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文山墨海
夜风凉爽,她开着窗子,能闻见后院竹林传来的清新的味道。
若是再加上雨夜的冲刷,定然沁人心脾。
云缚安侧过身子去,眼神迷离地瞧着窗外的月光。
大约,元国的月光与之差不离。
或许阿翁也在赏月,思索他的娇娇到底在南诏过的如何。
她向来冷静自持。
可是瞧着那花盏一点动静也没有的时候,也吓了她一条。
而后一瞬间是觉得不可能,另一方面,又让自己放下了,南诏的事情终于轮不到她去做了。
她或许可以回去元国,陪伴在家人的身边。
可是当那一点光亮起来的时候,云缚安又拉回自己的思绪,把自己的心放在肚子里。
没有事情会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外。
南诏的太傅,又怎么会认错王朝的太女呢?
她合该将一颗心安生地放在肚子里。
目前云缚安要做的两件事情就是,熬鹰,和荟萃宴。
……
次日早云缚安醒来后,便同独活以及苏难偷偷上了马车,青州这边的事情就暂时交给虞卿和温庭。
熬鹰,只要最后熬成了,谁去熬的无所谓。
她需要花不少时日赶去白邺所在荟萃宴。
荟萃宴顾名思义,自然是群英荟萃,高谈阔论,舌战群儒,滔滔不绝。
白邺向来是这种场合的座上宾。
云缚安也有一段日子没见过白邺了,不知她身体如何。
荟萃宴一般都是在三个国家互不干扰的一块地方。
那地方被称为文山,全名为文山墨海,不在各个国家的管辖范围之内,因为荟萃宴在这个地方举办,所以往往跟武学论剑一般,会吸引很多有学士的人前去。
除了科举,便是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证明他们文人的实力。
这个地方虽然不在元国的管制范围内,但是这个地方却被南诏的一个大族给买下来了。
大族的姓氏便是万俟。
云缚安记得万俟,她是南诏的重臣,却让人没法想想,她的家族竟然还拥有文山的官职权。
万俟只是单单的一个姓氏,她的全名叫万俟让。
听说有个女儿,被她安排到文山墨海,是整个南诏的男人都想嫁的儒雅俊朗,又漂亮的女人。
很难相信这么多词汇都是在形容一个人。
行至半路,云缚安觉得这一路实在是太寂静了。
让她有些无法分别,后面究竟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
猫儿的密令去的也太晚了一些,这一次便先让她溜了吗?
“飒飒——”
独活和苏难在前面驾着马车,刚入这树林。
便听见旁边有不少的人起身,踩着树叶枝丫的声音,杀意笼罩着整个树林。
这次又是谁派来的人呢?
上次的人还没调查出来呢,现在又给她安排了一拨人。
难道是北楚的?
云缚安撑着下巴在马车里面想事情。
自从她被月卫认主之后,除了被安排做事的月卫,其他的几乎都是贴身保护她。
所以说,只有独活和苏难驾车,也不会有丝毫的危险。
“结束了吗?”云缚安喝了一口茶,茶香袅袅,端的就是闲情逸致。
独活低声道:“结束了,请您坐稳。”
云缚安靠在软塌上,昏昏欲睡,若不是要去参加荟萃宴,她定然要抓活的,正好也可以整顿一下南诏的律法。
瞧着那外表朴素,内里华丽的马车飞速而过。
隐藏在山林里的黑衣人,咬牙切齿:“先回去同大人讲明缘由,她已经收服了月卫了!兄弟们不是对手!”
旁边的黑衣人也纷纷迎合。
他们明明是得到情报,三人出行,这才铤而走险,带了一众黑衣人便朝着她们去。
现下看来,即使只有两个护卫,另外两个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如此这般,自家主子,只怕是赢的几率极少。
这南诏的女君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虽说是自家的侄女,可到底是皇权的的敌人啊,就这么让她在南诏横行霸道,难道是这女君想叛出?
黑衣人咬咬牙,吩咐了一声,便各自消失了。
行至三天两夜,一行人终于到了文山墨海。
“缚安。”
白邺像是在她身边安插了人一般,云缚安忍不住腹诽,却仍旧乖乖被扶下马车:
“白先生。”
白邺颔首,对周围的人介绍道:“劣徒玩心甚重,请诸位莫嫌。”
云缚安摸摸鼻子有些悻悻,先生说的似乎也没错。
她这算不算是借着白邺的光才能参加这文山墨海?
“这白先生这次荟萃宴怎么带了新人来,长得这么好看,别不是个花瓶吧?”
“花瓶?白先生如此严苛,他的徒弟怎么会是个花瓶?”
“就是就是,白先生可是帝师,这话可不能瞎说。”
“说不得这女子也是哪个小国的女帝呢……”
云缚安不在意这些声音,但是她却明明白白听到了一句话,让她分外感兴趣。
“呵,白邺这老匹夫,别不是带着新神证道?”
云缚安瞧着白邺离自己有些远了,连忙跟上去拉住他的外衫衣角。
白邺偏头瞧了她一眼:
“怎么,害怕了?”
云缚安不说话,老老实实跟着白邺进了山中院。
此处早已经等了不少人了。
有些人风华正茂,丰神俊朗,有些人已至暮年,风骨浑然天成。
刚一走进去,云缚安就闻到了芸草的味道,大约这就是书香气吧。
又不少人跟白邺寒暄,白邺也把她拉出来一轮轮给人介绍。
什么元国的隐世大儒,又是什么边沙的哪个大师,哪个智者,亦或是北楚的哪个很有声望的书院山长。
又比如那些年纪轻轻不是中了状元就是中了探花,或是写出了惊世好文章的学子。
也有一些在尘世中沾染了多年的江湖文客,身上总有些饱经风霜的味道。
寒暄过了之后,便是讨论天下局势,时事政治的时候。
天下分分合合,云缚安便是因此,才要来这么一趟。
即使白邺坐在轮椅上,云缚安仍然挺直了腰杆,在他身边落座。
白邺脸上又挂着云缚安熟悉的自信笑容,瞧着云缚安在看他,以为她紧张,便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瓜,似乎想给她捋顺思绪,也好涨涨智慧:
“劣徒莫怕,且看为师一喷五。”
第一百四十九章 舌战
白邺自从南诏亡了国,换了傀儡政权之后,便再就没参加这荟萃宴了。
不少人都听说他的腿受了伤,本身体内还有武功内里,却消散的差不多了。
一时和他对立的人也忍不住开口挑拨。
“白先生,这腿都这样了,还为了那些身外功名做什么?”说话的是北楚的一个纨绔公子,听说在时事论证上很有一套。
白邺看着这位年轻的公子,眼里闪过平静无波澜的憎恶。
之所欲云缚安能瞧见,是以为他们俩实在是靠的太近。
云缚安今日也是一身公子哥儿装扮,倒不是觉得这荟萃宴会歧视女子,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于云缚安而言已经足够了。
“这还不都是托您的福。”她皮笑肉不笑地装作喝茶一般,回了他的话。
在场众人一下子都有些愣住了。
这文山墨海从来不论国家,只要是有识之士,便都能收到文山墨海的请帖。
万俟如青有些意外,眼前这小公子浑身上下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出的话竟然如此凌冽。
白邺也含了一口茶,没有制止云缚安的意思。
那人挥一下袖子,还想再说,被同来的同伴眼神示意了一番,当即便同另外一位老者换了一处位置。
老者挪了过来,眼神闪着锐利的光芒:
“白观南,你这衣钵学识也算是有人传承了啊?”
云缚安刚要开口,却被白邺制止,这才闭上了嘴。
白邺不希望她为了他得罪太多人。
“本身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个徒弟,待我百年之后,还能有人同我上香。”白邺淡笑如兰,“不过,这么多年不见了,你收的弟子,瞧着也不如何。”
那老者有些生气,反唇相讥道:“你这弟子瞧着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确实劣根性,却是真性情,难能可贵。”白邺慈爱地瞧了云缚安一眼,“她是好玩,但是她护着她的……先生。”
白邺虽说顿了一下,也能很快反应过来,若是云缚安没有亲口唤他为先生,那他就不算是云缚安的先生。
“也就这点本事了。”那老者嘟囔了一句。
白邺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缚安,还不见过贺先生?”
贺承平,是北楚有名的山水书苑的山长。
刚才那位青年,便是他的关门弟子,北门鄞。
虽说是脾气不好,也容易有小心思,可这此人还算是行的正,坐得端。
只是两位先生素来有旧怨,这才有了今日这剑拔弩张之情况。
贺承平眼神深邃:“那你今日来,又是为了你那不堪的南诏而来吧?”
“在外人面前,它确实不堪,但是在观南的心里,母国就是母国,地位在我心中是不会有改变的。”白邺眉目间隐藏着一丝哀愁。
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否看见南诏盛世了。
贺承平不说话,两人虽然是敌对关系,惺惺相惜却也是少不了的。
本身两人原先私交甚笃,后来便因为北楚对南诏发动了战争,这才逼得知己交恶。
一个瘦脸,衣衫华贵的男子走过来,他叫,胡广旭,是个商人,但是在文人论事中也有一定地位,为了推动自家小国的进步,自己印了不少书。
但是又不想亏本将书送出去,一下子反而卖的更贵了。
“白先生,您如今都坐在四轮车上了,其他的事情便不用你操心了吧?”胡广旭向来瞧不起白邺这种为国为民的好臣子,更瞧不起他的风骨和清高。
都坐在四轮车上,还端着架子。
“我见过你,胡先生。”白邺面色坦然。
胡广旭嗤笑一声:“确实,当年见着您的时候,您的双腿安然无恙,且还是意气风发的,遍寻无敌的存在,这才多久……”
“那又如何呢?”白邺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带了怜悯,“若您当时瞧我是站着的,那我现在,仍然是站着的。”
但是他却可怜,一个读书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可眼前这人,却仍旧粗俗鄙陋,一点变化没有不说,倒是失了读书人的气度和雅量。
胡广旭似乎也觉得羞愤,狠狠地瞪了一眼白邺,转身便离开了。
被白邺当众在这处羞辱,他算是没有脸面待下去了。
云缚安在旁边,却眼见自家先生面色惨白:
“先生!”
“无妨。”白邺呼出一口浊气,“今日来,各位想必心中都清楚,我找到了南诏的新主,并且来此地,是为了给她寻求谋士,若有想成大事,不甘心偏安一隅之者,可同我商议。”
贺承平面色平淡,似乎并不为此感到震惊。
白邺遭受了十多年的磨难,终于寻到新主,他该为他感到高兴的。
这番话说的很是露骨,几乎是下了一个定论,白邺身为先南诏女君的太傅,已经决定只侍奉新主了。
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也以后人赞叹白邺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白邺似乎面色更加白了,云缚安心中有些担心,低声问道:
“您可是背着我又去做了什么大事?其实这些都不必,往后您只要知道我,我会一件一件做好给您看。”
白邺摆摆手:“等你一个人去做,那需要的时日就更长了,南诏等不起了,一旦外面传播了我是侍奉新主的消息,想必就会有很多人都按捺不住了。”
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白邺把他能做的都做了,只为了让她走的更顺畅。
或许是因为先女君的嘱托,又或许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云缚安已经足够感恩了。
白邺给云缚安一个颜色,让她快些将他推走,云缚安接受消息后,连忙将白邺推回客栈去。
知道这个时候,白邺才不制止自己的咳嗽,原本惨白的脸涨的通红,眉心紧缩,他颤颤巍巍拿着帕子捂住自己的口,剧烈的咳嗽过后,唇殷红如血。
原本绣着兰花的手帕,也被血迹给洇染了。
“白先生,我去给你找大夫。”云缚安果断要转身,却被白邺抓住了手,“只是老毛病,没有事情的。”
“公主殿下?!”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
第一百五十章 眷思量
云缚安有些惊诧,在这三国之外,还能有人识得她在元国原先的身份吗?
她下意识转头一看,便瞧见了沈雪宴温润如玉的面容:
“沈公子?”
沈雪宴有些惊喜,本来他的父亲就要辞官了,他身子也好的差不多,想着借这个契机去声名远扬的荟萃宴瞧瞧。
当今文人雅士,大多都会齐聚在荟萃宴。
本身是想寻求一个师父,却想起自家爹爹为了救他的病症,已经将他卖给了云缚安。
方才在宴会上惊鸿一瞥,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云缚安!
“坐吧。”云缚安微笑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殿下了,现在就是孑然一身的云缚安。”
“我听见白先生说要为他的新主招募谋士了。”沈雪宴认真地道,“虽说我才疏学浅,但是这些我都可以学,只希望殿下不要拒绝我。”
沈雪宴的温润公子名声够响亮,便是连白邺心中都清楚,若是沈雪宴走科举路的话,他无论下场哪一年的殿试,都能足够优秀,成为当之无愧的状元。
他拥有所有文人高雅的品质,忠心可靠,才高八斗,融会贯通,听说自他开蒙以来,几乎不曾懈怠过一日。
白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沈雪宴,倒是真如他的名字,如白雪盛宴干净澄澈。
云缚安还想说什么,却被白邺扯了扯衣角:“你家先生饿了,想要吃点特别的东西。”
“我这就去买。”云缚安立刻接话。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白邺要支走她的讯息呢?
白邺想要试探一下沈雪宴的深浅,也可以。
“在下沈雪宴,表字温玉,见过白先生。”沈雪宴变回了严肃端正的模样,又向白邺行了大礼,“白先生病体仍旧如此操劳,辛苦了。”
白邺不在意地喝了一口茶:“为我自己的学生奔波,不算什么事情,倒是阁下,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是为了寻谁?”
“我愿以此身,报答先生以命相互之恩。”沈雪宴一点犹豫没有。
直接脱口而出。
似乎又觉得突兀冒犯,便又缄口,沉默下来。
白邺透过沈雪宴的影子,觉得他好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刹那之间,恍惚的很。
宛若从南诏亘古的历史中,还能听见陛下的轻唤。
一声观南,便让他为之尽了权力,他的一声便为了这句“观南”放下了自己。
她说,不愿意他的一身才华因为入了后宫而无处施展,时至今日看来,还不如死在宫变的大火之中。
现如今也不必心力交瘁,一把年纪还要为南诏殚精竭虑。
“我救下你,只是口头那么一说而已,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人才,现在,我愿意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愿意成为一个谋士,我会很开心地接纳你,但是你若是不愿意,我也没有意见,就放你离开。”白邺淡淡道。
瞧着这白邺好久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白邺心中思虑,若他不愿,他也愿意因为沈雪宴同年轻时候的自己如此相像反而给他一个机会。
“既如此……”白邺刚刚开口,就看见沈雪宴眼神坚定。
“请您放心,我沈雪宴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请您放心,我愿意成为一个谋士,以助先生一臂之力。”声音不大,但是是十分晴朗,一点阴郁也无。
白邺瞧着这般的沈雪宴,心中愈发赞赏:“既如此,那你便坐下来吧……”
文山墨海这地方果然特殊。
竟然集齐了三个国家的特色,便是偶然路过一家店,还能瞧见边沙的特色。
听说边沙有一羌族,信奉佛教,在更远的沙漠的那边,常年被雪山覆盖,与人友善,但是少有人能够行至那样远的路程。
除了元祈。
“肉夹馍,肉夹馍,好吃的肉夹馍!”有小摊贩在吆喝,肉夹馍的旁边就是饸烙面。
云缚安吃过一次,很香,肉夹馍更是绝了的好吃。
将青椒和肉剁碎在一起放进烙好的烧饼里面,然后再浇一勺肉汤,她恍惚记得,似乎是大伯爱吃的。
白先生如今身体亏得很了,还是得买点补汤缓缓精气神才好。
“麻烦给我来个肉夹馍,是六文钱一个吧?”云缚安将铜板递过去,“您数数?”
小摊贩上的中年男子将钱收好,笑眯眯地炸馍:“小兄弟长得真好,也是来参加这荟萃宴的吧?”
“是的,不知您可知道哪里有卖补汤的地方吗?我老师的身体不好,我想买一些给他补补。”云缚安认认真真地说道。
中年男子眼神很是清澈,似乎想不到云缚安如此尊师重道:
“我这就有,有天山雪莲炖的排骨汤,还有百年蟲草炖的野鸡汤,你看你要哪种?”
云缚安有些讶异:“您这是?”
“嗳,我就是个普通的药草贩子,这些补药正是我家养出来的,若是再要别的奇异的中草药,我还不一定能有。”那中年男子挠挠头,“天山雪莲补气,百年蟲草补神,小兄弟拿去给长辈用,是极好的!”
“我做药草生意不景气,这才在文山墨海开了个小摊子,一个月也能挣不少呢!”
云缚安瞧着眼前这中年男子憨厚的模样,感叹果然是高手在人间,于是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金叶子:
“您看看,这两样药膳,大约需要多少钱?”
中年男子仔细算了一下:“天山雪莲市值百金,但是我炖汤的时候,只放了五片花瓣加半个花蕊,也就只算你五十金吧,百年蟲草市值也不过十三金,我也才放了十个左右,算您一百金,加起来您给我一百五十金就好了,回个药草本钱。”
“来,接好了您嘞,您来看看药膳吧?”
原来这男子还将后面的一个铺面给租下来了,整个铺子闻起来就是一股子药香味。
想来是那些药草确实有多年的年份了。
中年人仔仔细细抱出两个罐子来:“热的话,小火慢煨,就好了,汤大补,若是平常的人,吃点肉糜也就够了。”
他说的很仔细。
云缚安打开一样,那汤色都像是有光芒一般,果真是物超所值,果真是被自己碰上了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作坊夜谈
天色渐晚,聚在一起的文人,也纷纷回了客栈。
白邺早先喝了云缚安带回来的孝心,一时困意上涌,早早便歇下了。
当着自家先生的面,云缚安总是会撒娇讨好,但是一旦只有自己和旁人的时候,云缚安又变回了那理智的模样。
“先生同你聊了些什么?”云缚安同沈雪宴并排走,脸上淡淡,“你想好了,要帮着白先生吗?”
沈雪宴点点头:“白先生不惜一切,救下我的命,我以才学报之,方才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云缚安低低地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跟在先生身边伺候吧。”
她也不能说,沈雪宴帮白邺就是帮她。
沈雪宴有些抱歉的模样:“虽然爹当时答应的是,跟随在殿下身边,但是我……”
云缚安狡黠一笑,摆摆手装作大方的模样说道:“我不介意。”
“你好好跟在先生身边伺候他就行了。”
反正无论先生做什么,都是为了她,为了南诏的大业。
万俟让站在路口,阴影落下,正好和沈雪宴以及云缚安对上。
万俟如青正站在自家娘亲的旁边,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万俟让作了个揖礼,端的恭肃模样。
云缚安连忙将她扶起,有些责怪的意思:“大人这是做什么?偏偏要折煞我么?”
万俟让作为整个南诏都说的上话的文臣,自然势力遍布,但如今,却也没有增长的趋势,大约是南诏的朝堂有人同她分庭抗礼。
如此便很难发挥出权力。
如今的南诏陛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也只是个傀儡,没有变成腐败君主,已然是最大的恩赐了。
万俟让功不可没。
她果然是十分欣慰:“有白先生的教导,想必殿下羽翼丰满,只是时辰问题。”
云缚安自然是谦虚为上:“若不是有您等一群老臣的辅佐,南妱何堪大用。”
南妱是她现在在南诏的名字,先皇早就为她取好了。
“如青,还不快过来见过太女殿下?”万俟让一脸严肃。
沈雪宴都忍不住感叹,想必万俟家族规矩森严,毕竟是文臣清流,又是世家。
万俟如青果然上前一步:“今日已见过殿下的风姿,臣女万俟如青,见过殿下。”
云缚安仍旧笑着:“快些免礼,你们如今都是我的亲信,何至于礼数如此繁,我身边的这位是沈氏门庭的沈雪宴,表字温玉。”
沈雪宴立刻见过眼前众人,这才又停止了腰杆。
万俟让和万俟如青都是听说过此人的,不过若是不算文山墨海先前的见面,如今这次倒还是头一回这么正式。
“久仰沈公子的大名。”万俟如青倒是对沈雪宴十分感兴趣。
她身为女公子,本就十分傲气,又端的博览群书,长得也自成一派风流,举手投足都是一片清雅,在南诏都城可算得上无数闺男的梦中情人。
“久仰久仰。”沈雪宴倒是没想到云缚安会将他介绍给万俟母子两人,这两人在南诏,甚至在文山墨海的地位都远远高于沈家。
云缚安考虑的周全,反正日后此人都是要为她的大业添砖加瓦,现下熟悉,日后也更好为她办事。
沈雪宴瞧着几人像是要谈论事情的模样,便自觉地告退:“在下还有一二知己好友在那处等着在下,便先行一步。”
几人自然是十分的应允。
带到沈雪宴走了之后,万俟让才让万俟如青找了个荫蔽的作坊,三人这才安稳坐下来。
“沈雪宴也并不是什么外人。”云缚安兀自喝了一口茶,“下不为例。”
万俟如青果然年轻,当即就轻声争辩:“沈公子毕竟还不十分熟悉南诏的事情……”
万俟让厉声呵斥道:“如青,放肆!”
果然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云缚安放下茶盏:“沈雪宴虽然是元国人,但是以后还是要为我做事的,所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况且,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这张生面孔去做,万俟大人,您应该能明白。”
云缚安的面色很平静,根本没有因为万俟如青的无礼而生气。
万俟让心知云缚安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初在元国的时候,为了掩护她和姜石年的离开,她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听说那杀手只差一点点便能够取了她的性命。
当真是天命之女,这种祸事也能安然躲过去。
对自己这么狠,对待旁人更不必说,若不是自己足够忠诚,只怕这太女殿下到了南诏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决了自己。
即使身后有整个万俟家族,为了大业的无阻碍,想必也能狠心除之。
万俟让在想什么呢?
云缚安撑着下巴,瞧着万俟让不住喝茶以及呆滞的眼神:
“万俟大人,别发呆了,给我讲讲,如今南诏的朝堂分步啊,那群老滑头,若是我对她们一丝了解都无,该如何去应对呢?”
“殿下说的是。”万俟让连忙掩盖自己出神的事实,然后拿出一份地图来,上面是南诏的都城——盈都的分布图。
“姜石年正按照您的吩咐,四处敛财,除此之外,守在盈都的一共有四位将士,当然,须得算上都尉,听说您近来被刺杀,恐怕大部分原因也是来自与盈都的万家,这个世家原先是北楚的旧贵族,后来随着北楚占领南诏的盈都后,便留了下来。”
云缚安听的明白,也就是说,这个万家,是北楚的眼线。
想必是北楚知道她的存在,怕自己好不容易布置的傀儡朝堂被翻盘,因此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
果然是闲的,想在她身上找点事情做。
“先给他们埋点陷阱吧,到时候我揭竿起义也好有个由头。”说到此,云缚安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南诏的江山千秋万代罢了。
云缚安看万俟让在思索,又道:“可以慢慢在朝堂中,将那些人给拔出来,另外,如果有可能,可以同南妩达成协议,她仍旧暂时做她的悠闲君王,在我上位前的无数时辰里,享受每一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南诏女帝南妩
很显然,代价也很清楚和明白。
那就是,南诏女君之位。
趁着自己还能多坐一段时辰,便多享受一刻吧。
几人说完了话,才打算分别。
万俟如青也算是看明白了云缚安的深浅,大概就是她想象不到的一个范围吧,很难相信一个养在元国那样男尊女卑地方的女子,竟然会有这么大胆和随意的想法。
帝王权术被她把玩于股掌之间,让万俟如青忍不住心中打颤。
眼前这少女,南诏,就该是天生的君王。
游刃有余,将所有规划埋藏于心中的可怕之人。
……
盈都,南诏王宫。
南妩坐在金碧辉煌的宫中,四周的宫人都低着头。
她突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君王拥有一切,也会坐拥无边的孤寂。
刚坐上那个皇位的时候,南妩的心中是激动的,可是坐上去后的下一秒,她的心情又恢复了平静。
因为她成为了一个傀儡。
一个让北楚在南诏伸手的,以作遮挡和安排的傀儡罢了。
或许她该像自己的姐姐和姐夫一般,殉国。
也或许应该像那平乱征东的大将军一般,英姿飒爽,于万军中取敌人首级,随后便被敌军踏破山河,碎尸万段。
到底是不是真的碎尸万段,南妩不清楚。
可是在那漫无边际的战火,断戟折剑席卷了盈都的时候,她清晰地瞧见了,城墙上挂着那女将军的头颅。
被斩首示众挂在城墙上,钉死了南诏历年历代,最耻辱的一天。
她瑟缩着,颤抖着,恍惚间还看见女将军在哄她说,殿下不必害怕。
转眼间就那样血淋淋的模样。
时候她就被北楚军队和南诏叛军给抓住了,因为什么呢?
他们缺了个顺理成章把我朝政的理由,她,南妩便成了最好的理由。
于是,南诏新君登基了,南诏所有百姓都为之愤怒的傀儡朝政建立了。
南妩觉得头脑一阵钝疼,忍不住揉揉,下意识地呢喃:
“姐姐,做皇帝既然有百般好,你为何不能回来取我而代之呢?”
说完这句话,南妩忍不住嗤笑一声。
南妘即使回来了,也只会百折不屈,死在南诏的山河社稷中。
倒是让整个王朝都歌颂他俩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若是你当时,同意了纳将军府的小公子,或许是不是就不是这样境地了。”南妩突然笑出声。
大约不止是将军府的小公子,还有李家赵家的公子。
南妘既然不愿意为了平衡前朝后宫而慢待自己的皇夫,必会失掉大臣对她的信任。
没了江山,也是在理所当然之中。
如此浅显的道理,皇姐如何不能得知呢?
只是她妄想为自己的皇夫赌上这么一赌罢了,结果如何很清楚。
她赌输了。
所幸现在的南诏,南妩不过是傀儡女君,她纳不纳皇夫,也不会有人劝谏她。
她活多久,就是这南诏能苟延残喘多久。
所以南妩知道自己,不能死,她干什么都行,就是要强撑着这一条贱命。
“陛下,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吧。”门外有女子的说话声。
南妩这才晃过神来,外面已经酉时了,如此浓稠的黑夜啊。
“办事的人呢?”南妩忍不住问道。
外面的女子声音很低:“妱殿下已经开始慢慢收复从龙卫了,您派过去暗杀她的人,都失败了。”
南妩闭了闭眼:“还算是有能力,派人过去暗杀的应该不止有朕的人吧?”
“如您所言,还有万家的人。”那女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十分悠长。
南妩的手摩挲着双兽耳紫金香炉:“万家的手伸的也太长了。”
“陛下,那您的意思是?”女子试探性地询问道,“朝中万俟大人最近跟那些世家的人走的近了,拔了不少万家安插在朝堂中的人。”
南妩摇摇头:“这个事情,不能让万俟家的人去做。”
万俟家族太过于显眼,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传话给姜家和蔺家,将万家多年的把柄给他们,怎么做,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南妩思索了一番,“他们也只会觉得朕想欣赏世家打架罢了。”
女子顿了一下,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待到人走后,南妩才放下了香炉。
果然是南妘的女儿,出手即狠辣,她派过去的杀手,不算是低劣之辈。
而且是她精心挑选出来,想要予以南妱沉重一击,打压一下她自信的精锐之师。
却没想到,她身边可用之人还不算少。
如此看来,借借旁人的手,打磨一下这块璞玉也无不可,没的说她这个做姨姨的竟然连自己的亲侄女也不关照一下。
繁复的宫花窗子大开,突然飞进来一只信鸽。
信鸽的是挑染了一点黑,南妩勾着一抹不屑的笑容取下信来。
阅读完后便随意找了个火盆烧了个干净,北楚果然是有备而来,不除了自己这好侄女,恐怕不会罢休。
既如此,她便助这北楚一臂之力。
虽然,她多多少少不太看得起楚皇那贪婪无度的老匹夫,但是也要叫那小姑娘省的,这南诏君王的位置,并非是那么好做的。
是希望,可希望即毁灭。
就这样,南妩又一次失眠了。
枯坐在皇位一晚上,一动不动,嘴唇干涸的裂皮,眼神也变得更加凌厉。
“龙鳞卫。”好半晌,南妩终于想明白了。
一黑影落在南妩面前:“主上。”
南妩闭了闭眼,吩咐道:“北楚现下几个皇子斗争如何?”
北门氏的几个皇子,向来是骨肉相残,否则那楚皇老匹夫,也不能长久不管南诏这档子破事,毕竟南诏再如何也没有自己的皇子重要。
黑影低声道:“最近很是太平。”
“是谁的失职?”南妩阴沉地问道,“安插在北楚的那些探子是怎么做事的?”
黑影头低的很深:“楚皇还没立下太子,所以……”
“那就让那些大臣逼迫他啊!”南妩直接将香炉摔在黑影的身上,“磨磨蹭蹭,还要让朕等多久?”
只要将北楚搅的一团乱,她便有机会了!
黑影立刻起身,领了南妩的命令去办差。
南妩瞧见人走后,困意来袭,挥手道:“今日便不上朝了,朕昏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文人赌坊
文山墨海这几日的论会不少,但是对于云缚安来说,就只是单纯的旁观的机会而已。
这其中也会有不少的赌局,因为文山墨海独立于这三个国家之外,所以说,行事也是十分大胆。
还敢拿别的国家的政事来做赌局。
有一个局的,押的是哪个皇子能上位成为太子。
云缚安都忍不住给万俟让压了口气,毕竟文山墨海没有国界,但是万俟让,以及这整个万俟家族还是有籍贯的。
最后被人查出来,总归容易被盯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过,云缚安更愿意相信,万俟让有很多手段,能让那些人查不出文山墨海的背景。
“来来来,押一赔十,今日赌局是赌北楚未来的太子是谁!”那庄家笑意吟吟道,“只有押对了才能有赔付的赏金哦!”
整个桌面分成了很多份,旁边还有一个账房在记事。
上面也写了很多人名,连北门鄞也在其中。
这种赌局做的应该是相当荫蔽的,如此摆在明面上,云缚安抬眼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北门鄞竟然到了这地方,还若有所思地盯着众人的赌局。
仅仅才过一天,云缚安就断定,若是从天赋上来说,这北门鄞是决计不适合做皇帝的。
北门鄞作为老三,总有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卡在中间碌碌无为,不讨楚皇喜欢的感觉。
楚皇此人,心机深重,绝不会是轻易能将皇位予以一个皇子的。
云缚安从前觉得陆谪若是成为边沙某一部族的继承人,或许能改善边沙和元国之间的关系,毕竟仅仅凭着长公主元祈一人,是远远做不到让这两处的百姓和谐相处的。
可现在云缚安宁愿这陆谪是孤身一身,背后无任何一张,待自己羽翼丰满之时,便将他约束在自己身边,日日瞧得见,也不必担忧他要做什么。
北门鄞只是一个侧视,便瞧见了好整以暇盯着赌局的云缚安,作为白邺的学生,如此稚嫩年轻的模样,北门鄞确实很难相信云缚安有什么新本事。
除了北门鄞之外,还有大皇子北门言,而后二皇子北门烨,四皇子北门祺,六皇子北门雀,十二皇子北门易和十三皇子北门煜。
云缚安直接掏出了钱袋子,白先生就这样眼神淡淡地坐在四轮车上,只是,这双看透人心的眼神在盯着北门鄞。
北门鄞扯出个微笑,算是见过礼了。
云缚安拿出的钱袋子,分量不少,她一直在北门雀和北门煜之间来往不定。
大皇子北门言,温柔犹豫,果断却不足,因为同这楚皇相似度几乎没有,所以云缚安直接将北门言归为日后的闲散王爷这一类。
二皇子北门烨,为人浮躁,心高气傲,因为自己是皇后嫡出,这大约也会是楚皇很介意的一点。
北门烨的母后娘家势力有些失衡,日后外戚干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三皇子北门鄞,即使拜了整个北楚境内有名的先生为师,却依然改不掉忧思过度,考虑过多的缺点,偶尔还会有莽撞的时候,藏不住心思,即使有一二分同楚皇年轻时候相似,却依然不会是皇位的优选。
四皇子北门祺,宠妃的儿子,为人深沉内敛,行事手段够狠,也是楚皇欣赏的一点,差在身世不好,外无母家帮衬,上位之后会被权臣多方面掣肘。
六皇子北门雀,很值得说一点,他的母妃死的很早,于是他自有就是养在北楚皇后的膝下,同北门烨的关系不好不坏,并且从十四岁开始,他便在战场上磨练,先不说他有无师父,几乎没有败场的战绩,很是值得为他的经历添砖加瓦。
但是楚皇却对他很忽略,北门雀几乎是所有皇子中,最像楚皇的那一个,因着不常在楚皇膝下承欢,所以或许感情也是淡淡的,他杀伐果断,做事情周密,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的解决。
母家这几年也越发得楚皇的信任。
十二皇子北门易和十三皇子北门煜,是楚皇德妃的双胞胎,福气的象征,只是,年纪甚小,远远还看不出什么来。
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但是北门煜因为是楚皇最小的儿子,所以十分受宠,德妃的娘家是武侯世家,在朝堂上也颇有分量,自小这北门煜就被带在楚皇身边亲自教养,若说不是当着未来的继承人培养,诸多旁观者也不会相信。
于是云缚安才会犹豫。
她就这么点银子,万一全赔进去可怎么好?
白邺却哂笑:“怎么,这就犹豫了?”
一点都不果断,忘了他平日的教导了吗?越是犹豫越难分辨出正确答案。
唯有自己神似清醒时做出的判断,才是最对的。
于是云缚安毫不犹豫地压了北门雀。
周围的看客都传来一阵唏嘘的声音,这小哥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们大多都是文人,要么就是墨客,虽然不屑于玩赌局,但是旁观还是让他们感到身心愉悦。
有不少人都私下议论纷纷,为何不选择那北门煜,都把继承人的样子摆在门面上了,还非要选择这自懂事后就不在皇宫里的北门雀,听这名字就没那么重视!
“小哥应该知道吧……”那庄家瞧见那么多钱,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云缚安微微一笑,让人看的痴了:
“我当然知道,啥时候那北楚帝立了太子,什么时候再分钱呗?”
“一赔十的概率,我等的起。”
庄家都忍不住苦笑,昨日看这小哥同自个儿东家神色淡淡,还以为关系多么差劲呢,只是这个北门雀,北楚帝并不十分关心,这么多钱,别不是这小哥是来做布施吧?
云缚安却不在意,犹豫就会败北。
这赌局,若没有人跟她选择一样,那她便赢定了。
旁边账房也瞥了云缚安一眼,然后唉声叹气,似乎替云缚安感到多么不值得,但是他毕竟受雇于这文山墨海,所以也未曾说出半句话阻拦。
北门鄞瞧着云缚安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有些生气:
“好歹我们各自先生相识一场,你为什么不愿意投我?”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赌局
文人赌坊里面十分嘈杂,大多数人堵得事情都是没有瘾,只是因为好玩,或者想知道自己为止辩证的事情是否是对的而已。
一个赌局面前围着三三两两的人,押这押那,兴致很是高昂。
虽然同这云缚安关系不多好,但是怎么这人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白长这么一张小白脸了,枉他今日还想同这云缚安搞好关系呢!
北门鄞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很是不开心。
谁知云缚安忽略一旁人的嘈杂声音,眼神澄澈又平静地看着北门鄞:
“你真的想做北楚的皇帝吗?”
北门鄞简简单单陷入这平静的眼眸之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落寞:
“我不愿意同我的兄弟争夺……”
“但是他们也并没有拿我做兄弟,况且,父皇本就不那么喜欢我,我的愿望,只是能做一个学者,游山玩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云缚安很清楚,北门雀自小就被楚皇派出去历练,即使回来后仍然是不闻不问,按照正常的规章制度走。
能派去军营的皇子,便有机会同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打好关系,这又何尝不是为他日后上位做好打算了。
这北门雀够豁得出去,那他手下掌握的军队也能够为他豁得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云缚安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楚皇之所以营造一种北门烨和北门煜受宠的假象,是想迷惑大臣们的视线,让他们无法判断,楚皇真正在意的皇子是谁。
于是便能给北门雀笼络人心的时日。
北门鄞摊了摊手:“算了,反正我对那个位置也不敢兴趣,白先生,晚辈先告辞了。”
后又做了个揖,便转身离开了,倒是真的没有废话很多。
“他没有什么坏心思,人也单纯。”白邺缓缓开口,他始终相信自己从前的朋友,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
云缚安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先生说的极是。”
如果她是北门鄞,此刻也不会在这文山墨海待着,只怕是早就开始为自己的以后筹谋了,哪里还会和这北门鄞一般,随心所以,不问朝政呢?
或许也会拼尽所有,只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这种情况,很大可能会被楚皇镇压,毕竟是夺嫡成功的君王,对待这么个小毛头,自然也是不难。
“明日就走了。”白邺轻声道,“等会为你引荐一个人,他叫赵逊。”
旁边是别的赌局,云缚安却并不关心。
外面沈雪宴和万俟如青在等待云缚安,白邺便让她先过去,自己稍后便到。
不愧是百晓生,这个赌局倒是真的让白邺开了眼。
云缚安的身份可还没公开,更没到大面积公开的时候。
这个赌局就显得格外引人深思。
未来的南诏女君是谁?
选择一,南妩,选择二,南妱,选择三,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与之相邻的一个赌局,简直把白邺给气笑了。
南诏的未来,一独立,二傀儡,三分裂。
这就真的会很离谱。
白邺拿出自己的钱袋子,咬牙切齿地问那庄家:
“这个赔率是多少?”
他知道这个文山墨海也不止是万俟家族的产业,别的家族也会分红,如果不出他所料,另外一家大概率就是姜家了。
姜家果然是个泼皮破落的商户。
庄家有些冷汗涟涟,他怎么会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但是也只能乖乖道:“白先生,这个赔率是一赔二十。”
白邺恶狠狠地将自己的所有身家压在了南妱和独立这两个选择上,并且警告他:
“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没?”
“替我转告姜家,最好是把钱给我准备好!否则,届时我定然亲自上门讨要!”
既然能摆出这个局来,那白邺也不介意大赚一笔。
白邺自己个拖着四轮车转身,一瞬间有些黯然的平静。
不成功,便成仁。
若是失败了,他便以身殉国,也不会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了。
云缚安被白邺支开的时候,还有些不明白,万俟如青和沈雪宴倒是机灵,朝着自己背后的方向努努嘴,云缚安便发现,白邺转身便去了靠近里间的那赌局。
一时有些疑惑,而后被这二人带到正挨着那赌局的里间。
十分清晰地听见了白邺背着她做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的两场赌局,云缚安心中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异样,毕竟别人觉得珍重甚至可以称之为志向的人生,却被拿来作为赌局,多少会有些气闷。
云缚安这气闷来的也快,在白邺如此坚定地认可她的时候,她便更意外了。
白邺毫不犹豫地选择她以及南诏独立,是对她最好的认可,或许白邺是选择相信自己,但是白邺为她做的事情,如何不让人感动呢?
云缚安深吸了一口气,沈雪宴看着云缚安的面色有些深沉,眼眶都有些微红,自然是明白什么。
他早就从白邺那知道,云缚安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难怪当时白邺会让沈淮,也就是他的父亲,坚定地选择将沈雪宴自己卖给云缚安做事情。
竟然是这个原因,所以当时沈雪宴不仅讶异,还未白邺的深谋远虑而感动。
万俟如青倒是有些悻悻,这文人赌坊不归万俟家管,如是云缚安怪罪到万俟家族的头上,也够她们狠狠吃一壶的!
“殿下……”万俟如青刚要解释,却被云缚安制止了。
她咬牙切齿一如方才白邺的模样:
“等到姜石年回来,我才能好好发泄一下怒气!”
万俟如青有些幸灾乐祸地闭上了嘴,沈雪宴便道:
“白先生还在客栈等着给殿下引荐谋士,咱们还是快些,不日便要离开文山墨海了,尽快将逗留在此地的事务解决完整。”
云缚安胡乱点点头,吩咐万俟如青:
“给你母亲传信,让她好好盯着南妩的动态,除此之外,尽快地在北楚安插人手,别的事情一概先暂时不必管,等我拿到原郡的兵权之后,便可开始了。”
搅乱北楚的朝堂,让他们无暇顾及自己的动作。
若是他们想有所动作,她直接将战火引向边沙,祸水东引,蚩部附近的部族也够北楚狠狠喝一壶的!
第一百五十五 北楚赵退之
眼前这人便是赵逊。
一身布衣,眼睛细长,却闪着明亮的光芒,脸型是削瘦的,看上去并不算是个年轻的人了。
他脚上还是习惯穿着布鞋。
分明寒意还算凛冽,但是对于他而言,也仍旧一身淡薄。
云缚安本就是怎么想,便怎么做了,她直接吩咐独活给他带来了新的衣裳。
“这是什么意思?”赵逊皱皱眉。
云缚安轻笑:“这是对先生的敬意。”
赵逊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云缚安会说些什么对他身体好,或者是讨好他,希望他对眼前这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先生的大业添一份力。
白邺却道:“这是南妱殿下。”
“什么?”赵逊一下便有些意外,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中显得便格外凸显。
不过他只是惊讶了一瞬,便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眼神,转而变的平淡了:“久仰。”
云缚安只道:“左不过是担心外面的天气湿冷,怕先生着了寒凉。”
“在下赵逊,表字退之。”赵逊算是正式和这二人见过礼了。
他是个四海为家的游子,向来是随心所欲,偶然到了这文山墨海,正好瞧见了白邺的那言论。
正好让他觉得这白邺是个可交的人。
如此这般,他便自荐,没想到这白邺却拒绝了和他相交,理由是他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赵逊愿意加入,他们才能成为好友,代价是从此他便受人掣肘,不在又自由。
赵逊身前身后无人无名,自然不会介意,他庸庸碌碌一生,在北楚也好,在元国也好,他也想同那些旁的人一般,拥有自己人生的机遇,作为一个跳板,让自己达到一个满意的程度。
这个机会,他放在了白邺的身上。
原本以为白邺会介意他是北楚国人,毕竟北楚同南诏向来是水深火热,所以白邺也不会分给他一丝的好脸色。
但是他却发现白邺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脸色很是坦诚,也是十分宁静。
像是对待旁人那般,也是一样温润的好脸色。
赵逊这便觉得,他似乎找对人了。
便有了今日来见云缚安这一事情,白邺也将目前的事情都讲给他听了,只是白邺没说他效忠的人是个什么年纪。
赵逊印象里应该是一个有上位者气势的男子或者女子,可这眼前都未及笄的小姑娘,让他睁大了双眼。
原来是这种情况,也难怪需要找寻谋士。
“先生对我印象如何?”云缚安给两人奉茶,眼神却是深邃,她在观察赵逊的面部表情。
常在外面江湖,而非长久地浸淫在朝堂的人,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定会有错漏。
她不先试探赵逊的学识,是想先试探他的人品。
学识虽然需要天赋,但是也能学,人品后天却怎么也改变不了。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也只能走的每一步都要仔细再仔细。
白邺秉承着既然已经将人带到这儿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赵逊的去留都取决于云缚安自己。
他是真的很想看看,他不在的这些天,云缚安是否真的做到了任人为用。
赵逊很是坦然:“我看不透您。”
云缚安露出一个笑来:“先生说笑了,我年纪甚轻,如何看不透呢?”
“姑娘的年纪轻,但是并不代表姑娘的经历少。”赵逊很认真,“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什么样的人事都见过了,姑娘应该对自己有更多的了解。”
“在下不才,通晓一点奇门,会看一点面相,姑娘不必介意。”
云缚安这才明白,赵逊为何见过她之后,便不那么惊讶了,面由心生,她再怎么伪装成一个少年,都逃不过相师的一双眼睛。
她这才作罢,原来刚刚二人都在互相较量。
云缚安错看的那一抹神色不是轻蔑和瞧不起,而是有些不明所以的诧异。
是她先入为主,小人度君子。
“白先生还未告诉我,赵先生从何处来?”云缚安手中把玩着茶盏,手指在杯身轻轻摩挲。
赵逊很是诚实:“在下是北楚人,也知道姑娘是南诏的女子。”
“既如此,你放的下你的家国,来全身心的辅佐我吗?”云缚安如此问道。
很多人的心思都很简单,那就是自己的国家是底线,云缚安也不例外。
若是哪天赵逊因为一念之差,做出一些让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出来,云缚安不介意自己的手上沾上他的血。
每场战争和权力的争夺,王朝的交替都会流血,也会死人。
“在下身前身后干干净净,我虽然是北楚人,但是我也是个自由人,所以,没有人能约束我。”赵逊轻声道,“不过这是句玩笑话……”
云缚安抬眼,正好和赵逊深邃的眼睛对上。
赵逊接着说道:“若是姑娘愿意,在下愿从此以姑娘的规矩为规矩,不会越雷池一步。”
他的动作停下,刚好将茶沫挂的干干净净,端起茶盏的动作倒是真带着文人的秀气。
云缚安手中也不再有动作:“赵先生的学识同白先生比又当如何?”
赵逊看了一眼白邺,白邺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赵逊只好道:“未曾较量过,但是在下虽然学识不精,成为一名谋士却绰绰有余。”
确实如此,浑然自得的气质倒是少有。
云缚安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见过我?”
“姑娘下赌注的模样,也让在下很是诧异,这也算是见过了。”赵逊放下茶盏,热气腾腾的茶雾氤氲在半空中,“但是我并不知道姑娘同白先生是一处的,不过说来都是缘分。”
他在深山中久居,少有下山,偶有游历时刻,全是顺着自己的意思来。
算过一卦,他命中还有别的事情没有昨晚。
于是这才正式下山。
自己的师父早就沉睡在后山中,所以他也算来往无拘束。
于是到了这文山墨海。
见到了白邺,又看见他身前的小姑娘千金一掷的模样。
于是便正是同这两人见了一面。
他花了十年的寿命,算出了南诏崛起便在五年之内,往后女君盛世,一派清流繁盛。
第一百五十六章 挟持
按照规矩,云缚安和白邺分开出行,白邺的腿脚不好,分开之后便去原郡等待了。
她身边左右也无大事发生,也有人照应,于是还是安排白邺的小跟班赵逊同他一起。
如此这般,云缚安也可放心自家先生还有人照顾。
马车上,她照例是花时辰看信件,看完之后便开始休息。
路上倒也安稳,没什么刺杀,更不谈什么投毒。
她仔细地在行程上的某一处画了两把剑,她给自己规定,在完成这件事情之后,便可以开始计划干活了。
明面上作为起义军开始收编军队,正式同现如今的南诏开战。
拿下几个要郡之后,便可将南诏的大半国土握在手里。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
只是突然,云缚安觉得脖子一凉,当下便有一冰冷之物放在她的脖子上。
云缚安用余光可以看见身边挟持自己的人的模样,他带着蒙面,眼神确实凌厉,一双眸子带着寒意地盯着她。
她当下便明白这是何意了。
马车仍旧是平稳的前行,云缚安的嗅觉灵敏,这男子身上有伤,还在渗血。
她从自己才锦囊中掏出一块封了金疮药的布包,伸手直接堵在血腥味儿来源的位置。
男子反应满,疼的忍不住低哼一声,反而更加恼怒地瞧着云缚安。
“小姐。”独活久久听不见云缚安的声音,又感觉马车上有些异样,当下试探性地唤道,“在吗小姐?”
只听见里面传来云缚安慵懒的声音:“嗯。”
独活这才放下心来。
云缚安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可没忘记这是在南诏国的境内,这男子也是可以做杀手的吗?
男子很快注意到云缚安充满笑意又戏谑的眼神,一下子脸就烧了起来。
他原先还没观察到这女子的容颜,如此这般一瞧,却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同她比起来,简直就是相形见绌。
这让男子非常懊恼,更何况,这女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他杀人。
短匕都抵在她的脖子上了,她还是优哉游哉的模样,还有时候打量他。
如此想着,男子似乎有些羞恼,便又将这短匕往里面送进去一点,抵着云缚安的脖子锋利地一下子便落了一个划痕。
“疼。”云缚安眼睛里有些不开心的意思,又怕外面独活发现,装成可怜模样在他耳边痛呼出声。
只是声音又小又柔软,跟羽毛似的子在男子的耳尖和心尖处挠了又挠。
男子知道自己练武,手上的劲很难把握,眼前这女子还用药包给他的伤口止血,自己还挟持倒是有些不忠不义的意思在里面了。
登时两难的感觉便萦绕他的心头。
这人究竟是谁?
果真是养尊处优了多年,一点苦都吃不得,身上穿的低调,但是都是千金难买的好料子,即使是扮成男子模样,也一丝贵气不减。
难道是达官贵人?
想到此,男子便更加沉闷了,他同自己的心上人奋斗了多年,就是为着自己日后能有好的生活,同自己的妻主过上好的日子。
可他们百般追求的生活简简单单就被旁人拥有。
过着是达官贵人,根本不像自己的心上人那般英勇,只是划了一个小口子罢了,哪里有这么疼?
可是男子却忘记自己的手已经触碰到云缚安的颈部裸露的皮肤很久了。
他内心想的所有的东西,都被云缚安窃听的完完全全。
这让云缚安忍不住觉得好笑,南诏国的男子都是这般吗?
小心思比女孩子还多。
还仇富呢!
云缚安懒得理他,身边的暗卫这么多,既然他已经在明面上挟持自己了,说不得后面还有旁的事情,与其现在让人将他拿住之后撬不开他的嘴,还不如等他自己个走后,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自己撞上来了。
毕竟……
他挟持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青州的地界了,只是离主城还是有一段距离。
青州除了太守和知府,还有谁值得他们来一趟呢?
当然,还有南妱,也就是云缚安在南诏的名字。
或许眼前这人都不知道,自己要追杀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他早晚会亲自找上府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没过多久,这男子便怨恨地瞧了云缚安一眼,便捂着自己的腰伤从车窗处翻出去了。
云缚安撑着下巴想入非非,早知便不带这么大的马车出行了,有人进出都不知道。
到了苏府,马车才渐渐停下。
云缚安随手拿金疮药抹在脖子上,又盖了些脂粉,总算是掩盖住了。
在马车上被人挟持,算什么事儿。
绿萼在就在府外迎接了:“小姐回来了。”
青栀在一旁显得有些松了口气的模样,也带着一脸的笑意上来:“小姐。”
云缚安笑眯眯地问道:“我不在的这几天,府里都还好吧?”
“府上的人大多已归顺,没归顺的也派人盯着了,若出了差错,一律格杀勿论。”绿萼虽然是个活泼爱说话的好性子,但是在正事上也绝对是不含糊的。
云缚安让独活从车上将包裹拿下来:“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常见的小玩意,什么九连环,孔明锁,还有玉子棋,你们现下也有轻松的时候,拿来消遣时候最是不错。”
“我走之前吩咐青州的翡玉斋给你们定了新的首饰,等会便派人拿回来吧!”
几人即使见惯了这种场面,也露出丝笑意来,特别是青栀,她年纪小,偏喜好新鲜好看就的玩意:
“小姐,奴婢想去!”
云缚安点点她的鼻子:“那好吧,快去快回,既然出去了,拿着赏银多给自己买点爱吃的!”
“谢谢小姐!”青栀面山是欢生的笑,心尖却微微有些刺痛。
绿萼在旁边跟着:“小姐出去一趟辛苦了,可有些收获?”
“收获挺多,让下面的人将青州盯严一点,怕是有人要来做手脚。”云缚安在前面走着,“独活这两天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独活点点头:“小姐有事只管唤奴婢。”
绿萼在旁边道:“明大人和李大人知道小姐今日回来,一早便在茶室等着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茶室议事
明和元已经烹调好了茶,李云麟笑眯眯地在一旁和他对弈。
两人落子很是紧密,云缚安过去之后,也没说话,先观察了这二人落子的习惯。
从棋局之中便能看出这二人都是个什么性格。
李云麟,为人爽朗,性子直,所以下棋也很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就是迎头猛攻。
而明和元就不一样了,她的心思比较细密,所会观察大全局,而不会紧紧只考虑局部的状态。
两人杀了一局,李云麟败了,倒也不气馁:
“明大人的棋确实比我玩的好,排兵布阵,说不得明大人会比我更有经验。”
明和元谦虚道:“只是在下棋上稍微认真一些罢了,大人如此勇猛,打仗也是所向披靡。”
云缚安看着这两人夸来夸去:“行了行了,都不必互相恭维了,我这才回来一趟,可不是听你们二人互相夸夸的。”
“明大人家的公子经过大夫的治疗,可好些了?”
明和元仍旧十分温和:“已经好了许多,殿下不必挂心。”
“那你想好了吗?”云缚安接过李云麟倒的茶,“你的夫人尝过了当知府夫君的滋味,可没尝过一品诰命的滋味,明大人不想为自己的娇夫努力一番吗?”
云缚安直接卡在明和元对待自己的夫君一心一意上面。
不过也只是玩笑话罢了。
明和元微微笑了:“在下也正有此意。”
云缚安以为这明和元又要拒绝她,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呛到她的气管,好不容易回味了一番,发觉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于往日了。
“你应了?”云缚安有些茫然地放下了茶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和元点点头,眼神依旧平静:“我愿意全力追随殿下,直到南诏盛世的出现!”
云缚安内心狂喜,表面上却仍然是一副恬淡的笑意:“那便再好不过了。”
“殿下要是想笑便笑出来吧。”李云麟不拘小节,将糕点又放在云缚安面前,“吃块糕,日后这买糕的钱也要拿来卖冷兵了。”
云缚安失笑,挑眉道:“难道孤连你们吃个小点心都供不起了吗?”
开什么玩笑?
不过只是玩笑话,确定了事情之后,二人便开始商议,从何处开始下手比较好。
南诏的版图也并不小,这样证明了南诏历代女君守江山的能力。
“白先生在何处等我们?”明和元询问道,她知道这次云缚安去文山墨海就是因为不放心白先生,“白先生身体可还好?”
云缚安点点头:“白先生在原郡等我们,等我们把原郡拿下来了,就有钱了,先前招安的商贾,也有不少都是家在原郡的,不难。”
“殿下有规划便好,只是这打仗便不是一个难事,我虽然有军队,但是人数不过两千,或许要合并不少州府的人,才能凑足一个万人军队。”李云麟在军事方面考虑的从来很细致,“或许还需要殿下多走动游说一番。”
云缚安蓦的皱皱眉:“你的军队为何这么少?”
一般来说,一个太守手下的人,大约应该有五千所有,而青州的太守却只有两千。
云缚安没想明白。
李云麟挠挠头:“这不是上面的人下来的军饷,少了一层有一层,于是乎,为了让下面的士兵吃饱饭,这才裁了不少的人。”
“就这事?”云缚安失笑,“这笔钱,我出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你就尽管用你这青州太守的名义去找人,多的人给我藏在山里,好好磨练,日后总归是有用处的,动静不要太大,,近来青州的进出也要从严管制,明白吗?”
李云麟点点头:“我是去找姜石年要钱还是?”
云缚安却摇头:“姜石年走的时候,给我留下来一笔钱,在我的房间里,大约是十七八箱的金子,你自己看着拿。”
因为南诏的钱庄并不靠谱,钱还是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放心。
李云麟对云缚安的大方感到很诧异,她其实不了解云缚安还有多少的钱,只是觉得她阔绰的生活只是冰山一角。
几人谈完话,云赋裳便在外面等着了:
“娇娇,你既然回来了,便多休息一会子吧?”
云缚安瞧着府中的生面孔:“家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新人?”
“是苏大人又新招的伺候的人。”云赋裳解释道。
“出去走走?我们姐俩也好久没聊过天了。”云缚安不觉得疲累,她抬眼看着云赋裳,发现云赋裳正仔细盯着自己的脖颈在瞧,“怎么了?”
云赋裳面色深沉,有些不开心:“你的颈部……”
云缚安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盖得那些粉都有些掉了,裸露出细小的粉红疤痕出来。
“只是一个小扑棱蛾子罢了。”云缚安不介意,拉着云赋裳就往街上走,“姐姐,最近青州有什么新的好玩的物件?”
云赋裳到底缓和了脸色,道:“东南位置开辟了一个小角,最近倒是有很多长得不错的小奴隶,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小奴隶?”云缚安感兴趣的是他们到底好不好看,“那就去看看吧,反正我还有一点钱。”
东南角。
当真是人多,有长得富得流油的女子,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反正大多顾客都是女子,少部分的男顾客也蒙着面,跟在女子的身后,让人敲不出他真正的面容来。
云缚安皱皱眉,这眼前的一切景象,倒是让她有些反胃了。
大片薄衫裸露胸口的男子,被关在牢笼里面,皮肤白皙,胸前两点也是粉嫩,囚笼上面还挂着铁链子,将他们的双手举起拷住,以便于游客来瞧瞧奴隶的模样和身子,以免奴隶羞涩不听话。
这里面的男子,大多都是个顶个好看的容色,大度数都会被富婆买回去做妾侍,后者是伶人。
想方设法地玩弄或者取乐子。
云缚安挑眼望去,带着自家姐姐随处逛逛,倒还真是看见了个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人。
“姐姐,去那边瞧瞧。”云缚安捏捏自家姐姐的手,“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杜衡香临
云赋裳对待自己的妹妹只有点头的份。
两人到了一处囚笼面前,旁边的牙婆穿金戴银,脸上露着谄媚的笑容:
“两位姑娘,这是来寻玩物的吗?我这边有上号的货色!”
眼前这两女子,身上穿的都是不俗之物,想来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女公子。
云缚安凑近一个笼子:“我随意看看就好。”
“好说好说,您有需要就叫我!”那牙婆甚好说话,又懂得看人脸色,知道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乖巧的又去笼络其他的贵人了。
云缚安脸上带着考究的眼神凑近眼前这男子:“哟,在马车上不是还挺狂的很?”
“你的心上人难道没有来赎你吗?”
眼前之人便是马车上挟持云缚安的人,如此这般,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没想到两级反转来的这样快,那男子摘下蒙面后,竟然露出了一张好看的脸来。
“确实不错,真是不错的一张脸。”云缚安就站在那处,昳丽的笑脸上带着戏谑的神情,端的就是高贵不可亵渎。
那男子恶狠狠带着少年的气质看着她,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你管我如何?”
“即使你的身子被他们看光了也无所谓吗?”云缚安环顾了周围一圈女子的神态,多是垂涎欲滴的表情,“要我,我也会看的,毕竟不花一分彩礼,我都看了九成去了……”
云缚安反正也得空,言语上句句不落下风:“我要是你的心上人,我就不要你了!”
男子恼羞成怒道:“你!”
案舒才不会不要他,眼前这个女子只会胡言乱语!
“行了!”云缚安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脱下自己的大氅拿在手里,对那牙婆道:
“这个人我要了,多少钱?”
牙婆喜上眉梢:“别人都要三十两,我算您少点,给我二十二两吧,这人长得也不错,进价也高!”
云缚安直接拿了银钱递给牙婆:“行了,放他出来吧。”
牙婆收了钱,利索的办事儿,直接将人放出来,他被下了软骨散,药劲还没过去。
云缚安将大氅仍在他身上,刚好盖住了他裸露的肌肤,淡淡道:
“行了,你自由了。”
日行一善,云缚安觉得自己都要变成大善人了。
云赋裳却站在那处有些不高兴:“是不是他伤的你?”
她修习武功,自然是有能探查别人身体的情况的。
云缚安笑着撒娇:“哎呀,姐姐,咱们不能跟一个不懂事的男人计较啊!”
云赋裳渐渐也习惯了南诏的风俗,所幸自己的妹妹都这么软的说话了,她也不介意放他一马。
“好了,今日花了二十二两去了,也算是有收获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哪,然后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觉。”云缚安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文山墨海的住宿条件太差,床板硬的她睡不着。
云赋裳摸摸云缚安的脑袋:“好,都照你说的办。”
两人吃了饭,又去看了看成衣,云缚安在里头被裁缝测量衣长的时候,身后突然变的静悄悄的。
一股熟悉的杜衡香将她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似乎是不知道沾了何处的冷意忽如其来。
云缚安想要说话,却被一双充斥着杜衡香的手给捂住了口鼻。
云缚安整个头脑都有些晕晕乎乎恍恍惚惚,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那人将唇对准云缚安的耳尖:“娇娇,这才多久,你就和别的男人调笑去了?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个相好在元国了?”
是陆谪。
云缚安有些羞恼,谁跟你是相好?
只是她身子一下软下来:“四哥哥?”
陆谪的唇放在云缚安的头上:“我很想你。”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是吗?”
这男人不知道是否是狐狸精转世,一到云缚安的面前就将她迷得晕头转向,不知今日是何时了。
“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我将元国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于是我就自由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看你!”陆谪一直自说自话。
云缚安渐渐从杜蘅香之中清醒过来。
大约是很久没见面了,所以陆谪有很多话想说。
“我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答应我,别跟那些男人来往,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只是想单纯的迷惑你的视线,对你的大业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宝贝!”
“我不日就要启程去边沙了,我知道你心头一直挂念自己的兄长,我会帮你,你别担心,到了地方我就给你寄信。”
“往后,我们不会是敌对的,你别躲我。”
下一瞬间,陆谪将云缚安的头掰过去亲吻一下:“好了,我们顶峰相见。”
杜衡香似乎还没散开,可是人已经不见了,云缚安有些失神,仿佛刚才经历的那些都是梦境罢了。
裁缝有些迷迷瞪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云缚安平静了神情又没了裁定衣服的心情,便匆匆忙忙出去,以为还能瞧见陆谪留下来的踪迹。
却发现,仍然只有云赋裳站在那处:
“怎么了,娇娇?”
“没事的,姐姐,我们回去吧?”云缚安头脑有些昏沉,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有些转不过来了,“姐姐,牵着我,好吗?”
一旦她是一个人,她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云赋裳点点头:“好,那我们回去。”
然而到了府上,门口却离着一个人,他穿着齐整,面容是云缚安熟悉的,这便是刚刚云缚安在那东南角救下来的男子。
云缚安皱皱眉:“你怎么寻到这处了?”
“我无处可去,所以就来了。”那男子紧紧盯着云缚安的面庞,心中却盘算着云缚安会不会将他丢出去。
云赋裳却先皱皱眉:“你伤我妹妹在线,后又救了你,你又想留在她身边?”
“你说你没企图,我是真的不信。”
云缚安倒没有苛待人的爱好:“你若是饿了,就进去歇一脚,我会吩咐下面的人给你热点吃食,你吃了便离开吧,去找你的心上人。”
面无表情,也没有讥笑的意思,似乎就是平白无常的一句话。
男子愣了:“那你为什么救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战事一触即发
云缚安皱皱眉:“那你以为我像是纨绔世家的女公子?”
苏府的事情繁复,再送进来一个人,岂不是给她自己找麻烦?
男子抿抿唇:“可我想留在你身边。”
云缚安觉得有些诧异,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还是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心中有心上人,却还想强留在苏府。
云缚安忍不住想笑,同云赋裳对视了一眼,淡淡道:
“随便你吧,既然你想留下来,府上也只缺伺候的人。”
那男子乖巧地点点头,不复刚才乖张的模样:“好。”
云赋裳和云缚安率先入府,两人走到后院花园,云赋裳问道:“你真放心他在府中做活?”
毕竟从他的行径来说,看起来一点善意都没有,都把他是个探子的事实,明晃晃摆在了上头。
何必呢?
“无所谓,玩玩吧,左不过他也只是被他心上人利用的可怜人罢了。”云缚安眼中闪过冷冽,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心软的人,既然撞到她手上,便要做好失败和百倍奉还的准备。
听自家妹妹这么说,云赋裳也知道她心里有数,便不再多管了。
“南部的地图已经准备好,先从岭南开始,合并军队。”云缚安粗略地算算,只要她的动静小点,毕竟这地方距离南诏盈都还有一段时日的路程,打算一路打到原郡之后再宣告。
云赋裳低声道:“你手下可用的将军没有多少……”
“我愿做你的剑刃。”
云缚安下意识想要拒绝,两人站定在一处廊檐下,外面不知何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战场无生门,多少人上了战场便再没回来过。
云缚安深吸一口气,打算同云赋裳讲道理,云赋裳却道:
“那我跟来的意义是什么呢?娇娇,你知道,你并不能组织我的想法,或许我也可以从一个小兵开始做起,毕竟我也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
她日日夜夜无苦读的兵法兵书,云缚安怎么会不明白她到底有无经验呢?
在元国的时候,云赋裳在校场操练军队,军事排盘,她的阿姊,几乎无败绩。
这些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云缚安怎么敢……
有云怀的先例,她不敢做任何的赌注。
云赋裳却单膝下跪:“请殿下圆了臣下的梦。”
君臣君臣,君臣有别。
云缚安双眼紧闭,好半天才道:“既然如此,阿姊便从先锋开始做起吧,明日就去李太守那报道吧。”
“臣下遵命。”
雨下的更大了,云缚安自己缩在房间里,只觉得周身的冷意怎么也挥之不去。
噔噔——
有敲门的声音。
云缚安沉闷地道:“请进。”
“殿下。”是苏难。
“我这几日去同虞大人同青州附近的几个州府游说了一番,目前有三个州府愿意同我们达成一致,并且三个州府愿意将自己的士兵同我们一同合作。”苏难说的很仔细,这就是多日来她所做的事情。
交给别人云缚安都不放心,只有苏难,最早跟着她的属下,让她带着人去游说,她才能放心。
“虞卿受伤了?”大约是下雨了的原因,云缚安闻见了极淡极淡的血腥味。
苏难愣了一下,随即道:“确实,所以虞大人没来见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叫她好好养伤吧,过不了多久就有硬仗要打了!”云缚安敲了敲桌子,上面摆着残局,“你过来坐吧。”
整个房间都是清冷的,来年窗子都大开,苏难在这地方才站了半刻钟,只觉得呼吸都是兰芷香。
苏难听令坐下,云缚安将地图给她:
“暂时先不必收编。”云缚安道,“你只说愿意听令的三个州府是哪几个?”
苏难低声道:“兖州,处州,还有今州。”
“如你所说,这三个地方,几乎都是卡在原郡和青州的中间,旁边还有其他五六个州府,这些是没办法跨越的。”云缚安指了指地图,“我们需要足够的资料,足够的军情,才能知道,岭南这块地,该怎么拿下!”
苏难仔细地盯着地图:“我原先的想法是,收编之后,便能很快攻克这几个州府,届时便可以轻而易举去原郡同白先生回合。”
“不对。”云缚安摇头,“因为军情缺失的原因,你不了解那几个州府的情况,除此之外,收编后开站是不明智的选择,不如逐个击破。”
“能理解吗?”
苏难说出自己的理解:“地图上这一块,兖州和今州离得近,或许可以先攻打河州,河州有河,粮食什么的便可不用担心,有了粮食,将士们都可以吃饱饭,之后,兖州可以和河州收编,之后攻打鹊州,将这一块突出的三角地区拿下。”
“不错,正是这般,只要逐个拆分,再用好计谋,我们便可以第一战胜利后,岭南这一块,我们大约可以在一个半月之内拿下来。”云缚安把玩着一颗玉棋子,“让人多做几个沙盘,确保每个地方的都有最标准的地图和沙盘,冷兵这些器物不必担心……”
“我有的是钱,明白了吗?”
苏难立刻领命:“我现在就同虞大人去商议,请您放心……”
“带上阿姊吧,她还在院中,明日就要去云麟那报到了。”云缚安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只要顺就好了。”
确实如此。
苏难明白是什么意思,收起地图便下去准备计划了。
此时迫在眉睫,白邺能身先士卒先去原郡游说当地的耆老,文人墨客,让苏难和虞卿心中很不是滋味,没想到经历了两个朝代的太傅,还能燃烧自己,奉献整个南诏。
虞卿确实受了不小的伤,那一剑直接贯穿了她的肺部,好在送的即使,大夫妙手回春,大约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地走动了。
两人派下面的人调查过了,伤了虞卿的人正是北楚派来的高手。
北楚皇宫中也会圈养一批高手,这些人自入了宫就是太监,斩断情欲,修习武功更是比旁人更加迅猛。
虞卿的武功不低,却还是受了伤。
第一百六十章 请君入瓮
得了云缚安的令,虞卿直接吩咐属下去调查几个州县的具体情况,为期三日,就要全部调查完。
加上往返的日子,时辰更是紧迫。
虞卿伤了肺,不仅每日要扎针治疗,还不能怠惰自己的武功。
即使躺在床上,也要在脑子里周转心法。
次日。
几人便坐在苏府的一处阁楼之中,计划着第一战如何打响。
人数不多,只有云赋裳,虞卿,苏难,以及明和元、李云麟。
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
集思广益后,这几人只讨论了半天,便得了最优化的方案。
最快回来的正是从鹊州回来的,鹊州的位置较为关键,卡在中间,左右逢源,再加上地势较高,山川河流较多,很是不好打,几人也正为了这鹊州而发愁。
结果最先回来的便是鹊州。
因着鹊州的知州管全是个性子内敛且狡诈的人,她向来不敢同任何人私交过深,再加上她自己也很有本事,做起事情来,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因此,苏难去游说的时候,还破天荒地讥讽苏难的痴心妄想,若是太女还活着,早就正统继位了,想窜动她造反,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可事实便是,这江山稳固,需要云缚安亲自去打下来。
于是乎,这一处就变成了很难攻占的地区。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也正是因为他不同别的知州来往,并且,因为总是太平盛世的原因,并不那么勤于练兵,所以,李云麟的士兵需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个地势的问题,便能解决一切。
除此之外,这个管全还有个好色的毛病,若是从中下手,或许可以不战而胜。
处州的太守是梅奉个年轻人,心思缜密,但是有自己的想法,被苏难游说之后,曾说想要出谋划策拿下鹊州,一问,她倒是也坦然,两人之间有宿仇,理所当然了。
乱世从龙卫,她永远相信自己的第一判断。
因为鹊州地势高的原因,梅奉刚好有克制鹊州的方式,她有精锐的骑射军,射箭是一流,也善火攻。
于是几人便将梅奉的军队拿来攻克鹊州管全。
但是处州同鹊州还有一段距离,中间隔了一个复州,复州的太守是相赜,她向来都是站中立,她的夫君是她的挚爱,若是能从她的夫君下手游说,可事半功倍。
这样的话,梅奉便可带着军队越过复州,直接攻打鹊州。
不少的弊端都是云赋裳提出来的,苏难发现殿下的阿姊很是会构建战场,不仅结合地势,还会结合人文,双管齐下,像是天生的将领。
一行人讨论这事儿,知道天黑才散场,苏难将这些东西整理了后,又给云缚安送了一份。
云缚安倒是没多说什么,只觉得好像是哪里不顺。
“殿下,还有哪里有问题吗?”苏难看着云缚安皱眉,心中有些突突,“若是有,您只说便可。”
云缚安所有关于军事的知识都是后天恶补,但她毕竟是南诏皇室的血脉,学什么东西,都比别人快很多。
现在的云缚安,不仅可以把兵法用的炉火纯青,还能举一反三。
“将领呢?”云缚安皱皱眉,“每个军队都必须有独一无二的话事人,完全保证他们服从命令,收编了那些多年懒散的军队,你又该怎么操练,除此之外,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的这么简单,即使你们已经构造了战场,甚至对敌人了解的深入骨血。”
“你们对士兵的收编,要具体到籍贯,以便于战场上出现损伤也能及时地将补贴给到位,明白吗?”
“士兵是构建军队的基础,同君民一般,一定要理解好,战场瞬息万变,以不变应万变便可。”云缚安揉了揉眉心,“天高皇帝远,我们要速战速决,最大程度地保持战力。”
军队每一天的的耗损都是巨大的,光是两千人的军队,都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等姜石年回来,再从那领一笔钱丰富将士的伙食,从龙卫也是。”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操练,才有信心打胜仗!
她筹谋了百日,只差半月便足以。
外面似乎有脚步声还是什么别的声音碰撞到一起,匆匆忙忙。
“是。”苏难同云缚安对视一眼后便领命离开了。
回报白邺多日教导的时候就要到了,云缚安即使不会武功,也要亲自披挂上阵,鼓舞士气。
云缚安正想着,一柄剑呼吸之间便架在她身上,刚想深入,却一下子被人挑落,一下子便出现三五名从龙卫将刺客控制起来。
“青栀。”云缚安声音很平静,似乎带了一遍又一遍的失望,“你到底还是动手了。”
只有半个月了,青栀在她身边潜伏的够久了,终于要出手了吗?
青栀有些诧异,随即便沉了脸色,再不复那欢快模样:
“殿下怎知是我?我自认我隐藏的很好。”
云缚安淡淡道:“你确实隐藏的很好,又有绿萼护着,孤真的很难发现你的不臣之心。”
“但孤还是发现了。”
青栀沉默后道:“小姐带我很好,只是我身不由己,任凭小姐处置,因为我不会说出任何一句话。”
外面的人匆匆忙忙:“殿下,院中忽然来了很多黑衣人,府上的人有些不敌!”
云缚安皱皱眉,让人将青栀仔细看管起来,随后快步走到后院。
整个后院已经乱作一团,打斗在一处。
云缚安在廊檐上,对交战中的苏难道:“速战速决,不需要留一线。”
虞卿还在生病,此时确实不利于她们的处境,云缚安想过有人会趁她修生养息的时候做点什么,却没想到,她们来的这样快!
一把剑破开虚空直直地便朝着云缚安过去,但是她却心系焦灼的战事,根本没注意到身后。
只是一瞬间,绿萼便闪到云缚安的身后,从龙卫这才赶到,直直地剑入那刺客的心脏。
云缚安看着到底吐血的绿萼,下意识地帮她捂住伤口:
“绿萼,绿萼,快来人叫大夫啊!”
多年情谊,云缚安心都要碎了。
“小姐……要当心啊……绿萼没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救治
眼见人受伤,从龙卫的手脚便更快了。
云缚安一点不敢一动绿萼,只是紧紧拿着绢帕捂住她的伤口:
“绿萼,你跟我说说话,别睡过去……”
一滴滴泪从云缚安的脸颊上划过:“算小姐求你,你别睡……”
绿萼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小姐,不要……哭了……”
两人自小到大的情谊,无论云缚安想干什么,都能理解她,这样好的侍女,怎么可以死掉……
云缚安整个心都像是被掰碎了,然后又重新组装,像是那年,她预感到大伯出事,吐得那口血一般。
苏难解决掉那边的安慰,立刻便到云缚安身前安慰道:“小姐,别难过,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云缚安不回话,一动不敢动,一直盯着绿萼的瞳孔,生怕她的眼瞳涣散,让她失去希望:
“没事的绿萼,我们可以没事的……”
从龙卫下手更加狠辣,黑衣人渐渐招架不住,眼见就要逃窜,却被从龙卫拦住,毫不留情地就要斩杀。
云赋裳眼瞧了心也跟着痛,绿萼,独活,和自己妹妹三人关系是从小到大的情谊,哪里是这么轻易做到不伤心。
于是下剑便越发带着怒意,这些刺客,简直是放肆!
血液如长虹一般,从半空中落到庭院,将荷塘都染得粉红。
云缚安却仍旧将绿萼抱在那处,一直僵持着。
人还未解决完,大夫便被提溜着匆匆赶来了:“病人在哪呢?”
苏难连忙给人让出位置来,大夫见这血流一地,心道不妙,立刻便搭上了绿萼的脉搏,微弱至极,像是一盏灯尽油枯之感,令他不敢懈怠。
这苏府可不是一般人的府邸,听说这主人可原先是伺候过皇室的。
若是自己出现了纰漏,只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初春天气,这大夫竟然害怕出一身冷汗:“赶紧给这位女公子换个地方吧,此处不干不净,老朽不敢医治啊!”
云缚安立刻便让苏难将绿萼抱到厢房之中,生怕这大夫医术不够高明,苏难又去请了多位大夫一同医治。
到了中野,前院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几个大夫还在里面没有出来,讨论着药方汤剂。
按照道理来说,这伤是很难好掉的,毕竟皮肉之伤尚可缝补,但是伤了心肺,又如何缝补,不过残喘多留在人世几日罢了,徒劳无功啊!
但是这几个大夫怎么敢说着些话,只能尽力地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用在眼前这女公子身上。
绿萼呼吸孱弱,整个人都虚弱至极。
大夫也不敢说,暂时控制好病情之后,便浑身被汗湿透了衣衫,颤颤巍巍地出来,同在廊檐上候着的云缚安以及苏难报备:
“姑娘,这姑娘若是这几日夜里不发烧,或许情况还有的好转……”
“我们也无法时时刻刻守在此处……”
云缚安松了口:“你们让一个大夫守着她就行了,病人现在应该也并没有脱离危险。”
几个大夫最终商议了一番,决定轮流守着绿萼,直到好转。
这几日茶饭不思,好容易过了两三日,绿萼还能醒转,开口说话,云缚安这才放下心来,日日让人做了滋补的药膳如流水般送进这厢房来。
云缚安更是,无论有无闲暇功夫,每日也定然要抽个时辰去瞧瞧绿萼。
看着她还或者才能放心。
别的事情都暂时搁置下了,当然,云缚安也不会改变与南诏开战的日子,甚至那刺杀实施后,云缚安直接让苏难加快集结兵马的速度。
早日将南诏拿下,也就早一日能给绿萼报仇。
于是乎,云缚安这几日根本就未曾审问青栀,而是天天同绿萼说话,感觉绿萼仍然保持着生命的流动才安心。
夜晚,云缚安身心俱疲,苏难却带着一个新的消息来了。
“什么?”云缚安一下子站起身来了。
苏难抿了抿唇,才道:“是的,殿下,属下调查过了,青栀和绿萼,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绿萼来到云缚安身边的时候,才五六岁。
应该是北上逃荒的时候,她和妹妹走散了。
在云缚安身边这么多年,绿萼有时候也会想办法去找寻自己的妹妹的踪迹,去却没想到,她妹妹早就在她身边了。
还让自己的亲姐姐在这次刺杀行动中被误伤了。
说出去,简直是一整个乌龙,阴差阳错!
云缚安拿着消息,眼神冷漠地去苏府的地室,那是关押被俘之人的地方。
青栀丝毫不害怕,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就是北楚人,因为她的记忆力根本就没有在元国的事情。
虽然犹豫绿萼和云缚安对她的好,但是青栀也始终清楚的认为,自己的主子,才是她要始终效力的人。
地室中。
青栀靠在稻草旁,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见到云缚安的第一眼是惊诧,她以为云缚安已经对她厌恶至极,所以根本就不愿意见她。
却没想到她今晚还是来了。
“青栀。”云缚安平静地说道,“你比认识我先认识你主子所以你潜伏在我身边为你的主子做事,我并不生气,也不介意,只觉得自己被你背叛。”
“我既活在这一世,背叛也是常有的事情,我逃脱不掉,但是你,真的不知道绿萼是谁吗?”
青栀下意识想到那个温柔活泼的女子,皱了皱眉头,根本不敢想:“小姐,现如今,你还想挑拨离间吗?不如您一刀将我给杀了,也好全了我的道义,不必折磨双方。”
“尹青栀,江州怀恩县人,家中只有一个姐姐,名唤尹绿萼。”云缚安轻声说道,“在元国嘉庆十三年的时候,北上逃难与自己的姐姐走散,后同异族商贾去往北楚,不知踪迹。”
云缚安最知什么方式能杀人诛心,但是她不在乎:
“我让人来来回回调查你的身世,但是我却因为信任你终止了这件事情,因此耽搁无数时日,直至今日,让绿萼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你竟然没发现你同绿萼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况且你二人是如此的亲近……”
“那是因为……”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终离
尹青栀哪里能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立刻便捂上自己的耳朵,消失封存的记忆又开始在脑中缓缓浮现:
“你到底要做什么?”
云缚安一字一句道:“尹绿萼是你的亲姐姐。”
失散无数年的亲姐姐,现如今因为尹青栀引来的一场刺杀,变为了今日这般模样。
当日云缚安为尹青栀取名的时候,只想着如何同绿萼相似,却不知,这名字竟和她的本命一模一样。
她正要借此事逼问刺杀主使和事实,在外面等待的独活却匆匆进来:
“小姐,不好了,绿萼伤口崩了,大出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云缚安一时慌了神:“怎么回事?大夫不是说熬过这几日就好了吗?”
于是连忙让人看着这里,而云缚安则是往绿萼所住的厢房奔过去。
走到最后,丝毫不知疲累,好不容易到了,却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丫鬟侍人从里面进进出出,端出来一盆盆学水,云缚安的心房瞬间崩塌,拉着人就问: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丫鬟正要说话,里面便出来一位大夫,刚出来就跪在云缚安面前:
“姑娘,贵人,您放过我们吧,那把剑贯穿了心肺若不是刀剑锋利,心脏竟能贴合继续维持身体的运转,只怕也不能喘气儿那么多天啊,我们真的尽力了……”
云缚安不想听这些废话,不顾血腥气便直直地闯进去,瞧见绿萼的面色越发苍白,便道:
“没事,都是一群庸医,小姐再为你延请别的大夫,来人,来人啊——”
绿萼却轻轻地摇摇头,艰难得道:“小姐,不要再麻烦了,能多活几日,听小姐说那么……绿萼已经很满意了……事已至此,绿萼已经别无所求,青栀不是有意要背叛小姐的……”
“绿萼想求小姐,放她一条性命吧,她就像是奴婢的妹妹……绿萼惟愿……”
“小姐此生安稳……荣登宝座……富贵无极!”
绿萼断断续续地将这些话说完,胸腔猛地爆裂,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吐出血来。
鲜血喷涌而出,洇湿了锦被。
云缚安丝毫不顾及,抱着绿萼在怀里,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说道:
“好绿萼……别走……”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人敢进来打扰云缚安。
云缚安用脸贴着绿萼已经没有余温的脸颊,眼眶通红,布满血丝。
几日心中不安稳,未曾睡过好觉的云缚安,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失去。
她的大伯,她的绿萼。
独活站在绿萼旁边,好半天才晦涩开口:
“小姐。”
云缚安抬起哭红的眼睛:“独活,绿萼没有了,她好冷……”
“她还说等我以后当上女君后,她也要威风凛凛的宠臣……可是她还没看见我成大业呢……”
独活心中难受万分,她恨不得亲自提剑杀了青栀,什么妹妹?
怎么能有自由相处情谊深厚的绿萼来的重要呢?
可是独活什么也不能坐,只能看着云缚安在那处崩溃,却什么也在做不了。
良久,独活还是轻声:“殿下,让人来整理绿萼的遗容吧,她生前也爱美,走也要走的体面才是……”
云缚安在不愿,此时此刻也十分听独活的话,痴痴地像个孩童:
“好,你最了解绿萼了,都听你了。”
独活这将云缚安揽入自己的怀中,给予她依靠,然后才吩咐下面的丫鬟,进来整理绿萼的东西,又吩咐人去请顾清池来操持这场丧礼。
毕竟是在南诏,要按照这边的礼仪规矩来。
云缚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便推开独活,眼中发了狠一般,跌跌撞撞便往地室跑去,独活提着一口气都难以追上,生怕云缚安不小心伤了自己。
青栀在自己的心里无数次推翻这种可能,但是云缚安又怎会对她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开玩笑,于是又开始保留这种可能。
推翻,又建立,最后脑门剧痛,一幕幕往事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的。
记忆力她确实有一个姐姐的。
确实在北上的时候走散了。
随后便被伪装商贾的北楚人带去北楚,磨练,成为一个细作,带入了元国,带到了云缚安的身边。
她原以为自己是失忆了,原来是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真相。
云缚安气急了,一点气度都不顾了,直接让人打开了牢狱的门,上前就给了青栀一个巴掌,直接将她打的偏过头去:
“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你!”
青栀有些愣住了,难道绿萼没救回来吗?
前两天才听看守的人讨论绿萼的病情好转了,怎么今日……
“为何没有活下来?”青栀有些呆愣,“不是说她好了些吗?”
云缚安眼睛通红宛如恶灵:“那一剑贯穿她的心肺,因为剑太锋利了,导致她心脏被分开后又迅速贴在一起,这才没当时死亡,大夫救了几日才发现这个事实,根本就无力回天了……”
“她是你的亲姐姐啊!你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她?”
云缚安被赶来的独活拉到身后,独活害怕眼前那危险的女人出其不意便伤了自己的小姐。
谁知道那女子听见云缚安说的话之后,便呆呆地瘫坐到了地上。
她怎么知道绿萼是她的亲姐姐呢?
她还以为绿萼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的伪装骗过了她,可她却完全忘记了,自己有时候也会沉迷这种情谊之中,让她忘却了还有血缘关系这么一说……
相同血缘的人也会让人觉得倍感亲近,而绿萼直接忽略掉了这一事实。
云缚安头晕目眩,气急攻心,直接栽倒在独活的怀里,独活倒是足够冷静,吩咐人仔细看守,便横抱着云缚安离开了。
绿萼陪伴小姐太久了,又是为小姐而死,小姐心中有愧。
即使在怨恨青栀,也一定会遵从绿萼的遗愿,绕了青栀一命。
回到庭院,独活又吩咐大夫给云缚安扎了针把了脉,可是云缚安的身子每况愈下,即使是长久的调养也很难完全养好。
令独活发愁不已。
只是战事将近,所有人都绷紧了弦,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终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