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共议
“这是邀约么?”北门雀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带着些许看不清的意味。
云缚安起身,打算跟着苏月庵回去:
“没错,这就是邀约。”
“行了,有事可以找我的苏小姐,苏月庵。”
云缚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门雀收敛了笑容,兀自一个人喝着茶,不多时,秦树和卢庄家便上来了,开口便是认错:
“主子,是我们没做好事情,请主子责罚!”
北门雀并未作答,依旧自顾自地撇去茶盏中的浮沫,细品其中的滋味。
听说元国云缚安最爱雨前翠,瞧着她今日茶都没喝多少,果真是不符合她的口味吗?
两人跪在北门雀的面前,北门雀笑眯眯地道:
“你们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孤留你们有何用?”
秦树冷汗涔涔,他确实没想到云缚安有这么厉害,竟然能赢得了卢小姐,甚至是他!
这波预判,是他错估了。
“行了,孤也不想追究你们的罪行,下去领罚吧。”北门雀又咽了一口茶水,“这个赌坊开不了了。”
本来他还以为今日来的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没想到是云缚安。
云缚安作为南诏首屈一指的继任女君,相当于储君,也就是太女殿下。
背后有从龙卫镇着,还有白邺和一众南诏旧臣的支持。
很显然,他想和她作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北门雀靠着战功赫赫好不容易有了一席之地,如何能为着莫须有的人和事得罪云缚安呢?
云缚安从赌坊刚出来,便瞧见赌坊关上了门,写着歇业的牌子。
看来北门雀确实懂事。
“走吧,娇娇,只怕是白先生和万俟大人已经在府上等着我们了。”苏月庵面部愁苦,本来是接了白先生和万俟大人的意思,帮着照看娇娇,如今她助纣为虐,真是让她愁坏了。
云缚安倒是没在怕的:“很久不见沈雪宴,这几日他去哪里了?”
苏月庵倒是知道了个底朝天:“他先行一步,去盈都探探底,买个宅子,日后娇娇去了盈都也好有个地方住下。”
不知何时,天上好像又乌泱泱的,云缚安抬眼一瞧,有些漫不经心:
“为什么我不能直接睡在我的勤政殿里呢?”
真狂啊……
这句话确实让苏月庵开了眼。
“没关系,有没有宅子我都可以睡龙椅的!”云缚安始觉得不够,甚至还咧嘴一笑,“还是留给你住吧,再带两个美男子,别提有多爽了!”
瞧着天色要下雨的模样,苏月庵也没了兴致同云缚安打趣儿了:
“还是快先回府吧!”
反正到时候有点世人要教导她,这个坏人还是别让自己做了。
云缚安就像所有的少年君王一般,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思想独立,又自己的见识和手段。
并且可以毫不犹豫地发挥出来,着实有些让苏月庵感到佩服。
这或许就是独活为什么能长久地效忠云缚安的原因吧!
因为她身上,几乎除了情感之外,已经集齐了身为一个君王的特质。
知道要扶别的太守,同其他的州府对立,互不干涉又互相竞争。
提点一个将军之后又赏赐另外一个副将,如此中庸之道,当真是被她拿捏的明明白白。
若不是跟着自家老爹多读了两年书,恐怕苏月庵也不大混得明白。
分明未及笄,可为何已经有了如此令人不敢揣测的想法。
每次交谈不在棋室就是在茶室,不是下棋就是喝茶,云缚安这两天喝茶都有些喝腻歪了。
今日果真又是在茶室,想必万俟让也在,正好两人喝茶谈事。
云缚安吊儿郎当走进来,白邺忍不住皱眉,却又立刻松开了,他不能逼云缚安逼得太紧,这对他而言没好处,对云缚安也没有。
况且万俟让本来也是来看看云缚安的安慰状况,他使脸色确实不好。
云缚安笑眯眯地道:“万俟大人,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太女殿下,太女殿下变化颇多。”万俟让没带自己的长女,一是因为自己的长女在盈都帮衬沈雪宴,二是因为不能离开太久,行路匆匆,自己一个人可以把握好时辰,以免暴露自己。
再次见到南妱,她成长的的速度飞快,在盈都的布局已经快赶不上她成长的速度了。
眼神更加明亮有神,不易被旁人觉察出她此时的心情。
不过现下看来,万俟让凭着多年揣度圣意的经验,还是能分辨出,云缚安此刻带有很大的不爽。
云缚安注意到万俟让的目光,笑眯眯地道:“怎么了?”
万俟让收回视线,喝了一口茶,才安然道:
“瞧见殿下成长甚好,臣心甚慰,略有感怀,还望勿怪。”
云缚安乖巧点头:“不知方才万俟大人在同白先生讲什么事情?”
“万家毒瘤根深蒂固,实在难以拔出,今日来,便是想寻着法子,将万家一步一步分解掉。”万俟让叹了口气,“只是这谈何容易,若是不去除,只怕是朝堂永无安稳之日了。”
万家作为北楚放在明面上的眼线,确实不好除。
况且如今南诏女君南妩也未曾同北楚进一步交恶,也实在不会做出护着万俟家向万家发难的道理。
况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对南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名声没那么好听罢了。
“可是那位近日来,却十分顺着我的心意。”万俟让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依附于万家的有不少都是北楚人士,但是万家的家主确实是明白儿的女性,她还有一个儿子,也是十分出色,只是性情顽劣不看,长相和气度都是一绝。”
“越发像南诏人了,那位却帮着我去除掉了不少万家的掣肘,我总觉得,那位似乎是想做些什么。”
万俟让说完这些话,整个茶室都静下来了。
方才一直默默听着的白邺,到底是放下了茶盏,开了尊口:
“或许是南妩想要堂堂正正击败缚安,所以为了我们清扫战场?”
其实不然,表面上是这个意思,实则都指向一个地方。
云缚安终归是南妩的侄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痛
南诏皇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便是绝不会让外人欺负自家人。
自家人只能自家人欺负。
但是南诏皇室自古以来,内斗就非常的少,因此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便越发消弭了。
云缚安手上把玩着自己从古玩市场逃来玉符:
“有这个可能,或许南妩也不想再受北楚掣肘了。”
云缚安直称自家姨娘的名讳,出口确实毫不留情。
在场的人又是一番思考,确实,若是真的如此,很难不认为南妩确实想反北楚的心思,只是借用了万俟让,也就是云缚安这一行人的利刃。
如此便可看见云缚安同北楚皇室相争,这绝对是一番好戏。
“我今日去砸了原郡的一个赌坊,想必白先生应该早有耳闻了吧?”
云缚安倒是十分不客气,直接坦诚。
白邺闻言几不可闻地叹了气,云缚安就是小孩子脾气,独活受伤的事情他知道了,去砸场子也是在他默认的情况下。
再憋下去,白邺只怕云缚安就要憋坏了。
万俟让倒是很有兴趣:“殿下不妨说来听听,我和白先生也能评评理。”
云缚安瞧着糕点终于上来,终于开了尊口:
“我咋了北楚人开的赌坊,但是遇到了传闻中认识的人!”
万俟让有些不理解:“什么是传闻中认识的人?”
“就是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所以算是传闻中认识的吧,我只知道名字,没见过真人。”云缚安仔细解释,“北门雀,听说吧,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将口里的糕点吞咽下去:
“我们扶北门雀上位,然后和他签订条约,这样我们就可以先安稳壮大南诏了。”
道理很简单,但是这个过程很艰难。
只是大致的想法和方向都没错,白邺倒是补充了两点:
“北门雀认可了这个方式吗?”
云缚安点点头:“今日我砸场子,顺便提了一嘴,想来他也无人可依,仅靠自己有些很难抵挡其他皇子的攻势,我便道我能助他,他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还是同意了。”
“别的东西嘛,我也不在乎了,到时候正儿八经组个盟约,便也差不多了。”
果真是仔细,白邺忍不住面带欣慰地瞧着云缚安,果然先天天赋就证明了,云缚安适合做一个君王。
只有成为南诏的女君,才能发挥出她最大的价值。
万俟让沉思了一会:
“可是北楚人,确实是出尔反尔的高手,我们只怕是要给他们留一些后手,以防不测!”
云缚安略一思索:“确实如此,北门雀在战场上倒是有不少的经验,对于盟约,或许会玩兵法将我一军,只要我们计划周全,即使他反水了,也依然没什么用。”
“做事做全面,就需要我们计划地更具体一点。”
万俟让十分赞赏道:
“果然未曾见面的这些日子,殿下也一直在进步。”
说完她便起身,行了个揖礼:
“老臣就在盈都,恭迎殿下凯旋上位了。”
……
由于白邺的安排,原郡这两日的毒刺都拔的差不多了,安插在官员中的北楚毒瘤也差不多去掉了,为此,云缚安将青楼楚馆全都好好整顿了一番。
北楚在原郡的产业是真的被摘得干干净净。
云缚安这才满意。
又加紧安排了新岗位的司农,便是上次行为十分乖巧的郦禾,为了让她安心干活,云缚安还给郦禾以及竹儿二人定好了婚礼的日子。
这两日,郦禾一直在为着农田粮食的事情忙前忙后,到处查看粮仓鼓舞,监督修理蓄水池和河渠。
水车也在加紧的储备之中。
届时安放在各地,方便庄稼人干活。
竹儿见着好几日便消瘦一大圈的郦禾,心中十分心疼,日日夜夜为她送饭,生怕她吃的不好。
在他的倾心以待下,郦禾恢复的也十分快。
两人如胶似漆如火如荼地发展,云缚安倒也不好旁观着,便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和苏月庵一伙子人一合计,便直接给两人赐了婚。
虽说这进展有些太快了,但是两人还是半推半就地接下了。
随后云缚安就给郦禾加大了工作量,毕竟若是成亲的话,那不得给人家放三天假期?
如此看来唉,便越发觉得要把这几天的工作量给补上。
若不是云缚安恶名在外,只怕真的是要招来一句“云扒皮”!
云缚安自己可不管这些,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这两日除了加紧对原郡的管理,剩下的就是练兵,以防不测。
云赋裳知道云缚安这两日身边不安稳,赶忙就解下了其他州府的事宜,匆匆赶往原郡。
趁此空闲期间,云缚安还是去偷偷瞧了一眼独活。
只瞧了一眼,这眼泪就要顺着脸颊滑下。
养了这么久的伤,看上去还是丝毫没有改善,云缚安仔细瞧过去,还是觉得独活一定很疼。
她面无表情,睡觉都显得没有生气,若不是上下浮动的胸口,云缚安镇定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好半天大夫又进去换药,一层一层又一层,露出那些狰狞的伤疤。
云缚安看着有些伤疤在换药的过程中又开始渗血,心就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独活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独活总是感觉有人在看她,但是因为身体在换药,很难换姿势看向目光的来源。
好不容易换完药,独活便看见自家小姐红了眼眶,在外面瞧着却不肯进来,心中微微一颤。
突然觉得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她突然很感谢自己的小姐如此爱自己。
云缚安不想在独活面前哭,便挣扎着勉强露出个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让独活看了心蓦的一痛。
都是她不好,让小姐担心了!
独活心中有些愧疚,保护小姐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小姐怜惜她,是对她的恩赐。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都是冷冷的风拂过。
云缚安看了独活最后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却被独活突然叫住了:
“小姐,你不进来坐坐吗?”
云缚安脚步一顿,她哪里还有脸面进去坐一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中局
连她的仇都没报。
南诏盈都。
南妩这几日倒是不露痕迹地解决了几个北楚安插在南诏朝堂上的硬茬子,不过她也没忘记给云缚安找点事儿做,不然显得自己这个姨娘没有事情做。
对自己的侄女都没有那么关注。
北楚这几日深陷几场案件之中,整个朝堂估摸着比南诏的还难清理,如此情况还能分出手去刁难云缚安,果真是有点手段。
不过自己若是全力以赴,还能得以喘息。
如此情况来说,显得南妱的上位之路过于顺利。
“倒是聪明。”南妩从暗卫手中拿了一份自家侄女最近时期的一份资料,首先就是她因侍女受伤的原因迁怒了北楚的在南诏的商客。
如此莽撞的手段,倒是也拔出了不少的暗桩,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做事情有些过激。
竟然还把北门雀的赌坊给整掉了,南妩看到这样的事情,心中就显得很高兴。
自己的这个侄女,倒是和自己的姐姐并不相同。
“好了,继续盯着吧。”南妩轻轻咳嗽一声,只是一直抑制不住,终于剧烈咳嗽了起来,“不要暴露自己的踪迹!”
鲜血洇染了手帕,显得触目惊心。
暗卫连忙道:“属下唤人去给您请大夫!”
“不许!”南妩心中自有打算,“不需要你去请大夫!”
南诏皇宫也有北楚人的眼线,若是她咯血的事情传出去,只怕北楚人要弄个不相干的傀儡李代桃僵,届时,自己羽翼未丰,便更难办了。
或许就真的等不到云缚安的羽翼丰满了!
“行了,退下吧!”南妩淡淡吩咐道,“你只需要把我吩咐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暗卫听话地退下了。
南妩瞧着人走了,不知按动了哪里的机关,将里面的密旨拿了出来:
“姐姐,你倒是真为自己的好女儿想好了退路。”
她作为姐姐最疼爱的妹妹,文不成武不就,一直活在先女君的阴影下,但是南妩从未有过责怪,因为她知道,姐姐不会抛弃她,也不会舍弃她。
这道密旨,是自家姐姐临终写下的。
上面写的新的继承人,正是南妩。
所有人都觉得南妩是篡位,和北楚达成俯首称臣的傀儡协议,这才上位成为了女君。
只是真相是,先女君早就立下了遗诏,是让自己的妹妹登基。
而并非是自己的女儿。
南妩心神一动,用手抚摸着自己姐姐的字迹,心中感慨万千。
或许,自己的侄女儿都在恨着自己,她也恨自己的姐姐太会算计了,若是没有这道遗诏,她早就置身事外,何必承担千古骂名,一想到这些,南妩就觉得心口一痛。
好半天,捂着胸口,不敢呼吸,这才好了一些。
可怜她并非是和先女君同母同父而生,而是同母异父。
若不然,两人关系又何必又亲又疏?
南妩眼神带着回忆,随后又将整个遗诏卷好,保存下来。
“陛下,户部尚书万里来了。”旁边伺候的女官上前禀报。
头颅微低,声音平稳。
南妩回了神:“嗯,宣进来吧!”
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像是万丈孤寂在其中,根本没有人知道身在其位的痛苦。
万里怒气冲冲地上前来行了个礼:“女君陛下。”
“何事?”南诏面上淡淡,内心却波涛汹涌,不会吧,这么快就找到她的马脚了?
还是说下面的人做事不够干净?
万里果然眼神如鹰隼一般在,直接抬起头同她注视:
“微臣想问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您忘记您和北楚帝陛下的协约了吗?”
南妩皱起眉,缓缓从高处下来。
整个大殿只有她们两个人。
空空荡荡,连怒气的回音都听得清楚。
南妩从高处走下来,随后将同万里平视,每走一步,万里都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在微颤。
气势顿生,或许这就是南诏皇族真正的气势。
“跪下。”
南妩平视万里,眼神中聚集着汹涌怒气。
万里不敢与之直视,立刻恢复了清醒的神情,随即便下跪道:
“微臣万里,见过女君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妩背过身继续踱步,声音听不出来她到底是否生了气:“爱卿作为贵女,在北楚也有地位,为何到了这南诏来?”
“还不是因为你作为女子,也想实现自己的雄心抱负,告诉家族,自己不必男子差吗?”
“朕以为你在南诏这些日子,已经抬起了女子头,却没想到你仍然甘为北楚的走狗,怎么,你既然已经入了南诏,也有功绩可言,竟然还惦念着北楚的日子吗?”
声音不大不小,全然入了万里的耳朵。
万里是女子,也确实是贵女。
北楚以男子为尊,她作为庶女,虽然家世尊贵,但是却和她没有关系,自己的姨娘是个妾,且早就被主母磋磨地撒手人寰了。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比嫡出和各位庶出的兄弟姐妹们差劲,便自请过来,成为北楚的长线。
扪心而论,南妩对她确实不错,但是她却只记得自己想要如何证明自己,却忘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因她含恨而死。
万里垂下了头:
“万里未曾忘记陛下的恩德。”
南妩仍旧是面无表情,反而垂下头看跪在那处的万里:
“既然你记得朕的恩德,那你在做什么事情呢?”
“你想用朕的侄女,去给你那可怜的娘亲陪葬吗?”
“还是说,你想逼迫朕杀了你那废物父亲?”
万里被质问地头越来越低,几乎要低到地面上去,如此,她方才明白,她和南妩之间的差距。
她鼓励自己成为一个野心家,阴谋家,成为一个有权利的人。
可最终仍然打破不了界限。
是她错了。
南妩淡淡道:
“朕告诉你,南妱只有朕可以动,除此之外,你尽早做决定吧,朕等不及让北楚吃个大亏了。”
万里终于明白了,自己递过去的消息,实则都是南妩布的一个局。
以不断示弱,让北楚放松警惕,以为南诏还在受北楚掣肘。
实则南妩已经脱离了北楚的管辖。
若不是因为上代女君考虑不周,决计不会导致国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反水
南诏皇室的所有成员,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万里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入了南妩的陷阱之中了。
也发觉了南诏对她的警告的含义。
也就是说,若是北楚再无顾忌地对云缚安出手,只怕是南妩会直接将北楚颠覆。
如今北楚帝再也不是早先的那个正值壮年的北楚帝了,现下他已经开始衰败,疑心病又重,不再适合成为一个帝王了。
他久居高位不肯放权,下面的一批儿子早就抵挡不住了。
因此,北楚内乱只是时辰问题。
可能比任何国家夺嫡都更惨烈。
万里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南妩在她走后,身子猛地就撑不住了,直直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整个地面都被喷洒了。
她知道万里来的时候,是为了警示她。
万里明白了,她该做出个抉择。
“来人,宣旨,罢朝三日,所有事物,一概由万俟让负责!”南妩唤人来誊写谕旨。
当下便传达下去了。
罢朝三日,应该够万俟让做事情了。
……
北楚。
“这南诏做了朕那么多年的傀儡,如今总感觉有些不老实的样子!”北楚帝看看探子的来报,上面都是万家的庶女写的报告。
也算是他的心腹信任之人。
确实这么多年来,她也做的不错,比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好多了。
若是身为男儿身,不会比一一众皇子差劲。
只可惜没托生到他后宫的肚子里。
这些年来,多亏了万里,才能从南诏获取那么多的利益。
也算是丰盈了北楚的国库。
只是自己的这几个儿子没几个争气的,省心的儿子,却和自己的感情不和,倒是让人有些心中不适。
又多几样猜疑。
北门雀成长的太快,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从自己的几个儿子之中,北门雀,北门祺,北门煜等等,都是不错的苗子,或许他还可以再等等。
虽说若是让北门雀继承大统之后,就没有了外戚干政,可北门雀至今也没有定下合适的婚约,对外无母族帮助,内也无妻族扶持。
很难同别的皇子抗争。
还不如一开始就断了这个念想。
再优秀无扶持,终归还是不成器的,罢了,想办法在等等别的皇子成长起来吧。
既然是臣子,手中的兵权也不宜过多,等他回来的是时候,顺便把兵权收上来。
北门棋还在外面候着,等着汇报这两年的下面的政绩,以及一些百姓的情况。
即使外面太阳很大,他依然保持着礼数,不惊扰北楚帝和旁人的谈话,知道北楚帝唤他进来。
不愧是他宠爱的儿子,有礼数,又懂事,功绩卓越。
这才是他北楚帝的好儿子。
前两天他母妃随口提了一嘴,给他找找皇子妃,自己耽搁了,不如将这件事情也提上日程吧?
此时无间卫统领突然进来:
“见过陛下!”
北楚帝瞥了一眼北门祺的方向道:
“将皇子棋请去偏殿暂时休息吧!待会再宣召过来,现下和无间卫有事情要商谈。”
内监连忙就去做了:
“是,陛下。”
见人离开,统领直接跪在地上:
“陛下,那南妱身边能人异士奇多,属下再三攻克,仍然难以完成任务!”
北楚帝立刻便黑了脸色:
“南妱竟然有如此能耐吗?你们都是饭桶吗?区区一个小姑娘,竟然还拿捏不住?”
统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犹豫地回道:
“陛下,她进入南诏一个月后,便去了文山墨海,先前皇子鄞便去过那地方,还拜了北楚的大文手为师。”
“那女子陪同着白邺也拜访过了许多人,只怕是有不少会因为白邺的名声,而跟着那太女!”
北楚帝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缓缓道,眼神像是淬了毒液一般:
“不着急,我们手上还有南诏的女君,主动权还是在我们手上的!牺牲了多少人?”
统领流淌着冷汗道:
“陛下原谅,一时不察,牺牲了一半的无间卫了!”
北楚帝果然皱起了眉头:“荒唐,无间卫培养一个人,朕和大司马都要穷尽心血,你们就这样折损了一般人手?”
果然,那传闻中的从龙卫,也不是吃干饭的,想必也是手段凌厉,这才有今日。
只可惜他想留给储君的无间卫,只怕是要在这件事情上折腾完了!
“这段时日,就不要去动手了,盯梢即可,出现异变同朕汇报。”北楚帝缓缓吩咐道,“朕可没那么多人手给你们挥霍!”
云缚安,先前在元国就待着不老实,现下到了南诏,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丢失的太女殿下,他定然要在她的身份上做文章。
趁从龙卫还没完全归顺于她的时候!
北楚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云缚安竟然如此难缠,派了好几次的杀手围剿,最终还是命大的活下来,甚至还策反了他的一个棋子。
埋伏了那么久,竟然就为了那么点小事,就被策反了。
在北楚帝心中,那些棋子都不该有自己的感情,他觉得管笙无知,看不清楚大义,也不将北楚认作是自己的母国,才会被策反,甘愿做南妱的踏脚石。
也有可能是这管笙想报复他。
他可是北楚帝啊,死一个两个棋子,根本就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只会推进吞噬慢一点而已。
等他慢慢将南诏顺理成章地吞噬之后,便再想办法将南诏转变为他的附属国。
如此这般,便足够了。
日后南诏也不敢再兴风作浪了!
“行了,退下吧,就这样!”北楚帝淡淡挥手,“不成器的东西!”
临走之前还要骂一句。
不多时,北门祺便被请过来了,北楚帝才恢复了和颜悦色的表情:
“棋儿,最近的学习如何?”
北门祺乖巧行礼:
“禀父皇,最近儿臣跟着几位前辈一同学习,感悟甚多,多谢父皇给儿臣的机会!”
“另外这是儿臣自己做的一份奏折,请父皇瞧瞧有何遗漏。”
北楚帝接过后,上面详细写了,民生问题,解决办法,请陛下之时一系列等等,非常规范,一手字也是漂亮至极。
北楚帝展颜道:
“不愧是朕的儿子!写的很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往事
原郡几起官员贪污的事情,白邺作为太傅,官位也并没有被南妩革除。
也就是说,这么多日子以来,白邺还是南诏尊贵的一品太傅。
所以,为了让云缚安尽早的地获得民心,他决定铤而走险,暴露云缚安在原郡的事实。
或许南妩早就知道了,毕竟南妩作为那么久的君王,总归还是要做一些巩固自己势力的行为,否则,这个君王也是白做了。
白邺最近头疼的就是下面的几个知府,阳奉阴违,还有哪些商贾,根本就是看菜下叠。
秦阿罡和白邺见面后,两人都各自揣测对面之人的实力,发现二人不相上下,只是白邺略显一些孱弱,让秦阿罡不好判断分别。
“初次见面,秦先生风姿卓越,令白邺十分仰慕。”白邺坐在秦阿罡的对面,旁边伺候倒水的也并不是侍人,而是云缚安。
两人断卦,这两日不宜有所行动,便挑了个不热的时候,坐下来好好谈谈。
云缚安也按照白邺的吩咐,将原郡管辖内的所有的地方走了一遍,也特别调查了原郡每年的赋税大约是个什么情况。
分门别类的记好了账目,这才又重新坐在了两人面前。
“以前就听小姐说过,您在帝王权术之中很有造诣,今日一见,果然器宇轩昂,浑身就是读书人的气质!”秦阿罡手中握着茶盏,里面的茶盏却莫明漾起涟漪。
白邺勾起一抹微笑:“阁下也应当是术数的高手,武功也可见一斑。”
言下之意,就是他猜测白邺同秦阿罡是同一类人,类似于卦师或者其他,精通奇门八卦,所以才天降大任让他们辅佐明君。
“身子骨都老了,腐朽了,武功也不必说,跟着一同退化了。”秦阿罡露出个笑来,“白先生似乎身体不大好?”
白邺往云缚安的方向看了看:“见到小丫头的时候,身子就不太好了。”
云缚安煮茶的手一顿,她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情。
沈雪宴被下了蛊,正是白邺耗费了不少心神才救回来的,那一日生了华发,便是因此。
而后,云缚安就很努力让白邺尽量不要劳累心神。
若是满头白纷纷,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秦阿罡不着痕迹地看了云缚安一眼:
“我们小姐,确实是一根筋,所幸够聪明,教导起来也很成器。”
“确实,秦先生可有师父?”白邺有些疑惑,该是何人才能教导出如此这般的秦阿罡。
云缚安见两人沉默,似乎不言而喻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思,便十分好奇。
不知何时,茶匙便落在地上,随后她低头捡东西的时候,便直接看见了两人的手在下面掐着卦象。
另两人面色上稍显尴尬,云缚安就保持着那样震惊的神色,对着两个人分别打量,眼珠子转来转去:
“嗯……”
怎么不算了解呢?
白邺:“……”好家伙,果然对面也不简单!
秦阿罡:“……”此人深不可测!
三人就当没反应过来一般,一同举起茶盏慢慢往口中渡去。
“原郡,按照道理来说是白先生的地盘,只是白先生到底有没有预测到南妩知不知道我家小姐存在的事实呢?”秦阿罡直戳中心:
“如果有,为什么不做反应,还是说,有更大的风险在等着我家小姐?”
云缚安也睁大了眼睛,她对自家的姨娘知之甚少,这可不妙!
白邺短暂地沉默了些许时辰,似乎是组织好了措辞,这才道:
“其实,不知道从何说起,其实南妩同南妘二人,自幼关系便很不错!”
很不错,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种情况呢?
既然两个人关系好,南妩就应该加大找寻云缚安的力度,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云缚安进行刺杀呢?
云缚安对于长辈们的事情不了解,可她下意识地认为,真相似乎不这样。
白邺却娓娓道来:
“南妩是南诏皇室的庶出子女,所以自小,便不十分受宠,除了南妘愿意同她相处之外,便再就没有人了,但即使这样,南妘毕竟身份尊贵,又是大后嫡出,所以说,平日里事务也很繁忙,不仅要读书,要同朝中陪你过大臣笼络,这样一来,便没有足够的时辰,去帮着南妩……”
“因此,南妩在宫中仍然是受尽了欺负,分明是主子,却连后宫的奴才都比不上,吃穿用都被人克扣,我记得有一次,我作为太傅,给她们下课后,南妘去见了南妩,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责罚了很多宫人,年纪大的都责罚了!”
云缚安瞧着他喝了一口茶,道:
“然后宫里就很动荡,所有人都知道南妘为了一个庶妹发了好一通火,太上女君就觉得是南妩的错处,但是既然南妘发火了,她也就任南妘去了,就当给南妘立威!”
白邺赞许地点点头:“确实如你说说,南妩已经被太上女君讨厌过了,但是她却不介意给南妘铺路,这也有可能造成这姐妹之间的隔阂的原因。”
所以,南妩才会在南诏陷入北楚造成的战乱之后,很快便同北楚达成了协议和一致,登上了那个宝座。
于是便成为了现如今的女君。
成为北楚的傀儡,每年都要暗中向北楚朝贡,增加南诏百姓的负担,骂声一片。
但是终归是因为南妩也是太上女君的皇女之一,所以,百姓也比北楚的冒牌血脉,更能接受!
再说了,现在南妩几乎就是将所有事情交给朝臣管制,这也使的她手中的权利大大减少,百姓们越过越好,怨言也少了很多。
从某种角度看,确实是南妩能做的最好的方式了,其他的方式,也不能完全让北楚放心,更不会让南诏有更长时日的喘息机会!
秦阿罡倒是挑了挑眉:
“这么看来,这南妩也不全然都是错处!”
云缚安也点点头:“但是她好像在一直针对我,这是为何缘由?”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在最后,你们分出了输赢的时候,才能知道最终答案。”
白邺和秦阿罡对视了一眼,得出了结论。
第一百九十八章 师兄弟
最近已经快进入深秋了,这又是大半年过去了。
北楚不知为何,动作又变少了,大概是觉得有些忌惮吧,当年那一仗,不仅南诏受到了重创,甚至灭国之灾,北楚自身也因此会有些不足。
听说大约是因为违背了天意,所以自从那之后,北楚发展的也不行。
特别是今年,虫灾,干旱也是频频发生,而且有些百姓也不知为何身染怪疾,这些因果都还未完全调查出来。
大约北楚的百姓也意识到了,便早就从战胜国的喜悦中脱身,加紧解决家中要面临的困境。
秦阿罡还在谈论元国这几年的收成:
“跟北楚和南诏不一样,元国这几年,除了内部更替有些艰难外,外面百姓倒是生活的富足!”
白邺缓缓放下茶盏道:
“这也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型吧?确实是让你们学明白了!”
秦阿罡倒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道:
“怎么不算呢?原先还以为边沙会同元国对立,但是幸好有我们那位长公主,以身涉险,最终还是签订了协议和约定,这才有我们那数十年的喘息!”
“只是,你们当时为何不选择向元国求求……或许南妱倒得就没那么快了!”
白邺站起身,思绪又浮起:
“我们没有空闲去请救兵和谈判,逃跑都没机会,就算去请了那又怎么样呢?你们当时也式微,请了救兵也不过是与北楚为敌,一样挨打罢了!”
秦阿罡不说话,默认般喝下了一口茶:
“当时北楚做的那些事情,确实是对南诏和周围其他的国家带来了影响,但是大家都知道,同南诏干过这一架后,暂时没有余力同旁的国家干架了,不过,我们也知道北楚的德行,只能背地里好好发展内部!”
白邺放下茶盏,淡淡道:
“现在谈论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云缚安的任务重,得成为南诏女君,最好再把耻辱送还给北楚我才能解气!”
这毕竟是他守护的江山,如此想法,也情有可原。
“唧唧——”
窗棂外停留了个小鸽子,脖子一圈灰色圈儿。
云缚安眼神一亮,这是她熟悉的鸽子。
自从她和北门雀达成一致后,便一直未曾联系,两人的大业也从未间断地分布着。
云缚安将信件拆下来:
“嗯……北楚帝属意之人不是我……”
云缚安看完之后,便将字条放在桌子上:
“这是北门雀加急送来的,用的是我的鸽子,大概是回去之后发生过的事情吧。”
秦阿罡拿起来,戏谑道:
“我这个元国人,看看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白邺却忽然说道:
“你不是完全的元国人,你之前去过文山墨海吗?”
秦阿罡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确实是,你是想问我师父的事情是吧,我的师父叫覃淳风。”
覃淳风,云缚安有些震惊,她经常在说书人的口中或者一些武侠话本子中听说过这个人。
他是个道士,武功高强,卦术精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身武功入无人之境,江湖上流传着他的传说,但是云缚安却对此知之甚少。
云缚安从未想过,如此厉害的人,竟然出现在自己的耳朵。
只是有人传闻这个道长早先就飞升了,并且也未曾留下痕迹了。
白邺整个人有些震惊,随后苦笑道:
“果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我曾经有幸得过覃先生的指点,算是你的师弟。”
“确实!”秦阿罡突然顿悟道,“我师父似乎说过,他也见过一个非常天资聪颖的后生,特别待了一个月指点他,你就是他说的白观南吧?”
白邺有些不好意思:“确实还没正式介绍呢,我叫白邺,小字观南!”
在拜师这个过程中,说不真实的名讳是对师父的不敬。
白邺本就不是覃淳风的关门弟子,只告诉小字,也未曾告诉假名,并不犯戒。
确实够巧!
云缚安都震惊了,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师出同门,自己这算是:
“那我?”
白邺挑了挑眉:“也对,忘记你这小崽子先前还被师兄调教过!难怪有些聪明!”
“我自从去了元国,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就一直守在这个小丫头身边了,师父留下话说,这小丫头是天命选择的人,所以,我这也不算是耽搁了时日,弘扬师门对现在我的而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秦阿罡摸摸云缚安的头,欣慰地说道:“我总是觉得这小丫头跟师父是一样的脾气,如此这般,师门也能延续下去!”
白邺面色仍然是苍白了,他早已没了家人,如今确实又在故乡遇见故人,心中有些别样的感知。
按照道理来说,这秦阿罡都快八九十岁了,样貌什么的,似乎都还未完全老化。
果真有奇异之术加身,确实能定颜。
“当时我装疯卖傻,幸好这小丫头聪明,知道我不是个普通人。”白邺轻轻咳嗽了一下,嗓子有些嘶哑,“我当时也只是跟着我的轮盘指向的地方走,也并不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毕竟世间长相相似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敢确认。”
白邺最后道:
“若不是在她身上看见了南诏才有的东西,我也断断不能确认,幸好,最终还是让我挺着找到了,我这条老命也算是没有白活!”
秦阿罡也感叹道:“我也是孤儿,自小就是师父教养,却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师弟在这世上,咱们算是碰了巧,辅佐的都是同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之争!”
云缚安出其不意,声音有些蔫儿巴:
“这样,看来,我的处境似乎不太美妙了,我何德何能能和你们二位大能共事?”
若是做不好,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己不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
云缚安赶紧摇摇头:“两位先生放心,我定当竭尽所能,绝不会辜负你们二人的心意的!”
秦阿罡这才点点头:
“这就对了,国公爷还在元国看着你呢!”
外面不知何时太阳出来了,一片白光。
第一百九十九章 北上盈都
几人思忖很久,云缚安试探性地觉得南妩已经调查到她的动机,却仍然未做出反应,让云缚安不得不考虑,南妩是否是在背后做好了一切准备措施。
贪污的事情貂蝉完善后,几人就开始想法子,准备直上盈都。
一路上也听闻了不少从盈都传来的事情。
说南妩加强了与北楚的边界,除此之外,虽说没有结束北楚和南诏往来的通商。
但还是会更加严格的管控北楚商人来南诏做生意的事情,甚至比以前更加严苛。
导致曾经有恶行或者是品德不端的商人都很难在南诏继续立足。
甚至连经商都会受到阻碍。
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反而凸显了,南妩好像硬气了许多,这是为何原因?
来的路上很苦,但是百姓确实有安居乐业,也没有说南妩将他们剥削的根本无法支撑生活。
云缚安本来继承国祚的意义,就是为了救百姓黎民于水火之中,现如今发生的事情,倒是让她开始重新思考。
白邺和秦阿罡怎么会不知道云缚安的心思,两人本来就是为了扶持云缚安,自然不会让云缚安轻易后退,况且云缚安自从来了这南诏后,就已经斩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找了几个民居寄宿后,晚上又来往了几波杀手,次日便又继续北上去盈都。
“我们反,从来也不止是因为要救百姓,更是将南诏的历史扶正,为南诏复仇。”白邺是如此对云缚安解释的,“南妩做好事也是最近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确认南妩到底是不是真的做出了改变。”
北楚奴役南诏十余年,一朝一夕改变的东西绝不会少。
都需要靠后人来一点点将其斧正。
然后让南诏子民抬起头做人,绝不会低于其他的国家。
“是我们的机会!”秦阿罡在南诏的情报网也迅速起来了,“北楚现如今陷入民生之中,没有办法顾及我们,听说今年上去税收直接腰斩,少于前年一半多,此事若是不解决,只怕是北楚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能让北楚帝眼睁睁地看着北楚江河日下。”
到了那步田地,才算的上是真的付不起的阿斗!
云缚安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她内心感到久违的舒畅。
风将那些紧凑的心事都吹走了,徒留她回首望山山仍旧是山。
白邺摸摸云缚安的头:“待我们到了盈都,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盈都比起南边而言,很难说有很大的不同,但是繁华度却是南边儿远远比不上的。
到了盈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四处却还仍然有小摊贩和行人逗留,除此之外,家家户户都会点灯。
整个盈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明亮的城。
没有人会想起它曾经不光明的历史,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当下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独活的伤好了差不多,刚刚能下床走路,还要将养个把月。
两人下马车,看见如此盛景,都忍不住在内心感叹。
“盈都比起原郡,再比起青州,确实是大不相同!”独活长出一口气,“元国的上京能与之媲美,二者不相上下。”
云缚安总觉得不真实的感觉:
“听说盈都晚上会有坊市的,有卖好吃的,也有卖好喝的!”
“走街串巷还有货郎已经那些商铺都会售卖花灯,独活,你想要一盏吗?”
独活微微愣神:
“啊?”
云缚安却径直走想那家商铺,老板是个微胖的眉目流淌着善意的女子:
“客官来的巧,方才上了一批新货,定然有您喜欢的物件儿!”
眼前这女公子,长相简直是她有生之年见过最好的,从前也不过是女君们能有如此风姿了!
云缚安礼貌一笑:
“麻烦掌柜了,请您将那盏莲花灯拿下来予我看看吧?”
云缚安想起,自己刚刚醒来,为了寻求陆谪的原谅,亲手给他做花灯的事情了,到最后却被自己弄巧成拙一下子压趴了。
现在想起来,却是实在可笑。
本身只要自己不在作恶,便能让陆谪对自己产生好感,何必多次一举,倒是吓得陆谪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客官,是这一盏吗?”那掌柜将物件拿下来。
确实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莲花灯,浑身似乎有荧光流转,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确实好看。
独活跟在她后面唏嘘道:
“这莲花灯果真好看,精致极了,若是放到水里,听说还能见到那波光粼粼。”
云缚安微微一笑:“麻烦掌柜的,将这个帮我们包起来吧!”
掌柜咧开嘴笑:“客官果真好眼光,这莲花灯确实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这可是从宫里流出来的花样子!”
除此之外,这掌柜倒也是真性情,还附送了两张细白的小笺子:
“这小笺子用来许愿,您请拿好!”
独活连忙要上去接过,却被云缚安自顾自拿过来了:
“你身上伤还没好,等你好了等着你的事情多着呢!”
白邺和秦阿罡年纪大了,便直接在马车上待着去了盈都购置的宅子。
云缚安心思上来,瞧见如此美妙的月色不赏岂不是可惜,苏月庵被她留在了原郡,此刻也没人能管住自己了!
两人行至湖边,不少的小姑娘因为得了一盏花灯十分的开心,也有其他的小孩子在捉萤火虫。
只静静看着,就是一副国泰民安的模样。
独活拿过云缚安手里的莲花灯,将小笺子放在上面:
“小姐,你要许愿吗?”
她率先许了一个,云缚安笑笑,如此沉静的独活,跟在她身边好些个年头。
独活睁开眼,她许愿小姐可要一生一世开心,最后得觅良人。
“小姐,你也快许愿吧,若是飘远了可就不好了!”独活有些着急了。
云缚安却将手放在独活的肩上,一瞬间就让独活安静了下来:
“独活,没有愿望,就是最好的愿望。”
就是这样,空白的愿望才是囊括所有。
海清河晏山和景明这些对她而言都太虚无缥缈了,世间吃过苦头的人太多了。
云缚安想到,如果她可以……
她希望神明在上,怜悯众生。
第二百章 画舫赏月夜
盈都的楚馆总是多姿多样的。
初到盈都,云缚安和独活就被河边的画舫牵引着上去。
上面的女子都是穿着纯色的缎子,里面抱琴的男子,云缚安隔着屏风瞧着,却总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好看吗?”云缚安低声同独活说道,“你瞧瞧那男子好不好看?”
独活严肃地看了一下,她从来就是耿直的人,做起事情来也要求真,她观察了好些时候,声音仍旧有些失望:
“我觉着,似乎看不太出来,小姐对他感兴趣吗?”
旁边有女侍人上前道:
“公子要听什么小曲?我们家主子是春满楼的头牌,一手琴技在盈都那也是响当当的!”
云缚安挑了挑眉随意道:“让你们主子随意弹奏吧,听到舒服了,赏赐自然是少不了!”
独活在旁边伺候,虽说她身子骨还没好全,但是贴身伺候的事情她现下也能做了,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家小姐接触陌生人,让别人伺候,这怎么行呢?
整个画舫并不小,云缚安被照顾地心里一暖,独活果真是自己的贴心人,若是绿萼还在,如今看见这南诏的所有风俗文化,只怕是会红了脸:
“行了,你们下去吧,你们应该还有别的画舫,我现在希望你们离开我的视线。”
云缚安淡淡吩咐完,将赏银由独活交给了那些女侍人。
那些人无一不喜笑颜开地拿着银钱离开了。
“最近还是没有青栀的消息吗?”云缚安仔细地询问道,“若是她真去北楚以身冒险,没人能救得了她!”
独活瞧着云缚安眼神含着冷漠,自然明白云缚安有些动怒。
但是并非是青栀只身闯北楚的事情,而是青栀害了绿萼的清净,绿萼的骨灰还被她带在身上。
着实让人生气。
“回头你吩咐他们,也别让她真的死了,既然我说了保青栀平安,就一定会做到的!”云缚安皱皱眉,“让他们小心着那青瓷坛子,别给小爷我撞碎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一个也跑不掉!”
独活立刻接话:
“奴婢明白的,一定会好好叮嘱她们!”
屏风那边准备好了,琴音倾泻而出,让云缚安的周身一下就开出了春天的绿色。
“好清澈的琴音!”云缚安忍不住赞道,“我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这般的琴音了!”
独活也点点头,元国擅长琴技的人少之又少,在独活的印象里,还是原先苏府请来的那个叫蓝恬的琴师,能弹出一手好琴来。
自家小姐的琴技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心境不同,小姐的琴音适合威震四方。
云缚安手上随意拿了个果子,也不知洗没洗,独活眼尖,一下子便看见了,直接将桃子抢过来,然后自己出去,找了画舫上储留的干净水清洗了一番,又用帕子擦干净了,才进去。
拿过小刀,先将桃子皮削掉,随后再用小刀将桃子片成小块,拿了一把小银叉子插了上去:
“小姐,没洗过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
总会有些不长眼的东西,在果子表皮下毒。
云缚安笑眯眯地叉起一块桃子,鼻尖都是馥郁的桃子方向,入口芬芳的汁水便溢满口腔:
“确实不错。”
独活这才放下心来。
两主仆听着小曲,吃着桃子,真是好不快活。
一曲完毕,云缚安有些兴致盎然:
“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唤繁音。”那便的人似乎有些害羞,不知在怎么说,“繁花的繁,音乐的音。”
云缚安笑眯眯地道:
“原是这两个字,我还以为是梵音,毕竟如此美妙的天籁,或许也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存在了。”
那边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云缚安撑着下巴坐在那处,静等着里头的人出来谢恩领赏。
却发现繁音似乎只是整理了一下衣物,便又坐下身来:
“奴不善琴技,公子见笑了。”
云缚安心中有些失望,却也明白,这就是小倌们欲拒还迎的把戏,不过没关系。
她从小口袋里掏出一些金叶子递给独活,示意她去交给那人。
独活乖乖巧巧地拿了便带进去,便听见那温润的声音含了点失望,云缚安没听的很清楚,只以为他嫌少,心中淡淡。
“多谢公子。”那人道。
随即便坐下来,谈了一曲《春江花月夜》,云缚安将帘子掀起,看见外面的湖水,映了那并非很满的月亮。
粼粼微波,时不时寂静的夜中还有一些鸟类鸣叫,更添清月明朗之意。
云缚安有些昏昏欲睡,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着节奏:
“独活,元国也能看见那个月亮吗?”
独活顺着云缚安的眼神望过去,知道云缚安是想家了,便道:
“这是定然,小姐,侯爷也会知道的,待到小姐大业终成之时,便能顺理成章地访问元国了,您可是一国之君,到时候谁还敢编排您的不是?”
云缚安却发觉,独活越来越会说话了,从前绿萼就是活泼的性子,独活是安静的,一静一动,一文一武,刚刚好。
可如今独活像是将对绿萼的想念融合到自己的身上了。
令云缚安越发习惯。
好半晌,云缚安不忍独活失望,到底是扯出个笑来:
“确实,独活言之有理。”
琴声一直持续到中夜,画舫才突然被人轻飘飘地压了一下,只听外面的女侍人道:
“公子,眼下时辰已不早了,我们家主子要回去了。”
逐客之意。
云缚安倒是被逗笑了,随即也给独活使了个颜色,独活便将剩下的金叶子交予她们:
“今日的琴声很好,我家主子很满意。”
女侍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手笔,忙就弯腰弓背:
“谢贵人赏脸。”
不远处,有另外一艘画舫不紧不慢地赶来,船头上立着一身姿颀长,月朗风清之人。
云缚安眨了眨眼,这人她熟悉。
正是前不久被遣至盈都来做事情的沈雪宴。
果然是玉树临风温润如玉,如此比起来,那小倌也算不得什么呢!
那里面的繁音一出来,本以为这位客人是什么俗客,却发现这容貌与气度皆不一般。
第二百零一章 沈家没落
那女子眼见着比男子还要貌美俊秀,像不是南诏人一般。
虽说昳丽,可浑身不凡的那种气度,让繁音一下子呼吸急促起来。
他竟把如此女子想做俗人,当真是罪孽罪孽。
言罢,他刚想同那女子上前套个近乎,却发现那女子已经被旁边的侍女拦腰一带,直接上了对面的船只。
那船前也立着一个长相俊朗挺拔的男子,不像是南诏的男子那般低眉顺眼,反倒身材颀长,很是有气概。
这是谁家的儿郎?
繁星顿时有些萎靡和气馁,原来,现在的女子都改了口味么?
喜欢这般的男子了?
当下也便打消了上前打招呼心思,平白的遭人讨厌不是?
云缚安上了沈雪宴的船,微微一笑:
“沈公子,好久不见!”
沈雪宴看着主仆二人气度气质均有相似点,将扇子收起背在身后:
“确实好久不见,独活同你确实相似许多,果然主仆相处的久了会越来越相似。”
云缚安并未说什么,只道:“那是自然的,独活是我的心腹人,和我相处久了,日后也可独立一方,并非要囿于我这小小一片天地。”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船内走:
“白先生和秦先生都安置好了?”
“苏难安置的,她早先就来了这盈都,需要的东西都安排好了。”沈雪宴也跟着进去,“方才听见那边有琴声,我还在寻思是谁在弹琴,原来是故人在听琴。”
云缚安懒懒地靠在软垫上:“这是什么话,来了盈都第一件事情不是消遣还能是什么?行了一路,累得我都无心大事了!”
沈雪宴将扇子方向,随即烹调沏茶来:
“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让白先生知道,只怕真的要生气了。”
云缚安一顿,确实,按照白邺的心思,只怕是会多想,想来半天,沈雪宴确实说的是对的!
独活插了句嘴:“一路艰险,小姐本就辛苦,沈公子还是再莫要对小姐说丧气话了!”
沈雪宴将茶奉置云缚安面前,眉眼温润似乎一汪清泉:
“倒是我的过错,罢了,你还未及笄,倒也不必日日提点,人至少都得有松泛些的时候,是我的错处,这茶,就当是给殿下赔罪了!”
云缚安这才放下心中的负担,方才沈雪宴说的那些话,确实轻易地便戳进了她的心里,确实难受,沈雪宴毕竟是白邺的人,多让她惊醒些,也不是错处!
“既然沈公子都如此说了,那我再端着矫情气性,岂不是登堂入室?”云缚安接过那茶水,喝了一口,“令尊最近如何,也未曾打探到沈伯父在上京的消息,可是有他事出了上京?”
本来是因着自己眷顾沈雪涵的缘由,便将沈家二房都打量了一番,现下询问一番,也是礼数,并不显得多余。
沈雪宴放下茶盏,食指似有若无在茶盖上摩挲:
“家父……同家妹近来还算不错,只是搬离了上京罢了。”
经过上次佘太师一事,沈家早就有些精疲力尽的意思了。
此般处理好了上京的事务,顺带就递了辞呈,好歹帝王也算是好说话,并未为难沈父。
“早些就搬离上京了,自然是难以调查,殿下还是将这些多余的人力放在大业上,别辜负了白先生的一番心思!”沈雪宴有些落寞,昔日沈家在上京也算是满门清流,没想到时至今日,也要以辞官来明哲保身了。
云缚安也再未多过问,以喝茶掩盖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那便足以了,家人的身体康健,比什么都好,雪涵姐姐也到了年纪了吧?”
沈雪宴听到这个事情,也是有些有仇,自家这个妹妹,向来就同江湖中的女侠一般,一般软弱的人家,她哪里看的上,即使现如今沈家倒台了,可她毕竟是沈家的嫡女,再怎么低配,也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了!
“确实,家妹的婚事,已经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了。”沈雪宴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先前家父本来想带着家妹来投奔我们,可南诏的事情还未结束,我怎可让他们置身如此危险的旋涡之中呢?”
确实是这般,现下情况还未分明,他都是一只脚踏入危险看不到前景,更何况是年迈的沈淮和年幼不知外面天高地厚的沈雪涵呢?
沈雪涵就是养在闺中的小姐,南诏的打打杀杀,或许能让她难受的吃不下班,沈雪宴根本就不舍得他们来这吃苦。
如此对比起来,还不如留在元国,还有安稳的屋舍,只需要静等沈雪宴功成身退归家隐居便可。
自此,沈家才算是真正的落下了帷幕,退出政治舞台。
只是这个过程,还有太久,让沈雪宴都没办法把握。
云缚安沉默半晌,确实如沈雪宴所说,多来一个人,就是多一分风险,那些刺客,根本就不会顾忌无辜之人的性命,只要是下令,便就是直接杀害了!
届时,再去哭也哭不回来了!
“最近我那姨娘似乎没什么动静了!”云缚安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本来说是见见她,或者是和她谈谈,现下看来,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沈雪宴摇摇头:“这个关卡,只怕是南妩同北楚闹掰了,并不是个切入的好时机,若是被迁怒了,如何是好?”
云缚安靠在案桌旁:
“迁怒就被迁怒吧,我也不太想干了,虽然说只差这临门一脚……”
瞧着沈雪宴情绪越发不对经,云缚安连忙改口道:
“我说着玩呢,等中秋夜宴,我就混进去,杀她措手不及,届时南诏直接换女君,我登基上位,随后就改国号,然后和北楚闹掰,把兵力归一,随后让北楚吃不了兜着走,在位期间,我还会好好治理国家……”
瞧着沈雪宴的面色缓缓展开,她才放下心来。
不是吧,白邺若是有一天离开了她,岂不是这沈雪宴首当其冲就要在她身边任职,日日夜夜盯着她有没有励精图治。
稍有一丝懈怠,就去跟白先生打小报告。
她这个女君,就像是被迫干活一般!
第二百零二章 醉事
不知怎么的,两人似乎说的不尽兴。
竟然从画舫中出来,云缚安也觉得茶的味道有些不应景:
“喝酒吧,有酒吗?”
此话一出,云缚安以为沈雪宴会拒绝,刚要收回去,沈雪宴却没拒绝,从舱中直接拿出好几壶佳酿来:
“知晓你喝不惯民间那些粮食酿造的酒,常储备了些果酒,你该会喜欢的!”
云缚安靠在船头,整个小身子,就这样懒懒地靠着,白皙的小臂露出来,就这样惬意地用小手触碰湖水。
湖水即使在白日的太阳晒得炙热,在夜晚却总会归于寒凉。
正好给云缚安的体热驱一驱。
独活看着云缚安有些懒散的模样,对趁着月亮,更显诗意韵味来。
沈雪宴倒是不嫌脏,同云缚安一般坐在甲板上,笑眯眯地给她倒酒:
“你尝尝这是什么酒?”
云缚安看着小酒杯,立刻便举起来,对着天上的月亮:
“与君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说吧,便倒入嘴中砸吧又砸吧:“这是什么味道,好清新啊!”
有一点果子的芬芳,那般酸涩甜美,云缚安回味了一转,几乎脱口而出:
“这是青梅酿!”
云缚安倒不是第一次喝,只是第一次喝青梅酿的时候,还是原先是侯爷的阿翁用筷子沾了一点给她过了过嘴瘾,这酒根本就不涩嘴,入口就是馥郁果实芳香,十分动人。
她好久都未曾喝到这般的果子酿了!
沈雪宴也喝了一杯:“确实酿造的好,透亮的很!”
云缚安又借着月色喝了好几杯,小脸一下就红了。
船慢慢行至月亮倒影所在之处,云缚安眼神迷离,竟然想要去触碰那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月亮!
她捧起一手的莹润带着米白色金光的水,吃吃的笑:
“独活,你们看,我把月亮捧起来了!”
独活被逗得笑,她惯会哄云缚安开心:
“小姐,是啊,你把月亮捧起来了!”
沈雪宴却道:“殿下,您瞧瞧那边还有什么呢?”
云缚安醉眼朦胧抬眼望去,手下竟然还有一个完整的月亮!
于是她连忙把手上的月光湖水撒下去,又一捧一捧地捧起沾了月光的月亮,独活嗔怪道:
“你这乱臣贼子,说什么我家小姐都要当了真!”
沈雪宴看着云缚安轴着一根筋,当下便心知不妙,连忙道:
“殿下,你瞧着这个是什么?”
他换了装桂花酿的酒壶,这酒是陈酿,后劲更高,奈何这酒甜滋滋,又带着浓郁的桂花的甜香,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云缚安果然看向了他:
“那是什么?”
好奇的小脸也不管捧起的东西是什么了,直接伸手就要去抢,湖水撒了沈雪宴一身。
独活杏眼扫过去,眼里是得意,似乎在嘲笑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叫你不要招惹小姐,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云缚安却不管独活说什么,上前就要将沈雪宴手里那漂亮的酒壶抢过来,被沈雪宴直接躲了过去:
“殿下,这可不是你能抢的!”
说着便倒在酒杯里,云缚安就那样盯着看着,时不时舔舔,伸手就接过来一饮而尽,大着舌头到:
“这……桂花酿?”
“真甜啊,真好喝!”
沈雪宴算是服了这云缚安了,喝醉了还能耍赖这是怎么一回事?
实在是不符合这个规矩啊!
独活哄着云缚安:
“小姐,我们别喝了好不好,等会回去白先生就要生气了!”
云缚安眉头一皱,两眼一红:“他又要生气,他怎么天天生气!”
说着还转过身去,不想理独活。
独活哪里晓得一提到白邺就是这种反应,当下只想给自己个嘴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沈雪宴倒是好悠闲,左一壶右一壶,什么天子笑,又是什么桂花酿,青梅酿,桃花酒,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上哪搜集到的这么多酒!
不知道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喝酒的!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雪宴伴着清风明月,似乎又变成了原先京中温玉一般的模样,立于高台,纯洁无比,温润如玉!
久久不曾吹着湖边的风了,让他被掩盖的内心恍惚间一下就被打开的感觉。
原先只觉得自己一生似乎看的到头,哪晓得还有这些跌宕起伏?
独活扶着云缚安,好心道:
“沈公子同我们一道回去吧?”
沈雪宴眺望着青山,听着独活的声音又转过来,瞧着那舱中挂着的孤灯,摇了一摇头:
“不了,等天一亮,我就是沈雪宴了!”
现在天还没亮,他可以尽情颓废。
人们永远只把白日里吟诗作赋,高高在上,温润如呀的沈温玉当做沈雪宴,却忘记了,夜里的大雪之宴,也是沈雪宴的一部分。
别人都可以否定他的另一面,只有沈雪宴不可以。
云缚安还是在喃喃呓语,独活大不敬地捂住自家小姐的嘴,生怕从她嘴里说出一句不中听的话来。
独活确实是多想了,原先云缚安虽然任性,却仍然是大家小姐,一直有着大家闺秀的品格,现下虽然在元国死了,不见云缚安。
但是她活在了南诏,成为了太女殿下南妱。
一切都没有改变,她仍然是高贵的,这是不可改变,有争议的事实!
太阳注定是要西沉的,可这只代表着这一天的结束,月亮升起,也仍然代表着希望。
独活抱着云缚安足尖轻点,便从湖面踏过凌波,轻松到达岸边,转头一看,沈雪宴似乎醉倒在船上了。
船头上立着没有存在感的小厮,没有沈雪宴的吩咐,也不会过去。
天黑了,时辰是属于沈公子的。
天再次亮起来,所有人都要为着南诏的未来奔波。
云缚安还在口中喃喃:
“大伯,不要走……”
“阿翁,别不要我,求你……”
梦里诚然会有不好的人事,可对于云缚安来说,也是怀念亲人和在乎之人唯一的代价。
就这样,独活抱着云缚安在夜间穿梭,最终落到一户低调隐秘宅子的房檐上。
房中亮着灯,不知是谁点的。
进去之后,方才瞧见白邺撑着下巴,听见动静便立即醒了……
第二百零三章 平静
“醒了?”独活声音很轻,带着些许自责,“是奴婢手脚粗鲁,惊扰了白先生。”
白邺摇摇头:“阿妱一路上太辛苦了,想要放松一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随即他又问道:“碰见了谁?可是白邺?”
独活点点头:“沈公子非要带着小姐一同喝酒,拦也拦不住!”
“你不知道,沈雪宴他心中苦楚,独在异乡,也并不能照应自己的家人。”白邺缓缓道,“我也曾想过,当时那一句玩笑话,沈家人为何当真。”
“后来才发现,沈雪宴为着的不是这句玩笑话,是沈家的满门风骨,容不得一丝一毫不好的品行践踏,家风告诉他们,有助益所以报恩,而非有恩不报,或者恩将仇报的烂行。”
独活将云缚安放在床上,她梦呓着,不知囫囵说了些什么话,咿咿呀呀可以听出,大约是在不耐烦,或者不不爽,亦或是讨厌什么事情。
“明天要让她早些起来,我们将兵力布置规划一番,后日我会进宫参加中秋夜宴,你别告诉她。”白邺淡淡吩咐道,“我进宫找南妩,若是我没出来,直接起兵无需犹豫。”
“所有的一切,都要优先保护好南诏未来的女君为主,仔细辨别,不可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独活认真点头,仔细听着白邺如同托孤一般的言语,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可只是那么犹豫一瞬间,白邺已经走出去了。
她也不便追上去刨根问底,伺候了云缚安梳洗后便睡下了。
次日早上起来,白邺等在前厅同众人谈话,盈都果然不愧是老都城,一砖一瓦,见到的所有景色都带着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早上吃的都是清粥小菜,云缚安喜欢吃面试,老式馄饨那些,还有一些油条豆浆豆腐脑,这是原先云缚安在元国养成的习惯。
经过多日奔波,并未磨灭,反倒越发夸张了。
这儿的豆腐脑不似元国的是甜的,而是加了酱油又加了旁的作料,看着火辣辣的一碗。
云缚安虽吃的不适应,但是血脉里有南诏的血统,总归还是可以适应。
油条也是吃两口便吃不下了,馄饨是她最喜爱的,虾皮,紫菜,一点点猪油和盐再来一勺煮馄饨的汤,里面的馄饨都是合适的纯肉馅儿,煮的透透的,再把肉末用勺捣散,随后再大勺泼在每一碗馄饨的上面,再烫两三颗脆爽的小白菜,这老式馄饨就算是不错的一碗了。
走了那么些地方,名菜嘛都有各的不同,始终不变的就是摊子上那些令人唇齿生鲜的小吃了。
云缚安尤其爱喝汤,能将十二颗馄饨都吃完还能喝半碗汤。
白邺便是摸清楚了云缚安的性格,没有在元国被养的刁钻,非这这那那不行,反而是什么水土就吃什么。
偶有过敏的情况,即使就医也并未有太大的影响。
今日吃饭的人倒也齐全,云缚安昨日醉酒了,如今起晚了,才发觉众人都在等她,心下少不了愧疚和对自己的怨怪。
干什么昨天一来就被沈雪宴劝着喝酒?
自己多少酒量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劝的下是别人的本事,喝不了是自己的短处。
“缚安来迟了,还望诸位恕罪。”云缚安抬眼望去,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亲信。
只怕是自己还没来的时候,白邺在讲什么事情。
苏难,梅奉,云赋裳,虞卿,等等。
云缚安轻轻摸摸自己的鼻尖,悻悻地坐下身子来。
白邺开口道:“既然来了,大家都不是陌生人,倒也不必拘束了,乖乖吃吧,我们说事,你就好好听着!”
“大家都将自己带过来驻扎的兵力都点一下,尽量不要露出马脚,藏好,明日便是中秋节,若是顺利的话,往后我们的每个中秋节都能和自己的家人团圆了!”
白邺的声音很轻,但莫明就有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所有的南诏子民都在期待推翻傀儡政治这一瞬间,身为云缚安这天命之人的队伍中的一员,自然能提前便能看到这盛大一刻。
云缚安埋头吃饭吃的得劲,这些事情都不该她管。
白邺既然开口了,那这件事情就是理所应当不允许她插手了。
她自顾自地吃着馄饨,偶尔还会夹一些别的小吃,耳朵也是一刻都没闲着,仔细地听着白邺的安排。
计划很周全,目前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
云缚安听到白邺要进宫,便又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了。
白邺说的云淡风琴,云缚安也自然而然地想到白邺定然有自己的法子可以全身而退,这便不需要她担心了。
最后,她乖乖喝了两口肉汤,这才放下了筷子。
然后站起了身,太阳一下就晃到花厅去了,树荫婆娑摇曳,白邺瞧着云缚安困倦的模样,忍不住将面部表情舒展开来,倒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太傅大人了。
同先前那殚精竭虑的模样很是不同。
云缚安吃饱了就犯困,原先在元国的时候还得维系贵女的模样,现下似乎也无需顾忌他人的眼色和评论了。
独活更是直接将摇椅搬到了树荫下面,让云缚安可以好好休憩一番。
自从到了南诏,说不上云缚安的气色到底有没有变得更好,只是亏待的身子却补不回来了,偶尔天气不好的时候,她的面色也像是阴冷的。
没有生气的。
云缚安晒太阳,独活给她切水果。
安安静静,云缚安恍惚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简单的过去了。
“沈雪宴怎么样了?”云缚安问的漫不经心,“别不是栽倒河里了吧?”
说完这句话,云缚安自己都仿佛被逗笑了。
独活也微微一笑:
“小姐惯会开玩笑,沈公子这般的人物,走到哪自然都是个中翘楚,少不得有小厮跟着,哪里就跟您说的那般,喝醉了酒,便跌到河里去?”
云缚安歪歪头:
“也是,他想要的月亮和月光都在地上,都在他的心里,岂会和我一般犯傻,捧起湖水里的月亮,来向世人炫耀。”
“他大约也不会如此痴笨,那般痴傻的!”
第二百零四章 中秋夜宴
所有的一切都安然的恰恰好。
可偏偏就是这般,便更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似乎在等待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云缚安下意识去忽略这种感觉。
因为白邺和秦阿罡都告诉过她,请她尽全力相信二人,定能将她辅佐至高位。
以至于,云缚安就顺应着二人的话语,让自己神游天外,不打算让自己想的太多。
有时候自己烦恼的最终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想的太多了。
中秋。
大约中秋算是秋天到来的一个特殊季节,因此气温也并未变得很冷,反而带着一丝夏天的炽热。
瞧着白邺和沈雪宴两人双双穿上了得体的衣裳,便明白了,原来白邺需要沈雪宴,不知是什么原因。
“白先生。”
云缚安轻声唤道:
“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白邺顿了一下,淡淡道:
“很快,别担心。”
沈雪宴却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瞧见白邺似有若无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才勾起了一抹笑:
“回见,殿下。”
两人各自仪容得体地进入皇宫。
白邺还是在任的太傅,自然会有进攻的令牌,想必南妩也会猜测到,夜宴的时候,白邺也会到场。
不少同僚见到白邺来了,面上虽然无表情,但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讶异。
听说这白邺不是说去寻找先女君遗留下的皇太女殿下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中秋夜宴。
南诏的朝臣,权力大多也只是掌握在小部分人的手里,不少人根本就不清楚白邺的行踪。
白邺却不假辞色,一丝一毫想要打招呼的态度都没有。
直接拉着沈雪宴见过现任女君南妩。
南妩如今只是个没有后宫,也没有子嗣,在位十余年的傀儡女君罢了。
见到白邺来,她似乎觉得是在意料之中,但是旁边的那人,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老臣白邺,见过女君陛下。”白邺轻声道,却并不下跪。
南妩战术性身子向后仰,随即看向他身边的俊朗男子:
“这位是?”
难道是云缚安,不,南妱现如今宠爱的男子?
即使再宠爱,也不该直愣愣地让白邺如此就带到宫里来。
若是被别的朝臣知道这件事情,该如何是好?
白邺却介绍道:
“陛下应当听说过,这位是上京温玉,沈雪宴。”
南妩果真饶有兴趣,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如果不出意外,他或许是年轻一代的状元,再加上原先南诏在元国的云家大少爷云赋致,并称上京双玉。
云赋致也是完完全全的文人,并未跟从元家的习惯去习武,正是因为元家尊重云赋致的习惯,这才能有上京双玉。
这两位都是年轻一辈的人中龙凤,很难说如何争个高低,只能说二人不相上下。
中秋夜宴,同元国以及其他各国的习俗都是差不多的,三品以上包括三品在内的官员,都是可以携带家眷参与的。
不少的官员都带着家中的夫人以及儿女参加,女儿自然是为她铺路,祈祷日后仕途走的更远,男子则是希望他们能嫁给一个不错的家庭。
这其中当然会有不少的女子将目光放在沈雪宴的身上。
身姿挺拔,自称一股气质的少年郎,哪个有野心的女子不会喜欢呢?
况且这白邺当年也是被整个盈都喜欢过的女子,可是他心高气傲,当真看上的是盈都的第一人,也就是上上任女君。
两位都是风华绝代,只是年纪相差较大而已。
“原来是沈公子,来人,赐座。”南妩手心慢慢地渗出一些汗来,却突然心里负担没那么重了,毕竟白邺,看的比她洒脱多了,“白太傅很久不见,岁月没有在你脸上留下痕迹。”
万俟让的位置很特殊,正好是可以观察到全局的位置。
万里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杯一杯正无意识地喝着酒。
“这些日子,白先生可见过什么不错的景色?”靠着谄媚上位的蒲华遥遥举杯,眼中都是带着对他的不屑。
这算什么呢?
上上任女君的男宠?
蒲华忍不住可笑地想到,即使再身居高位,可这些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没有办法消失的。
沈雪宴同白邺一同坐下,只是轻轻瞟了一眼那个女人,那女人顿时如坐针毡,随后他说了到场后的第一句话:
“景色吗?确实让人看见了些倒胃口的东西,想必蒲大人一定十分清楚吧?”
话说的很脏,虽然没必要,但是白邺还是露出了个不着痕迹的笑容。
沈雪宴不愧是沈雪宴,做事情从来很少拖泥带水。
白邺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来是为了做什么,此时也没有闲心和那些旁的官员推杯换盏,只是他也不敢离开,毕竟这是在南诏,他若是离场了,只怕是沈雪宴会受到很多困扰。
每个国度都有坏人和好人,对白邺而言,他确实想云缚安保证过沈雪宴的安慰。
席间觥筹交错,南妩坐在首位,一杯杯酒慢慢饮下肚,眼前却出现了不该见的人:
“朕衣衫湿了,爱卿们随意。”
她被心腹摇摇晃晃扶到成华殿,这是她原来做皇女时住过的殿宇,南妩上位后,便让人重新将这个地方修葺了,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更加温馨些。
毕竟在成华殿度过的时辰,几乎占了她人生的一半。
也是在这个地方,南妘第一次在后宫发了脾气,惩治了怠慢她的丫鬟和婆子,合宫上下都被南妘狠狠敲打过了。
倒不怪南妩多想,她总是下意识地觉得整个南诏的皇宫只有一个皇女,那就是自己的嫡姐,真正的皇太女南妘。
她只是偷了,趁着北楚打压南诏的时候,被发现,趁机上位从自己的嫡姐手中剽窃而来的。
母皇却没责怪大臣口中的皇太女南妘小题大做,反而赞她谦和有礼,姊妹之间相处和睦,是仁君的象征。
如此大的差别对待,让南妩如何不发了疯似的嫉妒呢?
可是再怎么嫉妒,南妘终究是切切实实地对她好过,也确实是在后宫南妘的诸多妹妹之中,对她算是最好的一个了。
好像有温润的东西从脸上划过,南妩下意识用手拂过,竟然是温热的泪水。
第二百零五章 代价
她在位十多年。
她哭了。
南妩知道自己是要怎么做的,目前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她如此想着,便打算换下自己身上的衣裳,随后出去再主持大局。
没有带心腹,却听见了轮椅滚动的声音。
深深浅浅深深。
应该只有一个人。
是白邺吗?
原先白邺做过南妘和她的老师,对于她而言,白邺确实算是刚正不阿的好老师,仅仅只凭一眼,或者凭自己的第一感觉,便能推断出这个人的本性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才能轻而易举的知道自己待在哪个宫殿之中。
果然,南妩脚刚踏出门槛,便瞧见白邺在这成华殿之中。
他背对着人的样子太清高,太不可一世,以至于南妩因为讨厌他,频频旷课。
南妩仍然记得,当时,白邺也是像今日这般轻易找到了她,并且语气冷淡地同她说话。
“太傅大人。”南妩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缓缓走过去。
眼睑下的乌青能看出她有多少个日夜都是在疲惫之中度过的,以至于她瘦了太多。
南诏如此一个大国,也并不是那么好管的,不仅要管重建,还要管百姓的民生,以及温饱问题,这些都是很多很多个小问题组成起来变成了很大的问题。
白邺慢慢操控着四轮车转身:
“陛下,好久不见!”
“想来朕的那些手下确实不足太傅大人百分之一的计谋,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您们放走。”南妩轻声道,“朕没有一刻,是不想把你们以及你们的计划暗杀在摇篮里面的。”
白邺眼神淡漠,即使被现如今南诏的女君逼近,眼中也不曾荡漾出一分涟漪来。
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似乎又好像除了她没有旁人。
“但是你终究还是没狠得下心来。”白邺怜悯地瞧了她一眼,“你从前并非是这样的,或许是皇位的凤座将你的心性磨平了,甚至还带了些知从何处来的善意。”
“君王,该有自己的思想与决策,而非如同一个懦夫,屡次将自己的敌人放走,南妩,我很早就这么教过你了!”
他还教过,不要背叛自己的国家,不要残害自己的子民,不要对旁人谄媚。
南妩似乎都做到了,但是又好像一样都没做到。
“那您这次见我,是为了什么呢?”南妩缓缓坐下身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应该这么说,您是想知道如果我要让南妱成为顺位继承人的条件是吗?”
白邺没说话,但是沉默了下来,这就说明……
她猜对了,白邺就是为着这个条件才来的。
很显然,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南妩勾起一抹笑容:“你想让她顺理成章成为南诏的继承人,是吗?这样也不会被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篡位,无论怎样,还可以给她留有一个好名声是吗?”
“老师,你果然思考的很周全呢!”
是了,云缚安再怎么做,这也是杀长辈以上位,无论这个长辈做了什么样的坏事,将这个国家管理成什么样子,都会被人忌惮。
毕竟连长辈都杀,对旁人自然会下的去狠手。
即使旁人都知道,得到皇位是要踏着鲜血和枯骨!
但是他们也依然会不留余地地用语言毁掉南诏未来的女君。
受到拥戴,永远只是那一小部分,南妩上位后,也并没有处理掉那些旧臣,上位后亲政,勤政,也势必会动了那些人的利益。
很难说,没有自己在的情况下,云缚安会受到怎样的刁难和针对。
甚至,有些狠心之人还会预谋谋杀。
所以,白邺需要尽可能地让云缚安拥有一个顺利的方式登基,更有一个好听的名声可以帮助她上位统治后更好地铺垫。
白邺的神情带着一种先知的淡然:
“既然你猜到了,那我就不必多说了,你直接开你的条件吧!”
南妩手指摩挲着杯身,似乎在认真考虑:
“你觉得,我应该被什么样的条件弄得心动呢?”
“比如你自裁?”
南妩似乎是开玩笑,但是神情却认真的离谱。
眼睛片刻都不曾离开白邺,是下了什么笃定了吗?
白邺微微绽开一个笑容:
“可以。”
“你也不会留我这么个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对南家的江山指手画脚吧?”
“除此之外,我也猜到了你做的事情,应该都会有自己的理由。”
白邺面色仍旧淡然:“打算让南妱什么时候登基呢?”
“你死后的三天,她亲自面见我的时候。”南妩挥挥手,让外面的侍从进来:
“准备一盏鸩酒给太傅大人。”
侍从面上颜色不显,可私下内心却颇为震动。
鸩酒,难道陛下要将太傅大人刺死吗?
不多时,鸩酒端上来了,白邺拿起酒杯细细端详,却发觉南妩已经站起身,似乎是不忍看见接下来白邺毒发身亡的死态。
白邺没有犹豫,一饮而尽,随后却略显疲惫地靠着四轮车的椅背:
“南妩。”
他轻轻喊了一声,意图唤住南妩。
南妩也确实是暂停住了脚步,毕竟白邺都临终遗言了,她听听也没关系。
“南妩,你和南妘一样,都是最优秀的学生。”
白邺有气无力地又唤了一遍南妩的名字,最终虚弱地将剩下的话说完。
头便歪向了一旁,再无声息。
南妩暂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一眼,泪水平静地从面上划过后,便踏出了寝殿们,淡淡道:
“厚葬吧。”
身体虚弱,体力不支,南妩眼前一阵眩晕。
后面的人都在唤着:
“陛下,陛下……”
“来人,快传太医……”
南妩眼前沉浮了一遍又一遍,她也不算是在所有人期待之下生出的孩子,她也只是个渴望父母关心的一个女儿,渴望姐姐爱惜的一个妹妹罢了。
只是世俗逼迫她成为一个君王,即使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终归还是陷进去权力的旋涡之中。
值得她庆幸的是,她最终并没有沉于其中,反而是做了自己想做很久的事情。
似乎是一群人匆匆忙忙忙赶来救她,但是她却再无了半分意识。
第二百零六章 痛心至极
老师,终归是我对你不起。
云缚安在府中,隐隐觉得脑仁疼,心口疼。
“独活,独活!”云缚安捂着自己的心口,那个位置传来一种窒息的疼痛和难受,“独活,我要大夫……”
独活在旁边候着,连忙差人去请大夫来。
一天一夜后,云缚安心口的疼痛终于纾解了,连那大夫也缓下了一口气。
“白先生和沈公子怎么还没回来?”云缚安话音刚落,门口便走进来一人。
她抬眼望过去,正是一身常服的沈雪宴,面色带着悲凉,就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云缚安觉得不对经,沈雪宴不是跟白邺一同去中秋夜宴的吗?
他抖个什么劲?
难道是天气太冷了吗?
云缚安有些疑惑,她的心很快就窒息起来,让她觉察出有些不对经:
“怎么了?”
沈雪宴连声音也颤抖,整个人好似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
“先生他……先生他没了……”
没了?
谁没了?
云缚安觉得耳旁轰鸣,还有些醒不过神来,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等一下,你再说一遍,谁没了?”
独活在旁边也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好好得去了宫里,怎么就会没了呢?
沈雪宴再次道:
“是白邺,白先生没了。”
云缚安忍着心口的难受直接起身,双手拽住眼前之人的领子:
“他跟你一起进的宫,怎么就平白无故就没了?”
独活连忙劝云缚安不要动怒,所有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呢,况且又刚喝了药。
云缚安果真放下了手,盯着他一动不动:“你最好给我把事情讲清楚了,否则……”
沈雪宴低沉地道:
“白先生说,他要同陛下谈一谈,白先生走了之后,我就在宴会上等着白先生,而后有人告诉我说先生先去休息了,也带我去休息了。”
“次日筵席先生没有出场,几乎将近散场了,我才再次见到南妩的面,南妩说先生没了,她会厚葬。”
“我怒气攻心,几乎动手了,我直接被南妩吩咐扭送回来了,就是这样。”
云缚安的手死死捏紧,真是好一个南妩!
“我要进宫!”云缚安咬牙切齿,“她这样背后阴人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就冲我来啊,冲先生去算什么本事!”
云缚安被气狠了,差点都晕厥过去了:
“给我把南妩杀了,把她杀了!”
苏难听说白先生出事了,连忙过来看,便瞧见云缚安血红的眼睛,只怕是再怒火攻心也撑不下去了,连忙就让大夫开了安神的药:
“快给殿下开药!”
这两日她也在联系风、雪的旧部。
刚有了一点消息,急忙就过来,便瞧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云缚安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苏难和虞卿也摸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可是她们却觉得这其中有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想了又想,苏难和虞卿还是打算先等自家主子情况好起来了,再做决定。
主子若是想见南妩,她们就随身伺候保护自家殿下的安危,若是不想见,就直接攻城!
沈雪宴身边的气压都很低:
“白先生还留了一些话,并不是给殿下听的,而是给你们。”
几人连忙坐在旁边荫蔽处,听从白邺最后的吩咐:
“先生还留下了什么命令,你只管说吧。”
沈雪宴沉默了半天,道:
“先生不许你们因为他的死攻打皇城!”
“除此外,不许对南妩不敬。”
虞卿沉稳,她却有些按捺不住的样子急切地开口:
“这是为何?愿没有这样的道理!”
毕竟谁还会对敌人这么仁慈呢?况且不允许攻打盈都的话,那自家殿下要如何登基?
难道要等南妩老死在皇宫中吗?
沈雪宴闭了闭眼:
“先生是自己服了毒酒去的,灵柩还停在宫中,举兵是谋反,殿下年纪还那么小,担得起杀长辈的罪名吗?”
“天下人都会看着,即使是为了就南诏于危难之中,他们也会将这个作为闲暇的笑谈,说我们的殿下是如何踩着长辈的尸骨上去的!”
“除此之外,他和南妩达成了协议,你们只需要好后辅佐他就够了。”
“其他的真相,殿下得同南妩面谈。”
苏难听完这些话,便发现,殿下一方,似乎陷入了被动。
既然不想背着弑杀长辈的恶名,也要顺理成章地继承位置,必须要同南妩面谈。
况且,现在的情况是,白先生的灵柩还在宫中,谁扶灵便又是一个问题。
“这件事情,不是我们插手能管的。”沈雪宴好半天,才说道,“我们只有资格在殿下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才能给予帮助。”
否则就是手伸的太长,干扰了政权。
云缚安醒来时外面已是黑夜,她也没想到手下的人竟然如此这般,不顾她的意愿,强行给她灌下安神药,简直是目无身份地位。
怎么说呢?
云缚安面色阴沉的起身,就想杀出去找南妩算账,刚走到花厅门口,便瞧见苏难来了。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云缚安声音很淡,似乎蕴藏了不少的怒气。
苏难见状便直接跪在地上:
“殿下恕罪,南妩送了信件来,邀您见面一叙!”
云缚安瞬间怒火被点燃,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什么时候?”
“明日下午,邀您共进完善。”
云缚安又捏了捏手,到底是忍住了怒气:
“行啊,我倒是要看看,她还有什么狡辩的话要说。”
言罢便一个人孤寂地转身,兀自去了茶室。
茶室不知何时和棋室一般不止了,不过,这确实是白邺最喜欢的方式。
云缚安捏起一枚棋子的时候,似乎想起,两位教自己下过棋的长辈,好像都离自己远去了。
而自己做了什么呢?
几近什么都没做!
云缚安一言不发自顾自地下棋。
一颗棋子,有四个气,若是四个气围住敌方的棋子,便灭掉了敌人中间这颗子的气。
便可以吃掉这颗棋子。
围棋比的就是整个棋盘上,谁站的底盘多,谁就赢了。
云缚安看着不多时密密麻麻的棋盘,有些懊悔地说道:
“先生,你看我又忘记您的教诲了……”
您还可以给我讲解一番吗?
第六百零七章 女君薨
瞧见太阳落下,月亮复又升起。
天边大暗,却未完全成乌黑夜幕之时,云缚安就坐上了前去皇宫的马车。
前去在云缚安背后的便只有两个。
苏难和虞卿。
两人都是个中佼佼者。
明面上的便只有独活一人。
加一个马车夫驾车,直直地驶向皇宫。
门口的侍卫,只是看见马车上被繁复雕刻的花纹已经具有象征意义的“妱”字便低了头颅,恭敬地放他们进去了。
入了宫后,云缚安便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身后跟着的是独活。
两人都穿着一身缟素,云缚安散落发丝,只用一根白色的发带系着。
胸前别着一只白山茶。
这个季节,也并不是白山茶开的季节,但是有心人不用教,先生他活五十年,盛开就像是一朵白山茶。
盛世之中督堕政,乱世之中扶幼君。
这是云缚安能给予他的最后一抹哀思。
宫中所有人看见如此装扮的云缚安,此女容貌不可直视,纷纷低下头,这又是哪个世家出来的贵女?
不少人妄想议论纷纷,背后作词,却被不少管事的人狠狠瞪了一眼。
眼前是什么人,她们自然是很清楚的。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冒犯天潢贵胄,毕竟眼前女子在宫中如此放肆,只怕是一句话,便能让她们的项上人头不保。
天是阴的,云缚安每走一步路,耳畔似乎都带了一阵风。
直到有一女子前来迎接她,她叫祀娘,是南妩的心腹。
祀娘要带着云缚安去见她的主子,南妩。
南妩坐在亭子中,见云缚安之前的一天时辰,她都将自己的前半生重新回顾了一遍,时有梦起,她也会唤一声皇姐。
亦或是母皇,又或是老师。
这一生,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去了。
云缚安来的时候,正巧下了些绵绵细雨,微凉的很,独活早有准备,将随身带着的绫罗伞打在云缚安头上。
可是细雨更细,不似先前秋雨轰隆,震得她三更夜也不敢睡去。
白邺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总是在鞭策她。
无论云缚安做什么,白邺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南诏大业。
目的也不过是希望云缚安不要忘记了这件事情,这是他整个后半生都在为之努力的信仰。
祀娘停在云水间,云水间是亭子的名字。
因为南妘和她的皇夫喜欢这种方式,所以也修了一个,来的最多的却是白邺和南妩。
譬如今日。
独活见状,还想撑着伞将云缚安送过去,云缚安却制止了:
“够了,我自己走过去。”
云缚安从伞中走到天地间,云雾和下的细雨混在一处,夹杂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秋风。
很微凉,像是白邺将她从雨中扶起的轻柔。
云缚安闭了闭眼,心中更着酸涩。
无数个日日夜夜,她的心总是判若两人,再艰难地从中找回自己。
“你来了。”南妩没有起身,更没有抬头。
她在烹茶,烹茶的过程同白邺的顺序无二,最后茶香袅袅,浮在天地之间,就连云缚安都嗅到了一点苦涩。
“我该唤你南诏女君,还是陛下,亦或是姨娘?”云缚安声音薄凉地几乎时周围的气温下降一个度。
南妩却抬眼瞧她:
“你可直呼我的大名,很快,我就不再是什么陛下,更不会是南诏女君了。”
“坐吧,你我之间有血缘关系的枢纽,何必拘于礼仪?”
云缚安坐下,面无表情,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杀了白先生。”
南妩淡笑道:“如何能算是我杀了白先生呢?”
“是你杀了白先生。”
云缚安紧紧盯着南妩,一字一句道:
“你凭什么说是我杀了白先生?”
“你不是会读心吗?你不如来猜猜我是怎么想的?”南妩站起身,缓缓靠近云缚安,强硬地让云缚安掐上她的脖子,“你听听看我的脉搏,是怎么讲的?”
【是你的大业,杀了白邺,他亲自饮了那毒酒,就是为了让你顺理成章地继承国祚!】
南妩眼中讽刺的笑几近要刺瞎云缚安的眼睛:“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给白邺报仇啊!”
“哦,对了,你不敢!”
云缚安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子,眼神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
“是你疯了!”
南妩却突然落下两行清泪下来,配着那张南诏皇室独有传承的貌美容颜,生生让人看出一抹凄凉的韵味来:
“是我疯了,懦弱的人是我。”
随即便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云缚安就看着她一饮而尽,却未曾阻止。
“南妱啊,你是个好孩子,和你的母皇一样好。”南妩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道手指微颤地摸了摸云缚安的头发,“你的容貌啊,胜你母皇太多了,你是南妱皇室的骄傲。”
“是我无能,将整个南诏变成如今这般腐朽的模样。”南妩醉醺醺地坐下来,“我也会后悔,我对你不住。”
一边说着,云缚安就静静听着,不多时,南妩浑身乏力,随后倒在石桌上。
云缚安只在那一瞬间,便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的味道,慌忙过去一看,之间南诏挣扎着最后一口气,嘴角殷红一片:
“我曾许诺,会对皇姐的女儿照应一二。”
“皇姐啊,我没耍赖,我做到了……”
云缚安整个人都陷入混沌之中,脑子里天人交战,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疯狂摇晃南妩,妄想让她醒来将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来人,来人传太医啊!”
云缚安眼前发红发黑,手却一刻没停过,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一大群人围过来,太医连忙诊断。
随后却哗啦啦跪了一地。
为首的院正说:
“陛下,殡天了……”
言语中全是颤音,甚至是惊慌。
祀娘抱着南妩回成华殿,自家主子这么喜欢自小到大的寝殿,也是因为她的母皇和皇姐说,成华殿,秀成,风华之地,希望南妩也能成长的风华绝代,成为南诏合格的皇女。
为着这个期许,南妩没有一刻不再背后努力。
因为她怕在人前努力,会抢了自家皇姐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