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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女她以武服人全文阅读

作者:聆行     嫡长女她以武服人txt下载     嫡长女她以武服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嫂嫂

    薛玄凌倒了杯热茶递给听风,随后笑道:“算了,这么大雨,你也休息会儿吧,不必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是什么很紧要的事。”

    今天打不成,明天也可以嘛。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徐家人还在长安,徐俜生和徐聪这一顿打是逃不掉的。

    热茶入喉,听风长出一口气,说:“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琴南姑娘是个善解人意的,一看听风的神色,就知道是一些自己不能在场听的东西,连忙起身告退。

    等人离开,听风便拖着个椅子,坐到薛玄凌对面,往下说道:“你那天让我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十年前的上元节火灾。

    “查到了什么?”薛玄凌问。

    “你说的那个袁娘……的确是住在城郊,也的确与火灾有关,但其实她上个月悄悄离开了长安,去了哪儿我没查到,可时间应该是准的。”听风回答。

    也就是说,在薛玄凌入长安前,袁娘就离开了长安。

    如此,李泰就不可能在那日雪夜因为潜入城郊庄子而受伤,毕竟他说他的兄弟当时在城郊的庄子里见过袁娘。

    而且薛玄凌记得,当时院墙外是有动静的,虽说有可能是李泰贼喊捉贼,可换个角度去想,说不定当时他去的不是城郊,而是另一处需要冒险的地方。

    城郊是他拿来哄骗薛玄凌入局的借口。

    那夜的李泰,嘴里恐怕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不过,说谎归说谎,李泰拿出来的那颗东珠却应该是真的,如此才能将整个故事圆回来,不至于让薛玄凌看出端倪。

    “当年安仁坊附近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还知道真相的并不多,你到底想查什么?得先跟我说清楚些,不然我这跟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也查不到个正经的东西。”听风继续说道。

    “我也不知道该查些什么。”薛玄凌一手托腮,一手转着空杯盏玩,“有人告诉我,当年安仁坊起火的背后,其实另有阴谋,而我之所以会被拐走,与那起火案也脱不了干系。”

    雅间的门是关着的。

    听风心惊胆战地回头多看了两眼.

    倏忽间,他的脸上浮现兴奋,抬袖掩着口鼻,低声道:“你这事要是真的,那我帮你,我们是不是会名扬天下?”

    “能和我说说吗?你到底是为什么想要出名?”薛玄凌眨了眨眼睛,问。

    “还有什么为什么吗?”停风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是迟疑的,但他很快就掩去那份异样,嘻嘻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是要博取一世英雄名声,不然这辈子不是枉来一遭?”

    他笑,薛玄凌却逐渐凝重。

    沉默之下,听风收敛笑容,耷拉着眉眼,说:“是些与你无关的事。”

    “那就算了。”薛玄凌哦了声,点头道:“不想说就不必说了,跟着我扬名什么的,我也不敢向你保证,但在我身边的话,事非是要多上许多。”

    呜呼!

    外头传来一波欢呼。

    看来是大堂里的说书先生又讲到了什么精彩的地方。

    薛玄凌与听风在茶楼里聊了一会儿,至过午时分,前后脚出了茶楼,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既然打不成人,那就各自休息上几日。

    当天夜里,得到徐家人离开长安的消息,听风马不停蹄地将这事儿传给了薛玄凌,还多问了一句,需不需要他追上去,教训教训徐家的人。

    薛玄凌当然是及时制止了他。

    尽管薛玄凌是有些纳闷的,但现在既然徐家人已经出了长安,也就正好省了她的事,何必再痛打落水狗?还得看一看虞澄平的面子嘛。

    只不过,平静的日子到底是不属于薛玄凌的。

    姜家两位嫡女在梅园被荣安公主训斥的事,最终还是落到了姜老夫人的耳中,外头虽然没有传开,可是姜老夫人自此便恨极了薛玄凌,晨起问安和夜里叩拜是一个都不许薛玄凌落下,变着法地在薛家折腾薛玄凌。

    薛玄凌呢……

    她干脆由着姜老夫人折腾,懒得去与她计较,左右不过是早起些,晚睡一些,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苦了薛心宜,一道受着,好几次都差点没忍得住,要骂出口去。

    直至上元节这日,皇帝宴请群臣,作为望安郡主的薛玄凌也在。

    此次宫宴相较于除夕夜那天,略有些不同,先是一直被禁足的太子正式解禁,后又是安王与十四皇子都被允许出现在宫宴上。

    轻拿轻放,是皇帝一向喜欢的权术。

    荣安公主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太子哥哥,便挑着宫宴开始前的空隙,与太子李昶在偏殿闲聊。聊着聊着,不知怎的,就聊到了长安城里最近的风云人物——薛玄凌身上。

    对于这样张扬、恣意妄为的女子,李昶向来没什么兴趣,所以敷衍了几句后,把话题又转去了安西大都护府上。

    “陶继业是不是对你不好?”李昶端详着荣安公主,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的情绪来,“倘若真是不好,那你们和离便是,没必要把自己的一辈子困在他那后院中。”

    烛火摇晃。

    荣安公主的脸隐在昏暗之中,她摇了摇头,苦笑道:“兄长往后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会让父皇更加忌惮你的。我与陶继业的婚事一开始的确是我强求来的,然而到了现在,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了。”

    既由不得荣安公主做主,也由不得陶继业任性。

    “所以,的确是他待你不好。”李昶双手握在荣安公主肩侧,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想和离,谁都拦不住你,信我,荣安,不要苦了自己。”

    “好与不好,都是我自己求来的。”荣安公主抿了抿唇,笑着抬眸,“兄长如此照拂我,是看在嫂嫂的面子上吗?从前倒是不见兄长这般温柔耐心……兄长,嫂嫂临走时,有提起我吗?她可有说什么?”

    嫂嫂两个字,让李昶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那些他强装出来的从容和淡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第九十一章 交谈

    灯影下,李昶垂下眼眸,不开口也不动,如一尊泥像。

    “兄长,你怎么能那么对待嫂嫂呢?她只有你了……她只有你可以依靠。”荣安公主的手揪在胸口,声音略有些更咽,“如果我在长安的话,如果我去向父皇求情的话……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李昶困在了十月初二那日,不能自拔。

    荣安公主何尝不是?

    那个像冰霜凝成的玉兰花似的女子,是东宫里的姝色,是荣安公主自小到大最为亲近的人。

    许久之后,李昶哑着嗓子说道:“荣安,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她是自己要离开的……我没能留得住她,事实上,我没有任何办法留住她,她从来不曾依靠我。”

    秦家事发时如此,选择离开时也是如此。

    “她甚至在离开时,还在为我着想,而我却因为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惶恐,对她动了手……”李昶突然双手掩面,深呼吸了几口。

    看到兄长如此悲伤,荣安公主再说不出一句斥责的话。她僵了一会儿,抬手拍了拍李昶的手臂,说:“兄长,斯人已逝,还望节哀……倘若嫂嫂知道你现在这般痛苦,想必也是会难过的。”

    会吗?

    李昶苦笑一声,回道:“这是我该受的。”

    荣安公主蹙眉望着失去往日锐气的兄长,张了张嘴,安慰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转而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祭拜嫂嫂?秦家的事到底是与她无关的,父皇应该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吧?”

    “还是不要去祭拜了。”李昶收拾好情绪,垂下手,说:“父皇他……将秦家的兵符交给了我,其用意就是让我与秦家的兵相互制衡,如此便说明他仍然在怀疑秦家还有直系子嗣在世。”

    这意思就是说,皇帝希望用兵权来引出藏在暗处的秦家余孽。

    而送秦家上路的太子拿到秦家军后,并不可能立刻掌握秦家军,所以不需要皇帝另费心思掣肘。拿了秦家军的太子则一方面要提防着兄弟们的觊觎,另一方面要防备着秦家余孽的报复。

    “可秦家的直系已经一个都不剩了,父皇怎么会……”

    荣安公主有些不解。

    可思绪一转,她马上懂得了父皇这一步棋背后的用意,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兄长如今岂不是进退两难?长安城现在可是在传薛家大娘子会被许给你,如此烈火烹油,简直……简直……”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显得滑稽。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高高的宫墙内,竟是半点父子情深都没有。

    “我接了兵符,便是应了做那饵。”李昶仰着头,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也因此,父皇才会同意保留阿九的太子妃位……她是我的妻,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只能是我的妻。”

    在荣安公主看不到的地方,李昶的眼中满是绝望和固执。

    “安王……他被放出来,会不会另有后手?”荣安公主又问。

    李昶摇头又点头,说:“父皇想要除掉五大世家的念头其实早在十年前就生出来了,只不过王氏掌控着清流文人,秦家把持着西南兵权,崔家一直侵蚀着李朝商脉……诸般种种,牵一发而动全身。”

    五大世家皆是百世簪缨,门人学生无数。

    对皇帝而言,这些盘踞在朝堂内外的世家们,便是眼中钉,肉中刺,是站在其枕侧的恶狼,不除之,李氏江山迟早要被一点点吞噬。

    然而,没有缘由地去动这五大世家,势必要引来无穷无尽的祸患。

    所以皇帝一直在养虎,一直在纵容。

    好在只要是人,就会犯错,只要犯错,便是给了皇帝下刀的机会。与安王合谋的秦家与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如说是被皇帝一步步引导着,走向了既定的结局。

    “这局棋到秦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李昶背手在身后,继续解释道:“父皇即便是不用我,也会用安王,而到那时,我这个太子的地位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西南的兵权要是落在了安王的手里,那可不是烫手山芋,是雪中送炭。

    “可是……动一个秦家,便叫西南动荡,倘若再动崔家……岂不是会内外交困?”荣安公主担忧地说:“秦家军眼下到了兄长手里,难不成兄长将来要去西南镇守边关?”

    “西南动荡不单单是因为秦家倒台。”李昶眼神温和地拍了拍荣安公主的头,宽慰道:“放心,对此我自有办法,不必忧虑。”

    接着,不等荣安公主开口,李昶便又说道:

    “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秦家也好,崔家也罢,亦或是你我,都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所以,荣安……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你若在陶家待得不痛快,大可以提出和离。还是说,你担心父皇不悦陶继业?”

    荣安公主的眼神很快就黯了下去。

    她点了点头,小声说道:“这门亲事是我逼来的,我该为此负责。一开始我的确恨他,恨他不解风情,恨他眼里没有我,可直至梅园那一件事,我才明白他到底有多么地爱谢韵,有多么地厌恶我。”

    “那你想怎么办?”李昶问。

    “我已经厌倦了去追赶他,不,应该说,我已经开始厌恶他。”

    “但谢韵是无辜的……”

    “兄长,如果我真与陶继业和离,陶继业绝对不惜惹怒陶崇然,执意将谢韵抬进门。可那样不就是在打皇室的脸?届时承受父皇怒火的,不会是陶继业和陶崇然,只会是谢韵。”

    荣安公主想得很清楚。她打算在长安久住下去,陶继业若是想要与谢韵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只是和离一事,她绝不会提,也绝不会同意。

    “你想清楚就好,很多事,外人到底不好插手。”李昶看荣安公主满脸坚定,也就不再劝她,“不过你要清楚,如果你要做什么,一定要与我说。”

    “兄长不是外人。”荣安公主弯眸一笑,坚定而缓慢地说道:“嫂嫂曾和我说,她认为兄长你能成为一代明君,我也是,我觉得旁人都不如兄长,也觉得只有兄长才能撑起李氏江山。所以,这些家宅内院的琐事不需要兄长为我操心,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第九十二章 上元

    荣安公主那软糯轻柔的声音落在李昶的耳中,显得格外坚毅。

    从前荣安公主在两位兄长间,多少是有些偏袒大哥的,甚至像外人那样,因为大哥的死,而对二哥产生猜忌。

    如今重新面对面地站在一起,荣安公主开始尝试着去理解他。

    大家都不容易……

    正殿这会儿已经陆陆续续落座了不少人,薛玄凌与薛心宜前后脚进去,被宫人领到了角落坐下。她们二人本来就是过来凑数的,也没想着与人应酬攀谈,所以躲在这角落里,也算是乐得自在。

    然而薛玄凌不想与人攀谈,旁人却是要找上门的。

    “这回林含章不在,望安郡主可还能侥幸糊弄?”含嘉公主抄着手,站在薛玄凌桌前。

    欸?

    薛玄凌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看到林含章出现。

    “他怎么了?病了?”于是薛玄凌顺理成章地询问含嘉公主。

    含嘉公主双眼一瞪,恼火地说:“你问我做什么?我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这会儿正是殿内宾客举杯四处游走、交谈的时候,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往这个角落里看过来。也就给了含嘉公主发挥的机会。

    “公主说笑了。”薛玄凌连起身都懒得起,撑着头,上挑眉眼,慢吞吞地说道:“上回公主说想要看我的才学……我估摸着,公主这是怀疑我的才学了?怀疑我在岁试里舞弊吗?”

    没给含嘉公主开口的机会,薛玄凌又笑着说:“可我的岁试是在长孙祭酒和林司业手里过的,这只怕是有些棘手呢,要是连长孙祭酒都帮着舞弊,这国子学怕是要上上下下清算一遍才行了。”

    “说你就说你,与长孙祭酒有什么关系?”含嘉公主白眼一翻,怒道:“你不要给我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的是谁呀?”薛心宜阴阳怪气地在旁边嘀咕道。

    “你什么意思?薛二娘,你们薛家就是你这等礼数吗?”含嘉公主啪的一声撑在矮桌上,跟要吃了薛心宜似的。

    薛心宜毕竟只是县主,出现在宫宴上多少有些沾父亲和姐姐的光,含嘉公主拿捏她还不容易。

    “公主,今日是上元夜。”薛玄凌端起面前的酒盏,举杯抬头,对含嘉公主说道:“薛家的礼数是不在节庆时恼人,可若是公主继续咄咄逼人,难保不会落得跟十四皇子一个下场。”

    含嘉公主听到薛玄凌还敢提十四皇子,气得胸脯鼓动了两下,咬牙切齿地警告:“你打了十四哥,这事绝不能如此善了,且等着吧,我会叫你好看的。”

    眼看着含嘉公主噔噔噔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薛心宜冲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随后凑在薛玄凌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你说,都是姜家的孩子,这位怎么就那么顽劣呢?和我可是大有不同。”

    说这话时,薛心宜的神情出奇地理所当然,完全忘了自己最开始是如何刁难薛玄凌的。

    酉正,钟鼓齐鸣,宾客落座。

    皇帝携皇后和群妃迈入正殿,殿内便山呼万岁,纷纷拜倒。

    荣安公主尤为特殊,一路亲昵地挽着皇帝的手,连坐都是单独置了矮几在皇帝身边,紧贴着皇帝坐下。她模样娇憨,神情纯然,看着不像是嫁人的妇人,倒像是未出阁的小娘子。

    除开座位,皇帝在吃食上也十分宠着荣安公主,几次都是亲手去给荣安公主布菜,言行举止都是在告诉群臣,这位远嫁的公主荣宠依旧。

    薛玄凌躲在角落,全程埋头吃饭,连皇帝钦点贵女出来吟诗,也绝不抬头张望。

    长安城里有才名的娘子太多了,一个两个都想在这宫宴上出出风头,好给自己博个名声远扬。所以这薛玄凌装死,对面的含嘉公主有气也出不了,等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开口引出薛玄凌的机会。

    “林池有跟你说什么吗?怎么也没看到林池?”薛玄凌垂着头,以余光搜罗了一圈殿内,遂询问薛心宜。

    “啊?”薛心宜赶忙将点心塞进嘴里,匆匆咽下,回答道:“我这几日都在家里待着,没去见林池哥哥,怎么?你担心林含章生病吗?”

    这一问,把薛玄凌给问沉默了。

    是啊……

    她在担心什么?

    怎么这般心神不宁?

    说到底还是怪林含章这人,前脚说不能绕了徐家人,后脚徐家人就溜出城了。而且。听听风说,徐家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马车上有人挂白。

    林含章应该,不会这么恣意妄为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薛玄凌眼下看到林含章不在宫宴上,当然挂念得紧。

    “嗯,他要是病了,你说我能上门直接去探望吗?”薛玄凌眨巴眨巴眼睛,问。

    “阿九你疯了!”薛心宜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看了周围的人之后,才压着声音说:“你怎么敢去林家的,你不知道他那母亲白氏……”

    跟疯了一样。

    薛心宜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还在宫宴上,有些话即便不容易被听到,也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白氏的脾气满长安都知道,以至于哪怕林含章对人温和,样貌俊朗,也从没有人敢靠近攀扯,连同朝为官的官员,也只是偶尔请他小坐,绝不敢把人领去他们惯常喝酒享乐的地方。

    “去林家就别想了,白氏何其可怕!林含章的事,明日我帮你去问问林池哥哥,如何?要真是他病了,陛下那头也会有所动作,不用过多担心。”薛心宜是聪明的,只不过有时候会被情绪左右。

    “白氏……也未必有那么可怕。”薛玄凌撑着头,抿了口酒,说:“算了,不必你问,待会儿散了宴席,我亲自过去一趟就是。”

    殿内丝竹管弦起妙音,刚好遮了薛玄凌的声音。

    薛心宜的心却咚咚咚直跳,握着酒盏的手下意识攥紧,嘴里劝道:“阿九,你别乱来……要是被林家人发现,白氏会去闹父亲的。”

    对面的矮几后,薛亦涯正在含笑应酬同僚,压根不知道对面的女儿们在谈些什么。

第九十三章 探病

    说要去林家,那薛玄凌肯定是要去的,九头牛都拉不住。薛心宜看劝不动人,便只能答应给薛玄凌打掩护,也好在事发时,遮掩一二,不至于被动。

    宫宴散时,含嘉公主这头还在躲在大殿一角,鬼鬼祟祟地跟宫人嘀咕,再转头出去,薛玄凌就已经不见了。

    “该死!”

    含嘉公主她张望了一下,没看到薛玄凌,不由地跺脚怒道:“又让她跑了,真是该死!”

    宫人不敢抬头,小声询问:“公主,那这药……还要下吗?”

    “下个屁,人都没了,怎么下?赶紧滚蛋,别给我惹事。”含嘉公主横了宫人一眼,兜袖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正殿。

    看含嘉公主这样,宫人自然不再多说什么,宽袖一拢,带着药粉匆匆退下。

    两人一走,李昶便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他几步走到刚才含嘉公主和宫人站着的地方,俯身伸手一抹,手指上沾了些许的白色粉末。看样子,应该是含嘉公主打算给谁下药。

    “殿下,是不是要去查那个宫人?”侍从随喜连忙躬身过来。

    李昶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将指尖的白灰掸在随喜捧起的衣袍上,说:“随她,性子顽劣,就该吃些苦头,不然也不会长记性。”

    话与动作,是两件事。

    尽管随喜不需要去查那个受含嘉公主指使的宫人,却需要查清楚药是什么药,以备后用。

    另一头,薛玄凌悄悄摸下马车,蹑手蹑脚地混在上元观灯的人群中,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巷子角,连车上的薛心宜都没反应得过来。

    林含章的家,薛玄凌去过,这第二回,便有些轻车熟路。

    她拎着盏街市上买来的兔子灯,三两下就翻过了林家的院墙,小心翼翼地循着四下动静去辨认林含章的院子。

    “郎君这不吃饭,可如何是好?”

    几个小厮凑在墙头下,嘟嘟囔囔。

    “唉,郎君一头疼,自然是吃不下的,难为他还要手抄经文,听说明日就得送去西福寺呢!夫人真真是折腾人。”

    “夫人也不容易,罢了罢了,你我这种奴婢,不该议论主家。我去把郎君的药再热上一遍,你去将饭菜端到院子里候着。”

    天冷,饭菜端出来一刻钟就凉得差不多了,所以得反复热菜,又或者直接端新炒的出来。

    看几个小厮都碰了壁,蔫儿似的退下,薛玄凌便从墙头跳下来,后脚入院,轻轻叩响了院内寝卧的门扉。

    “我不想吃东西,不必来烦我。”

    屋内的人显然失了内心,声音中藏在怒意。

    这会儿的林含章其实并不只是在闹脾气,他斜坐在软榻上,脸色煞白,长发散在身前,一双眼睛像是两汪寒潭,令跪坐在一旁的归一不敢抬头,两股战战。

    他的确是病了。

    雨夜跑出城去杀人,又夤夜恐吓那徐家虞氏,往复间,林含章没能顾得上自己,一回到家就开始高热不推。只不过他不愿将这事张扬,既不许归一泄露消息,也不许归一请大夫。

    从前林含章病起,常是这般粒米不进,所以府里的下人也都觉得正常,没有往深处想,只有归一清楚这家这位郎君是染风寒。

    药,是归一偷摸出府抓的。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听到门外还在敲,归一咽了口口水,低声道:“郎君,要不……奴婢去应门?许是夫人的人在外头,不应,总归不好。”

    林含章没开口,冷眼睨着那门外的人影,仿佛要把门看穿似的。

    “郎君,您也不能一直置气,总归那是您的母亲……”

    归一的话还没说完,林含章就抄起面前的茶碗,猛地摔向了门,并沉声说:“你也一起滚出去。”

    他不想在这种虚弱的时候,还要去应付西福寺来的人。

    目光一垂,林含章看向身前那个打开着的檀木盒子,盒子里的耳坠在等下泛着柔和的光,叫林含章原本暴戾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的安抚。

    “含章,是我,”

    门外的薛玄凌开口说道。

    这声音像是一道清流,骤然间闯进了林含章的耳中。他愣了一瞬,僵坐着许久都没回得过神来,还是一旁的归一喊他,让他意识到不是梦中。

    “等等。”林含章一边叫住归一,一边伸手关上盒子起身,说:“请她去隔壁等我,不可怠慢。”

    寝卧是不能让薛玄凌进来的,她那般聪慧,看到屋内这一堵多宝柜,难免要想得多一些。为避免节外生枝,林含章只能赶紧收拾自己这一身,然后换个地方接待薛玄凌。

    吱呀——

    归一开门,手扶在门上,笑眯眯向薛玄凌问安。

    薛玄凌偏头顺着门缝往里看,只来得及看到林含章那白色的衣摆,门就被归一赶紧关上了。

    “娘子这边请。”归一笑眯眯的,领着薛玄凌往右边的书房走,“我家郎君刚起床,还得换身衣裳才过来过来见您。”

    屋内,林含章已经换过两套衣服了。

    他生着病,穿什么都显得弱不禁风,长发便是挽着,也只有病态,铜镜里显得格外不堪入目。越是犹豫,他就越是耻于见人。

    而薛玄凌这边,茶已经喝过三轮。

    装了满肚子的好茶水后,薛玄凌看向守在一旁的归一,无奈问道:“还请问,你家郎君是不想见我吗?虽然我这探病的方式是有些出格,但也是迫于无奈不是?倘若我正门递拜帖,怕是要被你们那位夫人派人打出去的。”

    “您说的哪儿的话。”归一挤着笑脸给薛玄凌再斟了一杯茶,说:“知道您上门,我们家郎君里马就醒了,这会儿怕是在喝药,您且先在这儿等等,小的去看看郎君药喝得怎么样了。”

    等归一跑回屋子这边时,正看到自家郎君在对着镜子描眉。

    “哎哟,我的郎君欸,人家都等了三盏茶的功夫了,您怎么突然开始描眉了呀。”归一哭笑不得地迎到铜镜旁,夺过林含章手里的炭笔,转头取了大氅来给林含章披上,“你这模样已经够好了,何必妆扮?万一叫人等急了,转头就走了怎么办?”

第九十四章 夜路

    林含章心情的好坏,归一能准确识别,所以这会儿才敢如此霸道。

    他强拖着林含章出屋子,几步路来到书房门口,把人送进书房后,又赶紧把门给关上,自己则守在院子里望风。

    毕竟是别人的娘子,若是叫下人们看到了,难保要传出去些风言风语。

    薛玄凌撑着头,看林含章进来,一些抱怨的话也都被林含章那煞白的脸色给堵了回去,再开口,就成了问候。

    “含章的身体可好些了?夜里没看到含章出席宫宴,想着你可能病了,便顺道过来探望探望。”

    “多谢阿九记挂。”林含章整张脸没了一半在白毛大氅里,眉眼间的英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些许孱弱。

    惹人怜爱。

    “含章这回怎么没请御医?”薛玄凌问道。

    兔子灯就摆在薛玄凌的手边,灯影忽闪忽闪,叫林含章多看了几眼。他敛眸端起茶盏,抚了抚上面的茶沫,说:“只是咳嗽了几日,不碍事,所以不想叨扰宫中御医。”

    说着话,林含章又咳了几下,呛得脸上浮现点点红晕。

    “吃过药了吗?”薛玄凌又问。

    林含章点头,答道:“归一去药堂开了药回来,喝过了,劳烦阿九惦记。”

    其实他不想留薛玄凌久坐,一来是他这模样着实有些见不得人,二来便是他久坐头晕,万一薛玄凌问起徐家的事,他有可能会说得露馅。

    然而让林含章意外的是,薛玄凌好似当真只是过来询问他病情的,寒暄几句之后,便起身要离开。只不过在提起那盏兔子灯时,犹豫了几下,将其送给了林含章。

    “是我在街市上买的,含章要是不嫌弃,就留下吧。”薛玄凌笑吟吟地说:“你这府上也太没有上元气氛了,着实冷清了些,这兔子灯便算是给你这院子添些喜气。”

    晃啊晃,兔子灯到了林含章的手里。

    薛玄凌又寒暄了几句,送林含章回到房门口,接着便转头点纵掠上院墙,不过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墙头。

    “天呐,这小娘子真是好身手。”归一瞧了眼,咋舌道。

    林含章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兔子灯,唇角微微勾起,笑着说:“身手不好,怎能提着这灯,大摇大摆进我的院子?”

    归一闻言回头,讨喜地回了句:“不管如何,这位娘子都是来探望郎君的,郎君也得尽快好起来才是,免得让她担心。”

    如此过后,林含章倒真是老实吃饭了。

    却说,薛玄凌出了林府,转头往城南别院跑去。上元节没有宵禁,她走在大道上也不算突兀,与许多夜里赏灯的小娘子一样就好。

    但越往南走,越是僻静,身后紧跟着的步子也就越是明显。

    当薛玄凌转左迈入一处无人的小巷子时,跟踪她的三人想也没想,拔出匕首就追了上去,明显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砰!

    刚入巷子,打头的那人就被个空酒缸砸了头。

    “他奶奶的,这小娘皮有几分本事。”领头这人揉了把红肿的额角,愤怒地望向巷子尽头的人影,“不能让她活着出去,事办不好,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还好,这是条死路。

    四周无人,这薛大娘子就算想要呼救,也是求救无门。

    薛玄凌随手抄了地上的木棍,扬声问道:“几位是谁派来的?就算要我的命,也应该让我死前知道个所以然吧?不然做了鬼,岂不是只能找了你们三位报仇?”

    夜里冷月高悬,附近又没灯又没人声的,这话一出,再捎带上几缕凉风,怎么听都有些渗人。

    领头这个冷声一声,一步步逼近,嘴里说:“小娘子,你也别问那么多了,要怪,就怪你知道得太多了。”

    知道的……

    太多了?

    牵机!

    几乎是一瞬间,薛玄凌立刻想到了姜青鸢。

    毕竟如今薛玄凌能知道的,也不过是与姜青鸢有所牵连的牵机毒药,其他的那些都还在只是浓雾包裹的谜团。

    但姜青鸢是不可能让薛玄凌在长安出事的,她是薛家主母,刚回来不久的女儿要是出了事,对她自己的名声有碍,对她女儿薛心宜的将来更是阻碍。

    那还能是谁呢?

    薛玄凌当下已经来不及细想了,扬手一棍子架住刺过来的匕首,抬脚踹飞一个,另一只手勾指扣在身侧这人的肩胛骨处。

    咔——

    手指一用力,肩胛骨居然生生被捏得错了位。

    刚才还是三对一,这不过几个须臾,地上就躺了两天,一个捂着肚子哎哟不断,一个捂着脖子,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剩下这个,吓得都有些抖了。

    “怎么说?是你们主动交代,还是我来跟你好好聊聊。”薛玄凌翻手舞着木棍,在月下舞出残影,“要是我来,你们可讨不着什么好。”

    “别跟她废话,杀了她。”地上的人还不忘放狠话,“要是杀不成,你知道后果是怎样的!”

    然而站着的这个哪里敢上前,丧眉搭眼地说道:“老五,你这不是唬我嘛,你们两个都被她给打趴下了,我一个人能拿她怎么办?”

    “看来你还算明理。”

    薛玄凌笑了笑,一脚踩在那老五的肚子上,脚跟碾了碾,继续说:

    “我这人脾气很差的,你们接这生意前,也不打听打听我薛玄凌在长安的名声,如今折在我手上,不亏。但能不能保了这条命,就得看你们老不老实了。”

    老不老实,打一顿就老实了。

    尽管地上躺着的两个口风很紧,怎么都不肯交代主使,但架不住旁边看着的这位胆儿小,不经吓,还没挨上打,就已经哆哆嗦嗦开始磕头。

    他们三个是黑市里的打手,拿钱办事,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可在长安城里杀贵女,那是头一遭。

    起初接着单子时,老五作为主事者,还有些迟疑。但谁叫那人给的钱多呢?别说杀一个贵女了,就是闯宫门掉脑袋,他们也心甘情愿。

    “雇你们杀我的,是个男人?”薛玄凌重复了一遍。

    叫做李三的男人点头,说:“我们接活,从来不问缘由,不问事主姓名,所以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第九十五章 袁娘

    虽说李三老五几个是可以为了黄金五十两抛了性命,可眼下人没杀了,钱没拿到,他们着实也犯不上真去抛头颅。

    老实招了,这事说不定就揭过去了。

    薛玄凌笑眯眯地蹲在李三身前,把那木棍拍在手上,一下又一下,说:“既然如此,那为何老五会说我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敢糊弄我的话,我不如打死你们得了,也免去其他麻烦。”

    一听到这话,李三又一阵寒颤,连忙求饶道:“还请娘子饶命,我们是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是在他离开时,听到他与身边小厮说了几句话,这才多听了些。”

    什么话?

    不外乎是——

    “郎君,这些人可靠吗?都是点下三滥的,万一没成事……”

    “怕什么?他们知道的不多,拿钱办事而已。”

    “是,可……郎君,真要了她的命,会不会惹来什么大麻烦?”

    “麻烦?她本身就是个麻烦,知道得太多,早晚要出事。与其等到东窗事发,不如我提前下手,将来他们可是会感激我的。”

    薛玄凌听得眉梢直跳,问道:“就这么多?”

    李三点了点头,嗫嚅着说:“就这么多,我们哪儿敢骗您?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我们绝不会再来找您麻烦。”

    老五在旁边鼻青脸肿,张嘴也说不了话,只能怒而不争地看着李三,恨铁不成钢。

    夜深,月影斜照。

    街市上的灯会和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然而人们在打道回府时,却发现三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悬在了京兆府的府衙外头。

    人么,嘴里塞了布团,口不能言。

    始作俑者的薛玄凌孤身一人,施施然拐进别院,敲开了门。

    听风探头在外面东张西望了几眼,随后关门,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今儿不是上元夜吗?你不用应酬?”

    “不用。”薛玄凌把手里的木棍一扔,“想起一些事,过来和你规划规划,看看起火案该怎么往下查。”

    瞧见那木棍上有血,听风心里惊讶不已,忙问:“这是路上遇了歹人?”

    当然,听风是不担心薛玄凌受伤的,要担心,也是担心那歹人有没有死。笑话,这长安城里,有谁是能伤到薛玄凌的吗?打死听风,听风也不会相信。

    “是吧,几个黑市里的打手,什么也不知道,都出来想要我的命,被我绑了扔去京兆府了。”薛玄凌说得平淡极了。

    听风抿了抿唇,听出了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的血雨腥风。

    但这不过是些许意外,薛玄凌特意来别院,就是想要听风再一趟城郊的那个庄子。与听风一道进正堂后,薛玄凌端着杯冷茶咂摸几口,往下说:

    “我先给你说好,这事牵扯的,一个是安王,一个是太子,哪头都不是好相与的,动辄便可能丢了项上的人头。”

    冰冷的茶水有助于思考。

    薛玄凌说着,十分严肃地看向听风,等着听风的回答。

    听风从没见过薛玄凌这般认真,于是舔了舔嘴唇,还是点头,答道:“我说了,我来长安就是为了出名,不管有多苦,只要能出名,我就乐意。”

    噼啪。

    灯油炸开了一点火星子。

    “好。”薛玄凌笑了笑,一口饮尽那有些苦的冷茶,说:“如今安王与太子的禁足都已经解了,我希望你再去一趟城郊那个庄子,最好是进到庄子里头,找到袁娘住过的房间。”

    严防死守的院子,靠近都困难,更别说潜进去了。

    “你要找什么?”听风开门见山地问。

    薛玄凌从袖笼里摸出一张纸来,递去听风面前,“袁娘当年只是个厨娘,她能知道什么内幕、无非是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只言片语而已。”

    纸上,是袁娘的生平。

    三十六岁,厨娘,丈夫在安仁坊的看门,于大火那日命丧火场,两人共育有一儿一女,只不过那日是上元夜,家主施恩,请了他们的孩子入府。

    以至于,孩子也都死在了大火之中。

    寥寥几笔,道尽心酸。

    “阖家四口只有袁娘一人生还,想来她心里是绝望又怨恨的。如果她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那么她生活过的地方必然会留下些蛛丝马迹。”薛玄凌解释道。

    听风别过眼睛,鼻头微微发酸。

    那场大火死了几百人,无数个家支离破碎,还活在世上的,所承受的痛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听风?”

    注意到听风异样的情绪,薛玄凌喊了他一声,说:“怎么?你有想到什么吗?”

    “没有。”听风摇了摇头,错开话茬道:“我只是在想,既然他们将袁娘送出了长安,那袁娘生活过的地方……是不是也会被清理?留不下什么线索的吧?”

    照常理而言,是的。

    但问题出在那处庄子上。

    薛玄凌伸手将纸翻过来,指甲在上面点了几下,介绍道:“庄子的主人是河南郡王段旭有,而且,庄子是早年间宫里赏给他的,虽然段旭有久居扬州,庄子也赁给了别人,但这庄子却是不能轻易动土改建的。”

    皇帝赏给段旭有的东西,段旭有可卖可赁,如何处置,原本皇帝不会过问。但因为这庄子原是皇帝路过,被段旭有相救之地,所以庄子就染上了些特别的意义。

    空着或者赁出去,可以,但不可以动土改建,否则就是乱了龙气。

    毕竟皇帝可是在这院子里出过事。

    真龙天子被救,说明院子的风水极佳,谁敢胡来,就有妨害皇帝之嫌。

    “租给了谁?”听风问。

    “不知道。”薛玄凌摇头,“这里面绕了几层关系,如今段旭有不在长安,想问也没处去问。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院子的格局不会大动,就算他们想清理痕迹,也不能将院子推倒。如此一来,我们便有机可乘。”

    听风也不懂宅子为什么不能动,琢磨了几下,说:“好,你让我去,我就去一趟,左右你比我厉害,懂的也多,跟着你出不了差错。”

第九十六章 黑市

    日子一转,便到了国子学要开学的时候。

    而比国子学开学更重要,更吸引人的,是岁试放榜。

    李昶人坐在东宫里,刚处理完手头的事,便听到宫里传来消息,说那薛娘子夺得甲字三等的好成绩,皇帝让李昶准备一份礼物,送去薛府。

    如此被提点,李昶就算想充耳不闻,也是不可能的。

    但好在准备礼物并不难,也不用费什么心思,甚至都不需要李昶亲自过去。他指了东宫詹事处理此事,随后便将此抛在脑后,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薛玄凌那头收到的礼物颇多,更没有把无数礼物中属于东宫的那一份放在眼里。不,应该说,薛玄凌直接没有去轻点礼物,一股脑让满儿和圆儿放去了库房。

    她自个儿坐在书房里,捧着书打瞌睡,睡到听风悄悄摸摸过来叩窗才醒。

    “给。”听风送了一个布袋子进窗。

    “急什么,进来坐坐。”薛玄凌笑眯眯朝他招手,说:“我这院子平时旁人进不来,你就是大摇大摆地走,也不妨事。”

    满儿赶紧过来奉茶。

    屋子里点着玉兰红袖香,醒神清脑,听风一走进来,下意思便深呼吸了一口,感叹到富贵人家的香也如此别出心裁。

    “一两银子一盒的香,不别出心裁,怎么坑我的钱?”薛玄凌斜撑着头,晃脚道:“不说这个,你在庄子里发现了什么?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有。”听风搜罗搜罗,从袖子里摸出两块亮晶晶的铜片来,说:“这是在那个袁娘的房里找到的,你瞧瞧,看看能发现什么不?”

    两枚铜片像是从什么发冠上拽下来的,没有明显的纹路或徽记,但做工细腻精致,一看就是宫中将作监打造的。

    薛玄凌上手摸了摸,肯定道:“就是宫里的物什。”

    “你一眼就能看出来?”听风惊讶地问。

    薛玄凌敛眸回道:“有的东西你看多了见多了,自然就清楚。说说你在哪儿找到它的?袁娘应该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最大的可能,还是当年火灾时,袁娘从哪位皇子头上扒拉来的。

    “是在袁娘的床板下找到的,藏在夹缝里,显然是想要瞒着宅子里的人。”听风回答道:“找到这东西的时候,我还在旁边看到了两个字”

    “什么字?”

    “九五”

    闻言,薛玄凌眉头微微皱起。

    九五意味着什么?

    皇帝?

    太子?

    可当年李昶还没有被封为太子,彼时太子之位呼声最高的,是已故的大皇子李显。李显在大火之后被批评责罚,是那一事件中最受影响的人。

    难道当时真是李显的失职?

    那么,留住袁娘的又会是谁?

    想到这儿,薛玄凌开口说道:“这事看来和几位皇子的确有牵扯,东西我改日抽个时间送进宫里辨认,这段时间你可以在长安城里随意走动,不必知会我。”

    “就这样结束了?”听风显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你对千金榜有什么准备吗?时间可不剩多少了,后日你就该去国子学读书了吧。”

    “这你倒是打听清楚了。”薛玄凌将铜片收入袖笼内,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听风,笑道:“放心,许诺你的东西当然会做到,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且等上一等又何妨。”

    邦邦。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满儿立在门外,小声提醒一句:“二娘子过来了。”

    听风连忙起身往书房后头的窗户走,三两下掀开窗,闪身翻了出去。他前脚刚走,薛心宜那灵动活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阿九,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那上元夜,京兆府抓了三个歹徒。”

    吱呀——

    说话的人跨门而入。

    “然后呢?”薛玄凌撑着头,从面前的书上抬起目光看她,“这几天又出了什么事?”

    今日薛心宜穿得极好看。

    里头是件藕粉色的长裙,再配了件云纱大袖罗衫,最后再挂个浅叶绿的披帛。脸上自是不必说了,远山眉,朱红唇,色若春晓,额间的金箔花钿都是仔细打理过的。

    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去见过林池了。

    “听说京兆尹带人端了黑市,剿了好几个窝点,里头正抓着了不少世家子弟。”薛心宜笑吟吟地拉着椅子坐到薛玄凌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外头的见闻。

    薛玄凌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话。

    却说这些个世家子弟去黑市,并不是为了买凶寻仇,而是在黑市里看斗拳。听上去斗拳与外头明面上的那些斗鸡斗犬之类的比赛差不多,但其实内力大有不同,上了斗拳场子的,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贵人们看畜生看多了,自然觉得乏味,如此才萌生了要看人拼杀着玩儿的想法。

    黑市,正给了这群有钱没处使的公子哥儿们一个花钱的去处。

    “怎么这么正好?三个歹人就给了京兆尹下手的决心?”薛玄凌神色不变,略有些嘲讽地说:“这位可不是头一回知道长安黑市,往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

    能在长安形成一整个秩序井然的黑市,背后少不了世家官员们的插手。如今太子刚刚解禁,便拿了黑市开刀,多少在黑市投了注的世家怕是夜里要睡不着觉了。

    “嘿。”薛心宜凑近了些,挤眉弄眼地回答:“是因为当时康王和太子都正好在京兆府,两人这一合计,便推了把京兆尹,迫使其不得不对黑市下手。”

    “原来如此。”薛玄凌了然地点了点头。

    “什么原来如此?”薛心宜乍一听,没听懂,反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原来如此和我刚才说的不是一件事?太子和康王推动京兆尹清剿黑市这事,有什么不对吗?”

    不过,她立马又摆了摆手,说:“你才来长安多久,不懂皇宫里的弯弯绕绕很正常。太子和康王是自小情谊深厚,他们两个同出同入,正常。”

    康王李冀是张淑妃的儿子,而张淑妃是门下侍中张子烨的嫡亲妹妹。尽管张淑妃在后宫中算不上多受宠,却因着其家世,无人敢轻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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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出事

    李冀与李昶在宫中相处亲密,外人看来,的确是同出同入。可薛玄凌却知道,李冀相较于李昶,要更亲近已故的李显一些。说起来,李冀对李昶的态度变化,算得上是东宫秘闻。

    他们两人的感情真正变质,是在李昶受封太子,入主东宫之后。

    薛玄凌不打算和薛心宜解释这么多,所以只是点了点头,附和道:“除了这事,还有呢?就这么件事,应该不值得你这么兴高采烈吧?”

    “阿九真聪明。”薛心宜挑眉笑着说:“当然还有……”

    一封信,被薛心宜从袖笼里掏出来,放在了薛玄凌的面前。

    信上只写了个薛相爷收。

    “姜家人在里面惹上事了?”薛玄凌还没拆信,就先问了一句。

    倒不是薛玄凌料事如神,而是她知道薛心宜拢共就那么几个讨厌的人,之前是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姐,再之前,就是姜家的那几个纨绔。

    嫉恶如仇当然是不可能的。

    薛心宜纯属是和那几个小子在吃喝玩乐上结过仇怨,之后就看他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现如今她能这么快乐,必然是知道了姜家几个小子被抓,又或是牵扯其中。

    听到薛玄凌这么问,薛心宜掩唇一笑,奉承道:“阿九聪明得我都有些害怕了,我不过是开心些,阿九就能猜到是姜家的人出了事,实在厉害。”

    接着,她偏头靠在薛玄凌肩膀上,嘟囔着说:“姜家老三现在蹲在京兆府的大狱里,他可不是看斗拳的,他是少东家,这下姜家惹上麻烦咯。”

    “怎么抓得这么准?”薛玄凌有些奇怪,“黑市里的生意那么多,偏偏抓了他姜立生?”

    姜家老三姜立生,二房长子,头脑尤为灵活,极擅商贾,在河东捣鼓出了自己的产业,过去几年不但没有要公中的一分钱,反倒是贴补了不少。

    也因此,姜立生在姜家比较能说得上话。

    “姜立生也确实是倒霉……”薛心宜努了努嘴,没往深处想,只说:“偏巧赶上了,这回姜立生可讨不找好了。姜家也是着急,直接写信过来,想找父亲帮忙周旋周旋。”

    结果,信到了薛心宜的手上。

    “无非是罚没一些钱财。”薛玄凌对薛心宜的行为表示默许,“有姜家这层身份在,姜立生不至于丢了性命。不过,以姜立生的性子,要他的钱,可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两个人立刻在书房里笑成了一团。

    事实证明,薛玄凌的怀疑是有理由的。

    这世上远没有那么多凑巧的事,不管是太子和康王去京兆府,还是宋朓去查黑市,都是林含章的手笔。他先后几封信、几句话,便引导着三人照着自己的计划行进,须臾便要姜家疼在了骨子上。

    “郎君,您为何要请太子殿下去光德坊喝茶?还是以康王的名义。”归一跪坐在矮几边,垂头打理着锦盒。

    林含章在写字,目不斜视,轻声道:“那日是放榜,我看康王早有想法请太子殿下喝茶,便多说了几句,代他行事,有什么问题吗?你这小子,话倒是越来越多了。”

    归一嘿嘿笑了声,说:“平日里也没看到您这般待人热络,不过也好,您多出去走动走动,有助于身子恢复。还有,前几日送去西福寺的经文被夫人称赞,夫人允了您下个月也可以不去礼佛。”

    不用去西福寺,是件好事。

    “正好国子学要开学了,我也的确没有什么时间过去西福寺。”林含章收笔抬腕,起身问道:“昨儿让你备的东西,都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归一连忙应了声,站起来小跑着去一旁的柜子处取了红木匣子过来,讨好地回答:“您一说,小的立马就去西市问了,您猜怎么着,最后一件便叫小的给抢到了。”

    微微昂起的胸脯,满脸的骄傲,无一不是在等着林含章的夸奖。

    “做得不错。”林含章毫不吝啬地夸了他一句,随后边往外走,边说:“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薛府。”

    赶着所有人都往薛家送礼的时候上门,林含章还有些名正言顺。只可惜薛亦涯这会儿不在家,是由姜青鸢这个主母亲自接待。

    一听说林含章这是过来贺喜的,姜青鸢眉眼间虽有些微的不悦,却立刻收敛了情绪,言笑晏晏地着身边婢女去请薛玄凌。

    陪同薛玄凌一起到正厅的,还有薛心宜。

    由于姜老妇人贼心不死,竟是强逼着姜青鸢把姜家的两个姑娘也塞来了正厅,企图借着抛头露面的机会,为这两位多争取一些婚嫁的可能。

    姜玉秀羞羞答答地抬眸瞧了林含章一眼,莲步轻移,挪到了林含章对面坐下。

    薛心宜不由地嗤了声,捏着帕子掩住唇瓣,轻声道:“阿九,你这拉我过来作甚?明明人家是来贺你岁试过考的,我坐在这儿,岂不是有些多余?”

    她那小眼神一个劲地睨着姜玉秀,生怕姜玉秀听不出话外之意。

    “心宜。”姜青鸢连忙制止薛心宜,状似不悦地瞪着薛心宜,说:“林司业这是过来道喜的,刚才听他说,也有给你准备礼物,你不是要进广文阁了吗?”

    林含章跟着点头,笑道:“一位得了岁试甲字三等,一位成功晋升广文阁,都是值得贺喜的好事。我是她们二人的司业,原是该放榜那日就上门的,只可惜最近病症辗转,所以耽误了些时候,望夫人海涵。”

    薛玄凌适时开口接话,与林含章聊起了诗文。

    他们二人与薛心宜聊的都是一些姜玉秀插不进话的事,急得姜玉秀在旁边都快把帕子给搓成团了。倒是姜玉兰,也不知怎的,改了性子,始终沉默地坐着,也不开口,也不东张西望。

    “阿姐,你怎么就是不开口?”姜玉秀偏头拿手指捅了捅发呆的姜玉兰,低声道:“你再不开口,这林家郎君就要走了。”

    “走便走了。”姜玉兰眼不抬,身不动,压着声音说:“不是你的,任你张扬争抢,也不会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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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上门

    事实上,不是姜玉兰想通了。

    而是她已然清楚面前这个看似俊俏的玉菩萨到底有多恐怖。

    “是林家那位小郎君动的手。”

    “他不怕我们知道,怕的是我们不知道!”

    “兰娘,兄长不求你嫁得多富贵,只求你安稳。回来吧,长安龙潭虎穴,不是我们这种身家的人可以掺和的。”

    姜玉兰的二哥姜立云几乎是连夜写了信给她。

    然而姜玉兰想跑,姜老夫人却执意要留下,并言辞凿凿地要给姜玉兰寻门贵亲。

    贵什么亲啊?

    还是先把身家性命保住再说吧。

    但正因为姜立云清楚自己说不通姜老夫人,所以才会把信托给姜玉兰,即便是逃不了,也可以暂时躲在薛府里避祸。

    谁知道,避祸避祸,祸上门了。

    耳听得林家那位郎君与薛玄凌薛心宜二人相谈甚欢,姜玉兰的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犯困,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小憩。

    “兰娘,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吗?”

    姜青鸢和和气气起身,走到姜玉兰身边,体贴地询问道。

    尽管姜青鸢对这两个侄女不太满意,却总归是要照拂一二的,不然回到后院,指定又要被老太太训斥一顿。

    “谢姑姑关心,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而已,不妨事。”姜玉兰怯怯一笑,敛眸说:“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儿还等着我们奉茶……”

    看姜玉兰借口要溜,姜青鸢也不拦着,笑眯眯点头,末了还顺便送她们出正厅,自个儿也正好跟着离开,留厅内三人继续闲谈。

    薛心宜看姜玉兰识相,不免冷哼一声,翘着腿,没个正型儿地说道:“她要再不走,我就要直接点着她名儿说话了。”

    “你省省吧。”薛玄凌起身给林含章和薛心宜斟满茶,笑着说:“她们两个懂得收敛,也算是件好事,总比之前那样阴恻恻看着你,时刻盯着你犯错的好。”

    “是你。”薛心宜努了努嘴,转头问林含章:“林司业,刚才你说想喝明前碧螺,我这就给你取去。”

    说着,便笑眯眯跑了出去。

    正厅内,林含章搁下茶盏,抬眸对薛玄凌说:“姜家和徐家的事往后不用你费心了,他们不会再有为非作歹的机会。”

    果然是他!

    薛玄凌凝神望向林含章,沉默不语。

    早在去林家探望林含章的时候,薛玄凌就意识到了林含章的不对劲。一个能接下她一拳的人,身体必然不会像外界传闻那般孱弱,可当时的林含章的确已经气若游丝。

    所有的巧合放在一块儿,薛玄凌很难不去猜想林含章背地里做了什么。

    只不过,猜想是一回事,问不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结果,令薛玄凌十分诧异的是,林含章居然主动坦白了!且言辞如此暧昧……薛玄凌很难不去想他这句话,这些动作背后的用意。

    “为什么帮我?”

    想了许久之后,薛玄凌还是问出了口。

    林含章略微偏头,唇瓣似勾起,说:“我母亲白氏,是长安城里小有名气的疯子,她妄图掌控我的一生,而你,是我眼下能找到的最好的破局之人。”

    那神态。

    那强调。

    几乎让薛玄凌真的信了他的说辞。

    “你想娶我?”薛玄凌说:“可你该知道,现如今陛下有意将我留给太子,倘若你横在中间插一手,可能会让陛下对你生出厌恶之心。”

    相较于无路可走,只能回到东宫,薛玄凌的确更愿意林含章蹦出来。

    既然她的婚事本就是桩生意,既然这当中无法滋生情愫,不如选了那同样心怀鬼胎的人,两厢合计,彼此和睦度日。

    “求娶的人是我,陛下不会有半个不字。”林含章很肯定地说道。

    关键在于,得知林含章要娶薛玄凌的白氏,会陷入何种的疯狂。

    “所以含章现在是想做什么?”薛玄凌看他那模样,好似已经成竹在胸,便笑了笑,说:“你要娶我,那就去求赐婚吧,我这儿倒是无所谓的。嫁给你,或是嫁给长安的其他郎君,于我而言,并无差别。”

    厅外脚步声渐近。

    薛心宜端着白瓷茶坛进来,笑吟吟地说:“还好我找到一坛,不然真叫林司业这白跑一趟。”

    煎茶一道,薛心宜学得不错,跪坐在风炉旁,边说边开始动手。

    “方才我去看了眼,我家三哥也回来了,等他换下官袍就会过来,林司业别着急走,留下来一同用个晚膳如何?最好呀……是叫上……”

    话没说完,林含章就补上了:“阿池今日恐怕是来不了,城内最近不太平,宋朓又查了黑市,阿池今儿得陪着宋朓去东城核查。”

    一听到林池不能来,刚还满脸堆笑的薛心宜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嘟囔了一句,草草烤了茶,往沸水里一冲,便算茶汤成形,直接端到了林含章面前。

    好在茶是好茶,不管怎么糟蹋,香味依旧。

    林含章端起茶盏抿了口,继续说道:“不过,等夜里空闲了,我叫他来接我,如何?”

    小厮归一这会儿正候在正厅外头,听见自家郎君如此一说,立马撸着袖子,一路小跑往外跑,生怕误了郎君的差事。

    薛玄凌则拨开薛心宜,坐去风炉前,挽袖开始煎茶。

    外间,薛柏耀人未至,声先临。

    “含章可是稀客,今天别走了,待会儿我叫了春德楼的席面,咱们直接在家里吃了得了。”

    薛柏耀跨入正厅,转眸看到薛玄凌在烹茶,连忙又说道:“阿九烹茶可是一绝,今日含章你还真是来对了。”

    殊不知,林含章早在国子学里,就已经品尝过薛玄凌亲手炮制的茶汤了。

    想到这一点,林含章那刚垂下的嘴角又勾了起来。他起身合袖回礼,道:“柏耀辛苦了,大理寺最近该是很忙的,昨儿听长孙祭酒在说,你们大理寺经过几日的蹲守,已经查到了城中散步流言之人。”

    “没错。”薛柏耀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先前薛玄凌的位置上,说:“几个兄弟蹲了十来天,总算是抓到了那散布十年前起火案流言的真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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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流言

    正在煎茶的薛玄凌手一顿,眼尾余光睨着林含章,心里疑窦横生。

    怎么就这么巧,问到了起火案?

    先是徐家,后是姜家,再是这看似不经意地询问,林含章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解了她的围。

    “是个什么人?”林含章像是很感兴趣似的,一边饮尽手里的茶,一边说道:“最近陛下也时常在问,要知道,流言流言,传多了就三人成虎呀。”

    这是在家,面前的又是天子近臣林含章,所以薛柏耀并没有顾虑什么,直接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流言最开始是从两个打更人的嘴里传出来的。

    城内巡街通常是两人一组。

    这两个打更人夜里巡逻打更时,听到安仁坊内传来了古怪的声音,而等他们摸向那声音传出的地方后,却发现那是在原来大火的废墟上新盖的一座院子。

    院子里住的是一户富商,姓刘,冀州人士。

    也因此,两个打更人才从刘富商口中得知,他们一家人其实饱受困扰已久,除开夜里时不时的鬼哭狼嚎外,家里隔三差五的还会丢些东西。

    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总是消失得无踪无迹。

    渐渐的,就有人传说,这是十年前丧命在大火的冤魂过来索命了,当年害他们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无独有偶。

    几天之后,刘富商家的小儿子有惊厥之兆,昏迷前喊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还我命来。

    这可是把刘富商给吓坏了,特意跑去西福寺请了主持过来给自己的小儿子检查,名医圣手更是一波又一波地往家里带。

    可不管来多少人,那小子就是不醒。

    无奈之下,刘富商带着小儿子离开长安,打算前往江州去求见神医。

    稀奇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当刘富商带着小儿子出长安的第二日,这小子居然无药自愈,当时就生龙活虎,可以痛快进食。

    于是,本就传开了的流言更是有了证据,传得是像模像样的,一度飘进宫里。

    “抓了那两个打更人?”林含章问。

    薛柏耀摇了摇头,回答道:“抓的不单单是他们两个,还有三个城里的地痞。”

    大理寺查案,当然是刨根问底,查个通透。

    是以,薛柏耀一通顺藤摸瓜,最终查到了这三个游手好闲的地痞身上。

    来到长安的刘富商一家并没有雇佣多少护卫家丁,所以才正好给了这三个地痞机会。

    一次偶然的误入,让三个地痞盯上了刘富商这头肥羊。之后的半年里,地痞们成日躲在刘富商家里小偷小摸,并用夜里的鬼哭狼藉吓唬刘家人和附近的人,以防有人出来撞见偷盗的他们。

    而意识到刘富商身上的油水远不止这一点时,地痞们就开始借着之前折腾出的传言,开始装神弄鬼,坑吓刘富商。

    第一个被吓坏的,正是刘富商的小儿子。

    因为是被吓晕过去的,且每天夜里地痞们都会溜去小郎君的屋子里继续折腾,所以即便是大夫们过来检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等刘富商带着儿子离开宅子后,小郎君心病一除,自然不药而愈。

    “地痞们强占了刘富商的宅子?”薛玄凌随口问道。

    她分别给薛柏耀和林含章端了一杯茶过去,随后与薛心宜一道挤在矮塌上,看上去对薛柏耀讲的故事很是好奇。

    “要我说,这地痞哪儿能行事这么周到?背后肯定还有什么别的推手存在。”薛心宜晃着腿,偏头靠在薛玄凌肩上,哼哼两声,说:“三哥,是不是除了地痞,还抓到了刘富商的死对头?”

    薛柏耀点了点头,接着薛心宜的话往下说道:“的确,地痞其实并不是偶然闯入刘富商的家,只不过是在接了刘富商的对手的雇佣之后,心生歹意,才决定毁了刘富商,强占其家产。”

    仓皇离开长安的刘富商他日再鼓起勇气回到长安时,其对头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他的产业下手,将其家当吃干抹净了。

    当然,那是在大理寺没能破案的情况下。

    如今案子被破,刘富商提前回到长安,自然也就避免了一出惨剧。

    “当时我们蹲人,还差点着了那地痞的道。”薛柏耀深呼吸一口,嗅了嗅茶香后,继续说道:“城中米粮商人徐金龙,正是雇佣地痞谋害刘富商的幕后之人,也是他布下了重重障碍,企图误导我们。不过好在秦廷尉十分厉害,我们破除迷障,成功才能抓到徐金龙。”

    “没想到,小小流言背后,竟是有这般惊险大案。”薛玄凌笑了笑,敛眸啜了口茶,“三哥平日里都是与这些事打交道吗?真是险象环生。”

    流言当真是误传吗?

    薛玄凌不信。

    这里面要是没有李泰插手,她薛玄凌三个字可以倒过来写!

    不过,大理寺卿秦代清也不是傻子,要真与安王李泰有所牵连,他肯定是不会将案子的实际脉络摆到明面上的。

    所以这些能被薛玄凌知道的,都是经过梳理之后,剩下的残渣。

    但不管怎么说,现如今徐金龙是已经伏案,薛玄凌只需要就着徐金龙继续往下查,自然能够查到他是否与安王李泰有瓜葛。

    林含章似乎也是这个意思,点到即止,不再继续追问,转而开始称赞薛玄凌这茶汤煎制得非常好。

    晚膳时,应薛柏耀的邀请,林含章留在薛家吃了晚饭。等林池下了值,过来接他时候,几人又于月下小酌了几杯。

    送林含章跟林池出府后,薛柏耀转道进了玲珑苑。

    他一进屋,就问薛玄凌:“含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当真只是送礼?”

    迟钝如薛柏耀,都品出林含章这反常举动背后的含义了。

    “是呀。”薛玄凌捂嘴笑了声,说:“三哥怕是想多了,难不成林司业过来还是为了什么其他事吗?他与我并没有私交,想来是看了父亲的面子吧。”

    狐疑的薛柏耀似信非信。

    见薛柏耀站在门口不走,薛玄凌抬手散了发髻,打趣道:“三哥再不走,我这可要梳洗就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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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建宁

    自那日后,林含章倒是没再上门,也没有跟人提起过自己要向薛家提亲,仿佛那日正厅里说的话只是白日梦一场。

    薛玄凌也快忘了。

    一方面是国子学现在给她换了个乾堂,多了许多门功课要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了岁试的成绩,她在皇宫里教武艺都变得频繁了些。

    忙于在国子学和皇宫之间往来的薛玄凌,连听风那儿都去的少了,可以说是脚不离地。

    但她忙,不意味着听风那里的进展她不知道。

    尽管城中流言的线索止步于张金龙,可听风细细一查,就查到半年前张金龙曾运过一大笔钱财出城,而且他在那之后,便疏远了自己家里的妻妾,只在城里宿花眠柳。

    看上去,是发了家的张金龙抛妻弃子,另寻新欢。

    薛玄凌却觉得,这人极有可能是收受好处,所以才会提前让妻与子远离祸患。当然,没有什么好处是值得一个商人舍弃自己性命的,除非施舍好处的那人身居高位。

    再想往后查,就已经不是听风这种身份能查到的了。

    对此,薛玄凌也不勉强他,改让他准备准备江淮毓秀阁的闯关事宜,以备不时之需,她自己则将那两枚铜片交给了将作监的掌冶署丞冯勇。

    冯勇是个爱财的人。

    只要薛玄凌给够了钱,他不仅能帮着把事办得漂漂亮亮,还会把嘴巴闭严实。

    “郡主……”冯勇眯着个眼睛,举着那两枚铜片反复打量,一脸要说不说的晦涩模样,“有句话,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薛玄凌侧身坐在一旁的宽背椅子上,凤眸微抬。

    咂吧了几下嘴后,冯勇将铜片交还到薛玄凌面前,两手一拱,答道:“有些事,不是郡主您能碰的,卑职更是不能碰。”

    此处是掌冶署偏厅,没有多余的第三个人,但冯勇还是半个字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有什么事我兜着,与你无关,我也不会把你供出去。”薛玄凌两指夹着铜片,重新放在冯勇的手上,“你看出了什么,尽管说,不必担忧。”

    烧红了的长针刺在铜片上,不多时,便将铜片挑开,露出了中空的内里。

    “郡主,将作监出去的物什,内里都会注明归属。”冯勇夹着那绽开的铜片让薛玄凌看,“卑职不才,不需要打开,一摸,就能知晓是谁的东西。”

    两页铜片之中,赫然便是‘建宁’二字。

    已故的大皇子李显……

    字建宁,被追封为宁王。

    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袁娘要指控的当真是太子李昶,那么李泰根本不需要那般大费周章。而如果控制住袁娘的是李昶,袁娘能活到今日,只可能因为当年大火案背后不是李昶在推波助澜。

    以他的心性,他没道理留个隐患在身边近十年。

    “宁王的东西应该都已经入殓了,是吧?”薛玄凌问。

    冯勇哪里敢搭腔,绷着脸点了点头,不多说半个字。

    与安王有关的任何事都是禁忌。

    他一个小小掌冶署丞,还是别蹚这趟浑水的好。

    看冯勇这战战兢兢的模样,薛玄凌索性用布包着铜片起身,道了声谢之后,把银子一给,头也没回地出了偏厅。

    结果前脚薛玄凌刚走,后脚冯勇这儿就又来了尊大神。

    “安王殿下日安。”

    冯勇连忙拱手问安。

    李泰笑眯眯地冲冯勇一摆手,问道:“望安郡主这是来做什么的?”

    收了钱的冯勇诚惶诚恐地回答:“望安郡主今日寻过来,想要一支簪子,说是陛下首肯了的,她提点卑职一些细节。”

    事是真事。

    不过是在制簪子之余,薛玄凌多给了三百两银子而已。

    “当真?”李泰是不信的,可有些东西他也不好挑明,“冯勇,我记着……赵掌冶今年六十有九了吧?这再过上一年,也是可以致仕的年纪了……”

    要是冯勇有眼力见,说真话,明年说不定就能升任掌冶署令

    “是,赵掌冶去年年底时,也说过这事。”冯勇微敛着眼眸,滴水不漏地说道:“只不过赵掌治身子骨还算硬朗,还想着为陛下多分忧几年,多谢安王殿下关心。”

    “冯丞倒是会说话。”

    李泰再开口,喊的就不是冯勇了。

    啪。

    一锭金子拍在冯勇面前的桌子上。

    “冯丞,本王最后问一遍,望安郡主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李泰抄着手,阴晴不定地看着冯勇。

    冯勇连忙收了那锭金子,随后喜笑颜开地答道:“谢安王殿下赏赐。望安郡主今日的确是过来提点卑职的,郡主不知道京中时兴什么,故而想要那簪子别出心裁一些,这才多跑了一趟。”

    拿了钱,还是满嘴鬼话。

    可李泰着实没有证据,毕竟他是跟踪薛玄凌过来的,也没听到或看到别的什么,而眼前这冯勇又滑不溜秋。

    再僵持下去,怕是要引人注目了。

    是以,李泰最终只能冷哼一声,说:“那就请冯丞帮本王好生留意留意,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望看在这锭金子的份上,通个气。”

    眼望着李泰转身而去,冯勇抻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轻轻出了口气。

    倒不是说冯勇多么有气节,而是他必须要将口风守严实了,前后对应,否则安王看他就只剩下怀疑,保不齐哪天就寻个由头把他办了。

    那厢,薛玄凌出朱雀门,一路穿街过巷,最终是坐进了临街的茶楼里。

    她不是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跟踪。

    之所以一路正常,只不过是想看看跟踪自己的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您的茶。”

    茶博士点头哈腰地奉上热茶,又上了几碟菓子。

    “给我寻一套新衣裳来。”薛玄凌叫住茶博士后,摸出一贯钱放在桌上,“不必多好,破旧一些的也可以。”

    “这……”茶博士有些发愣。

    可总归钱财诱人,没犹豫多久,茶博士就立马拿了钱,躬身退了下去。

    薛玄凌偏头望向临街,目光在那几个佯装驻足小摊贩前的路人身上来回扫了几眼,似笑非笑地偏头端起了茶。

第一百零一章 废物

    被看久了,底下的‘路人’也知道自己这是该是露了马脚。可不管怎么说,有命令在身,他们谁也不敢擅自掉头回去。

    二楼雅间的窗户突然被关上。

    接着,茶楼门口出来个遮着脸的女人,身上穿得是破烂不堪。

    看身量,分明与望安郡主一模一样!

    “走,就是她。”

    正在看炒栗子的‘路人’眼神一横,示意身边人跟过去。

    旁边的人嘿嘿一笑,嘲讽道:“这薛家娘子聪明归聪明,到底还是涉世不深,以为乔装打扮一番,就能骗过我们兄弟几个?赶紧跟上,看看她到底在作什么妖。”

    四散开的‘路人’三两个移动着,跟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几个人一路跟着前头的破衣烂衫女人,越走越僻静的时候,谁料那女人居然猛地转身,神色可怜地扯下了面纱。

    “不是望安郡主?!”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可等他们转身时,却看到薛玄凌蹲在墙头,笑眯眯地冲着他们招了招手,说:“现在,你们被我包围了。”

    长约一臂的木棍拎在这人手上,仿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领头这人讪笑一声,问道:“阁下是谁?我们正经走在路上,难不成还惹到阁下不快了?”

    “是嘛?你们当真只是正经走在路上?”薛玄凌舞着木棍点了点人数,咧嘴笑道:“可我怎么看这位小娘子如此害怕,你们该不是想对她做什么吧?”

    这条路狭窄僻静。

    几个跟踪的人原本是不想太早暴露行迹的,奈何只要继续跟下去,就必须要进这巷子,只要进了这巷子,又必然会暴露行迹。

    到底是没得办法。

    “我们……我们也是要走这条路的,难不成这条路是阁下家里的?”·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说:“路过……路过总归是不犯法的吧?不然,阁下大可以喊吏人来把我们给拘了。”

    薛玄凌身子轻盈地一跃落地。

    紧接着,她抬着木棍,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掌心,神色不太愉悦地说:“理是这么个理,可我偏偏不是讲理的人,所以你们今天想怎么胡诌都可以,挨打却是必然要挨的。”

    却见那后头的小娘子将脸上的妆面一抹,赫然便是个俊俏的年轻郎君!

    遭了!

    这是真的中计了!

    心里慌得要死的几个人纷纷抽刀,打算应敌。

    第一次与薛玄凌联手的听风则已经兴奋起来了,虽说相互衔招时有些生疏,但好在两人身手都是上乘,对付这么四个人绰绰有余。

    最重要的是,站在旁边看别人被薛玄凌揍,且这几人被打得比他之前还要惨!

    他这心里……

    舒坦极了。

    用麻绳将四人拾掇到一起后,薛玄凌蹲在他们跟前,安慰道:“没事,你们不是第一批折在我手里的人,我也懒得问是谁派你们来的了,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

    碎布团子一塞。

    薛玄凌起身拍了拍旁边看戏的听风,当真就把地上的四人给撇下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出了巷子。

    “你刚才那一抬眸,太粗狂了,下次记得娇媚些。”

    “没有下次,刚才已经够出糗的了。”

    “哪儿能没有呀,你跟在我身边,这种混淆视听的戏码可多着呢。”

    玩笑的声音渐渐远去,独留巷子里四人面面相觑。

    当然,他们也不是全然不能脱身,只是解绳子花费了些时间。等他们灰头土脸地滚回安王府时,李泰气得脸都黑了。

    “废物,要你们能做成什么?!”

    李泰一脚踢翻几个,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

    一众奴婢跟着跪倒在地,纷纷叩首,口呼请安王殿下恕罪。

    “跟着她到了哪儿?”李泰揉着额角,怒不可遏地问。

    “回安王殿下,我们一路跟到了延康坊中街二巷,那里僻静,稍微跟进些,就容易暴露……这才不得已露了行迹。”领头的赶紧回答。

    他当然不敢说是在茶楼里就被发现了,不然,这项上人头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听到这话,李泰也稍微消了些火气。

    “罢了,她要是那么容易被搞定,我也不用费这功夫了。”李泰又一脚出去,让他们全部滚蛋,随后独自坐在房中,开始闭目养神。

    一盏茶之后,两个穿着黄麻袍的男人躬身走进厅内,跪在了李泰面前。

    “如何?”李泰这才睁眼,睨着脚边的两人,问:“要是连你们也砸了,那就自去请五十鞭子吧。”

    左边这个男人磕头问安之余,答道:“幸不辱命,两处暗哨都回禀了好消息。眼下能确定望安郡主在城南有处别院,而林家那位,去过别院。”

    “还有呢?”李泰再问。

    “另一边传回来的消息是,那日是林家的那位以康王之名邀请太子,太子才会与康王一道出现在光德坊。也因此,宋朓领着衙役出街时,正好叫太子与康王撞见,才使得宋朓不得不剿了黑市。”

    “林含章……”李泰摩挲着手边的茶盏,眼神晦暗不明,“你这小子在里面搅和什么呢?难不成,你也要选边站了?”

    安王府的一切,薛玄凌并不知晓,但有一人,却是掌握着李泰的一举一动。

    “你说……”李昶放下手头的卷宗,抬眸望向少詹事邱云,说:“李泰最近在盯着望安郡主?”

    邱云点了点头,将手底下人呈上来的密信递到了李昶面前,并解释道:“安王殿下的人分了三波,一部分去跟踪望安郡主,一部分追查望安郡主在城中的私产,剩下一部分则去了林家。”

    “林家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昶眉梢微抬。

    “是林郎君递信过来的,他说今日一直有人在府外盯梢他,细查之下,发现人是来自安王府。”

    邱云垂下了头。

    这种事还得旁人来提醒,是邱云这个少詹事的失职。

    李昶却突然笑了声,将手头的密信揉成了团,抛给邱云后,说道:“无事,既然含章有兴趣陪我这九弟玩,那就让他陪着。”

    “可是……”邱云迟疑了一句。

第一百零二章 贤名

    “有什么可是的?”

    李昶抬眸看向邱云,将手头的两封信屈指弹给他,继续说道:

    “不然你以为,那日为什么老六会邀请我?宋朓是官场上的狐狸,如果那日不是我们正好撞上,他还是会像往日那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邱云恍然大悟,拳头一把砸在掌心,“所以,林郎君这是在送殿下一份大礼?黑市上可是剿了崔家好几分产业,如此一来,殿下之后对崔家下手,便有了引子。”

    “孺子可教。”李昶转动着指尖的玉笔,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这小子可是藏着毒牙的,他要玩,就得敞开了让他玩……我嘛,看戏等着就好。”

    “殿下说的是。”邱云垂头应了声。

    屋外日头正好,李昶仰头靠了会儿,不禁眯上了眼睛,转了话锋说:“药藏局那孩子最近怎么样?可有说什么别的?”

    “药藏局?”邱云偏头想了想,回答道:“您说的是严家那小子吧?他最近勤快得很,事儿都强着干……”

    “我是问这个?”李昶的脸色骤然转阴。

    咚。

    邱云立马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地回禀:“回殿下,经查验,严令没有与太子妃有多接触,属下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李昶看上去并没有动怒,甚至神情还如刚才一样。

    但邱云却明白,只要事关太子妃,只要他没有查清楚,那么就是他的失职,也必然要承担责罚。

    果然,几息过后,李昶开口了。

    “自己去长孙率更那里领罚吧。”

    轻飘飘一句,邱云闻之色变,不敢再有多余的话出口,连忙应了声,随后躬身退下。

    屋内只剩下李昶一人。

    他仰着头,目光略有些空洞地望着房梁,垂在身侧的手攥着一条荷粉色的发带。

    秦家嫡支已经一个不剩,与她有关的东西被皇宫里那位喜怒难辨的帝王悉数焚毁,唯有这一条发带,是他小心又小心,才保留下来的物品。

    “阿九……”

    “我好想你……”

    那轮永远照耀着他的清冷月亮,消失了。

    再也不可能回来。

    太子詹事钱誉德走进书房时,正看到自家主子在偷偷抹眼泪,于是站门口屈指叩了叩门,等里面椅子响动两声,才往里走。

    “殿下。”钱誉德拱手一礼,禀道:“崔家递了两次牒状进宫,讲的虽说是西南战事,但那背后的意思……是指长安黑市一事。”

    “蠢成这样?”李昶眼尾上有些泛红,但声音好歹是正常了,听不出刚才哭过,“这是叫我动了根基了……有意思,林家小子不是随手一指吧?”

    拿铜臭之物沾着西南军情呈到皇帝面前,不正给了皇帝借口?也给了李昶承皇命动手的由头。

    估摸着,的确是伤筋动骨了。

    “您那日在黑市监督时,京兆尹宋朓清剿了六间赌坊,三间勾栏,以及十间拳堂。”钱誉德继续汇报:“余下一些月账不多的,充作一块儿,合计到了黑市营收里。”

    “我记得,不光是崔家吧?”李昶想到了什么,提笔写了几个字,说:“这几日递进东宫求情的信也不少,一个个事到临头都说自己没有沾染黑市,可账面是白纸黑字写着的,”

    遒劲有力的字挥洒于纸上。

    写的是字,要的……

    是那些视财如命的世家统统跪倒。

    钱誉德点了点头,答道:“是,许多人都只是说家中孩子顽劣,心有好奇,才进那黑市贪玩了几下,正巧撞上了宋朓清查。”

    这话,就是三岁小儿,都不会信。

    “把贤名让给宋朓去担吧。”李昶将安排写完,两指一夹,递给钱誉德,“看看拳堂死了多少良民,一人千贯,让这些世家们且出一出血再说。”

    “是。”钱誉德应道。

    “人让他们先领回去,但账目的事不要声张。”李昶眉梢微抬,眼底含笑,“脱层皮是不够的,得让他们知道疼。”

    书房里很快就重归沉寂。

    走了钱誉德,后脚又来了个欧阳锦。

    作为詹事府丞,小到今天东宫两个下人拌嘴,大到宫内宫外诸事整理,也都是欧阳锦操持。这会儿他赶过来,必然是新得知了什么要紧的事。

    欧阳锦一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自家太子殿下正在踮着脚拿多宝阁顶上的丝绒匣子。

    “哎哟,您叫一声,我来我来,您仔细别摔着。”欧阳锦连忙拖了椅子过去,帮李昶将匣子取下来。

    李昶失笑,偏头站在一旁,由着欧阳锦来。

    “天还没黑,你怎么回来了?”李昶说着,接过匣子,从里面取了拳头大的夜明珠出来。

    “京郊传回消息,说是楚王在回京的路上了。”欧阳锦垂首禀道。

    闻言,李昶一愣,问:“他这会儿该是在锦州才对,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是说,又与詹士道起了什么冲突?”

    一年前,楚王李凌奉皇命,携百余人前往锦州寻前朝成王遗宝,而詹士道则是锦州刺史。

    早在去年秋天的时候,李凌就给李昶回过几次信,心里三番五次地提到詹士道阻碍李凌在锦州寻宝,目的不纯。

    只不过李凌找不到证据,也就无法将这事告到皇帝面前。

    “您猜对了。”欧阳锦敛眸应声,说:“楚王殿下在锦州要了一个良家女,那女子在被辱当晚就悬梁自尽了,而她的父母在知晓真相后,血溅锦州府衙。”

    如此一来,李凌这不想走,也得走了。

    哐!

    李昶沉着脸合上匣子,差点把夜明珠都给丢在地上。

    “殿下息怒。”欧阳锦赶紧伸过双掌,接下夜明珠,“詹刺史的意思是,请楚王殿下自行到圣驾前请罚,否则他这牒状,是必上不可。”

    “什么时候进京?”李昶问。

    欧阳锦在心里一算,连忙回答:“约莫后日就能进京……只不过,看楚王的态度,像是想不承认这事。”

    毕竟,那良家女并没有其他亲眷,一家三口如今都魂归九泉,只要詹士道不往下追究,旁人自然不会找李凌的麻烦。

第一百零三章 长安堂主

    “你觉得呢?”李昶撩起凤眼,等待着欧阳锦的回答。

    欧阳锦一顿,张嘴道:

    “属下觉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楚王殿下强抢良家女,成事,事毕良家女自缢,有违李朝律例卷九第十三条、第十九条,以及第二十条。”

    “二罪以上俱发,以重者论,故应判处杖责八十,徒刑三年。”

    这欧阳锦嘴巴一开一合,便已然给楚王定了个绝不可能判处的刑罚。

    李昶似笑非笑地睨着欧阳锦,说:“赵德妃可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被关上三年,更别说还要打八十杖。”

    以李凌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别说八十仗了,就是八杖都够要他狗命。

    “是,属下也只是照律例这么一说。”欧阳锦跟着笑了笑,答道:“至于最后该怎么罚,不还得看陛下如何决断。”

    再如何混账,那也是龙子。

    “依我看,罚个三年也不错。”李昶玩味地走到桌边,卷袖研墨,“仗八十就算了,真把人打死了,赵家怕是要来找我算账的。”

    莱阳赵家,虽不在五大世家之列,却总归是簪缨世家,在朝为官的子弟也多,不可小觑。

    “殿下您要插手?”欧阳锦有些担忧。

    李昶提笔落下,笔走龙蛇,口中说道:“詹士道这意思,不就是等我插手?我要不上陈陛下,他只怕要连我在内……一起上奏。”

    詹士道这人就是直肠子、硬脾气。

    当年如果不是他执意前往锦州赴任刺史,皇帝是有想过留他在京,任命他为御史大夫的。

    也算是李凌倒霉。

    与谁对上不好,非要与这么一位活阎王对上。

    “殿下,依属下看,您不如……”欧阳锦眼珠子一转,便附在李昶耳边,嘀嘀咕咕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牒状,肯定是要写的。

    不过却不能今日交过去……

    后日尚书省当值的主事是赵通远,只要他看到这有关楚王的牒状,立马就会扣下来。

    届时,詹士道的牒状一进京,李昶便能袖手旁观了。

    “你小子,倒是越来越贼了。”李昶含笑屈指点了点欧阳锦的肩膀,说:“就照你说的去办,给我时刻关注着楚王和詹士道的动向,我不希望到时候慢他们一步。”

    欧阳锦点头应是。

    他刚转过身,又啊了下,扭头又说道:“殿下,还有一件事……”

    李昶搁下笔看他,问:“什么事?”

    “您在城郊租来的那处宅子,被薛家大娘子的人光顾了,您看……是否要去查一查她?”欧阳锦垂眸回答:“这位在华阴时,与严家两位郎君都有接触,您之前对严家庶子感兴趣,说不定她就是那个切入口。”

    ——

    “啊切!”

    薛玄凌打了个喷嚏,随后揉了揉额角,蹙眉道:“这天真是又冷又干,出来不过几个时辰,手脚都快僵了。”

    满儿紧跟在后头,连忙举着暖炉递过去,嘴里喊着:“娘子还是先捧着吧,风急,您这要是病了,只怕连国子学都去不得。”

    她们主仆二人快步行于闹市之中,三两下就钻进了一处茶寮里。

    一进茶寮,自然就暖和多了。

    “娘子,您这大老远地跑来西市喝茶,是为什么呀?”满儿是头一次跟着薛玄凌来逛街,看什么都新鲜,进了茶寮就更是处处惊奇。

    唱曲儿的娘子斜抱琵琶,指尖一拨,便是春江涛涛,夜月流光。

    “今日既不用去国子学,也不用进宫教人舞拳,那我当然是要过来消遣消遣的。”薛玄凌这回不坐雅座,而是坐在了大堂里,混入人群之中。

    这话当然是糊弄满儿的。

    实际上薛玄凌今天过来这茶寮,是被听风告知,江淮毓秀楼的长安堂主过来了,如果能跟她见上一面,说不定能有些收获。

    长什么样,叫什么,穿什么衣服。

    听风一概不知。

    只知道这位是个女人,来西市这种粗人茶寮,是为了交接一份密报。

    女人……

    薛玄凌举目一扫,数着茶寮里的女人。

    包括抚琴、弹琵琶的,拢共是十八个。

    每一个看上去都别有故事,真要薛玄凌从中辨认出一个长安堂主,还真有些困难。

    “满儿想吃什么?随便点,你家娘子有的是钱。”薛玄凌招呼了茶博士过来,“时兴的菓子点心都上一遍,再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

    后一句话,是在和茶博士交代。

    听到这样的吩咐,茶博士开心坏了,冲着满儿点头哈腰,把茶寮里的点心轮番报了遍。

    薛玄凌的注意力扩散到了整个茶寮大堂,她之所以确认那长安堂主不会进雅间,是因为这间茶寮的雅间有个有特色的点——

    二楼的雅间是由青竹打造,彼此之间镂空开放,风一过,能从东直接吹到西。

    交接密报这种事……

    还是适合在鱼龙混杂、人头攒动的大堂里进行。

    大堂的西南方向,一个穿着玄色窄袖袍的男人举着酒杯站起了身。他环顾一圈后,摇摇晃晃走向了大堂正中央抚琴的那个白衣娘子。

    神色里,有几分轻佻。

    “娘子……这人想做什么?”满儿瞪大了眼睛,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说道:“他该不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那抚琴娘子!”

    薛玄凌托腮点了点头,说:“这就是西市的茶寮里每日必有的戏码,不过,你也别为那娘子担心,她既然敢在这种地方抚琴,就肯定是有几分倚仗的。”

    果然,男人还没走到抚琴娘子面前,台下几个壮汉就陡然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

    “让开!”男人似乎是喝高了,全然不在乎自己与壮汉之间的实力差距,拔高声音吼道:“小爷我今天就要试试似水姑娘的技艺!”

    四周的看客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生猛的人物,纷纷停下手里的事,伸长脖子去看热闹。

    茶寮的管事更机灵,连忙张罗着其他人将酒坛、杯盏等易碎的东西往外挪,别等下动手开打,砸坏了去。

    “既然你知道这是似水姑娘,那就应该知道似水姑娘背靠琴阁,不是你这种人能招惹得起的!”领头的壮汉冷声喝止男人。

第一百零四章 合作

    男人却仍然没有半点儿畏惧,甚至抬手一泼,将手里的酒泼了壮汉一脸,并喊道:“小爷有的是银子,还不给小爷让开,不然小爷拿钱砸死你个混账。”

    酒,是个好东西。

    往往能给人意料之外的勇气。

    “娘子,奴婢怎么感觉这儿会出事,咱们要不要先行离开?”满儿瞧着堂前的客人都在往外跑,连忙警惕起来。

    哐!

    椅子摔落在地的声音。

    壮汉居然直接砸了那男人一把椅子,将人砸得躺倒在地,如肥虫一般左右蠕动。

    有意思的是,大堂里闹成这样,跑了不少人之后,居然还有至少五桌客人如薛玄凌这般,稳稳当当地坐着。

    其中一桌,正是女人。

    女人细眉红唇,十分标致,一头云髻别致高贵,上头细细点缀着珠玉单簪。

    身上穿的是深蓝色小袖短襦,下着白色荷花纹长裙,裙腰高系,外头则搭了件同样为白色的云纱披帛。

    从穿着上上,此人身份贵重。

    然而薛玄凌来西市都知道换上粗布荆钗,此女的妆发服饰,更像是有意而为之。

    “别打别打,小心出了人命。”茶寮掌柜见男人躺倒在了地上,自然是赶紧出去拦那壮汉,末了又觍着笑脸拱手,劝说道:“小的这是小本买卖,几位要是继续砸东西,小的今日这一整天的生意,怕是就做不成了。”

    站在壮汉身后的似水含笑转眸,说:“掌柜不急,砸坏了东西,您找地上这位要便是了。”

    声音如高山飞泉,清澈沁润,竟是比刚才那个唱曲儿的娘子还要婉转。

    掌柜赔着笑,为难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您几个要是把人打坏了,到时候小的也不好出来要他赔钱不是?”

    “这位是少府少监武天云的独子武行思。”似水抬手拍了拍壮汉的肩膀,杏眸微垂,“确实不能叫我们打坏了,就这样吧,他也只是逞了口舌之快,到底没有碰到我。”

    壮汉这才放下了手里另拎起的椅子。

    琴阁的乐伶今日来茶寮,原是掌柜的出了一百贯特意请来的,价格不菲,目的是招揽客人。谁成想,客人是招揽到了不错,可乐伶同样也会招来其他麻烦。

    见色起意的人这不就来了?

    “满儿,你在这里等我。”薛玄凌拍了拍满儿的头,紧接着起身,走到了观察已久的那个女人面前。

    女人抬眸,眼神平淡地看着薛玄凌,没有开口。

    “介意我坐这儿吗?”薛玄凌很肯定面前这人身份不俗。

    寻常娘子哪儿能有这种气度?

    再说了,便是有,那也肯定是薛玄凌认识的。

    “请便。”女人含笑点头。

    “今日这戏,倒是比琴阁的琵琶曲还有意思。”薛玄凌随口搭讪道。

    “的确。”女人居然真就接口了,“我这第一次来长安,就看上了如此一出好戏,倒是不虚此行了。”

    第一次?

    薛玄凌的脖子僵住了。

    江淮毓秀阁的长安堂主,应该不是第一次进长安吧?

    尽管听风说,这个长安堂是新成立的,可他还说就任的长安堂主是个对长安十分了解的人,正是看黑市被打压,才想着趁机进长安来分一杯羹。

    对长安了解……

    这时,在女人身后,一个穿着黑色圆领袍的瘦弱男人突然起身,在摸了几文钱拍在桌上后,神色匆匆地想要往外走。

    难道是他?

    女扮男装?

    来不及多想,薛玄凌一个弹跳而起,快速冲了过去。

    “你你你——你是谁啊!”男人陡然被薛玄凌抓住手,吓得哆嗦了几下,面容惊惧不已地看着薛玄凌,“掌柜的,你们茶寮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那头还在给琴阁的人赔罪的掌柜急忙又躬身跑过来,点头哈腰道:“这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小的说,不必要惊扰店内其他客人。”

    “我是来找你合作的。”薛玄凌心一横,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是新任堂主,你也不想在这儿混不开吧?”

    男人两眼发蒙,茫然地看着薛玄凌,好半天才开始重新挣扎,并破口大骂,“谁他娘的要跟你合作,什么堂不堂主,你给我滚远点!”

    奈何薛玄凌力大无穷,男人怎么挣扎,也都无济于事。

    噗呲。

    薛玄凌的背后传来一声没绷得住的笑。

    揪着男人回过身去,薛玄凌瞧见刚才那女人抱臂站着,屈指冲她勾了勾,说:“你要找的人是我,放了他吧,挺无辜的。”

    “听到没!”男人中气不足地喝斥了一句。

    “多有得罪。”能屈能伸的薛玄凌赶紧松开男人,笑眯眯地赔礼道歉,又转头冲茶寮掌柜一礼,之后就坐回到了女人桌前。

    满儿仍坐在原来那桌,卖力地消灭着面前的点心菓子。

    这厢薛玄凌刚坐稳,女人便翻掌向前,快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令牌,自我介绍道:“我是苏月安,你想要找的长安堂主。”

    “你当真是第一次来长安?”薛玄凌问。

    苏月安点了点头,笑着说:“对长安了解,并不需要人在长安。”

    也是,江淮毓秀阁要是没几个眼线布在长安城里,那也是稀罕事。薛玄凌意识自己是有些心急了,便干脆放松下来,从容面对。

    “不说这个,方才薛娘子说想与我合作,可想好是怎么合作了吗?一般人可是没资格坐在我对面的。”苏月安再开口,就点破了薛玄凌的身份。

    两人坐在这角落,声音不大,不靠近些听不太清。

    远处的茶寮掌柜自然是不会过来的,他忙着指挥伙计,将那倒在地上的武行思给抬去二楼雅间,这头还得给琴阁的人赔礼,哄着她们继续抚琴奏曲。

    薛玄凌撑着头,侧望苏月安,说:“长安本是一盘落好了子的棋局,如今黑市被剿了一半的产业,棋盘上可不就空出了许多机会?”

    “阁里的规矩是死规矩,你脑袋上的赏金我帮不了你的忙。”苏月安出言打断薛玄凌。

    “不着急谈那个。”薛玄凌眯眼笑了笑,“合作合作,当然是先合再作。”

    茅盾文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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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120/ 第一时间欣赏嫡长女她以武服人最新章节! 作者:聆行所写的《嫡长女她以武服人》为转载作品,嫡长女她以武服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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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女她以武服人介绍:
秦家满门抄斩这日,作为秦家嫡女的太子妃秦令九,以决绝的方式,自戕于太子面前。
然而当恩怨情仇尘埃落尽,秦令九却重生为薛九归来,新的困境随之降临。
面对杀身之祸,薛九只能打起精神。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
现在她身体很好、力大无穷、连威德将军都可以单手打翻!
好么,现在的薛九可不再是那个端庄矜贵的秦家嫡小姐了。回到长安,薛九拳打纨绔,脚踢贵女,谁人来犯都以武德服之!
可是……
谁来告诉薛九,为什么那个柔弱的国子监司业可以轻松接下她一拳?
*
荣安公主的赏梅宴上。
一众贵女等着看薛九的笑话,毕竟这位可是养在乡野十五载,头一回进长安的泥巴佬。可出乎意料的是,薛九一出现,便璀璨如烈日下的一块翠玉,叫人无法挪开目光。
“美,我倒是可以勉强收她入房中。”纨绔们戏谑点评道。
时任国子监司业的林含章沉默地起身,给被孤立的薛九递了一枝梅花。
四下无不哗然。
紧接着,所有人发现,金玉其外的薛九还内秀其中,其仪态端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之荣安公主都毫不逊色。
后来……
长安城里就流传起了一句话:
宁惹东宫太子爷,不走薛家门前街。
毕竟得罪了东宫的太子只是可能被报复,但得罪了薛家阿九,是真的一定会被暴打。嫡长女她以武服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长女她以武服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长女她以武服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