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发现
陈都文心想,今儿个我是交代在这儿了!眼前这两位,一个耿直,一个机敏,倒是把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抬头看去,陈都文对上了女主与范阳公主的视线。
倘若他要是不老实交代,今天怕是走不出这茶寮雅间。
“也是我小题大做。”陈都文跟着范阳公主后头下台阶,嘴里说道:“如今王爷回了长安,必然是得谨小慎微,否则怎么配得上公主与太子殿下的求情。”
荣安公主笑了笑,接口道:“哪里哪里,陈詹事也是一心为我七哥着想,我如何能不懂?刚才都是玩笑之谈,还望陈詹事莫往心里去。”
谈笑间,方才的冷凝便已经散去,雅间内又重归和睦。
三人一直在茶寮谈到傍晚,等到楚王都过来找陈都文看,范阳公主与薛玄凌才放陈都文离开。
好在,楚王是个没心没肺的。
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家詹事与薛玄凌在茶寮里谈了一天事,都是在谈论与他自己有关的事,反倒是笑吟吟打趣陈都文,问陈都文为何突然间与望安郡主有联系了,可是私人交往。
苦不堪言的陈都文只得想着法儿地撒谎,总之是不能往锦州那事上说。
——
看陈都文与楚王离开,薛玄凌转着手腕,把玩着掌间的杯子,说:“看来这个余娘并不简单。”
“怎么个说法?”范阳公主问。
“或许楚王是真的查到了什么关键线索,才有人不愿意他继续往下查,才会安排着余娘自杀,最后顺理成章地逼迫楚王回长安。”薛玄凌解释道。
这种猜测并非是没有根据的。
楚王在回长安之前,不,应该说在遇到余娘之前,尽管有些花天酒地,其手手底下的谋士们却是正儿八经地在查成成王遗宝。
许多事不需要楚王点头,像陈都文这样的人自有决断。
换而言之,楚王就是天天宿在温柔乡里,也影响不了调查成王遗宝的进度。
“但就陈都文说的来看,他们也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呀。”范阳公主好奇地追问:“阿九,你是怎么确定他们触及关键线索的?”
薛玄凌拿手在桌上比划了一下,说:“陈都文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一直在锦州这三处地方查探。”
据陈都文描述,斗朱岭、淮南桥,以及莫桂山是他们怀疑的地点。
三者之间相隔很远,往返至少需要两日。
前一个多月的调查中,陈都文等人在莫桂山与淮南桥都没有什么收获,可当他们查到斗朱岭时,余娘却出现了,且就是那么刚好的在一座荒山上与楚王相遇,叫楚王色心大起。
“阿九你的意思是……余娘是为了阻止楚王与他的下属在斗朱岭上深查,才出来与楚王偶遇的。”范阳公主一拍桌子,了然道。
薛玄凌点了点头,说:“没错,这个可能性很大。”
具体事实是不是这样,薛玄凌还得去一趟大理寺,再找一次太子,两相糅合线索,好好分析一下。
聊完这些,范阳公主与薛玄凌从茶寮出来,于巷子口分开,一东一西的,各自回了宅邸。
——
翌日一早,薛家就到访了一个客人。
不是旁人……
正是太子李昶。
他手里捏着一封信,神情有些激动,在看到薛玄凌之后,情难自已地站了起来。
“不知殿下所为何事而来?”薛玄凌拱手行礼。
李昶平复了一下心情,眼神却仍然死死地缩在薛玄凌身上,说:“那日我听到荣安喊你阿九,你到底是谁?以荣安的性格,她不会随便喊出那个名字……所以,你到底是谁!”
一句比一句激动。
“我是谁重要吗?”薛玄凌神情平和地问。
“你是在怨我?还是在骗我?”李昶克制住自己想要前进的心,嘴唇微微颤抖地说:“只要你开口,你说的……我都会信。”
是我,而不是孤。
太子的身份在这一刻破碎,残留在李昶肩头的,只剩下无助和惶恐。
薛玄凌猜到李昶手中捏着的信应该是来自荣安。
也是,如今李昶掌握着长安诸多事物,他要是对荣安有所怀疑,那么陇右寄过来的信被他拦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荣安说了什么?她可还好?”薛玄凌又问。
砰!
李昶陡然拍在桌子上,说:“事到如今,你还在顾左右而言他吗?告诉我事实!”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李昶转而将手背去身后,脸上有些难看。无可避免的,他想到了那日那时的场景,羞愧油然而生。
“事实便是,我是阿九,是薛玄凌。”薛玄凌微微一笑,清澈的眼瞳中倒映出李昶的狼狈不堪,“殿下一大早造访,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吗?若没有别的事,我该去翰林院点卯了。”
“你在恨我是吗?你恨我我没能保住秦家,恨我没能救下你妹妹。”李昶突然快步走到薛玄凌面前,双手握在他肩侧,颤声道:“阿九,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很害怕,我怕不是你,又怕是你,怕你不原谅我,怕你恨我。”
他的眼睛通红,眼底充斥着害怕,甚至双手都在发抖。
好在,薛玄凌在来时就屏退了左右,倒也不怕李昶这失态的样子被薛家的下人看到。
“太子殿下,请您看清楚眼前的是谁。”薛玄凌拂开李昶的手,后退一步,抬眸说道:“还请殿下告诉我,荣安公主在信里写了什么,她在陇右的事可已经办妥了。”
信是荣安公主写给薛玄凌的,于情于理,她都有资格知晓内容。
“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薛玄凌,你在逃避什么?”李昶这会儿已经听不进其他的话了,他想要再上前一步,却被薛玄凌伸手架住。
力气之大,使得李昶根没法再动哪怕一步。
“太子殿下为何不愿意放下过去?”薛玄凌稍稍侧头,拧着眉头说:“过去的……便已经过去,不存在怨,也不存在恨。殿下难道忘了吗?我说过的,我不恨您,一切都是秦家咎由自取。”
这个回答,其实已经告了诉李昶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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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动手
“好!我知道了!阿九……谢谢你!既然你不恨我,那我这就去求父皇赐婚!他原本就有这个念头,如今……如今我不过是顺了他老人家的心意而已。”李昶倔强地伸手,企图将薛玄凌抱在怀中。
啪!
薛玄凌冷漠地给了李昶一巴掌。
李昶的脸一下子就红肿了起来,可他半点恼怒都没有,眼中只有欣喜与雀跃。
“阿九,我实在害怕。”
“我夜夜都在梦见你,东宫的人我一个都不敢迁怒,我只怕你在九泉之下更加恨我。”
“那个严令是你叫回去的,对不对?我没有动他,我给了他容身之地。”
“我叫人去施州查了你,他们都是废物,什么也查不到。好在,好在我没有错过你,一切都还来得及,对吗?”
在李昶的眼中,有着一碰就碎的脆弱。
“不,不是。”薛玄凌面无表情地与他视线相交,说:“我已经和林含章私定终身了,殿下,您晚了一步。”
刚刚还欣喜若狂的李昶如被雷击。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薛玄凌,嘴唇翕辟数下,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害怕。
他在害怕。
怎么会这样呢?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为什么他还是无法拥有?
“如果含章他请求得及时的话,估计已经在陛下那边说过一次。此前,您不也想着要如何将我打发出去吗?陛下会懂您的,自然也会明白含章的坚持。”薛玄凌的神情仿佛在讲一些稀松平常的事。
而站在她对面的李昶,身形已经有一些摇晃了。
“不是的,阿九,我只是不想娶其他人……”
李昶想要辩解着什么。
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泪决堤。
“为什么你始终不肯给我机会?”李昶往薛玄凌的方向走了一步,喃喃道:“大哥可以,林含章可以,为什么唯独我不行?我做错了什么吗?我输他们在哪里?”
看着李昶这样,薛玄凌有些无奈。
犹豫再三,她还是开口劝了一句,“殿下,您一直不信我,可我其实已经同您解释过很多遍。我对……对安王并不存在任何情愫,自嫁给您之后,我所思所想,都只有东宫,只有您。”
可惜李昶似乎从没有信过。
从前,薛玄凌就无法理解李昶心里的那份自卑,明明李昶拥有一切,明明惊才艳艳,可他总是要自我怀疑,同时怀疑身边的人。
陪在李昶身边的日子,说不上难熬,但肯定是不轻松的。
东宫那座牢笼,薛玄凌不想再踏足半步。
所以她不会嫁给李昶。
若要问薛玄凌对林含章到底有没有感情,她其实也说不清楚,可总归林家后宅关系简单,唯一一个难缠的白氏还在西福寺礼佛。
并且,林含章本身也对白氏有所反感。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很适合。
对薛玄凌来说,适合就已经胜了一半。
“请您忘记以前的那些事,重新开始。”薛玄凌不想看到李昶因为情爱而颓靡,嘴里犹在劝说道:“过去的一年里,您不是已经恢复了吗?您应该着眼于高处,莫要让儿女私情牵绊住您的脚。”
李昶的拳头再次握紧。
他看着面前的人说着那些轻飘飘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淬了毒的刀,扎在他的心上,令他痛苦不堪。
可他没有办法去怪薛玄凌。
“那个位置何其孤寒,阿九,我想有你陪我。”李昶的眼泪落在地上,晕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水痕,“阿九,我不逼你……可你也不要那么快做决定,好吗?等我……等等我。”
哪怕已经被宣告失败,李昶也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怎么舍得。
失而复得的东西,他怎么舍得再松手。
“殿下,您好自珍重。”薛玄凌叹息着,不再继续回答。
外间,薛亦涯听说太子过来了,连忙收拾收拾,匆匆跑到了正厅。只不过这时候正好薛玄凌送李昶出门,一前一后,刚巧错过。
尽管李昶没能得到保证,可他一想到薛玄凌没有拒绝,心便扑通扑通直跳。
他的心活过来了。
自去年十月初二就死去的心,在这一刻重新焕发生机。
——
送走李昶,薛玄凌转身想要回院子去换身衣裳,瞧见薛亦涯出来,便拱手一礼,喊了声父亲。
“太子殿下人呢?”薛亦涯问。
薛玄凌指了指门外,说:“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他过来是想问一问有关荣安公主的事,不是什么大事,父亲不必担心。”
听到是说荣安公主,薛亦涯的眉毛松泛了些。他嗯了声,叮嘱道:“你现在在翰林院行走,许多事不必国子学,还是得小心谨慎,莫要闯祸。”
都是些父亲教训孩子的话。
只不过从薛亦涯这个常年不管薛玄凌的父亲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
“哦对了。”
薛亦涯刚走几步,突然停下来。
“什么?”薛玄凌转过身去,敛眸问。
“你……夫人她最近睡得不太安稳,想要去佛寺拜一拜,你若有空,跟着她去一趟,如何?”薛亦涯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出你母亲这样的字眼。
薛玄凌摆出个笑脸来,说:“还请父亲莫怪,国子学那头这几天一直寻我,想要托我办些事,只怕是不能陪着夫人去礼佛的。不如……我去请心宜回来?林家很好说话,肯定不会介意心宜往家里跑。”
姜青鸢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把薛玄凌骗出长安去,姜青鸢才好就近下手。而且,佛寺是姜青鸢常去的地方,薛玄凌要是在佛寺接收信件,正好就给了姜青鸢机会。
偏不。
她就是要在长安等着。
看看这兔子是如何自己撞上树桩子的。
“这……”薛亦涯沉吟一声,没有再强求,转身出了院门。
这厢,薛玄凌刚进内院,就看到姜青鸢被婢女扶着在散步,其脸色煞白,脚步虚浮,看着的确像是好几天没休息好的样子。
“夫人这是想去哪儿?”薛玄凌笑吟吟地走过去打招呼。
姜青鸢捏着帕子的手一紧,讪笑着回身,说:“不去哪儿,就是随便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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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水落石出
被薛玄凌拦下的姜青鸢有些紧张。
往廊下走的这几步,姜青鸢的眼神时而撇向薛玄凌,时而又转向身边的婢女,似乎是在找什么离开的机会。
“夫人在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猛兽。”薛玄凌笑盈盈地拨开婢女,伸手挽着姜青鸢,说:“夫人先前不是还在想要我陪着您去佛寺吗?怎么眼下倒是这般生疏?”
姜青鸢几乎是被薛玄凌架着往内院走的。
正巧薛柏华被奶妈抱着往这边过来,一看到薛玄凌,薛柏华便张手,甜丝丝地喊了一声阿姐。
“孩子无辜。”姜青鸢侧头,小声地说了一句。
“是吗?”薛玄凌笑着走过去,接过奶妈怀中的薛柏华后,回身看着姜青鸢,说:“当年在上元节被拐的我,可怜吗?夫人。”
两人之间,隔着道镂空的影壁。
四周的婢女意识到气氛不对后,纷纷跪倒。
薛玄凌想要逼一逼姜青鸢,让她慌乱中出错,让她自己露出马脚来。
“阿九你是在怀疑我吗?”姜青鸢握在身边的手兀地收紧,掐得手背白了一片,“你若是怀疑我,冲我来便是,何必为难你弟弟?”
谁料薛玄凌咧嘴一笑,一边逗弄着薛柏华,一边说道:“夫人想岔了,我怀疑你做什么?我只是顺着夫人刚才的话往下说而已,夫人可不要多想。”
说完,薛玄凌转身,抱着薛柏华往玲珑院走去。
儿子被带走,姜青鸢哪儿能离开?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跟在薛玄凌身后,一路进了玲珑院。
玲珑院不bi比外面的其他院子,这儿的下人都是薛玄凌买来的,姜青鸢从来没有打理过,也就无从了解或下手。
眼下姜青鸢只带了珍珠进来,两人心里都直打颤,连旁边池子里扑通掉进去一颗石子,都能将她们二人吓得抖两下。
“夫人怎么跟来了?”薛玄凌回身,略有些诧异地望着姜青鸢说道:“可是担心我对柏华做什么?大可不必,人是在我院子里,若是出了什么事,自然是我要担待着。”
姜青鸢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她心里苦啊。
人是在玲珑院不错,可到时候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就算拿薛玄凌怎么样,也换不回她儿子!她哪里能放得心下?
带着这样的想法,姜青鸢只能寄希望于喊回薛柏华。
可惜,圆儿和满儿带着薛柏华在凉亭里逗竹虫。对薛柏华来说,玲珑院的这些都是新鲜玩意儿,有意思极了,连母亲在旁边喊他,他都能听不到。
看到怎么都唤不回儿子,姜青鸢只能深呼吸了一口气,敛眸说:“阿九,我知道你对我并不满意,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人之心!我与姐姐虽说算不上有多深厚的情分,但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去害她的呀!”
都说薛玄凌吃软不吃硬,姜青鸢想着,还不如先低头服个软,看看能不能感动薛玄凌。
但显然,薛玄凌这会儿是软硬都不吃。
“夫人这话说的……您有没有害人之心,我还能不知道吗?”她示意左右婢女给姜青鸢送上椅子,随后继续说道:“我这院子里没什么好茶,夫人若是想要坐一坐,那我给夫人烹茶如何?”
也由不得姜青鸢点头或摇头,薛玄凌让婢女端来了风炉和茶具、桌子。
风炉的火大,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炉子路的水就咕噜噜烧开了。薛玄凌夹着茶饼烘烤了几下,转而提壶下茶叶,眼眸却时不时地瞥一眼姜青鸢。
瞟一眼,姜青鸢就哆嗦一下。
再瞟一眼,珍珠惶恐地直接跪在了地上。
“夫人这婢女倒是胆子小的紧呀。”薛玄凌玩笑似的说道:“记得上回夫人也是带着他吧,叫什么来着,噢对,叫珍珠,上次珍珠的胆子可不小。”
珍珠连忙咚咚磕头,嘴里求饶:“请娘子恕罪,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冒犯,请、请娘子饶恕奴婢这一回。”
哒。
茶盏放在了姜青鸢面前。
袅袅升腾的茶香浸入姜青鸢的鼻尖,却半点没能让她放松,反而叫她更加紧张了起来。
“怎么,夫人嫌弃我这茶不好?”看姜青鸢久久不动,薛玄凌挑眉说了句,双手捧起面前的茶盏,说:“是不如主院的茶,可谁叫父亲这几个月都没分我一点新茶呢,夫人还是多担待些。”
说话时,薛玄凌半点都没有看向珍珠,由着珍珠在那不停地磕头。
作为姜青鸢的贴身婢女,但凡什么事都是珍珠冲在前头。所以,玲珑院过去大半年里,暗中受到的刁难,十次有九次都是出自珍珠之手。
而今不过是让她磕上几个响头,倒是便宜她了。
姜青鸢颤颤巍巍地捧起茶,吹了吹,抿一口,说道:“茶是好茶,若阿九想要今年的新茶,我这就回去,给阿九拨一些过来怎么样?”
“好呀。”薛玄凌没有拒绝。
这下姜青鸢愣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姜青鸢又啜了口茶,试探性地问:“那……我这就带柏华回去?”
“夫人急什么?柏华不是喜欢在我这玩吗?”薛玄凌眯起眼睛,一副坦然的模样,“夫人这般怀疑我,倒叫我心寒了。”
好话歹话都是薛玄凌说了。
“珍珠你这是做什么?快别磕了,多叫人心疼呀。”薛玄凌像是才发现珍珠在磕头,连忙摆手,说:“这院子里不讲究那么多,往后可不要在这磕头了,不是什么大事。”
珍珠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向自家主子,得了首肯后,才战战兢兢起身。十多个头下去,她那额头已经破了大片,泥土与血污混在一起,看上去格外狼狈。
另一头,薛柏华咯咯直笑,声音能传到院子外头去。
姜青鸢如坐针毡,手里的茶也烫人得紧。
“夫人……”
“夫人?”
薛玄凌出声喊她,说:“心宜可有跟你说过?那医案的事,如今是心宜与我一起在查,玉州也是心宜在帮忙。有她做我的左膀右臂,我倒是不怕这事查不出个水落石出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日行一善
离间姜青鸢和薛心宜?
不。
薛玄凌从没想过这种事。
人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女,即便生了嫌隙,那也是排在她这个外人前头的,所以离间这种手段没用。
但薛玄凌也不是在瞎说。
因为姜青鸢的性子就是那种按捺不住的,在无法和薛心宜商量的情况下,她必然会先动手,后联系薛心宜。
而薛玄凌要的,就是她先斩后奏。
消耗了姜青鸢一番耐性后,薛玄凌大发慈悲地放了薛柏华和她离开,临走时,还嘱咐她不要忘了新茶。
气得姜青鸢脸色煞白。
后头的圆儿和满儿捂着嘴直笑。
眼看着姜青鸢离开了,圆儿连忙止了笑,偷偷跟出了门。
没过多久,圆儿回来汇报,说姜青鸢乔装打扮了一番,悄悄出门了,没有带婢女。
“可知道她去哪儿了,走的什么方向。”薛玄凌问。
圆儿点头回答道:“出门后,左转,走到巷口,绕去了东边那条窄巷。”
出了府就不用圆儿跟着,自有密阁守在薛府外的人负责。密阁的人一旦查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会第一时间将消息转交给圆儿和满儿,然后再由她们二人汇总到薛玄凌这里。
姜青鸢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薛玄凌的人看在眼里。
跟着姜青鸢的人一共有两个,这二人一前一后,一紧一慢的缀在江姜青鸢身后,随着她一路绕过中街,最后转进了西市的一间首饰铺子。
接待姜青鸢的,并不是首饰铺子的掌柜,而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郎。
他装模作样地摆了几盒首饰在姜青鸢面前,等姜青鸢提出要更精美一些的之后,便领着姜青鸢上了二楼,跟着蹑手蹑脚地将二楼的门给关上了。
底下的客人们全程没有察觉到异常。
但同时,跟踪姜青鸢的人已经如蜘蛛一般,攀上了二楼的屋檐。
“丰哥儿怎么样了?”姜青鸢略有些急躁地问道:“他是不是在玉州?他怎么会在玉州?要是他被薛玄凌发现,那姜家就彻底完了。”
少年郎不急不躁的给姜青鸢端了一杯茶。
“夫人这是被一个小辈给吓住了?”他笑了笑,神色从容地说:“您前几日让小的查的东西,小的已经转出去了,要不了几日就能有回信,您稍安勿躁。”
看上去,少年郎的身份不俗。
起码他这般说教的时候,姜青鸢并没有反驳或者是呵斥他,而是由着他训诫自己。
“不是我急,我只是觉得薛玄凌最近这段时间……好像越发的疯狂了,她总是接近我儿子,我怀疑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姜青鸢的手搭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胸口不断起伏。
“夫人是薛家主母,要有主母的气度。”少年郎将茶推向姜青鸢,宽慰道:“倘若她三两句话,便能把夫人您说的心慌意乱,那这薛家到底是谁做主?”
姜青鸢噎了一下。
沉默半晌,她重新抬头,说:“可薛玄凌现在是望安郡主,连皇帝召她进宫都免了她跪拜礼。眼看着她的风头越来越盛,难不成我真要目送她入主东宫?那到时候……我们姜家就真完了。”
少年郎慢条斯理地安抚姜青鸢道:“夫人,镇定些,她不过是在诈您,您若是真的自乱阵脚,那才是正中她的下怀。当年的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您且放心。”
原本焦虑不已的姜青鸢放松了一些。
她捧着茶喝了几口,又转身从旁边桌上的首饰盒里拿了根金簪子,边往外走边说道:“就这个了,做工不错,多少钱?”
刚才还老神在在的少年郎,这会儿便表现得跳脱了一些。他搓着手,跟在姜青鸢身后,笑眯眯地回答:“二十两银子,正好衬您这一身衣裳。”
大堂的掌柜抬头看了一眼下楼的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手里的算盘拨个不停。
负责攀上二楼的眼线立马掉头回了薛家,剩下一人则继续跟着姜青鸢。除此之外,另有个刚才赶到的替补上来的,从路边不着痕迹地混入姜青鸢身后的人群里。
薛玄凌坐在院子里,一面喝茶,一面听着密阁的人汇报姜青鸢的行踪。
来向薛玄凌回禀的是密阁以前收养的孩子,名叫惠生,是个杂耍艺人带着的,前些年饥荒时,杂耍艺人过不下了,便把惠生给卖了。
买下惠生的是莘公。
莘公秉持着前任阁主的遗志,始终日行一善,惠生就是莘公那日的一善。
因为跟着杂耍艺人当街卖过艺,练过些拳脚功夫,惠生到了密阁之后还算能适应,没过几个月就能接任务,且练出了极好的轻功。
听到惠生复述姜青鸢与那首饰铺子的伙计的谈话内容时,薛玄凌抿唇一笑,说:“看来我倒是低估了她,原以为她会鲁莽行事,先斩后奏,没想到她还是找到了其他可以商量的人。”
而且,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这个伙计的生平可有查好?”薛玄凌又问。
惠生点了点头,回答:“负责调查他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娘子您稍等片刻。”
这孩子跟着密阁吃了几年的苦,如今好不容易享些福,能吃饱饭了,心里对薛玄凌那叫一个亲近,得知要帮薛玄凌办事,恨不得飞上天去。
咕噜——
肚子饿了的声音响起。
瞧着惠生那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小拳头,薛玄凌不由地哈哈大笑,招手让他坐过来的同时,喊着婢女给他端些点心。
“不着急,也不要紧张。”薛玄凌托腮看他,声音温柔地说:“办事归办事,吃饭也是要吃的呀,怎么,密阁不给你饭吃?”
刚被拉得坐下的惠生赶紧站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嘴里结巴道:“不,不是的,小的……小的是怕误了娘子的事,所以揣了饼子,还没来得及吃。”
说完,惠生伸手往怀里一掏,还真掏出个黄色的油纸包来。
“那你慢慢吃。”薛玄凌将温了的茶端到惠生面前,“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
第一百五十四章 痛苦
惠生感动得快哭了,嚼着嘴里的饼子,眼睫微垂,努力憋着眼泪。
一旁的满儿端来甜汤和点心,跟哄孩子似的哄着惠生,硬是逼着他多吃了几碗,吃得都打饱嗝了才放过他。
负责调查首饰铺子里那个伙计的密阁探子来得很快,且送了东西就走,并没有停留。
薛玄凌侧靠着躺椅,拆了那信一看,脸上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吴昱,长安人士,在裕安阁当伙计,家中有病重的母亲和十二岁的妹妹,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亲人,在长安也没有什么熟人。
至少在明面上,吴昱和姜家扯不上关系。
但听得惠生回报的消息,这个吴昱明显在姜家有着不俗的地位,且在姜青鸢面前说话很有分量。
又或许,有分量的不是吴昱,而是吴昱身后的人。
看薛玄凌陷入沉思,惠生连忙擦了擦手,站起身来,说:“莘公说了,娘子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现如今密阁的人手不多,小的是一直有空,随时可以帮您。”
机灵懂事的惠生看出了薛玄凌的犹疑。
“是,我的确有事要吩咐你。”薛玄凌点了点头,解释道:“这个吴昱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但就像你们无法查到隔壁宅子主人的身份一样,长安城里有些人,是目前的你们难以触及的,我需要你潜入裕安阁……”
实打实地做伙计去。
“没问题,小的定不负所托。”惠生赶紧保证道。
薛玄凌看他那热血沸腾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说:“惠生呀,你这样……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薛玄凌想的是,惠生要在两三天内得到吴昱的信任。
这不是个简单轻松的任务。
即便是听到后续,惠生也还是肯定地回答:“娘子您放心,我已经会取得吴昱的信任,尽量在三天之内找到他的真实身份。”
事实证明,年轻又奋进的孩子,做事的确速度。
当天惠生从薛家离开后,就带着几个人埋伏在了吴昱的回家路上。惠生先是叫密阁的人拦截吴昱,对吴昱进行抢劫,随后惠生出来,做那第二个被抢劫的人。
等到密阁的人想要杀人灭口时,惠生连忙抓着吴昱就跑。
如此跑过四五条街,惠生和吴昱才勉强逃出生天。
而这么一来,吴昱非常自然地就对惠生生出了好感与信任,且因为惠生以无家可归的流民自居,吴昱介绍了惠生去裕安阁做伙计,两人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
到第三天,薛玄凌等来了惠生。
彼时薛玄凌刚刚得知惠生过去几天的计划,一方面惊讶于惠生的缜密,另一方面则担心那个叫吴昱的少年到底有没有信任惠生。
一切会不会是场局。
“娘子,惠生每天晚上都会在睡前写一张纸条,然后压在窗下。”惠生禀报道:“他的作息很稳定,夜里我守着窗户,看看会是谁来取纸条,却一连三天,都没有等到那人。”
这几天他一直住在惠生租的宅子里,同吃同住,对吴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偏偏让惠生感觉到奇怪的是,第二天起来,窗户下的纸条就消失了。明明他就一直看着,但显然来取纸条的人比他更高明,过之无痕。
守了几天,惠生眼下满是青黑,精神明显不济。
“吴昱会这么随便带人回家?这里面,我总觉得有些太轻松了。”薛玄凌揉了揉额角,微微蹙眉,说:“先前听你说他和姜青鸢之间的对话,他应该是很谨慎的人才对,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这么随意?”
不合理。
介绍惠生进裕安阁就已经有些不合理了,更别说安排惠生住进家里。
除非这个吴昱在面见姜青鸢时说的都是转述,否则薛玄凌实在无法想象能有这么一个矛盾的人,且还能在姜家有一席之地。
“娘子是觉得,他反过来在骗我?”惠生让薛玄凌说得也有些不确定了。
满儿蹲在薛玄凌身边,埋头给她捶着腿,说:“娘子,要是这个吴昱是在骗惠生,那么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吧?刚才娘子您不还这么说的。”
薛玄凌摇了摇头。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起初薛玄凌觉得吴昱可能是在设局,等着惠生自己露出马脚,可当她听到惠生回禀吴昱的行为之后,心里却不这么想了。
设局,那饵就有真有假。
可若是真的呢?
吴昱放纸条是真的,有人来取纸条也是真的,只不过吴昱大概没能想到,惠生如此有毅力,一守就是几夜。
“今日你歇着吧,不必去了。”薛玄凌摩挲了一下下巴,吩咐道。
惠生一愣,迟疑道:“娘子,若是小的不去,那吴昱会起疑的,他要是有所怀疑,咱们不是打草惊蛇了?”
“刚才满儿不是说了?”薛玄凌抱臂朝后一躺,含笑道:“咱们要来个将计就计。”
不管吴昱是不是在做局。
从今天开始,惠生就消失了。
薛玄凌倒要看看,这个吴昱在发现惠生消失后,会有什么反应。
——
东宫,流水阁。
李昶在这儿已经喝了几天的酒了。
一旁的欧阳锦看得心疼死了,他可知道太子是极少饮酒的,上回喝个酩酊大醉,还是先太子妃病故时。
“殿下,您不能再喝了。”欧阳锦蹲下身,想要从李昶的手里夺过酒坛,“你这要是再喝,太子妃在九泉之下,该有多心疼?”
嗝~
两眼朦胧的李昶仰头去看欧阳锦,傻笑了一声,说:“没有九泉,没有,她在这儿,她只是不愿意见我。”
听到这话,欧阳锦还以为自家殿下又犯浑了,连忙招呼身后的侍从过来,几人合力,将李昶抬回榻上去。
然而,躺在床上的李昶并不安分。
他一会儿闹腾着要去见阿九,一会儿扶着欧阳锦吐其一身,再不就是卷着锦被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这是怎么了?”近侍冯琦悄悄摸到欧阳锦身边,小声询问道。
欧阳锦两手一摊,无奈说:“自打从宫里出来,就这般模样了。往常殿下挨个骂什么的,也不会这么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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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上门
冯琦一听,两手拍在一起,说:“该不是陛下已经定了殿下和那位郡主的婚事?要遭,我还是先去打探打探消息吧。”
说着,冯琦一掀衣摆,转身出了这酒气熏天的屋子。
欧阳锦回身拿手点了点冯琦,无奈道:“行,你们都跑,好样儿的,等殿下醒来,看我不告你们一状。”
李昶喝酒的这几天,东宫里的人是能躲就躲,绝不靠拢,生怕被李昶的怒气波及。
而欧阳锦是没法躲,只能生受着。
好在这一回,李昶并没有摔打东西,也没有揍人,不过是捧着酒缸噫唏嘘,时不时再哭上一哭。
“殿下。”欧阳锦拂袍坐在床边,一面就着侍从端来的热水拧帕子,一面安抚着李昶,说:“您要真有什么心里过不去的,可以给属下说呀,属下在这东宫,可不就是为您分忧的?”
呜呜。
回应欧阳锦的,是李昶的哭声。
说实话,欧阳锦上回听到自家殿下如此不顾形象的哭,还是在——
在殿下大婚前夜。
那会儿的太子,像个好不容易得到宝贝的孩子,激动不已。
“殿下……”欧阳锦俯身给李昶擦拭着额角,“您这般喝酒,实在伤身体……”
端着水盆的侍从赶紧补了句,“没事,酒都是掺了水的。”
欧阳锦偏头白了侍从一眼,手下不停,继续安慰道:“您若是思念太子妃,明日属下陪您去祭拜一番,可好?”
温热的帕子抚摸过李昶的脸。
暖意让他彻底放松,头一偏,便睡了过去。
看李昶总算安分了下来,欧阳锦这才有功夫喊来先前跟在李昶身边的侍从,问:“殿下前几日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
按理说,这些不该是欧阳锦问的,问了便是僭越。
但眼下这个情况,也容不得欧阳锦顾忌那么多了,还是尽快找出太子情绪大变的原因,在发生更麻烦的事之前,彻底解决。
侍从哆嗦了一下,垂头回答:“殿下去了一趟薛家,与薛家的大娘子在偏厅聊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具体聊了些什么,奴婢不知道,殿下不许奴婢靠近。”
当时跟在太子身边的只有三个侍从,都不是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太子不让他们靠近,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地等在外院。
欧阳锦略微皱起眉头,追问道:“那太子出来时……是什么脸色?他心情如何?”
“殿下的心情并不好,可脸上却有笑意。”侍从战战兢兢地回忆了一下,一五一十地说道:“等到进了宫之后,殿下的情绪就更加不好了,脸上的笑容也散了。”
再后来,就是回东宫喝酒。
直喝个烂醉如泥。
想来想去,欧阳锦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薛玄凌身上,没办法,他只能吩咐左右照顾好太子,又叫回了同僚守在屋内,自己则驱车去了薛家。
得知欧阳锦过来,一向不着家的薛亦涯还特意回来了,只可惜欧阳锦直接进了玲珑院,叫薛亦涯扑了个空。
“老爷,这阿九……最近与东宫的人走得很近,该不会要出什么事吧?”姜青鸢扶着薛亦涯,手头拍着薛亦涯的背,轻声问道。
前脚太子造访,只见薛玄凌一人,后脚东宫属臣造访,也是只见薛玄凌一人。
这里要是没什么猫腻,姜青鸢不信。
现如今薛心宜已经嫁去了林家,姜青鸢并没有旁的什么要担心的事,心思自然就放在了薛玄凌的婚事了。
她是不愿意看到薛玄凌真攀上高枝的。
是郡主又怎样?
还不是乡野里养大的,只会一身拳脚功夫,连广文阁都上不了,只能去翰林院里谋个闲差混日子。
更别说,如今薛玄凌左一嘴医案,右一嘴当年的,说得姜青鸢心里一突一突的,整日都睡不安稳。
不如——
“老爷,阿九的年纪已经到了,咱们不如给阿九寻一门亲事?东宫那样的太贵重,咱们家心宜已经去了林家,若阿九嫁进东宫,咱们家可有些出风头了。”姜青鸢温柔又体贴地说道。
薛亦涯没说话,眼睛望着玲珑院的方向,神色莫名。
——
玲珑院内。
欧阳锦已经敲了第三次门了。
可惜门内不光是没人应门,连脚步声都没听见。
明明刚才欧阳锦在大门处求见的时候,那门童就答应得非常爽快,还一路将他送到了这院子门口。
“请问,望安郡主可在?”欧阳锦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
这回,门后总算是响起了脚步声。
半晌后,一个束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开门,探出头看,仰望着欧阳锦,问:“你是谁?我家娘子这会儿正在小憩,若没有什么事,你还是走吧。”
小憩?
欧阳锦一噎。
他刚才敲门敲这么大声,就是睡熟了的人,只怕都醒了吧!
但能怎么样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欧阳锦只得赔着笑,稍稍俯身,说:“我是东宫属官欧阳锦,有些事想和望安郡主面谈,请问望安郡主什么时候能休息好?”
结果这小丫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其实薛玄凌知道是欧阳锦来了,只不过故意晾着他,还让满儿出去戏弄了他一番。如此,既能加深欧阳锦心里对她的恶感,还能塑造出一种骄纵不懂世事的性格,迷惑欧阳锦。
另外,薛玄凌大概能猜到欧阳锦为什么来。
自家主子性格大变,做属下的,当然要找到由头。
等熬了欧阳锦一会儿,薛玄凌这才慢吞吞地将他请进院子,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询问欧阳锦的来意。
“不知望安郡主当日与太子殿下谈论了什么?”欧阳锦开门见山,十分直白地问道。
“那日?”薛玄凌侧头神想了想,反问:“哪日?我记性不太好,有些事隔得远了,总是记不太清,不如您说清楚您来这儿的目的?还是说,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
装傻这一招,好用。
欧阳锦抿了抿唇,手搭在膝盖上搓了搓,说:“郡主,不瞒您说,殿下从您这儿离开后,直接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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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镖师谭云
欧阳锦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这一趟,应该挺轻松的。
至少,望安郡主应该不会为难他这个东宫过来的人才对,毕竟望安郡主前几次可还是和太子站在一边的。
既为盟友,许多事肯定好办。
结果——
薛玄凌愣是让欧阳锦坐在正厅,叽里咕噜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一口水没喝。
“所以,欧阳属官是觉得,太子殿下在我这儿受了什么委屈?”薛玄凌装作懵懂的样子,翘着脚说道:“那可真是为难我了,我与太子殿下谈过几个时辰,他离开时,情绪可并没有如何低落。”
才怪。
虽然李昶离开时很不高兴,但薛玄凌是傻了才会说实话。
反正李昶肯定是不会把这事说给下属听的,那他的下属过来打探,薛玄凌当然也就没必要坦诚以待。
“望安郡主言重了。”欧阳锦抻着袖子擦了擦汗,敛眸道:“殿下他不是会受委屈的人,我只是想……寻个安慰殿下的法子。”
堂内顿时陷入冷寂,只听到哒哒哒的手指敲击桌子的声音。
薛玄凌停手,偏头一笑,说:“欧阳属官一心为了太子殿下,真叫人羡慕。但可惜呀,我的确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怎么了,帮不了欧阳属官你。”
一句话,愣是叫欧阳锦苦笑连连。
好在薛玄凌大发慈悲,耍够了人,还知道给欧阳锦上茶和点心。最后是等欧阳锦吃过点心喝过茶,才礼貌地将人送出薛府。
欧阳锦这一通无功而返,对薛玄凌来说,却是另有收获。
至少,薛玄凌可以确认李昶不会使用蛮横的手段来处理她的事,还能知道林含章的确向皇帝提出了求娶。
只不过皇帝拒绝了。
皇帝是一心想要均衡如今的朝局,薛玄凌这种看上去深受皇帝宠爱的小娘子的婚事,当然是慎之又慎,绝对不会轻易允诺出去。
也只有不懂局势的姜青鸢,才会想要在薛玄凌的婚事上,吹薛亦涯的枕边风。
重新坐回院子里,薛玄凌找来纸和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圆儿,
得了吩咐的圆儿马不停蹄地溜出了府。
晚上的时候,姜青鸢特地跑到玲珑院来,叫薛玄凌去主院吃饭。薛玄凌本来不想去,谁知姜青鸢用薛亦涯来做筏子,非要拖着薛玄凌过去。
没办法,薛玄凌只能勉强应了。
岂料一顿饭吃下来,姜青鸢三句不离长安城里的那些郎君,这个家世好,那个脾气好,要不是学识极佳,将来大有前途,总之就是想要哄着薛玄凌心动。
薛玄凌倒是没心动。
因为薛亦涯先动怒了。
他大手一拍桌子,脸色难看地起身,瞪着姜青鸢喝道:“一家人好不容易坐在一起吃顿饭,你这是在做什么?说这个,说那个,吃个饭都不得安宁!”
姜青鸢被吼得蒙了,抬头看着薛亦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几个呼吸的时间,姜青鸢的双眼微红,看上去委屈极了。
还是薛玄凌先开口打圆场,说:“夫人也只是为了我好,并没有什么歹意。再说了,父亲何必动怒?夫人说的这些,也的确是青年才俊。”
说完,还生怕薛亦涯不生气似的,薛玄凌掩唇笑了两下。
台阶有了,姜青鸢回过神来,迟钝地嗯了两声,解释道:“是了,只是看着阿九年纪到了,我才啰嗦这么多……老爷若是不喜欢听,妾以后不说了。”
看姜青鸢那低眉顺眼的模样,薛亦涯心中又泛起疼惜,忙软了声音,说:“不说这个,夫人若真想张罗,不如给三哥儿寻个好媳妇。”
有薛亦涯主动示弱,姜青鸢自然不会犟下去,场面也就缓和了许多。
饭后,薛亦涯许是担心薛玄凌胡思乱想,等姜青鸢出去,便拉着薛玄凌开始闲叙。
“方才夫人讲的那些,阿九心里是怎么想的?”薛亦涯试探性地问道。
薛玄凌装傻,眨巴着眼睛,回答:“夫人说得其实在理,女儿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动怒,只觉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夫人为女儿着想,女儿也不会拆夫人的台。”
如此一番话,倒把薛亦涯给说得无言以对了。
他酝酿了一下,蹙着眉头,说:“阿九,这件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你……你的婚事暂且不做安排,得听陛下的,懂吗?”
原本薛亦涯还以为女儿要反驳了,却看到她乖巧点头,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脸上也挂起了笑容。
——
自那天主院里被呵斥过后,姜青鸢老实了几天。
但没等薛玄凌去找她,她便先一步与那个吴昱开始了行动。一个趁夜潜入玲珑院搜东西,另一个则联系了不知道哪儿的人,将玉州寄过来给薛玄凌的信拦截了。
说来也是有意思,在确定自己安全之后,姜青鸢的气势明显要嚣张了许多,平日里遇见薛玄凌,也不会躲了,甚至还会明目张胆地回望过去。
那封被截停的信只晚了差不多三天到薛玄凌的手里。
看到信,薛玄凌才明白姜青鸢态度的改变。
莘公和听风在玉州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不管是赵氏还是她那两个儿子,都是守口如瓶,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讲。
哪怕听风没忍得住,绑架了赵氏,也没能从他们的嘴里撬出真相。
无奈之下,莘公和听风只能打道回府。
再看苏月安那边,他们作为常年闯荡江湖的,到底是要比莘公和听风更老辣一些,而由他们传回来的信,明显就比莘公他们的要更加详尽。
这个赵氏当年回到玉州后,先是将两个儿子喊了过来,后来又拿出了一大笔钱,供两个儿子在玉州娶妻生子。
钱是哪儿来的?
苏月安查到,赵氏的钱是现银,每次都是担子挑着出去付账,从不走飞钱。
现银不怕被查到来路,赵氏这样,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顺着这个线索,苏月安带着手下的人开始深挖。不过三天,竟是真让苏月安查到了一个负责帮赵氏运钱进玉州的镖师。
镖师谭云。
这位就没有赵氏那么信守承诺了,十两银子一出,什么都交代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悲拗
据谭云交代——
钱是从江东运到云州的。
很大一笔钱,走的是水路,而且负责将钱交给他的,是个姓姜的郎君。
似乎是叫姜明丰。
那个叫姜明丰的郎君跟着谭云的镖车走了一路,然后在半道上不辞而别,让谭云的印象特别深。
不过,谭云到底只是个收钱办事的,知道的就这么多,哪怕给了他钱,他也编不出别的来。
苏月安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她将谭云的话汇总成信,一股脑寄给了薛玄凌。
这封信走的是江淮毓秀阁的路子,进长安时隐匿得很,所以没有被姜青鸢发现。
薛玄凌看完信,眉头微微蹙在一起。
她着实有些头疼于姜家的阴魂不散。
而且,三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倘若她不能在这三年里查清楚母亲的死,姜家人回来,顺藤摸瓜,立马就能查到她身上来。
留给薛玄凌的时间并不多。
意识到姜明丰这个漏网之鱼有很大的文章可做后,薛玄凌当即找到了林含章,并将自己与江淮毓秀阁联手打探到的事讲给了他听。
林含章听完,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个姜明丰,我可以帮你查。”
不同的人和不同的势力查同一件事,得到的,也许会是截然不同的情报。
“含章觉得,姜家留一个姜明丰在玉州,所图为何?”薛玄凌捧着面前的茶喝了一口,说道:“而且,姜青鸢去裕安阁找的那个伙计也十分诡异,我竟是如何都查不到他背后的人是谁。”
惠生从吴昱的院子里消失之后,吴昱前几天还有些慌张,意识到并没有给i帧及带去麻烦后,就轻松了不少,每日也继续照常在窗台上留字条。
当然,惠生一直在暗处蹲守。
有道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惠生接连蹲了十来日,总算是蹲到了那个进院子拿字条的人,并一路跟踪那人,跟踪到了楚王府上。
“楚王手上,怕是没有这么能干的人。”林含章毫不犹豫地给了答案。
的确,换谁都有可能,楚王这个绣花枕头,怎么也不可能懂得韬光养晦才是。
“但人的确是进了楚王府。”薛玄凌相信惠生不会出错,手指来回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敛眸道:“至于这个人是效命于楚王,还是为其他人做事,还得继续查才知道。”
两人说话的空隙,书房内的水壶被烧得咕噜咕噜作响。
林含章提起水壶给薛玄凌续了一杯茶,随后说道:“另外就是,姜家当初是不分嫡庶,不分内外,男丁全给拍去了西南。他们要是敢在这事上做文章,除非有两点。”
其一,姜明丰不是姜家族谱上有名的男丁。
其二,姜明丰手头的事非常要紧,离不的人,所以姜家即便是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也要将他保在玉州。
“也有可能……两者都是。”薛玄凌吹了吹茶沫,笑道:“我这几天让心宜去查了一下姜家的族谱,里面的确找不到姜明丰的名字。”
外室子。
这种孩子在姜家不少。
但寻常外室子哪里能冠以姜姓?而且还能在姜家出事后,仍然于玉州府衙就职。
不管是哪一点,这里面都透漏着诡异。
“阿九愿意让我去查一查他吗?”林含章温和地问。
薛玄凌点了点,不甚在意地接口说:“含章你若是能查,愿意查,我当时是乐意之至。只是……最近听说,林夫人闹去了宫里?”
自西福寺大乱之后,白氏就开始隔三差五往林家跑。
现如今是林含章和林士业都不待见她,她便发了狠,往皇帝面前告状。告一次,林含章就得挨一次皇帝的骂,还是当众挨骂。
不光如此,白氏在回到林家后,还要再羞辱林含章一番,将他从前在西福寺里偷奸耍滑的那些事通通翻旧账说出来。
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那会儿林含章不过七八岁,懵里懵懂,被母亲罚着战马桩、抄佛经什么的,想要偷懒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白氏只要发现林含章躲懒,就会拿手臂那么粗的藤条打他,边打边骂,数落他沾染了林家的臭毛病,学了一身的坏习惯。
可以说,十四岁之前,林含章是被打大的。
连西福寺里的那些和尚有时候都看不过去,偷偷给林含章送饭送药,寒冬腊月还会给他送点儿暖和的衣服。
这一段经历,是林含章的伤疤。
羞于启齿。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林含章的手顿了一下,嘴角却微微勾起,脸上露出微笑来,说:“还是说说阿九的事吧,即便是阿九的烦恼,都是我想听的。”
哒。
茶杯被薛玄凌搁在了桌上。
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林含章的眉毛,柔声道:“含章,我说过的,在我面前时……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没谁能逼你。”
像潺潺流水般的话语润入林含章的心田。
幽幽的木香近在咫尺。
林含章的眼睫垂落,遮蔽着其他人望过来的视线,但其实在林含章的视野中,薛玄凌的脸清晰可见。
丑陋又阴冷的他,何德何能,拥抱太阳?
刷——
坐着的林含章突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薛玄凌有些诧异,连忙收手,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不该碰你,男女有别,我刚才看你神情过于悲拗,一时间没忍得住。”
明明林含章就坐在薛玄凌面前,但她刚才抬眸去看林含章时,竟是觉得林含章如在天际。而且他分明在笑,眼底却蕴含着浓浓的悲伤。
彻骨的悲伤令薛玄凌有些忘乎所以了。
“不是……”林含章摇头说:“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屋外阳光散落进来,照在林含章的背上,给他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即便是这样,还是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寂寥与忧郁。
“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就只是被母亲操纵的一生。”林含章垂下头,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拨得衣摆一动一动的,“但那日我见到了你,阿九你也许会觉得我这么说有些夸大,可我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我认为我看到了属于我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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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快
陡然被林含章这么一煽情,薛玄凌都有些懵了。
好在林含章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重新坐回薛玄凌对面,说:“没事,只是我的一些牢骚,阿九不必在意。”
“含章如此苦大仇深,我怎能当做没听过?”薛玄凌眨巴眨巴眼睛,偏头笑道:“往后若是含章用得着我,随时可以找我。”
他们二人在书房一谈就是一整天,气氛十分融洽。
连侍从归一都惊讶于自家郎君的善谈,过来送了好几次水,琢磨着自己该要过来凑趣。结果等归一一看,郎君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模样,前所未见。
“怎么?”林含章偏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归一,问。
归一连忙摆手,嘿嘿笑道:“没事没事,郎君与薛娘子继续,奴婢只是过来看看您这儿有什么需要。”
屋外这会儿都晚霞密布了。
薛玄凌一看,该回家了,便起身向薛玄凌告辞。
“哟哟哟,薛娘子您还是久坐一会儿吧。”归一瞧着自家郎君那要杀人的脸色,赶紧赔笑道:“不然,奴婢可是要挨骂了。”
这话把薛玄凌给逗笑了。
她倒也不再急着离开,而且一直留到了晚膳的时候,陪着林士业与林含章一道,享用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饭。
林士业看薛玄凌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等人走了,便跟在林含章身后,一个劲地唠叨他。
“孙儿,你看薛娘子可好?”
“孙儿,我觉得薛娘子性格温柔,学识又广,还与你谈得来,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林家的好媳妇呀,你可不能错过。”
“还是说,你担心你母亲那里?放心,就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能帮你解决了这事。”
林士业激动得直摸胡子。
事实上,林士业并不知道白氏能对林含章做到什么地步。
这些年来,白氏在西福寺虐待林含章的事,不管是林含章本人,还是白氏,都想方设法瞒着旁人,从没有声张过。
就连西福寺可怜林含章的那些和尚,也都只以为是林含章调皮,惹了教训,并不知道是白氏刻意虐待。
倘若林士业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在西福寺十几年如一日地受辱,他恐怕会跟白氏来个同归于尽。
也正是担心这一点,林含章一直不敢开口。
“祖父别急。”林含章笑吟吟答道:“我的确看阿九很好,但挡在我们之间的,可不是寻常的阻碍。”
闻言,林士业瞪圆了眼睛,叉腰说:“还有什么阻碍?难不是陛下?还是说,他薛亦涯觉得我们林家的门庭不够格?”
林含章哭笑不得地扶着林士业往院子走,嘴里宽慰道:“好了好了,祖父您大可放心,将来我必会将阿九娶进门,只是时间问题。”
薛玄凌这会儿并不知道林家祖孙两正在谈论自己,她前脚进屋,后脚就看到姜青鸢推门进了院子。
“夫人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薛玄凌神色不太愉快地迎出去,问。
姜青鸢气势非凡,眼眸斜睨着薛玄凌,反问道:“今日阿九去了哪儿?你这未出阁的娘子,在林家一待就是一整日,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哦?哦。”薛玄凌敛眸应声,说:“是,我今日的确在林家待了一天,但不知有什么不妥?当时林家老将军也在场,他老人家尚不觉得逾矩,您这话……说得有些离谱了。”
虽然不知道姜青鸢哪儿来的这般底气上门质问,但薛玄凌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既然你不承认,这事我们就暂且揭过。”
谁知,姜青鸢突然转了口风。
她眼珠子一转,身边的珍珠便走了过来,从袖兜里取了两封信出来展开。
“不知这是何物?”薛玄凌决定装作不认识。
苏月安寄过来的信,为什么会在姜青鸢的手上?难道是那个吴昱拿到的?这些年头在薛玄凌的心里飞快地闪过。
“不知道?那我倒是要给你读一读了。”姜青鸢冷哼一声,伸手取信,念道:“玄凌,玉州一事已有定论,那姜明丰正是你父亲薛亦涯暗中留在玉州的,这当中到底有什么关窍,还需要你亲自去打探……”
薛亦涯的名字一出口,旁边的珍珠等人都普通跪在了地上。
院子里,圆儿和满儿赶忙领着其他婢女一起跪下。
“这信里的玄凌,难道不是阿九?”姜青鸢自以为拿捏到了薛玄凌的痛处,眉梢微抬,声音拔高了些,“我倒是不知道,偌大的长安,竟是有第二个人敢叫玄凌。”
“夫人还想说什么?”薛玄凌反客为主,抬眸问道:“这信是给我的,没错,可里面的话,倒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吧?夫人从刚才进院,就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不如开门见山一些,不必谈这些微末的把柄。”
不管姜青鸢掌握了多少,她总归是有目的的。
而了解这一点的薛玄凌……
已然在无形中占据了高点。
听薛玄凌这么说,姜青鸢一愣,咬牙切齿地说:“阿九,我待你可不薄,若不是你非要与我撕破脸皮,我何以至此?原先你初到长安,还是我在你和心宜中斡旋,才让你有了姐妹之情……”
“打住!”薛玄凌抬手制止姜青鸢,叹过一口气,无奈道:“夫人,我说了,麻烦你直白一些,不要将这些有的没的。”
姜青鸢不是蠢笨的人。
但很可惜,她同样也不太聪明。
要是聪明一点,当年何至于在大婚前就怀了薛亦涯的孩子?
“你!”姜青鸢被气得够呛,伸手指着薛玄凌,哆嗦了两下,“我要你停止一切追查你母亲的死的行为,否则,这事我便会告诉老爷,让老爷来看看你到底瞒着他干了多少好事!”
薛玄凌眯了眯眼睛,端详姜青鸢。
为什么姜青鸢会说要告诉薛亦涯?难道说,一切真如薛玄凌猜测的那样,薛亦涯当年做了什么,才导致了之后的种种。
至于姜青鸢……
她可以是共犯,也可以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旗子,更可以是拿来维系与姜家姻亲的棋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不懂
“我不懂。”薛玄凌摇头,微笑道:“夫人为什么要拿这些事来威胁我?我父亲为什么要害怕我深究?难不成……”
被看久了,底下的‘路人’也知道自己这是该是露了马脚。可不管怎么说,有命令在身,他们谁也不敢擅自掉头回去。
二楼雅间的窗户突然被关上。
接着,茶楼门口出来个遮着脸的女人,身上穿得是破烂不堪。
正在看炒栗子的‘路人’眼神一横,示意身边人跟过去。
旁边的人嘿嘿一笑,嘲讽道:“这薛家娘子聪明归聪明,到底还是涉世不深,以为乔装打扮一番,就能骗过我们兄弟几个?赶紧跟上,看看她到底在作什么妖。”
四散开的‘路人’三两个移动着,跟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几个人一路跟着前头的破衣烂衫女人,越走越僻静的时候,谁料那女人居然猛地转身,神色可怜地扯下了面纱。
可等他们转身时,却看到薛玄凌蹲在墙头,笑眯眯地冲着他们招了招手,说:“现在,你们被我包围了。”
长约一臂的木棍拎在这人手上,仿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领头这人讪笑一声,问道:“阁下是谁?我们正经走在路上,难不成还惹到阁下不快了?”
“是嘛?你们当真只是正经走在路上?”薛玄凌舞着木棍点了点人数,咧嘴笑道:“可我怎么看这位小娘子如此害怕,你们该不是想对她做什么吧?”
这条路狭窄僻静。
几个跟踪的人原本是不想太早暴露行迹的,奈何只要继续跟下去,就必须要进这巷子,只要进了这巷子,又必然会暴露行迹。
到底是没得办法。
“我们……我们也是要走这条路的,难不成这条路是阁下家里的?”·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说:“路过……路过总归是不犯法的吧?不然,阁下大可以喊吏人来把我们给拘了。”
薛玄凌身子轻盈地一跃落地。
紧接着,她抬着木棍,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掌心,神色不太愉悦地说:“理是这么个理,可我偏偏不是讲理的人,所以你们今天想怎么胡诌都可以,挨打却是必然要挨的。”
却见那后头的小娘子将脸上的妆面一抹,赫然便是个俊俏的年轻郎君!
心里慌得要死的几个人纷纷抽刀,打算应敌。
第一次与薛玄凌联手的听风则已经兴奋起来了,虽说相互衔招时有些生疏,但好在两人身手都是上乘,对付这么四个人绰绰有余。
最重要的是,站在旁边看别人被薛玄凌揍,且这几人被打得比他之前还要惨!
他这心里……
舒坦极了。
用麻绳将四人拾掇到一起后,薛玄凌蹲在他们跟前,安慰道:“没事,你们不是第一批折在我手里的人,我也懒得问是谁派你们来的了,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
碎布团子一塞。
薛玄凌起身拍了拍旁边看戏的听风,当真就把地上的四人给撇下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出了巷子。
“你刚才那一抬眸,太粗狂了,下次记得娇媚些。”
“没有下次,刚才已经够出糗的了。”
“哪儿能没有呀,你跟在我身边,这种混淆视听的戏码可多着呢。”
玩笑的声音渐渐远去,独留巷子里四人面面相觑。
当然,他们也不是全然不能脱身,只是解绳子花费了些时间。等他们灰头土脸地滚回安王府时,李泰气得脸都黑了。
“废物,要你们能做成什么?!”
李泰一脚踢翻几个,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
一众奴婢跟着跪倒在地,纷纷叩首,口呼请安王殿下恕罪。
“跟着她到了哪儿?”李泰揉着额角,怒不可遏地问。
“回安王殿下,我们一路跟到了延康坊中街二巷,那里僻静,稍微跟进些,就容易暴露……这才不得已露了行迹。”领头的赶紧回答。
他当然不敢说是在茶楼里就被发现了,不然,这项上人头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听到这话,李泰也稍微消了些火气。
“罢了,她要是那么容易被搞定,我也不用费这功夫了。”李泰又一脚出去,让他们全部滚蛋,随后独自坐在房中,开始闭目养神。
一盏茶之后,两个穿着黄麻袍的男人躬身走进厅内,跪在了李泰面前。
“如何?”李泰这才睁眼,睨着脚边的两人,问:“要是连你们也砸了,那就自去请五十鞭子吧。”
左边这个男人磕头问安之余,答道:“幸不辱命,两处暗哨都回禀了好消息。眼下能确定望安郡主在城南有处别院,而林家那位,去过别院。”
“还有呢?”李泰再问。
“另一边传回来的消息是,那日是林家的那位以康王之名邀请太子,太子才会与康王一道出现在光德坊。也因此,宋朓领着衙役出街时,正好叫太子与康王撞见,才使得宋朓不得不剿了黑市。”
“林含章……”李泰摩挲着手边的茶盏,眼神晦暗不明,“你这小子在里面搅和什么呢?难不成,你也要选边站了?”
安王府的一切,薛玄凌并不知晓,但有一人,却是掌握着李泰的一举一动。
“你说……”李昶放下手头的卷宗,抬眸望向少詹事邱云,说:“李泰最近在盯着望安郡主?”
邱云点了点头,将手底下人呈上来的密信递到了李昶面前,并解释道:“安王殿下的人分了三波,一部分去跟踪望安郡主,一部分追查望安郡主在城中的私产,剩下一部分则去了林家。”
“林家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昶眉梢微抬。
“是林郎君递信过来的,他说今日一直有人在府外盯梢他,细查之下,发现人是来自安王府。”
邱云垂下了头。
这种事还得旁人来提醒,是邱云这个少詹事的失职。
李昶却突然笑了声,将手头的密信揉成了团,抛给邱云后,说道:“无事,既然含章有兴趣陪我这九弟玩,那就让他陪着。”
“可是……”邱云迟疑了一句。
第一百六十章 唏嘘
林芸点了点头,说:“人查到了,也抓到了,只是信却还没追回来。”
到底是旗云斋的疏忽,所以说起这些,林芸的脸上满是羞愧。
她抬眸看向薛玄凌,犹豫了一下,请求道:“还请薛娘子宽恕则个,这事我们旗云斋一定会给薛娘子您一个交代,请薛娘子稍安勿躁。”
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薛玄凌能不要把这事捅到苏月安面前去。
暂时不要。
“哦,我这儿倒是没影响什么。”薛玄凌很好说话地答应了声,“信我已经拿到了,林斋主不必担心,就是那人……我想亲自见见,可好?”
信拿到了?
林芸有些惊讶。
在此之前,林芸一直觉得薛玄凌不过就是个出身好一些的郡主,教养在闺阁之中,与苏月安这个分舵主有所联系,大概也只是起源巧合。
但现在看来……
似乎这位郡主,本事不小。
如此一想,林芸的态度就谨慎了许多。
“既然薛娘子想见,那自然是可以的。”林芸点头,说:“人就在后院关着,虽然还没有交代什么,可已经老实了许多。”
薛玄凌起身,偏头接话道:“那就请林斋主带路吧。”
两人从正厅出去,一路无言,来到了堆积着杂物的院子里。
打开柴房的门,薛玄凌看到两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人躺在地上。
这两个人鼻青脸肿,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显然被严刑拷问过。
“哪个是吴昱?”薛玄凌问。
此话一出,林芸的审慎又上了一层,心中对薛玄凌多了几分凝重。
连名字都知道了!
恐怕薛玄凌了解的并不比她们旗云斋的人少。
“这个。”林芸指了指左边这个年纪小些的,“也是他嘴巴最硬,受了三轮审讯,一句话都没有说。”
薛玄凌挑了挑眉,蹲在吴昱身边,拿手拍了拍他的脸,说:“既然醒着,不如我们聊聊?”
吴昱尴尬地睁开眼睛,而后瞪了薛玄凌一眼,咬牙道:“别费劲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方才她们审讯你,目的是拷问出你脑袋里的情报。”薛玄凌眯眼笑了笑,说:“但我不是,我不想知道你为了谁,也不想知道你怎么做的,我来此,只是要你知道你死于谁手。”
闻言,吴昱的脸色一僵。
“等你死了,姜青鸢也会得到她应有的报应。”
“哦对,还有姜家……”
薛玄凌的余下的话,成功让吴昱神情崩溃。
“姜家费心费力将姜明丰留在玉州,我想,所图肯定不是赵氏那仨瓜俩枣,不如来让我猜猜,有什么是玉州独有的?”
“玉州盛产瓷器、铜矿,前者是长孙家的产业,姜家就算想动也动不了,后者是崔家的产业,而崔家已经被扳倒。”
“尽管陛下并不打算将铜矿再交给世家,可两头交接的这段时间里,多的是可以运作的地方。”
“姜家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身份?”
“无利不起早,姜家如今举族都去了西南,真蛰伏三年,将来回来,只怕再无世家地位,所以才会对这铜矿起了心思吧。”
“但毕竟崔家是最近才出的事,所以是谁给了姜家信号?让姜家能提前埋一枚棋子在玉州?”
崔家倒台不是没有预兆的。
正如秦家失势的那样,一切都从细枝末节的地方开始显露征兆,聪明的人一开始就能嗅到危机,落子布局。
吴昱陡然抬头,眼神夹带愤怒。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矢口否认。
然而他越是这么否认,薛玄凌就越是知道自己触及了真相。
果然还是为了铜矿。
思及至此,薛玄凌转眸看向不远处昏迷的那个人,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那人应该是楚王的心腹,代替楚王与姜家议事。
如此推断,吴昱应该是楚王的人。
所以姜青鸢才会听从吴昱吩咐,采纳吴昱的建议,而与吴昱联系的人能自由出入楚王府。
要真是楚王,那这位还真是有些深藏不露。
“是不是胡说八道,我自己会去判断,而你,大概是看不到了。”薛玄凌拍了拍手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说道:“姜家到时候也用不着回长安了,伤害我母亲的人,都会陪着你下地狱的。”
主动提及某些重要的人物。
这不是薛玄凌口误,而是她故意留给吴昱一个机会,是一个饵,且看吴昱上不上钩了。
就在薛玄凌转身,从林芸手里接过长刀时候——
地上的吴昱突然咳嗽了几声,说:“你母亲的事,我表示遗憾,但这与姜家并没有关系,你如果是因为你母亲的死迁怒于姜家,那么我只能说你恨错人了。”
一旁的林芸都听呆了。
谁能想到,旗云斋磨了几天几夜的人,到薛玄凌手里,居然只花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完全扭转了审问的局势。
等林芸叹服完,薛玄凌这头已经重新开始对话了。
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吴昱面前,神色如常地问道:“既然你说我恨错了人,那么请问,我该恨谁?”
吴昱动了动手脚,舌头舔了几下破皮的嘴唇,回答:“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回来之后,你父亲始终对你不冷不热。”
挑拨离间的戏码,不管上演多少次,都还是有效果。
薛玄凌给出了吴昱想要看到的反应。
紧接着,吴昱继续说道:
“就算是因为你十几年没有在薛亦涯身边,你们父女之间的情谊也不该那般淡薄,为什么呢?”
“当年你的走失到底是纰漏还是刻意?照顾你的那些佣人都曾是你母亲的贴身婢女,你出事后,她们无一例外,全部都被薛亦涯处理了。”
“巧合?”
“不,一切都是计划。”
“你母亲留下的老人轻易动不得,可薛亦涯就是要处理,那么他该怎么办?他要如何才能以看上去正常的借口,将那些人给打杀发卖?”
“女儿的被拐,是个再合理不过的借口了。”
“疼爱女儿的父亲因为悲痛欲绝而迁怒随侍的婢女,旁人看了,也只会唏嘘一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全抖落出来了
薛玄凌身形颤抖地站起来,脸上有泪。
她一手揪着胸前的衣襟,一手紧攥成拳头,喝道:“你胡说!我父亲不可能害我母亲,他没有理由去害她!”
门口的林芸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退出去,可这时该听的都听得差不多了,再退出去,好像有点儿刻意。
“你说,你是骗人的,对不对!”薛玄凌崩溃地扑到吴昱身上,双手扣在他手臂旁,不断地摇晃着他,说:“你只是个外人,你懂什么薛家的事?你肯定是骗人的。”
该说不说,连林芸都拿捏不准薛玄凌这到底是真的歇斯底里了,还是在装腔作势。联系到在正厅时,薛玄凌的做派,林芸想了想,还是一点点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将柴房的门给关上了。
吴昱昂着头,嘲讽地说道:“骗不骗人,你心里不清楚吗?你以为你能猜到姜家的用途,旁人猜不到?为什么偏偏只有你说出来了呢?因为其他人都畏惧于你父亲的权势,不敢开口。”
姜家与薛家是姻亲。
这当中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并不是能轻易厘清的。
“我不信。”薛玄凌敛眸,眼泪滑落。
“信不信且由你自己。”吴昱得意地扬眉,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现在说出来?我根本不怕死,我只想在死前,看到你悔不当初的模样!你大可以恨姜家,但那样,真正的凶手就逍遥法外了!”
薛玄凌那已然心神俱裂的神情成功地取悦了吴昱。
他蔑视地盯着薛玄凌,说:“我是外人?比起你这个杂种,我才是真正的姜家人,等姜家从西南回来,我便可以入姜家族谱!到时候,姜家文武两道俱佳,又能有玉州扶持,必将位列世家前茅!”
哟嚯。
新的情报。
装作不曾听进耳朵的模样,薛玄凌神色恍惚地松开吴昱,起身跌回椅子上,喃喃道:“不可能的,我怎么会猜错?我怎么可能恨错了人?就算是我父亲动的手,那姜青鸢和姜家也必然脱不了干系!”
已经被带进了阴沟的吴昱果然顺杆爬,张嘴说道:“你以为你父亲是什么好人?他动手,向来不留余地,所以我才会让姜青鸢不要轻举妄动,因为……”
吴昱那阴冷的眸子像两把钢刀。
“因为只要你真的查到什么,不用我们出手,你父亲自然会解决了你这个麻烦。”
说完,吴昱哈哈大笑,畅快淋漓。
薛玄凌侧身趴在椅子上,切切地低声哭泣,嘴里仍然不肯服软,直嚷嚷着:“我父亲特意寻我回长安的,他不是那等凉薄之人,便真是他动手,也肯定是姜青鸢在里面挑拨!”
不等吴昱开口,薛玄凌又絮絮叨叨地说:“比起姜青鸢,我当然才是父亲的亲人,父亲怎么可能舍了我,去保那姜青鸢?没道理的。”
旁人要是站在柴房里,肯定会跟着吴昱一样,误以为薛玄凌这真的是心神失守,不堪重负地崩溃了。
门外的林芸却只觉得胆寒。
这要是装出来的……
这要是……
这位薛娘子,不仅是个狠角色,还是个计谋无双的诡谲之人!
光是想想,林芸就有写信寄给苏月安的冲动。
结果前脚薛玄凌刚走,后脚冯勇这儿就又来了尊大神。
“安王殿下日安。”
李泰笑眯眯地冲冯勇一摆手,问道:“望安郡主这是来做什么的?”
收了钱的冯勇诚惶诚恐地回答:“望安郡主今日寻过来,想要一支簪子,说是陛下首肯了的,她提点卑职一些细节。”
不过是在制簪子之余,薛玄凌多给了三百两银子而已。
“当真?”李泰是不信的,可有些东西他也不好挑明,“冯勇,我记着……赵掌冶今年六十有九了吧?这再过上一年,也是可以致仕的年纪了……”
要是冯勇有眼力见,说真话,明年说不定就能升任掌冶署令
“是,赵掌冶去年年底时,也说过这事。”冯勇微敛着眼眸,滴水不漏地说道:“只不过赵掌治身子骨还算硬朗,还想着为陛下多分忧几年,多谢安王殿下关心。”
“冯丞倒是会说话。”
李泰再开口,喊的就不是冯勇了。
一锭金子拍在冯勇面前的桌子上。
“冯丞,本王最后问一遍,望安郡主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李泰抄着手,阴晴不定地看着冯勇。
冯勇连忙收了那锭金子,随后喜笑颜开地答道:“谢安王殿下赏赐。望安郡主今日的确是过来提点卑职的,郡主不知道京中时兴什么,故而想要那簪子别出心裁一些,这才多跑了一趟。”
拿了钱,还是满嘴鬼话。
可李泰着实没有证据,毕竟他是跟踪薛玄凌过来的,也没听到或看到别的什么,而眼前这冯勇又滑不溜秋。
再僵持下去,怕是要引人注目了。
是以,李泰最终只能冷哼一声,说:“那就请冯丞帮本王好生留意留意,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望看在这锭金子的份上,通个气。”
眼望着李泰转身而去,冯勇抻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轻轻出了口气。
倒不是说冯勇多么有气节,而是他必须要将口风守严实了,前后对应,否则安王看他就只剩下怀疑,保不齐哪天就寻个由头把他办了。
那厢,薛玄凌出朱雀门,一路穿街过巷,最终是坐进了临街的茶楼里。
她不是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跟踪。
之所以一路正常,只不过是想看看跟踪自己的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茶博士点头哈腰地奉上热茶,又上了几碟果子。
“给我寻一套新衣裳来。”薛玄凌叫住茶博士后,摸出一贯钱放在桌上,“不必多好,破旧一些的也可以。”
“这……”茶博士有些发愣。
可总归钱财诱人,没犹豫多久,茶博士就立马拿了钱,躬身退了下去。
薛玄凌偏头望向临街,目光在那几个佯装驻足小摊贩前的路人身上来回扫了几眼,似笑非笑地偏头端起了茶。
第一百六十三章 嫡子还是外室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一个劲往角落里缩。
薛玄凌笑盈盈地过去,蹲在他面前,声音温柔至极地说:“放心,我已经杀了一个了。你嘛……暂时留你一命了。”
再温柔的声音,落到男人的耳中,也像是地狱的恶鬼在低吟。
“只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在楚王府中都干了些什么?”说完,薛玄凌手里那带血的刀划在了男人的脸颊一侧。
冰冷的刀锋轻轻缓缓的贴在男人的脸颊。
“我只是一个传信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男人一个哆嗦,档下一热。
看男人这熟练程度,薛玄凌便知道,这几天里他没少尿裤子。
“这人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林芸在柴房门口说道。
旗云斋的人也不都是废物,虽说吴昱很棘手,但不代表她们拿另一个人没办法。只不过遗憾的是,这个男人就是个小虾米,掌握的情报翻来覆去都只有那么点。
“哦。”薛玄凌起身收手,耸了耸肩说:“那就送他上路吧。”
听到这话,男人连忙挣扎着向薛玄凌挪动,嘴里求饶道:“你要问什么我都说别杀我,只要你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我不是说过了,我想要知道你在楚王府里都做了些什么。”薛玄凌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男人,满眼淡漠,“要是说不出的所所以然来,你可以去陪吴昱了。”
一旁的吴昱的尸体还在抽搐,鲜血自吴昱的脖颈处汩汩涌出,不多时,便淌了一地。
“我负责每天晚上去吴昱的院子里取得他当日整理出来的情报,有时候是吴昱在西市里打探到的消息,有时候则是外头的人传进来,传到吴昱手上的。”男人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些,都是林芸审出来了的话。
薛玄凌回头看了一眼林芸的脸色,知道林云已经听过这些了,便略表遗憾地看着男人说:“看来你并没有多想活下去。”
“我我我我想!”男人的脸上涕泗横流,“我偷看过几次吴昱的信,只要我说了,你就放过我,对吗?你会放我走的对吧?”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男人也还是想先得到薛玄凌的保证,哪怕这个保证随时可以被单方面打破。
“你说了也许能活,但你不说一定会死。”薛玄凌垂眸一笑。
男人打了个寒战,期期艾艾地说道:“吴昱……吴昱他是姜家的人,他留在长安,是因为楚王答应姜家将来会保姜家离开西南,他知道楚王的许多秘密,他在,便能使得姜家跟楚王的联络不断。”
换而言之,吴昱是姜家的希望,也是筹码。
难怪吴昱之前那么言之凿凿,说自己在事成之后能入姜家族谱,这么看来,吴昱不入才有鬼了。
可惜吴昱还是年纪太轻了,一不留神就上了薛玄凌的当。
“还有呢?”薛玄凌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蹙紧了眉头,说:“姜、姜家还有一个嫡子也悄悄留在了长安,他手里保留着姜家绝大多数的人脉和家底,你要是找到他就可以拿捏住姜家。”
嫡子?
薛玄凌有些诧异。
按理说,那个姜明丰应该是外室之子,怎么变成嫡子了?难道说,除了姜明丰,还有一个姜家人也没有去西南?
又或者说,姜明丰那外室之子的身份,只是障眼法。
“这个嫡子到底是谁,你可知道?”薛玄凌追问。
男人摇了摇头,有些为难地说:“我的确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他每逢初一,都会主动跟吴昱联系。”
“还有什么呢?”
“没了。”
“真的没了?你这说的可不多。”
“求你饶了我吧!我该说的都说了,真的没有再隐瞒半点。”男人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说道:“你要是愿意饶我一命,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林芸其实很惊讶。
虽说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软骨头,但她没料到这男竟能卑微到这种地步。
还是说,亲眼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杀,这样的打击远远大于刑讯。
“我留着你,却没有什么别的用。现如今吴昱死了放你回去,岂不是在告诉楚王你已经被我收买了?”薛玄凌重新蹲了下去。
陡然看到薛玄凌凑近,男人吓了一跳,咽着唾沫说:“我可以不让楚王怀疑我,您相信我!如果楚王怀疑了我,我也绝不会将您供出去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薛玄凌便笑了起来。
“你既然能因为怕死而被判楚王,再放你回去之后,你当然也能因为怕死而背叛我,我岂能放心?”薛玄凌说这话时,眼神中的冷漠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后头的林芸犹豫了一下,说:“薛娘子,依我看……这人不如先交给我们,我这边还有一些事需要审问他,等了结了旗云斋的事,再把他交给您如何?”
话是商量,但显然林芸此刻已经开始敬畏薛玄凌。
“好啊。”薛玄凌答应的干脆。
她拍了拍衣袍上干涸了的血痂,起身将刀交给林芸,说:“人交给你们,那个……算我的,要是苏月安问起来,你可以拿我交差。”
那个,指的是吴昱。
毕竟人是旗云斋抓的,结果却被薛玄凌三两下给杀了,林芸这个旗云斋的斋主,可能会被苏月安训斥。
“多谢薛娘子体谅。”林芸垂眸行礼。
从旗云斋出来时,正是申时一刻,薛玄凌挑了个茶楼坐下休息,眼睛则一直盯着窗外。
有人在跟着她。
其实,前几个月已经几乎看不到跟踪她的人了。毕竟李泰已经被赶出了长安,太子又与她握手言和,剩下的人里,没谁有那个本事和精力。
可这会儿,三两个小尾巴出现了。
“您喝点什么?”茶博士提着水壶过来奉茶,嘴里介绍道:“咱们这儿有上好的寿州黄芽和衡山茶,您看您喜欢哪个?”
“寿州黄芽吧。”薛玄凌随口一指,注意还停留在窗外。
却不知,对面茶寮内,有一人正在端详着她。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谢明月
街边的尾巴始终没有放弃。
两个蹲在巷子拐角,一个蹲在对街的摊贩身后。
薛玄凌有的是时候跟他们耗,便干脆坐在茶寮里,一边品茗,一边听着大堂的说书先生在讲故事。
说书先生讲到兴起时,抬手一敲桌面,引来无数呼喝。
这动静正好吸引了薛玄凌的视线。
她转过头去,眼神一瞟,与对面那个雅间里的客人堪堪错目。
很诡异的感觉。
意识到对面的人有些不对劲之后,薛玄凌端起茶盏,故意放低视线,扬手丢了几文钱下去给说书先生助兴。
有薛玄凌带头,其余的客人也都纷纷开始撒钱。
不多,但能说明说书先生的本事,自然也就让说书先生笑开了颜。
场面越发热闹。
薛玄凌顺势起身,走到走廊上,倚着扶手往下看。
对于雅间里的男人,薛玄凌并没有印象。
穿的是水蓝色圆领窄袖袍子,发冠是金丝缠玉,两侧点缀了不大不小的明珠。
很是富贵。
但不像是长安的风格。
“都说啊,这望安郡主身高八尺,力大无穷,可有将军之能!”
说书先生一个故事结束,居然是说到了薛玄凌的身上。
“她初次进宫,就生擒了两个西夏的凶猛刺客!两个!单看这一回,就能窥探到这位郡主的神勇。”
“第二次进宫,诸位猜怎么着?”
话茬一停,说书先生眯了眯眼睛,抬手抚摸着胡须,卖起了关子。
众人顺着说书先生的话,开始互相讨论,有说再抓了个刺客的,也有说在宫里顶撞了皇帝的,还有说是不是打了皇子。
“欸!”
说书先生手里的折扇一合,虚空指着那最后开腔的人,说:“没错!咱们这位幼年被拐,如今初到长安的郡主啊……第二次进皇宫,便揍了那最受宠的十四皇子!”
哇——
啊——
堂内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呼。
“却说,望安郡主打了那十四皇子,却没有受到半点斥责,反倒是十四皇子自那天之后,就乖觉了许多,甚至最后还得在望安郡主手底下上课。”
薛玄凌托腮听着说书先生口若悬河,眼尾余光却一直在打量对面的人。
那人像是对楼下有点兴趣,也跟着起身走到扶手边上,嘴角挂笑。从他起身到往下看,他的眼神从未上抬过。
恰恰是这样,才让薛玄凌觉得奇怪。
正常的人起身,怎么可能全然不与正对面的人有视线接触?越是躲避,就越是有鬼。
细想过后,薛玄凌抬手招了招楼梯口的茶博士,喊他过来给自己换了一壶茶。等走回雅间,薛玄凌顺手关上了门,然后从右侧的屏风处往外一翻,单手勾着屋檐就跃上了屋顶。
轻盈的脚步落在屋瓦之上。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薛玄凌就穿过屋顶,来了的对面雅间的上方。
吱呀——
窗户被推开。
没等那个男人反应过来,薛玄凌就已经飞扑出去,将他一把压在身上,紧锁双手。
“你是谁?”
薛玄凌用膝盖盯着男人的背,冷声问道:“跟着我有何企图?”
男人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沉默冷静,只用了几次深呼吸。他偏头看着薛玄凌,无奈道:“望安郡主,在下并非歹人,只是有人让我在此等候您。”
然后?
跪坐在男人背上的薛玄凌不为所动。
“那人说,只要在下讲清楚身份,您就一定会放过在下。”男人继续说道:“我是楚王府的长史,谢明月。”
薛玄凌一愣,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便将男人松开了。
谢明月叹息着拍打袍子起身,随后重展笑容,说:“望安郡主的身手的确厉害,在下不过是恍惚了几眼,望安郡主就能过来将我生擒,不愧是能教导皇子公主们的老师。”
“恭维的话少说。”薛玄凌冷着脸,端详谢明月,“谁让你来的?让你来做什么?”
按理说,应该没有人知道薛玄凌查到了楚王府,除非是林芸做了那内鬼。但林芸不可能做这事,所以应该是林含章从裕安阁找到了什么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了楚王身上。
事实证明,薛玄凌猜对了。
两人落座之后,谢明月便抬手给薛玄凌倒了一杯茶,接着自我介绍道:“在下是由林司业介绍过来的,林司业说,您手上有我楚王府的叛徒,希望在下能与您好好谈谈。”
这样的场面话,薛玄凌能信才怪。
看薛玄凌脸色如常,谢明月笑了笑,说:“望安郡主这是不信在下?在下虽然只是楚王府的一介长史,但楚王对在下尤为信任,王府里的大事小事,可少不得在下建言献策。”
薛玄凌侧头,拿手撑着脑袋,态度十分吊儿郎当。
“所以呢?你张嘴就要我手上的人,却不给我一些好处?”说完,薛玄凌另一只手端茶,抿了口。
“您想要什么好处?”谢明月问。
雅间并不隔音,屋内的谈话大多都能被隔壁听到。
不过好在谢明月包下的这处雅间隔壁并没有人,所以薛玄凌也就不担心自己的话被外人偷听了去。
“我要你老实些。”她眼眸一弯,笑吟吟地说:“含章能让你过来找我,便是知道你手上有我要的东西,他不会需要我拿什么去换。”
简而言之,要么是谢明月假以林含章的名义来见薛玄凌,要么是谢明月违背了林含章的意愿,擅自改变计划,决定与薛玄凌交易。
是挨打,还是挨打,总得选一个。
闻言,谢明月脸色微僵,身子也板正了些。
片刻后,在薛玄凌边活动手脚,边起身的注视下,谢明月松了肩膀,无奈笑道:“望安郡主的敏锐还真是让在下叹服,没错,林司业的确已经与在下达成了交易,您不需要给出什么。”
已经起身的薛玄凌侧头看他,问:“那么,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情报?”
“楚王府的账本。”
谢明月抬手,从袖兜里取了一卷册子出来,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册子大约有一掌厚,纸张老旧,看上去被反复翻过了许久遍。
茅盾文学
第一百六十四章 言之有物
楚王府的账本能有什么用?
除非楚王府的款项出入与实际有严重的不符,且名头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不然这账本就算被薛玄凌握在手里,也只是鸡肋。
堂堂王爷,贪墨些许,皇帝并不会如何怪罪。
“怎么?”谢明月眼眸微垂,捏着账本的手稍稍收紧,骨节泛白,“望安郡主对这个不感兴趣?要知道,有些事可是能从账本里推断出来的。”
不等薛玄凌开口,谢明月又说道:“账本,可不止是账本。”
他这态度,像是有些害怕薛玄凌退缩,担心薛玄凌不同意合作似的。
“谢长史这是……”薛玄凌故意拉长音调,笑吟吟地说:“我并没有说不感兴趣,只是事关王爷这样的贵胄,我总归得细细思量思量,才能作出决断。”
空的茶杯被谢明月的袖摆一带,撞击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谢明月吞了吞口水,回道:“望安郡主不信在下,难道还不信林司业吗?他总不会糊弄您,而且,在下也是受林司业请托,才会来此一趟。”
他轻轻地将账本放桌上。
薛玄凌伸手拨了拨账本,脸上笑容依旧:“没想到楚王还有这等人才,每年光是卖个几匹绸缎,就能盈利数百万白银,如此买卖,怎么不献策给陛下,充盈国库?”
“郡主好眼力。”谢明月讪笑了几声,没有回答。
“所以,你就是想要我看这个?”薛玄凌不过是翻了几页,就看出了账本的不对劲,“做得这般粗糙,这本应该不是明面上的吧。”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郡主的法眼。”谢明月拂袖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本是乙账本,在这之上,还有一本甲账本。”
也正因此,即便薛玄凌还没答应合作,谢明月也不怕这账本被翻阅。
“那本账本更详尽,是吧?”薛玄凌意兴阑珊地合上账本,敛眸道:“说说你想要什么吧,看你这样,也不像是在含章手下办事的,无利不起早,你总归是有所求才对。”
谢明月嗯了声,回答:“望安郡主若能帮在下牵线搭桥,介绍给江淮毓秀阁的阁主,那么这甲账本,在下一定会双手奉上。”
“不要你那手下了?”薛玄凌问。
“如果郡主愿意给在下一个面子,那么在下当然也就领了郡主的这份情。”谢明月从善如流地说道。
原本薛玄凌还在想,那个楚王府的人要怎么处理,现如今看来,倒是可以借着谢明月的手送回去。
“好啊。”薛玄凌答应得痛快。
于是,两人约在三天后,薛玄凌带江淮毓秀阁的人见谢明月,而谢明月则需要将账本带过来。
虽说谢明月要见的是人家江淮毓秀阁的阁主,但阁主日理万机,岂是相见就能见的?还是先见过江淮毓秀阁的人再说吧。
从茶寮出来,薛玄凌非常开心地发现,一直跟着她的那些尾巴不见了。
对街巷子里。
林含章坐在对垒的尸体上,面无表情地听着斗七汇报对面茶寮里的情况。
“谢明月谈了条件?果然不老实。”林含章语气不明地说道。
斗七苦笑了一声,说:“郎君,这到底不是自己人,他会怎么做,咱们不好控制,也控制不了。”
依斗七的意思,既然郎君都主动暴露身份了,那不如就让殖自己人过去送账本得了。
谁知道郎君就是不肯。
“找个机会提点提点他。”林含章握着帕子擦干净手上的鲜血,眉头微蹙,“还有,让长孙家的人都收着点,再敢把眼睛安到阿九身上来,我必要让他们夜不能寐。”
“郎君,您这事得跟陛下说一声吧?”斗七迟疑地说道。
结果斗七刚抬眼,正对上林含章那生人不近的眼神,立马将余下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半晌后,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走进巷子里,不声不响地处理着尸体,转眼间就把巷子给清理地看不出刚才死过人。
林含章抬手敲了斗七的脑瓜子一下,说:“长孙家眼馋玉州那片铜矿,如今楚王又觊觎着,我若是能点醒长孙家,那么陛下那儿,说不说都一样。”
总归是要朝局稳定。
薛玄凌并不知道巷子里发生的事,她悠悠然去了一趟密阁,让他们在吴昱的院子里布防,之后便回了家,闭门不出。
到晚间的时候,林含章送了一份点心过来,是蜂蜜李子羹。
圆儿收了这东西,捧回书房时,嘿嘿笑了声,说:“娘子,林家郎君又送点心过来了,您是现在吃,还是搁冰盆里放着?”
天气越来越热,玲珑院也开始用上了冰。
虽然姜青鸢并不想让薛玄凌好过,但这种面子功夫,她从来不落下,所以玲珑院不缺冰的份额。
“放冰盆里吧。”薛玄凌整理着从谢明月那儿拿来的账本,头也没抬地说道:“我现在不饿,哦对了,圆儿,你帮我从书架上取两本扬州地方志过来。”
楚王的绸缎,都是扬州产的。
他在扬州有两个绸缎庄,平日里庄子会送些品相好的布匹到长安来,而楚王又会在这里面选一些更好的送进皇宫。
如此一来,皇帝便容忍了楚王的这个私产。
圆儿连忙应了声,将手里的食盒交给满儿,自己则到书架边,踮着脚帮薛玄凌找书。
这些日子里,圆儿和满儿可没有闲着,她们不光是跟着薛家大厨房学做菜做点心,还会去找府内识字的婢女学认字。
大半年的学习,两个小丫头现在可以认得绝大多数的字,有时候晚上还能给薛玄凌读个话本子解闷。
等圆儿取来扬州地方志,薛玄凌侧身偏头翻了几页,找到描述绸缎的那几页,拿过来与账本上所记载的地点对比。
不一样。
楚王这个绸缎庄的产量,与地方志所记载的完全不一样。
还是说,绸缎庄并不只是在织造布匹,暗中其实还承载着其他的买卖。
纵使三天后就能看到甲账本,薛玄凌也并不想全然去依靠谢明月,她须得自己从这账本里找出全部端倪,才能在面对谢明月时言之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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