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中天紫微传TXT下载中天紫微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中天紫微传全文阅读

作者:河梁     中天紫微传txt下载     中天紫微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冰窟

    “师弟,当初你是怎么从大妖手下逃生的?”宇文晏一边控制鬼神死死缠住青丘星官,一边忍不住问道。

    “当初我本来已经认命了,心想这次一定要命丧妖手,没想到阑珊宫的三位道友突然出现,大妖去杀这三人,我就趁机逃了出来。”子黍重逢欣喜之下,将当日情形大致说了一下,又问道:“对了,六师兄,你的伤怎么样了?”

    “有我在这里,他还能有什么伤?”杨香儿抿嘴一笑,看了眼那位青丘星官,“倒是你怎么又惹上了星官?”

    宇文晏也是哈哈一笑,“五师姐可是仙医,手段高着呢。”

    杜子云也忍不住插嘴说道:“堂兄,你这可真的是死里逃生,莫非那青丘星官知道自己门下的弟子被大妖害了,要找你泄气?”

    子黍听后一笑,指着那青丘星官说道:“地图上说北疆有一处仙迹,没错吧?”

    杜子云点头说道:“是的,我们逃出来听说堂兄你没有被大妖抓走,就一路北上想要找你,心想堂哥你要是没事,一定会到那处仙迹看看的。”

    子黍点头说道:“这一处仙迹就是阑珊宫和上清派找的地方,他们叫做仙遗谷,就在十几里外。北疆的兵士和巫觋也在找这个地方,只是没想到阑珊宫的人快了一步,途中让青丘星官杀了,我在边上见了这一幕,她当然也想杀了我,我就一路逃了出来。”

    “真是好险,”杜子云听后舒了口气,忽然反应过来,“这么说堂哥你已经找到遗迹了?那里面的好处不是已经被青丘星官她拿光了?”

    “这我也不知道,你该问问她。”子黍转身指了指还被困在鬼神大阵之中的青丘星官。

    青丘星官在大阵之中应付诸多鬼神,本已颇不耐烦,眼见子黍等人在一旁谈笑,更是怒火中烧,此刻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破!”

    碧水剑清辉大放,一刹那间将数十鬼神一并剿灭,宇文晏脸色一白,喊道:“不好,她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青丘星官已经斩灭周身黑雾,从那鬼神大阵之中冲出,看着眼前五人,杀机毕露。

    乐萱见此,又调动起大风,同时说道:“青丘前辈,我们虽然单打独斗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想杀我们,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青丘星官死死看着乐萱和宇文晏,继而又瞪了子黍一眼,冷哼一声,“盗剑之事,来日再报,今日便放过你们一马。”

    说罢,挥剑转身,却又朝远方赶去。

    “哈哈,她吓跑了。”杜子云笑道。

    “不,她是回遗迹了。”子黍知道青丘星官是半路追出来的,眼见她重新朝遗迹内赶去,当中显然有什么东西割舍不下。而且先前他喊四渎星官时,青丘星官既然上当了,说明那仙遗谷的深处真的有四渎星官。

    “那我们也跟上去看看。”乐萱说道。

    “只怕当中还有四渎星官……”杜子云替子黍将担忧说了出来。

    “大家同属上清,四渎师兄无论如何也不会帮外人。”宇文晏摇了摇头,示意杜子云不必担心。

    “对了,那位云陌姑娘呢?她没事吧?”子黍忽而问道。

    “说来多亏了她,不然我们还寻不到此地。”杜子云回身指了指,“进入大漠太过危险,我们就把她留在大漠边境了。”

    “我有些话想问她。”子黍想到那所谓的仙遗谷下的妖君雕像,心里有些不安,不敢再冒然踏入其中。

    “我带她过来便是。”乐萱见子黍神色凝重,显然是有要事,便转身飘然而去。

    大约半柱香后,已见乐萱带着云陌落到了几人身旁,乐萱显然已经告知了她之前的情形,因而云陌见到子黍并不感到多少惊讶,只是微微一躬身,说道:“公子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子黍说道:“云陌姑娘,这一路风餐露宿,劳烦你了。如今我有一事想请教姑娘,不知姑娘有没有听过仙遗谷?”

    云陌微微一怔,“仙遗谷?曾听人说起过,有人说那仙遗谷神秘莫测,不断变幻方位;又有人说当中凶险异常,有进无出;还有人说谷内深藏妖邪,恐怖无比……传闻太多,真正见过的人却很少,我也不敢妄言。”

    子黍点了点头,问道:“那云陌姑娘有没有听说过,仙遗谷是谁留下的?”

    云陌脸色微变,眼里隐隐有些恐惧之色,但却相当肯定地说道:“妖君。”

    子黍进一步追问道:“为什么是妖君?难道不是神女?”

    云陌微微退后一步,看着几人,颤声说道:“你们,你们是外族吧?”

    子黍一愣,之前也曾听到北疆兵卒如此称呼青丘星官,显然云陌也已经察觉到了他们并非仙境的原住民。

    “不要怕,我们没有恶意。”杨香儿走到她身旁,轻声说道。

    云陌也明白,倘若这些人真的凶恶歹毒,也不会救下她和云下村的村民,只是之前见子黍神情急切,不由得有些害怕,将这几日来心中的猜测一时说了出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云陌说道:“几百年前,你们这些外族也来过这儿,只是那时候外族只顾烧杀抢掠,南疆和北疆都死了好多人,所以我们一直对外族很是排斥。不过你们是好人,你们救了我,我也愿意帮你们。妖君留下仙遗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传说里妖君是神女的叔父,仙遗谷是他修行的地方。”

    这一段上古秘闻,子黍等人一无所知,在外界的上古传说中也不曾记载,不料却是仙境中人尽皆知之事,一时间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仙境的水相当深。妖君虽是人族,却和妖族勾结,在外界的上古传说中作为人族叛逆和中央帝君交战,兵败被杀,帝君削其首以示众,威慑天下。在上古之战中,神女瑶姬相助帝君,是站在妖君的对立面,若是真如云陌所言,岂不是在大义灭亲?

    “多谢云陌姑娘坦诚相告,”子黍回过神来,朝着云陌行了一礼以示尊敬,继而问道:“如今我已经找到了仙遗谷所在之处,姑娘愿意和我们去看看吗?”

    “你们找到了仙遗谷?!”云陌大吃一惊,神色却不如何兴奋,反而有些恐惧,说道:“仙遗谷是妖君的静修处,还是……还是不要去了吧?”

    上古妖君在传说中以残忍嗜杀闻名,看来即便是在仙境中同样如此。子黍虽然觉得带着一个知情人在身旁会好一些,但眼见云陌不愿去,也不会强求,当即点头说道:“那姑娘就留在此处,我们前去一探。”

    云陌见子黍有此决心,略一犹豫,转而说道:“既然你们一定要去,那我也,我也随你们去好了,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子黍自然是大喜过望,“那真是太好了,姑娘要不要休息片刻?”

    云陌眼见子黍的神色迫切,自然是摇了摇头,“现在就去吧。”

    于是几人当即朝那仙遗谷中赶去,说是山谷,实际上只是戈壁,风沙从沙坑之中卷出,狂暴无比,几人原本没法立刻下去,所幸乐萱精通御风之术,勉强控制着风速流动,让几人平稳地落入了地下那一处平台上。

    子黍带着几人往内走去,走入密室时云陌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其余几人也是勃然色变,自然是见到了那一地尸体所致。

    “这些,这些都是北疆的兵士和祭司?”云陌忍不住问道。

    子黍点了点头,知道云陌心里害怕,却也没有多做解释,毕竟当中有三人是他亲手杀死。

    往下走的入口已经关闭,云陌看着子黍爬到那尊神色狰狞可怖的妖君神像上,不禁掩了小口,又是担心,又是恶心,只觉得四周血腥味异常浓烈。

    缓缓掰开开关,地下入口再次出现,子黍环顾众人,说道:“青丘星官应该就在里面了,这里面我也没有下去过。”

    乐萱见子黍如此说,便道:“让我先下去好了。”

    宇文晏皱了下眉,说道:“你一个人下去做什么?要探路我自有方法。”

    乐萱见此撇了撇嘴,“好好好,师兄你最厉害了。”

    宇文晏脸色一红,却也不肯让乐萱下去,而是取出一枚玉盒,将曾经跟踪过杜子云的寒蝉放了出来,指引它飞入其中。

    片刻之后,宇文晏感受到附着在寒蝉上的真元并未受损,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我们下去。”

    刚刚说罢,乐萱已是第一个下去,他见状急忙赶上,而后才是子黍和杜子云,杨香儿则是陪着云陌走在最后。这一个地下入口阴冷异常,仿佛坠入了冰窟之中,众人不敢说话,只觉得脚下湿滑,仿佛踩在冰块之上。

    阶梯很长,似乎又向地下深入了数百米,直至一点微光在眼前出现,隐隐还有对话声传来。乐萱与宇文晏走在最前方,抵达出口时却是各自低伏着不敢出去,子黍见状也靠了过去,只见这第二层地下室当中一片晶莹如冰雪,竟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冰窟。

    冰窟之中,上清派和阑珊宫的弟子皆是席地而坐,彼此相隔一段距离,暗暗合乎阵法,盘膝闭目,似乎正在打坐,额头上却隐隐浮现冷汗,显得异常痛苦吃力。

    青丘星官站在阑珊宫众弟子身前,望着冰窟当中的一面墙壁。墙壁上有着一行行字迹,玄妙异常,散发着点点星辉,道蕴流转,仿佛千年不朽。在这一行行字迹之外,还有另一人的手笔,除了字迹,画了许多星图和人体经络图,将人体比作宇宙,以星辰化为穴位,以星宿构成经脉,周天流转不息,同样相当高明。

    四渎星官则是端坐在冰窟正中央,背对着子黍等人,左手边是阑珊宫的弟子,右手边是上清派的弟子,而身前却是插着一刀一斧,和先前妖君手中所持刀斧竟是一模一样,不断散发神芒,刀身上的黄色光辉化为猛虎之形,而巨斧散发的红芒好似一展翅高飞的应龙。

    青丘星官望着那冰窟石壁上的文字,眼中星光闪动,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这天一星君当真惊才绝艳,竟能从这石壁天书上悟出如此雷法。”

    四渎星官淡淡说道:“当年师尊曾与他交手,便是惜败于这一套雷法之下。”

    “哦?”青丘星官一手在半空比划,指尖点点雷光闪烁,忽然射出一道雷电小蛇,落在冰窟地面之上,爆发出一阵闪光,却是忽然轻叹一声,“可惜我等却是学之不得。”

    “你我各自有路,不必强求。”四渎仍是平静地端坐着,忽然伸出双手握在斧柄和刀柄之上,握紧后猛地一扯,只见两把兵器微微颤动,却不能将之从地上拔出,也不沮丧,又收回了手,“妖君这两件神兵所需真元不在少数,以目前的速度,至少还要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青丘星官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好,届时你们上清派得应龙斧,我们阑珊宫得虎啸刀,也便不枉这一趟仙境之行了。”

    四渎星官忽而轻叹一声,“妖君毕竟是上古人物,身为兵主,手中神兵又岂能差了?只可惜与帝君一战,这两把神兵为神剑轩辕所伤,神性受损,跌落了仙品。”

    青丘星官默然无语,片刻之后,忽然低声问道:“道兄以为,妖君真的死了吗?”

    四渎星官看着她,缓缓点头,指着地下,“三百年前,师尊与天一星君一同踏入仙境,曾亲眼见到冰窟之下是妖君的尸身,被兵刃斩断四肢,头颅不翼而飞。”

    “啊?!”躲在密道中的云陌听到此处,不禁轻呼一声。

    “谁?”青丘星官转身看来,当即看到了子黍等人,神色一变,冷笑道:“原来是你们!好胆量,竟然还敢过来。”

    既然已被发现,子黍等人也便不再躲藏,纷纷走入冰窟之中,乐萱没有理会青丘星官,只是朝着四渎星官拱了拱手,笑盈盈地问道:“四渎老师兄,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四渎星官转过身来,他须发皆白,年龄与上清掌门天理星官相仿佛,听到乐萱此语,也不免摇头失笑,“师兄便是师兄,为何又要加上一个老字?”

    乐萱见四渎星官对几人的出现毫不惊奇,想来是青丘星官提前说了,对四渎星官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进而问道:“老师兄偷偷摸摸的做这些事,莫非是怕我们知道?”

    四渎星官摇了摇头,“彼此皆是同门师兄弟,有何机密可言?”

    “那青丘老前辈要杀我们,老师兄怎么见死不救?”乐萱看向青丘星官,话里带刺。

    青丘星官听后气得七窍生烟,厉声喝道:“你说谁老?!”

    乐萱见了四渎星官和众上清弟子,自是有恃无恐,理所当然地说道:“前辈和老师兄在一起,自然该叫老前辈咯。”

    青丘星官心里更加恼怒,挥手便是一剑刺来,却听四渎星官轻叹一声,手扬拂尘,几道银丝缚住了青丘星官的手腕,“先前我在冰窟之中不知外界情由,这倒也罢了。如今青丘道友还是收手吧。”

    青丘星官冷哼一声,挥剑倒转,手腕一番,割掉了系在手上的丝线,冷声说道:“道兄要是管教不好同门,我倒是可以替道兄管教一二。”

    子黍先前被她追杀,心里有气,不免说道:“前辈先前对我频下杀手,又不知是何意?”

    青丘星官听后,眼见四渎星官不会帮她,而上清这一方人多势众,不由得轻笑一声,“是么?先前不知小友是上清子弟,多有误会了。”

    子黍心知自己在上清派内并没有什么人缘,只有几位师兄师姐待他极好,因此转过了脸不去追究,双方的矛盾便算是暂时化解了。

    青丘星官眼见上清这一边除了四渎,又有乐萱、宇文晏和杨香儿三位星官,心知上清势大,又恐让这些人破坏了她先前和四渎星官的约定,便说道:“这冰窟中除了两件神兵你我两家各分其一外,倒并无什么宝物。对了,先前道兄你说这冰窟曾埋着妖君尸骸,如今为何却并未见到?”

    四渎星官皱眉苦思,对此似乎也颇为费解,“三百年来,变迁不息,我等也确实不知。”

    子黍听后,往那石壁看上一眼,忽然脸色大变,只觉金色书页跳动不息,忙按住了胸口。

    “你怎么了?”杨香儿在身旁瞧见他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以为是受了什么内伤,不由得问道。

    “没事,想来是真元有些不济。”修道之人真元不济,类似于凡人体虚无力,倒是十分寻常之事,杨香儿看了他两眼,也便不再问下去。

    子黍倒是走到了石壁面前,看着那星光流转的文字,问道:“这是谁留下的?”

    “谁知道呢,或许是妖君的手迹。”四渎摆手说道。

    “这是神女写的。”云陌忽然说道,“神女曾在巫山上留过字迹,以前我见过。”

    子黍盯着那一面石壁,脸色忽而苍白忽而红润,看上去似是有所悟。

    “师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看懂了吗?”乐萱看了半晌,却只觉得如天书一般,不由得问道。

    子黍刚想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继承天一星君的星位,想到他竟能据此推演出一套道法,当真是厉害非常。”

    乐萱见此,忽然有些不服,撇了撇嘴说道:“那是师尊没有把真本事交给你,这次事了,小师弟你和我们回清微峰随师尊静修一段时间,等得了师尊的真传,就不会稀罕这天一星君的道法啦。”

    子黍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师尊当初一人抵挡群妖,那一身本事当真是通天彻地。”

    杜子云听了却又有些不满,忍不住说道:“上清的老道士再厉害,当初不还是输给我们两位老祖么?”

    子黍笑道:“子云,你看看这天一老祖的雷法,你会使么?”

    杜子云往一旁天一星君手书之处看去,半晌之后摇了摇头,“我只学了火德老祖的火雷秘法,这雷篆天书却是不懂。”

    子黍说道:“我给你演示。”

    说罢,双手一合,摊开时掌心之中竟然已有一道道细小雷电闪烁其中,指尖一动,那些细小雷霆皆是随之而动,最终化为一个神秘篆字,凝而不散,流动不息,神妙异常。

    杜子云不禁看得呆了,杜家雷篆天书传世三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族人修行此法,但是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

    “去!”

    子黍往前一按,那是一个“赦”字,雷霆在其中交织,落到冰窟一面墙壁之后,竟是深深烙印其上,电光跳跃,忽而炸开,整个冰窟忽然一片赤白,众人皆是闭目,等到再次睁眼望去,只见冰窟墙壁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五尺方圆,三寸深的“赦”字印痕。

第一百零七章 夺宝

    杜子云眼见雷篆竟有如此威能,径自喃喃说道:“杜家三百年来从来没人做到过的……从来没有人……堂哥,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子黍对此倒是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笑道:“或许是因为我继承了天一星位吧。”

    杜子云听后倒也不怀疑,反倒是恍然大悟,说道:“难怪以前我等总是练不好这雷篆天书,原来只有继承了天一星位才能将它练好。”

    子黍微微一笑,又是看向那石壁上的神女手迹,眼里神采奕奕。直到今日,他方才明白,魔渊之中的所谓“道一心法”根本不是真正道一心法,而是《原道经》的上半段,估计是金色书页上多有关于道一心法的论述,妖无情才将之视为道一心法。

    此时想到那个女子,又念及先前所遇的大妖,心里顿悟一般的喜悦忽然少了大半,反倒有些冷寂萧索。妖族在妖无情的手中日渐统一,南方妖国的声势近来也越发浩大,这次他从中天返回灵州,已经听到不少关于南国妖族的议论之声,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仙道高人,皆是面有忧色,真不知那个曾经的“小薇”为何竟会成为妖族那个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妖无情”,究竟哪一个是她的名字?她真正的性格又是如何?这些都捉摸不透……回想自己曾经和她的相处,竟不知是快乐还是痛苦,只是离开之后,却时时想起,有时想到她的时刻竟比清儿更多。当然,子黍自己给自己的解释无非是妖无情这个名字常常被人提起,而清儿却早已是踪迹杳然了。

    收敛了一些心思,子黍将石壁上的神女手迹尽数记在心中,与金色书页相结合,只觉得豁然开朗,对于修炼之路明晰了许多。金色书页只是记载了一段基本内功,却没有相应的修炼诀窍和招式,子黍修习之后发觉虽然有其巧妙之处,却似乎不值得天一星君为此发疯一般地拼命寻找,乃至深入魔渊,直到看见了如今刻在石壁上的一段修炼诀窍方才明了其中妙用,若是真正掌握,修习任何法门都是轻而易举,只是必须要有相应内功作为基础,常人没有内功的辅助自然无法看懂石壁所言何意。想来天一星君当初也是为此所惑,方才不惜深入魔渊,获取那金色书页来对照修行。

    只是,子黍隐隐觉得这石壁上的手迹不全,仿佛只是记载了其中一部分内容。饶是如此,看懂了这些之后,再去看天一星君刻在一旁的雷篆天书,自然学起来轻而易举,只看了几眼便明了是按照这石壁手迹所创。

    其余几人却是看不懂这石壁手迹,只是看了片刻便失去兴趣,倒是对于那两把神兵颇为感兴趣,盯着看了许久。

    “四渎师兄,当初火德师叔既然见过这两把神兵,为何却不取走?若是忌惮天一星君,那为何天一星君也不曾动这两把神兵?”宇文晏看了片刻,忽然问道。

    “一来这两把神兵受损严重,取之不易。二来毕竟是妖君之物,在当时也有避嫌之故。”四渎星官往身旁那些上清弟子看去,说道:“只是如今灵州有妖魔之乱,师尊方才命我等来寻,好为抵御妖魔多出一份力。这两件神兵需要众人结成大阵彼此传递真元方能一点点唤醒,即便取出,想要修养好也需不少时间。当中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自然极长,是以师尊并未前来,让我们这些弟子代劳了。”

    宇文晏点了点头,又看向青丘星官,“既然如此,那阑珊宫又是怎么知道此地的?”

    青丘星官一振手中碧水剑,冷笑道:“自然不是你们上清好心告知给我们的。”

    四渎星官不以为忤,看向子黍和杜子云,说道:“天一星君苦恋阑珊宫主不得,这事自然是他说的。”

    子黍和杜子云二人闻言愕然,皆是看向青丘星官,三百年前灵州动乱时期的事情,至今已没有多少人清楚,杜家子弟所知也是寥寥。

    四渎星官又试着动摇了两把神兵一次,说道:“你们也来助一把力,这两把神兵快要出来了。”

    子黍等人点头答应,也跟着众多上清派弟子盘膝坐下,忽然感到有一人看着他,转身望去,却是杜云才,心里一沉,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示。

    杜云才对子黍点了点头,闭目打坐,继续供给大阵真元,倒是没有提起什么家族纷争。

    子黍见此松了口气,也试着随众人运起真元,往那两把神兵之中输送。不过,他毕竟心有防备,只出了一半力,乐萱和宇文晏等也是如此,暗中还要提防着青丘星官下杀手。青丘星官眼见上清众人都在输送真元之后却也暗暗着急,同样往那把妖君的虎啸刀中输送真元,以免提前被上清派众人唤醒神兵,不然届时她势单力孤或许要吃亏。

    片刻之后,只见一刀一斧同时震颤起来,焕发出一阵阵神光,气势慑人,堪比星君现身。虎啸刀上猛虎咆哮,应龙斧中应龙飞腾。一者是妖君手下大将,一者曾与妖君争斗,两者精魂藏于刀斧之中,后被上古中央帝君以神剑轩辕重创,灵性大损,已经沉眠了数千年,直到如今方才苏醒,满室之中顿生戾气。

    “拿下它!”四渎星官起身喝道,双手真元涌动,死死按在应龙斧上,江河淮济之水奔腾缭绕,化为一片星河,将那应龙虚影缓缓压了下去。

    青丘星官刹那间也已将虎啸刀夺到手中,唤出星域,以青丘七星镇压,勉力将那虚幻的猛虎压入刀中,只觉得刀身轻颤,其内戾气仍在缓缓溢出,果然是绝世凶兵。

    四渎星官收了应龙斧,身旁众多上清弟子都是长吁一口气,围着要看那上古神兵,却是方一接近便面色惨白,仿佛看到一片血海涌动。

    “师叔,这应龙斧竟如此凶戾?”众多弟子中,杜云才修为最高,方一接触此斧也是脸色惨白,恍若置身血海之中,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师尊当年不取此等凶兵,便是因其凶戾之气太重。不过如今要对抗妖魔,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四渎星官叹了口气,双手连点斧面和斧柄,将那冲天戾气压下去了一些,说道:“将它封入盒中,任何人不得轻易接触。”

    身旁自然有上清弟子递上一个早已备好的盒子,看上去倒像是个木箱,四渎星官将之放入盒中盖好,背在身上,又看了一眼青丘星官,见她也已将之收好,拱了拱手说道:“青丘道友,此物凶戾,我虽不知你们阑珊宫要来何用,但千万不要轻易动用。”

    青丘星官取得神兵,脸上自然有了盈盈笑意,“怎么,莫非我们阑珊宫便不能拿它来对抗妖魔?”

    四渎星官微微一笑,“如此最好。现下我等取得神兵,便先告辞了。”

    青丘星官暗地里松了口气,点头说道:“这仙遗谷中除了两把神兵,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我等也该当出去了。”

    众人说定,就由阑珊宫诸人走在前边,走到那雕刻有妖君雕像的密室时,青丘星官突然手腕一翻,碧水剑倒刺而来,一名上清弟子猝不及防,惨叫声中已给她削成两半,鲜血飞溅,全落在了一旁的饕餮雕像身上。

    四渎星官惊怒交加,喝道:“青丘,你这是做什么!”

    “对不住了,道兄。”青丘星官见上清众人有了防备,也便收了剑,笑盈盈地说道:“宫主令我将两件神兵一并带回,要是少了一件,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四渎星官气得胡须乱颤,指着青丘星官,怒极而笑,“好好好,不料你们阑珊宫竟如此阴毒,今日老道便来领教一下阑珊宫的洞灵九道经!”

    青丘星官摇了摇头,“本宫的洞灵经怎能及得上上清的大洞真经,真要较量功法,小妹自愧不如,还是请道兄会一会这尊饕餮吧。”

    “什么?”四渎星官先前并未见到青丘星官与北疆之人相斗,此刻见那尊饕餮雕像缓缓挪动起来,不由得神色大骇。

    “师叔,这些雕像饮血即会复苏!”子黍提醒道,虽然辈分上两者该是同辈,他见四渎星官年纪还要胜过他的爷爷,仍是将之视为师叔。

    “都退开!”四渎星官眼见那饕餮从祭台上跃下,大喝一声,让上清众弟子纷纷退回冰窟之中,以免再遭毒手。

    青丘星官心知这些石头凶兽不分敌我,低声对阑珊宫众人说道:“都出去。”

    “想走?问过老道了吗?!”四渎星官恼恨青丘星官居然动手杀人,此刻身影一晃,竟是来到了青丘星官身旁。

    青丘星官手持碧水剑,对此早有防备,当即一剑直劈向四渎星官,四渎星官一挥拂尘招架,拂尘之上的白丝却被斩断不少,眼见是不敌这一柄碧水剑。

    中天法器以品质论共分五等,普通星师所用的一般是下品法器,而四渎星官手中的拂尘算是一件中品法器,大多数星官也只用中品法器,青丘星官手中的碧水剑却是上品法器,乃是阑珊宫主亲手所赐,威力自然非凡。妖君的神兵本是非凡的仙品法器,受损之后成为天品法器,比碧水剑的档次又高上一等,只是四渎星官一时不敢动用,便仍是以拂尘对敌。

    几剑之后,手中拂尘已被削成了一根秃头杆子,青丘星官眼见在兵刃上占了便宜,当即挺剑直刺向四渎星官胸口,不料四渎星官架住这一剑后竟然欺身而上,怒道:“你我比比内功!”

    如此距离,眼见四渎星官一掌派来,青丘星官也不得不伸手去接,当即运起阑珊宫绝学洞灵经抵抗。洞灵经是洞神真经一系,属于洞神部经书,和大洞真经这一洞真部真经体系不同,各有千秋,不过上清大洞真经是洞真部第一经文,洞灵经比之却差了一等,道家内功又是积年苦修而来,不像子黍学雷篆天书那等外功般可以速成,比较起来又是青丘星官吃亏了。

    一掌震退青丘星官之后,四渎星官自然不会放过良机,当即一跃跟上,势要与青丘星官近身过招,不让她有出剑的机会。

    青丘星官眼见四渎星官逼得紧了,冷哼一声,用了洞灵经当中的全道之功,洞灵九道分别为全道、用道、政道、君道、臣道、贤道、训道、农道、兵道。多有杂学,而以全道统御全经,全道讲究的便是全性全神全天全道,“利于性则取之,害于性则捐之”“天全则神全”“虚则道全而居之”。其要旨在于全万物之道以全其自我,正是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为根基演化而来,包罗万象,无隙可乘。

    四渎星官与青丘星官相抗几招,无论是下手擒拿还是对掌对拳,虽以上清功法之强皆能稳压对方一头,却一时无论如何找不到其破绽之处,知晓青丘星官是以洞灵九道之中的全道御敌,一时决难拿下对方。

    “好一个洞灵九道,敢试试老道的三十九章经吗?”四渎星官见久攻不下,推开一步,暗暗运起大洞真经,喝道。

    大洞真经共有三十九章,因而又称为三十九章经,当中每一经都玄妙无穷,数量质量皆胜过洞灵经中所载九道,青丘星官自知洞真部第一真经的威力,又怎敢继续较量,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道兄小心了。”

    四渎星官还只道她要用什么厉害道法,忽然觉得身后劲风袭来,慌忙避开,却是那饕餮凶兽扑来。先前他和青丘星官争斗,眨眼之间便过了数十招,石像行动又缓慢,因而此时才开始进攻,不过这一扑之下已有一等星官之威,倘若让乐萱等二等星官前来应付,单打独斗绝不是这饕餮凶兽的对手。

    青丘星官知晓这些石像凶兽不分敌我,当即退开数丈,却是死死守在出口之处,显然是要堵着上清众人。

    “老师兄,你的老相好堵住了出口不让你走,这下可不妙啦。”乐萱见此却是吐了吐舌头,对四渎星官说道。

    四渎星官一瞪眼,避开饕餮一爪,怒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子黍眼见四渎星官忙于应付饕餮,还要留心青丘星官偷袭,长久下去必要落败,眼见乐萱尚不慌乱,便说道:“师姐,还是帮一下师叔吧?”

    “什么师叔,明明是个老师兄,师弟你可别带累了我给他当晚辈。不过看老师兄的样子是急着要找老相好了,那我这个做师妹的自然要尽点心。”乐萱眼见那饕餮行动笨拙,知道它虽然有星官之威,却绝无法捉到她,因而还有时间嘲笑四渎星官识人不明,眼见四渎星官在饕餮之威下左支右拙,这才飘然而上绕着那饕餮转了两圈。

    四渎星官眼见乐萱吸引了饕餮的注意力,松了口气,当即朝青丘星官杀去,却见她手中握了虎啸刀,竟是要以此神兵伤人,不由得心里一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看道兄还是交出应龙斧的好,免得葬身密室之中。”青丘星官冷笑着说道。

    四渎星官神色大怒,可见到青丘星官站在出口这个位置,却也无可奈何。以上清众人的实力,若是在平地之上青丘星官绝不是敌手,可在这密室之中,他要是动用应龙斧与虎啸刀交战,即便不将这密室震塌,也会唤醒其余几只凶兽,到时候青丘星官往外一逃便了事,而这些凶兽守在出口之前,上清的人可就困死在里面了。而且青丘星官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守在出口,上清众人被挡在这间凶险万分的密室之中,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根本耗不过对方。

    杜云才在后方察言观色,此时忽然开口说道:“师叔,还是给她吧!先出了密道再说!”

    要是四渎星官真打算鱼死网破,与青丘星官拼个你死我活,那么这么点地利也不算什么,但届时躲在后面的上清众弟子可就遭了。星官或许可以逃出一命,普通的星师又怎么经受得住凶兽之威或者密室坍塌的危险?

    四渎星官却是想到此刻青丘星官纵然能够得手,出了密室仍能将之夺回,心里一动,点了点头,暗暗在应龙斧上做了一个标记,说道:“你若真放我等出去,这一把应龙斧便给你也无妨。”

    青丘星官神色一喜,当即说道:“这是自然,小妹也着实不愿与道兄动手,这是宫主之命不得违抗,方才闹到这般田地。”

    “哼,拿了东西,你可退开了吧?”四渎星官将背上的应龙斧抛去,他这把年纪对世事已经看淡了许多,也不在乎什么意气之争,心想先保全众多上清弟子的性命,之后再慢慢与青丘星官算账。

    青丘星官得了应龙斧自然是大喜,不过两件神兵也不足以除掉四渎星官等人,逼急了双方两败俱伤自然更是不好,因而说道:“道兄保重,小女子先行一步。”

    说罢,当即退出出口,带着阑珊宫众人离去。

    四渎星官先一步踏出,小心翼翼地走了一遍,知道阑珊宫众弟子已经走远,外边并无埋伏,因而放下心来,回头却看到乐萱仍在与那饕餮凶兽缠斗,眼见饕餮刀枪不入,一时又是皱起了眉头。

    “师姐,我们先退下去,这些凶兽一时之间不会乱动。”子黍见到大敌已去,当即对乐萱说道。

    乐萱点头,往冰窟退去,那饕餮凶兽果然没有追来,片刻之后在出口的四渎星官眼见那饕餮已经回归原位,这才松了口气,又回去将上清众人唤出来,这才算是走出了仙遗谷。

    出了谷后,眼见天色已经微微发白,杜云才对四渎星官说道:“师叔,师尊让我们将两件神兵都带回去,如今我们却一件也没有带回,这可如何是好?”

    四渎星官冷笑一声,说道:“青丘星官既然贪得无厌,老道自有惩治她的办法。应龙斧上已经被我做了标记,她逃到哪里都没用。而且凶兵本身凶戾无比,她要是真敢动用,时日一久不免戾气入体,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料来她也不敢细加查看。”

    杜云才问道:“那我们这就去追?”

    四渎星官看向乐萱,“不知师妹可否一同前往?”

    乐萱却是摇了摇头,“师尊另有要事交代我们去办,事成之后要是老师兄还没有得手,那倒是可以来帮老师兄一把。”

    东斗星君和西斗星君虽然同时看上了仙境之中的宝物,却目标不同,彼此也并未相互告知,自然是以完成各自任务为先。

    四渎星官点了点头,闭目掐指一算,说道:“青丘现在往南逃,我们追上去。”

    杜云才忽然说道:“听说北疆要南征,我们现在过去,岂不是……”

    四渎星官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南征之事,不是你们杜家鼓动的么?”

    子黍听后一惊,看向杜云才,只见他讪笑一下,显然确有其事。

    四渎星官急于追回神兵,因此匆匆与子黍等人告别,当即往南而去。子黍等人因为听到南征一事,见到云陌又是忧心匆匆,觉得也应当先回云下村看看情况。

第一百零八章 南征

    北疆皇宫深处。

    杜子卿向那高坐帝王之位的黄袍男子微微躬身,行礼过后,说道:“皇上,听闻近日大军已经深入南疆腹地,不日即可兵临南疆王城。”

    北疆帝王是位清瘦的男子,面颊略有肿胀,脸上带着一丝黑气,仿佛患了什么重病,一双干瘪的手握着龙椅,听到杜子卿的话后微微点头,沙哑着说道:“不错,你们还要如何?”

    杜子卿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北疆帝王,说道:“听闻皇上三年前即将攻下南疆皇城,却为雷霆霹雳所阻,不知皇上可曾想过,那雷霆霹雳之中是何物?”

    北疆帝王皱眉问道:“何物?”

    杜子卿往身后看了一眼,在他身后便是杜家火德星官杜青冥,背负双手傲然而视,毫不理会眼前的帝王,只有在杜子卿看来时微微点了下头,似乎一切全凭他来决定。

    回过身来,杜子卿对北疆帝王说道:“那雷霆霹雳之中,便有治愈皇上疾病的神物,如今皇上只需派兵将其取出,我等自有秘法可治皇上之疾。”

    北疆帝王眼里精光一闪,却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那雷霆是神女所降,横亘在南疆皇城前方数十里,我国兵士踏入即死,却又如何能够取来?”

    杜子卿说道:“雷霆虽然凶戾,却有其尽时,皇上只需派兵围住那一片地带,不断派人踏入其中引动雷霆,时日一久自然天罚之力衰竭,届时我等便可为皇上取宝,岂不妙哉?”

    “咳咳,”北疆帝王却是掩嘴咳嗽,身旁有太监过来奉上丝巾和痰盂,北疆帝王咳嗽片刻,取了丝巾擦去嘴角血迹,说道:“朕这病便是当年南征时为那天降霹雳所惊而落下的,当世竟无人可治,你们的这个法子,便真能救朕性命?”

    杜子卿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皇上一旦能够踏破那片雷区,则南疆再无何物能够阻挡皇上的铁骑。届时皇上既治重病,又得天下,岂非快事?”

    北疆帝王见杜子卿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有些信服,然而见对方又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不禁有些狐疑。只是,此刻的赌注是自己的性命,由不得他不信,迟疑片刻,便点头说道:“好,朕便信你们的,亲自南征。”

    杜子卿听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皇上身患重病,不宜操劳,这些事交给我等去办便是了。”

    “不,南征事大,朕心意已决。”北疆帝王并非十分信服这些境外来客,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北疆兵卒交由这些人统领。

    杜子卿回头看了杜青冥一眼,见爷爷毫不在意,便笑着说道:“皇上既然有此心,自然是天下百姓之福,只望皇上保重龙体。”

    御驾亲征,怎么说也是劳民伤财之事,可在杜子卿口中却成了天下百姓之福,真不知道这福是在哪里了。好在北疆帝王平时也听了不少这种恭维话,只是点头挥手道:“朕乏了,尔等先下去吧。”

    杜子卿点头行礼,带着杜家众人退出了皇宫,眼见宫中侍卫齐聚,而许多北疆巫觋纷纷赶来,想来是那北疆帝王早已布置好了南征事宜,这些人皆为护驾而来。

    看着宫内往来的众人,杜子卿冷笑片刻,转身向杜青冥问道:“爷爷,您看这位北疆帝王信了我们的话没有?”

    杜青冥嘿嘿一笑,“几成?我看连一成也没有!只是他那病回天无力,由不得他不信。”

    杜子卿点头,说道:“想不到此次踏入仙境,那巫山中的神物竟然落入了南疆,真是天助我杜家。不然凭家族现在的力量,想要踏入巫山必定死伤惨重。”

    “嘿嘿,那死鬼没了神物防身,我看也未必如何可怕。”杜青冥遥望巫山,冷笑着说道。

    杜子卿说道:“爷爷修为高深,自然不怕。不过还是等取了神物之后再上巫山,那时山上又有谁能阻挡?”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身后杜家众人则是神色各异,不过皆是一言不发,在皇宫一处幽静处安歇下来,不日即随北疆帝王的御驾南征。

    ******

    五日后,云下村。

    当子黍等人再次回到这个村子时,所见已是一片荒芜。四周有大火焚烧过的痕迹,而村中屋舍早已倒塌殆尽,只剩一些残砖碎瓦散落在地,掩盖着一二处死人白骨。望眼阴云,沉沉冷雾,笼罩着整片山泽。

    “姥姥!姥姥!”随着子黍等人北上归来的云陌眼见此景,脸色惨白,愣愣地看了片刻才冲着云雾之中大声喊着姥姥,却只在远山之间传来些微回音,此外再无所有。

    子黍见了不免心酸,低低喊了一声,“云陌姑娘……”

    她转身看向子黍,眼里空洞,失去了一切神采。

    子黍心中勉强凑出的几句安慰之言一时也化为虚无,他知道此刻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轻叹了口气,反而和她一样同病相怜起来。

    “堂哥,你看那里。”杜子云走了两步,忽然见到废墟间还有几道人影,在白雾之中一闪而逝。

    子黍等人立即过去查看,云陌更是激动,第一个冲上去,却是惊叫了一声。

    原来断壁残垣之下,还躺着几名北疆伤兵,身上受伤不轻,眼见有人来此,立即抓起手中长枪往云陌刺来。

    杜子云急抓枪杆,用上真元一震,从那伤兵手中夺过长枪,眼见其余几名伤兵有的拔剑有的持弓,显然是要和众人拼死一战,自然明白了是这些兵卒又一次劫掠了云下村,不由得大怒起来,挺枪就要回刺。

    “等一下!”子黍拦住了杜子云,看着几名北疆兵卒,问道:“你们的军队在哪里?”

    这些兵卒眼见绝无幸免之理,皆是不理子黍,冲上来就要拼命。

    子黍从杜子云手中接过长枪,一挥之间将几名兵卒手中刀剑打落,眼见还有人躲在后方放冷箭,又挥出枪杆挡下几箭,心中想到这些兵卒屠杀云下村村民,再无怜悯之心,用上真元之力,猛地掷出长枪,将那躲在后方放箭的兵卒一枪贯胸钉死在墙上,随即喝问道:“大军在哪里?!”

    几名兵卒眼见没了武器,对方又杀了同伴,血气上涌,喊道:“大将军的兵马早就攻到了你们这些蛮子的王城!没有了神女庇佑,你们这些蛮子还能有什么能耐!”

    云陌眼中含泪,指着这些兵卒,“是你们杀了我姥姥,你们杀了我姥姥!”

    几名兵卒看看云陌,皆是冷笑起来。

    杜子云看不过去,拔出腰间佩剑,递给云陌,让她去报仇。生活在南北疆的边境,父母又皆被北疆兵卒杀害,云陌与这些人有深仇大恨,倒也不惮于杀人。

    云陌拔起手中的剑,当即朝着那些兵卒砍去,只是挥剑凌乱不成章法,这些兵卒躲了过去,竟是从她手中将剑抢走,作势便要劈来。

    乐萱见此指尖在袖中掐诀,一道疾风忽然吹到那兵士身前,手中长剑一个不稳,竟是倒插向自己,忙往后一跳,云陌当即抓住了剑刺去,随着一声惨叫,只见长剑已经从其脖颈上砍了进去,只因她力道不大,没有将兵卒的头颅砍下,却切断了颈部的动脉,当即射出一道血箭,喷在身旁一名兵卒身上。

    云陌见了血之后,先前的疯狂反倒退了下去,心中有些害怕,剑却似乎不由自主,那些兵卒也仿佛送死一般主动凑上来,片刻间竟已是将人杀尽了。

    看着一地死尸,云陌的手微微抖动,松开了手中的剑,一时茫然若失。

    “我……我杀了他们?”她怔怔地看着,竟不知身在何方,“姥姥呢?我要找姥姥去……”

    子黍叹了口气,拉住了她,说道:“云陌姑娘,节哀顺变吧。”

    云陌的手腕冰凉,被子黍拉住时,她本能地一缩,眼里有着惊惶之色,等到看清是子黍才微微松了口气,却是忽然呜呜哭泣了起来。

    子黍等人皆是同情云陌的遭遇,杨香儿伸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说道:“休息一会吧。”

    云陌听着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双眼微微颤抖,竟是倒在了杨香儿的怀中。

    “五师姐你这是……”子黍看出了一些异样,不由得问道。

    “一些安神的迷香。”杨香儿说道,摊开摆着云陌的手掌,掌心中还带着点点白色粉末。

    宇文晏看着云陌,一时有些为难,问道:“现在要怎么办?”

    虽不提姓名,众人都知道是要拿云陌怎么办,再带着她似乎有些不便,可就此不理的话,兵荒马乱之下,等于是让她去死,不由得都有些犹豫。

    子黍想到当初自己的经历,下了决心,说道:“现在云陌姑娘无家可归,也只能由我们先照料了。说起来仙境中的变动也都是由我们引起,真正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其实是我们这些人……”

    杜子云反驳道:“那也不是,堂哥你别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即使我们不来,这仙境里南疆北疆的斗争也还会继续下去,不过是迟几年和早几年的关系罢了。”

    子黍听后一愣,这句话听着有些熟悉,想了片刻,才想起是曾经那个叫做小薇的女子对他说的。山村在南方大山中,妖族既然要复苏,山村迟早会毁灭,不论是出于她之手还是妖族之手,不论是迟几个月还是早几个月……

    想到此处,心绪黯然,却更不愿就此不顾云陌的死活,当即说道:“云陌姑娘对我们有恩,北疆的大军既然要南征,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理。”

    杜子云一惊,说道:“堂哥,你忘了北疆军队里有妖族吗?”

    宇文晏亦是说道:“先前我们便在杜家附近察觉到妖族踪迹,看来这些妖族是随我们一同混入仙境的,必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

    子黍说道:“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让妖族得逞,我们去南疆的王城,要是他们信得过我们,还能找到一些南疆的巫觋和我们一同对抗妖族。”

    “说得好!”乐萱一拍手掌,神采奕奕地看着子黍,“妖族与我们上清誓不两立,不管妖族有什么企图,我们都不能让它们得逞。”

    杨香儿点头说道:“我也同意。”

    见此,杜子云也只好勉强答应了下来,杨香儿扶着云陌,众人当即往南方深入。

    云下村后方便是云泽,众人在云泽之中行了半日,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兽吼之声,不由得更是警惕,生怕遇到妖族。

    等到傍晚时分,已经深入云泽腹地,眼见一日之内走不出云泽,众人都是打算找一处地点暂且歇息,等到明日再出云泽。云陌中了杨香儿的迷香倒是睡得昏沉,或许也是遭逢大变,心中伤痛,宁愿就此一睡不起的。

    正欲找寻一个栖身之处,却见云雾之中隐隐显出几人的身影,还有低声谈论传来。

    “就在这边,别让它跑了。”

    “确定吗?”

    “我们追了十多天,肯定没问题。”

    子黍听着这些声音有些熟悉,等到那几人走近时,才发现竟是五道教的弟子。

    几名五道教的弟子骤然在云泽之中遇到生人也是大骇,往后退开几步,打量了子黍等人片刻,方才认出是上清派的弟子,双方皆是松了口气。

    “原来是上清道友,不知几位为何在云泽深处?”定了定神,一名五道教弟子问道。

    子黍见此人竟有些眼熟,声音也是熟悉的,不由得有些疑惑,他只在妖魔之乱席卷灵州时见过几位五道教弟子,后来又在汉江上遇见过一次,可看这人既不像是晏玄陵,又不像是安常,倒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们打算去南疆看看,”宇文晏起身拱手说道,又问道:“不知几位道友又是为何逗留在此?”

    那名五道教弟子笑了笑,却没有说出其目的,只是回了一礼,“我等还有要事,暂且告辞了。”

    子黍见那名弟子神色间颇有一些傲气,忽然想到当初曾见过五道教有一名善于使雷符的弟子,似乎叫做秦许,当时还曾对他的雷符大感艳羡,不料会在仙境相逢。不过看来对方却认不出自己,倒是神色匆匆,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等到五道教的弟子走得远了,杜子云方才叹息道:“三百年前进入仙境的势力太多,现在看来,各派皆有所图呐。”

    经此一言,子黍倒想起来他们这次受师尊之命,是来仙境寻找息壤的,便问道:“子云,你知道仙境里何处有息壤?”

    “息壤?”杜子云皱眉想了片刻,摇头说道:“这等上古之物想来应该在一些遗迹当中。北方的遗迹我们已经看过了,想来应该就在南方那一处遗迹当中。”

    子黍想到地图所绘,不由得点了点头,“北方的仙遗谷来头不小,想来南方那一处遗迹也非同一般,当中或许就有息壤的消息。”

    杨香儿忽然说道:“师尊曾授予我一角息壤,但凡附近有息壤,彼此互相感应,可以很快判断出来。”

    子黍这才明白杨香儿随着他们来到杜家并非是为了私仇,却也是为了寻找那能够救活上清神药九死还魂草的息壤而来,不由得点了点头,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力找到息壤。

    一夜过后,云陌渐渐醒来,听到子黍等人要去南疆王城,一时又惊又喜,倒是忘却了一些悲伤,为几人引路,很快走出了云泽。

    过了云泽之后便是南疆的村落,但大多却也是惨遭兵燹,看上去与云下村并无多少分别,路上难民不少,死者更多,有时竟是尸横遍野,显然是反抗激烈的村子惨遭屠村,甚而至于见到某一处城镇之中数万人尸骨累累堆叠而起,筑成一处处京观,看去触目惊心,比之妖魔肆虐时所见更为残酷野蛮,血腥气直上云霄,抬眼望天都是一片淡淡的血红色,死尸臭气令人作呕,而地下流着的则是一滩滩黄水,整个城镇早已空无一人,已经被杀成了一座死城。

    云陌见此忍不住痛哭起来,比起云下村时更为激动,仿佛要将肝肠都呕出为止,而子黍等人也是神色苍白,远远看着眼前的血腥修罗场,看着那些头颅罗列整齐的京观,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前靠近了。

    “走吧,换一条路。”杨香儿医人生死,也见过不少生死,略微镇定下来后,带着几人离开了这条北疆进军的主干道,转而从一条幽静的小路往南。

    如此又行了三日,忽然间头顶上一道紫色雷霆直劈而下,天际乌云密布,却毫无雨点落下,偏偏电闪雷鸣,皆落在前方十几里外,几人相顾之下,皆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再靠近了一些,才见到十几万北疆大军密密麻麻漫山遍野地扎营巡逻,几里之外便是雷霆,北疆的兵卒却在营内往来奔驰,不时有一队黑甲骑兵冲向前方的平原,平原尽头可以望见便是一座恢弘而巨大的城池,不过十几里距离,偏偏这十几里却成了一条无可跨越的鸿沟,那些骑兵往往冲杀不到两三里,天际便落下巨大无比的紫色闪电,劈在骑兵队伍之中,一道雷霆便能电毙十几人,往往两三道雷霆之下整个骑兵队就此覆灭。

    子黍望着那雷霆的深处,仿佛有着一道巨大无比的天坑,当中紫雷跳动,电光升腾,直冲云霄,当真是神威赫赫,气势恢宏,仿佛雷神降世。

    一队骑兵覆灭之后,随着几声呼喝詈骂,又是一队骑兵冲出,不过距离却比上一次分散很多,漫无目的地往前直冲,仿佛逃命一般,却是朝着那雷霆的中心逃去。

    接连又落下几道紫雷,众兵卒惨叫之下一一覆灭,整个北疆大军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仿佛皆是慑于神威,军心动摇,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多时,只见大军忽然骚乱起来,大道之上旗帜猎猎,大纛飞舞,织锦华盖飘扬,黄金马车奔驰,一队上万金甲兵卒组成的队伍拥着几辆黄金马车冲入军阵之中,北疆大军顿时欢呼雀跃,万人喧腾,声震云霄。

    “是皇帝!鞑子的皇帝到了!”云陌远远地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咬牙切齿地说道。

    子黍一惊,问道:“北疆的皇帝亲自到了?”

    云陌指着那黄金马车,说道:“就是那辆马车,鞑子皇帝就在那里。三年前我看到过的,现在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他们又来了!”

    杜子云神色一变,问道:“堂哥,你说北疆皇帝为什么会来这里?莫非他们找到了对付雷电的办法?”

    宇文晏摇了摇头,“要是找到了,就不会让那些士兵白白送死了。”

    乐萱看出了一点什么,接下去说道:“恐怕是要用这些兵卒来耗尽雷霆之力。”

    “不好,你们看!”杨香儿忽然一指北疆大军的阵前,只见一队兵卒押着上百名穿着布衣的百姓上前,硬生生推上了雷电场中。

    这些百姓深知前方既是神女降下天罚的地方,吓得哆哆嗦嗦,根本不敢靠近,北疆的兵卒却放了几十条狼狗去驱逐追赶这些百姓,一些百姓被狼狗啃咬,大叫之中本能地往前跑去,当即被雷电劈杀。

    “他们竟然!”云陌气得眼里泪水盈盈,看了看子黍等人,原想央求他们去救那些百姓,不过想到那毕竟是北疆的大军之中,几个人在这十几万大军之中又能做些什么呢?只得咬牙转身,不去看那副屠杀的惨像。

第一百零九章 荒山

    雷霆威力慑人,那些被赶上场的百姓连同追赶的狼狗一时之间都被杀尽,北疆大军虽然想要驱逐百姓前去,却没有了狼狗,那些百姓也是宁死不屈,一时之间倒是为难起来,没有再继续涉足雷区。

    眼见大军陈列在雷区之前,却没有丝毫绕道而走的打算,子黍不由得有些奇怪,转身向云陌问道:“附近的关卡都有南疆士兵把守吗?”

    云陌平静下来之后说道:“皇城外有两道大关,不过南疆的兵卒早已不想打仗,他们要是从两旁绕路,没人挡得住他们。”

    子黍皱起眉来,“那北疆的大军为什么一定要从前走?如果是为了进军皇城,绕道虽然费时费力,但好歹有个结果,如今在雷霆面前不就是白白送死吗?”

    “我们再看看,也许就明白了。”宇文晏见北疆大军的行动古怪,倒是想要多多观察。

    子黍点了点头,说道:“六师兄你留在这里也好,不过北疆大军里藏有妖魔,我们现下对付不了,先去南疆的皇城看看,最好能找到些帮手。”

    乐萱叹了口气,“要是四渎老师兄肯来倒没问题,不过他要追着青丘星官要神兵,想来是没有这个心思管我们的事了。”

    子黍又说道:“现在的情况,最好是兵分两路,留几人守在这里看情况,留几人去南疆皇城。”

    “我去吧。”听了子黍的话,第一个说话的倒是云陌,想来是不愿见到北疆的大军。

    子黍点了点头,说道:“留在这里观察比较危险,师兄师姐你们留在这里如何?”

    乐萱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子黍,“我们留在这里的话,你们遇到危险怎么办?”

    子黍淡然一笑,“我们去南疆求援,又不是动手,能有什么危险?”

    乐萱想来也是,点头说道:“那你们小心,有事我一定赶到。”

    子黍叮嘱道:“师姐要小心才是,千万别遇上那些妖魔。”

    乐萱笑着摆了摆手,“放心,纵然打不过,妖魔也追不上我们。”

    就此做下决定,子黍和杜子云以及云陌三人悄悄退后,绕路往北疆皇城进发,至于修为最高的乐萱、宇文晏和杨香儿则是留在原地监视北疆大军的一举一动。

    云陌本就是南疆之人,路上遇见一些逃难的南疆百姓便上前询问一二,却是得知如今的南疆皇城正在戒严,任何人不得踏入一步,不由得忧心忡忡。

    子黍却不死心,决定到皇城脚下去一问究竟,他相信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好歹能引起一些皇城中人的重视,或许愿意让他们进城,只是绕道时多走小路,山路崎岖,皇城虽然是近在眼前,却也花了一日时间,等到翌日正午,方才绕道抵达皇城的西门。

    抬眼看去,皇城之上兵卒林立,皆是手持弓箭,眼见有人过来,二话不说竟当即射下十几道箭雨,将子黍三人的脚步阻拦在外。

    杜子云见此有些生气,运起真元大声喊道:“喂!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快点开门!”

    城头上众兵卒一阵骚乱,片刻后出现一位魁梧的将军,也是朝着几人大喊,“哪来的小鬼,不要命了吗!快滚!”

    杜子云气得脸色发白,抽出手中长剑,指着城头上的将军喝道:“我们来帮你们打北疆大军,再不开门,后悔的是你们自己!”

    “哈哈哈哈!”城墙上传来一阵哄笑,只见那位将军也是捧腹大笑,大声喊道:“小毛孩回家吃奶去吧!”

    杜子云这一刻真是气得直跳脚,眼见这些人是不信他的了,当即大喝一声,拾起地上一枝箭,猛地朝城头掷去。这一掷运上了真元,因此箭射迅速,竟是在那将军大笑之时搜地一声从他头顶飞过,钉在了城楼之上。

    这一下吓得城楼上众军士神色大变,从地上捡起一枝箭竟能射到城头,足见城下那个少年的膂力过人,远非常人所及。但看那少年又不像是巫觋打扮,在仙境之中修道者皆是巫觋,自称得到神灵眷佑,巫觋以外则皆是寻常人,倒令那些城头守军有些摸不着头脑。

    杜子云心想这一下可将对方镇住了,稍稍露出一丝自得之色,忽然听到城头上大乱起来,纷纷喊道:“这些是北疆的奸细,前来刺杀将军,大家放箭,放箭!”

    子黍在一旁看着,此刻见形势不对,忙拉着杜子云后退,“快走!”

    才逃出十几丈,身后箭雨已经密密麻麻地落下,一时间竟有上千只箭,即便是杜子云这般的星师,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射成筛子。

    云陌没敢上前,此时倒是有些庆幸,见子黍拉着杜子云跑回来,忙问道:“你们怎么了?城头上怎么放箭了?”

    杜子云死里逃生,顿时大骂道:“什么王八皇城!我们好心要帮他们打北疆大军,不开城门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杀我们!”

    云陌脸色微微一变,显得有些内疚,子黍见此说道:“好了,子云,看样子我们是进不了皇城了,还是回去看看师兄师姐那边怎么样了。”

    杜子云此刻还有些愤愤不平,“大不了我们一走了之,他们的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云陌神色黯然,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子黍见了云陌的神色,低声安慰道:“云陌姑娘不必伤心,刚刚我堂弟说了些气话,千万不要当真。”

    “不,多谢你们了,”云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云陌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北疆的鞑子虽然时常杀害我们这些百姓,我对他们恨之入骨,可南疆的官吏兵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横征暴敛,害死了不少人,如今南疆落得现在这个局面,也都是咎由自取。广成皇帝虽然祭天敬神,却误用了一大批小人,他驾崩之后这些小人专权,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哪里会真心为保卫南疆出力。”

    子黍听了她这一番话,不免有些意外,料想云陌不过是一位边境贫女,却也对国家大事认识得如此清楚,可见南疆朝廷昏庸到了什么地步。

    连皇城都进不了,更别说联络南疆的巫觋去对抗北疆大军了,子黍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见那北疆大军一时之间也不会攻打过来,便带着杜子云和云陌绕了另一条路往回走去。

    走不出几里,却见到一小队北疆的兵卒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正在一处村子当中大肆烧杀抢掠,杜子云看不过眼便要上前杀敌,子黍却怕有大队北疆兵卒在后,默默观察了一阵,才知道确实是一小批不服管教的小兵,跟了一个百夫长出来抢掠一些附近的村镇。大概是因为知道北疆大军在前线的送死行为,自觉没有几日可活,倒是异常疯狂,有的以杀人为乐,有的以奸淫为乐,还有的则大吃大喝,肆意破坏,甚至架起一口大锅,专捉婴儿和貌美女子,施以菹醢之刑,将肉沫倒入锅中煮人肉火锅,简直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我去杀光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杜子云再也看不下去,一跃而起,挺剑冲了上去。

    云陌虽然见了不少屠杀之景,可当这副惨像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时仍是经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子黍只得扶着她,同时也心里愤怒,紧紧跟在杜子云身后,拾起一把剑来护卫他和云陌。

    这些北疆兵卒有上百人,不过子黍和杜子云还没有放在眼里,杜子云大杀一阵,杀了十几人,剩下的那些见了之后神色惶恐,有的便要往后跑,杜子云大喊着追杀而去,这些人却是一哄而散,几十人分头四蹿,杜子云一人又哪里追得过来,眼见就要让这些人渣逃走,气得跺足大叫。

    正在此时,不料一道剑光闪过,五六名分散跑开的兵卒忽地倒在地上,片刻之后身子才微微分开,就此断为两截,当中竟无半点血迹涌出。

    杜子云一惊,往后退出几步,只见一道人影如电,在村子四周一闪而过,几十名各自逃窜的兵卒纷纷倒下,没有一丝鲜血溅出,却已经全部七零八落,被切成了数十块。

    身影飘动,当其再次出现时,已是收起了手中之剑,踢出一块石头,将那一口煮着人肉的大锅砸翻,这才转身看向子黍和杜子云。

    “果然是你。”子黍在第一名北疆士兵断为两截时便有了猜测,此刻见到眼前这位身着道袍的女子,不禁微微一叹,却是松了一口气。

    天璇默然看着子黍和杜子云,又皱眉看了一眼子黍扶着的云陌,问道:“只有你们?”

    “师兄师姐在另一边监视北疆的大军……”子黍将几人踏入仙境之中的遭遇大致讲了一下。

    天璇听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子黍见此,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天璇淡淡说道:“我发现了一处地方。”

    子黍一愣,心知她说的绝非寻常之地,不由得问道:“什么地方?”

    “跟我来。”天璇转身走出村子,子黍也不多问,将还在昏迷中的云陌递给了杜子云,跟了上去。

    杜子云扶着云陌走出村子,眼见躺在地下的那几个兵卒为天璇玉寒剑所伤,竟是尸体上结着一层淡淡冰晶,不禁暗暗咋舌,不敢离天璇太近,只是跟在子黍的身后。

    四人就此弯弯绕绕,竟是走入了山林之中,一路向南,越走越荒芜,越走越偏僻,如此走了半日云陌也早已醒来,听了杜子云解释后不敢出声,随着天璇一直往南,最终竟然走入了一片荒芜的大荒之中,虽不如北方大漠那般苍茫,却有一座荒山,当中没有什么植物树木,只有几株枯树的树枝聊做装点,看上去苍茫而又古朴。

    天璇往那荒山一指,说道:“便是这了。”

    子黍心中一动,取出爷爷杜青丹给他的地图,彼此对照,发现竟和地图所述地点十分吻合,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座荒山。

    云陌在一旁见了,忽然喊道:“这是火君山!”

    “火君山?你认得这个地方?”子黍见云陌识得此地不由得有些讶异,从先前表现来看云陌也从未来过此地,只能说此山在仙境之中相当有名,老少皆知。

    云陌先是摇了摇头,而后说道:“我虽没见过,但自小就听人说过的,南疆的深处有一处火君山,是火君的隐居之地,和那仙遗谷一般可见不可及,常人望见了这座山,却无论如何走不到近前,没想到你们竟然识得这里的路。”

    子黍和杜子云对视一眼,又看向天璇,来此的路径相当崎岖,而且人迹罕至,不知天璇又是如何寻到的。

    天璇看了云陌一眼,“难不难寻倒也不清楚,只是出去花了些时日。”

    子黍听后一愣,回想到几人踏入仙境便出现在了巫山之上,再听到天璇这几句话,心里当即有了猜测,“你一开始就在这山上?”

    天璇不答,孤身往前走了几步,几人随她上山,才发现山上竟然有着一个洞窟,在洞窟旁还刻着一行字,洞窟前却封着一块巨石,当中有着奇异的纹路。

    “这里被封死了,我进不去。”天璇指着那一块巨石,又指向洞窟旁的文字。

    子黍看去,发现竟是一篇玄妙的功法,还未看完,便听到杜子云激动地喊道:“堂哥,这是火雷秘法!”

    “火雷秘法?”子黍匆匆将那功法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是杜家火德老祖传世的火雷秘法,他曾亲眼见杜子云用过,以内功运行真元化为星子,出招之后一触即发,爆炸时如大日陨落,威力还要胜过天一老祖的雷篆天书。

    杜子云点头说道:“不错,这一秘法需以我杜家的内功牵引修习,旁人不懂杜家的内功,自然不能运用。”

    “为什么要刻在这里?”子黍却是不解其意,“莫非老祖是暗示这火君山只有我们杜家之人方能进入?”

    “不知道,我试试就清楚了。”杜子云说着走上前去,掌心按在巨石之上,子黍没有修习过杜家的内功心法,便只在一旁看着。

    杜子云运起杜家的内功,大喝一声,掌心爆发出一阵火光,雷霆之声大作,巨石隆隆震动,隐隐似要挪动,却见杜子云脸色一白,巨石之上光芒闪烁,一震之下将他震飞了出去。

    子黍当即伸手接过,扶着他退后几步,眼见杜子云脸色苍白,心里担忧,暗运真元查看他的伤势,所幸并无大碍。

    “呼……这石头我一个人推不开。”杜子云喘了口气,看着那堵在洞窟之前的巨石,心中泛起一股无力之感。

    “先前我以剑招击打,亦不能动其分毫。”天璇见此也并不惊讶,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看来你们也不能推开此石。”

    子黍沉思片刻,向杜子云问道:“家族的内功心法,可否和我说说?”

    杜子云这才想起来子黍尚未学过杜家心法,这心法本该由长辈传授,只是杜云素当初逃出家族,不敢私传子黍,这一次子黍回到家族又颇为仓促,爷爷杜青丹只道他学了上清的功法,自然看不上杜家心法,也并未提及。

    心念一动,杜子云也不是迂腐之人,当即说道:“家族心法本该由长辈传授,不过事急从权,我先和堂哥你说了也不碍事。”

    天璇见此则是转身下山,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屑于偷听杜家的心法,何况紫微宫融汇洞真部经书所创的《紫微洞真经》不下于《上清大洞真经》,有些地方犹有过之,又何须浪费精力学习杜家的心法。

    子黍听杜子云讲了片刻,大致明白了杜家心法的要旨,倒是与那刻在仙遗谷中的文字主旨暗合,那篇功法题名为《原道经》,自然是包容万法,一通百通,学起家族心法倒也极快,不多时已经明白了如何催动真元凝成一点星子再将之引爆。

    再过半日,子黍操练熟悉之后,便决定和杜子云一同再试试推开那一块巨石。这一次两人合力,真元催发,推动那巨石微微颤抖,似乎隐隐要翻滚进去。

    “爆!”杜子云眼见有希望,不由得大喜,引爆了掌中真元之力,子黍听他之声也是立即以同样手法炸开掌中真元,一大片雷火光辉顿时照耀满洞,两人皆是闭着眼睛退出数步,眼见那巨石摇摇晃晃,便要往内倒去,忽然咔嚓一声,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巨石非但不往内翻滚,反而朝着两人滚来。

    “不好,快退!”子黍眼疾手快,忙拉着杜子云往外飞奔,见到洞口云陌还站在一旁,伸手扯了一把,拉着她退到一侧,只见那块巨石轰隆隆从洞窟之中滚了出来,沿着山路向下,声音极响,惊动了远处飞鸟。

    不多时,山脚的天璇听到巨石响声也跟着上来,见洞口已被打开,倒是第一个往内望去,却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是这般手法,怪不得推之不动了。”

    子黍和杜子云跟着往洞内看去,却见那洞窟外大内小,巨石是被强行塞在洞中,卡在道路之上。若是拼命往前推去,只会越推越死,而靠着火雷秘法那一震一炸的功夫,倒是松动了那块巨石,让其自己滚了出来。

    “云陌姑娘,你可知火君山在传闻中是怎样的,洞中有什么东西?”出于谨慎,子黍没有第一时间踏入洞窟,而是决心先问问云陌。

    云陌想了片刻,说道:“传闻里火君是神女的父亲,曾在火君山上闭关修行,为免旁人打扰在山外设下了迷阵,因此外人可见却不可及,至于洞内是怎样的情况,从来没人进去过,自然都不清楚了。”

    子黍点头,心想这一段传闻倒是与外界符合,神女瑶姬是上古火君之女,因为早夭而亡,精魂长留巫山,终日徘徊不去,这仙境中有其生父修炼的火君山倒也不足为奇。

第一百一十章 怪人

    入洞中后,越走越窄,最终只容一人通行,天璇走在最前方,忽见前边豁然开朗,多出了一处巨大的平台,地面以玉石铺就,四周却干干净净空无一物,唯独在石壁上刻了一些文字,不由得令人起疑,不知三百年前火德星君既然发现了此地,又为何要将之封上?若非当中有什么惊天秘密,想来不至于行此事。

    凝神看了片刻,天璇轻轻一跃,落入石室当中,环顾四周,皆为玉璧,当中所刻文字极其古老,是上古篆文,一时也不解其意。

    子黍进去看了片刻,因为先前去过仙遗谷,倒是认得一些篆文,却不解其意,只是念道:“昔上帝修德……天命所属,不唯黎疆……故远赴中土,无愧……”

    “堂哥,这上面说了什么?”杜子云忍不住问道。

    子黍摇了摇头,“我也只看懂一点,好像在说打仗。”

    云陌也在看着这些字迹,看着看着忽然流下泪来,却浑然不知。

    杜子云见了大感奇怪,“云陌姑娘,你怎么哭了?”

    “什么?”云陌微微一惊,抹了抹眼泪,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那石壁上的文字说帝君要与火君共分天下,相邀在中天紫微峰上一会,火君深知帝君有兼并天下之志,不过念及万千生灵,还是甘心赴会,想将天下托付给帝君,自己便回来和儿女安守一方乐土。石壁上还说,他担心帝君不能容人,不会让他就此隐退,前去赴会恐怕有杀身之祸,又想到他一旦身死,追随他的大小数十个部族皆要反抗,又会惹得天下大乱,心中两难,实在无法抉择。当初与妖魔作战,与妖君相抗,一心只想救护人族,因而奋不顾身,甘当一方领袖。如今天下安康,却与帝君生了罅隙,无论如何不愿再起相斗之心,就此赴死,又担忧妻女家人皆为所累,痛如剜心……”

    云陌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低头掩泪。众人皆是听出其文辞当中的凄楚之意,当真是进退维谷,处处皆与本心相违,不由得也听得心绪黯然。

    过了片刻,子黍回过神来,低声问道:“云陌姑娘,你识得这些篆文?”

    云陌摇了摇头,“从来没有看过,可是却好像很熟悉很熟悉,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子黍心里一惊,“那你在仙遗谷时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云陌想了想,点头道:“有一点,只是在那里的感觉没有在这里熟悉。”

    子黍更加惊疑不定,觉得云陌来历不一般,可看她样子绝没有半点修为,不知又是何故。

    在石室之中环顾片刻,子黍又发现了一段文字,却是较为熟悉,是用现今的文字书写而成,不由得看了杜子云一眼,杜子云点点头,对他说道:“是火德老祖写的。”

    子黍认真看去,只见其上写道:“上古往事,遗恨几多?火君虽失天下,然一心为民,至死无悔,实则天下第一圣贤也。其女二人,尽皆夭亡,一化精卫以填沧海,一化山鬼以唱离歌,长恨绵绵,绝于千古,天道不公,又何至于斯!何至于斯!今观火君之言,方知帝君必不容于此二女,一则坠海,一则葬山,天下岂有此等巧事?况妖君兵败之后,瑶姬曾藏于此境内,帝君早有疑心,借以诛火君,鸩帝女,灭宿敌,一天下,何等快意!唯吾辈生平一恨人也,每念及此,常愤懑难以自释,不知帝君之对错何如。方今巫山之上,瑶姬身葬息壤之中,魂寄灵芝之内,常化山鬼以招孤魂,幽篁之下,暗不见天,凄风冷雨,思之断肠,想来恨血千年犹碧也。”

    读罢此文,石室之中众人皆惊,石壁上所书史事与正史不合,却是火德星君当初手书,莫非这仙境之中的神女瑶姬真的是为帝君所害,死后魂灵化为山鬼长存巫山?

    云陌看着,掩袖抹泪,哽咽道:“想不到世上还有人知此情由,若是告诸天下,就要说他大逆不道了。”

    杜子云望之敬仰,“火德老祖一生持正自修,仗义敢言,堪称后辈楷模。他既然如此说,想来是真有此事了。”

    子黍多看了云陌两眼,见她神情激动,却也没有探问下去,而是又走向石壁另一侧,发现当中还刻着一些篆文,玄妙莫测,不知何解。

    石室当中除了这些古怪篆文,还有一处莲台,想来是火君静修打坐之处,此外一无所有。想到三百年前火德老祖就来过此地,石室中若真有什么宝物,想来也早已被取出,倒也并不如何失望。只可惜这面石壁上的篆文并非如仙遗谷中一般是子黍所修的原道经,想来是火君自己的修行功法,他却是看不懂。

    想到此处,子黍忽然愣了一下,又回头去看那火德老祖的石刻文章,再环顾石壁一圈,除了那些看不懂的篆文之外却再无痕迹,一时之间觉得哪里不对。

    “堂哥,你在找什么?”杜子云问道。

    “不对,这里不止是火德老祖来过。”子黍皱眉苦思,“爷爷给我的地图是天一星君手绘,天一老祖既然来过这里,为什么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莫非是火德老祖后来再来时把痕迹抹去了?”

    杜子云一愣,挠了挠头,“石室出口是火德老祖封上的,这事只有火德老祖知道了。”

    子黍摇了摇头,仍然觉得有些蹊跷,出口封闭的很巧妙,以天璇的能力尚且不能踏入,杜家的火雷秘法却可以炸开巨石,可见是火德老祖精心设计专为自己后辈所留。既然是专为自己后辈所留,不可能只是这么一间空荡荡的石室,在仙遗谷下方尚且还有妖君的两把神兵……

    天璇在火君山外逗留良久,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有些失望,为此空无一物的石室花费十数日时间当真不值,见那打坐的莲台晶莹剔透,想来上古火君所用之物绝不会差,倒想试试是否有修行奇效,便足尖轻点,落在那莲台之上盘膝坐下,却是微微一怔,似乎觉得这个莲台晃了一下。

    子黍见此,忙喊道:“天璇师姐,你快起来!”

    “怎么?”天璇心知这莲台有异,也怕火君设下了什么机关,当即从莲台跃下。

    子黍往洞口看了一眼,这洞入口外大内小,便说道:“你们都退后一点。”

    几人见他神色郑重,都是往后退出几步,到了洞口处,子黍这才伸手摸上莲台,先是敲打几下,继而试着用力一扳,只听轰隆隆一阵声响,石室中心忽然露出一条地下通道来。

    杜子云见此奇道:“堂哥,你怎么知道这里还有一条密道?”

    子黍笑道:“先前我们在仙遗谷就见过这样的密道,你忘了吗?”

    杜子云恍然大悟,说道:“想不到这火君和妖君一样,都喜欢留一条密道,把好东西全藏在里面。”

    子黍摇了摇头,“真有什么宝物想来也留不到今日。”

    仙遗谷中的神兵凶戾无比,用的时日久了难免为心魔所入,因而先前诸位星君皆不曾取走,倘若这火君山内有类似之物,想来也是如此。

    “小心!”天璇忽然抽出玉寒剑,朝着密道入口劈去。

    恰在此时,密道之中竟是跃出一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伸出一抓竟是硬生生抓住了天璇手中之剑,紧接着发出一阵及其怪异而凄凉的笑声,令人心底发寒。

    “你……你是人是鬼?”杜子云喝道,心里却先怯了,这密室封闭了起码有三百年,当中怎么可能还有活物?

    天璇见对方以手掌抓住玉寒剑,心中也是惊怒无比,玉寒剑上冰寒之力极强,只是被她师尊北斗星君封印在剑身三寸之内,是以能杀人不见血,将热血在接触剑身的刹那化为寒冰。伸手握此剑之人即便不被剑刃所伤,手掌也会即刻被寒气冻结,可这密道之中蹿出来的怪物却手握剑身,掌心微微泛红,不但将玉寒剑上的寒气尽数逼入剑内,还握得剑身微微炙热,仿佛坠入岩浆之中。

    眼见那怪人摇头晃脑仰天长啸,她施展巧劲,从其手中抽出玉寒剑,继而剑光闪烁,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星光,却是北斗星君传授她的剑招“七星剑式”。

    那怪人见剑光袭来,仍是伸手去捉,只见玉寒剑在半空虚点六下,陡然从中直刺过来,却是七星剑式当中的开阳式,剑尖附上紫微宫绝学紫微洞真经所修真元之力,这一剑便是巨石也可贯穿而过,何况手掌?

    怪人见此剑式凌厉,也不禁开口赞道:“好剑法!”

    天璇听其声音沙哑,却似为女子,不禁一怔,却见这怪人仍是伸手握剑,手上带着浑厚真元,掌心一片通红,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

    待到掌心快要握住剑身,天璇轻斥一声,脚踏七星步,换位之后又是往前一刺。那怪人伸掌欲捉,却是虚招,玉寒剑一点即退,天璇踏出第二步,紧接着刺出第二剑,长剑破空直刺而来,却是七星剑式当中的天璇式,恰恰是她最熟悉精湛的一招,已是有了搏命的打算。

    怪人也不敢再接这一招,身子猛地往后一跃,堪堪避开这凌厉无比的一剑,天璇紧跟而上,玉寒剑顺势而来,恰是从天璇式转为天玑式的一剑横扫。

    “且慢动手!”怪人喊道,眼见这一式不如天璇式凌厉,双掌一合,竟是死死握住了玉寒剑的剑身。

    天璇虽一直提防对方用手握剑,却不料这怪人真元雄厚,掌法也颇为迅捷,竟是硬生生握住了她的玉寒剑。天璇与人对敌之时人人对她这柄玉寒剑避之不及,又有多少人敢空手接剑?是以虽然小心提防,仍是让这怪人握住了剑,一时进退不得。

    “你是谁?”天璇虽仍是握着玉寒剑,左手却已落在腰间,若是情况危急还有几道备用的符箓,或许可以阻挡这怪人一二。只是她向来单凭手中之剑杀敌,并不精通符箓之道,是以所备的符箓都是保命之用,不能拿来伤人。

    “我是谁?呵呵,哈哈哈哈!我是谁?我是谁?!”那怪人听到这一句问话,握着玉寒剑,念了一遍,忽然凄厉地大笑起来,听得人胆战心惊,不断念着我是谁,状若癫狂。

    天璇脸色一变,已是做好弃剑而逃的打算,以眼神示意子黍等人,趁这怪人发疯赶紧逃出山洞。杜子云和云陌本就站在洞窟出口边缘,这眼神其实只是示意尚且在莲台旁的子黍。

    “三百年了!火德,你骗了我三百年!三百年!”只听这怪人大笑发癫了一阵,忽然尖叫起来,声音震得整个火君山都微微颤抖,山外巨石隆隆而下,可见其真元浑厚,竟是堪比星君!

    子黍听到怪人喊出这些话来,心里已是一凉,却绝无法想通火德星君何以将这样一个怪人关在火君山中,却又只字不提,反倒在门前堵上一块外人极难进来,其内的人却可轻易出去的巨石,这又是有何用意?

    “前辈,我们误入火君山,仓促之间和前辈动手实在该死,还望前辈饶我们一命。”生死关头,子黍心思电转,知道此刻怪人情绪激动,决不能承认自己和杜子云是杜家之人,只说他们无意入山,好让这怪人念在放她出来的情面上饶过几人性命。

    怪人大喊大笑了一阵,此时情绪略微平复下去,天璇见她仍握着玉寒剑,一时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要放手,正在犹豫之际,却见那怪人微微松开了手。

    天璇自知不是怪人的对手,将玉寒剑收入剑鞘之中,往后退出几步,来到出口处,见子黍却走了上去,不知是要做什么。

    子黍心想这怪人尚且还有几分理智,先前的行径估计是在密室被关三百年所致,等到心中怨愤发泄了一些之后,此刻或许可以沟通一二,因此以后辈弟子的礼仪拜见了这怪人。

    怪人打量了子黍两眼,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将这密道打开,虽是误打误撞,却也救了我的性命。嗯,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便尽管说来,我自会为你们取来当做报答。”

    子黍抬头看向这怪人,发现她虽是头发凌乱久不梳理,一身衣衫也早已破烂不堪,面容却仍是清丽,或许是久处密室,肤色更是白皙异常,只是眼底不时闪过一丝火光,想来是所修内功导致。

    他不禁心中一凛,想到这女人被困三百年而容颜不老,恐怕是位星君,当即恭敬地说道:“我等踏入这火君山本是偶然,并未料到前辈竟会困在密道之中,怎么敢向前辈讨要赏赐?”

    “嘿嘿,你倒是乖觉,不过我向来不愿欠人恩情,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怪人冷笑片刻,甩了甩衣袖,望向洞外天空,被关密室三百年,自然极想出去看看。

    子黍也看出了这一层,心念一动,说道:“前辈刚出密室,想来身子虚弱,便随我等出去修养一二,届时前辈功力全复,晚辈再求前辈办一件事作为报答,前辈以为如何?”

    从南国山村到幽篁仙境,这半年里子黍经历了许多世事,慢慢从一个懵懂无知的乡村少年变得成熟稳重起来,虽然性格上还有些犹疑,却也养成了遇事多思索的习惯,若换了以前他便绝不会这样说,只会老老实实地听这怪人吩咐。

    怪人显然明白子黍话中深意,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想让我一路跟着你们么?只怕也放心不下吧?”

    子黍摇头说道:“以前辈的功力,天下之大自可来去自如。”

    “天下之大来去自如?天下之大来去自如?”怪人喃喃念了两遍,忽然心灰意冷,淡淡道:“我若是真能来去自如,何以被困密室三百余年?”

    子黍一时有些尴尬,自知说错了话,只好不答。

    怪人却摆了摆手,说道:“也罢,这世上如何,想来我也不清楚了,便随你们去看看也好。那密室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便是有,也给我用了,你们也不用再去,要是想看自己下去便是,我是绝不会再回去了。”

    子黍看了天璇一眼,见天璇没有反应,便说道:“前辈既然这么说了,我们也不会在此多留。”

    怪人略一点头算是许可了,接着看向天璇,目光中似有深意,“这位紫微宫的弟子倒是不错,想来是北斗星君的高徒吧?”

    天璇神色微动,“前辈……认得家师?”

    “北斗星君名扬天下,谁人不知?这玉寒剑当初曾在她手中杀敌无数,我又怎会忘了?”怪人说着,走出了山洞,神色颇有些寂寥。

    子黍和天璇对视一眼,皆觉今日之事十分蹊跷,不敢多言,跟着走出去,同杜子云和云陌一起下了山,等到入夜之后才在附近找了一户空屋留宿。其时正属正月,本该是团圆之日,只因兵荒马乱,附近乡村之中却处处是空房,倒方便了几人居住。

    子黍本想回去看看师兄师姐的情况,中途遇见天璇去了火君山,却带出这么一位怪人前辈,看上去与火德星君有着深仇大恨,这一下生怕回去走漏了风声引来杀身之祸,因此只是暗中示意杜子云不可多言,也并不急着去找师兄师姐,只在附近山村逗留,偶尔看似无意地谈起往事,想要引怪人说话,探听她是为何被关在石室之中,又与火德星君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计划

    出了火君山两日,子黍等人与怪人相处交谈,方才明白这怪人原来姓姜,名小月,三百年前幽篁仙境现世,引发灵州大乱,她便是踏入其中的星君之一,后来被火德星君困死在了火君山内。然而,她如何会在火君山中,又如何与火德星君结怨,这些却全是闭口不言,似乎对子黍等人起了疑心。

    三百年之恨,岂可轻易消解,子黍和杜子云明白情由之后不由得惴惴不安,生怕这位前辈听说两人是杜家子弟而痛下杀手,虽说三百年前的仇怨与他们毫无关系,但火德星君在仙境之争后便与天一星君决裂,不久身负重伤逝世,这位姜前辈要是想复仇,只得找杜家后人来泄愤。

    不过子黍和杜子云毕竟是少年,阅历浅薄,心中所思所想又怎能瞒得过姜小月,彼此虽是闭口不提杜家之事,脸上表情中流露一二,也让她有所猜测,是以在第二日夜晚时分悄然踏入了子黍和杜子云睡的房间之中。

    其时杜子云已经睡熟,子黍心里苦恼,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位前辈,忽然眼见地上一道人影浮现,一惊之下险些叫出声来。

    只见那人影走到他和杜子云之间,两人各睡一床,杜子云忽然被人从床上拽起,紧接着便听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问道:“杜家小子,看看我是谁?”

    杜子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眼前之人,忽然吓得大叫一声,“老,老祖宗,你怎么会在这里?”

    子黍听了大惊,起身看去,却见那抓着杜子云的是一个红脸老头儿,他在杜家待过一些时日,在杜家看到过火德星君的画像,画中正是这副样貌,一时间也如杜子云一般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此人竟是死而复生。

    那“火德星君”见此冷笑起来,笑声却是凄厉怨愤,如怨鬼一般凄厉可怖,吓得杜子云更是全身发颤,认定这是老祖宗化作了鬼魂来寻他,不由得大叫道:“老祖宗!我这几天虽然心里骂了你几句,怨你给我们摊上这等祸事,可年年也没少给您上香啊!您老人家怎么找上我来了啊!”

    听到上香两字,“火德星君”神色一变,一手掐着杜子云的脖子,厉声问道:“火德星君死了么?!快说!”

    杜子云两眼翻白,几乎喘不过气来,伸着舌头说道:“死……死……死……死了。”

    子黍这时在一旁看到这人面貌虽似火德星君,却是一头秀丽的黑发,手掌白皙,分明是个女子,尤其是她先前听火德星君死时所发出的声音,更是让他心里一惊。

    “死了?死了?”姜小月掐着杜子云,神色变化,忽而喜,忽而悲,手一甩,将杜子云甩回床上,喝问道:“怎么死的?快说!”

    杜子云捂着脖子喘了两口气,咳嗽不止,喘息道:“三百年前,火德老祖宗和,和天一老祖宗决裂,身受重伤,不久就死了。”

    此刻,杜子云自然也明白眼前之人就是密室中被关了三百年的姜小月,眼见她已经识破两人身份,索性将自己所知一并说来,看其中是否有所误会。

    “天一?天一?”姜小月又念了几遍,三百年之内,许多往事都淡忘了,这时才忽然想起,手在脸上一抹,撕下那张火德星君的人皮面具,恨恨地说道:“是天一!火德该死,天一更该死!”

    “咳咳,天一,天一老祖宗,也,也已经死了。”杜子云捂着脖颈喘了几口气,说道。

    姜小月听后一怔,先前的愤恨情绪渐渐淡下去,只剩下一点茫然,“他也死了?”

    杜子云点了点头,又看了子黍一眼,天一星君之事他所知不多,不过星位既然都空了出来,在他看来自然是身死道消了。

    被困火君山密室三百年,终于得以脱困,却知两大仇人皆已逝世,复仇之心便也淡了大半,姜小月默然片刻,似在回忆什么,忽然问道:“小雅呢?她死了没有?”

    杜子云愣住了,“小雅是谁?”

    姜小月捂着头皱眉苦思,“是了,你不知道,三百年前,她是阑珊宫主。”

    听此一言,杜子云想了想,说道:“那位阑珊宫主一直还活着。”

    姜小月听后缓缓舒了口气,冷笑道:“哼,谅她也死不了。”

    杜子云不知道那阑珊宫主与她是敌是友,只好默不作声。

    姜小月回想着当年之事,心绪复杂,轻叹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前辈稍等片刻。”子黍眼见她和阑珊宫有关系,壮起胆子说道:“这次开启仙境,阑珊宫的人也在其中。”

    姜小月此刻有些心灰意冷,只是淡淡地问道:“在哪?”

    “我可以带前辈去看看。”

    “好。”

    身影飘然而出,屋中一时寂静下来,子黍和杜子云皆是松了口气,有种死里逃生之感。

    “堂哥,这女人太危险了,你为什么还留她?”杜子云擦了擦额头冷汗,问道。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误会。”子黍想了片刻,一时也无法想通,“等到出了仙境,再找爷爷问问,看看三百年前的灵州动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子云摇头说道:“这些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原以为地图标注的两处地点是两位老祖的藏宝地,没想到一处被阑珊宫的人捷足先登,另一处又放出这么一个古怪前辈,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没有,真不明白两位老祖是什么意思。”

    子黍说道:“正是如此才要弄清楚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地图上一共有三处标记,北方的仙遗谷是妖君遗迹,南方的火君山是火君遗迹,中央的巫山自然是神女遗迹,恰恰是整个仙境最重要的三个地点,当中的珍宝在三百年前就被取走,但这三处遗迹当中肯定还有很多带不走的东西。”

    他并未说自己在仙遗谷中见到的那篇篆文大大补足了自己所修心法,这等奇遇是以金色书页为基础的,倘若没有这金色书页却并无多少用处,对于杜子云来说自然是觉得徒劳一场了。只可惜在火君山上遇到姜小月,却没有踏入密室当中一探究竟。

    “吱嘎。”交谈中,房门被推开,却见天璇走了进来。

    她看了杜子云一眼,对子黍说道:“那位姜前辈是参宿星君,火君后裔。”

    短短一句话,惊得杜子云从床上一跃而起,子黍看着天璇,一时间也是无比错愕。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杜子云问道,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参宿星君是二十八宿星君,南方七宿之六,来自于隐世家族,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竟是被关在幽篁仙境火君山中整整三百年。然而更令人吃惊的却是她竟与火君有渊源,身为火君后裔,却被关在火君山内,岂不是荒谬?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也唯有火君后裔才能在火君山内关上三百年而不死。

    天璇左手微微握紧腰间佩剑,说道:“我和她交手时感到她的真元有极强的火行之力,三百年前进入仙境,又是姜姓,只能是参宿星君。紫微宫中有每一位星君的记录,对这位参宿星君的记载言明其来自上古姜家,火君与帝君争帝位兵败之后其后裔被流放到灵州天南郡,后来便在天南郡隐居下来,传承数千年,代代皆有星官,到了三百年前更是出了两位星君,其一就是这位曾经的上古姜家族长姜小月。”

    隐世家族和隐宗的信息常人知道的极少,杜家这样的家族根本算不上隐世家族,只能说是一个曾经辉煌的修道世家,论底蕴远远不及上古姜家这样的隐世家族,是以杜子云也从未听过上古姜家之事,何况参星君销声匿迹三百年,他也根本听不到人提及这么一位星君。

    子黍听完天璇的话之后追问道:“上古姜家有两位星君?那么另一位是谁?”

    “另一位,便是现今的阑珊宫主了。”

    子黍听后恍然大悟,“难怪阑珊宫要来仙境……不对,姜前辈被关在火君山,为什么阑珊宫的人先去了仙遗谷?”

    天璇也知道一些子黍先前的见闻,对此也颇为不解,蹙眉猜道:“或许并不知晓此事?”

    子黍摇了摇头,“星君失踪,怎么可能不理,恐怕这次开启仙境,上古姜家也派了人进来,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几人猜了半晌,只觉得疑云密布,索性放弃了猜测,各自休息,打算明日便去看看北疆大军的行动如何,天璇晋升星官之后需要四处历练,便也随着子黍等人同行。姜小月虽在夜晚吓得杜子云吐露了实情,白日再见时却是神情漠然,好似晚上之事从未发生过,仍然与几人同行,子黍也不敢多问。

    两日之后,抵达南疆国都前,只见天际仍是乌云密布,不时降下一道闪电,却稀薄了不少,遥遥可见北疆大军军容严整地列阵于前,手中持着弓箭射击,雷区之前则是一群南疆百姓四散奔逃,逃得慢的便被一箭射死,逃得快的又被天上雷霆击杀,侥幸有一些人从雷区边缘逃出生天,北疆兵卒也不去追赶,却又拍骑兵冲入南疆各地,押送各地掳掠来的村民抵达阵前,要以南疆亿万生民的血肉来冲破那雷霆神威。

    天璇见此握紧了玉寒剑,冷冷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子黍和杜子云也看得心中不忍,雷区之前已经有数万人伏尸,皆是南疆百姓,南疆都城之上的军队则是战战兢兢地闭门不出,任由敌军在国门前大肆屠杀百姓,纵有天雷庇佑,却也已经失尽了民心。

    云陌见到这一幕更是眼中含泪,不住掩袖低泣,直哭得双眼红肿,恨不得让那天雷往前挪动几里,将那些作恶多端的北疆兵卒尽皆劈成灰烬。

    唯有姜小月对这番场景无动于衷,遥望那乌云深处,说道:“想不到神女将这样一柄神兵掷了出来。”

    子黍虽然对北疆兵卒之行感到愤怒,听了姜小月的话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前辈,那乌云里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引动漫天雷霆?”

    姜小月盯着乌云深处,眼里闪过一丝动人神采,“那是上古神剑幽篁,传说是火君亲自为其女瑶姬打造,承载了整个幽篁仙境之力,常年镇守巫山。三百年前,我们十几位星君踏入仙境之中,同上巫山,皆为此剑逼退,其威势赫赫,远非寻常星君所能敌。”

    子黍听后心惊不已,“既然有此神兵,北疆之人岂不是在送死?”

    姜小月摇头说道:“不,神兵之强,在于其承载了整片仙境的仙元之力,然而没有主人操纵,单凭此剑本身却是威能有限,如此损耗下去,要不了几天便会耗尽剑内雷霆之力。”

    “那么南疆百姓岂不是要就此亡国?”子黍看向云陌,只见她望着雷区之下惨死的南疆百姓,眼里的泪已经流尽,只剩下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上去令人心惊。

    天璇却是就此多看了姜小月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黍和乐萱等人约定在附近一处高山上相聚,到了之后却只见到乐萱一人,乐萱见子黍身旁多了两人也是一怔,彼此低声交谈了两句,才算明白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原来宇文晏和杨香儿见北疆帝王御驾亲征,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雷霆之力不是凡人可挡,北疆帝王甘冒此险所图必大,于是商议之后由宇文晏和杨香儿一同潜入北疆军营之中打探消息,由乐萱从旁接应,即便遇上妖魔也可以逃出。

    第一次潜入时两人都相当小心,发现安全之后退了出来,却也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第二次潜入之后仍未被发现,靠近了帝王大帐,偷听了片刻,似乎北疆帝王正依仗一批人来助他延寿长生。宇文晏和杨香儿皆不明白延寿为何要南征,却不敢多听,又退了出来,和乐萱说了,三人一商议,壮起胆子又一次潜入大军深处,恰逢一位御医从军帐走出,当即擒下带了出来,一番拷打之下,才明白原来北疆帝王在三年前南征遇到神女天降霹雳受惊得疾,此后一直未能痊愈,近来却听说有一批异人能够治病,而其病的药方,按照这些人的说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是在那雷霆霹雳之中。北疆帝王自感年寿不长,他本是一代雄主,岂能甘心就此而死?当即下令南征,便是用千万的性命也要冲破雷区,将那雷霆深处的神药取出来治疗他的疾病。

    在未踏入仙境前,乐萱便和杨香儿提起过仙境中似乎有一株神药,此刻眼见那天雷威势,心中怀疑其内当真藏有神药,但这北疆帝王残害生民,又怎能让他轻易得逞?但北疆大军足有数十万,几个人怎么挡得住?杨香儿本是仙医,是以想看看北疆帝王的病情如何,倘若她能够治疗,或许可以让其退兵,也好解救无数无辜百姓,因此决定和宇文晏再去瞧一眼北疆帝王,这一次必须要亲眼所见,方能确定是否可以医治,是以比之前的潜入都更为凶险,不过几人却是驾轻就熟,几番在大军中来去,倒是将此视为等闲。

    子黍听了乐萱所说后,心里担忧师兄师姐的安危,便和乐萱一并去山下接应等候,途中将自己所经历之事一一与乐萱说了。

    等到傍晚时分,只见远远地来了两人,正是宇文晏和杨香儿,子黍见此才松了口气,赶忙迎了上去。宇文晏和杨香儿见到子黍自然也询问起他在南疆求援之事,听到并未成功,也不由得叹息一声,觉得多少有些可惜。

    几人此举完全是不忍北疆肆意屠杀南疆百姓,对于几人自身来说却没有什么好处,眼见南疆之人不愿出兵抵挡北疆,作为外人也无可奈何。

    “如今看来,想要让北疆退军,只能行此一计了。”杨香儿沉吟着说道。

    “师姐是要去医治北疆帝王的病?”子黍先前听乐萱说过打算,此时试着问道。

    杨香儿点头说道:“不错,先前我和六师弟远远见了那北疆帝王一眼,他脸色浮肿,看上去已是病入膏肓,寻常灵药对他也是无效。不过细心调理,想来还有十年寿命。”

    云陌听后,忍不住说道:“这样的坏皇帝,还是死了最好。”

    杨香儿不禁笑道:“云陌姑娘说得没错,只是他倘若现在就死了,那些北疆的兵卒无人管束定会大开杀戒,肯定要杀不少南疆百姓。他死便死了,让万千百姓来为他陪葬,却是不值。我有几个药方,配以灵丹服用,可以暂且调理他的病症,这些补药常人吃了自然极好,对他而言却是毒药,连连进补之后刚开始自然是感觉身体大好,可持续服用三个月便会暴毙而亡,旁人绝查不出任何异样,只当他是虚不受补呢。”

    几人听后心中皆是一凛,眼见杨香儿平常温柔端庄的样子,原来却也不是好惹的,既然是仙医,想要下毒也是轻而易举,她的水平又远超北疆的那些寻常御医,北疆帝王若想活命自然会听她的话。

    子黍也觉得唯有杨香儿这个计策最可靠,只是实行起来却也有不少难处,“这北疆帝王深处大军之中,我们冒然前去相见,恐怕有些危险。”

    “那便堂堂正正前去,”乐萱环顾众人,说道:“我们有了准备,又有天璇师姐和这位姜前辈,便是北疆帝王心怀不轨,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说到此处,众人先是看向天璇,而后又看向姜小月。天璇自然并无不可,姜小月却是遥望那远处雷霆,对于几人的交谈并不上心,此刻见众人目光望来,冷笑道:“我看让这些人去雷霆里试试也并无不可,说不定真能取出什么东西。”

    天璇眼中多了些提防之意,往乐萱和宇文晏这边走近了一些。

    云陌听了却是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要是雷电劈的是你呢?”

    云陌对姜小月的身世并不了解,也不觉得被关在火君山中三百年有什么了不起,听她如此轻视南疆百姓,便忍不住反驳起来。她家破人亡,自幼受人欺凌,却也养成了外柔内刚的性格,心想纵然惹怒了对方让她杀了自己,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南疆万千百姓惨遭屠戮而见死不救。

    姜小月淡淡一笑,并不动怒,“说说罢了,我是无可无不可的。”

    子黍心想有一位星君在身旁到底安全不少,不然就此光明正大地走入大军深处未免太过危险,便说道:“此行还要多仰仗前辈了,先前前辈答应过替我们做一件事,晚辈斗胆以此相邀,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哦?便为了此事?”姜小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子黍,被关在火君山三百年,她心里在想什么常人难以猜测,子黍自然也揣测不出她的意思,只是拱手说道:“正是此事。”

    姜小月收敛了些笑容,“那便随你们一行。”

    子黍自然是大喜,又行了一礼,“谢过前辈了。”

    天璇见了却是微微蹙眉,当着姜小月的面却并未多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剑

    翌日,北疆军帐之中。

    北疆帝王缓缓喝下一碗药汤,将金玉碗放下,脸上微微透出些红润,站起身来在帐内走了两步,不禁龙颜大悦,拍着身旁少年的肩膀说道:“这神药汤效果很好啊,朕喝了之后感觉年轻了二十岁,哈哈哈哈。”

    那少年神色飞扬,手持折扇,正是杜子卿,听北疆帝王这般说,微微笑道:“皇上龙体安康,自然是国之大幸。”

    “嗯,那神药,你们何时能够取来?”北疆帝王点头沉吟,又看了一眼十几里外的雷霆,眼里有一丝焦急之色。

    杜子卿拱手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午时便能为皇上取来。”

    “皇上,有人求见。”军帐外,一位太监忽然走近来尖声禀报道。

    北疆帝王皱了皱眉,“何人?”

    太监看了杜子卿一眼,低头说道:“这些人自称是能治皇上的病,微臣看去,好像确实有些本事,不知……”

    杜子卿脸上笑容渐渐收敛,啪一声合上了扇子。

    “这等招摇撞骗之徒,你们不会赶出去吗?”北疆帝王见此神色一沉,挥手便要叫太监出去,又说道:“慢着,抓去触天雷。”

    太监身子一颤,应了一声,便要走出军帐,杜子卿却是一摇折扇,笑道:“不知何等医师如此高明?请来一见又有何妨?”

    太监听后,迟疑地看向北疆帝王,北疆帝王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仙师有请,便叫上来瞧瞧。”

    太监应声下去,不多时便带来了子黍等人,杜子卿见到子黍时脸色微微一变,而子黍也是一愣,但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站在杨香儿的身后。

    杜子卿见子黍等人前来,不由得暗暗后悔,俯身对军帐外一名监军说了几句。

    “见过皇上。”杨香儿向北疆帝王拱手行了一礼,修道之人不跪帝王,自古如此,北疆帝王也并不动怒,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

    杨香儿先是认真地看了两眼北疆帝王的脸色,忽而一指杜子卿,说道:“陛下何必任用此等招摇撞骗之徒,凭白误了自己性命?”

    杜子卿神色大变,北疆帝王先是一愣,继而怒气勃勃地说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出此狂言?”

    杨香儿淡淡说道:“‘病有在毫毛腠理者,有在皮肤者,有在肌肉者,有在脉者,有在筋者,有在骨者,有在髓者。’如今陛下病在肌上,入于筋脉,已是岌岌可危,不求良医,误信小人,再过十几日,便是神仙也救不起了。”

    北疆帝王身旁有御医跟随,听杨香儿说了这一段话,正是《内经》所言,不由得信了大半。《内经》是上古帝君所书,博大精深,难学难精,便是宫廷御医也只能领会其一二,按书中所记来医治北疆帝王之病却是无效,因而让杜子卿等人有了可乘之机。

    杜子卿恨恨地将折扇两端握在手上,问道:“这位仙医如此说,可知此症为何?”

    杨香儿轻笑一声,对杜家之人本有仇怨,出言便毫不客气,“面肿色黑,此为‘肾风’之症,‘肾风而不能食,善惊,惊已心气痿者死。’陛下近日可是少食而善惊?”

    北疆帝王微微退后两步,背上出了冷汗,一时惊疑不定。自从三年前即将攻破南疆都城却为霹雳所惊之后,他确实是时有心惊,却不知何故,三年长病,饮食自然也是越来越少,对镜自照,面目浮肿,眉宇间有黑气萦绕,更是病重之相,每每见此更是惶急无措,到了这个地步可谓是病急乱投医,但凡能让他感到片刻好转的药方尽皆试用,也不顾有何后遗症了。

    宫廷首席御医见了皇上的神色,捋了捋胡子,斟酌着问道:“按《内经》所载确是此症,然而以药汤服用,却并不见效,此又何解?”

    杨香儿说道:“寻常之病,汤药服之可除,陛下此病却是惊于鬼神,岂能以汤药除之?当配以针解之术,‘一针皮,二针肉,三针脉,四针筋,五针骨,六针调阴阳,七针益精,八针除风,九针通九窍。’欲以去陛下之病,需以九针引仙元入体,七昼夜后方可稍减其病,七七四十九日后方能痊愈。”

    杜子卿听后,冷笑道:“我道是什么神仙妙法,原来不过针灸之术。陛下如今已服我神药汤,待明日入雷区取下神药,自然药到病除,何必如此麻烦?”

    北疆帝王听后连连点头,比之七七四十九日挨针刺之苦,求得神药疗伤自然是方便之极。

    杨香儿看了杜子卿一眼,说道:“陛下所喝的‘神药汤’不过是半截灵药辅以人参熬制而成的参汤,虽然一时感到全身舒泰,一两日后便又复觉心惊厌食,又岂能治病?”

    北疆帝王听后,心想杨香儿所言症状却是不误,参汤他也喝过不少,以灵药熬成的参汤却没有尝过,不禁对杜子卿起了疑心。

    杜子卿暗中咬牙,论医理辩难他又怎么及得上杨香儿这位上清第一仙医,眼见自己的计策都被识破,心中更是恚怒,“陛下如是不信,明日自可见之。”

    “说得好!”帐外忽然踏入一位长眉老者,双目凛凛生威,子黍和杜子云见了都是心中一惊,正是火德星官杜青冥。

    杜青冥身后,还跟着杜家族长杜云凌以及二长老杜青竹,此外还有杜家三长老和四长老,这两位是以外人身份入赘杜家,向来以大长老杜青冥马首是瞻。

    杜青冥先向北疆帝王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看着杨香儿,大声说道:“这位姑娘虽然懂些医术,却又怎知神药之妙?神药可起死人肉白骨,陛下服了非但能愈其病,更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岂有不要之理?”

    北疆帝王顿时神色大悦,连连点头说道:“国师此言甚是,这位姑娘虽然懂些医术,又怎能与国师相比。”

    杜青冥哈哈一笑,被请入座,商谈其入雷区取神药之事,而杨香儿这边则立刻被冷落下来,再不瞧上一眼,倒是杜子卿笑盈盈地走了上来,说道:“几位远道而来也是辛苦,不如在军中留宿一日,明日再见分晓?”

    杨香儿自知有杜家之人先入为主,想要劝说北疆帝王千难万难,冷冷地看着杜子卿,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帐。

    杜子云咬牙切齿地瞪了杜子卿一眼,想起先前杜子卿曾派人暗杀他,此刻得意洋洋地站在身前,恨不得当即拔剑将之刺成蜂窝。

    子黍则是更为冷静,知道此时奈何不了他,拉了一下杜子云的衣袖,说道:“先出去。”

    众人依次走出帐去,杜青冥与北疆帝王谈笑之间微微瞟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姜小月,应邀踏入杜家幽篁仙境之人他都有过目,却对此人毫无印象,然而隐隐觉得其修为高深,还在自己之上,不由得心中一凛。

    出了大帐之后,杜子云愤愤地说道:“想不到是杜子卿那混蛋在坏事,害死了这么多人!”

    子黍觉得杜子卿为人阴险,将他们留在军帐之中或许别有所图,又想到曾在北疆大军之中发现过妖魔,甚至怀疑起杜子卿与妖魔有勾结,对众人说道:“虽然劝不了北疆帝王,有姜前辈在此,我们还是留上一夜为好,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宇文晏想起上次被妖魔所伤,眼里闪过一丝寒芒,“要是夜里真有妖魔来袭,正好可报上次之仇。”

    子黍点头说道:“就这么安排,夜里小心警惕。”

    天璇与子黍相识,姜小月是子黍从密室解救出来的,杜子云和子黍是堂兄弟,而乐萱等人则是同门,众人以子黍为中心,自然皆听子黍的。

    中军大帐之下,杜子卿眼见北疆帝王和杜青冥谈得正欢,微微冷笑一下,招来了三长老和四长老,低声说道:“你们夜里留神,将这些人安排到前军中,明日早晨立即下令全军攻入雷区。”

    三长老和四长老相视一眼,三长老斟酌着问道:“公子,我有一事不解。如今我们大事将成,为何不借北疆大军的威势将这些人一并赶走,反倒要留他们在军中?”

    杜子卿冷哼一声,说道:“便是将他们赶走,能将他们都杀了吗?”

    三长老和四长老想到天璇也在,不由得心里一寒,摇了摇头。

    杜子卿解释道:“要是现在赶走了他们,届时我们入雷区,他们必定躲在暗处阴谋算计,倒不如将他们留下,让他们处在明处,威胁反倒小一些。明日辰时让陛下下令总攻,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待到取得神物,就可以下杀手了。”

    三长老闻言皆是点头,赞叹道:“公子妙计。”

    杜子卿却是不笑,想到子黍将他星位夺去,心中早已恨之入骨,将子黍等人留在军中,也是做好了借此一网打尽的准备。

    入夜之后,子黍等人便被安排到了北疆军阵前方的一处大营中,阵前统军之人正是先前驻守北疆边境的大帅,此刻却一脸笑意陪着不是,说是先前军中有妖人作乱,自己却是毫不知情。

    对此众人自不会相信,只是身处北疆大军之中行动不便,并未多搭理这位大帅。大帅如上次一般给众人安排了两间大帐,有了前车之鉴众人自然不敢在帐中安睡,倒是希望那些妖魔出来,好报上次之仇。

    等到深夜,帐外仍是一片寂静,子黍心想这次有了防备,那些妖魔自然不敢来犯,却不知杜家之人在北疆军中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正在思量之际,忽然见到天璇走入帐中,微微怔了一下。

    两间大帐,自然是男女有别,他和杜子云、宇文晏一间,其余五人另一间,却不知深夜时分天璇来此何事,不过看样子是找他无疑,当即起身相迎。

    天璇不喜废话,见了子黍当即说道:“她要入雷区夺神剑。”

    子黍往身旁那大帐瞧了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她被关三百年,实力尚未恢复,如今堪比大星官,要是得了那把神剑,面对星君也自保有余。白日我观她神色便有此意,你好自为之。”天璇低声说完之后,便转身重新走入帐中,不及和子黍多说一句话,或许也是担心为姜小月所知。

    按照天璇的推测,如今姜小月的实力跌落到大星官,虽然五感依旧敏锐,在不直呼其名的情况下隔着军帐也难以感知外界情形,修道之人在静修之时五感最为敏锐,心觉能照见周身万物,可惜现今账内还有乐萱与她交谈,分神之下顾不了帐外,因此才来提醒子黍。

    子黍正在惊疑之中,却听到对面帐中传来一阵笑语,听声音是乐萱。

    “这帐中蚊虫多,我记得六师兄那有驱蚊的灵草,我去拿一些来。”方听见声音,子黍便见乐萱走出了帐子,却没料到子黍也在外边,两人目光相对,她微微一笑,“师弟怎么还在外边?”

    子黍心中一动,低声问道:“七师姐,阑珊宫主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听天璇说参宿星君姜小月是阑珊宫主的亲族,因而打算旁敲侧击地探问一二。

    “阑珊宫主?我知道的也不多。”乐萱低声说道,然后对着子黍身后大帐喊道:“六师兄,快出来!”

    子黍知她是掩饰两人的交谈,也不回头,只低声飞快地说道:“知道一点是一点。”

    “我想想,先前四渎老师兄好像说她是天一星君的恋人……”乐萱望了一眼帐内,宇文晏刚刚走出,她却是笑骂道:“六师兄你怎么这么懒?我等你半天了。”

    宇文晏错愕地看着乐萱,乐萱则是摆了摆手,“没有吗?那我先回去了。”

    子黍点了点头,乐萱转身进了帐子,而宇文晏还愣在原地,便由他拉入帐中,将先前之事低声解释了一二。

    在听到阑珊宫主是天一星君恋人之后,子黍只觉得三百年前之事更加杂乱无章。阑珊宫主和参宿星君姜小月是同族,天一和火德也是同族,天一和阑珊宫主是恋人,火德却陷害了姜小月……

    想了半日,毫无头绪,子黍此刻也有些后悔将姜小月留在身旁,不过看她并无杀害自己等人的心思,在仙境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有她在身旁却又安全许多,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取舍。

    一夜无事,天明时分只听前军军马躁动,数万兵卒喧嚷起来,仿佛发生了哗变。

    子黍等人走出军帐之后,看着眼前场景,不由得一惊。数万前军兵马此刻竟是军容严整地往雷区踏入,先前北疆大军捉拿百姓试探,不知死了几万人,此刻却仿佛不要命一般自身发动了冲锋。数万人漫山遍野地往雷区深处冲杀过去,在中军大帐之外八面大鼓咚咚作响,仿佛发动了总攻,偏偏总攻的对手却是老天,眼见天雷闪动,降下数十道天罚霹雳,刹那间便劈杀数百人,而北疆大军仍是悍不畏死地往前冲杀,其气势不由得令人胆寒。

    大鼓震天价地响,四处皆是喊杀之声,却没有敌人,或者说,唯一的敌人便是天空。铁皮战车冲在前方,雷霆肆虐如同狂蛇乱舞,成片成片的北疆兵卒抽搐倒地,而更多的则是冲入了雷区中央,朝着那核心之处一点点进逼而去。

    子黍等人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大笑之声,却是杜青冥等人骑马而来,杜子卿遥遥指着前方,对那指挥冲锋的前军大帅说道:“就是这样,再往前冲!雷霆之力已经越来越稀薄了,只要冲入中央区域,便可为陛下取得万年神药!”

    大帅扬手,军寨上的旗手舞动旗帜,又是几个千人骑兵队冲杀出去,不顾一切地往雷区核心地带冲去,此刻谁都知道落后一步便为雷霆击杀,因此皆是奋不顾身,与老天爷赌命。

    子黍眼见北疆大军无论兵将各个眼中血红,仿佛发了疯一般,与乐萱等人面面相顾,心里皆是骇然。

    前军大帅见有数千骑兵惨死在雷霆之下,不免心痛,对杜青冥说道:“骑兵不多了,国师,换人吧?”

    杜青冥点点头,大帅招手之间,又有数百头火牛冲出,尾巴上绑了柴火,而腰身上还系着麻绳,麻绳后方绑着两三个南疆百姓,火牛发了疯般往前冲去,自然便拉着这些百姓往前,雷霆有的劈在火牛身上,有的劈在百姓身上,却比先前微弱了许多,想来雷霆之力也经受不起这般损耗。

    云陌见了这一幕,不由得眼红了,大声喊道:“你们这群恶魔,疯子,人渣!快住手,住手!”

    北疆大军此刻在皇命之下连自己军中将士的性命都不顾了,又有谁在乎南疆百姓?巴不得这些南疆百姓死得越多越好,百姓死得多了,军中将士自然就死得少了。因此无人管云陌的呼喊,一队队火牛冲了出去,身后拽着几个嚎啕大哭的百姓,有的还未拖出去已经被勒死拖死,剩下扭曲的身子冲入雷区,不多时即被电为飞灰。

    云陌见此惨像再也无法忍耐,竟是冲到一头火牛身前,想要拦住发了疯的火牛。

    “云陌姑娘,危险!”杜子云离她最近,想不到她竟会做此事,大惊失色之下伸手慢了片刻,只见那火牛已经冲到了她的身前。

    子黍等人尽皆变了脸色,只见她身子飞起,已被火牛角顶中,趴在牛身上,牛角直接从腰身贯穿而过,一时间鲜血淋漓。

    乐萱抽出宇文晏的长剑掷去,同时身子跃起,那长剑削下牛首的同时她亦是伸手抱住了云陌,低头看去,只见她口中涌着鲜血,呜咽着说道:“不要,不要再杀了……”

    大军之中,杜子卿遥遥望着那雷区,哈哈大笑起来,“时候已到,爷爷,该我们了!”

    杜青冥点点头,一勒缰绳,驾着马冲了出去,杜家众人紧跟而上,其时天雷之力已极为稀薄,方圆五里之内,只能见到稀疏的一两道闪电,往往也劈在空处,不能伤人。

    “杀!”前军大帅眼见陛下新册封的国师已经冲了上去,自然不能落后,手中宝剑一挥,北疆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往那雷区冲去,要趁此时机踏破雷区,一举攻下南疆都城,完成一统大业。

    子黍等人在乱军中却是围着云陌,杨香儿要为她治伤,可那根牛角从腰腹穿过,已是致命伤,除非真有那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否则又怎能救活云陌?眼见她渐渐停止了呼吸,也只好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一点灵光,忽然从她眉心跃出,朝着北方飞去,子黍等人见了都是一惊,远远望去,正是巫山的方向。

    低头再看云陌,却早已没了气息,莫非神女有灵,真能招魂?

    杜子云想到自己离云陌最近,却不及救她一命,悔愧愤恨之下,拔出腰间佩剑,指着杜家众人,说道:“堂哥,我们和杜子卿拼了!”

    子黍同样心中沉痛,点了点头,放眼望去,却是一愣,“姜前辈去了哪里?”

    乱军之中,不知何时,姜小月已然消失,竟是不知去向。

    天璇先前对她早有提防,此刻冷冷地说道:“在雷区。”

    子黍这才想起昨夜天璇的提醒,姜小月显然是提前一步去抢夺那雷霆中的神物了,“我们也去,不能让杜子卿得手!”

    众人眼见云陌惨死,心中都腾起怒火,又是在大军喊杀之中,再不多做什么思考,皆是应声,抢下身旁北疆铁骑的军马便朝那雷霆中心赶去。

    短短五里路,要不了一刻钟,纵马往前,能遥遥见到杜家众人已经围着一处雷池站定,那雷池半径百丈,仿佛陨星坠入大地形成的天坑,当中紫雷闪动,冲天而起,再经由头顶乌云劈下,杀伤雷区兵卒。

    在未抵达雷池之前,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漫天雷霆竟是源自那雷池中一把三尺长剑,只见长剑之上刻着紫竹纹路,剑柄如同竹节,末端分叉,镶着一枚电光闪烁的紫雷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夺剑

    “爷爷,这就是神剑幽篁!”杜子卿立马天坑之前,指着中心处的神剑幽篁,激动地大叫起来。

    杜青冥点头,抖了抖长眉,眼里也是有着一丝罕见的激动,身子一跃,便落入天坑之中,眼见一道紫雷劈来,从胸口掏出星官星盘,大喝一声,星盘之上星光璀璨,竟是将那一道紫雷收纳了进去。

    星盘收了紫雷之后,杜青冥轻轻一踏坑壁,再次飞跃而出,这一次直指神剑幽篁,伸开大手,神兵已是唾手可得!

    眼见距离神剑不过一丈距离,天坑之上杜子卿忽然变了神色,大声喊道:“爷爷,小心!”

    杜青冥微微一怔,可眼见神剑近在眼前,也不顾身后有何危险,将星盘往后一架,猛地伸手往神剑剑柄之上抓去。

    触手雷霆闪烁,却被他以星官真元之力化解,眼见距离剑柄只在一尺,却见一只纤纤玉手先他一步握住了剑柄,随即将那把震慑整片仙境的神剑缓缓拔出。

    雷霆霹雳,从天际直落而下,神剑幽篁这一刻震颤起来,一道道紫雷乱舞,杜青冥抬头看那握剑之人,正是昨日见过的姜小月,不禁大叫一声,“还我剑来!”

    姜小月此时却也是神色剧变,天降霹雳在刹那之间落在了她的身上,无数道雷霆闪耀,她尖叫起来,拔出的神剑幽篁瞬间脱手,带着漫天雷霆冲上天际,杜青冥想要夺下,却为雷霆所伤,看着神剑赫赫威势,不由得脸色发白,隐隐后悔之前的莽撞,若非姜小月先他一步,在这漫天雷霆之下,他便是不死也要被劈成重伤。

    神剑幽篁经姜小月一拔,已是飞出天坑,朝着杜子卿这边落去,杜子卿脸色一白,勒马后退,竟不敢接,却大叫道:“快拿下此剑!”

    一名杜家子弟听命冲了上去,手握神剑,却是大叫起来,电光闪烁,身子竟是渐渐焦黑,片刻之后化为一片焦炭。

    杜家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再去看那天坑之内,只见先前夺剑的姜小月身上电光缠绕,神色痛苦而又癫狂,漫天长发飞舞,如同魔女。

    杜青冥见姜小月在如此神雷之下尚且不死,不由得心惊肉跳,又怎敢继续和她纠缠,忙往天坑之外跃去。姜小月夺剑不成,反被雷霆劈成重伤,恨恨地望着杜青冥的身影,竟是紧紧跟上,誓要夺下此剑。

    “退开,让我来!”杜青冥大喊一声,跃上天坑,手持星盘,朝那神剑打了下去。星盘是星官最重要的法器,他心想以此承载神剑,便不怕那剑身雷霆之力。

    姜小月见此,长啸一声,挥手打出一粒石子,虽是随手捡拾,却附带了她的强劲真元,砰一声将星盘远远弹开,纵身而上,掌心赤红如火,便要再次强夺神剑。

    眼见姜小月靠近,杜家之中一人怒喝道:“岂容你放肆!”

    竹棒打将过来,直击姜小月的手腕,姜小月反手握住那竹棒,死死地看着眼前的秃顶老头,正是杜家二长老杜青竹,也是位二等星官。

    “找死!”她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掌心赤红如火,传到那竹棒之上,整根翠玉制成的竹棒也变得通红,杜青竹脸色大变,手一抖,竟是让她硬生生夺过了法器。

    “叔父,我来助你!”眼见姜小月要举棒打向杜青竹,杜云凌挺身而出,随手从旁人那夺来一把长剑,看准姜小月的背心便刺。身为杜家现任家主,杜云凌也是位二等星官,这一剑之上真元凌厉,逼得姜小月不得不避。

    杜青冥见三弟与儿子缠住了姜小月,事急从权,扯过衣物往那神剑之上抛去,神剑虽是电光闪烁,却为衣物掩盖,杜青冥见了大喜,又抢过两名杜家子弟的衣物,尽皆抛到神剑之上,接着掌上运起真元,便要将此神剑收入掌中。

    “咻!”

    一箭从远处飞来,恰好刺在杜青冥身前,箭身上带有强劲真元,竟是大半没入土中,只留下一小截箭尾。

    “退开!”乐萱骑在马上,远远地持弓指向杜青冥,她精于御风之术,虽是从未射过箭,此刻从一名北疆弓弩手手中夺来两袋箭,竟也能射得八九不离十,逼得杜青冥手忙脚乱,一时不能靠近神剑。

    杜青冥眼见宇文晏也随后赶到,心知再拖下去便要被子黍等人夺走神剑,所幸天璇虽为劲敌,却不善骑马,与子黍等一同乘一辆驷马战车,稍慢了片刻。北疆大军之中,他身为陛下临时封的国师,自然非同小可,遥遥指着乐萱等人喊道:“拦住这些人!”

    一声令下,北疆军中便有数千人围了过来,身陷大军之中,便是星官也无可奈何,乐萱还要弯弓搭箭,身旁早已有数十骑冲来,虽伤不了她,却挡住了视线,再不能射箭干扰。

    杜青冥松了口气,伸手便将那神剑夺在手中,哈哈大笑道:“神剑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老匹夫纳命来!”姜小月眼见杜青冥夺下神剑,再也按捺不住,展开一片璀璨星域,如同凤凰振翅,大片星辰环绕飞舞,向两侧冲击,杜青竹和杜云凌猝不及防之下皆被震开,远远跌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姜小月身旁那一片远远超过一般星官的星域,皆是失声喊道:“大星官?!”

    杜青冥见姜小月杀来,威势慑人,不由得有些胆寒,但想到神剑在手,顿时少了三分惧怕,扯开包裹神剑的衣物,朝着姜小月便挥来。

    神剑灌注真元,顿时雷霆大放,杜青冥脸上狞笑,似乎可以看到姜小月在这一剑之下化为飞灰,却见那紫雷不但朝着前方放去,还有不少竟是沿着握剑的手缠绕而上,不禁惨叫一声,浑身抽搐,全身紫雷遍布。

    杜子卿在一旁看得心寒,喊道:“爷爷!”

    姜小月见此情景,冷笑一声,不再进攻,反而往后退去,以免为雷霆之力所伤。

    “啊!”

    杜青冥惨叫哀嚎,全身雷霆闪耀,不断颤抖,想要甩掉手中之剑,而那把神剑却仿佛黏在了手上,成了索命的凶器。

    杜子卿见状,忽然抓起身旁一名兵卒,真元涌动,狠狠将之甩了出去,正好撞在杜青冥的手腕上,神剑与杜青冥顿时分离,而那兵卒惨叫一声后便即躺在地上不动,身上散发出一股焦臭味。

    杜青冥跌坐在地上,堂堂火德星官,此刻却是涕泗横流,牙齿打颤,恐惧地看着那把神剑,两手撑着地往后倒退,曾经的神兵此刻却变为了魔器,再不敢上前半步。

    姜小月眼见神兵近在眼前,一时间却也犹豫起来,先前她便为神剑紫雷所伤,所幸修为还要高出杜青冥许多,不然此刻定比杜青冥还要凄惨。

    杜子卿却不甘放过如此神兵,喊道:“三长老,四长老!”

    三长老和四长老皆是三等星官,此刻听后神色微变,眼见杜青竹和杜云凌两人都被姜小月打伤,大长老杜青冥又是这个下场,都不敢上前。

    “拿马鞭来。”杜子卿知道两人心思,伸手一招,从两人身上夺过马鞭,绑在一起,远远挥出,绕住剑身,用力一拉,神剑便朝着他飞来。

    “公子小心啊!”三长老和四长老眼见这把神剑飞来,吓得魂飞魄散,皆是往后退开。

    杜子卿冷哼一声,伸手夺过神剑,却不用真元,以免激发剑中雷霆之力,果真稳稳当当地握住了神剑。

    姜小月见此岂能善罢甘休,身形一动,便朝杜子卿杀来。

    杜子卿脸色一变,自知不是敌手,喊道:“三长老,接住了!”

    三长老一愣,神剑已是凌空飞来,他吓得手一哆嗦,差点让神剑坠地,到底还是接住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却见杜子卿勒马往回跑,而姜小月却朝自己赶来。

    “四长老,拿好!”三长老看看杜子卿,顿时明白了用意,将神剑往四长老那甩去,接着也勒马往后逃命,免得让姜小月追上。

    四长老接住了剑,又跑一阵,姜小月此时也看出几人在打什么主意,一时大怒,却忽然捂住胸口,不禁咳出了一口鲜血,却是先前为神剑所伤,伤势不轻。

    神剑再一次传到杜子卿手上时,杜子卿回头见姜小月人影淹没在大军之中,顿时松了口气,却听到一声大喝,“公子小心!”

    杜子卿忙往身前看去,却是一辆战车横冲而来,驾车的正是杜子云,而子黍、天璇和杨香儿皆在车上。

    这一刻杜子卿本能就要挥起神剑,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想到此剑之威,不由得勒马掉头,便要往另一侧逃去,同时对着众兵卒喊道:“拦住他们!”

    众兵卒大声呐喊着冲向战车,四周几辆战车跟着倒转方向朝此杀来,天璇冷哼一声,抽出玉寒剑,踏在车前战马之上,挥剑在空中连点七下,四周七名兵卒顿时毙命。

    三长老眼见她朝着杜子卿杀来,自知不是对手,却也不能丢下公子不管,只得咬牙喊道:“公子快逃,我来挡她!”

    “别让他逃了!”杜子云掉转车头,驾着战车追杀杜子卿,虽有大军阻挡,但此刻军容涣散,不少兵卒已经冲过雷区直攻南疆都城,哪里还管得了拦这一辆战车。

    杜子卿眼见杜子云死追不放,顿时红了眼,喊道:“子云,你不念同族之情吗?!”

    杜子云听了此语,更是大怒,“你派人暗杀我时,想过同族之情吗?!今日你我就决个死活!”

    杜子卿咬牙,哪里敢回头决斗,只是喊道:“要是单打独斗,你也敢吗?!”

    杜子云的修为比杜子卿差一些,修炼时日也短,见识阅历亦是不及,倘若真的与杜子卿相斗八成要落败,只是少年血性,常人骂上一句都一定要还上两句,如今杜子卿这般挑衅,又怎能忍气吞声?

    “好,我……”杜子云正要迎战,子黍却拦住了他,喊道:“师姐,拿下他!”

    杨香儿虽是仙医,却也是二等星官,与人动手或许不及,但想要擒拿杜子卿却是毫无问题,何况她对杜子卿等人本就有深仇大恨,此刻站在战车前,挥手就是六枚银针,针针直指穴道要害。

    杜子卿眼见银光一闪,心知不对,忙低头下趴,却还是慢了片刻,两枚银针钉在腰上,顿时惨叫一声,其中一针恰好钉在命门之上,人身命门在第二腰椎之下,可以针灸以治病强身,然而杨香儿这一针却是带着强劲真元,贯穿腰椎,杜子卿只觉得腰间一麻,下半身便失去了知觉。

    四长老此刻赶到杜子卿身旁,眼见公子受伤,忙抢上前来喝道:“公子快走,我来断后!”

    杜子卿艰难地点了点头,回头看着杨香儿,怒道:“我和你们上清无冤无仇,为何竟下此狠手!”

    杨香儿斥道:“你忘了杜子靖吗?!”

    杜子卿一愣,“他是我亲哥,我怎会忘记!”

    “我爹爹就是被你们杜家害死,岂能饶了你们!”杨香儿说着,扬起手中银针,又要朝杜子卿射去。

    四长老眼见不妙,抓起一名兵卒便往空中投去,银针尽皆没入铠甲,只见那名兵卒惨叫一声,落地之后七窍流血而死,竟是针针刺入了死穴。

    杜子卿回想往事,当年杜子靖为仙境反弹之力所伤,延请名医治疗,皆是束手无策,杜青冥一怒之下将众医师皆是杀死,那时他虽年幼,对此也有耳闻,想到杨香儿是为复仇而来,不禁冷汗直冒。

    其实杨香儿在上清静修医道,对于杀戮之事早已深恶痛绝,若非这一次子黍要回杜家,名义上又是她的师弟,她也不会随他下山,倒不像是杜子卿所想那般专为报仇而来。不过此恨深藏心中十数年,既然不能放下,有此良机又怎会无动于衷?

    眼见杨香儿誓要杀他,杜子卿急中生智,大声喊道:“冤有头债有主,当初杀你父亲的又不是我,你何必追我!”

    当初下令杀人的是杜青冥,只是杜青冥是他亲爷爷,杜子卿不敢直呼其名,只好隐隐暗示她去找杜青冥报仇,杜青冥身为火德星官,纵然为神剑所伤,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杨香儿又是个仙医,自保有余,堂堂正正地和杜青冥过招那是万万不及的。

    杨香儿听后倒是手上银针一滞,并未立即发出。她生平最恨之事,便是杜青冥迁怒于其生父,致其惨死,如今又怎能效仿杜青冥迁怒于杜子卿?迁怒本是人之常情,天下许多恩怨之所以绵延数代,便是由迁怒引起,只是她常年深处上清神药池中静修,心高气傲,受此一激,冷哼一声,却不再去杀杜子卿了。

    杜子卿松了口气,四周大军皆为避障,他又是直奔中军大帐,北疆帝王身处其中,边上少不了修习道法巫术的巫觋,当中有几人便是火德星官杜青冥也深感忌惮,是北疆帝王的贴身卫士,到了那里再有人想杀他就难了。

    “休逃!”杜子云架着战车在后喊道,只是被兵卒拦下,一时追之不上。子黍心知神剑让杜子卿得去无论对他还是对杜家他们这一系人都是大大不利,眼见杜子卿便要逃走,一踏车轭,说道:“我去追他!”

    此时的子黍已是五境星师,星官继承人,又修习了雷篆天书与火雷秘法,内功是当世前三的上清大洞真经,辅以上古心法原道经,此刻一跃而出,踏在几名兵卒头顶,顷刻间便已追到杜子卿身后,威势与当初和杜子卿在皇城对决时早已截然不同。

    杜子卿此时又怎料得到子黍不过月余便有如此进境?在他心中,子黍纵然得了星官之位,仍然是当初那个在皇城众人面前被他轻易击溃的杜家叛逆,眼见他孤身一人追了上来,也浑然不惧,冷笑道:“你这是找死!”

    “死不死,试试就知道了。”子黍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屈指一弹,一道雷霆从指间跃出,朝着杜子卿直射过来。

    杜子卿先前已被神剑雷霆吓破了胆,此刻眼见子黍竟是弹出一道银白雷光,吓得脸色惨白,偏偏下半身被杨香儿银针钉住动弹不得,逃之不及,只得举起神剑相抗。

    雷霆之速又岂是人所能及,杜子卿看到电光的刹那银雷已经打在了自己身上,子黍所修的雷篆天书还不到火候,偏偏辅以精纯内功心法却是威力惊人,直电得杜子卿浑身乱颤,身下战马一声嘶鸣,前蹄弯曲,将他甩下马来,竟是被活活电死。

    眼见子黍还要追来,而他下半身却无法行动,又受了那雷霆一击,杜子卿不禁惶急起来,不知子黍的雷篆天书为何有如此威力,更是恼恨先前杨香儿的银针,眼见子黍追来,自己已是难以逃避,难道真要就此殒命?

    万分危急之下,杜子卿看着手中神剑,神色一动,大声喝道:“你赢了,神剑给你!”

    子黍一愣,只见那把神剑已是飞来,堪堪抵达半空时,杜子卿双手掐诀,喝道:“飞廉,商羊!”

    两大异兽浮现,风雨之力涌动,却不是对付子黍,而是全部打在神剑幽篁之上,并推动神剑稳稳地朝子黍射来,剑身上受到攻击顿时电光闪烁,紫雷密布。

    子黍大吃一惊,神剑之力即便是星官也承受不起,他若是接下这一剑,恐怕要被电为飞灰,可眼见这一剑来势汹汹,只好咬牙运起雷篆天书法门伸手去接,心想以雷霆对雷霆,只要将这把剑推开便好,绝不过多接触。

    等到神剑到来时,他却隐隐觉得怀中金色书页发热,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之握住,运转心法,只见剑身雷霆闪耀,却是毫不伤人,反而随着心法运转,一丝丝雷霆之力渗入真元之中,通体舒泰,精神为之一振。

    杜子卿满拟这一剑将子黍电死,却见他握着神剑发呆,似乎并没有杜青冥当初握剑时的神情,不由得也跟着呆了一下,不过眼见乐萱和宇文晏赶来接应,心想保命要紧,忙抢过一匹军马,纯靠双臂之力翻身而上,朝着中军大营逃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魂归

    “九师弟,你怎么了?!”乐萱眼见子黍接住那把遍布紫雷的神剑,脸色骇然,心想此番子黍定要殒命于此,却见他握着神剑发愣,似乎并未被其伤到。

    “还好吗?”宇文晏见状,伸手要去拉他,却见子黍身上紫雷一闪,虽是及时缩手,一角衣袖却已是化为飞灰,不禁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子黍。

    子黍握着神剑,对此却是毫无知觉,那一道道雷霆原是致命之物,在心法运转之下却渐渐融入体内真元,伸手握剑,试着挥动了一下,竟是十分如意。

    莫非……他忽然想到在仙遗谷中所见的天书,当时云陌说那是神女所书,如今这把神剑幽篁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在他手中却相安无事,难道当初神女便是修行原道经心法并以此驾驭此剑?

    虽不是十分确定,但除此之外却并无别的解释,又想到这些是云陌曾告诉他的,如今云陌却不幸死于此地,不由得心中愤恨。在云下村初见云陌时,他恍惚中有一种重新见到清儿的感觉,如今云陌却是如此惨死,想到孤苦无依的清儿,莫非也早已在南陵县府中便已丧生?

    一念及此,更是愤恨,只想将身旁这些北疆兵卒尽皆杀死,转身对乐萱和宇文晏喊道:“师兄师姐,我没事。我们去杀北疆帝王,让他收兵!”

    乐萱和宇文晏见子黍竟能驾驭神剑都十分吃惊,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却顿时觉得一股豪气油然而生。百万军中取敌首级,何等气魄之事,当下不及多想,便皆是应下。

    子黍挥剑往前杀去,神剑幽篁在他手中威力虽是小了许多,但一来北疆兵卒早已为此剑吓破了胆,二来剑身紫雷一触即发,挥剑所及之处大片雷光涌现,吓得北疆兵卒发疯一般往后逃去,子黍周身十丈之内根本无人敢靠近。

    “拦下他!拦,拦下……”前军大帅见子黍挥着神剑幽篁从军中杀来,吓得全身颤抖,拼命喊着身旁兵卒往上冲,然而偶尔有几个不怕死地扑身上去,却当即为雷霆劈杀,剩下之人见了一哄而散,不要说拦住子黍,连靠近他剑锋三尺之内的都没有一人。

    乐萱和宇文晏见到子黍手持神剑竟有这等威势,也是暗暗心惊,紧紧跟在子黍身后,竟是轻易冲杀到了前军大帅所处的点将台前。此时杜家众人有姜小月和天璇及杨香儿牵制,只逃回了一个杜子卿,眼见子黍非但不为雷霆所伤,反而势如破竹一般冲杀到近前,吓得肝胆俱裂,往中军大帐喊道:“陛下危险!有刺客!”

    他这么喊自然不是对北疆帝王有何忠心,而是盼望北疆帝王身旁贴身的护卫能够杀出来阻挡子黍一二,北疆帝王身边高手不少,有的连他爷爷杜青冥也颇感忌惮,有这些人在想来能够拦住子黍。

    “啊!!!”杜子卿刚刚喊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回头看去,只见子黍双眼赤红地杀来,点将台上的前军大帅已是被数道紫雷缠绕,惨叫着全身扭曲起来。

    杜子卿见此一幕,真如丧家之犬一般,哪里敢再看一眼,拼了命勒马往后逃去,堪堪逃过中军大帐,只听得一阵呼喊,大帐之中冲出来四名巫觋,两男两女,皆是手持怪异法器,脸上画着诡异脸谱。

    “大胆刺客,找死!”一名脸上画着恶鬼脸谱的男觋手舞灵幡,朝着子黍一挥,顿时阴风阵阵,隐隐可见当中有恶鬼呼啸。

    子黍此刻杀红了眼,手中神剑又是威力无穷,挥手一劈,劈在虚空,却是迸发出无数道紫雷,那些紫雷伤他不得,劈在阴风恶鬼之上却是效果奇佳,众多恶鬼顿时被劈杀大半,那恶鬼巫觋手中的灵幡也出现了裂痕,隐隐要断为两截。

    “师弟,这恶鬼我来对付!”宇文晏见此人修为不浅,所修之道又与他相同,顿时抢在子黍身前,念咒之间,已经唤起无数阴魂朝那恶鬼男觋杀去。

    子黍见此身子一侧,绕过这人,又朝军帐冲去,却见一位画着天神脸谱的女巫手持法杖,朝着天空一点,顿时一道道雷霆劈杀下来。

    “让开!”子黍挥起手中神剑,寻常雷霆又岂能与神剑紫雷相较,那些雷霆劈在子黍身上只如同挠痒痒一般,而天神女巫却是慌乱地应付紫雷,法杖被几道紫雷击中,光芒立刻暗淡下去。

    “我来对付这小子!”画着修罗脸谱的男觋跳了出来,手持两把长枪,挥舞如风,朝着子黍杀来。

    子黍虽然修为只是星师,此刻手持神剑,寻常星官却也不敢与他敌对,这两人修为高深,堪比星官,面对子黍却觉得相当棘手,那神剑之上窜出的紫雷无迹可寻,大半心思都在提防紫雷,二对一竟是被子黍占了上风。

    “杀!”另一名画着神鸟脸谱的女子手持弓箭,开弓向子黍射出三箭。

    三箭不受雷霆影响,眼见就要从后背刺到子黍身上,却忽而一偏,从他身旁飞过,竟射向修罗男觋,吓得他赶忙挥舞起两把长枪荡开三箭,怒喝道:“神鸟,你射的什么箭!”

    神鸟女巫也是神色一变,不明白何以必中的三箭竟会偏离,眼见子黍身旁还有一名紫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明白了一切,“是你在捣鬼!”

    乐萱笑嘻嘻地摆手说道:“不敢不敢,装神弄鬼的事还是你们最擅长了。”

    “你敢小瞧我们四大神巫!”神鸟女巫见状大怒,又拔出五箭,一弓连射五箭,皆是向着乐萱。仙境之中的神巫堪比外界星官,神鸟女巫自认为乐萱绝无法逃出此五箭,却见她一动不动,五箭却接连射偏,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神鸟女巫退后两步,骇然地看着乐萱,在她眼中乐萱已是远远比子黍更可怕更强大的刺客妖人了。

    乐萱奇道:“妖法?不是只有你们这些巫觋才会妖法吗?”

    神鸟女巫气道:“少装神弄鬼!”

    乐萱眼见这些脸上画着奇怪脸谱的巫觋反倒说她在装神弄鬼,一时间觉得既荒谬又好笑,存心要捉弄对方,便哈哈大笑两声,说道:“不错,我乃神女下凡,北疆昏君滥杀无辜,你们快快束手投降,随我进去割了那昏君的头颅,我便饶你们一命。不然我就让你们自相残杀,相互砍死对方!”

    神鸟女巫听了,知道乐萱是存心戏弄于她,顿时大怒,“你胡说!吃我一箭!”

    说罢,拉弓射箭,用上了全力,一箭射出迅捷无比,直指乐萱胸口,却见她仍是不闪不避,大声说道:“冒犯神女,罪加一等。”

    说罢,只见那箭从她身旁飞过,迅捷无比地射向那天神女巫,天神女巫阻挡子黍的神剑之威已是自顾不暇,眼见这一箭射来脸色大变,正要闪避,子黍又是一剑刺来,忙用法杖一挡,却见那一箭已是射穿了手腕,当即惨叫一声。

    修罗男觋见此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救援,忽然间只觉得一股劲风从身后推来,身子一晃,露出了大片破绽,子黍一剑横扫,他避之不及,一条胳膊当即被斩了下来,痛得冷汗直冒,眼见雷霆顺势而上,更是浑身发颤,哪里还挡得住子黍。

    神鸟女巫更是被这一幕吓到,心想莫非眼前的女子真是神女转世?不然何以这一箭非但没有伤到她,反而误伤了自己人?只感到一阵心寒,却再也不敢射箭。

    子黍见此冲过两人,朝着中军大帐喊道:“皇帝老儿纳命来!”

    冲入军帐之中,却见空无一人,原来北疆帝王在账内眼见子黍杀到,早已趁乱往后逃出,此刻哪里还寻得到。

    不过中军大帐却是被子黍这样一冲大乱起来,远远听到号角喊杀之声,回头看去,十几里外烟尘滚滚,冲天而上,却是南疆军队眼见北疆大军强行穿过雷区损失惨重,又失了大帅,被子黍等人这么一阵冲杀,当即挥军从城内杀了出来。南疆军队无论器械还是士气都较北疆军队要弱,此刻眼见北疆大军在南疆都城下自行溃乱起来,却是斗志昂扬,眼见有如此良机又怎能错失?都城中为数不多的数千铁骑开道,一冲之下北疆大军无人指挥立即溃败,此刻已是兵败如山倒,便是后边没有追兵也要自行溃退了。

    乐萱冲入军帐之中,说道:“九师弟,北疆兵败,我们也算尽力了。”

    子黍恨恨地说道:“可惜没有杀了那北疆帝王,这次他逃出升天,以后也许还要南下。”

    乐萱轻叹一口气,说道:“人世兴亡,古来如此,我们也算尽力做到了云陌姑娘的嘱托,之后的事却管不了这么多了。”

    子黍点头,走出军帐,四大神巫皆已被击败,却是趁乱逃走,宇文晏追之不及便也罢了。

    正要回去接应杨香儿等人,却见一道冲天光柱遥遥升起,整个仙境忽然变色,头顶天空刹那间变为血红,继而阴沉下来,无论北疆还是南疆的军队皆是混乱起来,遥遥望着天际,仿佛见到了末日降临。

    “天罚,天罚!”

    “神女降怒了!”

    “三年了,天罚又来了!”

    “逃啊!再不逃死定了!”

    乱军四散逃开,一个个皆跟疯了一般,子黍手中的神剑忽然颤抖起来,嗡嗡鸣叫,仿佛在呼唤主人,他不禁向北望去,看着那血色光柱冲天而起,其下正是巫山!

    ******

    巫山,幽篁深处。

    一身白色纱衣,蒙着面纱的女子默默伫立,从林荫小道上远远望去,朦胧空幻,单是背影便如仙灵。

    “你,要什么?”蒙面女子的身前,是另一道虚幻的影像,勾勒着一位绝世倾城的神女,以石兰花点缀为衣,以杜若草编织为佩,光着一双晶莹玉足,轻轻依靠在碗口粗细的绿竹边,轻启朱唇,仙音缥缈,令人痴狂。

    那蒙面的女子正是木德齐家的齐妙萱,见了眼前的神女姿容,不免心中惭愧,缓缓移开目光,落在了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株灵芝之上,那是一株通体晶莹的紫灵芝,散发着淡淡紫光,光中隐隐有着仙子起舞的身姿,暗香萦绕,光色动人。

    于是,她遥遥一指,对神女说道:“我要这株神药。”

    神女看着她,既不惊讶,亦不愤怒,只是轻声说道:“这是我命魂所系。”

    齐妙萱抢着说道:“要是能还魂,总好过寄身在这神药之上。”

    “还魂?”神女低低自语,眼里闪过一丝凄迷之色,忽而抬头望天,眼中尽是竹叶,层层叠叠,无论如何摆动,却是永远见不到天。

    “我可以让你还魂。”齐妙萱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同时伸出右手,手心之中跃动起一抹淡蓝的火焰,火焰中似乎隐隐有魂魄显现,却并不痛苦狰狞,而是浑浑噩噩的,恍若游魂,不知身之所往。

    神女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之人,盈盈一笑,眼里却有了泪珠,“这样很好,只是我有一魂不全,却是回不来了。”

    齐妙萱一怔,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之情,却很快掩盖过去,问道:“这是为何?”

    神女低声说道:“人魂常恋人间,年深日久,离散而去,与众生轮回,我亦不知所往。”

    齐妙萱神色一变,咬牙说道:“神女倘若信得过我,便让我来招魂,如何?”

    神女听后,淡淡一笑,“倘若生魂离体,自然可以招回,可若是附着于活人身上,却招之不得了。”

    “我在仙境的时日不多,如今也只有尽力一试了。”齐妙萱说着,便要使用秘法招魂,却见神女微微摇头,却是折下了一节细竹。

    指尖微转,在细竹身上划出几个孔洞,再轻轻一震,穿出孔洞,竟是做成了一只洞箫。抿嘴吹箫,指尖起落,幽咽之声不绝于耳,在山林间远远传递开。

    渐渐地,远方有巫觋现身,却是幽魂,在跟着洞箫之声起舞,祝唱。

    “青春受谢,白日招之。春气奋发,万物遽只。冥凌浃行,魂无逃只。魂魄归来,无远逃只。”

    齐妙萱听着,远远只见幽篁震动,万千竹叶齐鸣,碧海波涛无限,恍若天地倾覆。

    巫山南北为两疆分界,自古多刀兵,此刻招魂之曲一起,无数亡魂相继现身,此起彼伏,浩浩荡荡,成千累万,皆朝着巫山走来。

    不多时,只见万千亡魂队列整齐地踏上巫山,神巫亡魂听着神女洞箫之声而动,万千亡魂又随着神巫之令而动,井井有条,分毫不乱,自下而上,遍布巫山。

    神女吹洞箫的曲调忽而一变,更为凄厉哀婉,无数亡魂跟着幽咽,阴风呼啸声中,仿佛夹杂着万千鬼哭,最终在一曲终了时万千幽魂齐聚。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她放下洞箫,环顾四周,万千亡灵,一一过目,终是轻叹一声,说道:“那一魂,不在这里。”

    齐妙萱微微垂下眼帘,望着山下万千亡魂,忽而一笑,摇了摇头,“看来,是我无缘了。”

    神女默然,重又拿起洞箫,轻轻吹起柔婉的曲子,却不是为了招魂,而是《度人经》所载之曲,高邈玄奥,响遏行云。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终。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截断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送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一曲之中,仙道之气纵横来去,万千幽鬼先是哭啼嚎叫,渐渐嘶哑挣扎,最终茫然徘徊,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从何而去,纷纷消散于世间,唯剩青天白日。

    曲终之时,神女放下洞箫,转身走向幽篁深处,身影渐渐暗淡。

    天际,一抹灵光闪过。

    齐妙萱抬头看去,只见灵光如流星坠落,刹那间落在神女身上,那虚幻的身影微微晃动,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天地之间忽然风起云涌,紫红色闪电遍布天穹!

    神女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齐妙萱,她的面容这一刻渐渐清晰起来,还带着点难以言喻的人间情绪,低声说道:“那一魂,归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入山

    两日后,云泽。

    全身麟甲,龙首鹿蹄,异兽麒麟仰天长鸣,身上却束缚着万千真元丝线,交织成网,将其困在泥沼深处。

    “薛师弟,守住南方阵法!”

    “秦师弟,不要动,就差最后一点了!”

    “师兄,我们再加把劲,别让它逃出去!”

    数十名五道教弟子之中,安常端坐东方,双手掐诀,掌心真元丝线牢牢缠绕在异兽麒麟的一蹄之上,而他身后还有六名五道教弟子,左右各三,掌心按在前一人肩上传递真元之力。

    在异兽麒麟的四方,分别是安常、晏玄陵、秦许和薛东临,皆是五道教精英弟子,当中以安、晏两人为首,秦、薛两人次之,各自又是七人一阵,结成二十八宿大阵,将那异兽麒麟牢牢困在泥沼之内不得逃脱。

    二十八宿大阵是中天流传最广也威力最大的阵法,二十八宿又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阵,若是由二十八位星官布阵,困在阵中之人即便是大星官亦难以逃脱,只能引颈就戮。

    然而那异兽麒麟是上古遗种,虽然年岁尚幼,却也堪比准天妖,鸣叫跺足之时,五道教众人皆被牵动,实力稍弱的秦许和薛东临甚至喷出一口鲜血,身后几名五道教子弟当即昏迷过去。所幸五道教不止二十八人,阵法外的五道教弟子一旦见有人不济便上前替换下对方,倒还一直维系着大阵不被破坏。

    麒麟身上,女史星官盘膝端坐,任凭麒麟如何挣扎腾跃,她皆是端坐不动,周身星辰闪耀,一片星域璀璨无比。

    忽然间,麒麟仰天长啸,喷出一道水箭,正是对准薛东临的方位,水克火,薛东临所组阵法正是南方朱雀,眼见这一道水箭射来慌忙想要应对,却忽然感觉全身一酸,体内真元已经消耗殆尽,不由得喊道:“快退!”

    他一起身,身后几位五道教弟子避之不及,两人被水箭打中,当即惨叫着远远飞出数丈,阵法破开一道口子,麒麟跺足前奔,剩下几人哪里还拦得住,一个个皆是神色大变。

    女史星官豁然起身,站在麒麟腰身之上,伸手往下一拍,竟是拍得身高两丈,长五丈的麒麟四蹄一软,直接跪坐下来。

    五道教正统传承不信得道飞升,长生久视;亦不用符箓丹药,仙道方术。由于传教范围遍及中天,对于星师子弟的约束不强,众多星师往往手段千奇百怪,然而五道教秘传经典《大道通玄经》却是让修道者修行之后便弃绝诸多手段,一心唯有大道。这部经书只有星官才能修行,因此在场唯有女史星官一人得了五道教真传,一招一式皆符合大道至简之理,出手有莫大威能,竟是暂时制住了麒麟。

    “还愣着做什么?!”女史星官眼见五道教众人尚在发愣,不由得怒斥道。

    众人先前见女史星官一掌拍得麒麟跪地,皆是无比叹服,此刻听了女史星官的话才反应过来尚未彻底降服此异兽,便纷纷赶来结阵围困麒麟,口中默默祈祷。

    五道教认为大道至高不可得,众多修行之人,唯有一心敬仰大道,祈祷大道恩赐,方能得到大道的庇佑,拥有种种神秘不可思议的能力。此时众人围住麒麟所做的祈祷便是这个意思:通过向大道祝祷获取无上伟力,进而降服异兽麒麟。

    眼见麒麟鸣叫之中又渐渐沉寂下来,五道教众人皆是大喜,心想这一次定可将此异兽一举擒获。三百年前五道教便曾有前辈踏入仙境之中,并且见过此异兽,当时此兽不过初生,却异常狡猾,数次逃窜,终于未被捉去。那前辈后来回到五道教,将仙境见闻一一记下,对此事尚颇为遗憾。如今五道教之人得以重新踏入仙境,便是为搜寻这极为罕见的麒麟而来。

    麒麟最后挣扎几下,忽然蜷缩成一团,再也不动了。

    “收拢阵法,拿下它!”女史星官见此,轻轻一跃,从麒麟背上落下,五道教众人忙将备好的金丝网拉开裹在麒麟身上。这金丝网是一件法器,缠上之后这麒麟便绝无逃脱的可能,只是他们事先不曾料到当初五道教前辈所记载的麒麟异兽已经长得如此高大,这金丝网用来设伏反倒不够大,只好人力捕捉之后将之裹住。

    正在手忙脚乱地用金丝网裹麒麟时,它却忽然一动,女史星官见状已知不妙,却来不及出声提醒便见麒麟头一摆,身前两名五道教弟子已被麒麟角顶中甩开,继而它四足发力,猛地蹿了出去,片刻间便逃得不知方向。

    “师叔,怎么办?”安常眼见手到擒来的麒麟竟如此逃脱,不由得极为懊丧,看向女史星官,却见她神色有些凝重。

    “那是什么方向?”女史星官脸色一沉,指着先前麒麟逃跑的方向,安常顺势看去,不由得心惊肉跳,只见远远地一道冲天的血色光柱横亘天地,万里天际皆是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整个仙境都濒临毁灭。

    “那,那是巫山。”安常说着,心里已经有了不祥之感。

    两日前,五道教众人已经在云泽中找到了麒麟所居之处,那麒麟不敌五道教众人联手之力,当即缩在云泽深处不敢出来,却忽然见到血色光柱冲天而上,不由得焦躁异常,几次啼鸣,终于冲了出来,五道教之人当即结阵将之困住,一直持续了两个昼夜方将它耗得筋疲力尽,却也不曾多想这麒麟为何会突然出现,如今看它急着往巫山赶去,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追过去。”女史星官皱眉凝视那冲天的血色光柱,厉声说道。

    晏玄陵犹豫着说道:“师叔,巫山之上危险万分,先贤留书记载不可轻入,我们还是……”

    “花了这么多功夫,让那畜生跑了么?!”女史星官侧目看他,眼中含煞,晏玄陵忙闭了嘴,不敢再说。

    于是五道教众人当即朝着那麒麟异兽追去,这麒麟身形便如一座小山,奔跑起来留下的足迹自然清晰可见,众人追了半日,出了云泽,果然见到那足迹遥遥通往巫山,眼见离那血色光柱越来越近,一时间皆有些害怕。

    然而,到了山脚,却见早已聚集了不少人,皆是当初一同踏入仙境的势力。

    “你们在此做什么?!”女史星官眼见跑了麒麟异兽,心中有气,见了这些人,一半是问,一半是气,倒是吓得大多数人不敢开口。

    不过,她虽然身为一等星官,山下这些人也是各大隐世门派和家族的人,有人不服,走出来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们在此,关你们五道教什么事?”

    女史星官身形一动,当即出现在那人身前,已是提起了他的衣领,细看之下,冷笑道:“原来是山南隐宗三皇道的弟子,除了装神弄鬼,还有什么本事!”

    那青年听了大怒,伸手便想抽出几张家师传授的符箓,可被女史星官这么一抓,却是分毫动弹不得,只涨红了一张脸怒视对方。灵州山南郡的隐宗三皇道主修召劾鬼神,又精通符箓之术,往往临摹鬼神之图于符箓上,对敌时便召出强力鬼神助战,现下听女史星官侮辱其宗门,若不是被她制住,定会当即与之拼命。

    “我问你,麒麟是不是上了巫山?”女史星官不顾对方的脸色,抓着衣领冷声问道。

    三皇道的青年涨红着脸嘿嘿冷笑起来,“是又如何?这幽篁迷境难进易出,你们有本事就上去!”

    原来踏入仙境的众星师星官眼见巫山发生如此惊变,皆是纷纷赶来想要上山一窥究竟。不过巫山却非常人可以轻易踏入,当中幽篁密布,暗不见天,又有众多文狸赤豹,那些文狸便足以对付星师,而遇上赤豹便是星官也险象迭生,时候一久,兜兜转转地在幽篁之中找不到出路,只得纷纷逃下山来,才明白巫山幽篁之中布下了极为厉害的上古迷阵,易出难进,是以众人都守在山下,商议进山之法。

    “一处五行八卦阵也破不了,当真废物。”女史星官往山上看了片刻,将那青年一甩扔出去,他身旁几位同门连忙接住,对女史星官怒道:“有本事你便上去,在这里呈什么威风!”

    女史星官冷哼一声,竟是真的就此踏入幽篁,安常在其后大叫道:“师叔,不要冲动!”

    “怎么,你们以为此阵困得住我?”女史星官转身冷冷地看了安常一眼,安常脸色一变,连忙摇头。

    眼见女史星官消失在幽篁之中,三皇道的几人暗自冷笑,先前上百人进山,无一个成功,皆是逃了下来,那女史星官纵然认得出迷阵,可身在阵内又怎能轻易脱身?何况当中还有无数文狸赤豹,她一人又怎对付得了?时候一久,也必定会退却出来。

    踏入幽篁深处,女史星官观察四周变化,方才明白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五行八卦阵。先天八卦阵以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一一相对,是大道至理,用之四海而皆准,后天八卦则按照地势各有变化,因而与五行结合,神妙难测。这巫山之上所设的便是一处后天八卦,却与外界的八卦截然不同,是按照仙境内的四季变化和四方环境所设,因而乾坤巽兑艮震离坎的方位与外界流传的后天八卦相异,寻常星师星官只懂得按照外界后天八卦的方位来推演破阵,却不知道八卦方位早已改变,自然不能破阵。

    若是换了别的星官,修为再高也难以破阵,然而女史星官既然号称女史,自然以博学见长。历代女史星官皆是见闻广博之辈,这一代女史星官虽然易怒,却也是聪明伶俐之极,几番推演下来,发现这一处后天八卦的阵势正是乾坤易位,艮坤又易位,以东方震雷为起始,东南巽风,南方离火,西南乾天,西方兑泽,西北艮山,北方坎水,东北坤地。

    如今她从东南方踏入巫山,对应的是巽位属木,当以金克之。眼见四周幽篁密布,高大挺拔,当中文狸身影不时显现,一闪而逝,显然不是轻易可以应付的。

    一念及此,女史星官掉转方位,绕山而行,来到西南角,只见山石嶙峋,却是一处陡峭断崖,岩壁之中有一种怪石,相当坚硬,散发淡淡金色光泽。先前她已经看出巫山之内的五行八卦阵是天然形成,暗和先天八卦之理,那么西南乾卦属金,应当有相克之物,如今见了这些怪石,将之取下,略加锤炼,制成剑形,便又回到了东南角。入山之后,那些幽篁寻常刀剑伤之不得,她以真元灌注于兵刃之内,亦只能砍出一道淡淡的印痕,然而以剑形怪石劈砍,当即便将一株青竹斩断,可见果是相克之物。

    “吱吱!”几只文狸见她闯入,愤怒地跳跃起来,朝着她扑来,女史星官也怡然不惧,一挥手中怪石长剑,当即斩杀了两只文狸,剩下的几只看看她手中怪剑,眼里隐隐有恐惧之色,纷纷退散奔逃开去。

    女史星官见此,也不追杀,径直闯入巫山深处,四周阴气一开始极重,后来转为阳气,之后又渐渐淡去,终于达到阴阳调和,自知已是闯出了五行八卦阵,朝上方望去,距离巫山山巅亦不远,才发现已是到了山腰。

    正要打探麒麟踪迹,却见幽篁深处走出两人,相距不远,一时没有察觉,已是避之不及,唯有凝神戒备。

    那从幽篁深处走出的是一老一少,老者眉毛极长,垂到了脸颊两侧,正是火德星官杜青冥,此时却已是神色萎靡,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左手扶着胸口,右手搭在那少年的身上。那少年神色紧张,见到女史星官时一愣,扶着杜青冥站住了,正是杜子卿。

    “咳咳,原来,女史道友,咳,也在。”杜青冥喘了两口气,看着女史星官,苦笑了一下,看上去伤得极重。

    女史星官皱眉问道:“火德道友这是怎么了?”

    “孽障,孽障……”杜青冥摇头苦笑,“不提也罢,咳咳……”

    杜子卿低声说道:“爷爷,他们追来了,还是快些走。”

    杜青冥点了点头,有些忌惮地看了女史星官一眼,从另一个方向绕开,径直上山而去。

    女史星官急于寻找逃跑的麒麟,顾不得理会杜家二人的情况,问道:“等一下,你们可曾见过一只麒麟异兽?”

    杜青冥一愣,正要摇头,杜子卿却暗暗扯了一下爷爷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说道:“是那只害人的麒麟吗?我爷爷先前正是遇到了这只异兽,可恨上清派和紫微宫的天璇星官勾结我们杜家叛逆,背后偷袭爷爷,还说那麒麟除了他们谁也不能动,所幸那麒麟跑得快,他们一时没抓住,现在正满山追踪那只麒麟。”

    杜青冥瞬间懂了杜子卿的意思,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悲声说道:“子卿,别说了。咳咳咳咳!家门不幸,出了这等孽障,实在是无颜见人啊!”

    女史星官听后大怒,挥袖之间,真元激荡,将两株参天的青竹拦腰截断,怒斥道:“虎口夺食,他们找死!”

    杜子卿进一步说道:“女史姐姐可要小心,这批人阴狠毒辣,人多势众,最好还是不要撞上他们,不然恐怕……”

    女史星官柳眉倒竖,怒道:“一帮宵小之徒,便是人数再多,我又岂会怕!”

    杜子卿仍是好心劝道:“姐姐自然是天下无双,谅那些人怎是姐姐的对手?只是这些人卑鄙无耻,最会施暗算手段,姐姐还是避一避得好。如今他们在山南抓那麒麟,说是任何人胆敢靠近一步都格杀勿论,姐姐可千万别去啊!”

    女史星官听后,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有什么本事,敢出此狂言!”

    杜子卿还要再劝,女史星官已是拂袖而去,方向正是他们的来路,他先是一副惊惶的表情,扶着杜青冥匆匆往山上跑了一阵,眼见距离女史星官远了,这才松了口气,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小子。”杜青冥虽是身受重伤,也忍不住拍着杜子卿的肩膀哈哈大笑。

    “爷爷,我们赶紧上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杜子卿笑了一阵,扶着杜青冥说道:“这巫山发生了如此异变,肯定有重宝出世。以前两位老祖都说过,这巫山上有一株神药,等我们得了神药,爷爷不但伤势尽复,还能功力大进,到时候再去杀了那个叛逆,抢下神剑,整个仙境还有谁是敌手?”

    杜青冥听到此处,想到届时称霸仙境的场面,一时间心潮澎湃,紧紧抓住了杜子卿的手,说道:“子卿你说得对,我们快走,别让人抢了先,咳咳,等我们得了神药,养好了伤,再去弄死那个孽障!”

    杜子卿点头,想到先前的失败,眼里闪过一丝极深的恨意,冷冷地道:“对,弄死他!”

    说罢,两人步履蹒跚地往巫山山巅走去,路上想到先前的经历,又想到即将取得神药的情景,心中一时间悲喜交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山上

    两日之前,杜青冥和杜青竹,以及杜云凌三人皆为姜小月所伤,本是岌岌可危,却见巫山惊变,天地变色,刹那间有如天狗食日,除了巫山上方暗红的血云之外,整个仙境都陷入了一片阴沉的黑色。姜小月眼见如此惊变,不由得望眼巫山,竟是失了神。杜青冥心想此刻生死存亡之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哪怕天崩地裂也要先除掉眼前大敌,当即拼命一击,打在姜小月肩头,顿时将她打成重伤。两人先前都为神剑紫雷所伤,伤势本就不轻,姜小月又被杜青冥如此拼命一击击中,若非本身尚有星君的根底,便是大星官也必死无疑了。杜青冥眼见拼命一击都打不死眼前这个大敌,吓得全身失了力气,眼见她眼中恨意滔天,更是惊恐,所幸有杜青竹和杜云凌护在身旁,壮了一些胆气,本打算和姜小月同归于尽,却见她大笑数声,身影一闪而逝,消失在了乱军当中,原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不疗伤便有身殒之危,是以放过了杜家三人。

    从乱军之中逃出后,又陆续遇见了三长老和四长老,天地异变之下,天璇和杨香儿都无心再战,三长老和四长老便纷纷逃了回来,恰好见到杜青冥等人,一问之下,才知道杜子卿一个人被子黍追杀得到处乱逃。杜青冥最疼爱这个孙子,认为杜家振兴的希望便在杜子卿身上,听闻此言惊怒交加,一口血喷了出来,竟是自己给自己气出了重伤。所幸杜子卿逃在乱军之中,子黍等人也为异变所惊,让他一路逃了出来,遇到了杜青冥等人。

    杜家众人团聚,想想非但失去了神剑,还一个个带伤,死了不少嫡系子弟,不由得愤愤不平,一心要找子黍等人报仇雪恨,又怕遇见姜小月,是以只远远跟在子黍等人身后。子黍等人眼见巫山惊变,想到巫山是神女瑶姬的葬身之所,皆欲前往巫山一探究竟,却并未见到姜小月,想到她和杜家仇怨极深,又要夺取神剑幽篁,不由得心中惴惴不安,便也不曾多等,几人匆匆上路。

    一日之前,杜青冥等人又见到了兵败逃亡之中的四大神巫,心知这些人是北疆帝王的贴身护卫,上前一问之下,才知道北疆帝王惊惧交加,又在乱军之中仓皇奔逃了一夜,当晚即死于途中,四大神巫正要护送其尸身回国。杜子卿心想这四人身手不凡,何不借来一用,便带着四人前去偷袭子黍等人,四人也正要为北疆帝王报仇,双方同仇敌忾,打了子黍等人一个猝不及防。

    混战之中,杜子卿记恨杨香儿射他的两针,又知对方是仙医,当即让杜青冥联合杜青竹将她打伤。四大神巫缠住子黍和乐萱、宇文晏三人,杜云凌和杜家三长老、四长老则是围攻天璇,杜子卿本人带着杜家之人将杜子云拿下,他们本以为还要对付一个姜小月,岂知这修为最高的女人却不在此地,自然是大占上风。杜子卿本拟就此将子黍等人尽皆拿下,不料杜家之人几乎个个带伤,四大神巫先前也身受重伤,突袭之时占尽优势,此时却渐渐陷入缠斗,尤其是子黍手中神剑威力惊人,连连挥舞之下,一般星官竟都不敌。

    四大神巫对付这三人渐感吃力,三人又见杨香儿受了重伤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杜子云也已被俘,起了拼命之意,更是逼得四人手忙脚乱,心生退意。而杜云凌和三长老、四长老三人对付天璇竟也占不到上风,一个二等星官和两个三等星官,如今和一位紫微宫一等星官较量,初始还有来有往,时间一久便落下风,杜云凌又本就有伤,三人在玉寒剑下东躲XZ,竟是险象环生。

    杜青冥和杜青竹二人本打算先杀杨香儿再去支援,可杨香儿虽然受了重伤,一位仙医又岂是那么好杀,她虽不善战斗,保命手段却是不少,师尊西斗星官又因为得意弟子曾为妖魔围攻而死,想到仙境之行危险不在少数,要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保命之物,便是子黍也有一块乐萱为他讨来的真元石,又何况入门多年的杨香儿。杜青冥和杜青竹两人见久攻不下杨香儿,两人本身伤势又未痊愈,不由得心生惧意。

    子黍等人反倒越战越勇,只听得三长老惨叫一声,为天璇一剑刺伤,虽非要害,却也惊得魂飞魄散,当即往后逃去,如此一来杜云凌和四长老更是不敌天璇,顿时分散逃开。杜青冥上去接了两招,杜青竹也跟着上前抵敌,两人竟也不敌,本打算叫杜云凌和三长老、四长老再回来合力对付天璇,却见这三人已是无心再战,杜青冥反倒一个不慎又为天璇所伤,尝到了所谓兵败如山倒的滋味,哪怕有心合众人之力再战,奈何人人自危,早已作鸟兽散。四大神巫眼见杜家之人不敌,也早已跑得远远地,杜青冥无奈之下只得撤退,子黍等人恼怒他们偷袭,竟也一路追杀过来,杜青竹和杜云凌,以及三长老和四长老被追得急了,各自夺路而逃,最终只剩下杜青冥和杜子卿这一路人还被死追着不放,逃了一天一夜,直至巫山脚下,早已累得精疲力竭。

    所幸杜子卿先前突袭时先拿下杜子云,以杜子云威逼子黍等人,使了个障眼法,将杜子云丢在幽篁迷阵之中,他和杜青冥则是从另一侧逃到了山上。这幽篁迷阵困得住一般人,可杜家对仙境了解得最透彻,又怎能困住杜青冥和杜子卿?逃到山上之后,二人方才有片刻喘息之机,却又想到杜子云也知道上山之路,不由得大为懊恼,心想该将杜子云丢入迷阵之时便杀了以绝后患。不过那时要是下了杀手,子黍等人一心追杀他们,他们不一定逃得上山。正在忧虑之时,却撞上了女史星官,杜子卿虽不知五道教捉麒麟一事,可他心思敏捷,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即来了一个驱虎吞狼之计。子黍等人一路追来,杨香儿也受着伤无暇他顾,几人伤势都不轻,女史星官能灭了几人最好,即使不敌,双方也就此结怨,得利的自然是他们。

    想到此处,杜子卿心头振奋,扶着杜青冥往山上看去,只见那红色光柱已是近在眼前,转头对杜青冥说道:“爷爷,就剩最后一段路了。”

    杜青冥点点头,抓紧了杜子卿的手,说道:“子卿,杜家之事,以后要交给你了。”

    杜子卿一怔,杜家现任族长是杜云凌,杜云凌却诸事皆听从杜青冥,若是掌权,只要杜青冥还在,谁当族长都一样,一时有些不解,“爷爷何出此言?”

    杜青冥咳嗽了两声,恨声说道:“我思前想后,杜家之败,就败在内乱之上。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原不足为奇,只是我们这一系,咳咳……太过手软……咳咳咳!”

    杜子卿拍了拍杜青冥的背,面有忧色,“爷爷,不要多说了。”

    “不,”杜青冥摇头,“火德老祖当初就是心软,没杀了杜天一,才身受重伤,以至家族分裂。咳咳,我和你大爷爷也没有私仇,只是他做事保守,眼见家族日衰,却无所作为,又包庇其子,弄出少族长逃婚私奔这等丑事,我看不过去,这才代为掌权,念在兄弟之情上,这么多年来,始终还相安无事,却没想到如今出了这么个孽障!咳咳,咳咳咳!”

    杜子卿忙道:“爷爷别气,我一定会杀了那杜子黍,重振我们杜家!”

    “不,不够。”杜青冥咳嗽了两声,喘了口气,暂时把伤势压了下去,看着杜子卿,神色和蔼起来,“子卿,你很好,当初你让我押下云素和那小贱人,等那孽障到了就一并杀了,我念在兄弟之情上,又看那孽障有上清在背后撑腰,到底没下这狠手,结果,咳咳!结果有了今日之败!这次要是我们能够回去,爷爷就听你的,把杜青丹这一伙人全部拿下,统统杀了,我杜家就再无内患!”

    杜子卿见杜青冥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显然是动了决心,不由得有些心惊,但想到就此独揽大权,不禁怦然心动。他胸中城府极深,喜怒无常,不直接表露心意,反而说道:“大爷爷那一系势大,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

    杜青冥了解这个孙儿的风格,知道其心中一定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做成此事,也不多问,沉默着往山上走去。

    快到山巅时,忽听见幽篁之中传来一阵呼啸之声,竟是有着数十人彼此争斗,在竹林之中纵横往来,不禁愕然。

    杜子卿看了一阵,忽然大喜,喊道:“云才叔!”

    林中两人交战,其中之一大占上风,听到此言之后转身看来,那另一人也不敢再战,当即转身逃去,回望之人正是上清杜云才。

    杜云才几个纵跃,落到杜子卿身前,看看杜青冥,神色大变,“爹,你怎么了?”

    “咳咳,还不是让那孽障伤的。”杜青冥一口一个孽障,杜云才却是不知所指,茫然地看向杜子卿。

    杜子卿当即将先前他们和子黍等人交手之事一一说明了,听闻杜家众人大败而逃,以至于到了巫山之上,杜云才不禁面有怒色,大声说道:“想不到那子黍竟不顾宗族之情,弑杀尊长,离经叛道,让我见了定要清理门户!”

    杜家杜青冥这一系当中,以杜云才最有修行天赋,被送入上清静修,却迟迟没有突破星官,便是因其一意要成就一等星官,若论实力,已是远超一般星师,在上清上千星师弟子之中也是排在前十之人,说出此话自然是理直气壮。杜子卿听后却是心想子黍如今非同一般,又有神剑在手,杜云才真的见了定要吃亏,何况杜家众人逃散了,而子黍六人却紧追而上,若是如女史、四渎这等星官遇见了或许还有一场恶斗,杜云才又岂能力敌。

    杜子卿一念及此,当即笑道:“云才叔说得对,不过他们人多势众,要是找到了四渎星官让他来评评理,这件事就好办得多。”

    听此一言,杜云才却是面有难色,“四渎师叔正和那青丘星官相斗,一时脱不了身。”

    当即将仙遗谷内之事约略和两人讲了一下,又提及此后他们一路追着阑珊宫众人,几番交手下来,一路进了巫山之事。阑珊宫众人,按照四渎星官的说法,因阑珊宫主曾与天一星君同入幽篁仙境,因此对幽篁仙境极为熟悉,巫山山脚下的五行八卦阵自然困不住阑珊宫之人,上清众人本身对此阵也有了解,一追一逃之下,上了巫山,青丘星官眼见无路可逃,终于和上清众人交手相斗,此刻正在混战之中,杜云才便是想找子黍也抽不开身。

    “四渎兄在哪?快带我去见见。”杜青冥却想到先前女史星官一事,心想此时唯有借着杜云才的交情,把四渎星官拉拢到自己这边,不然到时候见到了乐萱等人,还真指不定四渎星官帮谁。

    杜云才忧虑地看了一眼杜青冥,“爹,你伤得这么重,还是找个地方养伤吧。”

    杜青冥脸色一沉,“别废话!咳咳,我这伤,一时也好不了。大事要紧,快去!”

    杜云才不敢违抗,当即带着两人直追阑珊宫众人。四渎星官和青丘星官交手,青丘星官边打边逃,此时已经离得远了,等三人赶过去,只见四渎星官和青丘星官已是斗得难分难解,彼此皆展开星域,头顶四渎星宿和青丘星宿各自闪耀不息。

    两位星官交手之地真元激荡,数十丈内无一人敢靠近,杜青冥远远看着,暗暗感到心惊,倒是有些后悔跟来这里,万一青丘星官得胜,岂不是要殃及到他们?以杜青冥现在的状态,可绝不是青丘星官的对手。

    杜子卿却是最善蛊惑人心,见此心中一动,低声对杜青冥说道:“爷爷,你稳住内伤,沉一口气,别让人看出来了。”

    杜青冥点头,当即深吸一口气,展示压下伤势,涨红了一张脸站在一旁,犹如常人在水中憋气。

    杜子卿当即大喊道:“四渎星官,我们来助你!”

    四渎和青丘二人斗得正紧,无暇他顾,听此一言方才发现火德星官已在身旁,又见他沉着脸,气息悠长,岳峙渊渟,皆是暗感心惊,各自退开几步。

    青丘星官先前听了杜子卿一句话,又见杜云才站在火德星官身旁,明眼可见是四渎星官的帮手,不禁冷笑着说道:“好啊,四渎道友竟在此设伏暗算于我,当真好算计!”

    四渎星官虽是不明就里,眼见多了一个帮手,自然也不会否认,捋了一下胡须,沉声说道:“把那应龙斧交出来,此事也就罢了。青丘道友一人便想独占两件神兵,岂不是太贪心了吗?”

    青丘星官又往后退开几步,离四渎和火德远了一些,方才说道:“此为宫主所要之物,又岂是我能决定?四渎道友还是回去和东斗星君说明白了,让他老人家找我们宫主讨要的好,也免得我们两家伤了和气。”

    四渎星官闻言,怒道:“冥顽不灵,今日有火德道友在此,你我就分个胜负!”

    青丘星官怎肯答应,身子一跃,落在一株竹子上,借力往后跳去,笑道:“四渎道友若要分胜负,你我二人便可,何必要外人见证?”

    四渎星官还要去追,却见青丘星官身旁多了一道身影,初看如同影子,细看却是她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一个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当即止步不追。

    青丘星官本身却毫无察觉,见四渎停了下来,心中也松了口气,“小妹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失陪了!”

    说罢一踏竹身,便要远去,却听见一道幽幽的声音问道:“哦?姜小雅还让你办什么事?”

    青丘星官骤然听到这声音,脚下一软,差点从半空中跌下去,一踏竹子,落在地上,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当即怒道:“谁在说话?!有本事就出来,何必装神弄鬼!”

    她虽是看不见,四渎和火德等人却能见到她身后一道人影,不论青丘星官如何转身,那人始终如幽灵一般附在身后,悄无声息,看得人人心寒,不禁相互对视,生怕对方身后也有这样一道“鬼魂”。

    突然间,杜子卿双腿一软,颤声说道:“爷爷,是,是她!”

    杜青冥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强自撑着一口气站在那里,手却不断发抖,只是藏在衣袖之下,一时间旁人还看不出来。

    青丘星官此时也察觉了自己身后有人,一时间冷汗直冒,尖叫一声,挥出手中碧水剑便往身后扫去,却见那人伸出手,竟是生生用手掌握住了碧水剑,掌心赤红如火,捏着剑刃,任由青丘星官如何使力也抽不出分毫,正是三百年前被困火君山的参宿星君姜小月。

    见到姜小月的刹那,青丘星官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眼见碧水剑已被她握住,竟是弃剑不顾,倒退几步,喝问道:“你和宫主什么关系?!”

    姜小月只是看着那把碧水剑,冷笑不答,忽然一挥手,碧水剑闪过一道绿光,碧波荡漾,层层叠叠,穿过竹林,初时只留下一道淡淡剑痕,第二道碧波闪过,便已经深深斩入竹中,待到第三道碧波荡漾之时,四周高大的绿竹尽皆为其斩断,碧波荡漾回旋,一重叠一重,每一重的力道皆差不多,相互重叠之时势头却越来越猛,等到五道碧波重叠之时,已是风声大作,尘土飞扬,砾石翻滚之中,触及碧波,当即粉碎,其势便是星官亦不可及。

    青丘星官见此,脸色微微发白,此剑是阑珊宫主早年所用,后来方赐予她,单知此剑锋锐异常,却并不知晓竟有此威力,如今见姜小月初次接触此剑便发挥出如此威能,不由得又惊又怒。

    忽然,姜小月一挥衣袖,碧水剑已刺在青丘星官脚下,“告诉小雅,三月之后,我会去找她。”

    青丘星官还欲再问,眼前之人却已消失不见,惊疑之中拿起那把碧水剑,忽然背后一轻,却是背在身后的两把神兵就此被人夺过,她大惊之下回剑转身,只听得一阵风声呼啸,姜小月的身影在幽篁之中一闪而过,四周复归于寂静。

    两把神兵被夺,本该拼命追回,可见了姜小月的身手之后,青丘星官却又怎敢上前争夺?便是四渎星官见了这一幕,也是默然不敢做声。

    火德星官见姜小月并没有来找自己报仇,暗暗松了口气,正想着如何脱身,忽听见一声奇怪鸣叫,正是从山巅之上传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中夜

    巫山之巅,血色光柱下。

    齐妙萱端坐在一块青石之上,额间隐隐见汗,双手做出玄奥手诀,一缕缕蓝色幽光自掌心绽放,而其深处则是一抹暗红,如莲花般绽放。

    在她身前,神药紫灵芝微微颤抖,闪耀着圣洁的光彩,神女朦胧的身姿在其上隐隐浮动,忽而暗淡,忽而鲜明。

    齐妙萱忽然开口念出一段古朴之极的咒语,双手各自在其手腕以指甲一划,顿时鲜血汩汩涌出,尽皆落入地下土壤之中。

    “动手!”

    忽然,身后幽篁之中响起一道声音,只听风声呼啸,竟是有人藏在一旁突施杀手!

    “唰!”

    齐妙萱身侧,忽然多出一位男子,怒目直视那来袭之人,以一截青竹将之拦下。

    “白鳞!”那突袭之人正是大妖断齿,眼见齐妙萱身旁还有人护卫,却也不惊,大喊一声,另一白衣女子从男子背后跃出,手中提剑朝着齐妙萱直刺过来。

    “缠!”

    一剑刺下,却被一道白绫裹住,那白衣女子白鳞拔剑再刺,白绫一卷,只见齐妙萱身旁另有一位绝色女子冷冷注视着她,手中一扯白绫,死死缠住了她的兵刃。

    白鳞忽然弃剑直上,伸爪抓向齐妙萱,却见另一道白绫从女子衣袖中射出,缠在她的腰上,一拉之下,将之远远抛开。

    “啊!小心!”齐妙萱的身旁还有一位娇小的少女,好似全无修为,正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争斗,忽然见到一道绿影袭向齐妙萱,急得大叫起来。

    男子见状,忽然飞掷出手中青竹,正中那绿色人影身上,只听其闷哼一声,倒退开数步,正是蛇妖碧鳞。

    “看谁还拦得住我!”忽然一声大吼传来,碧鳞身后一男子跃出,手指弯曲成爪,朝着齐妙萱背心狠狠抓来,正是金爪。

    “少主!”

    男子和女子皆是大惊失色,想要伸手来救,却被碧鳞、白鳞和断齿三妖缠住,至于守在她身旁的少女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只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齐妙萱此刻正在施法关键时刻,半分动弹不得,眼见这一爪抓来已是避无可避,不由得暗叹一声,心里忽感凄凉。

    “吼!”

    这一爪即将落下时,远远听到一阵兽吼传来,金爪此刻势在必得,哪怕天崩地裂也不肯回头,大喊一声便要抓下,却忽然腰间一痛,力气全无,只堪堪在齐妙萱背心一抓,划出五道血痕,却没有伤了性命。

    金爪恼怒异常,转身看去,却是一只麒麟角死死抵在自己腰间,如小山一般的麒麟愤怒吼着,头一扬,直接将金爪抛在地上,抬起蹄子便要踩下。

    “哪来的畜生!”金爪大怒,竟也不惧这麒麟,挥爪便是抓来,手抓在麒麟身上,那麒麟满身麟甲,便是兵刃亦伤不了半分,竟被他抓出五道血痕,当中血肉清晰可见。

    麒麟吃痛,双目赤红,却是拼命朝金爪撞去,显然要与之不死不休。

    齐妙萱顾不得身后争斗,强忍着背后之伤,咬牙完成了还魂术最后一节仪式,眼见那神药之上,神女身影渐渐消逝,血色光柱却越发灿烂,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啊!”她身后的少女忽然惊叫起来,却是碧鳞拼着伤不顾一切地袭来,此时齐妙萱已是精疲力竭,又岂能阻挡,好在她对此早有所觉,一个翻身,绕着一株参天绿竹避开碧鳞的一爪,却也是步履踉跄,脸色更显苍白。

    “在这里!”忽然听到山下隐隐传来叫声,山上相斗激烈,也顾不上这些,金爪却见那人一冲而上,一身道姑打扮,竟是直冲着麒麟而来,却是女史星官。

    麒麟见了此人,眼中更是血红,拼了命地抬角朝她顶来,女史星官不料这麒麟已是拼命,吃了一惊,一时闪避开来。

    金爪眼见这麒麟放过了自己,心中松了口气,又见到碧鳞正在追杀齐妙萱,大喊一声,“我来!”

    齐妙萱此刻已是岌岌可危,眼见那金爪又从另一侧杀来,脸色一阵惨白,手放在腰间剑柄之上,等到那金爪临近,忽然抽剑一击。

    “啊!”金爪不料齐妙萱会突然斩来一剑,忙提起左手来挡,忽然想起左手手腕已被子黍当初以血色小剑斩断,只见那一剑斩下,避无可避,挡无刻挡,当即惨叫一声,左臂已被斩落在地。

    “龙鳞剑!”碧鳞尖叫起来,出于本能的畏惧,往后跳开三步,却见齐妙萱冷冷地朝她看来,嘴角却溢出一丝血迹,方才想到她先前施展大法,又为金爪所伤,早已是强弩之末,便是手持龙鳞剑又有何用?

    一念及此,碧鳞一掌击断一株绿竹,拿在手中,朝着齐妙萱直捅过来,她转身又避开几步,挥剑削断几处枝丫,脸色更见苍白,脚步虚浮,已是难以支撑。

    见此,碧鳞看准时机,绿竹一拨,打在她手腕之上,齐妙萱手腕一痛,险些松开手中之剑,咬牙反手握住,却见那绿竹已经直刺过来,竹尖锋锐堪比利剑,此刻直指心口,又怎能避开?

    心中一寒,想到自己千般谋划,竟是要丧命此处,实有不甘,回想过去种种,深恩大仇,无一曾报,竟是流下泪来。

    碧鳞见此反倒是厉色一闪,加重了几分劲道,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她又怎会有半分怜悯?眼见齐妙萱已是失了反抗之力,便要以此一株绿竹当场让她贯心而死。

    竹尖离胸口不过一寸之时,忽听风雷之声在耳畔呼啸,齐妙萱心中微微一怔,莫非还有人从背后杀来?自知必死,反倒不觉惊惶,也不曾有任何抵抗。

    却见刹那之间,紫光大放,惊雷霹雳在耳畔一一炸响,手腕忽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拉住,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退开来,离那一点竹尖越来越远,只远远看到碧鳞那惊怒交加的面容,忽然感到一阵阵头晕,眼前渐渐黑下来,挣扎着想要转身去看看那救了自己的是谁,却只朦胧中看到一个侧脸,忽然笑了起来,看着他的脸,真好……

    ******

    入夜,巫山下,云下村残垣之内。

    齐妙萱微微睁开眼,眼里是漫天繁星,如中天的夜空,璀璨绚烂,光影焕然。

    “你醒了?”身旁,是熟悉的声音。

    她想要点头,却没有力气,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默默望着夜空,问道:“那是什么星?”

    身旁的少年愣了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低声道:“织女。”

    她微转目光,问道:“这一颗呢?”

    少年看去,见是牵牛星,不禁低下了头,默默不语。他忽而想到,织女是极亮的一颗星,她又是星官,怎会不识?

    她淡淡笑了一下,低声念道:“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

    念着念着,忽而流下泪来,惨然说道:“我这一生,也是这样的了。”

    子黍见她流泪,心中虽是五味陈杂,仍不免有些少年人不知所措的慌张,竟是用自己的衣袖去抹了一下她的脸颊,又是一怔,缩回了手。

    她看着他,微微咬着嘴唇,“还有这半边呢。”

    子黍脸色一红,伸衣袖将她两边的泪痕都抹去了,手微微颤抖,不小心触到了她的面颊,感到一阵如火的温热,微微一滞,竟是不忍就此抽开。

    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脸贴在手背上,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生病了,你要陪着我。”

    子黍不料她这般大胆,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又感到她身子虚弱,身上的伤也不是假的,真的就此大病一场也不是没有可能。以她的修为,若是得病,自然非同小可,他也确实不便抛开,只得应道:“好……我,我给你找些水喝。”

    说罢,慌张得抽开了手,心中砰砰直跳,不敢多看一眼,忙走出几步,直到远得看不见她了,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去找了一处山中的小溪,先是自己掬气一捧清水洗了脸,而后找一个竹筒装了水带回去,回到原地,却不见了人,不由得一怔,心中一阵失落惶急,大喊起来:“小薇!小薇!你在哪?”

    忽听得一阵轻盈的笑声,原来就在墙垣之后,他松了口气,走过去却见她靠在墙角边,眼里闪闪地看着自己,忽而有些不敢直视,想起先前情急之下喊出小薇二字,而眼前之人的身份却是木德齐家的“齐妙萱”,不由得神色黯然,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她听此一问,微微一怔,垂下目光,说道:“你当我是谁,我便是谁了。”

    子黍苦笑了一声,见她靠在墙角,走进几步,便也坐在墙角,暗暗瞧她,果真是雪肤花貌,丽质天然,又见她黛眉微蹙,欲笑还颦,带着几分凄楚模样,真想将之搂在怀中温言软语,长相依偎。忽而又想到她是妖族,两次相欺于他,本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何况自己心中早已有了清儿,竟动了此等念头,实在是万分该死。

    匆匆转过目光,却见她笑道:“我好看么?”

    子黍大窘,慌乱地站起身来,正想胡乱找个借口离她远些,手却被她拉住,转身看去,她的目光近似哀求,不由得心慌意乱,“你……你……”

    “陪我坐一会,好吗?”她柔声说道,眼里一片真挚,令人不忍拒绝。

    子黍见了,心中的慌乱忽然消散一空,于是点了点头,重新坐在她的身旁,却不知该说什么,忽而想到手上还捏着一竹筒水,便递了过去,说道:“喝点水。”

    她抿嘴一笑,接过竹筒,小啜了几口,望着满天的繁星,道:“你很好奇我的身份吧?”

    子黍一怔,却见小薇侧目看他,微微眨着眼睛,似有一丝狡狯,“可惜我不能说。以后有机会,也许你会知道的,只是那个时候,或许你就后悔了。”

    子黍心中暗自奇怪,她不是妖主的女儿么?难道除此之外,她还有更重要的身份?但看着小薇自艾自怜的模样,仿佛有万般柔情在心中涌动,不由自主地说道:“我不认识妖无情,我也不认识齐妙萱,我只认识一个小薇,她是我在西山桃树下认识的。”

    小薇的双眸如星辰般闪亮,此刻罩上一层朦胧的水雾,更是惹人怜惜,不过她却是在笑,有些悲哀地笑着,“就是那个小薇,骗了一个叫子黍的傻子,骗着他毁了自己的村子,又骗着他带她进入上清偷走了神药,她又自私又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来……从来也没在乎过他,可是他还是来救了她。”

    子黍听她提起这些,心中一痛,摇头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小薇忽然抓紧了子黍的手,抓得很紧很紧,语气也激动起来,“我骗你毁了自己的村子,骗你带我进入上清,我没有后悔过。你要是恨我,一剑杀了我便是,可现在,现在……”

    子黍被她抓得手腕剧痛,才发现她的指甲已经嵌进了肉中,手上已是流出五道血痕,不由得骇然,“小薇!”

    小薇却是紧紧扯着他的手腕,喊道:“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

    子黍被她问得急了,也只得大声喊道:“我不知道!在山上我看到那些大妖要杀你,我就上去救你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小薇见了他这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怔怔地看了一会,忽然之间破涕为笑,松开了他的手腕,见其上鲜血淋漓,不由得有些内疚,“疼吗?”

    子黍真是一点也摸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要说是小薇了,便是清儿,当初他要是知道清儿在想什么,又怎会和清儿就此离散呢?想到此处,心里气苦,只闷闷地说道:“反正是疼在我身上,活该倒霉。”

    小薇掩嘴一笑,忽然拉过他的手腕,张开小口轻轻覆了上去,舔舐着那伤口。

    子黍万万想不到她会如此,樱唇柔软温润,轻轻覆在伤口之上,再感不到半分疼痛,反倒有着难言的甜蜜与温柔,又想到小时候他不小心划伤了手,娘亲也曾这般吮过他的伤口,只是那时他还是很小的孩子,不由得脸色微红。

    “还疼吗?”她柔声问道。

    子黍涨红了脸,摇了摇头,将竹筒又递给了她,她粲然一笑,接过竹筒,喝了口水。

    “呃,那是给你漱口的。”子黍尴尬地说道。

    小薇一怔,恼羞地瞪了他一眼,将竹筒丢给了他,道:“不理你了!”

    子黍苦笑一声,过了片刻,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到仙境来的,为了神药?”

    小薇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子黍问道:“你娘她,伤得很严重吗?”

    小薇有些讶然,“你怎么知道是我娘?要是我就喜欢多抢几株神药回去呢?”

    子黍不禁一笑,“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两次取神药,都把自己置身险境,除了娘亲,还能为了谁呢?”

    小薇不由得撇了撇嘴,有些赌气地说道:“连你都看出来了,以后想取神药就更难啦。”

    她的意思,自然不是说子黍和神药有什么关系,而是连子黍都明白这一点,妖族乃至人族自然都能想到妖主受了重伤,虽不敢当面去和妖主争锋,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她得到神药。

    子黍却想这神药并非上清之物,要是能帮她取得神药,不知她会如何感激自己?忽然又想到这般施恩图报,市恩于人,实在是太卑鄙无耻,赶忙打消了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师尊让他想方设法寻到息壤救活上清那株只剩下根茎的九死还魂草,如今自己在仙境兜兜转转了这么多日,却没有半分息壤的消息,莫非这息壤便在神药之下?要是他和小薇同去山上寻了神药,又能够找到息壤,那么各取所需,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此处,不由得满心欢悦,更隐隐希望能和小薇多相伴一些时日,便开口说道:“你身上有伤,真要去取神药,还是让我陪你好了。”

    小薇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呀,想不到这次见你,已经是准星官了。这些日子你都经历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子黍心中也希望能多和她这般说说话,点头应了下来,靠得近了一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更是心醉神迷,望着满天繁星,真愿这一刻时光就此停滞,哪怕永远不见日出也好。

    小薇忽然低声唱道:“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这是什么?”子黍读过的书不多,并不解其中深意,却觉这歌隐隐道出心声,不由得心跳加速。

    她抿嘴一笑,却是不答,子黍追问地急了,方才说道:“一首民歌,我听了好玩,便学着唱了。”

    子黍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还在西山桃树之前,便是在月牙湖畔听到她唱歌,“是了,我在月牙湖便听过你唱歌的,那一首也很好听,是民歌吗?”

    “那是我自己编的,”小薇眨了眨眼睛,“无聊的时候,弹弹琴,唱唱歌,心里就好多了。”

    子黍听了,想到自己既不会诗词歌赋,也不会弹琴作曲,不由得有几分惭愧,又想到她这般说,定然是心里常常凄楚惆怅,便低声问道:“你在妖族,过得还好么?”

    小薇笑道:“很好啊,认识了一些朋友,比以前一个人好多了。你呢?”

    子黍听后,不知为何竟有些难过,听她问到自己,不愿显露情绪,便也笑着说道:“说来因祸得福,你在上清那么一闹,反倒让师尊收了我做弟子。”

    当下将小薇离开上清之后发生的事说了,小薇也将回到南国之后的事说了,不过两人都略过了一些内容。子黍略过了关于清儿的事,小薇则略过了与妖王朱雉的谈话,这些都是切身的痛事,不便在此提及,剩下的则是一片欢声笑语了,你插一句我插一句,直到日出方才惊觉已是过了一夜,真所谓不知东方之既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异变

    原来小薇得知幽篁仙境之中有神药千年紫灵芝之后便想方设法进入仙境,仙境却为杜家所把持,如是光明正大地闯进去不免将事情闹大,夺取神药的阻碍便多了许多。因此,她先在南离郡城打听多日,了解到杜家和齐家之事,恰逢杜云凌派人去请木德齐家之人,她便截下使者,以木德齐家之人的身份进了杜家,木德齐家和火德杜家相互不曾来往已有多年,因此众人皆未曾怀疑她的身份,倒是让她轻易混入了仙境。

    子黍则是和小薇说了她昏迷前后的事,他和乐萱等人追杜青冥和杜子卿上山,正寻之不得,却忽然遇见了女史星官,不知为何便动起手来。天璇初成星官,本就要四方游历,见女史星官是一位劲敌,便与之交上了手,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直到山巅传来异兽啼鸣之声,女史星官听后脸色一变,不管不顾地便往山上赶去,他们一路追去,恰好见到金爪等大妖在围攻小薇,一开始子黍也不曾认出小薇来,直到见了那把龙鳞剑方才确信,便上前救下了她。

    当时小薇由于重伤昏迷,并不知晓此后事情如何收场,听子黍说了之后方才知晓,众人竟是在山巅之上展开了一场混战。听到麒麟之声后,四渎星官和青丘星官也过来查探,其身后还跟着火德星官。杜子云见了杜子卿,当即大喊一声便要上来拼命,乐萱等人恐怕他一个人不是对手,便也上前助阵,只有杨香儿受了伤不便出手,和天璇留在一旁。

    山巅的混战之中,小薇身旁跟着的三人分别是羽炫、天袂和天若,天若修为尚浅,羽炫和天袂虽是实力高深,却分别为断齿和白鳞缠住,异兽麒麟不知为何上山,却和女史星官激斗起来,金爪和碧鳞见子黍救下了小薇,恨得牙痒痒,拼了命要留下两人,子黍虽然有神剑在手,又怎能敌得过两位不顾性命的大妖?只是想到天璇等人还在,心中有些底气,便也不逃,竟是和金爪、碧鳞相斗起来。金爪断了一臂,碧鳞也因为要杀小薇而被天袂打伤,激斗之下伤势渐渐发作,一时也拿不下子黍,不由得连下狠手,一心要先杀了子黍怀中的小薇,这样一来子黍不由得手忙脚乱起来,堪堪斗了一会便逐渐不支。

    此时四渎星官和青丘星官见到山上有神药,不由得都起了贪心,两人同去抢夺神药,交上了手,一时僵持不下,却听到山林之中传来阵阵咆哮,原来是山巅动静太大,惊动了巫山之中的赤豹文狸,竟将巫山之中几乎所有的异兽都引了过来。山巅一时间多出十几头赤豹,这些赤豹每一只都堪比二等星官,又带着数百文狸,在场之人及妖又有谁能匹敌?眼见群兽杀来,众人皆是一哄而散。

    四渎星官和青丘星官都带着弟子上山,眼见兽群来袭最先往山下逃去,麒麟紧追女史星官不放,杜青冥身受重伤本就不是乐萱等人的敌手,勉强支撑几招之后便想着如何退却,眼见这些赤豹杀来不惊反喜,便也有意引几头赤豹前来追击乐萱等人,趁乱逃走。断齿和白鳞等斗得正凶,深陷兽群之中方才惊觉,羽炫和天袂关心小薇的情况,也不再理会两妖,只是天若修为不足,由天袂带着,在兽群之中自保尚且不足,又如何能够去救小薇?所幸金爪和碧鳞也为兽群所乱,子黍背着小薇便跑,这两妖却为两只赤豹缠住无法脱身。天璇和杨香儿本该和子黍一同下山,然而兽群来势汹汹,人人自顾不暇,却也不得相会。

    等到子黍背着小薇下山时已是日暮,山下的众人见山上群兽冲撞,也早已纷纷逃开,却不知那些赤豹文狸并不能下山。四野皆是山林,子黍只好背着她回到已经变成废墟的云下村,找那断壁残垣暂且休息,直到她转醒过来。

    听子黍讲了先前经过,小薇看看天色,又看向子黍腰间系着的那把神剑幽篁,问道:“这把剑,能给我看看吗?”

    子黍将幽篁递给她,见她快要接过,又是往后一缩,犹豫着说道:“这剑太危险了,可别伤了你。”

    小薇见此,莞尔笑道:“你不是说此剑可以凭心法驾驭么?我和你同修一门心法,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子黍脸色一红,“说得也是,我一时忘了。”

    当下将幽篁递给她,她持剑看了片刻,见此剑剑身不时散发辉光,晶莹如紫水晶,又朴素淡雅如竹剑,剑柄末端一颗紫雷珠当中雷光闪烁,可知有无量威能,不由得赞叹道:“果真是神物。”

    说罢,竟是从自己身上取下龙鳞剑,拔剑出鞘,忽然双剑交击,只听得一阵铮铮之声,龙鳞剑之上妖气冲天,幽篁剑却是紫雷阵阵,双方分毫不让,谁也奈何不了谁。

    小薇看了片刻,将幽篁还给子黍,轻叹了一口气,“只可惜神剑有主,却是带不出去了。”

    子黍听了一愣,忽然想到此剑是神女所用,听到小薇如此说,不由得心中一跳,“神女真的还活着吗?”

    小薇点头说道:“不出意外,此时已经醒来了。”

    “那她老人家知道我们这般在山上大闹,岂不是……”子黍说道此处,想到神女曾一剑化为天罚,雷霆天威三年不息,脸色为之一白。

    小薇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放心好了,她不会杀你的。我们这就上巫山找她。”

    子黍见她说得信誓旦旦,心中信了几分,又想到她之前受了金爪一击,此时不知好得怎样了,“身上的伤还好吗?”

    “不碍事。”小薇站起身来,便往巫山走去,云下村距离巫山不过十几里路,放眼可见巫山,子黍想到失散的乐萱等人,说不定此刻还在巫山某处,便也不再拖延,忙跟上了她。

    走出几步,子黍忽然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小薇身上,她微微一怔,俏脸微红,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呃,你背后衣服破了。”不知为何,她这一眼仿佛有无限风情,子黍有些不敢多看。

    先前小薇被金爪在背后抓了一爪,所幸只是轻伤,妖族恢复力远胜人类,伤口一夜便已愈合,只是背后衣衫被这一爪撕得破烂,她自己浑然不觉,子黍却是看在眼里。

    小薇听他这么说,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服,心中仿佛有无限羞喜,竟也不敢再看子黍,只是低声说道:“快走吧。”

    巫山之上,晨雾正冉冉升起。

    两人再次踏入巫山之后,只见道旁绿竹大多倾斜歪倒,显然经过一场大战,地上还有几具尸体,冷雾凄凉,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四周寂静无声,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对视一眼,目光交接,两人心中都多了几分安慰,虽不知巫山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觉得只要有对方相伴,便有了依靠。

    途径几具尸体旁,子黍低头看去,从服饰上可以看出是阑珊宫的,却不知为何容色枯槁,仿佛流尽鲜血而死。

    仙境之中,却遇到如此诡异之事,子黍向小薇看去,只见她正看着这些死尸发愣,不由得低声喊道:“小薇。”

    她侧目看来,眼里竟闪过一抹红光,不过很快便恢复清明,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有古怪,和之前不一样。”

    子黍想到她眼里的一抹红光,心里惴惴不安,拉了下她的衣袖,“要不先下山?”

    小薇摇了摇头,面有忧色,“迟则生变。”

    虽是这般说,可巫山如今的情况,谁也看得出已经是生了变,子黍担心她的情况,想拉她下山,见其神色坚决,不由得暗叹一口气,知道自己劝不了她,便说道:“要是有危险,你要和我一起走。”

    绿竹摇曳,冷风寂寂,血腥味挥之不去,大雾漫山,尸骸遍地,阴森而可怖。小薇听了子黍这句话,略有犹豫之色,最终柔顺地点了点头,主动伸手拉住了子黍的手。

    子黍不料她会如此,只觉得掌心小手冰凉湿冷,起了怜惜之情,将之紧紧握住。

    小薇转身对他一笑,笑得有些苍白,随即拉着他走入云雾深处,隐隐可听见一阵娑娑声,仿佛有人在靠近。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喘息,小薇拉着子黍躲在几株绿竹后,凝神注视着那竹荫小道,片刻后便见到有一名阑珊宫的女弟子神色仓皇地跑来,衣衫褴褛,神色惊惶,不时转身往后看去,仿佛身后有着极为恐怖的东西。

    子黍见了那女弟子,先是微微一怔,突然想到是之前见过的玉霞,她曾和玉始、玉成在北疆军帐中接待过他们,后来又在去仙遗谷的路上重逢,不知为何如今仍然留在巫山之内。想来两人也算相识,便要上前询问,小薇却拉着他的手用了几分力,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沙沙沙……”

    竹林深处传来一阵风声,玉霞的神色忽然大变,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跑不出几步,忽然惨叫一声,一道血色人影已经扑到了她的身上。

    “血,血,血!”

    那怪物扑在玉霞的身上,张口狂咬,满口的獠牙利齿,却有几颗是折断了的,趴在玉霞脖颈之上吮吸鲜血,忽然抬起头来,警觉地朝子黍的方向看了一眼,片刻后方才低下头去,又啃咬起玉霞的脖颈,吮吸鲜血。

    子黍看着这个怪物,心中早已是骇然无比,其正是四大妖之一的断齿!不知为何,断齿全身的皮肤已经脱落溃烂,看四肢行动的样子,似乎是显出了真身,然而纵然是妖,也绝不会有这般丑陋可怖的真身,何况其神智癫狂,与曾经在魔渊中所见的怪物一般。

    小薇看着这一幕,脸色忽然变白,眼里闪过一丝丝红光,一如回到了魔渊之中。子黍正握着她的手心,此刻感到她的手越来越冰凉,转身一看,只见其神色痛苦,仿佛即将入魔。

    断齿还在撕咬玉霞的尸身,如食人魔般疯狂,此时小薇却是心浮气躁,心中仿佛有种难言的嗜血冲动,不由得往前踏出一步,踩在落叶之上,当即惊动了断齿。

    子黍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压着她蹲下,同时默念心法口诀,将自身气息隐藏下去,小薇被他此举影响,恢复了一些神智,也是默不作声地蹲在地上,再不去看那断齿。

    断齿嗅了嗅鼻子,四周仍是寂静,忽然大喊起来:“血,血!”

    如此喊叫了两声之后,发疯一般跑入了竹林深处。

    子黍见它去远了,方才松了一口气,再看小薇时,她的眼里已经恢复了清明,便松开了捂住她的手,问道:“没事吧?”

    小薇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之前也不知为什么,这里给我的感觉,好像是回到了魔渊。”

    子黍心中也有同感,当初他和小薇落入魔渊,小薇便受到了魔渊魔气的影响,而他或许是因为身上带着仙道钥匙,有一丝仙元之力抵御,因而还保持着神智清明。然而,如今在仙境之中,又怎么会有魔气?巫山是幽篁仙境的核心,在这里倘若出现了魔气,整个仙境又会变成什么样?他忽然想到之前看到的血红光柱,如同世界末日般的血红光柱,诡异而不祥,仿佛有某种恐怖无比的东西即将苏醒。

    “这巫山里,住的到底是神女,还是魔头?”子黍想到此处,终于忍不住问道。

    小薇贝齿咬着下唇,“应该是出了些我们不知道的变故,上山去也许就知道了。”

    子黍急道:“现在上山,你不怕变成那个样子吗?!”

    小薇摇头,争辩道:“他中了血咒,那是一种极其厉害的魔咒,受咒者会觉得全身血液在燃烧,迫切地渴望饮血,直到三日后全身精血枯竭而亡。血咒是上古魔咒,只能依附在实物之上,他一定是触动了什么东西,上古时期有魔灵,仙魔交战,或许仙境之中就留下了什么魔物,只是一直被封存着,如今却被他打开,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我们现在只有找到神女,通过她才能解决这一切,否则不只是巫山,恐怕整个幽篁仙境都会被魔气污染,变成另一片魔渊!”

    子黍知道她一定要上山,暗自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身上有伤,又容易受到影响,还是让我先上去,你在山下等我。”

    小薇一愣,还要再争,却听子黍说道:“你毕竟还是妖廷的少主,妖主的女儿,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为之而死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拉着小薇的手走下巫山,自嘲地笑笑,“而我呢,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就算死了,对旁人也没有什么影响,真正会伤心的,也许只有爹娘和清儿……”

    听到此处,小薇忽然一甩他的手,子黍转身看去,只见她已是流了两行清泪,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清儿!清儿!难道我不会吗?!我宁可死在这巫山上,好让你去找你的清儿!”

    子黍脸色一白,虽几次有意逃避,可听到她这一句话,仍是如晴天霹雳一般,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以往他与小薇相伴之时,心中确实有几分依恋,可一来还想着清儿,二来心知她是妖主之女,既是妖族,又贵不可言,怎可能喜欢他这般的山野小子?何况她两次相欺,更是令子黍心灰意冷,只觉得她自始至终不过是在利用自己,偏偏自己痴傻,一直上她的当,又怎料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小薇却是心中恨恨,想到子黍自始至终心里只有清儿一人,一时间只觉得心痛如绞,孤身一人跑入了幽篁深处,看方向竟是紧跟在那断齿身后,仿佛恨不得撞见那断齿才好。

    “小薇!你!你回来啊!”子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得远了,当下大急,也紧紧追了上去。

    林中本无道路,四周皆是篁竹,他追了片刻便已迷失方向,抬头亦不见天日,无法辨认方位,想到先前的断齿,不禁心中一寒,愈发担忧起小薇的安危。

    漫无目的地在林中转了两圈,忽听到叽叽叫声,似乎是山中文狸,往前赶出两步,果然见到几只文狸在相互争斗,双眼皆是猩红。

    子黍见了这些文狸的模样,不由得退开几步,只见地下已有几具残破的文狸尸体,看样子皆是自相残杀所致,这些仙境生灵原本只护卫巫山,阻挡外敌,绝不嗜杀,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定然受了外物影响。

    在子黍见到几只文狸的同时,这些文狸也察觉到了他,忽然尖叫起来,一同朝子黍扑来。

    雷光闪动,一道雷符从子黍指尖浮现,继而落到一只文狸身上,当即将其电得焦黑,却见到其身上隐隐浮现出九重血雾,在地上一阵挣扎翻转之后竟是再次爬起,血红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子黍,只是一时不敢再上前来。

    普通小妖身上会有妖气,争斗之时运转妖元,外散之后以重数可见其强弱,如今这些文狸身上有着九重血雾,显然已到小妖巅峰,堪比人类的准星官,偏偏其雾气血红,与一般的灰暗雾气截然不同,显然入魔已深。

    “叽叽!”

    剩下几只文狸一并朝着子黍扑来,其速迅捷无比,锋锐利爪在半空划过弧线,直指子黍周身要害。眼见这些文狸皆是不弱,子黍伸手按在腰间,正想拔出神剑幽篁,又想到此剑动静太大,他亦难以掌控,如今巫山之上不知发生了何事,万万不可引来更大的麻烦,当即深吸一口气,将仙境之中学来的两种杜家秘术施展开来。

    雷篆天书近似于符箓手段,不过是隔空画符,以雷霆为笔,威力强大无比。而火雷秘法亦是真元的特殊运用之法,将大量真元压缩成星子般大小,于出掌刹那炸向敌方,威力还要胜过雷霆,只是不易掌控,脱离了手掌三寸距离效果便大打折扣。如今子黍以雷篆天书远远将那些文狸击落,偶尔有近身的便一掌拍去,以火雷秘法将手中火雷星子炸开,一时间四周围攻的文狸虽多,倒也不能伤他。

    “啪!啪!”

    又是两掌拍飞两只扑到近前的文狸,子黍额头已是隐隐见汗,张目望去,地上的那两只文狸翻了个身,摇摇晃晃地动了两下,四肢便逐渐灵活起来,又要扑杀过来,不禁暗感焦急。

    杜家两大秘术都颇为消耗真元,是危难之际当做杀手锏用的,如今却打不死这些文狸,缠斗下去岂不是糟糕之极?偏偏这些文狸速度比他快许多,便是想跑也跑不了。

    眼见几只文狸再次扑杀上来,子黍深吸一口气,运起大洞真经内功,辅以原道心法,使起了太上五星经之中的招数。五星经招数只有五招,却符合五行生克循环之理,如今他以一招“镇星四据”护住自身,以五行相生之理使出余下“太白辟兵”、“水星凌日”、“木德护身”、“荧惑守心”四招,生生不息,将那些文狸皆避在身外。

    正想着如何脱身,忽然听见一阵嗖嗖声破空而来,他先是一怔,等到风声近身,方才明白过来竟是暗器,一时间大惊失色,却早已避之不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巫灵

    “叽叽!”

    银光闪过,两只在他身前的文狸忽然惨叫起来,在地上一滚,却是彻底不动了。

    子黍先前见暗器袭来,已是惊出一身冷汗,此时见其不是袭向自己,方才松了口气,低头看那两只文狸,发现其眉心之上皆插着一枚银针,模样相当熟悉。

    “小薇!”

    他惊喜地大喊起来,转身看去,发现她正站在一株篁竹之下,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子黍正要过去,却见她扬起手中银针,竟是朝他射来。想到先前她含泪而去,此刻怨气未消,莫非真是要射他两针出气?如此想来,便忘了闪躲,只呆呆地看着她。

    银针飞来,从他的衣袖穿过,又传来几声尖叫,原来是其余几只文狸皆被此一针毙命。

    “愣着做什么,送死吗?”小薇看他还站在原地,撇起了嘴,冷冷地说道。

    子黍脸微微一红,往前走了几步。先前他见小薇跑走,只顾着追上去,如今见了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彷徨无措,便如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

    “是,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想了半天,他憋出这么一句话,抬眼看看小薇,却见她侧过了脸并未看他。

    “你有什么不好?”她忽然反问道。

    子黍一愣,更答不上来,不知她语气里是疑问还是讽刺。

    小薇心中亦是复杂难言,一时恼恨,一时欣喜。心知子黍心中绝不是毫无她的身影,自然欣喜难言,可想到他最难忘的是那位清儿姑娘,便又恼恨无言。忽而又想到两者身份之别,纵然没有清儿,便真能如当初在月湖深谷之中相伴么?今日得于仙境重逢,好似同在魔渊一般,彼此相伴,又何必想那些令人生厌之事?一旦出了仙境,她仍是妖族少主妖无情,而他则是前途无量的准星官,又岂能长久相伴?上清斩妖崖下惨事,至今仍难忘怀,难道她还要重蹈覆辙,与那朱雉一般嫉恨千年?

    心思翻转之间,神色已是逐渐柔和,当下之事尚且不知,又怎么去想将来?为此平白闹得不快,实在是太不值得,便抿了抿嘴,轻声对子黍说道:“这山中危险,你一个人应付不了,还是一起上山好了。”

    子黍听她不提先前之事,暗自松了口气,忙点头答应了,又见她伸出了手,柔声对他说道:“你扶着我。”

    小手白皙如玉,触手微凉,当真是手如柔夷,肤如凝脂。子黍虽觉此举暧昧,在此情境之下,心中却并不如何升起杂念,只觉一片宁静,世俗的纷纷扰扰,连日的奔波辛劳,仿佛都一扫而空,眼前的幽篁小径,便是永远没有尽头也好。

    彼此携手同行,走出几步,小薇忽然轻叹道:“这巫山之上满是篁竹,凄清冷寂,一时或还赏心悦目,可若是一人独处,千百年下来,不知又该多少寂寞?”

    子黍听了她的话,回想起她曾在月湖的居所,也是一片寂静深谷,唯有几间空荡荡的屋舍,却只住着她一人,不由得起了怜惜之情。倘若小薇不是妖主的女儿,不曾设计破了山村神庙中的法阵,引来妖魔入侵,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见子黍低头不语,小薇笑了笑,便说道:“不过说来常居深山幽谷的人,心中定是极傲的,俗人便去找她,她还不愿见呢。定是要有知心知意,一见投缘之人,才能往来一二,也绝不会去那喧嚣闹市之中,只在山间饮茶论道,心中便是欢喜了。”

    子黍觉得她这话若有所指,想到先前之语,不禁羞愧惶恐,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难言的欢喜。只是想到二者之别,到底自惭形秽居多,便说道:“可惜我只是个俗人,又不懂风雅,世上胜过我的不知有多少,想来她见多了就要生厌的。”

    小薇却是摇头说道:“依你这么说,那她不也成了趋炎附势的小人?两人相知相识,倘若先要看身份才艺,又怎谈得上知心投缘?世上人人都看重虚名实利,她若亦是如此,何必要在山中独处?古时圣人视天下犹如敝屣,她便是没有这般见识,难道还会将之奉为至宝?”

    说到此处,已是愁眉紧锁,眼眶微红,似有怨怒,又无可言说,只差落下泪来。

    子黍心中一慌,却又不知该怎样,一时间手足无措,低下了头,“我又说错了。”

    小薇侧目往幽篁深处看去,轻声道:“不说这些了,你看这四周,可曾有些不对?”

    两人先前各怀心事,一路走来,并未注意到四周变化,直到此刻听了小薇此语,子黍张目往四周望去,才发现篁竹的颜色已深了许多,却不是深绿,而是暗红,仿佛从血中滋养而出一般。

    “感觉怎么样?”想到先前小薇便受到山中魔气影响,子黍赶忙朝她眼睛看去。

    见子黍这般挂念自己,小薇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念念心法口诀,便不那么容易受影响了。”

    子黍松了口气,生怕她有什么异样,便紧紧抓着她的手。所谓魔渊的魔气,影响人心,近乎心魔,因而不可驱除,唯有谨守心神一路。当初天雪前辈在魔渊千年,亦深受魔气影响,只是其心志坚定,因而能够支撑过来,而小薇毕竟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更容易受其影响。至于他自己,或许是从小佩戴着一枚仙道钥匙的缘故,反倒并未受魔气影响。

    “先去看看那些竹子。”小薇指了指那些血色竹节。

    子黍走过去细看,发现其血色似乎来自地底,回头看了小薇一眼,折了一条竹节,细看之下,却见其内已是血红,仿佛盛着鲜血,不由得一惊。

    “挖开地下看看。”小薇神情严肃,心中隐隐有一种难言的恐惧感。

    子黍依言挖开地下,只见其下的土壤亦是一片鲜红,往下挖了三尺,忽然见到一丝丝黑气冒出,在半空中飘荡,形成了一片混沌般的黑雾。

    见此黑雾,两人皆是色变,这正是魔渊中最常见的雾气!

    “啊!血,血!”

    山林深处,传来了断齿凄厉的惨叫,声音嘶哑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子黍退开几步,忽然感到腰间的神剑嗡嗡震动,爆发出刺目光芒,一片紫雷闪动,顷刻间便将眼前黑雾击散。

    “上山!”小薇看了一眼神剑,又望向巫山山巅,语气反倒平静了下来。

    子黍按着剑点了点头,也不再看那些血色竹节,随着小薇一并上山。

    走到山腰时,又见到了几具尸体,已是尸身残破,却是上清弟子。

    子黍看了两眼,念及同门之情,原想将之埋葬,可事态紧急,仅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扶着小薇一路上了山巅。

    山巅,神药千年紫灵芝正熠熠生辉,其中似有仙女飞天之景,然而其背景却是一片血红,仿佛那仙女并非是飞往天国,而是正在坠入炼狱。

    在那神药之前,还默然立着一个人,一口空棺。那人衣着华贵却又古旧,正背对着两人眺望天际,其背影袅袅娜娜,在一层朦胧雾气之中,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地下的空棺晶莹澄澈,此刻洞开着,当中却空无一物,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小薇见了此人的背影,以眼神示意子黍退开一些,独自上前盈盈一拜,说道:“恭喜前辈复苏。”

    那人转过身来,看了一会小薇,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子黍身上,微微一笑。

    子黍却是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喃喃道:“你,你是云陌?”

    眼前之人,虽是身着华服,气度雍容,其面容却依稀可辨,正是子黍等人在仙境遇到的第一个女子云陌!

    那人见此,却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是,却也是。”

    “你,难道你就是神女瑶姬?”在这巫山之巅,神药棺椁之旁,听了她的回答,子黍再是愚钝,也不得不相信这一事实。

    神女瑶姬却是轻轻一叹,并未回答子黍此问,而是看向小薇,问道:“妖族的还魂术,真能使人还魂么?”

    小薇听后默然,片刻后说道:“死者不能复生,未死、假死之人却会复苏。”

    先前她提及“复苏”二字而非“复活”,显然已是有此考虑。

    神女点头,微微闭上双目,说道:“真正的我早已死去千年,精魂寄身在神药之中,久而久之,便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的悲欢离合。山外之人,称我为山鬼,至于瑶姬,却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了,你们若是愿意,便叫我巫灵吧。”

    说着,向子黍看去,“命魂与神药一体,却不能下山,亦不知外界如何。如此千年之后,我便想到了分魂之法,让一缕人魂落入人间,阅尽人世沧桑变化。常人之魂,死后则散于天地,我却与神药同寿,因而人死之时,人魂归来,便多了一世回忆可供品味。聊以此纾解这千百年的寂寞,不是很可笑么?”

    她如是说,子黍和小薇却并不觉得可笑,反而在她面容上看到了一丝难言的悲哀,藏在淡淡的微笑之中。

    小薇眼里有一丝歉意,歉然说道:“我以还魂术将前辈精魂从神药中分离,归入身体之内,前辈本能与神药同寿,如今却逃不过一死了。”

    凡人必有一死,修道者亦不例外,巫灵名为神女,亦不过是上古火君之女,其生父尚且难逃一死,又何况是她?只是神药近乎与天地同寿,她若是寄生神药之中,虽不得自由,尚且有无尽的光阴,而以还魂术将其精魂送回身体,自然不能与神药同寿了。

    巫灵却对此并不遗憾,淡然说道:“真正的我早已死去万年,这一缕幽魂倘若能以人的面貌再次复苏,便是即刻消亡又有何妨?困居巫山之中,便是有千百载的生命,对我又有何意义?”

    听了此语,子黍和小薇相视一眼,竟都有些感同身受,倘若真的一人在这巫山幽居无数载,无人陪伴,无人相语,纵是有千年万年的寿命,想来也只是千年万年的寂寞。

    “对了,神女……巫前辈,先前我们在山下看到一些古怪的事,这巫山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子黍先前因这神女貌若云陌而失神震惊,直到此刻才想起二人上山所遇的怪事。

    巫灵听后却是默然,望着天际阴云,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我亦不知,这仙境之中,本是没有魔的。”

    子黍听后愕然,又看了小薇一眼,却见她若有所思,隐有忧色。

    巫灵指尖微微一动,子黍身上带着的神剑幽篁便嗡鸣一声,飞到了她的身前,然而她只是凝视了神剑片刻,却没有伸手握住,反而屈指一弹,神剑又落回到了子黍手上。

    “这把剑曾是她的佩剑,你既与之有缘,便收下吧。”巫灵见子黍惊惶,淡淡说道。

    “前辈,这神剑既然是巫山神物,我万万不敢窃为己有。”子黍绝不相信世上有此好事,忙将剑递了出去。这把剑相传是火君赠与其女瑶姬的佩剑,眼前的巫灵纵然说自己不是神女,也必然与那上古神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怎会不在乎此剑?

    巫灵淡淡一笑,说道:“当初我既然将此剑掷出,便算舍了此剑,又何必要你奉送归还?实话说来,这剑非但是神兵,亦是一样信物,你是外界之人,又能驾驭此剑,我要你将此剑带出,实是有求于你。”

    “前辈不能出去么?”子黍听后大惑不解,按理来说巫灵既然还魂之后有了肉身,早已行动自由,有什么事会需要他区区一个星师来办,竟然还要赠以神剑?

    “仙境之中既然有此变故,我自然要查明原因。”巫灵凝望着地下土壤,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寒芒。

    小薇忽然问道:“前辈真的与此事无关?”

    这一句质疑近乎冒犯,巫灵豁然看向她去,却见小薇亦是毫不退让,倒是先收回了目光,淡然问道:“这是何意?”

    “这变故起自巫山之中,前辈既然终年不曾离开,又怎会不知?”小薇伸手将子黍拉在身后,却不退缩半分,似乎有制住巫灵的能力。

    巫灵见此却不动怒,反而坦然说道:“我亦怀疑此事是你们妖族所为,毕竟我神念脱离巫山不过半日,恰是在那还魂之时。”

    小薇摇头说道:“我身旁绝无人能做此事。”

    巫灵点点头,神女一缕精魂从上古传递至今,如今复苏,她可谓当世最古之人,神念之强无人可及,自然能辨明真伪,知晓小薇此言非虚。

    “子黍,你过来。”巫灵忽然又向子黍招了招手,她一缕人魂化身云陌,曾与子黍等人相伴多日,自然清楚子黍的底细,而子黍见她有着和云陌相似的样貌,也不觉得巫灵有多么不可亲近,便松开了小薇的手,走上前去。

    巫灵仔细看了子黍片刻,慎重说道:“我有求于你的一件事,便是去寻找鼎湖,无论寻到与否,都来回报于我,我自另有厚赐。切记鼎湖之中多有凶险,非星君万不可踏入。”

    子黍听后吓了一跳,忙摇头道:“在下如今连星官都不是,又怎敢入这般险地?还是请前辈收回此剑,待到解决变故之后再亲自前去吧。”

    巫灵幽幽一叹,“我若真能出去,何必要你犯险?仙道崩坏,此世星辰为主宰,如我等只好遁入秘境自处,若要行走世间,非但一身仙元消散一空,身体魂魄亦会在数日之内灰飞烟灭,恰如坚冰落入沸水,空有绝世神通,又有何用?”

    子黍听得茫然,便是小薇亦是不解,谁都没想到世上不见仙灵竟是如此原因,可这关涉大道之事玄而又玄,以两人目前的修为境界远远无法触及,只是知晓巫灵无法踏出仙境,恰如她先前无法踏出巫山,所不同者,似乎只是换了一片更大的囚笼……实际上,他和小薇所处的世界,比之更广阔的星辰大海,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囚笼?

    不敢再多想下去,既然巫灵已是如此说了,子黍只好收回神剑,抱拳说道:“前辈的吩咐,晚辈一定尽力完成。”

    巫灵点头说道:“此事不急于一时。”

    对于她而言,便是千百年,亦不过是弹指之间。

    山巅之上,忽然传来麒麟啼鸣之声,子黍和小薇转身望去,只见林中忽然跃出了那昨日曾经现身的麒麟,虽是身形如同小山,却是行动异常灵敏,此刻哀哀低鸣两声,走到了巫灵身旁,微微低下了头。

    巫灵伸手轻抚其额,见其身上伤势不轻,后蹄扭曲歪折,而身上亦有剑痕、爪痕等,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痛惜之情,“你又何必如此?”

    麒麟又叫了两声,忽然摇头退后,只见山下蹿出几只全身赤红如血的豹子,盯着那麒麟,又看向子黍等人,低声咆哮起来。

    巫灵走上前去,那些赤豹血红的瞳孔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畏惧,往后退开几步,很快却又显露出一丝丝狂躁之色,不由得伸爪抓挠地下泥土,同时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着这几只赤豹,巫灵幽幽一叹,折下身旁一株竹枝,取下几片竹叶,弹指之间射入赤豹眉心,子黍和小薇只见一抹绿色光芒闪过,那几只赤豹已是倒地不起,眉心渐渐溢出一抹血色。

    “这些赤豹已为魔气影响,此地不宜久留,我会将你们送出,就此封闭仙境,直至清除魔患。”巫灵放下竹枝,朝着麒麟招了招手,那麒麟便走到她身前,匍匐而下,让其坐上了颈背。

    目光与小薇相对,她忽而想起一事,招手一挥,将那株千年紫灵芝招至手中,指尖一点,仙元流淌,将那一抹血红之色抹去,说道:“如今这株神药已非我命魂所系,自当给你。”

    “多谢前辈。”小薇暗自松了口气,取出玉盒将之接过装好。

    巫灵又看向子黍,说道:“神药植根之土,便是你要找的息壤,上古时人以息壤葬此身,求其不朽,希冀将来有还魂之日,只是流经万年,早已物是人非。此物于我已无用,你我既然有缘,就此带去即可。”

    子黍听后脸色微红,虽然他入此仙境确实是为了息壤,可是如今得知这竟然是神女葬身之土,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去取来,“前辈,这既然是你,你的……”

    “怎么,是嫌晦气么?”巫灵的语气冷了下来。

    子黍大惊,慌忙摇头说道:“不不不,自然不是,只是,只是承蒙前辈大恩,已经不敢再贪求什么了。”

    巫灵听后轻笑一声,却又微微叹息,“这仙境已受魔气影响,仙气本是魔气克星,然而魔气竟能侵入仙境,足见其体量之大,我若不能将之化解,此境人物旦夕之间便要化为飞灰,又有什么可以留存?”

    子黍想到魔渊之中荒无人烟,鬼怪横生的景象,想到如此一处仙境化为鬼蜮,不由得微微一颤,不敢再推辞,只好答应收下息壤。走到近前看时,才发现是五色土,皆是细软如泥沙,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小薇递给他一个玉盒,教了使用之法,原来那玉盒是一样法器,能够收纳他物。子黍将之收好后,方才想起杜青冥并未说过从仙境出去的出口,当时人人都想踏入仙境,又想到三百年前已有进出仙境之事,因此并未细问,杜子云或许知晓一二,可惜并不在身边,因而问道:“前辈如何送我们出去?”

    “我如今尚且掌握着仙境中的一分力量,要将你们送出自是轻而易举。”巫灵坐在麒麟背上,竹枝微微滑动,在半空中刻画出一道极古朴玄奥的符箓,与此同时,子黍与小薇身旁便有了淡淡的光芒,似乎有一面看不见的镜子从身前显现,渐渐将两人吞入其中。

    当此之时,子黍忽而有些恍惚,看着眼前渐渐模糊的巫灵身影,仿佛有太多的事尚未解释清楚,巫灵身上也有太多秘密不曾揭露,不由得期盼其能够再见她一面,便大喊起来,“前辈,我以后怎么找你?”

    “如今魔患未除,无人可踏入仙境,你若真要再进来,便以幽篁剑感应,若有反应方可再次踏入此境。”巫灵的声音遥遥传来,仿佛已在千里之外,眼前光景流变,四周相继暗淡下去,再也看不清那一道身影。

第一百二十章 曾祖

    眼前重现光明之时,子黍环顾四周,那充盈仙境的仙气已是消逝一空,四周却仍是密布篁竹,愣愣地站了片刻,才想起来此地是杜家后山。

    小薇亦在他的身旁,见子黍还有些茫然,便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还有很多疑问?”

    子黍点了点头,“那位神女……巫灵前辈说要我去寻找什么鼎湖,可那鼎湖在何方,却没有和我说过。她将一把神剑赠给我,就只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甚至连期限都没有规定,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小薇冷笑道:“她不是说此剑是一样信物?或许是要借你之手重回人间?”

    子黍不料她会说出此话来,脸色微变,“前辈待我们这么好,你怎么……”

    “不怎么,我只是提醒你,在魔渊之中,也是有这样一位‘前辈’的。”小薇淡淡说道。

    “你……”子黍向来敬重天雪,不由得有些恼怒,“天雪前辈待你我这般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薇见他勃然变色,心中有些委屈,面上却仍是不冷不热地说道:“在魔渊中她若不是依靠我们,也找不到逃出魔渊的出口。”

    子黍当初便不赞成小薇的做法,听了此语更是气愤,“难道你要我们自己逃出升天,再让她永远留在魔渊之中?!要是没有天雪前辈,我们早就死在魔渊了!”

    小薇不料向来唯唯诺诺的子黍会这般对她说话,侧过目光不愿再看他,眼中微有泪光,咬牙说道:“你想清楚了,我只是提醒你,彼此都是利用罢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子黍却会错了意,惨然一笑,“是啊,你也不过是利用罢了。”

    小薇脸色一白,恨恨说道:“谁叫你太傻,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她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她叫你去死,你也去死好了!”

    说罢再不看子黍一眼,身影倏忽而逝,等子黍反映过来,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这一次,子黍没有追上去,只是感到心灰意冷,却也暗暗悔恨,不知自己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抵都是一些气愤过激之词。

    忽而又想到,他与小薇之间,这样的争执又岂是第一次?当初他与她告辞,离开月湖,独自走出南方大山时,亦是如此。至此不禁又想到了清儿的好处,只觉得小薇虽是聪明伶俐,到底太忍心了一些,何况又是妖主之女,自己何必与她纠缠不清?

    叹了口气,缓缓踱步往山外走去,虽是不再去追寻小薇,心中却感到一阵失落,又想到先前两人子夜相伴的情形,更是惆怅难言。明知她曾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多次相欺,几番利用,可每每见到了她,总是心中欢喜,甚至到了不分对错的程度,岂不是荒谬可笑?偏偏越是这样,越是难以摆脱,仿佛中了魔咒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彷徨之际,忽然听到前方隐隐传来嘈杂之声,便走了过去,却是走到了开启仙境的遗迹入口之处,不由得一愣。

    “堂哥!”

    杜子云见到子黍从竹林深处走出,大叫了一声,忙迎了上来。

    子黍看看他,又看向他身后的乐萱等人,“你们都出来了?”

    “堂哥你说什么呢?仙境发生异变,大家都从巫山北边的神祭台逃了出来,那是三百年前留下的出口。偏偏堂哥你和我们失散了,我又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个地方,想要回仙境找你,入口却怎么也打不开,真是急死我了。”杜子云一手抓着子黍的胳膊,一手抹了抹头上的汗,缓缓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不然爷爷非得打死我不可。”

    子黍听杜子云这般说已经了然,那日他救小薇下山时无暇他顾,其余众人却为巫山上的异兽所迫各自逃命,此后即发生了魔气散发之事,众人显然比他早一天察觉到仙境异变,提前逃了出来。

    “九师弟,你没事就好。”乐萱走上前来,朝着子黍微微一笑。

    子黍见乐萱、宇文晏和杨香儿皆是平安无事,也是心中一松,说道:“在仙境中多耽了一些时日,劳烦师兄师姐挂念了。”

    宇文晏笑道:“哈哈,是去陪那位木德齐家的小姐了吧?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子黍在山巅救下小薇,众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不知她便是妖族少主,皆以为子黍是舍命相救木德齐家的齐妙萱。

    听了这话,子黍脸色一红,转身看去,嗫嚅道:“她,她先走了,不不,师兄你误会了。”

    他这么一说,反倒坐实了众人心中猜想,杜子云当即说道:“堂哥,这是父债子偿,逃不掉的。”

    子黍一愣,“什么?”

    乐萱解释道:“他是说你爹爹逃了婚,父债子偿,这婚事就落在你身上了。”

    经乐萱这么一点破,四人皆是笑了起来,便连杨香儿也是掩嘴一笑。

    子黍羞得满脸通红,一把抓住了杜子云的衣领,作势就要打他,“我让你胡说!”

    “啊,堂哥我错了!”杜子云做个鬼脸,忙缩身低头,本是要避过一顿毒打,却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戳在脸上,忽然全身一麻。

    “哇啊!”

    杜子云惊吓着跳了开去,脸上已是多了一个黑漆漆的印痕,乐萱等人皆是一愣,以为子黍真的下了狠手打他,忙劝道:“小师弟,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认真了呢?”

    子黍也是莫名其妙,伸手往腰间摸去,众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动,直到看见那镶嵌着紫雷珠的晶莹竹剑,皆是脸色大变。

    “堂哥你,你把这把剑带回来了?!”杜子云一时间又惊又喜,不料这柄神剑竟被子黍带出仙境。神剑幽篁,仙家至宝,便是星君见了也要眼红无比,当世神兵不超过十指之数,其价值可想而知。

    宇文晏却是脸色一变,说道:“小师弟,万万不能让人知道这剑在你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子黍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刚出仙境尚未反应过来。

    “哈哈哈,已经迟了!”

    宇文晏话音刚落,远远听到篁竹之上传出一阵大笑,继而几十名杜家子弟一并落下,为首的正是杜家族长杜云凌。

    “你们做什么!”杜子云眼见身旁竟埋伏了大量杜家好手,惊怒交加,也顾不得表面上的和气,手指着杜云凌质问道。

    “子云贤侄,不要慌,我们只是担心你和子黍侄儿的安危,特地过来看看。毕竟,子黍侄儿这么一位少年天才,可万万不能出事啊,哈哈哈!”杜云凌一开始还是笑眯眯地说这话,眼睛落到子黍手中神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杜云凌之用心昭然若揭,子黍等人尽皆色变,从仙境逃出来的灵州各大势力早在前一天便走了,唯有乐萱三人多等了子黍一日,杜家行事自然不必有任何顾忌,真要动起手来,杜云凌率领的几十名杜家好手便足以对付他们。

    眼见杜家众人逼上前来,杨香儿忽然说道:“师弟,将剑给我。”

    子黍微微一怔,当即解下腰间之剑,神剑幽篁虽因剑柄镶嵌的一枚紫雷珠而带有无尽雷霆之力,可若是手持此剑者不以真元激发神剑之威,却也不会为雷霆所伤。

    杨香儿接过剑,高高举起,对杜云凌斥道:“你们要与上清为敌吗?!”

    此剑在子黍手中,杜云凌尚可以杜家家事之由强夺,可落在了杨香儿手中,他再去强夺,却不得不考虑到上清派的威势,不由得脸色一变。

    后山不受杜家家族大阵的影响,杜云凌原先也只是想看看子黍是死是活,带来的人虽多,想要杀光眼前五人却有些困难,但凡让一人逃出去,纵然夺得神剑,杜家也将被上清所灭,实是得不偿失。

    脸色几番变化,杜云凌挥手让杜家众人往后退开几步,干笑道:“这哪敢,我们只是挂念子黍侄儿的安危,这才过来看看。既然子黍侄儿平安无事,那我们就放心了。”

    杜子云见了杜云凌的脸色便觉恶心,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我堂哥回来了,你们好让开了吧?”

    杜云凌眯了眯眼睛,笑道:“这是自然,我们来这便是为了迎接子黍侄儿。”

    杜家众人心领神会,围着五人走出后山。

    路上乐萱暗暗焦急,低声对子黍说道:“他这是怕我们逃了拦不住,不能回杜家。”

    子黍亦明白这个道理,可看看四周之人,各个都是星师,皆为杜家精锐,又有杜云凌坐镇,若是打斗起来,势必不敌,或许只有乐萱能逃出去。

    宇文晏见子黍犹豫,低声说道:“擒贼先擒王。”

    子黍听后眼中一亮,以宇文晏和乐萱的能力,加上神剑幽篁,未必不能在片刻间拿下杜云凌,若是拿下了这位杜家现任族长,其余众人投鼠忌器,却是脱困的妙招。

    方欲动手,却见杜云凌飞快往前跑去,好似早已洞悉了众人的计谋。

    子黍心中顿感一阵沮丧,可看到杜云凌跑得远了,身旁这几十名杜家星师未必拦得住众人,又升起了一些希望。

    “咦,那是谁?”杨香儿走在最后,反倒是能远远望到杜家院门前的景象,只见杜云凌正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点头哈腰,样子极为恭敬,这老者却不像是杜青冥,反倒颇为不满地看着杜云凌,指手画脚,似乎正在责骂。

    杜子云见众人看向自己,不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先过去看看。”乐萱见情况古怪,走近了一些。

    “混账玩意!我那曾孙在哪?要是找不到他,有你这混小子好受的!”

    “爷爷您别生气,别生气。”

    “别生气?哼!老头子都快要被你们气死了!十几年没出山,没想到杜家乱成了这样,你这混小子要是找不到我那宝贝曾孙,有你好受的!”

    “是是是,爷爷您别急,我们找到了,找到了。”

    走得近了,只见那站在杜家院门外的老者容貌和杜青冥有几分相似,却又像是杜青丹,身子佝偻,眼睛却如铜铃一般,正背负双手对着杜云凌大骂,杜云凌则是一脸赔笑,时不时伸出袖子抹一抹额头,不知是在擦汗还是擦那老者的唾沫星子。

    杜子云看了一会,又听老者这般说话,不禁张了张口,“莫非这是我曾爷爷?”

    乐萱忍不住笑出了声,“瞎说,哪有人连自己曾爷爷也不认识的。”

    杜子云脸一红,嗫嚅道:“我,我只在小的时候见过曾爷爷一面,后来听说曾爷爷闭关苦修,不理俗物,就再没见过了。”

    杜家这般的修道世家,高寿者不在少数,别说是曾爷爷,便是高祖、天祖、烈祖等也有健在的,甚至历史上有祖宗十八代俱全之人,当然上九代和下九代传下来,便是每一代皆在十五六岁左右婚娶生子,上下也有近三百年,星官大限亦不过三百多岁,因而这种情况也相当少见。

    活过百岁高龄的祖宗,如今还健在的实际上也并不多。毕竟普通星师修道不过是稍稍延寿养生,这还得一生不与人争斗,方才得以延生。星官亦是如此,以杜家的底蕴,又能培养几个星官呢?便是最普通的三等星官,也不过是十几人,当中有不少便是如今进了祖宗祠堂的老祖宗,杜子云的曾爷爷,杜青丹和杜青冥的父亲,便在十数年前进了祖宗祠堂,从此不理俗物。杜家有规矩,非到家族生死存亡之时这些老祖宗不得出面干预家族事务,因而在此见到曾爷爷,杜子云竟是一时认不出来。

    杜子云认不出来,这老者却早已见到了他,向杜云凌确认之后,便匆匆走了过来,高声呼喊道:“是子云曾孙吗?我是你曾爷爷啊。”

    先让曾爷爷认出了自己,杜子云一时有些羞愧,便上前一步,喊道:“曾爷爷!”

    “哈哈,好孩子。”曾爷爷快步走到杜子云身前,先是拍了拍杜子云的肩膀,又看向子黍等人,目光很快落到了子黍身上,激动地问道:“你,你是我那子黍曾孙吗?”

    子黍心想他既是杜青冥和杜青丹的父亲,如今两者兄弟阋墙,不知这位曾爷爷又会怎么办,便不冷不热地行了一礼,“见过曾爷爷。”

    曾爷爷见子黍的表现有些冷淡,毕竟只是初见,倒也并不在意,拉住子黍的手说道:“孙儿不用怕,你曾爷爷我都听说了,我在祖宗祠堂闭关这十几年,没想到青丹和青冥闹出了这么多事,实在是太不像话!尤其是杜青冥,胆大妄为,闹得杜家乌烟瘴气,有他好受的!”

    子黍不料他会这般说,愣愣地看着这位曾爷爷,“二爷爷也是您的儿子吧?”

    曾爷爷冷笑了两声,一挥袖袍,大声说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青冥那小子爱动歪心思,自从当上了火德星官,更是肆意妄为,简直不把我这亲爹放在眼里了!你们随我去找他理论理论,看看这小子敢不敢动我!”

    这几句话说得声音极大,附近的杜家之人皆是听得一清二楚,杜云凌脸色几番变化,偏偏嘴角还是堆着一个讨好的笑容,不敢露出丝毫恼恨怨怼之情。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眼见着曾爷爷便要拉子黍和子云二人进去,乐萱、宇文晏和杨香儿面面相觑,却不知是否该继续掺和此事了。

    “上清几位贵客若是不嫌弃,我们杜家给准备了几间上房。”杜云凌见此走上前来说道,忍不住瞟了一眼杨香儿手中的神剑幽篁。

    杨香儿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淡淡说道:“不必了,你去告诉小师弟,我们在南离郡城等他。”

    杜云凌点头答应下来,三人不放心身旁杜家之人,也不敢踏入杜家大院之中,皆是匆匆离去,等到走得远了,眼见杜家之内确实无人追出来,倒是松了口气。

    此时山中大雪,杜家庄园本就在山中,出山的路却为飞雪覆盖,跋涉起来异常艰难,三人便走得慢了些,一路上留下脚印,杜家之人若真的要强夺神剑自然可寻脚印追来,可等到走过几个山头之后,却一直平安无事,反倒暗暗感到奇怪。

    乐萱转身看看来路,说道:“五师姐,我看杜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宇文晏道:“他们真要动手,也不过是为了这把剑,难道真敢拿我们怎样?”

    杨香儿却是摇了摇头,“杜青冥做事狠辣,确实不得不防。”

    乐萱想了想,忽然笑道:“有了,这把神剑虽好,可我们都用不了,倒不如仿照一把假剑给他们。”

    杨香儿将手中神剑细细端详,其剑身晶莹如紫晶,剑柄剑格却是竹子制成,末端则是一枚内蕴雷霆的紫雷珠,看上去极为奇特,便问道:“这把神剑如此神异,却又该如何仿照?”

    乐萱说道:“找南离郡城中的铁匠以紫玉仿照一把便可,这剑柄末端的紫雷珠,我们就找一枚寻常珠子替换。至于这雷霆嘛,嘿嘿,到时候我们用几张雷符卷在剑柄上,外边用丝线卷好不留痕迹,要是谁敢用真元激发此剑,一定会电得哇哇乱跳!”

    杨香儿听后不禁一笑,点头说道:“此法甚好,杜家之人若真的找我们要剑,便将这把假剑给了他们,相信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来。”

    商定此事之后,三人便加快了脚步,当即前往南离郡城去寻铁匠仿照一把“神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997/ 第一时间欣赏中天紫微传最新章节! 作者:河梁所写的《中天紫微传》为转载作品,中天紫微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中天紫微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中天紫微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中天紫微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中天紫微传介绍:
来阅文旗下网站阅读我的更多作品吧!中天紫微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中天紫微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中天紫微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