声提醒薛心宜道:“从刚才开始,马车走的路就越发地偏僻了,你现在尖叫,只会让车夫停车,然后将我们绑起来。”

    薛心宜缩着脖子,一点点挪回车厢里,尔后转头,冲薛玄凌比了个嘴型——

    怎么每次坐车就出事。

    我也很纳闷。

    薛玄凌回了个嘴型。

    按理说,江淮毓秀阁那里应该是不会有麻烦蹦出来的,姜家眼下也消停了,压根生不了事。

    那……

    会是谁呢?

    和千雪苑那次不同的是,那次马车的车夫是琴南姑娘的人,人家要安插进来,还得费点儿功夫,所以能怀疑的人很少。

    这回,姜青鸢是在外头叫的马车,车夫自然也就是外头的劳力,无从查起。

    “且走且看吧。”薛玄凌搁下笔,挪到另一侧,以手指轻轻挑起车帘,“他们没有直接出手要我们的性命,说明是另有所图,就看他们是要钱还是要人了。”

    让薛玄凌如此慎重的另一个原因是,外头那个驾车的车夫不知在什么时候换了人,且换上了一个身手很好的武人。

    上次薛玄凌有把握在不伤身边人的情况下对车夫一击必杀,这一回,她犹豫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120/ 第一时间欣赏嫡长女她以武服人最新章节! 作者:聆行所写的《嫡长女她以武服人》为转载作品,嫡长女她以武服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嫡长女她以武服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嫡长女她以武服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嫡长女她以武服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嫡长女她以武服人介绍:
秦家满门抄斩这日,作为秦家嫡女的太子妃秦令九,以决绝的方式,自戕于太子面前。
然而当恩怨情仇尘埃落尽,秦令九却重生为薛九归来,新的困境随之降临。
面对杀身之祸,薛九只能打起精神。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
现在她身体很好、力大无穷、连威德将军都可以单手打翻!
好么,现在的薛九可不再是那个端庄矜贵的秦家嫡小姐了。回到长安,薛九拳打纨绔,脚踢贵女,谁人来犯都以武德服之!
可是……
谁来告诉薛九,为什么那个柔弱的国子监司业可以轻松接下她一拳?
*
荣安公主的赏梅宴上。
一众贵女等着看薛九的笑话,毕竟这位可是养在乡野十五载,头一回进长安的泥巴佬。可出乎意料的是,薛九一出现,便璀璨如烈日下的一块翠玉,叫人无法挪开目光。
“美,我倒是可以勉强收她入房中。”纨绔们戏谑点评道。
时任国子监司业的林含章沉默地起身,给被孤立的薛九递了一枝梅花。
四下无不哗然。
紧接着,所有人发现,金玉其外的薛九还内秀其中,其仪态端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之荣安公主都毫不逊色。
后来……
长安城里就流传起了一句话:
宁惹东宫太子爷,不走薛家门前街。
毕竟得罪了东宫的太子只是可能被报复,但得罪了薛家阿九,是真的一定会被暴打。嫡长女她以武服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长女她以武服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长女她以武服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