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赐封公主
此生唯一的梦想,便是解甲归田。
或许还能有几日的天伦之乐可以享受。
就是不知道这朝堂如旋涡一般,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你想退吗?”天子轻声地问道,“你我好友多年,大可明说。”
云蕤沉默了一会:“是。”
天子自顾自又饮下了一口酒:“连你都要离我而去吗?”
“臣带病,虎符便会在臣的身上,可是臣的家中,也只有云恪可以带兵了,家中其他男子还未长成,恐不能给陛下效力了。”云蕤说的十分恳切。
是啊,云家的历史同国家的变迁一样峥嵘。
现如今竟然再也找不到如同这云家一般的家族了。
元帝沉默了半晌,云蕤便借机又道:
“请您放心,明日上朝之事,便是臣归还兵权之日,届时也请您恩准臣携全家退出朝堂纷争,臣也可安享晚年了。”
武将的一生,比起文臣来说,更是短暂许多。
云蕤一辈子的气运,只怕是也要用完了。
阿翁是真的老了。
云缚安心中很不是滋味,或许也该给阿翁一些日子,瞧瞧他为元国打下和守护的江山是如何的锦绣。
“爱卿还是将你今日说的话收回去吧。”元帝似乎清醒了许多。
如今云蕤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即使是换了人,也根本很难代替云蕤的能力,所以他不敢冒险。
今日来的这一趟,也算是二人交过了心。
云蕤也没有站队,更未曾和哪个皇子走的近,始终只忠于他一个人。
“好了,不需要再多说了,今日朕很开心。”元帝起身。
现在他不再是云家的故人,而是一国之君了。
因为元帝离开了石凳,不在同他们一张桌子了。
“不必相送。”元帝擦了擦嘴,将东西随意丢在桌上。
云蕤却坚持:“陛下,臣送您吧。”
很快,云缚安便被赶去睡觉了。
也没办法知道,自家阿翁要和元帝说什么悄悄话了。
“独活。”云缚安递给她一个眼神,独活便悄然退下了。
云蕤将元帝送到门口,接到人的尚德芳心中松下了一口气。
“朕一直信你。”元帝半晌斟酌了字词开口道,“你,能明白朕吗?”
云蕤摇摇头:“陛下,当有东西蒙蔽住您的眼睛的时候,您就不会如是想了。”
“您只会将云家犯的大错小过全部都堆积在一处,然后借着事情发酵来发落云家,陛下,臣侍候陛下太久了,自觉明白陛下的想法了。”
元帝口中晦涩:“竟敢揣摩帝心?”
“陛下,抱歉。”云蕤话说的诚恳,“臣也自认不是什么圣人,便请您高抬贵手吧,今晚发生的事情,臣只会记得重要的部分,陛下,一路慢行,保佑圣体。”
说着,云蕤便抱拳,深深地将腰弯下去。
自始至终,他也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也从未有过一丝的委屈和怨气。
他的儿子依次死于多次戍边战争之中,他哀莫大过于心死。
但是又觉得这是自己儿子最好的归宿了。
他们还那么年轻啊。
但是云蕤不怨怪别人,而是怨怪自己。
若不是固守己见,或许他现如今已经是儿孙满堂绕膝下的美好场景了。
面对君王,他侍奉的也尽职尽责,尽忠尽孝。
他再也做不到更好了。
元帝自知心中亏欠云蕤,此刻便更不敢看躬身的云蕤了。
云蕤的父亲当年并不同意他们来往,觉得云蕤年轻,将自己的心思表露的过早。
真正的纯臣是只忠于陛下的。
而元帝,并不是圣旨上标注明白的储君,或许他只是一个篡位者。
为了帮助他,云蕤甚至不惜忤逆自己的父亲。
待他上位之后,又送自己的儿子为他戍守边疆,护佑子民。
结果便是……
元帝知道,这是他亏欠云蕤的,亏欠云家的。
回去的路上,元帝心中什么都知道,可是他身在其位,不得不考虑的更多一些。
没有不懂的君王,只有不成熟的少年。
……
次日早,一道圣旨便送入了云家。
“毓灵郡主,敦厚柔嘉,活泼娇俏,秉性纯真,特晋为一品毓灵公主,赐阳城,至峪嘉山一处作为封地,赏两柄玉如意,两颗夜明珠,一对龙凤玉佩,另御赐一处公主宅邸,金银宝器若干,云锦,蜀锦各一箱,钦此。”
宣旨的是云缚安的熟人,尚德芳。
云缚安觉得这圣旨接的有些莫名其妙。
她无功无过,从前不过是未享食禄的郡主,现下却变成了有封地的公主,这个转变过快。
“臣女接旨,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云缚安当即先磕头,起身将圣旨接过,“尚大人,辛苦了。”
独活立刻将东西递给他,一点金叶子。
随着云缚安身份水涨船高,这东西价值也越来越高你了,毕竟无论如何是个公主了,不能失了公主,皇家的体面。
尚德芳摆摆手:“您还是多劝劝国公爷吧,听说今日早朝的时候,陛下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
啊?
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不该是把她送到牢里吗?
怎么不降反封?
只怕是还有个中缘由在里面,让人不好计量。
云缚安算是元国第一位异姓公主了,而且升迁之路很是顺畅,这才不过半年而已。
被封公主的事情,大约很快就要传遍整个上京了。
云缚安又拿着圣旨瞧了瞧,发现封地是阳城。
阳城是包括沙城在内的大城。
这个领土范围,大约相当于半个漠北了,虽说没什么人户,地也贫瘠,不过也算是属于她的产业了。
况且,云怀战死在阳城,其中蕴含的意义太多。
元帝也确实足够上心了。
今日云蕤回来的很早,但是却一点被责骂的阴郁气都没有。
想必是自家阿翁将元帝好好气了一通,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皇帝碍于两人之间的交情,只好又借着这事儿朝别的臣子生气了!
“阿翁!”云缚安手里拿着圣旨,“您回来晚了,如今我也是正一品的公主了,可以同阿翁平起平坐了呢!”
说是平起平坐也不过是玩笑话。
却让云蕤直叹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沈雪宴的心结
云蕤辞官没成功,反倒被皇帝收了一半的兵符,并且一直拘在京城之内。
这对于云蕤来说,是好事。
激将法的使用,是最合适的。
这秋季也快过去了,转眼间天气就要变冷,国公府上下都开始燃起炉子了。
云缚安身子不好,甚至愈发畏惧寒冷。
一个暖阁放了两个炉子,又另有若干手炉,才方好使了些。
“绿萼,外面下雨了还是起风了。”云缚安是很喜欢冬天的,只是太冷了,若是按照以前的身体,或许还能出去打雪仗,不过此刻也只能坐在这棋局旁边,同自己博弈。
青栀性子变的活泼了不少,原本就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年岁比之绿萼和独活都要小,只比云缚安大一个月。
“起风了,估计过一会就要下雨了,再过一段时日,大人为您种的腊梅就要开了。”绿萼笑眯眯地递上了一盏茶。
云缚安执着白子,想要破解当下的棋局。
只是黑子步步紧逼,像极了她内心另外一个灵息小人儿。
最近两日,也没有同白邺在一处,他事务繁忙,总是用发生了的事情来教云缚安帝王权术,可是这是云缚安最讨厌的一种方式。
云蕤辞官的方式,算是云缚安隐晦提议的,帝王终究是帝王,能够用权力阻挡一个人想要归隐的心。
云家在朝堂上花费了大把的精力,断断不会轻易地抽身离开。
“错啦,绿萼姐姐!”青栀脸上都是好奇的样子,她将年糕放在小炉子上慢慢靠着,整个屋子都泛着香甜的味道,“分明是红梅,都已经开始结了花苞了。”
独活今日也无事,在园中作了一段剑舞给云缚安看,将青栀这个小姑娘迷得不行。
即使独活舞再多遍,云缚安也只觉得,她唯有在舞剑的时候,才能找回自己。
云缚安已经不止一次询问过:“独活,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始终只有不变的答案:“那就是守在小姐身边。”
主仆在阁中玩闹了一阵,云缚安起身穿上衣物:“帮我备点薄礼,我去瞧瞧雪涵姐姐。”
沈叔叔还没回京,大约是要挪到过年的时候,或者开了春,将案子完全调查出来后才会回京。
就这一段,沈家越发低调,虽说之前已经足够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可现在,完完全全就属于被上京人户遗忘的边缘。
临近年关了,所有人都在忙着。
“小姐,有您的信。”外面门房的小厮将东西递进来,绿萼拿了一件大氅帮云缚安穿上:
“这件孔雀翎的大氅,好像是先前云大爷送给小姐的,这绿色衬地小姐的容色极好。”
本就容色不俗,如今更显娇俏白皙了。
信纸上面写着“娇娇亲启”,这个称呼,还会寄信给她的人,唯有自己的大哥云赋致了。
“姐姐哪里去了?”云缚安一边瞧着,一边问道。
绿萼还在给云缚安整理衣衫,闻声回到:“大小姐一早上就去校场了。”
云缚安不说话了,姐姐本就是高岭之花,自幼习武,若不是因为自己被囿于这后院,又何至于一直束缚自己,在战场发光发热,或许才是姐姐最好的归宿。
信被云缚安粗鲁的看了一遍,云赋致奔着游历山河,读万卷书不够,亦需行万里路的宗旨,如今已经到了云缚安的封地峪嘉山了。
随手还附了一张草图,上面画着很漂亮的风景。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云缚安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如何攀爬到山顶,然后瞧着眼前一片黄沙画下来的。
人生不该被局限,或许哥哥的愿望就是简单过次一生。
峪嘉山临边沙已经很近了,云缚安皱皱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关键的东西,却一直记不起来了。
沈府如今也不似从前繁荣了,沈雪宴的身体好了许多,人也不似之前苍白。
厌胜之术或是来源于小国部族,却一直找不到源头。
沈雪涵让人上了些茶水:“如今爹爹不在家,沈府也不比从前了,妹妹勿怪。”
“雪涵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来看,便是问问你可有什么刚需,我从府中给你拨点。”云缚安笑笑,眼中是干净又澄澈,一点看不起的意味都没有。
沈家虽寂寥,却也未曾让人觉得哪里有不适。
沈雪宴坐在旁边,给两个妹妹沏茶:“原先只觉得公主不拘小节,又会作诗,经历此事之后,再无从前的自恃清高了。”
说罢还露出一丝苦笑来:“人人说我是元国上京的天之骄子,现在看起来,我根本没有一点地方可以与之契合。”
“沈家哥哥不必妄自菲薄。”云缚安笑眯眯地说道,“万事开头难,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些古圣人说的话,哥哥怎么一点都没记住,反而将他人的闲言碎语记在心里呢?”
“我从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被那么多人诋毁,现在不是也活的好好的吗?”
瞧着炭火好像有些要熄灭了的迹象,云缚安拿着银勺子,轻轻地拨了拨,然后又放置在一旁:
“灰烬深处,也仍有余温啊。”
沈雪宴听见此话,潸然泪下。
他承受过太多的夸赞歌颂,却承担不起一点流言蜚语,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看的通透。
云缚安递上自己的手帕,半是开玩笑办是认真说道:“沈家哥哥可不能哭了呀,沈叔叔把你‘卖’给我了呢那你以后可要好好帮我做事啊!”
自从醒来之后,沈雪涵就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的,他心中并无波澜,只是在好奇,为何郡主,不,现在是公主了,会要他一个废人来做事。
今日听了她的一席话,只觉得十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天气阴的快,又爱下雨,如今又是明晃晃的光照进来,引得云缚安一阵嘟囔:
“啊呀,白带我的绫罗伞出来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只怕你们都要入宫,到时候我们再去宫中的梅园赏花啊!”
“我家还有绿梅呢,可好看了!”
沈雪涵偷偷擦掉眼泪,眼前的云缚安,像个小太阳一样。
沈家,也不会一直在低谷的。
第一百二十章 边沙部族
峪嘉山,同福客栈。
这客栈在沙漠之中,迎接路上的旅人,多有打尖用饭的。
云赋致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用毛笔轻轻扣了扣门。
开门的是店小二,脸上堆积着假笑:“哟,这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云赋致不知这店的规矩,但是他鼻尖闻到了腥味,这多是洗刷过鲜血的味道,只怕这店多半就是黑店了。
可即使要走,自己不会武功,会被这店小二发现端倪。
身后一个女子蒙着面,带着一小队人,直接将云赋致揽在自己的怀里:
“两间上房。”
毕竟是书生,身材上要什么有什么,虽什么都不缺,小腰却也太纤细了。
“放开!”云赋致最讨厌有人触碰他的身体。
那女子却吐气如兰:“小郎君,我偏不放!”
声音慵懒魅惑,只是这官话说的离谱,不像是元国人,像是来往的异族商客。
却也不像。
店小二立刻将大门打开,毕恭毕敬道:“客人们请进!”
掌柜的在后面连忙迎上来:“我们这有肉丝面和素面,不知客官都要些什么?”
“要一些酒,我们有几个人,就要几分素面。”女子将云赋致的小腰往自己的怀里一揽,“不要给我耍小动作!”
她身后的虬须大汉立刻将一把大砍刀就这么直接砍在柜台的台面上,本就伤痕累累的柜台又添了一丝裂缝。
掌柜的安敢不从?
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哟,这是做什么呢?开门做生意,自然是顾客最重要了!”
“筷子也用您自己带的?”
“嗯。”女子从嘴里浑浊不清地吐出这两个字来。
云赋致全程皱着眉,黑着脸,心知若不是刚才女子这一番造势,只怕他就要被这黑店当做冤大头给宰了。
钱都是小事,若是把小命丢在此处,那就太不值得了。
况且,他还要给娇娇寄信呢!
“这是谁?”女子眼尖,倒是发现了她怀里揣着的信件,一下子就抽了出来。
上面当然是写着“娇娇亲启”。
女子挑挑眉疑惑的问道:“这两个字为什么一样,是什么字?”
云赋致刚要抢过,旁的就有人将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到底是蛮人,手下没有轻重。
横刀过程中,还不小心在云赋致的颧骨上来了一下。
好在只是蹭了一下,有了一道血痕。
他本就白皙,眉眼俊俏带着冷意,此刻更是有种朦胧破碎的美感。
“阿蛮,他是中原人,你别动手动脚。”女子似乎有些不高兴,“你看看你,把他的脸都划伤了。”
话说的并不流利,很牵强,似乎只是想专门让他听懂。
只是那个叫阿蛮的男子听不太懂,半晌才理解自己女主人的意思,才挠挠头把刀放下来。
“我救了你,你教我这两个字怎么读。”女子将帷帽拿下,一张脸充满了异族带着锋利,侵略性的美感,“好吗?”
云赋致不耐纠缠,这两个字在元国文字中,确实难以辨认。
“娇娇。”云赋致轻声道,似乎在口中来回缱绻千百遍,说出来的语调都带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轻颤和让人一听便觉得思念至极的感情,“是女子的小命,中原在家被宠爱的女子,大多都会有小名。”
女子不断地咀嚼这两个字:“皎皎……”
“是这样读的吗?”
云赋致也只有这个时候有一丝的耐心:“娇娇。”
女子不说话了,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好喜欢眼前这个中原男子,难怪族中有无数女子,去了中原便再没回来过,原是这中原有千般万般好。
此次姐姐若是能和亲去中原,不知能不能将她带上呢?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又问道,“我叫格朵。”
云赋致不说话,素面和酒都上了桌,异族女子果然痴缠,一直在问:“你叫什么?”
“我……我叫傅云。”云赋致半晌,斟酌道。
格朵听了果然很高兴:“你叫傅云,傅云,是吗?”
不知为何,云赋致总觉得这两个字念得格外清晰,敷衍地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格朵没有再烦他,只是次日早上,格朵询问他:
“你愿不愿意同我回去?”
云赋致摇摇头,拿着自己的行李就要离开。
格朵却将他拦住,眼中泛着如同中原女子那般倾慕的光芒,认真地告诉他,:“傅云,你愿不愿意同我回去?”
云赋致想再次摇头,脑海中却猛地想起,东夷小公主,似乎就叫格朵,自从元国胜利后,便是格桑公主同元国和亲,很快,大概在新年之前就会到了。
他愣了半晌,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吗?
“还不回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格朵笑起来像是天边的晚霞那般绚烂,“我带去个好地方!”
云赋致并不多么了解东夷。
只知道这或许是神赐下来的一个地方,与之相同的还有其他八部,如今的十四州。
听着这十四州的一处绿洲之中,又一处泉眼,周围风景秀美,这泉水饮之便能忘情。
不过都是传说罢了,如今云赋致的目标并不在此。
东夷或许是个好地方。
云赋致面色沉默,似乎完全不想和格朵交流的模样,便开心的将自己的骆驼骑过来,让云赋致坐在阿蛮的骆驼上:
“阿爹知道我将你带回去,一定会高兴,欢迎你的!”
她自小就是公主,是东夷王的掌上明珠,自己的母亲大妃也是蚩族汗王的掌上明珠。
一路上,云赋致的话极少,在心中不停地同自己的博弈。
该怎么走,走到哪里,又如何进行下一步。
一路上,格朵快活极了,笑容明媚地像是这沙漠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然而,最后到达的地方,却有些出乎云赋致的意外。
所到的地方,并不是东夷,瞧着这衣裳的样式,像是实力雄厚的蚩族。
眼前所见的人,都格外的雄壮,如今的蚩族汗王,正是格桑的外公。
“外公!”格桑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我还没给您送信件,您怎知我要来?”
蚩族汗王沙尔浑直接将格桑一把抱到怀里,像极了老狼王和小狼的见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南诏旧部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
陛下好像醒悟了,先后罢免了不少林家和李家的官员了。
只要跟江州府林家和李家有关系的,或多或少都有降职或者查办。
东南织造梁家,这些日子也未必过的安生。
云缚安在府上越发待不住,这两日同白邺一同出去又见了不少人,也只带了个独活。
见的人不少,有什么卫家,又有什么晏家,总归原先都是南诏的旧贵族,表面上对南妩逢迎,实则内心还是会效忠先皇,或者纯正血统的南诏皇室。
没有一个臣子愿意瞧见自己的国家迅速地败落,亦或是一直处在旁人的威胁之中。
让自己的子民总是抬不起头,南妩总是酒池肉林,丝毫不顾民生,百姓中多有怨言。
卫氏是南妱的世代清流,书香门第,出了不少的官员。
因着入乡随俗,所以女子也是装扮成男子的模样,元国不比在南诏自由,卫俟很早便听同盟说过,女皇真正的血脉流落在外。
她曾是先女皇的伴读,交情极深,新帝上任之后,也未曾将她裁掉,她便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做好自己身为臣子的本职工作。
所幸的是,南妩也并没有为难这一群老臣,她仿佛知道自己的不堪,直接建立了一个天枢阁,让里面的大臣商议之后,再由她提笔将圣旨和圣旨颁布下去。
南诏这才安安稳稳,即使是在北楚这一大国的威胁之下,还能侥幸生存。
唯一的缺憾就是,一年比一年要高的赋税,已经让很多老百姓都怨声载道了。
因为北楚的掣肘,也没有实质性解决问题的方式。
曾经南诏的女将军,已经在南诏找不出第二个了,云缚安听见她们谈论这个事情的时候,内心是为女将军感到可悲的,她或许也会有儿女在等她回家。
可最后等到的是国破家亡。
云缚安很安静,直到白邺正式将这二人介绍给自己:
“这位是卫俟,是南诏国的尚书大人,这位是姜石年,是南诏国的皇商,最近也一直在做元国南诏,北楚以及和边沙的通商。”白邺介绍的时候,云缚安听的很清楚。
听过原先白邺和她们的谈话,都足够她了解了。
两人都看向云缚安,眼中是诧异的光,好半晌,卫俟犹豫地问道:“这位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很小,不知是……”
距离南诏国破已经过了十二年了,她们也不能完全肯定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白邺却笑道:“两位可知道白某来这元国是为了什么吗?”
“不惜废掉一双腿。”
云缚安突然想起,白邺刚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二人眼中可惜又痛心的眼神。
想必是她们为了南诏已经牺牲了太多了。
“自然是……”卫俟紧紧盯着云缚安这张熟悉的面容,“为南诏寻找先帝遗留下的血脉。”
白邺轻声道:“卫大人说的完全对,是吧,单单瞧着这张脸,你们便都能猜出来吧?”
姜石年骨节分明的手也死死扣着茶盏:“先生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元家的一户人家,若是我们来的早些,或许还有机会,可是现在,你们眼前的殿下,已经是大元的公主了!”白邺的声音很是可惜,如果他能够枉顾云缚安的想法,直接将云缚安带回南诏。
似乎就不像现在这般,她已是公主,若是丢了一个大臣的女儿,元帝怎么会着急?
可若是丢了公主,那便是打了元国的脸。
况且云缚安现如今还是享食禄,有封地的公主。
姜石年缓缓道:“简直是荒唐!我南诏的太女如何能做他国的公主?”
姜石年的母亲原先也是伺候过先女帝的,亲眼见到过太女殿下诞生。
“不知您身上,可有一处胎记?”姜石年轻声道,“在锁骨上有一颗红痣,除此之外,在腰上还有一朵花朵痕迹。”
牡丹花是历任继承人都会有的胎记。
云缚安是清楚的,幼年绿萼伺候她洗浴时,还曾羡慕过她身上长出的一朵花。
“南诏皇室的继承人会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用秘药辅佐她们成长,出生之后,秘药的药性便会在腰间形成一朵牡丹花。”姜石年解释道,“我的母亲曾是陛下身边的女官,所以对此了解的非常清楚,并且想要掌控秘军,或者让秘军现身,只有这朵花能指引开启秘军的钥匙。”
无数人想得到这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这支军队最后所做的,便是守护了南诏皇室最后继承人。
“有吗?”卫俟同样是期冀的眼神。
她们曾经无数次在黑暗中期待,她们真正的女君可以带着秘军,推翻如今北楚安插在南诏的傀儡皇权。
在深渊与阴霾中待得太久,她们便越向往光明和盛世。
“是的。”云缚安到底是点了头,没人会愿意真正意义上毁灭一个王国的希望。
云缚安今日穿的衣衫不算厚重,她将自己的衣衫半解,露出了后腰上绚烂的牡丹胎记。
花朵的周边都带着一层金色的纹路,这正是南诏国皇室独有的特征。
卫俟和姜石年立刻单膝下跪:“卫家和姜家,愿意誓死效忠皇室!”
白邺在一旁神色淡淡,风平浪静。
眼前这两位都已经三四十岁了,云缚安哪里敢受这二人的礼:
“两位姨姨不必如此,缚安于心有愧。”云缚安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有种不知名的情感在感染她了。
从前她只以为自己比别人身上的多了个好看的胎记罢了,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大有来头。
“太女殿下,容微臣进言,以太女殿下的身份,待在元国太过于危险了,若是云家有人心怀不轨……”卫俟纯属是站在云缚安的角度上考虑,毕竟南诏国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望,再也禁受不住任何人的打击了!
云缚安摇摇头:“现如今,待在元国才是最好的方式,因为如今我即使去了南诏,也不一定名正言顺,还不如让我找到了开启秘军的办法之后再做打算。”
“况且我身边,几乎算的上无人可用。”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遇刺
她也不愿意瞒着自己从小陪伴到大的家人们。
或许她的身份,她的血脉,都不会挡住家人对她的爱意。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云缚安不愿同自己的家人分离,所以,她要重新规划做打算。
即使没有学院关系,她也依然挚爱自己的亲人。
白邺这时候道:“两位不用担心,白某在此处。”
卫俟叹了口气:“可白先生,也不再是从前那般骁勇善战的男子了,殿下身边需要更得力的人。”
云缚安一直知道,双腿被废一直是白邺的心病,况且白邺现在虽然看起来足够年轻,但是年纪已经不是二三十岁的男子了,还有很多年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果然,听着卫俟这么一言,白邺脸色苍白了些许,好半天才又露出了一丝苦笑:
“可我也只是想为南诏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
云缚安缓和了气氛:“无妨,两位大人可在元国多待一段时日,瞧瞧这元国的风物人情,届时回去也还能有个交代。”
姜石年却道:“正如您所说,我们这次来元国,也不过是为了想知道边沙和元国的关系罢了。”
几人坐着靠窗的包间,云缚安只要微微抬眼便能望到下面小摊上的人间烟火气。
有人从下面经过,后面带了皇城司黑压压的一片。
云缚安顿觉不妙:“你们二人可会武功?”
卫俟摇头,姜石年却点点头,她是武学的高手。
“这样吧,你们先暂时离开。”云缚安面色肃穆,“说句实在话,这两日,元国同边沙剑拔弩张,属实不是个安生的地方。”
“若是有事,便光明正大地来云府找我便足以,云府是安全的。”
自从上次云蕤同元帝将事情说开之后,元帝便不愿意在云家安插眼线了。
至少这段时间,云府是不会有人去触霉头的。
白邺被云缚安仍旧安置在那处,只安静地吃饭便罢。
只是奇怪的是,二楼竟然只有迎面而来一位小二,低着头,只埋头送餐。
云缚安下意识张扬地用手划过他裸露出来的胳膊,几个大字在她的脑海中。
【机会来了!】
云缚安还来不及反应,便瞧见一把白刃直接冲她来了,凭着多年瞧自家人练舞的经验,云缚安下意识侧身然后迅速转了一圈躲过了这白刃。
白刃擦着她的脸,凛冽的寒气让云缚安心一惊。
可不巧的是,二层人并不多,位置也不够大,云缚安刚躲过这白刃,却没躲过脚下的楼梯。
直接脚踝狠狠一崴,整个人便直直地从楼梯上往下面倒去。
眼看着后脑勺就要着地,被一双手往一处温暖的怀中一带,惯性导致肉体狠狠地撞到了那墙上。
【好险,若是我晚来一步,娇娇就摔下去了!】
【差一点,只差一点。】
云缚安这才想起,为了好说话,独活被她支出去买东西了,此时独活才刚刚回来,便瞧见这茶馆已经被皇城司的人都包围起来了。
好在自家小姐有危险的时候,四少爷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谪闷哼一声,护着云缚安同那店小二缠斗起来。
没想到那人竟是个高手,眼见着人越来越多,自己的体力也无法支撑多久,便只好从窗口一跃而下,从此处逃离。
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云缚安痛的细汗密集,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模样。
“四哥哥,我痛。”
小姑娘的手紧紧地揪着他的领子,让他有些色令智昏,一下子便记不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剩下的人,去搜这茶馆的可疑之人,其他的人去追那行凶之人!”陆谪低声吩咐道,然后一把将云缚安抱起来,这两日,他还在刑部暗室暗室调查上次宴会的主使,即使他知道了大概,却也只是猜测而已。
今天有人说,有人扰乱上京的秩序,怀疑是接应人的,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谁知道一过来,便瞧见小姑娘从楼梯上摔下来,这才接住了。
“哥哥,我先生还在上面,他坐轮椅不方便,你可以派人送他回去吗?”云缚安小手在他胸前,含着眼泪微微将头仰起,像是将他的心紧紧揪着,逼得陆谪不得不顺着她,答应她一切请求。
“好。”陆谪担心她的脚担心的不得了。
这么小的小姑娘,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骨头长不好了可怎么办?
幸好,幸好,百草堂离的紧,陆谪腿长,几乎是用跑的将云缚安送到百草堂:
“大夫,大夫!”
大夫瞧着来人一身与皇城司有些相似的官府,却又有一丝不同,也不敢招惹,连忙就让下药童将人接过来。
陆谪却不愿,直接将人送到床上,不等人赶,陆谪道:“你们好好给她看脚,我在外面等着。”
云缚安倒是真的疼了,还好是脚,若是伤了脸,她自己都会觉得可惜。
陆谪在外面等着,心情却突然平静下来了。
这次只是巧合罢了,否则那人不会一脸凶恶地对云缚安出手的。
他的娇娇也并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
这就很好。
半晌陆谪又面无表情,他一个身世不明的小子,此时说未曾对立,不过是还没到那程度,可若是云缚安知道杀掉云怀的人跟他有一丝的关系,会不会将这种恨意全盘扣在他的头上呢?
他现在根本就不敢打探自己的身世,让自己的手下去打探,却不愿意听,一点一滴都不愿意。
生怕说出来之后,就有人知道他并非是元国人,要将他和娇娇生生分离。
届时,谁去保护矜贵的娇娇呢?
巧的是,云缚安刚被推出来,便有人与她打了个照面。
是佘莺莺。
她一瘸一拐地被丫鬟扶进来。
云缚安挑一挑眉:“佘小姐。”
只是脚踝传来钻心剜骨的痛,云缚安一阵龇牙咧嘴,引得佘莺莺一阵笑:“你也负伤了啊!”
“你这是?”云缚安瞧着她行走不便的腿,“怎么摔的?”
佘莺莺咬牙切齿道:“府上的庶女,趁我去假山上捡风筝,将我从后面推下来了,所幸没伤着脸。”
云缚安瞧着佘莺莺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笑道:“果真庶女太张狂了些,可要告诉佘太师好好为你主持公道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是谁
结果就是,什么都没追到。
云缚安被女医扶着出来的时候,陆谪正跟手下的人说话,瞧见她出来了,便先放下了话头,开始同她说话。
“娇娇。”陆谪小心翼翼将云缚安从女医手上接过来,“还疼吗?”
云缚安想起刚刚经历过的痛感,仍然忍不住心惊:“痛!”
陆谪这般不喜形于色的人果断皱起了眉头,十分心疼的模样:“我抱你回去。”
说着先将云缚安扶到椅子上,又拿出他让手下人买的新鲜出炉的,鸭蛋黄内馅的蟹壳黄。
酥脆掉屑,香极了。
云缚安果然高兴:“四哥哥,是蟹壳黄!”
用油纸干干净净地包着,味道四溢散开,闻着就让人嘴馋。
“好香呀!”云缚安小馋猫儿似的,顾不得烫,便拿起一个在手中,“哥哥,你知道吗?”
“出来的时候,我碰见莺莺啦!”
云缚安极少数是会有愿意同他分享快乐的时候,陆谪瞧着她小女儿般模样,忍不住问道:
“莺莺,是哪个莺莺?”
云缚安停下嘴,脸上还沾上了芝麻粒:“就是太师府的佘莺莺呀!哥哥你不知道吗?”
“上次我在苏府的宴会上还看见她了呢!”
“你们遇见都说了些什么?”陆谪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极快地锁定了目标。
太师府的佘莺莺,如果他手下的消息没错的话。
佘莺莺被自己的父亲逼着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佘太师从小训练佘莺莺,就是有朝一日,希望佘莺莺能够做自己的一把刀!
陆谪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是巧合,手下刚好按照他的吩咐在调查朝中的官员。
太师府外放出来的消息是,佘莺莺的母亲,也就是佘太师的夫人,是病死的,调查的时候,便让人感觉到了奇怪,因为当年传出佘夫人生病的时候,太师府并没有派人请太医,而是直接让人去棺材铺定了棺材。
听太师府的年长的下人的陈词,似乎当时这位夫人只是得了风寒。
不仅佘太师没为她延请大夫,便是连药也未曾给这位夫人准备。
就这样一个月后,这位夫人的尸体就被钉死在棺材里送出来了!
这个过程,无论是任何人知道了,都应该会感到奇怪的,于是手下的人身入调查之后,发现了一个早先在太师府伺候的丫鬟,这个丫鬟亲眼瞧见了夫人是被佘太师握住小姐拿着刀的手,亲手杀死的。
夫人死前已经对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失望了,怕自己的女儿在自己死后不受佘太师的喜欢,竟然一点反抗都没有。
云缚安还在乖巧地吃着蟹壳黄,这些事情,便从小导致了佘莺莺是个表面和内心截然不同的人。
佘夫人有多疼爱自己的女儿,这小姑娘的心中便藏了多少的恨和多少的心狠手辣。
佘莺莺也确实成了一把锋利的刀,但是杀谁却不一定了!
“今日的事情,娇娇放心,我定会让皇城司好好彻查,给你一个交代!”陆谪向云缚安允诺道,“被记挂在心心里,也别害怕,一切都有四哥哥在!”
云缚安面容变得柔和,右手附在陆谪的手背上:
“四哥哥,谢谢你。”
【就为了这一声谢谢,我也要好好查查太师府了,这次是因为有自己在,加上娇娇聪慧,才避免了一场伤害,可若是下次自己不在呢?】
【况且,娇娇这么单纯的人,若是发现佘莺莺是这般的女子,只怕是心里要难过的!】
云缚安把手收回去,抱着蟹壳黄啃的口干:
“四哥哥,劳烦你将我抱回去好不好?”
“好。”
就这么一路,云缚安再没听见过关于政务上的事情了,便是连皇城司的事情都听得少。
在陆谪将佘莺莺的可怜经历在心中过了一遍的时候,云缚安也完完整整地听见了。
她是头次知道,佘莺莺竟然还有这么悲惨的过往,也难怪她内心扭曲了。
太师府上确实有庶女,但是佘莺莺本身就是个狠角色,如何能欺负到佘莺莺头上呢?
为了磨佘莺莺这把刀,太师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小到送她的一猫一狗,大到太师府上的庶子庶女,只要能有办法历练佘莺莺,佘太师不惜枉顾庶子庶女的性命。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扇门。
今日佘莺莺能从百草堂进来,明日说不得就能闯进云府,杀了她之后再言笑晏晏地离开。
云缚安的脚踝已经不怎么痛了,抬头看见陆谪的下巴,光洁一如既往。
她一直都喜欢陆谪这张好看的脸,若不是因为旁的因素干扰,她觉得同陆谪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人够理智,行事像她,够狠辣也够果决!
回到了云府,陆谪这才离开。
她看见了只留下风中飞起的青色发带,只看见了一个小角。
但是云缚安可以断定,这发带就是白邺的。
这才放了心。
陆谪今日同云缚安在一块的时辰有够长,面上虽无表情,可是心里到底是慰藉的。
待到陆谪走后,云缚安才把独活叫进来:
“去调查一位琴师,叫蓝恬。”云缚安将细白的小腿瞧着,脚踝处仍然是有些肿胀,让人拿了冰裹了布敷着,以待消肿。
独活领了命就出去了,青栀端着吃食进来,有些好奇:
“独活姐姐做什么去了?”
绿萼进来搭话道:“独活是小姐的心腹,做的事情,都不许奴婢过问的!”
青栀似乎飞快地扫了一眼云缚安的脸色,这才乖乖地说道:
“奴婢知道了,冒犯小姐了!”
云缚安神色并无什么起伏,只道:
“无妨,你们都是我身边伺候的人,我信任你们,独好做的事情,知道的少也是为了你们好!”
青栀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姐。”
“这些糕点都是您爱吃的,绿豆糕和莲花酥都是杏花铺子那家!”绿萼将东西放在桌上,往食碟中用辟毒筷置放了两块不一样的糕点,“只是要少吃,马上要用晚膳了。”
此时,罗傭来到了锦阁,声音很是恭敬:
“小姐,听说您受伤了,有人来看您了!”
第一百二十四 不争高低留余地
冬日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冬日,过年用的物件了。
只是若是风太大,或者是雨太大,街上的行人还是会少。
原本云缚安应该安稳地等府上的梅花开了,好好放松一下心绪。
算起来,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苏月庵了。
苏月庵身上披着墨色的大氅,光泽极好,像是从动物身上得来的。
只是她的脸上,有些掩盖不住的疲惫,见到云缚安的第一瞬间,秀气的五官便活络起来了。
“娇娇,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苏月庵面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还疼不疼?”
随后又将手中打包精致的宫廷御用糕点放到案桌上来:“知你喜欢吃糕点,只是去了一趟宫中,却未曾记起你喜欢用什么样的糕点,于是都带了一些。”
云缚安的脚踝露在外面,被冰敷着,不能起身,便娇娇俏俏,笑眯眯地道:
“谢谢月庵啦,你太有心了,只要是你送的糕点,我都喜欢吃!”
苏月庵这才面上露出了点笑模样:“那就好,这几日,我爹看的紧,不能时常来云府,你可有交到别的好友了?”
她听说了,白先生去沈家教导了一番沈雪宴,想必沈,云两家,关系应当很近了。
那云缚安呢,是不是也很喜欢沈雪宴,还是沈雪涵?
她一听到云缚安受伤的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冒着被苏太傅责骂的危险也要来。
只有亲眼瞧着云缚安安好,她才能放下心来。
“是佘莺莺吗?”云缚安随口道,“今天我不是被人追杀了吗?,我四哥哥送我去的,只是……”
苏月庵询问道:“只是怎么了?”
云缚安突然有些生气的模样,小脸儿气鼓鼓的:
“只是我四哥哥说,我受伤的原因是因为莺莺!莺莺可是女孩子,怎么可能跟她有关啊!”
说着,又把头扭向苏月庵:“你说是吧?”
苏月庵一听见这个名字,就皱了皱眉头,佘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简直是蛇鼠一窝,一个赛一个的狠毒。
云娇娇,只怕是被佘莺莺的表面温顺给蒙蔽了眼睛。
“娇娇,你听我说,乖乖的听话就可以了。”苏月庵摸摸云缚安的头,“好吗,不要和佘莺莺走太近了。”
佘太师每每相同苏太傅一路,却总是被苏太傅拒绝。
因为大家都知道,佘家是个什么吃人的地方,与佘府一块筹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云娇娇涉世未深,她就要尽力地杜绝这种事情发生!
云缚安将她的心声偷听的一干二净,脸上是乖巧的神色,内心却忍不住腹诽。
佘莺莺只会将她做闺阁的单纯女子去哄,却不知她却并非是单纯之人。
想要同她对垒,须得看明白自己是否有实力。
“好,那就好,娇娇,我知道,你是最乖的!”苏月庵叹了口气,这样好的姑娘,只叹自己不是一个男子。
娇娇这么可爱,怎会有磨镜之好呢?
苏月庵坐了一会子,便离开了。
等苏月庵走后,云缚安的脚踝也消肿了。
她虽然在某种方式上欺骗了苏月庵,但是她不便亲自出手,或者去设计佘莺莺的死。
云缚安十分清楚明白,为何佘莺莺要动她。
只是为了给云家的一个警告。
佘家一直和江州府的李家来往密切,也常常会有一些不错的来往,李家生意做的好,也仰仗了不少佘家的门生帮忙做事。
所以说,云家和邺王来往密切,又同沈家有渊源。
警告也是必然的。
不过云缚安并不介意,虽然她年纪小,但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姑娘。
佘莺莺与她博弈,但云缚安不会把她当做真正的敌人。
白邺从外面被推进来,瞧着云缚安还泛着红的脚踝:“今日一遭,算是明白你有多少敌人了吧?”
在明在暗,不计其数。
“无妨,都不值得放在心上,听说东夷公主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云缚安手上把玩着玉棋子,“只怕届时还有别的国家要来访元国才是。”
元国同东夷打仗,其他国家的人都有目共睹。
只要云家不倒台,别的国家就没有办法真正地将元国踏破。
如今的元国皇帝,并不是先前那南诏国的女帝,元国皇帝励精图治,不贪图美色,也不贪图钱财。
在元国最弱的时候没有把握好机会,便只能重新静待时机。
只是这个时机漫长到多久,不会有人知道的。
白邺被扶到云缚安的对面,执黑棋一下子就把白棋的攻势给破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好的棋子,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等到了自己该下棋的时候做决定。”
云缚安寻思片刻,想起了先前白邺所说。
若是没有把握,就不要去做。
可正因为没有把握,才能全力以赴,放手去做,搏个好结果!
云缚安没说话,下棋愈发认真。
白棋重新又固守自己的局势,三下两下,便又朝着他去了。
黑旗慢悠悠,最后白棋仍然被黑旗吃了不少的字。
可就在这时,白字落在一交界处,黑子竟全部被她收入囊中。
棋盘满了,留在上面的多是白子。
“先生,您输了。”云缚安将手上的玉棋子丢到钵中。
白邺脸上是风轻云淡:“下棋,你果然是一把好手,云怀的棋艺应当也不错吧?”
云缚安沉默半晌:“我的棋艺是大伯教的,所以,在我心中,大伯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所以说,无论好与不好,现如今下棋的,是我。”
白邺从云缚安的走棋中,能看出有不少都是云缚安研究出来之前她自己留下的漏洞。
而他观棋上手的时候,却也没想到,云缚安还留了这么一手。
“大伯说,有时候要拼尽全力不留余地,但是有时候又要留,因为不是给别人留余地,而是给自己留。”
确实如此,白邺看向云缚安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很好。”
如果云缚安愿意叫他一声老师,或许云缚安是她这辈子最优秀的学生。
比起先女帝,也不遑多让了。
“谢谢。”云缚安轻声道,“先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品仙色
一直到除夕前夜,都是相安无事的状态。
云缚安的脚踝好的差不多了,人在后院看梅花到底长到何种程度了。
暂时只有一个新开的绿莹莹的芽包,也没有其他的变化。
有一颗梅花树,不知是不是府上的人偷懒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长得格外瘦小,芽包都没长几个。
令云缚安惊喜的是,这棵梅花树上,细小的枝丫上倒是开出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粉色和玫红渐渐变化,十分好看。
独活在旁边同她讲蓝恬的事情,讲到相遇那一段时候,云缚安笑出了声:
“到底是为什么呀,佘莺莺不长脑子的吗?”
“竟然还会为情动心,仅仅只是相遇,便能让她这么豁得出去吗?”
蓝恬确实长得好,琴技也高超,出现的时候也巧合。
正好是佘夫人出殡后的第二日,同样年纪并不多大的流浪的琴师,为孤寂的少女奏了一曲琴音。
从此少女便将他当做自己的挚爱与知音,深埋心底。
即使是上次在苏家的宴会上,佘莺莺并没有表现出来多少担心琴师的神情。
但是每每,云缚安总能观察到,那琴师虽然每每都看向她的时候,佘莺莺总会抬头。
云缚安笑了笑,将那朵梅花摘下来,别在鬓边:
“好不好看?”
青栀端了今夏酿就的梅子酒:“小姐,您喜欢的梅子酒,只是家中没有合适的糕点相配。”
云缚安盯着那梅子酒,伸手便拿过来了:“今日,便给你和绿萼再放假,独活继续做我吩咐的事情就可以了。”
青栀少有出去的玩的时候,到底是个小姑娘,眉眼上扬:
“谢谢小姐!”
绿萼在不远处,两只手交叉放在身前,脸上也是笑意。
云缚安换了一身衣裙,今日全身上下都是蓝色,头上别的一支点翠牡丹簪,与这颜色素雅的一群十分相配,外面搭配着一件纯白的狐皮大氅。
衬地小脸也是粉嫩娇俏。
没有忘记的是,她手上拿着那壶梅子酒,以及自己的钱袋子。
楚馆的名字叫一品仙色。
倒是有点内涵,青楼的名字叫天上人间,楚馆的名字叫一品仙色。
当真是十分匹配的。
云缚安这般一瞧便是世家贵女的小姐始一走到门口,还让里面的男色有些不敢相信。
接着这些庸脂俗粉的小倌便疯狂的朝着这上京第一好颜色的云缚安面前涌:“公主殿下——”
幸而一品仙色的管事连忙出来制止这场骚乱,这才保住云缚安安然无恙。
她算错了,早知应该带上独活的。
“毓灵公主,不知您要见谁?”上京中好男色和风流小姐也不算少,管事笑眯眯地询问。
面上带着谄媚和讨好。
“本宫要见蓝恬。”云缚安微微一笑,端的是倾城容色。
她快十三了,身高长高的许多,人也显得瘦削,梨花春色,便是如此了。
在这冬天,绽开在一品仙色。
管事的有些意外,毕竟蓝恬在他们这处只算是容貌上乘,却还远远未曾到达惊艳的程度。
不知为何公主独独要找他?
云缚安抬眼一看,便瞧见不少富商家的小姐,身边坐着不少的美男正在娇小。
果然,不少的女客听见了云缚安的声音,有一个女子面容倒是上乘,只眼睛明亮,只是周身晕染着俗气,云缚安一下便敲出来了,这女子并未在这地方深陷其中。
“公主何不尝尝此等颜色,那位琴师,很有脾气,以免惹得公主不快!”女子起身,同云缚安见礼,“草民严冬绥,见过毓灵公主殿下。”
云缚安挑挑眉,她这意思,为和她听着还有别意呢?
不过也无妨,她今日来就是为着恶心恶心别人。
“无妨,有脾气的美人,本宫最是喜欢了!”云缚安粲然一笑,“严小姐是吗?幸识。”
说罢转头便询问管事:
“蓝公子此刻在哪里呢?本宫去瞧瞧。”说着便拿出十两银子放在管事的面前。
若不是伴伴挣了不少钱,只怕是也不够她挥霍的。
管事眼睛都亮起来,还没开始玩便先如此大手笔了,事成之后也绝不会少:
“您在这稍等片刻,奴这就去问蓝公子是否愿意见您!”
蓝恬向来只为文人雅士奉琴,只怕今日这毓灵公主见一面很难。
云缚安笑道:“无妨,本宫在此处稍等片刻就是。”
严冬绥拎着一壶桂花酿,倒不像个商贾家的女儿,反而优雅姿态尽显:
“我的母亲便是严家的主事,殿下,您与草民饮这一杯酒,草民可以解您的一个忧患!”
好大的口气。
云缚安只觉得有趣,并没有觉得被突兀。
她说什么?
她的母亲是严家的主事。
妇人做家主这事儿玄之又玄,她也只知道,女子主事是南诏国的规矩。
严冬绥长相并不惊艳,却是温润与放荡不羁的感觉碰撞在一起,十分耐看的面相,足以让云缚安见之不忘。
“令堂是?”云缚安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吐露出心中的疑惑。
蓝恬被管事通知下楼的时候,有些意外。
毓灵公主跪坐在案桌旁,身边一女子正附耳对她说着什么,这幅场景,倒也是真的养眼。
云缚安抬眼,正好与蓝恬投过来的视线对上了。
云缚安勾起一抹笑:“好,都依你。”
蓝恬便眼睁睁瞧着这严冬绥将酒盏拿起同云缚安放在案桌上的小酒杯轻轻一碰,发出“叮——”的脆响。
随后便极尽柔和姿态勾起云缚安白皙光洁的下巴,将那一盏酒喂给了云缚安。
严冬绥向来是这一品仙色的小霸王,家中数不清的金山银矿,她母亲也只有她一个女儿,更是极尽宠爱。
平日里只要是严冬绥看上的美人,家中官职一般的,还不敢同她相争。
没想到她竟自己甘居人下去侍奉毓灵公主!
也罢,那毕竟是毓灵公主,美的不可方物,若是能伺候,也是幸事!
蓝恬垂眸,掩盖中眼中的一抹厉色。
云缚安却噙着浅浅的微笑:“那便有劳严小姐了。”
“为殿下效力,自当尽心竭力。”严冬绥深吸了一口云缚安的发香,起身走着醉步,摇着扇子离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趁机出乱
蓝恬则是换上了人畜无害的表情:
“毓灵公主,不如请到厢房中一坐?”
云缚安起身,走到蓝恬身后,将双手搭在蓝恬的肩上,附耳道:
“也可,毕竟你我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才好。”
少女呵气如兰,蓝恬的心猛地在胸腔跳动。
【毓灵公主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厢房干干净净,看的出主人很爱干净整洁,爱收件。
整个房间唯一多余的东西,就是茶台。
云缚安爱喝茶,也爱喝酒,只要口感不要那么涩,那么烈便可了。
一进了这房间,云缚安似乎就变得同外面的云缚安不一样了。
她不规矩地坐在殿上,看起来像是江湖的女侠客,而不是束之高阁的公主。
云缚安将青梅酒放在桌上:“坐吧!”
蓝恬却将煮茶的小炉归置在茶台旁:“听闻公主爱喝茶?”
云缚安看着蓝恬目不转睛:“那就要看蓝公子的手艺好不好了。”
放茶叶,洗茶,烹茶,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云缚安一边欣赏,一边将头靠在旁边的柜子上,手上随意把玩着一把小盏,然后为自家先倒了一杯酒,然后在心中思量。
蓝恬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蓝恬将虑好的茶放在云缚安面前:“公主请用。”
云缚安端起茶闻了闻,茶叶不是很好,但是因为烹茶的过程十分优秀,茶煮的时辰很到位,已经尽量地保住了茶的鲜味,茶色也是澄澈的,用水也不差。
“手艺很好。”云缚安放下茶,“今日来,是为了和蓝公子一同饮酒的,自上次在苏府中与蓝公子遥遥一望,本宫就将蓝公子的容颜铭记于心了。”
说着便为蓝恬斟了一杯酒,案桌很窄,云缚安只要微微起身,便能和蓝恬靠得极近。
云缚安眼睛环视这厢房:“这地方,是不是有旁的人来过?”
“不过也罢,蓝公子如此一手好琴艺,无人欣赏倒是可惜了。”
云缚安眼眶微红,像是喝醉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蓝公子,你和佘小姐关系很好吧?”
蓝恬心中警醒,脸上仍然是不动声色:
“和佘小姐相识。”
云缚安却猛地凑近,捧起蓝恬的脸:“只是相识吗?”
“难道不是很熟吗?你们很早之前是不是就认识了?”
【公主是如何得知的?只是她这般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眼眶微红,浑身萦绕着淡淡的酒气:“如果只是相识的话,为何佘小姐对我这么有敌意?还派人去刺杀我?”
说着还感觉到有一些的委屈。
“蓝恬啊,我的脚踝好疼,我为了躲刀从楼上摔下去啦,大夫说我要是去晚点,骨头都要长不好了!”
云缚安神志在线,满口胡诌,直接加重了自己的伤势,说的蓝恬眉头紧锁。
他不敢相信自己多年前认识的少女,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害人的模样。
竟然派人当街去刺杀公主,这是谁给她的胆子?
云缚安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乖乖坐好:“可是我之前是很喜欢佘小姐的,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喜欢我呀?”
蓝恬却道:“公主是想听蓝恬抚琴吗?”
云缚安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名字,沧海明珠月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蓝恬没说话,兀自抚琴,云缚安嘴角勾起浅笑,借着这琴声小憩。
只怕是这会子,她在蓝恬这处的事情,就会传到佘莺莺那去吧?
也不知当时佘莺莺派人刺杀她的时候,有没有想到现在这种情况呢?
——
佘莺莺在家中同幕僚对弈的时候,便有人来来同她传云缚安的消息。
说是云缚安去了一品仙色。
佘莺莺听到这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疑惑。
云缚安去一品仙色做什么呢?
难道是要找乐子?
云缚安断断也不会做这些对她自己名声不好的事情。
可紧接着便听见,这云缚安点了蓝恬为她奏琴,并且蓝恬也接受了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淡定了。
佘莺莺气得直接将案几上的茶盏全部掀下去:“她竟敢?!”
她承认,上次她派人刺杀云缚安的时候,只是想给云家一个小教训而已,却没想到,云缚安竟然会这么快便意识到这事情是她的手笔。
只怕是从百草堂两人撞见的时候,云缚安便猜的差不多了。
佘莺莺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自己过于想知道云缚安发生了什么情况,这才不管不顾地去百草堂。
以至于同云缚安撞上。
可云缚安,她怎么敢去见蓝恬?
是想借着蓝恬报复她吗?
“给我备车马,就现在。”佘莺莺皱着眉头。
她等不及了,别说她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蓝恬,她可以奋不顾身,不顾一切。
去他妈的权力,和蓝恬比起来不值一提!
此时佘家的管家却匆匆来报:“小姐,佘家名下的几处产业都出现了一些问题,老爷责令您迅速将这些事情解决掉。”
“特别是一批出现了问题的布料,这可是供给皇家的,半点马虎不得!”
佘莺莺咬咬牙:“事情怎会出的这么凑巧?”
“罢了,先去家中店铺上走一遭。”
好容易才到了库房,却发现昂贵的花绫罗布料已经被虫蛀的不能看了,旁边放粮食的仓库,一股子发朽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佘莺莺皱起了眉头,“把这仓房管事的给本小姐叫过来!”
“小姐,除了严家之外,还有几批姜家的订单,也被取消掉了!”下面的小厮来报,“小姐,他们说是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说小姐的货不能按时发,此时都聚在一处,要定金呢!”
佘莺莺咬牙切齿,事情如何会这样巧,只怕是背后有人做了手脚:“让他们稍微等一下,订单的事情我回来解决的!”
同幕僚商量了好些时候,这才决定,偷偷挪动往后延期的要递到皇家面前的物件,先将这几家蠢蠢欲动的商人稳住,毕竟商人重利。
届时有了空闲,便可以重新让下面的人赶工一批。
所有的事情,就还有救!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佘府被抄
一大早上,就听说佘太师府被抄了。
陆谪带的皇城司。
他是秉着当今元帝的旨意,查抄佘太师府。
佘莺莺还在家中查账,却被突如其来的皇城司的人给包围了。
所有佘府的人都被控制起来,佘莺莺手上的账本也被抢走,交由陆谪。
陆谪穿着一身皇城司提督官服,显得身材更加修长。
只是面上表情不多,让人看不出来他是如何的神态。
“前两日的时候,严家将你们家的订单收回去了吧?”陆谪的声音很是平静,“你应该也不太清楚,毕竟你也不知道佘太师还会不会回府。”
佘莺莺有十分的确认,自己的父亲,佘太师,会为了保全他自己,而放弃掉整个佘家
元帝的圣旨来的过于突兀,根本就没人能反应过来,想必佘太师也早就受到消息,还在静静观察。
是翻找证据,还是查抄,两种可能来决定佘太师回家的概率。
但是以佘权谨慎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回佘府了。
佘莺莺整个身体都松懈下来了,如今她反而一点也不害怕了:
“那你呢?陆大人,你是为了什么?”
“你一定知道了,上次的此刻是我派过去的吧?所以才不惜今日团团围住这佘府,就是为了给你的妹妹毓灵公主报仇!”
说着,佘莺莺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但是我真的并不是想要她的命,只是想给她一个警告而已。”
陆谪却皱皱眉头:
“并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情,本提督怀疑,你的父亲佘太师,同边沙有勾结。”
此话一出,直接在佘莺莺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简直是糊涂!
但是自己的爹自己清楚,他老谋深算,绝不可能将事情做的那么明显。
陆谪来佘家,一个很大的概率,便是想要找出那些通敌的信件。
佘莺莺便有了一丝底气:“任凭陆大人处置吧,只是不知您是否有确凿的证据和旨意,否则,如何能让我佘家人信服?”
陆谪却微微一笑:“皇上的口谕罢了,今日本提督既然带了人来,那就势必要将你们都带到诏狱里去!”
“当然,你若是愿意给本提督指一条明路,本提督倒是不介意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北镇抚司提督陆谪,如今陛下眼前的红人。
因着陆谪也并不是云家亲生的孩子,这对元帝来说,还是比较放心的。
所以也并不介意将陆谪转为己用。
陆谪的办事能力和效率确实足够高,元帝更是欣赏,便将他提为了提督。
他也成了悬在百官头上的一把刀。
今日便是对上京树大根深的世家下手,佘家不算是世家,却掌握了不少的人脉,因此也是元帝的心腹大患。
对陆谪来说,他只需要借着元帝这颗大树的荫蔽,来发展和保全自己的实力便足以了。
佘莺莺棋差一招,她看明白了,云谪身边有太多人可供她使用了。
而自己,不仅要对抗自己的父亲,还要对抗所有人。
她也不想,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佘家绝不会允许她和一名琴师在一起。
蓝恬来找佘莺莺的时候,正好看见皇城司将佘家里三圈外三圈地包着,陆谪他识得,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佘家的男女,最醒目的便是佘家的嫡女,佘莺莺。
佘家,这是犯了什么过错?
竟然让皇城司的人亲自带人来了?
难道是云缚安?
不可能,她这么善良的人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佘莺莺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自己,下意识地回头看。
正好瞧见,站在太阳光亮下,一身蓝色长袍,浑身清雅的蓝恬。
他怎么来了?
佘莺莺迅速低头,她如今的样子这么狼狈,怎么忍心让他瞧见。
本以为蓝恬在佘府门口不会待太久就离开。
所有人都没想到,蓝恬会突然跑过去。
皇城司以为有人要劫人,直接就将一把刀拔出来。
陆谪却懒洋洋地道:“住手,你就是蓝恬?”
蓝恬鼓起勇气:“陆大人,我想同佘小姐讲几句话。”
陆谪看着蓝恬,又看看格外隐藏自己情绪的佘莺莺,兀地一笑:“好啊!”
佘莺莺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蓝恬却靠进佘莺莺,焦急地询问道:
“佘小姐,这是因为何事?”
佘莺莺秀眉微蹙,泫然欲泣:“不知爹爹做了什么事情,这才如此……”
“原来如此,你会被带去哪里?”蓝恬将佘莺莺视为知己好友,瞧着见般模样心中也忍不住痛心,“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
佘莺莺摇摇头,凄惨一笑:“若是我爹不能伏法,便没人能救得了我,罢了,公子,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两人作了别,佘莺莺便被陆谪带走了。
蓝恬则是看着佘莺莺远离,心中一片复杂。
陆谪仍然是面无表情,他在等。
等佘莺莺妥协,对待女子自然是需要以柔克刚方为才是有结果的手段。
佘莺莺内心在挣扎和纠结,若是将佘太师出卖了,自己还能或者的几率有几成?
或者是带着蓝恬逃离上京的概率能有多少。
她不会武功,蓝恬也只是个琴师,他们俩如是没有人帮忙,逃出去的概念几乎为零。
好半晌,几乎到了诏狱的门口,佘莺莺才决定好了。
她要为自己和蓝恬的明天搏一搏!
“陆谪,我想好了。”佘莺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和你合作。”
陆谪好整以暇,挥手让皇城司卫将剩下的人带回到诏狱中去。
转头对佘莺莺道:“有什么条件,说吧。”
趁他还有心情。
佘莺莺道:“我想离开上京,带蓝恬一起,不知陆提督可否帮我这个忙?”
陆谪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道:
“这个事儿简单,就是不知道佘小姐,提供的秘密能不能满足这个条件了。”
佘莺莺坦然道:“我爹一直想将我当成一把刀,平日里也会有不少的事情告诉我,想必我知道的应该比陆大人调查的多。”
“诏狱里可有安静的房间?”陆谪低头询问身边的吴义。
吴义低头恭敬道:“请陆大人随我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夷公主上京
东夷的公主今日到达上京。
云缚安正坐在茶楼观光最好的位置。
车辇到的时候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都想一睹和亲公主的芳容。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个很是华丽,想必就是公主的车驾,后面那个稍显质朴,应当是贴身侍女的车驾。
云缚安手中捧着杯盏,外面风雪好大,也不知这位公主有没有冻坏。
“小姐,您喜欢的膳食,糖醋排骨。”独活为云缚安布菜。
云缚安这才收回了目光,认认真真地吃排骨,因着近了年关,京畿守备的安全问题便格外被元帝重视。
阿翁和阿爹已经有段日子没在家吃饭了,姐姐更是没日没夜地泡在校场。
不知是在同谁较劲。
佘府被查抄的事情,云缚安也知道,只是这其中的明细,便不是她可以管控的范围之内了。
在这一瞬间,十数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已经是第二次在茶馆被刺杀了。
云缚安起身同独活退到墙角,可是那剑却直接朝她涌过来。
“跑!”云缚安下命令。
独活善于服从命令,当下也不同那些人纠缠,直接从窗口跳下去。
她听小姐的命令,小姐做什么事情,都是合理的体现。
小姐做事,比所有人都有数。
独活从窗口跑掉的同时,云缚安直接闭眼,整个人直接掉落到那华贵的车驾之中。
云缚安被摔的生疼,整个人掉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正当云缚安捂着被摔痛的背部之时,闻到一股子苏合香的味道,下意识便睁开眼睛。
她不会掉在公主的身上了吧?
入目的是一张俊美的面容。
十分熟悉。
云缚安的眼睛瞬间睁大,眼前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合元宫偏殿见到的——兰阿!
兰阿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反倒是旁的人迅速涌上前来保护自家的大巫祝。
这是个多么危险的人,云缚安不可能心里没数,所以云缚安不顾身体的疼痛,强行让自己起身。
“本宫失礼,还请兰巫祝见谅。”云缚安坦然,“如您所见,没人愿意从茶馆二楼跳下来,本宫遇见了刺杀。”
原来公主的日子就是这样,不是在被刺杀,就是在被刺杀的路上。
云缚安咬牙切齿,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黑衣人当然是不依不饶的,眼前唯一可以拿来做挡箭牌的唯有兰阿一人。
云缚安只好道:“兰巫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兰巫祝摩挲着下巴,上次瞧见云缚安的时候,这小家伙还是伶牙俐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现在这模样,倒是让他还挺受用的!
再者,这车驾虽然只坏了车顶,再用下去只怕会让人笑话。
兰巫祝一个眼神递给自己的近侍,周围带的东夷人,便同那些黑衣人纠缠厮杀起来。
云缚安呼出了一口气,自己则是在心里盘算,陆谪还有多久才能到这地方。
再不来,她的小命能不能保证到回家都是个未知数。
兰阿饶有兴趣地观察小家伙脸上的表情,一会子开心,一会子惆怅,一会子又变成了愁苦。
多变程度令人惊叹。
“我的手下为你卖命去了,不知毓灵公主可有空陪同我走一走?”兰阿是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元国的都城上京,感觉确实和偷偷摸摸来的不太一样了。
“剩下的人,将公主送到驿站去吧。”兰阿瞧着小姑娘蔫儿吧唧的,转头吩咐道。
云缚安抬头:“兰巫祝,您不需要将公主送到驿站去吗?”
“那你不会害怕杀手吗?”兰阿反问道,“我既然救了你一次,按照中原的习俗,你应该请我吃一顿饭。”
云缚安的肚子忽然低声叫起来,刹那间她整个小脸如同虾子一样,通红通红。
“这样吧,我们去醉仙楼。”云缚安好半晌,才果断决定。
她知道兰阿是什么人,到那时这个时候,可以降低他的戒心,她倒是不介意同兰阿周旋一番。
若没有他,自己也不能这么快脱身。
刺客的来源还不知道,陆谪若是赶不过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况且,她单单瞧着兰阿处变不惊的神态,便可断定,他的功夫绝不会在任何人之下。
兰阿学着云缚安说话:“醉仙楼,是天上的神仙都迷醉的地方吗?”
云缚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惹得兰阿哈哈大笑。
为了彰显元国的气度,云缚安直接将醉仙楼的招牌菜都上了一遍。
兰阿看着这些菜式,眼神渐渐深了起来,若是这片土地,是他的就好了。
元国是因为拥有广阔的土地才能变成如今这般,若是他也有,那他的子民便不要看苍生天的脸色吃饭了。
烧醉鹅,叫花鸡,糖醋排骨,八宝鸭,葱爆羊肉,卤香牛肉,桂花糖藕,卤猪肘,红烧蹄髈,蒸鲈鱼,小炒肉,韭黄炒鸡蛋,醋溜卷心菜,泡椒鸭杂。
还有一些粥和汤,这些菜式摆了整整一桌。
这些都是云缚安喜欢吃的。
兰阿游历多国,却也没见过如此多的菜式,且色香味俱全。
云缚安方才吃了一块糖醋排骨就被迫转移地方,此时看见味道更好的菜式,也忍不住提起了筷子。
她已经饿了很久了,又受了惊吓,急需吃点好吃的来缓和自己的心情。
学着市井坊间,她将白面馒头掰开,往里面夹一些菜肉,然后一口吃进去,一张小脸都露出享受的表情。
兰阿也学着云缚安的法子,抛去平时的面子和规矩,狠狠咬一口。
确实有种别样不同的风味。
“你是来护送公主的吗?”云缚安边吃边问道,“你倒是是哪个部族的人?”
东夷不像东夷,旁的国家的人她也没见过。
兰阿点头:“确实,我是护送公主来的,我是真族人,拜师在一个大巫祝下,而后他死后我继承了他的位置。”
原来他不是东夷的巫祝。
“那你为什么总是在帮东夷人?”云缚安有些奇怪,“你知道汗木真吗?”
汗木真是东夷的大将,便是他在背后,突击杀死了云怀。
第一百二十九 诏狱见人
云缚安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她偏偏不,她就是要一遍遍重复,不许自己忘掉大伯是如何死掉的。
汗木真大概率是兰阿的人,云怀的死,一定同兰阿有关。
“汗木真,我确实认识,只是交集并不多。”兰阿思虑了一番,道。
他知道云怀是云缚安的大伯,但是若是云怀不死,他的大计如何再往全面推进?
云缚安笑不走心,低头默默用饭,在心里盘算着陆谪什么时候来。
若是按照自己以前的性子,根本就不会允许自己与仇人一桌用饭,何谈推杯换盏打太极?
只怕她会直接将自己藏好的匕首掏出来,给予眼前人致命一击。
“你最看好元国的哪个皇子?”云缚安没头没脑地问道,“想必您应该对元国了解不少吧?可有中意的皇子了?”
兰阿看着云缚安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云缚安却只笑:“怎么,这是不可以说的吗?”
兰阿擦了擦嘴:“元寻,是我最看好的皇子。”
若是有可能,他会希望格桑嫁给元寻,这样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笔助力。
格桑和格朵不是亲生的姐妹,格桑的母亲,不过是个婢女,后来还被格朵的母亲害死了。
这次和亲,也是东夷大妃的一个计谋。
她知道格桑不是嫡亲的女儿,和亲到谁家,都做不了正室,只能居于侧室,这格桑的娘亲来说,便是极大地羞辱。
只有这样,她的小女儿才能嫁给边沙的勇士。
两位公主,格桑更妩媚动人,格朵更加娇俏,但是喜欢格桑的勇士更多。
兰阿想到此,抬眼便瞧见云缚安的眼睛:“你在看我吗?”
云缚安十分坦然:“兰巫祝生的这张脸,不就是让人来瞧的吗?”
茶馆的楼梯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最后门一下子被打开,一张阴沉的俊美面容出现在云缚安面前:
“娇娇!”
是陆谪。
云缚安的心这才放下去:“不好意思,兰巫祝,我的哥哥来接我了,请您自便。”
说着云缚安便擦了擦嘴,随意扔到桌上。
对于兰巫祝的态度,她看的十分清楚了,只怕他来元国就是为了自己的大业,元国对此,还是应当尽早提防。
兰阿没有反应,自顾自地品尝美食。
他没忘,自己对陆谪说的那句话,不用看都知道,这般的少年郎,还没办法完全将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
既然猜到了,他也觉得没必要看了。
云缚安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只是锋利的爪牙要什么时候才会露出来呢?
外面的天气阴阴沉沉,似乎是要下雨了。
陆谪黑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云缚安乖乖巧巧将他紧握的拳头掰开,将自己的小手塞了进去:
“四哥哥为什么生气?因为我同杀了大伯的人坐在一起吗?”
陆谪缓和了面容,低声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何?”
云缚安摇摇头:“四哥哥,我知道,但是毓灵公主不知道。”
“况且这次,既然是兰阿来送东夷的公主过来和亲,四哥哥为什么不能沉寂下来呢?”云缚安歪头询问道,“这个对哥哥的身世,不是也很重要吗?”
陆谪哑口无言,他以为云缚安不知道。
好半天,陆谪才道:“如果,我真的不是元国人,娇娇还会……”
对我一如既往吗?
云缚安听到了,她握紧了陆谪的手:“四哥哥,你要变得越来越厉害,查清楚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到时候,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然后,长长久久地守在我身边。”
陆谪没说话,缓缓露出个笑来。
【若是真能如次顺利,是不是就代表,我还有可能?】
【若是这般,那就再好不过了。】
云缚安敛了眉眼:“四哥哥,我一直都在的。”
两人没回云府,去了诏狱。
云缚安说过,她想知道,当时宴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义上前问好,云缚安回以微笑。
这是她安插的人,她仍然记得。
“吴大人好。”
吴义点点头,将两人往深处带。
原本,像是佘家犯下的这种错误,是应该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的。
但是陆谪是例外,云缚安是陆谪的意外,也是吴义的顶头。
那这件事情,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佘莺莺在那处,只是发髻有些乱了,其他的没有丝毫改变。
面色微微白了些。
“你躲过去了?”佘莺莺说的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她想过,若是自己的父亲发现了从中横插一脚的云缚安,会对此做出怎样的报复和反应。
云缚安笑眯眯地道:“没错,你们父女来都是一样的伎俩。”
两次暗杀,都被她躲过去了。
“你不知道,今日东夷公主上京来了,佘太师就应该是在等这个机会吧?”云缚安最擅长杀人诛心,“结果却没想到,自己的事情提前败露了,就连佘家的钱财,也没办法取出来。”
“然后气恼了,今日就派人来杀了我,不瞒你说,今日我来的时候见过兰阿了,是他救了我。”
佘莺莺有些意外:“这如何可能,兰阿对元国人从来没有好脸色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兰阿即使同佘太师联手,也依然很难信任佘太师。
“你从医馆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你太着急了,所以你败了。”云缚安蹲下来瞧她,“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没有杀意,你就可以对我好一点,可是你仍然这么果断。”
“你喜欢蓝恬,你好好同陆谪说,你可以离开上京的。”
说完这些,云缚安起身就要离开。
没走多远,便听见了佘莺莺的声音:“云缚安,是你赢了。”
她一直想赢过云缚安,却成了执念,加之父亲对她影响,她都快看不清自己想做什么了。
原本她也只是想给自己的母亲报仇,然后获得自由与爱人终其一生便足以了。
云缚安脚步顿了顿,没停下:“四哥哥,你先在这处吧。”
“我做爹爹的马车回去。”
云恪正在宫中谈事,瞧见自家女儿和陆谪进了诏狱,特地在外面等了一等。
若不是这小子去的及时,和自家女儿见面的一定是自己!
第一百三十章 见元祈
车上,云恪也没再把她当做小姑娘看待了。
但是宠爱却仍然是一丝一毫都未曾减少的。
“今日去接东夷公主的是四皇子,这位公主,是不可能做皇子妃的。”云恪小声道。
他不清楚自己的女儿对四皇子元祉是个什么心情,但是他多次碰到元祉,知道元祉对自己的女儿存了心思。
云缚安笑着道:“爹爹,我知道的。”
东夷没有归属元国,因为要保证皇家血脉的原因,没有那个元国皇子妃是异族人。
即使有,也一定是侧妃,帝王后妃,远远到达不了正室这个层次。
生出的皇子,除非谋权篡位,一般的皇帝都不会允许有异族血脉的皇子集成皇位的情况存在。
这个和亲的东夷公主,要么就是深谋远虑,要么就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若是哪日东夷主动攻打元国,这位公主根本就没有自处的余地。
“爹,我没见过那位公主。”云缚安突然说道,“所以,女儿也不知道这位公主,是为了自杀来到的元国,还是甘愿做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云恪轻声道:“娇娇,不需要你想那么多,爹爹和你阿翁,都有保全自身的法子,你不必着急。”
云缚安如此着急,便是害怕若是有朝一日,东夷再犯,云家就是个活靶子,被利用不说,若是又成了交战的牺牲,对于云家来又是重创。
“现下是没办法事情,什么时候能辞官,我一定辞了带上娇娇和赋裳离开上京,好不好?”
云缚安摇摇头:“爹爹,没有尽头的。”
夺嫡已经拉开序幕了,即使她已经早就将沈家和郑家解决了,朝堂还是会逼云家站位的。
她要加快速度了,等自己回到南诏掌权,便将阿翁和爹爹都接过去!
到了家,云恪还要去京郊有些公务要处理,云缚安下了马车便直接回了锦阁。
一位不速之客立在她的院子里。
是长公主元祈。
她的精神不太好,想必是因为颖贵妃的原因。
挺说自从那次,颖贵妃的孩子没有后,长公主元祈便常常去陪伴,只是效果不大,半夜颖贵妃还是会被梦魇,惊吓中又唤自己已经没了的孩儿。
于是便出现了这种情况。
“见过长公主殿下。”同为公主,云缚安应当还是要向元祈行礼。
毕竟从地位而言,两者相差确实悬殊。
元祈瞧见云缚安的那一刻,便觉得更疲累了,但是她却不得不来找她:“不必多礼,你与本宫并不是陌生人。”
“今日长公主找我,是因为何事?”云缚安对于长公主的动向倒是一点也不清晰,元祈到访,确实出乎她的所料。
元祈自顾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云缚安,你应该知道,如何解决母妃病情的法子?”
云缚安笑了笑,提示她:“殿下,我只是个普通的官家女儿,不懂什么医术。”
“本宫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元祈半晌,到底是开口了,“只要你能帮我解决这件事情。”
云缚安来了点心情:“确实,正如殿下所说,我确实有能力。”
“听说,阮嫔又有孕了,不如把她的孩子,抱去给娘娘抚养。”
元祈挑挑眉:“阮嫔是你培养的人,她怀了孩子,你舍得交于我母妃抚养?”
言外之意,难道不需要扶持个皇子皇子,让云家直接站上权力巅峰。
云缚安摇摇头:“云家,自古都是纯臣,我爹爹,我阿翁,都不希望自己的一身清名被玷污,他们只是想保家卫国罢了,其他的事情,都与我家无关。”
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只是这样,却也没什么用。
自家二伯,爹爹,阿翁,是个什么性格,他们最清楚不过。
况且年纪大了,这些事情越发处理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对于她而言,家人安好,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若是这个法子无用,我还有其他的。”云缚安叹了口气道,“想让公主为我做的事情,也并不难,希望您能帮助我家顺利辞官便可了。”
元祈立刻摇头:“这件事情很难,本宫在父皇处也说不上话,朝廷如今是用人之际,这个事情对本宫来说,也不简单。”
云缚安皱皱眉头:“那可有办法保住李家?”
“保住李家也有点困哪,今日早朝的时候,程飞卿便上书说李家辜负皇恩浩荡,请求父皇严查,程卿的奏疏向来都是先过了程彧的眼睛,只怕确凿证据有十成十了。”元祈斟酌,随后又想到,“对了,本宫记得,云二夫人似乎出身江州李家?”
“你的两个哥哥还在那处读书,只怕是不日就要上京了。”
云缚安没否认,长公主在上京的势力积攒多年,远不是她一朝一夕便可以达到的程度,所以,也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以公主可有别的法子?”云缚安询问道。
她没停止思考,看着元祈的眼睛,惊觉两人或许是想到一块去了。
“确实还有办法……”元祈缓缓道。
两人眼睛对视:
“祸水东引。”
“确实,目前此事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父皇现将眼睛放到林家身上,这样还有机会可以把李家摘干净,若不然,只怕是李家就是下一个沈家……”元祈仔细分析。
李家作为地方官员,贪污一案一定会经过李家的手。
纵李家有百来张口,也很难把这个罪名完全的剥离掉。
“云家娇娇,果然聪明。”元祈看着云缚安这张像是把天下事一毫不差尽入眼底的模样,便知晓她已经开始在心中分析了。
云缚安抬眼:“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元祈起身离开,来到这里的目的,她已经做到了。
云缚安这个人,只要好好说话,有商有量,便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到,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不过,只要不触犯到她的逆鳞,便什么事情都没有。
风雨欲来,云缚安在廊檐下,瞧着外面青石板路又一点点被打湿掉。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白衣,坐着四轮车过来。
倒是真应了他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赐婚
“你是怎么想的?”白邺坐在那处,“你现在做的事情可与你当时背道而驰吗?”
云缚安盯着白邺的脸,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白先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云缚安沉默半晌,露出个笑来,“很快了,年关一过,我一定会如您所愿的。”
白邺不看云缚安:“你只要基础,过完年你就已经十三了,南诏国已经亡了十三年了。”
南诏在等一位复国的君王,而不是执着于感情的废物。
云缚安心里清楚,白邺为她殚精竭虑付出这么多,是在等待着她的回报的。
可元国的事情牵扯太多,她有怎能舍弃家人不顾呢?
“小姐,该入宫了。”独活进来提醒云缚安。
作为战败者的公主是没有休息的空闲的,始一到了这个国家就需要入宫觐见,全了自己做臣子的本分。
白邺轻声道:“我会去同万俟还有姜石年商量如何让你从中抽身,毕竟你的身份也贵重,若是离开,定会有人发现其中的端倪。”
复国的旗号并不是随便就能打的,让所有人知道云缚安的身份是需要信物,亦或是云缚安本身的能力就足以让他们臣服。
“停止你的小把戏吧,那些人不值得你在他们的身上浪费那么多时日。”白邺把话说的绝对。
为了捧起云缚安,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云缚安沉默半晌,对绿萼道:“帮我更衣吧,你和独活同我入宫。”
青栀将将端着洗漱的东西过来:“小姐,怎么不高兴了?”
云缚安叹了口气:“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没重生之前,只知道自己是云家的女儿,为了云家的一切而活着。
可当自己身后背负着更多的家国的之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云蕤在门口等候着,今日云恪同云忻告了假,就不去了,云缚安作为公主是一定要出席的,云赋裳还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便也不去了。
马车是国公府的规格,也并不素净,反而有种沉淀历史的典雅。
今日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携家眷入宫,所有的皇子公主都会出席。
嫔位以上的所有妃子也会出席。
没有云缚安的吩咐,安插在宫中的婢女便不会露面,也会按照规矩履行自己的职责。
东夷的公主蒙着面,规规矩矩坐在东夷使臣一方。
她的旁边就是兰阿,穿着一身一族服装,却又带着中原和东方的野性,像是沙漠狼王过来巡视别处的领地一般。
一点不适应的感觉都没有。
云缚安今日不算是盛装打扮出席,反而显得更低调,像是要把风头都留给旁人一般。
可即使是这样,她一张脸,掩饰不住的娇艳和俏丽,昳丽的不像是平凡女子。
反而将旁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都吸引了过来。
“云国公,你家小孙女,每次出场都能惊艳一众人等啊!”有旁的大臣实话实说,这大概,算是真心实意的阿谀奉承吧?
引得不少人都看向云缚安的方向。
她今日穿着一身黑红色的长裙,上面刺绣的蔷薇在裙摆处一圈又一圈,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她面上的妆容很淡,更衬的肌肤胜雪,旁的女子硬生生被她比下去了不少。
有的人还记得上次,云缚安参加宴会时,反常的穿的男子装扮,倒是让不少的贵女私下议论纷纷,这是谁家俊朗的少年郎呢!
云缚安没有耳洞,发饰也不是花团锦簇,都是一整套头面,在没有别的装点。
显得杂而不乱,更显得笑人美丽。
东夷公主身上穿的确实一身浅蓝,同云缚安形成了一种完全相反的感觉。
她露出的眼眸深邃,似是久不经打磨的海蓝宝石一般,她的肤色也是偏于中原女子,整个人都是一种琉璃般的淡雅。
比起云缚安袒露出的野性,东夷公主格桑更像是中原的公主。
此时便有人发觉了,现场兰巫祝,身上穿的长袍,也是黑红配,一张脸俊美,似笑非笑,满是对周围的人事不在意。
云缚安坐下后,也未曾把视线投放在别处,只静静地盯着自己的果盘发呆。
没多久,元帝同元后便坐在了首位上,苏贵妃和颖贵妃难得出席,云缚安微微偏头,瞧见了面色不如刚进宫那时安稳的阮嘉妍。
她小腹隆起,确实又怀孕了,果然是凭借着这一张脸,十分受陛下的喜爱。
云缚安知道她流过一个孩子,想必阮嘉妍发觉,若是没有自己做靠山,只怕是在这吃人的后宫都难以生存。
淑妃带着自己的两个皇子也出场了,年纪分明还那么小,却被教导的十分成熟,云缚安忍不住皱皱眉,想必是淑妃也有意于那个位置。
很正常,生出两个儿子,这就让她多了一份当上太后的几率,但是皇子成长的过程中遭受到的挫折太多了些,能不能安稳长大都还是一说。
林起没有带家眷进来,他的眼睛底部泛着青色,一定很是头疼如何将林家摘出陛下的视线吧?
宴会上,蓝灯看向云缚安的目光,也没有以前那般热烈了。
云缚安转念一想,或许是蓝灯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今日,朕宣布一件喜事,要将朕的蓝灯许配给梁家的嫡长子梁彦,蓝灯如今也到适婚的年纪了,梁彦这个孩子也聪慧,朕和皇后心中都很满意。”元帝哈哈大笑,看起来十分开心的模样。
云缚安下意识地看向元祯,他没有多少的欣喜,大概是已经看透了天家的冷漠了。
梁家势大,只怕是引起元帝的注意了,所以这才有了这次的赐婚。
“儿臣谢父皇赐婚。”蓝灯跪下行礼。
梁家那处席,也有人代替梁彦出来行礼。
梁彦本人不在,这婚事依然如此定了下来,如此这般,也能给元祉带来助力。
没人关注元瑶到底是否是真的开心了。
云缚安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东夷的女子,歌舞极好,不知陛下是否有兴趣一赏?”东夷的使臣阿布站起身,遥遥一拜。
第一百三十二章 高下立见
“朕允了!”元帝倒也是真高兴。
想到如今东夷俯首称臣的场景,心中自然是开心的,接连不断地给云家席位赏赐酒水。
歌舞起,是欢快地胡族音乐。
那些女子赤着脚进入大殿的中心,雪白纤细的脚腕上系了古铜色用红线串起来的铃铛。
很漂亮。
衣衫几乎贴合身材曲线,薄如蝉翼,似有若无露出漂亮的肌肤和眉眼来。
欲语还休,就连云缚安也被这样的场景给迷住了。
真漂亮啊……
难怪自古君王更爱美人。
隐藏在大殿内的陆谪瞧着云缚安的神态,神色越发阴沉。
这小姑娘,倒是真爱美人。
恍然又想到,或许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这一张脸,才让小姑娘对他留恋。
想到这,陆谪并没有更开心,反而脸臭的不行了。
场上有不少人都在观察云缚安的神色。
云缚安有感觉到,但是她不想管。
云蕤三申五令到了殿中,不许饮酒,可是酒香四溢,萦绕了整个大殿,云缚安本就嗜酒,此刻更是一刻也忍不了。
再不喝,只怕就没机会尝到这么好的酒了。
犹豫就会败北,云缚安深谙这个道理。
宫宴上提供的是陈年的桂花酿和今年新开坛的青梅酒,都是云缚安的钟爱。
云缚安趁着云蕤痛旁的大臣推杯换盏,古灵精怪的眼眸在场中来回变换的东夷美人身上来回横条。
时不时品品美酒,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这一刻更恣意了。
长公主元祈自然瞧见了,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还以为云缚安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醒呢,没想到还有这么……让人觉得可爱的一面。
说着便将自己面前的桃花酿让宫人赐给云缚安了。
桃花酿的香味比之桂花酿更甚,因此桃花酿就是皇族专供,寻常人轻易得不到。
所幸,赐酒的动作被官员之间来回推杯换盏给掩盖住了。
云缚安瞧着眼前白净的瓶子上勾勒出一朵桃花,抬头便看向长公主元祈的方向。
哟,还真有心了。
云缚安脸上是肆虐的邪笑,让人瞧着就觉得是十分放诞无礼。
但是元祈知道,这才是云缚安最真实的一面。
云缚安借着旁人掩盖住她的身子,倒了一杯酒,遥遥举杯相敬,随后像是一朵桃花合苞一般,软软地又坐下身来,像是朵开在冬日娇艳的桃花。
元祈收回心神,她终于明白云缚安这般的为何这么讨旁人喜欢,苏月庵喜欢,即使她俩还没统一战线,元祈都不得不承认,云缚安掌握了无人可比的诱惑力。
即使是再平平无奇的礼仪,让她做下来,都让人移不开眼。
元寻隔着人群寻找云缚安,正好瞧见她对着自家皇姐遥遥一拜的场景,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质子,而云缚安像是高高在上的女君,她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傲骨风吹不折。
好半天才回了神,场上的人都各自揣着心思。
苏月庵根本无心眼前的歌舞,但是看着云缚安一丝不苟的观看,也觉得这场景好似画卷。
场中的舞女似乎感受到视线,朝着云缚安的方向望过去,正好瞧见一个小姑娘痴迷的眼神,只是偶带眼中的一丝清亮,像是一颗小石子砸进去,泛出一丝丝涟漪。
舞女四散开来,最漂亮的那个,也是云缚安瞧着最久的个,手上不知何事端了一杯酒,一个转身便落到了云缚安的身边,修长雪白的手笔露出,柔夷一般的手借着惯性,直接将酒味道了云缚安的嘴里。
这酒不似佳酿一般醇厚,反而带了大漠的一种狂野,一股子奶香味做引,入喉后温润,却又带着一丝狠辣的劲。
云缚安眼泪一下子就被刺激出来了,挂在眼眶周围迟迟不肯低落。
再一朦胧抬眼,那舞女接受到这个眼神后一个旋身又进了舞池。
云缚安的酒杯,被她们突如其来的长袖带走了。
她醉了。
手却下意识地鼓掌。
歌舞停下来,整个场安静了一瞬,只听见云缚安鼓掌的声音。
“哈哈哈,毓灵似乎很喜欢这个舞蹈?”元帝瞧见了这边的动静,也带了一丝醉意打趣道。
云缚安老老实实站起身,小脸儿被醉意熏染红:“陛下,世人谁不爱美人呢?”
“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她确实醉了。
随后云缚安笑意盈盈敬元帝:“陛下,这些美人们既然为元国作物,臣女觉得,该赏!”
东夷献舞,元作诗。
还作的极好,元帝心中更高兴,不愧是云蕤的孙女,真是给元国长脸了。
如此对比,也更显元国是个礼仪之邦,也顾不得云缚安醉意不敬,直接大手一挥:
“东夷献舞,朕心甚喜,赏!”
兰阿终于抬眼瞧瞧殿中的人儿,身高分明连他的肩都未齐,却将元国的气节又抬高了一节。
果然不同凡响。
本来就是为了杀杀元国的锐气,让元帝好好瞧好了,他的那些臣子一丝自律也无,皆要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云缚安这招倒是高明,倒显得东夷小家子气了。
云蕤有些生气云缚安的自作主张,他本不愿自己的孙女在这种场合如此高调,几次刺杀将他的心反复的揉捏。
“娇娇!”云蕤低声道,“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云缚安给自己的阿翁斟了一盅酒:“娇娇敬阿翁一杯。”
云蕤再不开心,也只能败在云缚安的撒娇上了。
宴会一直持续到很晚,有不少人都想瞧瞧东夷公主的真面目,却一直不能见。
为了以示对东夷公主的重视,元帝打算让东夷公主自己择婿。
元国有无数的清贵公子和高贵皇子,足以显示元国的诚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儿就要这么敲定下来时,兰阿却突然起身了。
周围的人一瞬间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位俊美青年在边沙位高权重。
兰阿对元帝微微一拜:“既然如此,不如元国陛下许配一位公主给边沙,以显示陛下的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