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巫祝兰阿
坷拉只是库里其沙漠一个腹地的戈壁,历经念久,按照东夷的语言,便是魔鬼的意思。
此地常年炎热,古书曾说:“人至此地,口渴无水,十日必死无疑。”
十日还算是长的,此地离边沙境内金格格山脉还有好长一段路程。
人在此地,若无水,食,坚持五天都是命长。
东夷并未吸取前数十次同元国的战役教训。
人至少,不应该。
如此不长记性。
炙热的太阳升起,下面散落着金黄的沙漠,这是神赐,也是诅咒。
东夷残留的一个小队被陆谪带领的甲字小队逼至戈壁。
“将士们,冲上去杀了他们!以报杀我大元将士之仇!”
罗衡举起自己的长刀,跨着骏马,直接劈向一个敌人。
迸溅的血液划过天空,汗水和鲜血落在这片炽热的沙漠上,滋滋蒸发。
今日之战,罗衡担负着保护陆谪的责任。
云蕤则是在金格格山脉埋伏,截断东夷的援军,好让远在库里其沙漠的陆谪一行人轻松些。
战场上,陆谪亦需历练,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云蕤相信,陆谪心中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绝不会带着手下的将士们莽撞,无辜送了他们的性命!
格拉戈壁的枯树旁。
陆谪正紧紧盯着一个人,如同沙漠孤狼一般凌厉。
不远处的一身着宝石腰链狼牙项链、居于巨石岩洞之上的俊美男子抬眼扫过,眼神露出欣赏和趣味:
“行了,今日不宜再战。”
虬须大汉跟在身边开始吹一声号叫,三声完毕撤退后:“主人,撤不了了。”
“为了东夷,这是他们应该做的,不过这发了疯的元国人,还真没那么轻易好打发。”
俊美男子似乎对眼前那些东夷士兵的性命看的轻如尘埃,丝毫不介意让他们为了东夷牺牲。
“是,主人。”虬须大汉跟在俊美男子的身后,脸上都是对此人的忠诚。
陆谪眼神越发坚定,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战场之中不多时,便手握长剑,踩着枯树运起轻功,三两步踩着东夷军士的头颅飞速过去,剑锋直指那俊美男子的面中。
长虹贯日,正对上那火辣的日光。
沙漠犹如静止,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
被波及到的沙漠枯树,断了几节枯枝。
“咔嚓——”
时间开始流动。
俊美男子皱起了眉,似乎没想到眼前这未及弱冠的少年竟然敢真的追上来:
“无知小儿!”
却猛地一看来人的杀意同其面容,心中却多了一丝的疑惑来。
少年的面容,竟然诡异地有两三分这胡人的血统?!
陆谪可不管这些,剑锋带着杀意刺过去的瞬间,却被那人的指尖给截住:
“你是何人?”
“杀你的人!”陆谪冷笑,借势挽了个剑花,又冲着他那面门过去。
那人却像是诚心想要试探陆谪的深浅,竟然真的同他动起手来。
两人的剑碰撞长啸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两军交战的注意。
罗衡则是看见这陆谪飞身上前同那首领一般的人物打斗,心下有些焦急,生怕陆谪不敌!
胡闹!
这战场岂是儿戏?
如此之举动,简直是弃大军于不顾。
况且那人,罗衡抬眼仔细看过去,妖异之相,薄情寡性,身居七尺。
脖子上还挂着狼牙项链,皮肤却是与东夷截然不同的肤色。
是兰巫祝?!
果真是兰阿!
罗衡猛地一缩瞳孔,元国派去东夷的探子曾经说过,东夷军帐中有一至高无上的人,无人敢置喙此人的决定。
兰阿心狠手辣,把持着东夷一半的权柄,无人知道他武功之深浅。
只因试探过的全部都成为他剑下亡魂!
“公子!回来!”
罗衡唤道,同何埂对视一眼,便双双拿起刀剑,一路披荆斩棘。
将挡路的东夷士兵如同被割菜一般,流出的血液浸染了沙漠。
兰阿是什么人,他和何埂都知道此人的手段。
若是公子落在他手上,只怕活不过明日见到太阳!
陆谪没有师父,幼年便开始自学武功看书,最好的指点就是来自云怀和云蕤,这才没让心冷肺冷的陆谪走火入魔。
他有天资,有悟性,又肯努力,就是武学天才的不二人选。
可到底是年纪小,不过方才在俊美男子手中过了二十余招,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陆谪以剑刹地,眼睛血红,嘴角渗出鲜血,眼睛里充斥着不甘。
就是此人,他分明看见。
就是此人下的命令,才让他身边那汉子有了可乘之机。
这才让云怀为了保护自己倒在战场上。
那场面,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陆谪眼里满是仇恨,强撑着缓缓起身,泪珠渗血而出,唇齿轻启:
“来战——”
充斥着少年的怒火和不甘。
虬须大汉面无表情,刚想动手,挥舞着大铁链子便要过来予以陆谪沉重一击。
“戈力。”兰巫祝突然开口道,“不必了。”
戈力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执行了自己主人的命令退居兰巫祝身后。
陆谪却眼疾手快,双手虽然满是擦伤和血痕,依然握紧剑柄,飞速上前,血珠汗珠和泪珠混合在一起,落在沙漠斑斑点点。
剑与剑气之快,根本无人可以抵挡。
不过一瞬之间,这剑已经贯穿了那虬须大汉的心脏。
那大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低头看贯穿自己心口的宝剑,不可思议地看着重重落地的少年。
轰然倒塌。
兰阿皱皱眉,眼神愈发深沉,他缓缓走近少年:
“你杀了本座的侍从。”
陆谪嗤笑,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内力都被挤干一丝都不剩了。
微风飘摇的身影如同枯木落叶。
他只恨,没能一剑杀了眼前这异族之人,让父亲在天之灵没法得到安息。
少年拔出剑插在地上,体力不支单膝跪地。
但眼睛依然桀骜不驯。
旁边打斗声依旧,折戟断剑插在沙漠中。
尸横遍地。
兰阿走上前,修长的手指挑起陆谪的白皙的下巴,眼神轻蔑:
“年轻人,你很有勇气。”
陆谪薄唇干裂,渗出血迹,他抿了一口血沫就往那人身上吐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要你眼见东夷国破人亡不复存。”
兰阿却松开了他的下巴,反手就是一巴掌将陆谪的脸扇至一边:
“本座等你。”
他俯身对着陆谪耳畔轻声说道:“混血杂种。”
第七十四章 归营
此战,元国大获全胜。
只是罗衡和何埂眼睁睁地看着矜贵孤傲的公子被当中扇了一巴掌。
兰阿并没有杀掉陆谪。
转身便自行离去,根本未曾管理身陷囹圄的大军。
罗衡和何埂快速地上前,陆谪却已经昏倒在地。
两人对视一眼,何埂就帮着将陆谪扶到罗衡的背上:
“你先驾马回去带公子看伤,这里有我。”
何埂望着一眼看得到尽头的战局:“今日东夷人一个也跑不掉。”
罗衡点点头,便率先带陆谪回去了。
金格格山脉。
如云蕤预测的不错,他们果然派来了援军,但是并没有对整个军队进行斩杀。
简单的吸引和骚扰罢了。
来了几波之后便自行撤退了,根本不给云蕤冲锋的机会。
过后,他也只是简单地让士兵打扫战场,将物资重新归门别类。
回到中军大帐,稍事歇息片刻,便能瞧见有骏马快速奔来,是罗衡的。
再仔细一看,马上似乎还有一个人。
云蕤立刻吩咐下面的去找军医。
如果他没猜错,此人八成是陆谪。
他就知道!
这陆谪不将自己搞出一身伤来是不会罢休的,早知还不如让他在军营里看守营地,何必带兵?
云怀拼命护下他,他却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过是无用功!
人刚落地归置床上,罗衡便开口:
“公子遇见了东夷巫祝兰阿,两人对手了几个回合,公子见无法杀了那兰阿,便杀了兰阿的侍从戈力!”
云蕤刚要出口责骂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半晌才道:
“兰阿怎么会突然带队?”
元国不是没有同兰阿对过线,此人誉为边沙第一军师,便是边沙其他部族的人对上此人,也一定不敢无礼。
可见此人在边沙积威已久。
便是东夷的单于,亦不敢不敬此人。
罗衡轻声道:“末将见那兰阿似乎对公子很感兴趣,大约是阳城之战的时候,见到公子时候的兰阿就将注意力都放在公子身上了。”
“这是什么道理?”云蕤心里不安,“这次战事过后,就送四皇子七皇子和陆谪回去吧。”
云怀拼了命的人,云蕤不敢再有半丝侥幸。
战场上生死一瞬,根本没有精力去考虑别人。
“侯爷不必担心,何埂已在戈壁将剩下的东夷士兵斩杀,一定会让东夷的实力大打折扣。”罗衡将战场的情况同云蕤一一道来。
军医进来后,两人就退至帐外了。
云蕤却摇摇头:“不,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兰阿永远是不稳定因素,只要有此人再,再如何缜密的计划都会漏洞百出。
可以说,此人是上天赐给边沙的礼物,于其他国家来说,便是劫难。
“罢了,等将士们好好休整好了,观察东夷的动作之后,再做打算吧。”云蕤心神不宁,总觉得家中会出事情。
可家书都按时送到,便是连……云怀的葬礼,都安稳度过了。
还是说,家书隐瞒了一些情况?
远在边沙,元国的将士们的士气一日比一日有所减少。
这与东夷的对战,已经鏖战将近半年了。
马上就是中秋了。
云蕤想起临走之前答应娇娇的话,要回去过中秋,心里面上都是一片柔软。
只是……
蓦的想到云怀对他说的话。
云蕤让罗衡退下,自己则是坐在中军大帐沉默不言。
云怀曾说,陆谪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孩子。
并且失去了记忆。
不知从前经历过什么。
安安稳稳待在这元国武安侯府,也并无什么不妥。
娇娇年幼的时候,还欺辱过他,他也只是抿抿嘴,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将所有的心思都积在心里,在府上的角落,如同一株坚强的野草,肆意生长。
不过他瞧的清楚,自从娇娇懂事之后,这少年带着笑容的时候变多了。
像是冷心冷肺顽强生长的野草开了花。
云蕤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陆谪带了什么心思。
但是他不会同意。
至少现在不会。
没有能力,没有金钱,没有地位。
而娇娇日益长大,美丽聪慧一日胜过一日,终有云家护不住她的时候。
届时她该何去何从。
不过是前狼后虎,他只能眼瞧着除了心疼亦或是豁出这条老命也无可奈何。
越长大,就觉得少女同云恪和她早逝的娘亲没有一丝的共同点。
昳丽的不像是元国人士。
若不是从小教养,云蕤都觉得这不该是云家的孩子。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如此思考又是做什么?
元胤带着队伍回来了。
浑身都是血腥气,他在深宫无人管束,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习武也是偷着随心所欲的血,上了战场方一杀戮,便什么也不管不顾。
直至回来,眼睛仍是血红带着凛然的气势。
罗衡瞧着这样的七皇子,心下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扯出一个笑来:
“七殿下回来了?”
元胤的眼神慌张,瞬间将周身的杀意都尽数敛去:
“罗将军,你不是同何将军带队在戈壁……?”
罗衡后知后觉,补上抱拳行礼:“公子受了伤,末将就先送公子回来。”
公子,自然就是指陆谪了。
因着陆谪在云家的身份尴尬,大多数云家的家将跟随云蕤风里来雨里去,一般都是管陆谪叫公子。
不够,陆谪如此骄傲如孤狼的人也会输?
思及此,元胤反应过来连忙将罗衡扶起:“I罗将军在军队中是前辈,是英雄,我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皇子罢了,无需行礼。”
“规矩就是规矩。”罗衡借着七皇子的手起身,“七殿下此行如何?”
元胤笑道:“不负众望。”
“看来七殿下果然是后生可畏。”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中军大帐去。
元胤即使心里傲气横生,哪里又敢居功自傲:
“不够都是仰仗手下的士兵罢了,不愧是侯爷和将军教出来的士兵,战场上杀敌勇于常人。”
罗衡摆摆手:“七殿下不必如此谦逊。”
整个营地来回都有不少的人巡逻,瞧见七皇子和罗衡在一处,都会停下行礼问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云国最所向披靡的军队和铁骑,皆在此处!
第七十五章 战起
“我不回去。”
白顶大帐中传来男子坚定的声音。
云蕤此话说的一丝余地都没有:“陆谪,一个优秀的军人,要学会服从命令!”
陆谪满脑子都是那素不相识的敌人说的话。
混血杂种。
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那人究竟知道什么?
陆谪不敢往深处想。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云家人,他不过是云怀捡回来养在云家的!
所以,陆谪垂下头。
那他是不是可以确定,那妖异男子说的话,是和他的身世有关?
云蕤头痛不已,索性懒得同这固执之人继续多言,掀起大帐的帘子,往外面去。
“侯爷。”罗衡正在擦拭剑刃,瞧见云蕤脸色阴沉如水,连忙迎了上去,“可是公子忤逆您了?”
“您别同公子生气,他年轻气盛……”
云蕤却突然停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罗衡,要不你去做陆谪的麾下大将算了?”
“末将不敢!”罗衡被噎的没话说。
站在原地瞧着云蕤又上了一旁树林之中,何埂从后面揽上罗衡的肩膀:
“瞧见没,侯爷又要去练剑了,小心啊,下次侯爷劈的就是你了。”
罗衡静站了好一会,方才讲到:“还是得烧。”
丁如晦正从旁边走过,罗衡的言语刚好入了他的耳朵:“罗将军,此时恐伤民生。”
“克明,你只知爱护他国之民,何曾对元国百姓有一丝的牵挂呢?”罗衡轻声道,“若是没有个结尾,战争周而复始,我们还能有多少兵力去抵抗东夷?”
丁克明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
何埂却也听懂了罗衡的意思,似乎是赞同一般拍了拍罗衡的肩:“也是,小姐还在等侯爷回去过中秋呢!”
云蕤如此紧密地安排战争的节奏,掐着修整的时间却三番四次去给东夷制造一些麻烦,好让东夷无暇顾及其他,甚至连修生养息也要提心吊胆,从这表面便能猜出一二。
那就是中秋对侯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侯爷最看重什么呢?
云家的荣耀,以及家人。
家人之中最喜欢谁呢?
除了云家缚安,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罗衡心事重重,没过多时便回了营帐,何埂瞧着,对丁如晦挤了挤眼:
“克明啊,你有这闲工夫还是多开解一下侯爷吧,哪日真的把侯爷惹火了,不得带着公子去屠城?”
“届时,你拦得住谁?”
正说着,何埂还朝着白顶大帐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睛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那位主,可从没有心。”
无论是在上京,陆谪都是孤身一人,身处喧嚣中心却孤独成瘾。
否则便不能心无旁骛理智安排,一击必中戈力的心脏。
深谋远虑,陆谪要说第二,也就侯爷能排第一了。
并非是云家的血脉,却与云家细密相连,更像是云家的孩子。
除了那人。
何埂皱了皱眉,脑子里突然浮现兰巫祝身姿矫健,胸有成竹,心中有数,却面上凉薄,俯瞰众生的模样。
想着想着,便将兰阿的身姿容颜同陆谪重合起来了。
这二人,竟然出奇的有些相似?
何埂摇摇头,陆谪自从被大爷带回云家后,便从未出过上京,何来相像一说,或是凑巧罢了。
云蕤身在树林,脑中却想着布置图。
数十次战役下来,云家军取得了优越的进步。
不仅完全占领了峪嘉山,甚至范围逼近了坷拉戈壁。
库里其沙漠并不适合驻扎军队,但是只要领土向外扩展,东夷军队的优势迟早也减弱处于下封。
还需要一次,只需要一次沉重的打击,便能逼得东夷上交降书。
问题出在哪里。
林中剑气落在各处,惊扰了一地的枯叶与树枝。
连鸦雀刚停留在枝丫上却又震了震翅膀飞走了。
原来已经秋天了。
太快了,还记得来的时候,还留住了春天的尾巴,没想到这一转眼便秋日了。
只怕中秋节也一日近过一日了。
四十年了。
他每天都要出一个空档来修习武功。
这样的习惯,可以保证他不会胡思乱想,一心只考虑眼前的事情。
一匹骏马踩着林中水潭,迸溅出好些污水来,探子拿了一面小旗,沾着鲜血:“侯爷,二十里外库里其沙漠,发现敌军集结了大部队,正往峪嘉山的边沿来了。”
“除了我,其他的探子都已经牺牲,还请侯爷指示!”
云蕤将剑插入鞘,迅速下令:“你去找何埂,立刻集结云家军,辛苦了。”
探子骑着马,立刻调转马头便向营地去:“属下领命!”
云蕤瞧着马儿远去,立刻跨上自己的马匹,来来回回骚扰二十多次,看来终于还是逼得他们出手了。
同东夷决一死战的时候到了。
他驾着马,俯身便拔起插在土壤中的银枪,向军队而去。
陆谪的伤还未完全养好,云蕤直接让人将陆谪扣在营地里仔细看守着,罗衡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云蕤皱皱眉,现如今的军队纪律越发散漫了。
“将士们,万难不退,百折不屈。”
“这是一个军人的荣耀!”
何埂举着银枪鼓舞军心:“今日与东夷决一死战。”
“战!”
“战!”
“战!”
所有的军士,脸上都凛冽着杀意。
“众将士听令,你们永远是元国的荣光。”
“现在,前进——”
何埂几乎是用吼着说出这些话来,将士们血液翻腾。
国家大义,众人心明。
齐整整,黑压压,统一着步伐,便往库里其沙漠前进。
今日,注定了是一场没有诡计谋略,放在明晃晃的沙漠上向死而生的厮杀。
全凭着蛮力,一决高下!
陆谪听见外面安静了,挣扎开周围看守士兵的手,冷冷道:
“人都走了,你们还要看我到何事?”
士兵们心中领的是云蕤的令,既然做到了,便齐声道:
“公子恕罪,属下们这就去巡视营地了,请公子自行休息。”
陆谪面色苍白,但是唇便显得越发的红了。
一时急气攻心,还咳嗽了几声。
有人掀了练字进来,瞧见如此脆弱不堪的陆谪,低声道:
“求公子,助末将一臂之力。”
第七十六章 火起
万籁俱静,外面只剩下来回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偶有一两声雀鸣,都混杂在树叶飒飒作响的动静中了。
一两个人影,还有一队亲兵,轻而易举地消失在营地。
两人骑着马,规划了一条秘密路线,骑马绕过了交战的战场,直往东夷的大军营地奔去。
这二人正是陆谪,与罗衡。
一队亲兵,目标太大,按照罗衡的吩咐分散开来,同样也是往东夷的方向前进。
只是移动的身影比较缓慢,且不引人注意。
陆谪面色仍旧苍白着,动作却并不比罗衡慢。
作为云蕤的心腹之一,罗衡同罗傭是兄弟,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武安侯做事。
习武,学文,一样不差,罗傭比罗衡学文更好,罗衡亦然,两人跟在云蕤身边为他分忧,从未有过办事纰漏。
除了云怀一事。
彼时两人都并未在云怀身边,可若是这二人知道,必然是想以身而替的。
宁愿死的是自己。
两人提着轻功,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到达了东夷的营地。
花布条为帐顶,里面的东夷士兵,身上穿着也是动物皮毛缝制的衣衫,加以劣质的棉布衣衫。
脚上穿着靴子,眼神如鹰隼,警惕地守着东夷营地。
罗衡需要陆谪的帮忙。
因为营地里只留下了罗衡和陆谪,可以说,罗衡是故意让云蕤找不到的。
因为他有自己的事情想做。
“公子身体还未养好,等末将查探一番,过来告诉公子巡逻士兵的分部。”罗衡低声道,和陆谪比了比手势,捏紧了手中的匕首。
这还是他跟着侯爷第一次上了战场,大获全胜之后,侯爷赏下来的狼牙匕。
侯爷曾说过,生如罗衡一般的,唯有狼崽子。
本是一句玩笑话,罗衡却记到了今天。
战场上,他总是被侯爷和何埂照顾着,罗衡拔出狼牙匕,眼中闪过嗜血的狠厉。
今日他就要做一次狼王!
陆谪却在罗衡起身之时一把拉住:
“罗将军!”
罗衡瞧着陆谪目光炯炯的模样:“公子还有何事吩咐?”
陆谪沉默半晌:“万事小心。”
侯爷和何埂心中都挂念着你。
罗衡粗犷一笑,憨厚道:“公子放心,末将定不会让公子和侯爷失望的。”
陆谪稍微一松手,罗衡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东夷的军营安放在一个沙石掩盖的绿洲之中,只有这样有水资源的地方,才能维系军队的生存,其他的绿洲,几乎都被元国管控了,难以突破。
陆谪所在的这个位置,位于一岩洞之内,沙漠中风化的石头累积而成,并且不容易被发现。
再往西北去三十里,便到了东夷的边境了。
用巨大沙丘以及巨石垒积围绕起来的一个国度,若说是占地范围,整个边沙聚集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库里其沙漠的占地范围罢了。
更别说,这东夷只是这边沙十四州其中的一州。
东夷的都城在丹州,距离此地也不过六十余里,城内城罢了,突然稀少,圈养牛羊也需要草地。
元国占着强大的国土和有力的资源。
虽然不与东夷接壤,却也难免受到东夷的忌惮。
陆谪等了许久,才等到罗衡回来,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罗将军。”陆谪唇微微干枯。
罗衡将腰带中藏着的地图拿出来,上面是他随意用木炭画的简略地图。
“东夷的物资,有粮食米面,但是不多,其他的就是牛羊。”罗衡皱起眉头。
如此这般,放火也只能烧了粮食,对牛羊其实是没有办法的。
说不定帮人家省了工序,不必烤炙了。
“我们分头行动。”陆谪大脑迅速运转,“我负责焚烧草场和下毒,你负责焚烧粮食污染水源。”
言简意赅,计划清晰,分工明确。
罗衡却又犹豫了:
“可这水源,或许是连着东夷境内……”罗衡犹豫道,“若是一个部族的人都靠着这水源吃喝饲养牛羊,又该如何?”
陆谪抬眼:“所以需要罗将军仔细分辨,要知道,光靠水,人也能活好些天。”
罗衡心下一定:“末将知道,拜托公子了。”
“一切为了元国。”陆谪敛下眉眼。
两人提起轻功,对视一眼,身形迅速被静物遮掩,开始往各自的目标奔去。
饲养牛羊的地方,是很大一群,那些牛羊都在悠闲地吃着草。
旁边巡逻的士兵站姿比之,巍然不动。
陆谪却有些奇怪,走近一看,这士兵似乎像是睡着了。
只是这士兵背靠阴影,其他的巡逻士兵三两人在一起说话,根本没空顾忌这边。
陆谪眼疾手快,拿了短匕就抹了那人的脖子。
睡梦中死的悄无声息。
也算是圆满了。
陆谪的动作很快,一点异样也没让别人感觉到。
将尸体拖去阴影之下,迅速换上那人的衣服,将尸体随意丢在一处帐篷杂务之中。
他同那人的身形相差不大,只是有一些削瘦。
旁的人也不甚在意。
似乎这人本身也不和群。
陆谪估摸着算到了喂牛羊的时间,从仓库里装了一桶草料,顺手将从军医那顺来的毒药混了进去。
羊不大吃地上的草,多数就是少吃几口换换口味,正经吃还是得吃草料。
背着那些人开门走进草场里面,旁的人瞧见了也没说什么。
依旧在那聊天。
陆谪动作快,所有牛羊瞧见他进来了,都整整齐齐到石槽处吃草料。
圈里还还堆放着枯草。
陆谪寻思了一下,将那些枯草又拿下来分步在圈里。
外面的人瞧着也觉得奇怪,刚想上去问,旁边的人就拉住了他,用东夷语口齿不清地说道:
“管他做什么,他脑子摔过,随他去吧!”
陆谪:“……”
抑制住自己体内暴动的心,平静地做完一切后,将火折子在风中一晃,便燃起火苗来。
随手一扔,也没人会关心。
毕竟干草滋滋,只燃烧了些许。
牛羊们还在吃着草,一点没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
陆谪将桶规规矩矩还回去,然后将衣服一换。
脸上终于有了些同龄人捣蛋做坏事的笑容。
借着一阵清风,陆谪又绕过了巡逻的东夷士兵们,掏出自己的另外一个火折子,丢到了东夷中军大帐的顶上。
第七十七章 胜,胜,胜
两军正交战,如火如荼。
兰阿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暗中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从来都瞧见的是“左何右罗”。
只是不知元国皇帝是因为何原因,竟然安排自己的儿子上前线。
不过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
多出来的人兰阿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
云家养子,陆谪,他最感兴趣的一张脸。
除此之外便是皇家子弟,元国四皇子元祉,以及七皇子元胤。
元祉这人,优柔寡断,按照元国的话来说,就是成也性柔,败也性柔,果然是在上京养的金尊玉贵,半点军事上的决绝都不明白。
反而元胤就格外突出,只是兰阿也瞧不起。
脑子里只有杀戮,却无法控制自己理智的人,比之元祉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让他真正有些忌惮的人,就是云蕤的家将。
久经沙场却又不失谋划理智的罗衡,何埂。
今日这沙漠中,独独只瞧见了何埂,却没瞧见罗衡。
好不容易才将云怀杀掉,解决了云蕤的一半依仗。
云蕤作为一员老将,边沙同元国这么多年的战争,云蕤如此坚守,确实让他十分的敬佩。
元国皇帝,很难再找出第二个能如云蕤一般的人。
但当务之急,是找到罗衡。
兰阿的心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向来就是十分周全的人。
云蕤起身立于马匹之上,手上握着一把银枪,直指立于巨石之上的兰阿,声音浑厚:
“兰阿,你对陆谪有何心思,本侯都劝你收起来。”
兰阿却毫不在意,一双凤眼微眯:
“陆谪的来历,侯爷难道不知道?”
云蕤面不改色:“本侯自然知道,毕竟陆谪是我云家养子,跟你们这群异人,可无一点关系。”
兰阿摆摆手:“侯爷要怎么样认为,就怎么认为呗,事实胜于雄辩,这不是贵国的俗语吗?”
云蕤不想说话,再如此对线下去,只会让人更加怀疑陆谪的身世。
这不是云怀想看见的。
兰阿瞧云蕤不说话,戴上半张鬼面,手上拿着一柄剑,里红外黑骑装,狼牙束腰,浑身气势直接将东夷的士气鼓舞到高潮:
“这场战争若是胜了,元国大片土地与湖泊,东夷的未来,东夷的家人孩童,再也不必担心天灾人祸,可安居乐业,自由繁衍,东夷将成为最伟大的历史!”
东夷士兵,一手握着长刀,疯狂地砍向元国的军队。
元国的气势突然便弱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堪抵挡。
可不知何时,一队元国士兵,推着两架战车,在元国士兵的后方,上面摆放着漆红战鼓。
元祉和元胤对视一眼,将鼓槌踢向半空,随即安稳落在自己手中,雨点一样的鼓声轰隆响起。
仿佛千军万马奔腾。
时而式微,却又立刻声势浩大了起来。
这两架鼓很大,声势如雷鸣。
古人说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而这,才是元国军队的第三次。
元胤手中的鼓槌脱离出他的手心,直接将对面插在巨石上的旗帜击垮:
“吾奉元国天子令,平东夷,征漠北!”
元祉高声道:
“犯吾元国者,非远必诛!”
元国士兵们一腔热血顿起:“犯我元国者,非远必诛!”
元祉和元胤直接拔过身边的长剑,起身上马:
“将士们,冲啊——”
云蕤瞧着如此场景,驾马使出云家绝学“长虹万里”,一手枪法使得出神入化。
所到之处,敌军落马,一击毙命。
兰阿的面色渐渐冷下来,执起自己的剑助东夷。
此次,还是小瞧元国了。
何埂离云蕤不过十米远,全神贯注,不仅落刀如神,还分散注意力观察自家侯爷的处境。
元胤的武功是后来居上,只是年纪小,心智还未曾成熟,不过近期他掌握自己的理智已经有了突破了。
此次上战场,便是用来检验自己的真实能力。
他学会用计谋来让自己获得最小的牺牲。
元祉则是学会了如何下手,只是心智已经成熟,再加之性格又是天生,便很难再有下一步的突破了。
两人皆是皇家人,龙子凤孙,决计也不会比别人更差劲。
将军交战,如火如荼,打的难舍难分。
甚至这兰阿的血腥都被激发了出来,眼睛微微带着血红了,活脱脱像是地狱起来的妖异恶魔。
东夷的探子来的很快。
他们已经发现自己家的大本营被抄了,马不停蹄地就先来想兰阿报备。
今日上战场的,足有数万大军。
同元军对上,黑压压一片。
此战,便是决定两军地位的最终决战。
兰阿一下子就把探子打出十多米远,直至让探子吐血。
可是东夷军队来之不易,若是因此消耗,位面太可惜。
况且兰阿本就是有自己的衡量判断,绝不会让自己的损失最大化。
“来人吹号——”
兰阿面色阴沉如水,下令鸣金收兵。
不得已。
难怪没瞧见罗衡此人。
竟然没想到他带病偷到东夷营地去了。
东夷巡营的士兵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才几个人都看不住?
一群废物!
兰阿即使在气头上,也不忘帮助东夷军撤退。
断水断粮,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此战,是他输了计谋。
云蕤瞧着东夷有撤退的迹象,却不明白是为何。
刚打算命人上去冲,转念一想,从前最好的先锋是罗衡。
后来才慢慢的一步步地爬上去。
才成了他的家将。
难道是因为罗衡?
云蕤面无表情,违背军令,罗衡只怕都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了。
将士们瞧着东夷士兵撤退,士气大涨,一路高歌。
一战毕,元军损失甚少,两大军队对阵,奠定了东夷投降的基础,史称库里其战役。
元祉和元胤来的及时,云蕤面无表情地夸赞了二人。
陡然想起陆谪还在军营之中,九成九是与罗衡同流合污,心下一怒,握着兵器的手骨节发白。
这两人简直是混账!
旗兵高抬大旗,大大的“云”字在库里其沙漠缓缓摇曳。
将士们脸上都挂着笑容,将战场打扫好之后,便跟着大部队,回了峪嘉山的主营地。
或许,这是对峙的终点。
第七十八章 怪人
元历三十六年七月廿二。
东夷向元国递交了降书,愿意和亲一位公主,此后百年,东夷同元国不起战事。
元国皇帝大喜,立刻便下了诏书,待武安侯回京之日,便是加封一等国公之时。
云缚安自然知道了这消息,心里自是十分开心。
一为云蕤归家,而则是云家得了民心。
这些日子,云缚安闭门未出,云家所有人都行事低调。
目的就是为了让云家避世,让其他的世家官宦找不出一丝错漏出来。
这是好,却又不好。
想必云蕤在军中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而天下之主是天子,是上京九五之尊。
是皇帝陛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怎么会有皇帝心安理得任由百姓推崇这位有兵权声望的一等国公呢?
最好的方式,就是等阿翁回来,能交兵权。
云家闭门修身,皇帝定然是早有耳闻的。
他拿云家无可奈何。
这场战役,无声地打响,若是说对抗其他臣民,不如说是对抗当今天子。
唯有改朝换代放能留云家一席之地。
云缚安题字的手有些不稳,一个万事胜意,却在“胜”字上面洇了墨。
绿萼在旁边伺候,见此便道:
“小姐无心写字,不如让大小姐带着您出去走走?”
云缚安放下笔,歪头瞧绿萼:“罢了,就我们两人,去街上走走,想来也没有什么事情。”
自从上次云怀战死沙场后,云缚安回了云家,皇帝便下了一道旨意。
说是云家云缚安修习礼仪不错,不必再进宫了。
也算那元帝识相在,知她再在皇宫再多待些时日,宁静的后宫都得被她搅得永无安宁之日。
上京自然是热闹的,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小摊小贩,酒楼茶馆,漂亮的物件琳琅满目。
这些美好的光景,全是用鲜血与生命换来了。
云缚安垂眸,她的自由,也是大伯用死换回来吧?
突然,一个老瘸子走的匆忙,不小心撞上了云缚安,云缚安的肩膀一阵疼痛。
“小姐!”独活立刻就扶住了云缚安。
那疯瘸子倒在地上,只知痴傻一般地笑。
后面又官兵追过来,倒在地上的他也不跑,浑身的味道熏天,衣衫褴褛,不知多少日没洗澡了。
头发也打成了结,只有一双眼睛,虽然尽显老态,却也依然明亮。
抬眼便将云缚安的面容收入眼下。
虽是秋天,依然暑热不可减。
后面官兵刚赶过来,便瞧见这一副乱糟糟的模样,便凶狠地道:
“闲杂人等该敢阻拦公务?还不速速离开。”
独活直接将令牌扔到那统领的脸上:“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那统领刚要生气,猛地仔细瞧了令牌,镂空雕刻,是块沉甸甸的金铸令牌。
从繁复花纹来看,便是出自宫中三事局。
再辨认上面雕刻的字——毓灵郡主。
竟然是当今陛下亲封的毓灵郡主。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郡主恕罪。”那统领连忙带着身后跟着的人哗啦啦一片就跪下来。
云缚安只觉得晦气:“还不快滚?”
“那这人……”那统领还要犹豫。
这老疯子平白无故冲撞了贵人,倒叫他来承担了,若不打死,怎能解他心中之恨?
独活眼睛一横,那统领带着身后的一干官兵,马不停蹄地滚了。
那瘸腿的老疯子定眼观察了云缚安,眼睛里带着些许趣味,瞧见那官兵走了之后,才起身拉住云缚安的手腕。
谁知道独活直接将剑拔了出来刺向那瘸腿老疯子。
那人心中一凛,运转内力躲过轻而易举。
甚至觉得兴趣来了,竟然跟这独活过了好些招数。
只是不知为何,云缚安瞧着这打斗来往的过程,倒像是那老疯子单方面碾压独活。
独活的每一招他都能轻松躲过,甚至在下一招会完全还给独活。
会将其中的不足补好之后,完完全全地还给独活。
甚至独活能在其中学到不少经验。
云缚安半阖眼,眼神流转,靠在堂柱旁边仔细瞧着。
此人武学造诣是她目前见过的人之中绝对算的上厉害的了。
又何必受那群宵小的欺侮?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场交手停止。
独活头上已经出了细汗,身上还有一些地方,被剑气割破了的伤痕。
却依然坚定地,站在云缚安的身前,再次做出打斗姿势。
她虽不敌,却愿意为小姐争取一线生机。
老疯子似乎很是欣赏独活,并没有再战的意思。
云缚安将手放在独活的肩上:“没事了,你在我身后休息一下。”
“小姐……”独活有些犹豫,言语之间是仓促和紧张。
云缚安却是不容置喙,独活只好推至自家小姐的身后。
幸而云缚安二人没在那条热闹的巷子,否则这人多的话,恐怕会误伤。
“老先生试过我家绿萼的身手,觉得如何?”云缚安眼中携着冷笑,“是同我有仇,还是云家有仇?亦或是只是看我不顺眼?”
云缚安穿着一身钴蓝色缀珍珠金丝百缕襦裙,露出锁骨上有一颗鲜红的痣,手上把玩的是一串十八子的沉香手持,眼神锋利,不明觉厉。
老疯子像是正常下来一般:“郡主说的这是哪里话?”
“只是瞧这小娃的身手,不配在郡主跟前待着罢了。”
独活刚要上前,却被云缚安拦住了,她似笑非笑:
“那您觉得,谁才配在我跟前待着呢?”
老疯子毫不犹豫:“我!”
云缚安嗤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不要。”
字音一落,云缚安便转身,她不过是单纯扔了点善意出来,竟然招惹上这样一人,果然出门还是只能去酒楼茶馆。
听书听曲儿总比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强。
谁知云缚安刚走没两步,后面那人却换了沉稳的声线:
“您当真忘了您要背负的责任吗?”
“那场战事和大火烧穿了一切,您的存活,是数千数万将士拿命换来的。”
“您到底有没有心?”
云缚安脚步一顿,身形一颤,脑中却钝疼,似乎有什么飘过,而她却什么也没抓住。
“您认错人了。”云缚安低声道,“我自小生长在武安侯府云家,从不曾有过什么大火,更未曾经历过什么战乱!”
第七十九章 南诏国
《囫囵》这本野史中记载了很多关于过去的事情。
当初有一国家,领土广阔,堪比元国,名为南诏。
与其他国家制度不同的是,这个国度是以女子为尊的,所有的臣子,包括那个国家的君王,皆是女子。
南诏的最后一任女帝,世人恭敬,都称妘帝。
因为国土辽阔,加之臣民安居乐业,君王励精图治,国家发展很快,令人讶异的是,她只有一位皇夫,并且十分相爱,正是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导致前朝后宫无法达到平衡,奸臣在内,一朝内外忧患,强敌外入。
城门失手,两国联军踏破了这南诏的万里山河,直逼都城。
女将军陆琤,听说能万人中取敌军将领之首级,战场上没有人不害怕陆琤的杀名。
可她为了保护皇室,死在了奸细的算计中。
云缚安仔细看着野史,心中一震。
不知为何,总能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南诏战败,女帝和皇夫以身殉国,出生不足三五日的南诏皇太女不知所踪。
或是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也未可得知。
云缚安越看,翻书的手越抖。
上面还有记载南诏妘帝和其皇夫的画像,容貌昳丽,两人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怎么可能呢?
她真正的爹爹应当是云恪,而自己的娘亲因为生自己难产大出血。
上辈子可根本没有这些额外的事情。
为什么这辈子却有了?
云缚安心慌至极,听见书阁传来脚步声,下意识抬头一看。
那人已经洗净换了一身衣裳,气质出尘,眼神澄澈干净,面容白皙,带着轻微的岁月痕迹,并不明显,果真十分儒雅,带着书生气。
年纪瞧着,大约已经三十多岁了。
“见我这般,很是惊讶吗?”那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眼里含着笑,“不如猜猜我的年纪,猜对了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云缚安轻声道:“您大约有三十岁了吧?南诏国人。”
那人垂眸,便看见云缚安的手里拿了一本《囫囵》:“这本书是正史,是从南诏国传出去的,上面记载的,大多都是真的。”
云缚安低头一看,正好是画像那面。
眼前这人瞧着不仅精通武艺,还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当时云缚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糊里糊涂就将人带回来了,连人家的名字都还不清楚。
“我的名字是白邺,字观南。”那人低声道,“今年大约有五十岁了吧,也算是高寿了。”
云缚安被吓得一惊,连忙抬起头,可眼前这份分明还只是儒雅模样,半丝苍老也未沾上。
这就五十岁了?
白邺,字观南。
我观是南闫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白邺拿过云缚安手中的书放了回去,“我观是南闫浮提众生,正是我表字的来历。”
“往后殿下想知道什么东西,可以直接问,不必看这些书籍,大多经过润色,无甚意思。”
云缚安一下就脸红了,她刚刚自己寻思的时候,竟然念出了口。
当下咳嗽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
“先生原是什么人?”云缚安脑子里停留在介绍白邺的那一面。
没错,在白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过并且翻过去了。
白邺,南诏国的太傅,以男子之身考取状元功名,妘帝的母亲先南诏帝并未介意,甚至为其安排了官职。
便是成为妘帝的太傅。
后因精通卦术,星象,文武俱佳,成为先南诏帝的宠臣。
未曾想到,他经历了一个王朝的繁荣与覆灭之后,仍然能保持不变的容颜。
此人不仅在南诏国极有地位,且在边沙,北楚,元国都极受学子的推崇。
道理鲜明,豁达开朗的生活态度,也缓解了不少学子的焦虑。
白邺曾经代表南诏国参加过荟萃之宴,口若悬河,舌战群儒,风姿优雅,成了当时参与这荟萃宴上的一道亮点,只要参与过的人,都能记住他的风姿。
世中知其名之人,无一不尊一声“先生”。
白邺噙着微笑:“不过就是个书生,每日看看书,讨论讨论文赋罢了,只是一个普通人。”
云缚安有些不合时宜地问道:“若是当年南诏国没有亡国,先生可会做那皇太女的老师?”
“大约是,毕竟我曾是陛下的老师。”白邺笑着道,“可皇太女尊贵无比,不需要一个瘸腿的老师。”
说着还嘲弄般的抬起自己的另一条腿,不在意道:“这条腿为了是为了救陛下和皇夫,被敌军射中的经脉,从城墙上摔下来了,后来没有及时治疗,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后来北楚扶持了一个傀儡女帝,如今的南诏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云缚安和白邺走出书阁,外面的阳光没有那么烈性了:
“那傀儡女帝是谁?”
“性子绵软,不学无术的南妩。”白邺面无表情,“她是你母亲的亲妹妹。”
云缚安认真纠正道:“是妘帝的亲妹妹,不是我母亲的。”
云缚安母亲的姓氏恰巧也是南,淮南府的名门望族南家,好些年都未曾走动了。
她只是想单纯了解这些奇遇罢了,并不认为这南诏国同自己有关系。
白邺不可置否,若是要这眼前的小姑娘相信自己的来历,还得有证据。
自己流浪了十多年了,就是有证据,也还需去南诏旧族遗址寻找。
他唯一知道的是,南诏国的皇太女,刚出生的时候,锁骨处有一颗红痣。
所以在白邺瞧见云缚安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十分的确定。
这云缚安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暂时接受不了没关系。
希望她早晚有一日能承担便是。
绿萼匆匆忙忙进来,一下瞧见小姐房里多了一位儒雅男子,有些意外:
“小姐……”
“这是我新请来的先生,姓白,你就称呼他为白先生吧。”云缚安淡淡道,“发生了何事?”
绿萼这才给白先生见了个礼之后道:
“小姐,苏家送来的帖子,请小姐去参加三日后的赏菊宴。”
云缚安思忖,确实还未向苏家道过谢,趁着这次机会也无妨。
刚好七日后就是中秋。
正好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收了吧,另外,去请家中的工匠为先生打造一辆四轮车吧。”云缚安低声道,“先生不良于行,以此行个方便。”
白邺一怔,面上露出个淡雅安慰的笑容来:“谢谢。”
他的武功正在慢慢退化,这条腿,怕也是很难再治好了。
有个四轮车,会方便很多。
第八十章 追随
园中宁静。
云缚安为白邺请了大夫,所得的结果,都是治不好。
就算是再将这病腿打断,以疗伤圣药再加以辅治,也很难恢复到安然无恙行走的状态。
说不定还会加快武功的流逝。
白邺听了此话,很是坦然:“那就不治了。”
他早就知道这腿治不好了,何必再给南妱增添负担呢?
是啊,若是皇太女能安然无恙地在南诏国长大,这次的名字应该是南妱,妘帝早就为她取好了。
可现如今,女帝不是女帝,云缚安也不是云缚安。
云缚安却看着白邺十分洒脱,内心却不好受,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殿试是今日吗?”云缚安询问独活,“怎么没见大哥去拜祠堂?”
自从大伯战死沙场之后,云赋裳便十分低沉,每日也不说话,也只有见云缚安的时候,才会有一丝的笑模样。
谢秉真每日打理家务,忙的脚不沾地,最近又查出账目有问题,直接去了云家名下的庄子审查。
因为一些原因,云赋裳最近常待在校场习武。
家中就剩下她同大哥二人。
“殿试前天就开始了。”独活轻声道,“少爷不在府中,应当是有事吧?”
云缚安心乱如麻。
按照道理来讲,以大哥的资质,应当是有机会蟾宫折桂。
沈雪宴的年岁不大,并不是跟云赋致同一批参加殿试,大约还需再等三年便可。
云缚安正思考着,外面便有人来将榜送来了。
是绿萼,早上外出帮云缚安采买了一些东西,刚回来路过门口,见有小厮手里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来回张望。
她过去一看,竟然是殿试放了榜。
云赋致高中状元的消息!
“小姐,您瞧!”绿萼兴冲冲地将那书写在绸布上贴出来告示的榜单递给云缚安,“少爷高中了状元呢!”
云缚安脸上染上了一丝喜意:
“等阿翁回来,定然是十分开心的!”
若是云赋致早就知道此事,不排除他现在进宫谢恩去了。
云缚安放下了心,白邺在旁边瞧着,心中并无半点波澜。
元国的考试中规中矩,无甚难度,一个状元就能让太女如此高兴。
此事,云赋致正好从外边回来,面上倒不似之前一副颓靡之色:
“娇娇?”
云缚安笑着跑过去:“哥,你去做什么?”
“我进宫了一趟,同陛下说了,我不愿在朝为官。”云赋致缓缓展开了一个笑,“陛下想让我暂任七品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七品编修,表面上看不过是小小的七品官罢了。
可这七品编修,实在是大有来头。
如今的元国,是实行内阁制度,所有的大学士都是五品,每一个都是学识渊博。
比如苏文苏太傅,就在其中。
这类臣子可以直接面圣,上可警醒陛下,下可检查重臣。
官阶虽然不高,却有实权。
毕竟内阁成员,都是从地位超然的朝臣中挑出来的,所以说一般的内阁成员,都会身兼数职,名望超然。
这分明就是,陛下想为云赋致铺路,所以才安排了一个编修的位置,好让那些在内阁已久的老臣子带带,多学习一些东西,若是能取个大学士的女儿。
前程锦绣就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种好事,为什么要拒绝?
云缚安怔愣了一下:“这些事情,哥哥不需要同阿翁一起商量一番吗?至少也该告知谢婶婶。”
“我娘又不会管我,就算告诉了阿翁,想必阿翁也不会勉强我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
云赋致自腿脚好之后,半点从前的戾气都没有。
整个人温润如暖阳。
云缚安却觉得,这只是表面的现象,或许哥哥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却无人可诉。
“那,哥哥你的想法是?”云缚安捏紧了手帕,脸上强撑出笑意。
云怀和谢婶婶接触她的时候多过于云赋致,她心中有愧。
但是这些事情,说出来就是直戳人家的心窝肺管子。
“我打算去游历吧。”云赋致摸了摸云缚安的脑袋,“元国那么大,读万卷书无用,还得行万里路才成。”
难怪云赋致如此急切地想治好自己的腿脚,竟然是这般原因。
大伯常年驻扎在西北,或许大哥是想尝试走过大伯走过的路。
“虽然我没有一身武艺,但是我还有满脑子的知识,娇娇,你不必担心我。”云赋致眼中满是温柔,“不知这位是?”
他的尾音微微上挑:“从前好像没见过。”
“是我请的白先生,他有腿疾,不便久立。”云缚安介绍道,“哥哥您应该知道他,他尊名白邺,字观南。”
果然,云赋致一听这名字便有些意外:
“白观南先生,竟然如此年轻?”
一身整洁的衣袍,风骨尽显。
白邺颔首,面上是疏离:“云少爷,在下今年已五十余岁了。”
“赋致失礼了,还请先生勿怪。”云赋致如是说道,虽然保持怀疑,但是读书人,礼节还是在的,“不知您和舍妹是如何相识的?又如何肯愿意进云府教书?”
白邺面上淡淡:“毓灵郡主救了我,为了报恩,愿意追随郡主。”
追随她?
云缚安一愣!
她可还没承认自己就是那南妱啊!
“追随?”云赋致反复咀嚼其中的意味,瞧着白邺的眼神带着冷漠,“赋致愚钝,还请先生解释?”
白邺勾唇一笑:“自然是以身相报,为你家妹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声音不大,坚定有余力。
如此这般,让云缚安都怀疑这白邺说的是真话。
若是为了堵住哥哥的嘴,其实大可不必。
白观南,听介绍就知道他只侍奉南诏国的君王。
浑身傲骨,决计不会为金钱所拖累。
“哥哥,白先生说的玩笑话,你别当真,先生在府上教导我后,便会启程去游历。”云缚安连忙解了围,“先生一贯喜欢开玩笑,还请哥哥勿怪!”
云赋致这才缓和了神情:“我家妹妹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先生不嫌弃,赋致十分感激。”
白邺瞧着云缚安紧张的模样,同已去的先南诏帝有五六分相似,心下一片柔软:“不用谢,我只是追随自己的心罢了。”
第八十一章 开解
偷听心声的本事,云缚安一直隐藏的很好。
并且一直用这种方式来试探白邺的内心。
和云缚安所的出来的结论,完全一样。
白邺在心中所想的事情,和他表现上对云缚安陈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让云缚安大大怀疑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万一,有没有可能……
白邺并没有诓骗她,并且告诉她的事情都是真的?
南诏国确实真实存在,并且历史也是如白邺所说,都是因为外有强敌,内有奸佞。
带着这样的疑虑,云缚安将送给云赋致的平安符装在锦囊里,在他走的时候,递交到他的手上。
云赋致点点头,照例如同往常对待云缚安的态度,揉揉她的头。
之后就带上了自己的行囊踏出了武安侯府的门。
这件事情,也只有云缚安会在乎,其他在乎的人还未回来。
踏出了这个门,就代表,云赋致将一切的前程荣耀都抛却到脑后了,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战。
“殿下,你很聪慧。”白邺瞧着云缚安的眼神,是了然的意思,“殿下,您在窥探我的内心吗?”
云缚安手一抖:“不知先生说的什么意思?”
她这几日,确实在不断地试探白邺的内心。
对于她不了解底细的人,她向来都是十分谨慎的。
两处了两三日,今日才稍稍放下了戒心。
不过这白邺到底是玲珑心,竟然真的发觉了。
“这几日,殿下似乎借着让我教您习字,或是读书,各种借口,频繁触碰我的皮肤,不知是是何意思?”白邺脸上似笑非笑,平白让人摸不透。
“并且,殿下似乎逐渐对我放下心来,我不相信谨慎的殿下是因为相信我才这样。”
“所以我猜测,殿下应该是有什么手段来窥探我的内心。”
说话有理有据,云缚安竟然找不到半丝漏洞。
他猜测的句句在理。
而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个无法窥探内心的人是云赋致。
当云缚安觉得不会再有意外的时候,白邺竟然坦然地询问。
一点逼问的语气都没有,从头到尾似乎都像是一个正道长辈在劝道误入歧途的后生回头那般的感觉。
但是,有一点云缚安可以确信。
白邺不会欺骗她,更不会背叛她。
如果她真的是他口中的皇太女。
“没错,我确实拥有可以读心的能力,前提是需要触碰到人,并且,需要没有遮挡物,比如,我的手碰到你的手,便会产生这种能力。”云缚安脸上没有局促,反而格外欣赏白邺,“这种能力,是我在某一天中得到的,并且我在这种能力的辅助下,能更好的解读别人的表情。”
甚至揣摩人心,而不是单单凭表面上的话。
愈是如此,云缚安便愈发不愿意使用自己的能力。
读心术,总是在提醒她,她已经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自己也揣着这个秘密不敢同其他人说。
如此能力,只怕会被别人认为是妖孽。
“殿下,别担心,我不会同任何人提起这事。”白邺低声道,“并且,我可以告诉你,南诏皇室,历代都会有不同的能力,而自从百年之前,这种能力便渐渐消失了。”
“殿下不要介怀,这是上天对南诏的恩赐。”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云缚安只听见耳边的风,又带落了多少秋叶。
直到云缚安浅浅呼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才从冷风中挣扎出来。
白邺身形颀长,为了不带给云缚安压力,他微微顿了一下坐下来,云缚安大赦一般也落座。
两人平视,云缚安才觉得平顺了许多。
“殿下的曾祖母还曾保留过一丝的能力,直到她有了皇夫之后,这种能力才慢慢淡化了。”白邺沾了一点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两个字——“情感”。
“您的曾祖母的能力是情感,她先天对文字很有感觉,整个人修的就是温和,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反而,她将自己的权术发挥的极好,靠着这样的能力,才笼络住了朝臣和后宫。”白邺解释道,“当然,不少的世家子会将自己对她的欣赏错认为是爱情。”
“于是更愿意赴汤蹈火。”
白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为云缚安倒了一杯茶。
云缚安抿抿唇,这种能力令人无法想象,这得对情感拿捏到一种什么样的极致,才能让后宫众美男对她爱之深,并且让前朝对她足够衷心。
一片枫叶落到这石桌上,白邺将这片枫叶用修长的手指捻起:
“今日,我便为殿下上一课。”
“枫叶的脉络明显,元国的情况比这枝叶末节更复杂,不过,您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对您而言,帝王权术不过如此,他只是做到了表面上制衡那一套,就有无数人愿意为他治理国家,衷心办事。”
“但是您也敲到了,也正是因为他没能足够了解自己的臣子,方才导致了云怀将军的牺牲,若是早时便察觉,东夷不知道元国的情况,云怀将军或许已经在同武安侯回来的路上了。”
白邺不紧不慢,似乎根本无所谓云缚安会不会感怀,亦或是伤心,他又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另外两个字:
“殿下若是想成就大业,必得先做到这两个字。”
云缚安抬眼看过去。
无心。
有情感却没有心,便能做出既有理智,又不会让人觉得冷漠的决定。
“您知道元祈长公主吗?”云缚安冷不丁地询问道,“您的手段高明,还能知道我在元国皇宫的生活。”
她平生最讨厌被人监视,但是眼前这人为了寻她,所付出的手段和心血,远远超过了她在元国后宫下的一局棋。
白邺却道:“非也,我一路跟着痕迹到了元国,凭着一身武艺躲过了无数暗杀,所为,不过是为了给南诏百姓和先帝一个交代而已。”
“南诏有一暗卫,终生只为侍奉真正的南诏皇帝存在,名为鸦杀处。”
“殿下,您是皇族最后的希望。”
云缚安抬眼,正好和白邺温和的眼睛对上,他说:
“殿下,我会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直到殿下夺回了原本属于您的一切。”
云缚安垂眸,手指紧握。
时势造英雄,犹豫就会败北。
第八十二章 赏菊宴
中秋前的赏菊宴,今年是苏家第二次举办宴会了。
还有一次是四月四日那天,去湖心亭游湖。
这一次的赏菊宴,却安排在苏家府上。
听闻苏家势大,这次竟然连长公主都要亲自来参加赏菊宴。
因着沈家的原因,沈家二房最近很是低调。
不过原先沈家二房就很低调,因为早先就分了房的原因,加之沈家二爷在抄检沈家大房的事情上有功,沈家大房的倒塌,对沈家二房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此次赏菊宴,云缚安带着白邺一同去了。
赏菊宴也并不单单是小孩子的宴会,也会有大人,谢婶婶如今去了庄子上查账,李婶婶近来居住在寺庙为云家祈福。
两个表哥也一直被李婶婶放在江州念书,那有她的娘家。
放在上京,恐会被繁华迷了眼睛,李氏也是名门望族,断不能将孩子养成纨绔子弟。
所以,家中还有罗傭罗叔,只是他要照料事情,便无法前去。
云恪去了郊外操练京畿守备军。
似乎是这样,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
云缚安都有些恍然,好像自己一瞬间失宠了一般。
不过云家摇摇欲坠,此刻也不是闹脾气和玩乐的时候,大家都有事情做,便只能带着白邺去了。
对外还可以称自己的先生。
白邺自然知道这情况,欣然应允。
今日一早,罗管家就装好了马车,送云缚安和白邺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府,操持府中事务。
“殿下喜欢菊花?”白邺缓缓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云缚安脸上一红:“这只是借鉴的别人,不是我自己作的。”
白邺点点头:“殿下说什么我都信,只是殿下可否告诉我那人是谁呢?”
“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没见过。”云缚安有些局促,小脸绯红,半晌发现白邺在逗她,便不同他说话了。
白邺摆摆手:“殿下玩不起就算了。”
这真的是一个老头子说出来的话吗?
云缚安恨恨地目光瞧着白邺,似乎在控诉他的罪行。
白邺觉得十分有意思,便道:
“殿下哪日带我瞧瞧上京的好风景才是。”
云缚安下意识点头,过后又道:“带你游湖去,看画舫,然后我就把你推下去。”
毕竟多智近妖,太聪明的人死的早。
苏府自然是一片雅致气派,白邺刚下地,便瞧见牌匾做的十分不错。
想必应该是手书之后,让工匠照着自己一比一复刻的,笔走龙蛇,气势顿显。
不愧是上京名门,太傅之家。
苏月庵在门口百无聊赖,好不容易瞧见云府的马车到了,上面却率先下来个男子?!
什么情况?!
白邺下车后,便十分礼貌地微微弯了小臂,好让云缚安可以扶着安稳下车。
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像是云缚安和这男人有点关系!
苏月庵不是个闷声的主,她让下人招呼好客人,便上前接应云缚安:
“娇娇,这位是?”
云缚安勾起笑来,她心里记着苏月庵的好。
多次及时之恩,她难得露出一副好颜色来:
“云府教书的先生,名唤……”
白邺的名气太大了,但是甚少有人知道他的表字是观南。
“在下白观南。”白邺挑挑眉,“阁下是?”
苏月庵行男子揖礼:“苏府苏月庵,见过白先生。”
她和云缚安是平辈,理应跟着云缚安给白观南行礼。
眼前这男人,瞧着如此年轻,也不像是有学识的模样,怎么就能进了武安侯府做教书先生呢?
说不定就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白邺年纪都五十多了,自然是安然地接受了这礼。
他本就为长辈,又侍奉过两代皇帝。
就是这元国皇帝要同他行礼,他也是受得起的!
苏月庵敲他安然受了这礼,便心知,确实是教书先生。
浑身气质和傲骨,若是普通人,也没法子装的出来。
“知娇娇喜欢菊花,今日各式各样的菊花都随你瞧!”苏月庵牵着云缚安的手走进去,面上仍然是一副笑模样。
【这白邺看起来就是心怀叵测之人,长得一副好模样,竟混进这武安侯府里面了。】
【我得想个法子提醒一下娇娇,免得叫她被人利用还不自知了。】
云缚安将苏月庵的心声一览无余,嘴角噙着笑:“上次的事情,还要谢谢月庵呢!”
说着就将一锦囊递给苏月庵。
锦囊用的上号的浮光锦,在阳光下还能看出些许门道来。
“我让绣娘们在上面绣了清心咒,里面装的是我上大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符。”云缚安有些脸红,“我绣活不好的,平日里写个字还成,不要介意。”
苏月庵当然不会介意,笑眯眯地就收下了。
今日的云缚安,身着一月牙白的云锦襦裙,套了鲛绡大袖,裙摆上还仔细绣了海棠春色,朵朵海棠曳地,鞋子是织蓝宝相花纹锦,鞋头翘起内卷成如意云头。
如意锦鞋最近很受云缚安的喜欢。
头上戴着玉簪,整个人显得白皙昳丽。
其实这只是云缚安的平常打扮,在这些争奇斗艳的小姐之中,不过是一股子清流罢了。
先前上京不知怎的竟有人说“‘其貌不扬’云缚安”,见了面才知道,原来是云缚安自己谣传的。
苏月庵将二人引致花厅中的观菊最好的一处地方。
巧的是,元祈和元瑶都在。
云缚安乖乖行礼:“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蓝灯公主。”
“快平身!”元瑶连忙扶她起来,拉着她的手,“我好久没见着你了,真想你!”
白邺出声打断二人的话语:“草民白观南,见过长公主,蓝灯公主。”
“这是?”元瑶有些疑惑,拉着云缚安的手不肯松开。
元祈却将探究的眼光放在白邺的身上,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云缚安连忙介绍:“这是武安侯府新来的教书先生,我学识寡少,罗叔特别为我请来的。”
元瑶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再问什么。
偶尔她靠近云缚安的案桌的时候,能瞧见上面写的东西,绝不是学识寡少可写出来的。
武安侯府虽然是武道世家,但是在学识这方面,也绝不会落后。
曾经云怀,现如今的云赋致,都是学问极好的。
第八十三章 幼年失母
云府来了新的教书先生,教书先生还坐着轮椅。
行动不便还出来做什么?
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苏府。
虽然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大多数人都了解云缚安并不是她们想象中的模样,但是多多少少也会受一些流言蜚语的影响。
元祈端起茶盏,垂眸品茶。
“佘府佘莺莺见过长公主殿下,蓝灯公主,毓灵郡主。”一眉目秀气的女子上行礼。
她身穿紫蝶百花,同云缚安有异曲同工之美。
只是美的婉转,不似云缚安那般锋利。
云缚安的美感潜藏在容颜的方方面面,而佘莺莺,眉眼间包藏着让人说不出来的野心。
她早年丧母,佘太师对待她,比对待自己的儿子更上心。
云缚安侧过眼去,正好瞧见佘莺莺探究的眼神。
她无法形容那样的眼神,只觉得眼神深处酝酿着无法理解的风暴,更像是一种悲伤。
上次见到这种眼神,还是在苏贵妃知道自己的孩子被郑璇杀掉的时候。
云缚安觉得,佘莺莺好像认识自己。
也是,之前参加过那么多的宴会,或多或少会见上几面,只是没有今日这么明晃晃。
“平身吧。”元祈抬眼,眉宇间凤仪万千。
这是真正的贵女。
佘太师在后面,朝着几人颔首:“老臣见过两位公主,还有毓灵郡主。”
他面容沟壑,眼睛却闪着精明。
隐隐带着对女流之辈的不屑。
云缚安却很讨厌这种眼神,只是这场合,并非是她可以贸然开口的。
他和苏太傅是同一级,赏脸来参加这宴会,定是有要事相商,来露一面,大约是因着自己女儿在的缘故吧?
云缚安如是想着,便朝着佘莺莺的方向望过去了。
四周很是喧闹,只这一处略有些安静。
佘莺莺却显得自己很是局促,让云缚安无法辨别到底是什么原因。
直到佘太师瞥了她一眼,离开之后,云缚安才明显地瞧见这佘莺莺松下了一口气。
仿佛自己的父亲跟在自己的身边,让她很是紧张的样子。
此次赏菊宴,来的人也是真的多。
不少人都提到过,在春日宴上云缚安颂菊的事情,不少人都不在场,不太相信云缚安能作出这么好的诗句。
不过,因着云家在陛下面前得脸,他们倒还不敢在明面上指指点点。
邺王竟然也到场,平日里他帮皇帝办事忙的脚不沾地,谁知竟然还有闲心雅致来参加宴会。
元瑶似乎也觉得很是惊奇:
“王叔不是去处理江州的赋税问题吗,怎么突然回京了?”
邺王虽然是王爷,但是也有自己的封地,若没有皇帝的传唤,并不能私自回京。
大约只有云缚安知道,邺王早就回京的事情吧?
邺王元停好像感知道有人在背后偷窥他一般,他今日换了个便服,没有穿以前他喜欢的紫金蟒袍,而是换上了一件新的紫金团福长袍,整个人显得白皙俊美。
他还未曾婚配,所以上京有不少的少女们都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元停的婚事是自己做主的,无论贫富贵贱,只要邺王本人喜欢,陛下就能赐婚。
所以还是有不少的女子抱着期许。
“赋税?”云缚安被这两个字吸引住了,“什么什么赋税?”
元瑶见状便对云缚安解释道:“江南的赋税有很多问题,问题最大的就是江州,所以说……”
“王叔可是带着旨意去的!”
“这次还没查完,只怕这次回了京,还要回转过去。”元祈听见二人在讨论这个事情,便插了一句嘴,“总归不是你们这种小姑娘可以插手的!”
云缚安瞧着元祈的笑容,乖巧地闭上了嘴。
确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觊觎着什么呢!
佘莺莺还在原处站着,云缚安给了独活一个眼神,独活立马去搬了一个圆凳放在云缚安的身边。
按照道理来说,太师的女儿,上赶着巴结的人应该很多,不至于这么冷清。
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佘小姐,过来坐吧。”云缚安笑眯眯地坐过来,“左右我们一群人坐在这也无事,你同我们一起,总好过你一个人。”
她确实很容易体谅一个人,正是因此,白邺才让她锻炼心性。
白邺,邺王……
还好先生聪明,若是用原名,只怕是会冲撞到邺王。
正想着,云缚安便转头瞧了白邺一眼,他正坐在四轮车上,安稳地品茶。
云缚安还特别叫了府中的一个小厮好好跟着伺候,毕竟白邺腿脚不好,云缚安怕他出事。
可这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有魅力的。
远远看着就是个秀气的公子哥儿,惹得少女们萍萍投来目光。
佘莺莺是有些诧异的,她抿嘴道了个谢,坐下来,顺着云缚安的视线望过去:“那位,就是贵府新来的教书先生吗?”
云缚安回了神,递给她一盏茶:“确实,如何?”
“瞧着好生年轻。”佘莺莺小声道,“我家的夫子,年纪比我爹都还要大呢!”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缄默下来。
云缚安心里奇怪,将自己的手揉热乎了覆在佘莺莺的手背上:
“我就知道你的手是冷的。”
不知是因为佘莺莺心境的原因,也或许是天气太冷的原因,佘莺莺的手果真是凉透人心。
佘莺莺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善意。
略显的有些局促。
倒不似别家的嫡出女儿那般有底气。
【云家小姐,性情真好。】
佘莺莺没说话,但是她渐渐放松下来。
但是云缚安还清楚的记得,她见到自己的父亲时候的害怕,恨意?
是恨意。
云缚安可以确定。
一个女儿对自己的父亲,有深沉的恨意,像是刻在自己的骨子里一样。
不符合常理。
【手好温暖,像娘亲一样。】
云缚安一愣,登时便发松下心神。
原来只是将自己母亲的离去,怪在自己的父亲的头上。
“吃个馃子吧,看这莲花样子,是不是很好看?”云缚安松开手,给佘莺莺拿了个馃子。
元祈见此,只是了似有若无地瞧了佘莺莺一眼,便转过了视线。
佘家那点子事情,云缚安不知也正常。
第八十四章 出手
“你平日在家都做什么呢?”云缚安小声问道,“怎么好像很少在宴会上看见你?”
佘莺莺喝了一口茶:“之前不参加宴会是因为我爹想将我送进宫里去,做陛下的秀女。”
宫里的秀女早已经选完了。
正好是趁着边关报喜之日。
可是佘莺莺才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为何佘太师要将她送进宫去?
陛下的年纪,比佘太师的年纪还大。
曾经,佘太师也是靠着在朝堂上取得陛下的信任,为陛下办事,这才一步步才走到如今的地位。
可是,人总是会被权势迷了眼的。
不然也不会生出想将佘莺莺送入宫做妃子的念头。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佘莺莺外头看云缚安,见云缚安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道,“人家瞧着太师府从前风光,可我却觉得内里污糟一团。”
不少的贵女叽叽喳喳在谈论着各自府邸上的事儿,有琴师受苏府的邀请来为客人们奏琴。
元停瞧见园中安然左下方抚琴的琴师,皱皱眉,便往云缚安一行人所在的亭子走过去。
元瑶正开心吃着糕点呢,冷不丁瞧着自己的王叔走近了,连忙起身要行礼,却被元停制止了:
“又不是在朝堂上,还要让你们行礼,都是一群小孩子,哪里要讲那么多规矩?”
元祈挑挑眉,觉得自己的这个王叔似乎突然有了心。
只是这王叔的眼睛,怎么转到云缚安面前了?
也难怪,聪慧灵敏,长得又漂亮的女子,合该多收到一点关注的。
长公主年纪不小,大概有十七八岁了,还未尚驸马。
足可见长公主在整个元国的地位尊崇,陛下疼爱。
可颖贵妃怀孕了。
佘莺莺沾了点光,竟和邺王待在一块。
琴声悠扬,时而轻快,时而又沉重,可听见少女思念情郎的时候,内心的跌宕起伏。
一言一行全系于情郎的动态。
云缚安不大爱听这种曲子。
她并非一心只囿于男女感情之事,这不是她的作风。
“既然琴师都来了,不如各家小姐,或可奏琴表现才艺,也使的这赏花宴没那么单调了!”不知是谁家的小姐提议,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赞同。
不过有些贵女不善奏琴,也自选了其他的才艺。
因着太热闹,云缚安便看过去,竟是那琴师的方向。
这种才艺展示,只怕是有不少的小姐都会为此发愁。
更害怕有人针对,从而在这上面动手脚。
不过,自己应该也应该不会有人刁难了吧?
“毓灵郡主?”陆清涟突然探出个头来,“你也来了?”
陆清涟本就是个小孩心性,为人率直又坦荡,云缚安对她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这是谁?”陆清涟分了视线给佘莺莺,一转头便看见了长公主和蓝灯公主在看她,连忙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蓝灯公主。”
“平身吧。”元祈有些不耐。
只是蓝灯则是嬉皮笑脸地朝着自家王叔努了努嘴。
陆清涟立刻反应过来,朝元停又行了一礼:“邺王殿下。”
“行了,既然是来参加宴会的,不必那么拘谨。”元停淡淡道。
他坐在最后一个石凳上面。
人都来了,总不能没有凳子吧。
云缚安无奈,只好又给独活一个眼神。
独活乖乖又搬了一个圆凳过来。
陆清涟笑眯眯地坐下:“郡主上次做的诗可真不错,只是郡主如此才华,埋没在这高门大院之下,实属不该……”
云缚安挑挑眉:“那陆小姐可有什么见解?”
“我最近打算创办一个文社,不知道郡主有没有时间,来给众姐妹赏个面,带个头?”
云缚安直接拒绝了,她为了下盘棋都累的吐血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弄什么诗社?
再者她的诗也不是自己写的,自己要是作诗作文,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那位才是咱们元国响当当的才女!”云缚安朝着长公主的方向努努嘴,“人漂亮还热心肠!”
陆清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我也觉得人漂亮有气质,这个热心肠是不是……?”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长公主就是说一不二的主。
阳光落进树梢,又落到地面上,花朵上。
似乎还留有夏夜的蝉鸣,让人不能轻易分别。
元停耳朵仔细听着这俩小姑娘说话,觉得很是有意思,竟然嘴角略微勾起了弧度。
元祈自然也听见了,她也不恼,毕竟小姑娘都没有坏心思:“行了,让蓝灯去吧,她平日里在皇宫待着也无事,国子监反正她也不爱上,去个书社总比去个楚馆强!”
“皇姐?!”元瑶闭上了嘴。
皇姐怎么知道自己去楚馆了?
元国风气开放,开放到这地方还有楚馆,里面的小倌儿一个赛一个的俊美。
今日前来奏琴的,就是那个楚馆出来的。
“李小姐,你别不是连琴也不会奏吧?”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这生意中还带了嘲讽,“要我说啊,这在场的贵女们,谁不是多才多艺的,偏生你养的娇贵,连琴也不会奏。”
听闻此言,佘莺莺猛地站起,倒是让云缚安有些意外。
“李春漪是我的朋友……”佘莺莺有些无措,“可是我不会弹琴。”
原来那人是李春漪。
云缚安好像听说过这名字,李婶婶好像就是江州李氏,但是这个李氏,也是从江州出来的,应该是有交集的。
“对你很重要吗?”云缚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要怜惜眼前的小姑娘。
或是两人同为早年丧母,两人处境相似。
佘莺莺咬了咬唇:“她对我很重要。”
苏月庵刚想上去制止这一番喧闹嘈杂,毕竟这苏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刚才挑事者不过是个宠妻灭妾人家的庶女罢了。
竟也敢如此张狂!
她正要开口,却见云缚安走到那琴面前坐下了:“既然你们因为奏琴而闹,不知可否让本郡主来抛砖引玉?”
苏月庵一下子有些紧张了,她可从未听说过娇娇会奏琴。
若是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手伤了,那该如何是好?
那女子似乎根本不怕得罪云缚安:“从未听闻郡主也会奏琴,不如就让我们大伙儿开开眼!”
李春漪有些担心地唤道:“郡主,实在不行,还是我自己来吧……”
云缚安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开始了!
第八十五张 仁者心动
霎时间琴音起,杀气顿起,千军万马踏破冰河山川。
金戈铮铮之音,让周围人都置身于战场之上。
刀枪剑戟,杀伐果决,将士修整之时,泉水叮咛作响。
之时一瞬间,云缚安闭着眼,指尖微抬,落下重重和音。
寂寥的感觉油然而生。
宁可战死失社稷,不肯拱手让江山。
气势一处,除此琴音之外,再无他人之音。
一曲落,听众心中怅然。
李春卿看着气度万千的云缚安,带着十分的感激。
云缚安微微颔首:“诸位,请吧。”
那领头的女子似乎有些许不服:“这曲子我们从未听过,难道是云小姐自己作的曲子?”
“非也,只是一本古籍而已,我正好记下来了。”云缚安当然无所谓告诉他们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她不过弹奏了一遍罢了便是神人也很难记下吧?
“这曲子叫《十面埋伏》,乃是描绘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情形,令人如在战场上一般。”云缚安解释道,“我琴技不够高超,接下来便欣赏众姐妹们所奏了!”
这一场下马威,让周围那些趁势作乱的大家小姐们收起了自己的为难的心思。
“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妹呢……”云缚安转身牵起那李春漪的手,“我有个婶婶姓李,出身江州的李家。”
这一番解释,在场的人都明了了。
不一会儿,一少年郎便慌张跑过来,现场却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惨烈,反而还有点……温和的意思。
“春漪!”那少年着急地寻找。
李春漪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哥哥,我在这!”
“这是我的哥哥,叫春卿!”
李春漪同云缚安介绍道。
有少年慌忙从人群中穿过,丝毫不惦念旁边蟹菊开的正好。
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李春漪,李春卿。
云缚安撇勾起一抹笑,颔首以示问好。
李春卿却突然开口试探道:“小姑姑?”
嗯?
云缚安一下愣住了,差点维持不住小脸。
“你是姑奶奶夫婿家的小姑姑吧?”李春卿询问道,“我应当没记错。”
阿这,好像确实是这么个叫法。
云缚安寻思了一下,李婶婶是他们的奶奶呗,自己自然就是姑姑辈了。
原是这样。
年纪小,倒是占了辈分上的便宜。
旁边琴师突然上前来:“郡主殿下。”
“不知如何称呼呢?”云缚安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这琴师似有若无一般在观察自己。
琴师面容俊逸,浑身散发着清新如同竹子一般的气质。
倒不像是个琴师,反倒像是谁家的公子哥儿了。
“草民贺宜,来自青竹楼。”琴师站在那处。
云缚安感觉有道目光过来,余光微微一叹,正好瞧着佘莺莺恬淡的目光,带了一丝痴迷。
佘莺莺,跟这琴师,难道有什么关系?
“是个好名字,确实很适宜。”云缚安带着这二人上园中安然坐下。
二人忙不迭地行礼。
这一块坐着的,不是公主,就是王爷,最差也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了。
以李家的门楣,只怕是不知多少年才能爬到与这在场之人平等交流了。
只怕还是要重新投个胎才是。
“这是我婶婶家的两个小侄儿,一个叫春卿,一个叫春漪,还得请公主和王爷多赏脸关照才是。”云缚安笑眯眯地说道。
长公主眼神凉凉,瞧着云缚安:“毓灵郡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是郡主的侄儿,那本宫照顾是应该的,不知郡主可有功夫,陪着本宫上那处赏赏菊花?”
说完便起身,往小花园走过去。
云缚安大约知道元祈要同她讲什么事情,笑吟吟地跟上去。
“瞧瞧,这菊花的长势可真不错啊!”元祈似笑非笑地瞧着云缚安,“要不说是苏家阔气呢,本宫瞧着,郡主也是阔气。”
“好不容易解决掉郑,沈二家,郡主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说的就是沈桓,郑合辙二家。
云缚安脸上仍旧噙着笑意:“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二家不过都是不忠朝廷,不忠陛下,咎由自取罢了。”
“郑家勾结东夷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元祈懒得百转千回,直接开门见山,“若不是父皇告诉本宫,本宫倒还真是不清楚,毓灵郡主竟然有如此能耐?”
她瞧着那案桌上的手书,证据,历历在目。
如此城府,若是心不向着元氏皇室,简直就是心腹大患!
云缚安皱皱眉头,似乎是没听懂:“殿下在说什么呀?”
说着又凑近道:“颖贵妃的身体,可还好?”
言毕,云缚安又同元祈拉开了距离:“殿下还是多关心一下颖娘娘的身体吧,毕竟再过一个月,就要显怀了。”
并且,这元胤也要回来了。
这可不是个善茬,为了上位什么都做的出来。
保不齐会为了自己的地位,动手让那个孩子死掉。
云缚安转身:“殿下放心,只要皇室对云家没有恶意,臣女自然是希望安稳一生的。”
元祈脸上噙着笑,手中却摘下一株菊花。
云缚安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愧是云家的血脉,如此胆大妄为,手竟敢伸到后宫里去!
菊花被撕裂的细碎,落在水池子,渐渐被落下来的雨水打的四散。
下起了雨,苏月庵瞧见云缚安在廊下坐着躲雨,用手臂垫着脑袋伏在雕花木栏杆上,白皙小臂从大袖中露出,去接廊外的雨,整个人显得有些恹恹,没有精神。
“娇娇?”苏月庵撑伞在雨中唤道。
其他的宾客都已经在室内用饭,或是举行茶会了。
云缚安懒懒地抬眼,又缓缓露出个笑容来。
雨中美人,没的不可方物。
苏月庵收了收自己的心神,撑伞入廊下。
“在这做什么?”苏月庵声音很轻柔,生怕惊扰了她。
云缚安靠在柱子上,纯洁无暇的眼神望着立在廊下的苏月庵:“我不想和她们待在一起,她们又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苏月庵坐下来,将油纸伞放在旁边,“谁让你不高兴了?”
云缚安不说话,又把脸侧过去,瞧着满池子的莲花。
第八十六章 谈话
漂亮的她不说话。
苏月庵脑中蹦出这么句话。
云缚安觉得困意袭来,有些疲倦,靠在那处,就闭上了眼睛。
等了好一会儿,苏月庵还在等她开口,却等来深深浅浅,均匀的呼吸声。
下着雨,竟然睡着了?
苏月庵凑近瞧着,云缚安的肤若凝脂,睫毛如同一把小扇,今日贴的花钿十分可爱,秀眉如同凌波,就这样浅浅睡着,苏月庵只觉得自己要成魔了。
只是外面雨越下越大,再睡下去只怕会感冒,苏月庵不得已,将云缚安一把横抱起。
云缚安似乎有些受惊,但是瞧见抱着她的人是苏月庵,这一下子也安稳了。
“月庵……”云缚安口里嘟囔着。
苏月庵回道:“嗯。”
“你会不会一辈子都对我好?”云缚安将头靠在苏月庵的怀里,听见苏月庵平稳的心跳声。
苏月庵低声道:“会。”
【永远都会,你就是开在我心上的海棠花。】
云缚安这才安稳睡了过去。
走过两道连廊,就是海棠居。
这院子种满了海棠花。
不过这海棠只有春海棠和秋海棠,只开两季。
自从苏月庵认识了云缚安之后,便一点点安排花匠,将这楼打理的,宛若世外桃源一般。
只等着哪一天,它的主人愿意前来欣赏。
不过近日算事圆了云缚安的念想。
来是来了,就是闭着眼睛,啥也没有瞧见。
“小姐,太傅在外面等着您。”有丫鬟上前来报。
苏月庵给了一个眼神,丫鬟立刻噤声,不敢置喙一句。
在安顿好云缚安后,苏月庵才留恋地瞧了小姑娘一眼,这才出了门。
苏文站在连廊上。
他一身钴蓝云锦长袍,如白邺一般儒雅俊美,只是眼中多了些被世俗混杂的深邃。
“安顿好了?”苏文声音很淡,“就为了个云家的云缚安,你同我生气?”
苏月庵脊梁笔直,眼神带着锐利:“爹,以您的涵养,不该如此轻易去评判他人!”
苏文讽刺一笑:“平日里,倒没瞧见你对别的事情上过心。”
“不过也罢,你爱怎么玩为父什么都不会说,只希望你把握好分寸,跟我来书房一趟吧!”
苏月庵并不回答这些话:“今日佘太师来过了?”
“老匹夫,来苏府能有什么好事?”苏文淡淡道,“无非是试探为父想如何站队罢了。”
苏月庵心一紧:“您是如何想的?现在这个时期,似乎不太适合站队。”
朝堂外患解决了,可是这离漠城几十里的沙州干旱,现如今已有不少的流民逃到了中原。
中原往南,秋季却越发多雨,只怕是又要涝一次。
陛下传了钦天监入宫好几次,也没看出个什么东西来,只说有灾星觉醒,或有亡国之可能。
如此预言,倒像是那钦天监敷衍元帝了。
苏月庵倒是有些惴惴不安,只是面上不显。
苏文停顿半晌:“你在想什么?”
“目前这个局势,陛下并没有合心意的人选,所以,佘太师如今想找您一起决策,无非是想把整个太傅府当做挡箭牌罢了。”苏月庵条理清晰,“如今四皇子和七皇子,即将从战场上回来,上面还有其他皇子,下面的皇子也到了知事的年纪了。”
“或许,陛下想再等两年。”
苏太傅放松下来:“你帮云缚安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你要记清楚,苏府才是你的家,凡是都要以苏家的利益为重。”
“女儿省的,请爹爹放心。”
两人一同到了书房,上面陈列着不少的卷宗,除了沈氏和郑氏的,其他的案子,多多少少都与苏家有关,只是没有那般放在明面上罢了。
“你可以趁机同佘莺莺交交朋友,我听说那佘太师连自己的夫人都能下得了手,不可谓不狠,想必他的女儿,也不过是个棋子了。”苏文脸上满是不在意,“这些年,苏家的手段并没有太多,陛下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今年新进宫的柔嫔,便是出自雍州蔡家的,也就是苏文的母族。
是苏文的侄女。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有这么一层关系罢了。
苏文一把年纪了,父母亲早就找了块风水宝地葬起来了。
原先蔡家的风评并不好,或许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二老年纪并不长寿。
所以外面的人瞧见佘夫人也早逝,便以为同那蔡家一般,不是长命的。
“佘太师对自己的夫人下手?”苏月庵心中一紧,想起今日佘太师今日过来的时候,眼里的阴谋诡计都要溢出来。
苏文瞥了自家闺女一眼。
这闺女自小就心眼多,若是身为男子,只怕是入阁拜相,名垂青史。
只是是个闺女,还有这无法割舍的情感,不够冷静。
“他握住佘莺莺的手,拿着刀,杀掉了佘夫人。”苏文面无表情,“果真是不择手段上位,连炼棋子都用这么恶心的方式。”
苏月庵一下子愣住,又觉得有些恶心:“那爹呢?是将我当做女儿看待,还是棋子?”
苏文瞧着苏月庵有些莫名其妙:“当然是女儿,若不是女儿,你爹我会这么疼你?比疼你几个哥哥还疼你?”
苏月庵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没全部放下心来。
“佘太师此人,心事太重,爹爹还是不要与此人深交为好。”苏月庵低声道。
苏文将一沓档案放到苏月庵面前:“你爹我又不傻!”
“陛下给下了几个任务,要派人去驻扎漠北,这般看来,还是云家最有可能。”
苏月庵心神一动:“还要派人去驻扎吗?”
“不然打下来的地方,没人守着,只怕会被那些蛮人三天两头地又抢回去了!”苏文将另一样东西递给她,“陛下将这边防图失窃的责任,还没扣上,只怕是要找替罪羊。”
“陛下,对云家不放心,你还是离云缚安远一些吧!”
苏月庵未置一词,翻开了手中的档案,苏月庵这才知道,朝中局势竟然如此严峻。
不少的大臣为了全家的前途,已经开始暗中联络皇子了。
“还有这个,我调查云家的时候,发现云家跟一起案件有关联。”
第八十七章 班师回朝
天色明亮,万物向阳。
难得是温暖的一天。
元帝早就安排了长公主同礼部的人一起,打开城门,迎接云家胜利之师。
云缚安自然也去了。
只是远远站在茶馆顶楼瞧着。
阿翁在最前面,身上穿着甲胄,沉稳一如往常。
后面跟着的是四皇子和七皇子。
四皇子元祉的脾性温柔,面对向他招呼,亦或是抛花的臣民都是莞尔一笑,微微颔首。
七皇子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进,似乎从战场上过后的杀伐之气还没落下来。
不过凭借着利落修长的身姿,也有不少的贵女远远望着。
这之后,方才是陆谪,他抿着唇,脸色是不一样的苍白。
是受了伤吗?
云缚安喝了一口茶,眼神却没从陆谪的身上下来。
陆谪似乎是感知到了眼神一般,遥遥望过去,正好与云缚安对上眼。
云缚安举起茶杯,遥遥一敬。
旁边不知何时又来了其他的小姑娘们凑热闹。
为首的那个明媚如同朝阳,脸上笑嘻嘻远远地,正好瞧见陆谪往这边望,便对周围的小姐妹道:
“本小姐瞧着那人不错,若是招上门做婿,爹娘也一定会满意的!”
“喂,瞧见本小姐来了,还不快让开!”那小姑娘瞧着最好的观光位置被云缚安占住了,忍不住颐气指使道,“你可知本小姐是谁?”
云缚安转头一看,微微勾唇:“是谁?”
那小姑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张脸比她的,出色出彩更多,只是这般好看,她却从来没听说过上京还有这么一号人。
“本小姐可是京兆尹梁家的二小姐梁蓉。”那小姑娘眉眼一挑,尽显少女的张扬。
云缚安想起上次在苏家的时候,似乎也有一位秦小姐同这梁家有些渊源:“秦思是你的谁?”
“秦家?”梁蓉似乎有些不屑,“是宠妻灭妾的那个秦家?”
“这秦思不过是秦家的一个庶女罢了,我可跟她们没关系!”
也罢,瞧这小姑娘也是个单纯,只是性子被家里人宠坏了,无妨。
云缚安起身,独活将碎银子丢给小二:“既然这位小姐喜欢,就让给他们吧!”
小二连连应下,然后带着云缚安走出了茶馆。
“独活,去查查,这个秦家跟梁家,同邺王殿下说的可有出入。”云缚安淡淡道。
出来之前,她同元停见了一面。
元停询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可随他一同下江南。
云缚安拒绝了,表示如果有账本在她面前的话,她可以帮忙验查,只是下江南,途中跌宕,不好答应。
元停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立刻着手,让人将账本收集了来,堆在云缚安另外置的一处小宅子里面。
东南有一大族,便是梁姓。
声望,权力和钱财到达了一个什么程度呢?
便是这梁家,要尚公主,也使的。
梁家是皇商起家,后梁家在江南的嫡系其他房,则是想了个法子,做了江州织造。
后来梁家就在东南巩固实力,不断地脱下皇商这层皮,这个皇商的任务就交由了家族其他的旁支去做了。
以致如今,他们便同割据分裂的藩王一般,豢养了府兵,朝廷要仰仗梁家每年的税收以及其他,一时间竟然受制于梁家。
云家云忻的夫人李氏,也就是云缚安的李婶婶出自江南江州的李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不仅同这江州织造府来往密切,并且还将族中女子嫁给了梁家做正房。
梁,李二族来往密切。
江州织造的官职并不高,但是掌握了职权。
本身他就作为陛下在江南的眼线,但是这梁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整个家族都已经荣极一时,竟然脑子里还想着偏门。
这次账本出了问题,大概率也是因为这梁,李二族的原因。
事关李婶婶,她倒是不好说什么。
梁家自然还是有个死对头,那就是京城林家。
林家的祖宅就在东南,但是两家本来是世家,却不知为何变为了世仇,这梁家对林家直接执行驱赶,林家不得已才一直顺着江州北上,为了安身立命,考取了功名后在才在上京安了家。
这个过程不知有多艰难。
从此,林家就同梁家交了恶。
林家现在可是皇上的心腹,林家的家主,林起如今任正二品吏部尚书一职,今日这如此隆重盛大的班师回朝,便是这礼部林起主持者的。
云缚安正寻思着这其中的关系,不知怎么的竟然走到这队伍中间去了,刚有人要拦着,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直接将云缚安带上了自己的座驾。
云缚安抬头一看,竟然是日渐衰老,面容沟壑的阿翁!
“阿翁?!”云缚安单单是瞧着,便能觉察这同东夷的对抗,有多艰难,泪便上涌。
云蕤带着护额,微微一笑:“阿翁就知道,阿翁回来的时候,咱们娇娇是一定会来看的!”
“阿翁,我好想你!”云缚安靠在云蕤的怀里,泪眼朦胧。
云蕤笑眯眯地摸着云缚安的头:“阿翁都知道呢,阿翁不在时候,娇娇将云家守护的很好,是阿翁不好,没有保护好娇娇的大伯!”
【若是云怀还在,同我一同回来,只怕现在娇娇也会更开心一点吧?】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同意云怀上战场了。】
“这不怪您,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云缚安抹干净眼泪,“您不知道,是因为军中出了奸细,这会出这样的事情!”
云蕤敛了敛神色:“奸细,什么奸细?”
云缚安却闭上了嘴:“您到时候去问陛下吧,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您也不要一昧地责怪自己了,大家都很难过这件事情,但是您们能平安回来,就已经足够艰难了!”
军队游完街之后,身负要职的人就得入宫述职了。
云缚安也被云蕤带着一块去了。
七皇子元胤倒还是乖巧,下了马之后就乖巧地行礼:
“云小姐。”
云缚安自然也要回礼,两人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宫门缓缓打开,庄严耸立的皇宫,便又出现在云缚安的眼前了。
云蕤牵着她的手,又万般的底气从心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