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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梁     中天紫微传txt下载     中天紫微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长老

    上了灵宝山,子黍才发现所谓的灵宝派并没有他想象的恢弘气象,山上只有几间稀稀落落的道观,几处零零散散的院落,快到山顶才看到耸立的牌楼,大书“灵宝派”三个大字。进了道观,只见两排平房左右排开,道观中间植了两株百年香樟,倒像是两尊门神,至于灵宝派的前殿看去也很一般,寻常道观用的是重檐歇山顶,上清玉皇殿用的是重檐庑殿顶,道一门的紫华宫亦是如此,至于紫微宫的极天殿,更是在重檐庑殿顶的基础上搭建了望星台,堪比独一无二的三檐庑殿顶。而灵宝派的前殿呢?用的只是单檐庑殿顶,而且占地面积不大,看规模和普通的中等门派相当。

    “灵宝派这些年来也没落了许多。”见子黍面带诧异,酒旗不禁感慨道:“当年灵宝派足以与五大道门比肩,只可惜人才凋零,教中经典《度人经》又极难学,加上管理不善,内讧不止,时至今日,已是仅剩百余名弟子,若非井宿星君还在,只怕早已沦为二流道门。”

    子黍默默点头,当初灵宝和道一、上清并称符箓三宗,如今却是这般凋敝,看多了不免心酸,便道:“刘、赵二位长老在何处?”

    “这段时间道宫彻查灵宝派,刘、赵两位长老应该在后殿。”酒旗带着子黍等人穿过前殿,往后殿走去。这几日道宫严查妖族奸细,远远地有几名灵宝派弟子见了他们,也不敢多问,更不敢靠近,各自缩回了房中,深怕查奸细查到他们头上来。

    过了前殿,却见后殿殿门紧闭,子黍看了不禁皱眉,可等到走得近了一些,却听到有人在说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道宫众人都是老于世故,一见有人关上殿门说话,显然是有私事要谈,皆是驻足不前,一个个竖起了耳朵,将殿内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

    后殿当中,灵宝派的赵长老是个黑瘦的老头子,正背负双手看着眼前的女弟子,身旁却并无他人。

    那女弟子面容娇艳如牡丹,眼里却有几分不安之色,正是当初曾与子黍争夺星官之位的汪解语。

    “长老将弟子叫来,不知是有何事?”汪解语低声问道,灵宝派的绝学《度人经》极难修炼,三年来她一直没有晋升星官,虽然是掌门弟子,此时也只得乖乖地听留守长老的话。

    赵长老笑眯眯地看着汪解语,倒是显得特别亲热,道:“解语啊,听说你这几日修炼遇到了难题,不妨给长老说说?”

    汪解语觉得这赵长老的目光有些怪异,而且她一进殿门,赵长老就将殿门关上了,更是令她心神不宁,不由得退后两步,道:“多谢长老好意,弟子并没有什么难题,若是无事,弟子便先回去了。”

    不料赵长老却是身形一动,挡在了她的身前,嘿嘿笑道:“怎么这么急着就要走呢?长老我可是很关心你啊,我们坐下聊两句怎么样?”

    说着,伸手便要抓汪解语的手腕,汪解语正要避开,可赵长老的手却是更快,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还望长老自重!”汪解语挣扎了两下,不禁变了脸色,大声说道。

    赵长老却是毫不在意,淫笑着伸手摸上了汪解语的玉臂,低声威胁道:“你还有位娘吧?老夫人身体怎么样了?”

    汪解语听后惊怒无比,“你!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赵长老冷笑两声,阴恻恻地道:“我看老人家身子不好,特意关照了一下,老夫人很感激我,还要我来多关照关照你呢。”

    说着,那只干瘦的手便伸向汪解语胸前的衣襟,眼里满是赤裸裸的淫欲。

    汪解语气得浑身颤抖,拼命挣扎,“放开我!滚开!”

    赵长老顿时变了脸色,猛地扇了她一个巴掌,怒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长老我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当好一个女弟子!”

    “啊!不要!”汪解语捂着脸颊,眼见赵长老就要扑上来撕她的衣服,吓得花容失色。

    “你就算叫破喉咙……”赵长老还没把话说话,后殿的大门轰得一声飞了起来,从他头顶飞了过去,砸在灵宝派祖师爷的金身雕塑上,紧跟着灵宝派祖师爷的金身轰然倒塌,就在他身旁三尺之处砸出了一个深坑。

    赵长老惊魂未定之际,却见子黍和道宫一众星官星师走了进来,几十号人围着他,个个都是满眼鄙夷。

    “倒是很威风啊,赵长老,要不要我们道宫教教你怎么当好一名长老?”酒旗双手抱臂走上前来,还踢了踢那倒在地上的祖师金身像。

    天玑以眼神示意,看了眼身旁的道宫女弟子,又将目光移向汪解语,两名道宫女弟子会过意来,上前扶起了犹自梨花带雨的汪解语。

    赵长老万万想不到就在他准备向汪解语下手的这一微妙时机,道宫的人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找上来,眼看着几十号人围着他,当真是欲哭无泪,两股战战,哆嗦道:“那个,呵呵,误会,都是误会,我这是和弟子开玩笑呢。”

    “开玩笑?”酒旗张了张嘴,故作讶然地道:“你们灵宝派玩得真开啊?改明儿我也找你开开玩笑,怎么样?”

    赵长老听了这话,脑海里顿时多出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不禁吓得两腿一哆嗦,直接跪了下来,“别,别!我……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打死你个畜生!畜生!”

    说着,竟是自己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子,直抽得自己满嘴都是血。

    酒旗看到他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也是不禁一怔,看他抽了片刻嘴巴子,这才踢了踢他,道:“行了行了!御史有话问你。”

    “御史,哪个御史?”赵长老抽自己抽得有些糊涂了,肿着脸颊问道。

    酒旗这才将子黍拉过来,道:“这位是大帝亲封的御史,御赐紫微令,负责调查妖族和北国勾结一事,你若是有半句欺瞒,当即砍下你的头来!”

    赵长老闻言,惊恐地看着子黍,而一旁的汪解语也是满脸惊诧之色,怎么也想不通子黍会摇身一变成了大帝敕封的御史。修道之人,本无官职,不过紫微令在中天的影响力却相当大,持令者有着监察各方的权利,谁若是品行不端,持令者可上诉道宫将其缉拿,亦可直接将其斩杀而不受道宫追究,因而修道之人都将这类持令者尊称为大帝御史。

    子黍没有理会这位赵长老,而是向汪解语点了点头,“汪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汪解语见他看来,却是侧过了脸,神情显得有些冷淡。她是个心气高傲的女子,却在这种场合下被子黍撞见,当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子黍见汪解语不理他,暗叹一声,也没有多问,看了眼那跪在地上的赵长老,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是,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长老连忙跪着爬了过来,恬不知耻地露出一副谄媚之貌,倒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子黍见了也是皱眉,转身出了后殿,赵长老在后边连滚带爬地跟了上来,直到出了灵宝派的牌楼,子黍才转身问道:“你对汪姑娘的娘做了什么?”

    赵长老一怔,明白了他之前对汪解语说的话都被子黍听了个一干二净,一时间老脸羞红,结巴道:“没,没做什么,真没做什么……”

    子黍神情一冷,抽出一截幽篁剑剑身,剑锋冷光照在赵长老眼中,赵长老一个哆嗦,又跪了下去,哭道:“大人冤枉呐!小的只是道听途说,知道她有个娘远在从天郡,别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都怪小的一时糊涂,起了色心,小人该死,该死!”

    说着又扇起了自己的巴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去狼狈无比。这位赵长老显然知道,越是正人君子,越是不屑于杀他这种摇尾乞怜的小人,所以狠心作践自己,竟然给子黍磕起了头,整个人趴在地上蹭来蹭去,以至于满身满脸都是黑泥。

    子黍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看他这幅模样只觉得分外恶心,满脸厌恶地转过了脸,朝他挥了挥手。

    赵长老看后立刻大喜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说着,又磕了两个头,然后连滚带爬地往灵宝派内跑,一溜烟便没了影。

    中天因为时常面临外敌侵扰,所以定了人族子弟不得自相残杀的铁律,有罪者一律交由道宫处理。子黍虽然有紫微令,能直接杀人,可真要论罪,这个赵长老还罪不至死,当着这么多道宫之人的面直接杀了,不免惹人忌惮,少不了给自己添麻烦。

    不过,子黍也没有打算放过赵长老。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看赵长老这幅德性,等到他们走后,必然会变本加厉地去侵犯汪解语,他是道宫监视的重点对象,行动不便,只好低声向身旁的龙勿离道:“等会你去杀了他。”

    龙勿离听后一呆,还想说话,子黍却已是转身下了山,一众道宫弟子见子黍要走,也纷纷跟了上来,酒旗匆匆赶到子黍身边,问道:“道友这便要走?不审了吗?”

    子黍摆手道:“在明知道四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还敢做这种事,这赵长老不是胆大包天便是肆无忌惮,看他的德性,显然是后者。这种人要是真的和妖族有了勾结,早就已经想方设法逃走了,哪里还敢这般张扬?”

    酒旗听后,点了点头,道:“道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事有万一,况且还有另一位刘长老,确定不再看看吗?”

    子黍奇怪地看了酒旗一眼,“那是你们道宫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要让我蹲点去守他?”

    酒旗听后张了张嘴,怔怔地看着子黍,最后还是泄了气,低头道:“是,您是御史,这些小事自然由我们处理。”

    子黍呵呵一笑,道:“几位也是辛苦了,今晚我请客,大家到附近的酒楼吃一餐怎么样?”

    酒旗闻言,有些戒备地看着子黍,怀疑他是要贿赂他们。几位星官都知道,大帝点名要子黍负责此事,实际上便是要让他们这些人监视着子黍,他们又怎么敢懈怠?

    “呵呵,我戒除口腹之欲,已经有近十年了。”酒旗想到此处,当即推辞道。

    “你一位酒旗星官,难道不喝酒吗?哈哈哈哈!”子黍看着酒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倒是比酒旗更豪放。

    酒旗神色尴尬,也有几分恼怒,差点就要和子黍拼一拼酒量,可一想到自己还负责监督子黍,只得红着脸忍了下来,勉强笑道:“这几日戒酒。”

    子黍看看另外两位星官,摇光和天玑都是面无表情,显然不会和他去吃什么酒菜,剩下的一众普通星师弟子见三位大人都是这般,自然更不敢应声了。

    “无聊啊,无聊。”子黍看着这些人默不作声的模样,举止也放开了,伸手搭在龙勿离肩膀上,道:“走,我们两个吃去。”

    他是根本没把龙勿离当女人,龙勿离也没有世俗礼法的观念,倒是一听要吃东西,馋得不得了,也学着子黍的动作,把手臂搭在子黍身上,“好啊,我要吃糖醋鱼!”

    “糖醋、清蒸、红烧、水煮,你爱怎么吃怎么吃。”

    “有没有生吃……生吃的生鱼片?”

    龙勿离吃惯了生鱼,虽然熟鱼更好吃,可还是本能地想吃生鱼,以至于差点说漏了嘴。

    子黍顺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有啊,到时候给你点一道金齑玉鲙。”

    所谓的金齑玉鲙,就是鲈鱼脍配以金齑而成,当初宇文晏曾给他点过这菜,钱钺还专门解说了一番,他对此印象深刻,自然轻松替她将话圆过去了。

    龙勿离当即追问道:“好吃吗?好吃吗?”

    “哈哈,当然好吃啦。”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下了山,身旁的一众道宫弟子跟着,却觉得分外别扭,终于摇光忍不住哼了一声,走到子黍身旁,将当初汪解语对赵长老的话送给了子黍,“还望杜兄自重。”

    说罢,也不看子黍,一挥道袍,径直走了。

    子黍听后一怔,自重?他怎么不自重了?

    龙勿离也是莫名其妙,看看走远了的摇光,又看看子黍,毫无半分自觉。

    子黍挥了挥手,道:“不管了,别理他。”

    “好,不管他。”龙勿离附和了一句。

    就这样,两人勾勾搭搭地走远了,只剩下一众瞠目结舌的道宫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还要不要跟上去。

    天玑暗骂一声无耻,也不知天璇师妹和帝女为何会看上这等人,脸色别扭地向酒旗道:“小妹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剩下的就劳烦师兄了。”

    “哎!天玑师妹!”酒旗还想挽留,却见天玑身子一动,已是轻盈地落在了前方一条树枝上,几个辗转之间,已是不见了身影。

    酒旗见此苦笑一声,看来监视子黍的活儿只能由他来办了。

    子黍也知道酒旗还在暗中跟着,不过却没有明面现身,他便也装作身后无人,到了灵宝派山下小镇一间最大的酒楼中,点了一桌子的鱼给龙勿离吃。这一路上舟车劳顿,龙勿离也没机会吃鱼,虽然是吃饱了再出门的,可此时也已经有几分饿了,眼见一桌全鱼宴铺排开来,当即大吃特吃起来,子黍则是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尝尝味道之后便放了下来,自己斟酒喝了几口。

    酒足饭饱之后,他先是和龙勿离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看去亲密无比,和恋人无异,末了却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我去引开酒旗,你回去杀了赵长老,然后找到汪姑娘,再把这封信给她。”

    龙勿离一怔,子黍已是递给了她一个信封,而后转身出了酒楼。

    酒楼外,酒旗见到子黍出来,正要闪躲,却不知子黍心觉灵敏,早已发现了他,走上前来,热络地伸手搭在酒旗肩上,道:“道友既然想来喝酒,就早些说嘛。眼巴巴在这里看着做什么?”

    “我,这个……”酒旗被子黍捉了个正着,正尴尬之间,听他说要喝酒,当即顺着台阶下,勉强笑道:“这不是也想过过酒瘾嘛。”

    “哈哈哈,”子黍拍了拍酒旗的肩膀,硬拉着他进了酒楼,道:“我们今晚好好喝上几杯。”

    “哈哈,好,喝上几杯。”酒旗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龙勿离,暗自有些奇怪,可他的目标主要是子黍,又被他拉着脱不了身,也来不及吩咐别人去盯龙勿离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活埋

    灵宝派中。

    夜色之下,汪解语偷偷打开房门,眼见四下里无人,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知道,赵长老人面兽心,睚眦必报,今日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定然不会甘心。平日里,掌教在的时候那赵长老还规规矩矩的,可这时候掌教带着教内大部分弟子去了神州,那刘长老又一向软弱,事事都听赵长老的,现在的灵宝派当真成了赵长老的一言堂。她如今留在教内危险万分,倒不如趁着夜色偷偷跑了,也免得被那赵长老祸害。

    下山的路倒是异常顺利,派内巡逻的弟子本就不多,大多还去了神州,她一路上又是小心翼翼,倒是没被人发觉。眼见终于来到了山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往前走出几步,月光之下,一道阴影忽然动了起来,汪解语一怔,只见眼前的黑暗之中,缓缓走出了一名高瘦老者,满脸淫笑,正是那赵长老!

    “长,长老……”汪解语脸色霎时间一片惨白,往后退了几步。

    “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哪啊?”赵长老一步步走近,星官的气势展现出来,令汪解语更是难受。

    “你,你别过来!”汪解语看到赵长老的脸色,更是害怕,“师尊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师尊?嘿嘿嘿,”赵长老淫笑道:“在那老家伙回来之前,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不出口!”

    说罢,想起今日所受之辱,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便要往汪解语身上扑。

    汪解语吓得惨叫起来,“救命!救……唔,唔!”

    赵长老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又扇了她两个巴掌,打得汪解语眼泪流了下来,挣扎也变弱了一些。

    赵长老见此,稍稍松开了一点捂着她嘴的手,不料汪解语却是反咬一口,死死咬住了他的手。

    “啊!贱女人!松口!”赵长老吃痛之下当即对汪解语一番拳打脚踢,最终狠狠地一脚将她踢到了地上。

    汪解语还要叫喊,赵长老眼疾手快,扯下一截衣袖便往她嘴里塞,见她还要挣扎,知道时间紧迫,伸手便开始撕汪解语的衣服。

    她虽然是星师中的佼佼者,而这赵长老只是最普通的三等星官,可星师和星官之间毕竟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眼看自己的反抗全无作用,身上的衣衫倒是被赵长老蛮横地一件件撕烂,仰头看着漫天的星月,眼里流出了绝望的泪水。

    当初,娘也是被这样……她闭紧了眼睛,这一刻才明白当初自己娘亲所遭受的是怎样一种绝望与屈辱。

    那趴在她身上的赵长老却是分毫不理会身下美人的哀戚,眼见终于要将这位垂涎已久的女弟子占为己有,不禁发出了一阵畅快的淫笑声。

    这淫笑声在汪解语耳中却是比妖魔的嘶吼还要可怕,那赵长老终于扯烂了她身前的衣物,激动地淫笑道:“小美人儿,让长老好好疼疼你,嘿嘿嘿嘿……啊!!!”

    就在赵长老打算彻底占有这美人的时候,下身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惨叫着翻过身来,却见自己下身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顿时杀猪一般惨叫起来。

    “啊!!!好痛,好痛啊!!!”

    汪解语惊惶地睁开眼睛,却见到赵长老捂着下体惨叫不已,身下已是流了一大滩的血,不禁有些恶心,身子往后缩了缩,这才意识到有人救了自己。

    赵长老也知道有人偷袭他,可是没想到来人这么阴,偏偏在自己最兴奋的时候下手,这一刻已是疼得死去活来,捂着下体在地上边叫边滚,当真是恨不得就此死了。

    “你没事吧?”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汪解语一怔,已是被人扶起。

    才一起身,身上的衣衫顿时成了碎布落在地上,她一时间羞惭无比,还好这救她之人是女子,否则只怕她真要羞愧地当场自杀了。

    那女子自然是子黍派来的龙勿离,她其实早就来到了这里,只是对女子的贞洁却没什么概念,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只是躲在暗处旁观,直到那赵长老脱下了裤子,她才被男人下边的东西吓了一跳,只觉得十分恶心,当即抓起一枚石子便弹了出去,直接断了赵长老的命根子。

    眼见汪解语没有衣服穿,龙勿离便解下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道:“这人这么可恶,我替你杀了他。”

    汪解语神色一变,尽管心里恨得赵长老要死,还是阻拦道:“不要!”

    龙勿离不解地看着她。

    汪解语咬了咬牙,说道:“他身上有命牌,死了宗门会有感应的。”

    所谓宗门命牌,乃是长老和精英弟子系魂之处,堪比一件中品法器,一旦赵长老死了,山上的刘长老和一众弟子都会有所感知,等到追下山来,麻烦便大了。

    龙勿离听后为难道:“那怎么办?我家主人说了要杀他的。”

    “主人?”汪解语呆了呆,试探着问道:“恩公的主人是?”

    龙勿离道:“你不认的我了吗?我们白天还见过的呀。”

    汪解语借着一点月光,终于看清了龙勿离的面貌,当即大吃一惊,“是……是杜子黍?他是你的主人?”

    龙勿离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他供着我吃饭,我跟着他跑,你们是把这种关系叫主仆的吧?应该是吧?”

    “呃……”汪解语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又看了一眼还在哀嚎的赵长老,心下有些害怕,道:“我们快走。”

    龙勿离一怔,道:“可主人说了要我杀他,他刚刚还请我吃了一顿饱饭,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

    汪解语看看那赵长老,犹豫片刻,也下了决心,一咬银牙,道:“这个淫贼罪该万死,要杀也是我来杀!”

    赵长老听了大吃一惊,看着那一步步走近的汪解语,眼神惊恐地往后退,“你,你想干什么?嘶……”

    下体的剧痛还在不断传来,赵长老疼得浑身抽搐,堂堂一个星官,这时候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汪解语二话不说,一脚踢在赵长老的下丹田气海穴处,而后又蹲下身来,拿着树枝在他身上连点几下,封住了赵长老的周身穴道,而后狠狠戳了一下膻中穴。这膻中穴是三十六死穴之一,被这么戳了一下,赵长老闷哼一声,眼前一黑,暂时昏了过去。

    汪解语拖着赵长老的身子,走了一段距离,而后狠狠地朝地上踢了几脚,地面忽然陷落了下去,现出了一个庞大蚁穴。她身为灵宝派弟子,对这灵宝山上的一草一木都相当熟悉,知道这里有一个附近十里最大的蚁穴,看着那昏死过去的赵长老,竟然还掏出了一瓶食盐,接着又掏出一瓶白糖,先在赵长老身上撒糖,然后找了几块石头硬塞进赵长老口中,又脱了他的衣服,扯下布条绑住了手脚,剩下的拿来堵上了嘴,确定发不出声音之后,将剩下那瓶盐全都倒在了赵长老流血不止的下体上。

    “唔……唔!!!唔!!!”赵长老在在剧痛之中苏醒过来,面红脖子粗,一张脸痛得变了形,龙勿离看了都觉得害怕,汪解语却是出了一口恶气,看着那痛苦不已的赵长老,最终一脚将他踢到了蚁穴之中。

    食盐和糖分吸引着蚂蚁,赵长老虽然奋力挣扎,却根本阻止不了成千上万疯狂的蚂蚁,身上很快被一层黑黑的蚂蚁覆盖,紧接着便渗出了血。

    汪解语恨恨地看着那赵长老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奄奄一息,踢着四周的泥土,将赵长老硬生生给活埋了,然后还在上面踩了几脚,又弄了些落叶覆盖,直到看上去没有半分异常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走到龙勿离身旁,道:“走吧,他一时死不了,等灵宝派的人发现,估计都过去好几天了。”

    “你……你怎么这么熟练。”龙勿离此时看着汪解语,竟是有些害怕。

    “熟练?”汪解语自嘲地笑了一声,道:“食盐和糖是我自带的,想着要是逃到了荒山野岭,也许还能有点用。”

    星师不同于星官,还做不到辟谷,吃东西在所难免。听汪解语这般说,换了别人或许不觉得什么,龙勿离倒是深有同感,点头道:“嗯嗯,吃得好才最重要。”

    汪解语一怔,道:“总之,多谢恩公相救了。”

    龙勿离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一份信,道:“哦,对了,这是我家主人给你的,说什么去了皇城,可以去找什么什么九公子。”

    龙勿离可没有意识到私拆他人信件是不道德的,子黍给她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先看了一遍内容。

    汪解语听了神色稍显尴尬,打开信封,只见子黍这样写道:“汪姑娘,我看那赵长老不是善罢甘休之人,故劝你早日离开灵宝派。皇城之中,苏九公子素来享有盛名,事急从权,可向他处暂寻庇佑。”

    就这么两句话,并无别的交代,汪解语看后默然收起了信,向着龙勿离欠身一拜,“姑娘和杜公子的恩情,小女子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龙勿离也不知道涌泉相报是什么意思,只是朝她笑笑,道:“好了,事情办完了,那我先回去啦。”

    “恩公……一路走好。”汪解语本想客套地说一句慢走,可想到两人身处如此情境之下,只得改了口。

    “你也快走吧。”龙勿离挥了挥手,转身便向着远处飞掠而去。

    汪解语吐了口气,裹了裹身上仅剩的外衣,看了眼那一处平地,匆匆跑进了山林深处。

    ******

    皇城,皇庭道宫之中。

    苏九笑得满面春风,拉着身旁一人亲切问候道:“四辅,你怎么也来了?我还正愁自己一个人施展不开呢,哈哈哈。”

    紫眸少年四辅见了苏九也如同见到了亲哥哥,道:“九公子,不单单是我来了,紫微宫内另外七位师兄师姐也来了!”

    “是吗?快去见见!”苏九听了大喜,紫微宫的人现在都听他的号令,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办起事来自然就容易多了。

    进了道宫待客厅,只见当中正站着七人,各个都是一等星官,分别是军市、天潢、文昌、开阳、天权、西咸和东咸。当中前三位地位和天相一般,各是苍州、禹州和神州的州府道宫执事长老,修为已是大星官。七人之中,天潢和文昌是女子,其余则皆为男子。

    “苏九见过诸位师兄师姐。”苏九见了七人,喜不自胜,先拱手行了一礼,然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几位师兄师姐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先通知小弟一声?”

    军市是位温和沉稳的中年人,穿一身白色大氅,见了苏九后微微点头,道:“皇城局势复杂,大帝特派我等来助师弟一臂之力。”

    苏九喜道:“有几位师兄师姐在这儿,还愁何事办不成的?恐怕不出三日,便能募到一支新军了。”

    “新军?”文昌听后一怔,追问道:“什么新军?”

    这位文昌星官是位高挑的成熟美女,左眼眼角下还带着一颗美人痣,梳着妇人装束,穿一身水蓝色长裙,一举一动之间,别有一番风韵,在紫微宫众星官当中颇受人尊敬。

    苏九恭敬道:“师姐您有所不知,皇城中本有二十万禁军,分别由神武、玄龙、圣卫、天卫四军统领。为了抵御妖魔,圣皇已经派出了圣天卫马步军十万精锐,如今皇城中只有神武、玄龙二军可以调用。可这两军隶属于殿前司,以保卫皇都为第一职责,不可轻易调动。因此,圣皇决定在皇城中募一支新军,配合南府军和北府军一同北上抵御北国入侵。”

    文昌听后暗蹙眉头,道:“这么说来,新军岂不是全无作战经验?”

    苏九苦笑一声,道:“圣皇会让卫尉寺调拨最好的甲胄,太仆寺正在征调精锐战马,军器监也在全力赶造军械,司农寺和太府寺会全力保障北征钱粮,同时兵部和枢密院也在商议退敌之策。”

    苏九是皇子,对于中天的官制自然一清二楚,可紫微宫这些星官大多一心修道,听他说了这么多,只觉得头疼。

    开阳是个壮硕的青年,看了苏九这般丧气样,不禁哼了一声,直言不讳道:“我看那圣皇就是怕死!留着精锐保自己的小命,派一些老弱残兵去前线,这仗还怎么打?”

    苏九听了,也只得尴尬地一笑,沉吟片刻,道:“兵贵精不贵多,圣皇准许我募一支满员五万人的新军,现在编制不变,把招募的人数减半,军费开支不变。再把募兵的要求提高一个档次,尽挑城中精锐,或许可与北国一战。”

    众所周知,军事编制很少有满编的,在国库经费不足的情况下往往会减编裁军。中天禁军当中,除了保卫皇城的四大禁军外,还有四州的四大禁军,这八支军队是中天皇朝的主要战力,因此还能保持满编,而剩下的诸禁军情况却不容乐观。南府军和北府军在禁军中仅次于八大禁军,对外号称是满编,实际上两军加起来可能连八万人都不到。

    四辅听后,问道:“那南北府军,公子现在能够调动吗?”

    苏九从玉带上取下一只佩玉的金鱼袋,将之解开,取出了两枚金玉虎符,道:“这是南、北府军的虎符。”

    在场众人除苏九外都是第一次见到虎符,只见那虎符上骑缝刻着篆字,各自都只有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显然是在南、北府军的都指挥使手上。

    “好,有这两支禁军相助,抵御北国狄兵便也有了几分把握,”军市说着,忽然又皱了下眉头,问道:“不过苏师弟,你打算用什么名义调遣兵马?”

    调兵遣将不是一件小事,纵然有了虎符,若手持虎符之人没有相应的身份,却也很难调动一支数万人的禁军。苏九身为皇子,自然有权调动禁军,可他如今身为紫微宫弟子,乃是修道中人,修道中人不得为官,那就难办了。

    苏九对这个问题倒是早有考虑,听军市问了,只是淡淡一笑,道:“师兄放心,圣皇已封左相为都督,之后便会开设都督府,我等虽非官场中人,却也可入都督府作宾客。”

    “事急从权,也只得如此了。”军市听后点了点头,修道之人虽不得为官,可在这等情形之下,入都督府为都督出谋划策却也不算违反禁令。何况以苏九的身份,手里还握着虎符,这都督府里到底是谁说了算,岂不是一目了然之事?

    苏九最后轻叹一声,道:“其实圣皇要募新军也有其苦衷,中天有两百多万禁军,可先前神州一战,便调动了将近一百五十万禁军,除掉各地的边防军,真正能够调动的军队已是不多。现在要紧的就是守住苍州,只要妖族不背约,届时神州的军队自然会来支援。”

    四辅道:“公子放心,大帝派我等前来,便是要助公子稳住苍州的局势,只要能守住三个月,中天便绝不会有问题。”

    苏九笑了下,知道几位师兄师姐对这些行军调度之事并无多少兴趣,聊了两句之后,便让人安排着几位师兄师姐去休息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冲突

    “师弟你想想看,如果商队真的和妖魔有勾结,为什么还要回来?”昏暗的地窖中,酒旗的脸色在烛火下显得十分阴沉。

    美男子摇光白皙的脸庞此时带着几分红晕,似乎刚刚有过一番争执,此时深吸了两口气,方道:“不好说,虽然诸多证据都指向了这支商队,但不代表他们就是幕后主使。”

    “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同意!”酒旗激烈地划手,脸色渐渐涨红。

    摇光则是咬着牙道:“这里毕竟是中天,难道我们还怕这点人?!”

    “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是紫微宫!”酒旗忽然大吼一声,和摇光争地面红耳赤。

    地窖的小桌子前,子黍看看左右的酒旗和摇光两人,苦笑一声,并无兴趣参与他们的讨论,透过桌上的一只烛台,却见天玑端庄地坐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对这般场景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这是灵宝派山脚小镇的一处茶馆内,茶馆主人本就是一名身在红尘的道宫弟子,负责附近一带的情报工作,而酒旗等人拉着子黍到此,正是为了商讨接下来的去留问题。

    灵宝派早已被道宫调查了不下数十次,除了和那支神秘的商队有所往来之外,并没有发现别的证据。原本众人打算就此启程,慢慢沿着那神秘商队的路线往北国进发,不料这时却突然传来消息,那支停留在北国境内的商队竟然又一次进入了中天地界。

    这个消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在两位紫微宫星官心中掀起轩然大波。按照酒旗的意思,他们三人是来监视子黍的,任务不任务都还在其次,赶紧把子黍送到北国才是最要紧的。既然这支商队还敢回来,必然是有恃无恐,有所图谋,甚至所图甚大,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不要过早接触为好。可摇光却是有着完全不同的见解,他认为这支商队本身是无辜的,是被人利用的,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敢回来的,若是真的要调查,就该先好好调查这支商队,只有这样才可能发现北国和妖族勾结的蛛丝马迹。

    一番激烈的争执后,酒旗喘了几口气,神色逐渐平静下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师弟,就算我们查出了真相,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北国会就此退兵吗?”

    摇光仍是摇头,道:“酒旗师兄,如今北国是以抗击妖魔的名义进军苍州,如果我们真的有了北国和东妖勾结的证据,在道义上北国就站不住脚。何况这支商队敢于重回中天,说不定便是有了什么新的图谋,只有尽快拿下,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酒旗道:“可妖族的暗线已经被我们清理地差不多了,这些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让他们知难而退便是了。不然光凭你我几人便想动手,只怕会打草惊蛇。”

    摇光冷笑了一声,道:“师兄,你何时竟这般胆小了?我说过这里是中天,就算是那车队里藏了一位星君,难道真敢杀我们灭口?”

    “如今两国开战,还有什么不敢的?我们的星君还在和妖族对峙,可来不及往这里赶!”

    “难道事事都要指望几位老祖?当初卧底妖族的那几位又说什么了?!”

    酒旗被摇光呛了一句,不知为何,竟是看了子黍一眼,而摇光也随之将目光放到了子黍身上。

    子黍心里一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酒旗率先问道:“天一道友对此事有何看法?”

    摇光知道子黍定然不会去犯这个险,便道:“大帝将紫微令授予道兄,想来道兄不会做那临阵脱逃之事吧?”

    子黍听了只有苦笑,咳嗽了两声,却是看向对面那始终当着透明人的天玑,道:“我觉得,这事么,还是要问问天玑道友的意见。”

    天玑一怔,想不到子黍竟如此狡猾,看着酒旗和摇光的目光,她当即站起了身,道:“我没意见,你们商量好记得通知我。”

    说罢,已是转身出了地窖,行事作风倒是和天璇如出一辙。

    “道友,你看这……”

    “不行,大帝的任务岂能耽搁……”

    眼见两人还要吵,子黍一时间觉得头大无比,终于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够了!”他这一声倒是让酒旗和摇光二人一怔,地窖内暂时安静了下来。

    “按原计划行事。”子黍这一刻倒是有了几分领袖的威严,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负手走出地窖。

    刚刚见到外面的阳光,子黍严肃的神情立刻化为乌有,拉住了等在外边的龙勿离,匆匆便逃上了马车,“走,赶紧走!”

    龙勿离呆呆地看着子黍,“什么呀,你们躲在那里都做了什么啊?”

    子黍拉起了马缰,赶着马车上了官道,而后才解释道:“这几个人闹内讧了,趁现在赶紧走,他们一时半会顾不上我们。”

    “啊?那我们往哪里跑?不行,这马车太慢了,我们还是下车跑吧?”龙勿离一听,隐隐有些激动,身子一动便要跳车。

    “喂喂喂!你做什么!”子黍赶紧把她拉了回来。

    “你不是说要跑吗?”龙勿离不解地看着他,眼里还带着几分委屈。

    子黍以手扶额,道:“我是说走啊。这什么北国的商队,他们爱办就让他们自己办去,这差事我是不做了。”

    “哦,好吧。”龙勿离听了大失所望,她一路上都想着这次和子黍北行一定是跌宕起伏,惊险刺激,却没想到除了坐车还是坐车,整天都呆在小小的马车里,连睡觉也睡不舒服。

    一想到睡觉,本就嗜睡的她困意顿生,不禁打了个哈欠,道:“那我要去睡觉了。”

    说罢,已是钻入马车之中,竟是在颠簸之中睡着了。

    子黍对此也是哭笑不得,赶着马车又走出了十几里路,可以感知到,酒旗等人并没有跟上来,但是附近还是有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却是几位道宫的星师。

    这些星师奉了尚书星官的命令,只要子黍还在中天境内,他们都会紧紧跟着子黍,虽然这些人不敢对子黍做些什么,但是被人监视的感觉却也十分难受,算是变相地逼他去北国了。

    而在另一边,天玑看着远去的子黍,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跟上,而是转身回到地窖之中,见摇光和酒旗还在争吵,不禁大为气愤,怒斥道:“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可争的!”

    摇光和酒旗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家闺秀般的天玑发怒,都是怔了怔,没有说出话来。

    天玑的胸脯微微起伏,压下怒火后,她冷冷地道:“先跟上杜子黍,要是让他跑丢了,大帝怪罪下来,我看你们怎么解释!”

    说罢,走到地窖入口处,却是一拂衣袖,砰一声将门关上了。

    酒旗和摇光两人呆在地窖之中,彼此对视一眼,皆是苦笑起来,低着头出了地窖。

    在这种情况下,摇光明白,再去追击商队已是不切实际,一来凭他们三人不一定拿得下这支神秘商队,二来还会放跑子黍,到时候恐怕非但没有立功,还要落一个罪名下来。

    ******

    皇城,李国公府。

    苏九陪坐一侧,饮了口茗茶,看着身旁的长须男子,淡淡笑道:“李公操劳国事,至今也有三十载了吧?”

    那位李国公一身深紫黼黻,面色还算红润,一张方正脸看去刚毅正直,不过须发微白,显然已是快到了致仕之年。

    “呵呵,下官驽钝,添居左相之职数十载,而不能有益于朝政,如今想来,也该致仕了。”

    李国公说这些话时,也在暗中打量着苏九。这位九皇子早年修道,近几年又担任皇庭道宫总执事,虽然仙凡有别,毕竟同在皇城,对国公府来说倒是一位十分难得的贵客。不过他的府中又没有仙师,苏九突然找上门来,却是不知何意,只得处处小心行事。

    “致仕?”苏九听后倒是吃了一惊,道:“李公近来可还安好?我观李公气色,足以享尽百年之寿,何以便要致仕?”

    中天皇朝规定七十致仕,这位李国公自知已是高寿,听了苏九的话,摆了摆手,道:“政事繁杂,近年来又是精力衰退,只怕是力不能任啊。”

    苏九听后一阵默然,又问道:“尚能饭否?”

    李国公听后一怔,哈哈大笑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哈哈哈,老夫聊发少年狂。”

    苏九看着李国公,也是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两人的内心已是了然。

    “实不相瞒,在下这次前来,便是恭喜李公挂帅的。”

    “哦?此等大事,下官竟是一无所知。”李国公在苏九问出“尚能饭否”之语时便已猜到实情,可此时还是做出了一副讶然之貌。

    苏九道:“诏敕流程繁杂,想来李公也是心知肚明,我这不过是提前探望一二。”

    “那还要多谢王爷赏识了。”李国公起身向苏九行了一礼。

    苏九忙道:“万万不可!苏某身在道门,可当不起此等称呼。”

    “啊,是下官冒昧了。”李国公吃了一惊,同时也暗自腹诽,不知苏九为何要以道人的身份来和他商议此事。

    正尴尬间,却见门外一阵喧闹,随即听到有人高喊圣旨之声,李国公不禁看了苏九一眼。

    苏九微笑道:“看来敕命已经来了。”

    果然,一番收拾过后,在众多黄门的陪伴之下,一名大宦官走了进来,李国公一看,正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入内内侍省都知童恩。中天严防宦官干政,童恩虽是入内都知,却是个从六品的官,而他身为左相,则是从一品,身份地位比童恩高了不知多少,是以也不慌张,慢悠悠地理好衣襟,这才跪下接旨。

    至于苏九,身为道宫之人不跪皇权,这圣旨也不是宣给他的,自然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童恩见了李国公,也是隐含巴结讨好之意,见李国公要跪,便道:“皇上特旨,国公年迈,不必跪接敕命。”

    李国公听后一怔,起身拱手道:“微臣谢过皇上。”

    童恩这才打开玉轴,念道:“中天玄元皇帝敕曰:北疆蛮夷,不效敦睦之法;狄兵贼寇,不施仁义之行。今北国举兵犯我中天,生灵涂炭,杀戮实多。特授从天郡国公李靖元都督诸路军马,广募新军,统军北上,以期平狄灭寇,还定山河。钦此。”

    “微臣接旨。”李国公李靖元伸手接过敕命,又低头自己看了一遍,问道:“皇上还有什么说的?”

    童恩谄笑一下,凑到李靖元耳边,低声道:“皇上还有一道面谕,是说:‘李公忠勇,可堪国事,不过狄兵强横,叫他不要急着北上。只要北沧郡还在,尽可仔细谋划。’”

    李靖元听后已是了然,道:“你回去见了皇上,便说臣知道了,这便下去安排。”

    童恩道:“是,奴家这便回去转告皇上。”

    李靖元点了点头,也不多加挽留,童恩让人留下封赏的信物,转身带着众黄门离去,苏九这才步入正厅,笑道:“李公可有谋划?”

    李靖元沉吟片刻,问道:“公子爷不知有何指教?”

    苏九道:“指教却是不敢,不过这次北国突然向中天宣战,疑似与妖族有所勾结,是以大帝特令我等前来相助国公。”

    “嗯,北国的萨满巫师确实颇为棘手。”李靖元来回踱了两步,一时也想不出退敌之策。

    苏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些萨满巫师自会由我等对付,但愿李公统兵有方,能够一举平定北狄。”

    李靖元挑了挑眉毛,呵呵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定当尽力而为。”

    苏九笑了笑,又和李靖元谈论了片刻,这才告辞离去。

    眼见苏九走出国公府,李靖元的脸上这才悄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两国交兵,不同于抵御妖魔,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兵卒。星师的数量,比起军队来说还是少了太多,一名星师纵然能够抵御数十乃至数百精兵,可人力有穷时,又怎能抵挡成千上万的铁骑呢?是以往昔对抗狄兵,众星师乃至星官都是辅助,是专门防备北国那些萨满巫师的,并不会干涉军事指挥官的决策。可这一次苏九前来,看紫微宫的动作,显然已经不仅仅是帮助中天军队对抗北国那么简单了,届时真正的统兵官,只怕不是他这个都督,而是苏九这位无限风光的公子了。

    玄元皇帝传给他的面谕显然也是这个意思,紫微宫若是派了他人前来,李靖元大可置之不理,偏偏这人本是皇朝皇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若真的惹出事来,只怕这国公的身份也不一定保得住自己。

    绕着大厅转了几个圈子,李靖元不禁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宫的力量不是朝廷能够抗衡的,即便是玄元皇帝,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他又有什么法子?只能尽量斡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翌日,玄元皇帝在朝议之后便拟诏募兵,榜谕天下。

    皇城有千万人口,要募一支万人军队并不算难,不过中天禁军的要求较高,若是不能达标,往往只能充作厢军,募兵处报名之人虽是不少,真正能够编入禁军的却是少数。

    左相李靖元被任命为都督后,便在皇城北新设了一处都督府,苏九晚间虽住道宫,白日里倒是常常来到都督府,询问募兵的进度如何。对此李都督也只有苦笑,有时迫不得已,便和苏九同去募兵地点,看看募兵的情况。

    这一支新军,在中天禁军的编制当中名为平狄军,军营暂且安置在皇城以北二十里处,雇佣了数十名教头对新兵进行训练,待遇还算优厚,是以应征者不少。

    苏九和李靖元在募兵处看了情况,便打算再去城外的军营看看,不料尚未走远,便听到一阵喧嚣之声。

    “刘敬长!你小子在这做什么!”一声暴喝中,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名虬髯大汉,抓起募兵处前一名刚刚通过选拔,穿上兵甲的青年男子,神色显得十分凶戾。

    刘敬长见了这虬髯大汉,神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道:“堂主,我……我……”

    “你什么你!”那虬髯大汉揪着这名新兵,而后回头看了一眼募兵处的招牌,冷笑了一声,道:“你小子也想参军?”

    刘敬长脸色一红,点了点头。

    虬髯大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参军,哈哈哈,参军,参他奶奶的军!赶紧跟老子回去!”

    说罢,竟然蛮狠地脱掉了刘敬长的甲胄,硬要拉着他走。

    一名亲事官看不过去,带着几名逻卒走了上来,围着那虬髯大汉,喊道:“干什么的!朝廷募兵,你也敢拦?不想活了吗!”

    那虬髯大汉却是浑不在意,嘿嘿冷笑两声,忽然大喝一声,“都给老子让开!”

    这一声下,气势逼人,那亲事官脸色一白,几名逻卒都是浑身一阵哆嗦,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任由大汉拖着人走了。

    虬髯大汉就这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募兵处,不料走出几步之后,身前却多了一位俊朗的公子哥,眼里暗含深意地看着他。

    虬髯大汉怔了一下,忽然惊醒过来,登登倒退两步,如临大敌地看着眼前之人。

    “裘堂主,倒是好生威风啊。”苏九看着裘同仇,眼底里不禁闪过一丝杀意。

    “你……”裘同仇瞪着眼睛,看着苏九的神情,不禁咽了口唾沫,“你奶奶的……”

    “啪!”

    话未说完,裘同仇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只见苏九好整以暇地摆弄着自己的左手,淡淡地道:“说话放干净点。”

    轰的一声,裘同仇只觉得一团怒火在心中炸起,他身为龙牙帮一名堂主,平生快意恩仇,何曾受过这般屈辱,虽然已经认出了眼前之人便是皇庭道宫总执事苏九,可这口气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老子和你拼了!”怒吼一声后,裘同仇狠狠地踏了一脚地面,朝着苏九便扑杀过来。

    苏九眼神冰冷,抬头看着眼前的虬髯大汉,不闪不避,身后猛然亮起一片璀璨星域,身影一动,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裘同仇身前,一掌拍在对方胸口之上,随即又补上一脚,将之狠狠地踢下了地。

    “轰!”

    裘同仇身子倒飞出去,砸在地上,身下的地砖都为之开裂,只见其双目圆睁,嘴角溢血,胸口塌下来一大半,出气多入气少,已是半死不活了。

    双方虽然都是星官,可苏九自幼修习紫微洞真经,一身紫微星力在紫微宫中都是佼佼者,拳脚功夫也是仅次于北极,远非裘同仇这般没有什么根基的普通星官可比,何况在先前那一刹那,苏九确实是下了死手,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份。

    “堂……堂主!”那刘敬长见到这一幕,吓得瘫坐在地,满是惊恐地看着苏九。

    苏九冷哼了一声,道:“你是想参军,还是跟着龙牙帮?”

    刘敬长看看地上半死不活的裘同仇,又看看气定神闲的苏九,脸上直冒冷汗,可是在哆嗦了半晌之后,还是咬牙扶起了裘同仇,一脸决绝地看着苏九,“堂主他……他待我不薄,我不能不管!”

    苏九挑了挑眉毛,“倒是条汉子。”

    说着,一步步走到近前,刘敬长脸色更显苍白,忍不住双膝哆嗦,等到苏九到他身前的刹那忽然紧紧闭上了双眼,可等了半晌,却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再睁开眼时,却见苏九已是走远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围剿

    皇城,皇庭道宫。

    “哼!四辅,你即刻调派人手,彻底剿灭龙牙帮!”回到皇庭道宫的苏九脸色阴沉,见了迎上来的四辅便说了这么一番话。

    四辅听后一怔,龙牙帮在皇城盘踞数十年,可谓是根深蒂固,人手数以千计,当中不乏星师乃至星官,其帮主天枪星官更是赫赫有名的大星官,即便是皇庭道宫,想要拿下龙牙帮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公子,到底怎么了?”四辅见苏九脸色难看,试探着问了一句。

    “欲攘外必先安内,龙牙帮在皇城为祸已久,而今我等建军北上,岂容它放肆!”苏九匆匆走入皇庭道宫总殿之中,同时吩咐身旁的道宫弟子将军市等人一并叫来。

    四辅看着苏九雷厉风行的模样,知道他决心已定,不禁担忧道:“不知公子有几分把握?”

    苏九冷冷道:“纵然只有一分也要动手!何况有你们相助,那天枪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够掀起什么风浪?”

    四辅咬了咬牙,忽然拱手道:“还望公子三思!如今大敌当前,只怕不宜内耗。”

    苏九一挥衣袖,走到殿前,眺望着龙牙帮总部所在之地,“四辅,你要知道,我这是铲除毒瘤!先前妖魔入境,大军东征,我几次征召龙牙帮帮主,欲与其化干戈为玉帛,不料这厮胆大妄为,竟然连大帝的诏令也不接!就凭龙牙帮的行事,越早铲除,越有利于我们北伐!”

    “不错,皇城脚下,岂容匪类放肆!”殿外一名青壮男子大声赞同,四辅一见,却是开阳。

    “此事不妥,”军市等人被召集到此,听说苏九要剿灭龙牙帮,都是大吃一惊,“龙牙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枪。此人桀骜不驯,睚眦必报,实乃亡命之徒,若是处理不当,很可能惹下大麻烦。”

    文昌亦道:“苏师弟,此事确实凶险,不知你可有妥善对策?”

    苏九深吸一口气,道:“诸位师兄师姐不必担忧,剿灭龙牙帮的计划在三年前便已经展开,我担任皇庭道宫总执事后,就在安排人手暗中调查龙牙帮,对其据点和人员已经掌握了八九分,即便没有诸位相助,也有信心在三日内将龙牙帮彻底铲除。”

    众人听后都是一惊,不料苏九为此已是谋划了整整三年,眼见他胸有成竹,都不好再反对,只得默许下来。

    与此同时,皇城西南角,龙牙帮驻地。

    “砰!”

    花瓶落地,化为齑粉,一名鹳骨隆起的高瘦中年人看着躺在草席上的裘同仇,头上青筋暴起,尽显凶戾之色。

    刘敬长伏跪在地,哽咽着叙述道:“堂主他老人家当时找到小的……”

    高瘦中年人听着刘敬长的叙述,眼里不时闪过一抹杀机,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想去参军?”

    刘敬长脸色一变,喉结滚动,尚未说出辩解之词,却见一道劲风袭来,眼前一黑,整个人飞了出去。

    那高瘦中年人理了理衣袖,蹲下身来,轻抚着裘同仇的脸颊,长叹一声,语带悲戚,“好兄弟,哥哥这就替你报仇。”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十名手持大刀,身穿赤红短衣的青壮男子,见了这一幕,无不大喊道:“为裘堂主报仇!为裘堂主报仇!”

    中年人仰起了头,缓缓闭上双眼,手按上裘同仇塌陷的胸口,猛然使出一股力道,裘同仇两眼一瞪,呃呃了两声,彻底断了气。

    裘同仇那一个堂口手下的人见了无不悲戚,一个个提袖拭泪,两眼通红。

    “把各堂口的人叫来,安排退路。”中年人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帮主!这仇不能不报啊!”

    “帮主!道宫欺人太甚,我们和它拼了!”

    “干他娘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眼见得群情激昂,中年男子,也就是天枪星官却并无表示,而是走到堂外,背负双手,抬头看着中天上空最璀璨最浩瀚的星空,

    众人见了都是不解,起先还一个个面红耳赤,渐渐地嘈杂之声低沉下去,都是默默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

    “兄弟们,你们觉得这数十年来,我们龙牙帮为什么能在皇城长盛不衰?”天枪星官待到众人安静下来之后,这才转身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回答不上来。

    天枪眼里闪过一抹桀骜之色,大踏步走到众人之中,昂首道:“那是因为有我!二十年来,我磨枪天下,未尝一败,一连吞并了皇城中原先的七个帮派,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才有了现在的龙牙帮!”

    一名独眼大汉从众人中走出,大声嚷道:“不错!龙牙帮是帮主一手创建的!要是没有帮主,就没有今天的龙牙帮!”

    这也是龙牙帮的一名堂主,二等星官,曾随天枪征战多年,在帮中威望颇重。

    天枪朝他点了点头,道:“独眼说得不错,不过龙牙帮能有现在的规模,也少不了诸位兄弟的扶持。我天枪平生最好结交豪侠,快意恩仇,无愧于心,与诸位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求的就是痛快二字!便是五大道门,两大道教,真惹了我们龙牙帮,诸位可曾见我有过半步退缩?!”

    “那帮主今日怎么……”一位佝偻老者适时提出了疑问,他也是龙牙帮一位堂主,这般提问,却是顺着天枪的意思,不然以天枪的权威,在帮内根本无人敢质疑。

    天枪神色凝重起来,向那佝偻老者微微颔首,这才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各大道门虽然豪横,我们龙牙帮却也不是好欺负的。只不过这一次,我们的对手是皇庭道宫,甚至可以说是其背后的紫微宫!在这里我不得不说,这是一场必败的斗争。”

    听了这话,堂中众人都低下了头,左顾右盼,信心有所动摇。

    “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吗?!”另有一位女堂主站了出来,神色大为不满。

    天枪道:“自然不是!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我们是老虎,是龙!道宫想拿下我们龙牙帮,也没这么容易!我之所以要安排退路,便是要为长期斗争做准备,在皇城内,我们干不过紫微宫,可是天下这么大,他苏九就是有通天本领,又能拿我们怎么样?!等到诸位回去安排好了后路,吃好、喝好、玩好,明日想陪本帮主干架的,便都到这里来;不愿意来的,出了皇城,就再建一个龙牙帮,和道宫死磕到底!”

    “和道宫拼了!”

    “哪个敢逃的,就不是自家兄弟!”

    龙牙帮帮众纷纷呼喊起来,天枪看着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九?一个黄口小儿,真以为吃定了我龙牙帮?哼!

    深深呼了口气,他眺望着中天紫微峰的方向,悄然握紧了拳头。

    ******

    北澜郡,澜江县。

    千里澜江横亘在荒原之上,举目远眺,远山巍峨,诸峰白头,云天茫茫,不知所终。虽是春季,寒风仍凛冽刺骨,野地上结着一层淡淡的冰霜,车马沿江而行,道路泥泞不堪,颇有不便之处。

    “呸!呸呸呸!”

    坐在一侧车辕上的龙勿离手里抓着一条冻僵的鱼干,端详半天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狠狠地咬了一口,紧接着便是脸色骤变,吐出了大片冰渣子。

    “看地图,前面二十里就是县城了。”子黍靠在车轼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中天地图,不紧不慢的说道:“等到了城里再吃也不迟。”

    龙勿离气恼地丢掉手里鱼干,抓起身边另一条冻成冰块的鱼干,往车轼上敲了两下,发出“嗙嗙”的声音,最后只听得咔嚓一声,那车轼竟然多了一道裂痕。

    “啊!我受不了了!”龙勿离见此,抓着那冻鱼干便往澜江之上扔去,澜江此时也正处在化冰期,那鱼干砸在一块冰块上,鱼头竟然稳稳地插入了冰块中。

    子黍淡淡道:“据说北国终年飘雪,你要是受不了,现在就可以回去。”

    “我!”龙勿离此时还真有一走了之的想法,可是看着子黍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又升起了好胜之心,“不就是雪嘛,有什么了不起,当我没见过啊!”

    虽是这么说,可她自幼生活在仙境之中,仙境内四季如一,她还真没见过这般天气。

    子黍笑了笑,也不与她争论,翻手之间,却是浮现出一张兽皮卷轴,只见其上用特殊的蓝色颜料写满了玄奥古字,正是当初阑珊宫主托库楼送给他的一卷秘术。

    一路之上,偶有闲暇,子黍便会拿出这张卷轴翻看,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门专修神念的秘术,名为凝魂术,看情况修炼之后对锻炼修道者的神念大有裨益,可他始终不知阑珊宫主送他这门秘术的用意何在,是以一直不敢修炼。

    这般默默看了片刻,到底没有修炼的勇气,合上卷轴后,他忽然心念一动,想到通过幽篁剑可以联系到上古仙灵巫灵,巫灵见识广博,恐怕知道这门秘术的渊源。不过因为这点小事便打扰她,又有些说不过去,他思量再三,还是收起了卷轴,决定暂且放下此事。

    车马悠悠,子黍往前望去,城镇已是隐约可见,他正要赶一赶马车,却见另一条路上,竟有一匹火红骏马飞奔而来,马背上还有一名紫貂胡帽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彩服色,手系银铃,明艳动人,顾盼神飞,却不像中天女子。

    “请问前面是澜江县吗?”那女子见了子黍和龙勿离,一挥马鞭,火红骏马已是冲到了马车旁,与子黍马车并行。

    子黍听她说话字正腔圆,却是中天的官话,又有了几分疑惑,点头道:“是。姑娘你也要去县城?”

    不知为何,子黍隐隐觉得这女子不一般,是以多问了这么一句。

    “是呀,”那女子倒是落落大方,听子黍这般问,便说道:“既然大家同路,那就劳烦大哥稍我一程了。”

    子黍看了一眼那火红的马儿,问道:“你这马儿倒是很好,是西域来的?”

    女子掩嘴一笑,道:“大哥好眼力,这正是域西国的大宛马。”

    子黍听后,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北方地区,实际上由三个国家统治,当中最强大的便是天府大公国,也就是如今向中天宣战的北国,此外,在其东西各有两个小国,一个名为扶高国,另一个则是女子口中的域西国了。域西虽然名为国,可实际上主要由三十六个小国家构成,而且仍在分裂,其疆域不过中天一个州的大小,历史上却出现过五十多个国家,恐怕连西域自己人也搞不清楚哪个国是哪个国,是以域西三十六国,在中天统称为西域,并不细加区分。

    西域虽然杂乱,但仍有不少出彩之处,大宛国的马便是其一,在中天也是负有盛名,如今这女子一番域外打扮,又骑着一匹大宛马,莫非真的便是西域之人?可西域之人为何会出现在北澜郡?

    见子黍不说话,那女子倒是主动问道:“大哥,姐姐,你们是做什么的?”

    子黍看了眼龙勿离,抓起一条冻鱼干,呵呵笑道:“乡下人,到城里卖货的。”

    “噗嗤!”那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马车道:“哪有卖货坐马车的。”

    子黍见谎言被识破,也不以为忤,反问道:“那姑娘是做什么的?”

    “我啊,是个商人。”那女子拉了拉马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子黍哈哈笑道:“哪有商人一个人出门的?”

    女子笑道:“是与不是,到镇上不就知道了?”

    “那好啊,”子黍抛了抛手中的冻鱼干,“等我开张了,你可别跑啊。”

    女子点了点头,又是古灵精怪地一笑,“只怕到时候,是大哥先跑了呢。小女子元亓,可别忘了哦。”

    子黍挥了挥马鞭,侧身道:“那好啊,一言为定。你大哥我叫杜黍,这位是你嫂嫂龙离,可记住了啊。”

    龙勿离一呆,还没反应过来,自称元亓的少女已是甜甜一笑,对着她喊道:“嫂嫂好!”

    子黍哈哈大笑,一挥马鞭,道:“大哥我就先走一步啦!”

    元亓脸上仍旧带着灿烂的笑容,却是拉了拉好胜的大宛马,慢悠悠地走在后头,看着那辆马车,眼里渐渐流露出一抹沉思。

    而马车上,龙勿离直到此时才隐隐约约反应到有些不对劲,抓起一条鱼干怼了怼子黍,“喂,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子黍说着,实在有些憋不住,浑身颤抖地笑了起来。

    “你……”龙勿离看着他这幅模样,原本不谙世事的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过来,“好啊!你占我便宜!”

    说着,一条接一条的鱼干便砸向了子黍。

    “别,别闹!”

    子黍一边忍着笑,一边躲避那些鱼干,终于一个趔趄,被一条鱼干砸中脑门,扑通一声滚到了车下。

    远远跟在后面的元亓见到这一幕,又忍不住噗嗤一笑,冰雪之中,那笑容灿若桃花……

第二百一十五章 红颜

    圣国,圣山,圣王大殿。

    麒麟圣王站在大殿后方,负手眺望圣山之下的云海,神情时有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圣麟躬身在他后方行了一礼,而后站直了身子,白衣飘然,随风猎猎作响,他却如苍松翠柏,岿然不动。

    “麟儿,东宫的事,你可知道了?”麒麟圣王没有转身,而是望着云海淡淡问道。

    圣麟眼神一动,道:“略有耳闻。”

    麒麟圣王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自从东方极坠崖死后,圣主已是数日不理朝政,那二皇子东方或和三皇子东方蚺彼此争权,接下来几年,圣国恐怕是要大乱一场了。”

    圣麟听了,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麒麟圣王接着道:“圣主忌刻少恩,翼鸟妖王死后,竟无任何抚恤之举;黑鳄、毒蛤两族妖王殒命,只调用族灵府甲龙一族的财物来补贴;黑泽、雪域的角蜥、白熊两族损失惨重,却资助玄蛇、雪豹两族侵夺其领地。如此做法,不免让老臣心寒啊。”

    圣麟并无多少意外,而是分析道:“圣国之中,妖王不在少数,而把持朝政的,却始终是那六大王族和五大望族。这十一个族群彼此关系紧密,虽然各有不和,却享有共同利益。雪豹、白熊两族占据雪域极寒之地,素擅苦战,其北是扶高国群山断崖之险阻,唯有古浪河和子箕道可走,古浪河在群山之中穿行,而子箕道则紧邻东海,泥泞难行,是故北上不可行。而雪域之东是东海,雪域之西是天海,唯有南下是开阔平原,千里坦途,随着雪域妖族的发展壮大,必将侵入圣山地区,这便对圣山造成了直接威胁。

    “此外,荒狼、天马两族所居的莽原生存环境恶劣,土地贫瘠,又直面东海妖族的威胁,向北是雪域极寒之地,向南是瘴林毒瘴之所,唯有向东迁徙,而圣山乃是盆地,水草丰茂,沃野千里,却是东方莽原妖族的乐土。至于瘴林和黑泽的处境亦与此类似,随着时间推移,六大王族和五大望族越强,圣山的统治力便越弱。况且负屃一族和我们麒麟一族相似,虽然天生血脉之力强大,却是子嗣稀少,根本不可能独力统治圣国,这也是六大王族和五大望族坐大的原因之一。圣主发动神州之战,第一,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扩大圣国的疆域;第二,便是要趁机削弱各族势力,重新构建圣国的秩序。如此看来,圣主此番乃是理所当然之举,这些老王,纵然不死于他人之手,恐怕也会死在圣主自己手中。”

    麒麟圣王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喟然长叹一声,“麟儿,你说圣主真打算清洗圣国的势力,第一个下手的应该是谁?”

    圣麟脸色一变,浑身哆嗦了一下,看着麒麟圣王,麒麟圣王此时也已经转过身来,一双眼眸深邃地看着圣麟。

    “回父王,是……是……是我们。”圣麟迟疑良久,终于咬牙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麒麟圣王道:“那你觉得,为父和圣主交手,有几分胜算?”

    圣麟咽了口唾沫,额头上冷汗直冒,“恐怕……不足两成。”

    “两成?”麒麟圣王哈哈大笑起来,脸色忽然一变,厉声道:“连一成都没有!”

    圣麟脸色一白,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王。

    麒麟圣王深吸一口气,道:“单打独斗,天下又有谁是这老家伙的对手?那东方极虽然纨绔,毕竟是老家伙的爱子,若是他不出事,老家伙不会这么快动手,可现在东方极出了事,剩下的东方或和东方蚺根本没有帝王之资,老家伙年事已高,为了让后代能够坐稳这妖主之位,恐怕会在最后几年展开一场大清洗了。”

    “那父王,我们该怎么办?”圣麟一想到东方君临,心中也顿时多了一片阴霾。

    “这些事,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参与。”麒麟圣王仰头看天,又叹了口气,道:“我和腾蛇妖王说好了,这几年,你就随月曦去避难吧。”

    “什么?这……”圣麟一听,本能地想要反对,却见麒麟圣王神色威严,要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麟儿,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接下来几年之内,圣国恐怕会有大动荡。实话和你说,腾蛇妖王也早已看出了这一点,月曦便是她的私生女,自幼在西域长大,这一次回来后,要不了多久便会重回西域。”麒麟圣王说着,眼神里难得地流露出了几分慈爱,伸手拍了拍圣麟的肩膀,“等到你安全后,父王便能放心去做一些事了。”

    圣麟听到此处,心知父王已经有了准备,不禁有些激动,可是想到自己不能相伴左右,又有些黯然,最后只得咬着牙点了点头,道:“父王放心,孩儿会照顾好自己。”

    麒麟圣王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又低声嘱咐了圣麟几句,这才让他下了山。

    圣麟走后没多久,却见天地间一片阴沉,忽有风雷之声,紧接着圣山脚下便爆发出大片电光,电闪雷鸣之中,隐隐有一道身影浮现,被白色虚影所环绕,那虚影状似麒麟,在漫天雷霆之中挣扎着,前行着,仿佛要冲天而起。

    “小天劫……”麒麟圣王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一抹沉思,“甲龙老王也快不行了。”

    ******

    赤色红旗之下,十几名身穿赤红短衣青年壮汉蹲守各方,一个个手持大刀,屏息凝神,看着踏入院中的三名道宫星师。

    “杀!”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十几人一拥而上,手中刀光挥舞,皆朝着那三名星师。

    “不好,有埋伏!”

    “快退!”

    那三名星师眼见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也是大吃一惊,却来不及逃离,只得三人背靠背,应付着四周的乱刀。

    “轰!”

    一道土灵符浮现,暂且挡住了乱刀,三名星师刚刚松了口气,却见一名壮汉大喝一声,长刀连砍,竟是将那土灵符构建的土黄壁垒砍得破碎不堪,顷刻间轰然破碎。

    龙牙帮中也有不少星师,那三名道宫星师眼见形势岌岌可危,都是报了必死之心,挺剑杀了出去。

    “噗!”

    刀光剑影之中,一名龙牙帮帮众被一剑穿心,那杀了他的道宫星师方才抽出手中之剑,却见后方一道冷箭袭来,闪避不及,竟是伤了臂膀。

    “去死!”

    两名龙牙帮帮众趁机杀了上来,一左一右,大刀左右砍下。

    那道宫星师眼里闪过一丝决然,一手握剑,一手掐诀,往左侧弹出一道火球,震开了左边的兵刃,继而挺剑直刺,手中之剑虽然只是下品法器,却远胜人间凡铁,真元灌注剑身,一挑之后,将右侧大刀断为两截,同时剑尖一动,已是将眼前之人开膛破肚。

    还不等他喘一口气,忽然间只觉得背心一凉,大惊之下低头看去,自己胸口竟然已经透出了一把刀尖,脸色顿时惨白,哇地一声吐出大口献血,身后那把刀猛地抽出,这名星师便跌到地上,彻底失去了生机。

    “赵师兄!”

    “赵大哥!”

    剩下两名星师眼见同伴惨死,一时间目眦欲裂,纷纷拼命杀敌,可龙牙帮帮众人数众多,当中又有几名星师,却是将剩下两人逼到了绝路之上。

    “啊!”两人之中,又有一人惨叫起来,却是手臂被大刀砍中。

    此时地上已经有了五六具龙牙帮帮众的尸体,可两名星师也已经精疲力竭,眼看就要丧命于大刀之下,彼此眼里都流露出几分绝望。

    “嘿嘿,去死吧!”那砍断了星师手臂的龙牙帮星师狰狞大笑起来,一刀狠狠从正上方劈下。

    刀光一闪而过,鲜血喷溅而出,淋在两名星师脸上,两名星师都是一怔,却见那名龙牙帮星师被一分为二,身后竟是另一名龙牙帮星师。

    “阿良!你疯了吗?!”

    一众龙牙帮之人见此情景,都是大吃一惊,紧接着便纷纷怒斥起来。

    那杀了自己同伴的星师却是出手不留情,趁着身边之人没有反应过来,又挥刀劈杀了两人,这才冷笑道:“去你妈的阿良,老子道宫刘天立!”

    “啊!”

    道宫星师和龙牙帮帮众同时大呼起来,不过一个是喜,一个是惊,形势截然不同。

    “刘大哥!原来是你!”那两名道宫星师认清此人之后,都是大喜过望。

    “狗东西!他是道宫的卧底!”

    “杀了他们!”

    龙牙帮众人则是反应过来,纷纷朝着三人杀去。

    此时龙牙帮帮众自己也已经死伤近半,若是军队打仗,伤亡超过一成便可能溃退,这些龙牙帮帮众虽然悍勇,到底不是铁人,只是因为被同伴背叛而气愤不过,可剩下的七八人再想拿下这三名星师却有些困难了。

    “啊!”

    又一名龙牙帮帮众被刘天立一刀腰斩,剩下的龙牙帮众人眼见地上大半弟兄们的尸体,都是心生畏惧,有了动摇之心。

    “狗日的,大家先撤,来日再杀了这叛徒!”

    “撤!”

    随着一声呼啸,剩下的龙牙帮众人顿时作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而这三名道宫星师也是遍体鳞伤,根本无力追杀。

    “呼呼,刘,刘大哥,你怎么会在龙牙帮?三年前你不是去灵州了吗?”两名死里逃生的星师喘了几口气,看向那救了自己一命的刘天立,既是感激,又有几分不解。

    “哈哈,那是苏公子谋划有方,提前让我进了龙牙帮。”刘天立脱下了身上的龙牙帮装束,道:“这一次清缴龙牙帮,苏公子早有安排,大家只管杀便是了。只可惜我迟了一步,让老赵丢了性命。”

    那两名星师听了,又惊又喜,同时也有些后怕,看来若不是他们顽强抵抗,这刘天立也不会就此跳反,那时候,只怕他们都要白白死在龙牙帮帮众手里了。

    而另一边,逃出了几里路后,王棣膝盖一软,趴在一处院墙边上大口大口喘起了气。

    他本为灵宝派大弟子,被汪解语陷害后废去一身修为,沦落皇城,入了龙牙帮。裘同仇当初曾替他去捉拿汪解语,还为此惹出不少麻烦来,是以这三年来,他也就死心塌地跟着裘同仇混了。如今裘同仇身死,他自然要为堂主报仇,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虽有星师五境的眼力见识,却只有普通人的力气,能勉强在几名星师手中逃得性命已是殊为不易,想要报仇却是无望。

    “啊!你们做什么!不要!”

    “嘿嘿,小婊子家里倒是蛮有钱啊,听说你以前还是个名妓,乖乖过来伺候本大爷,本大爷这就饶你一命。”

    惊魂未定之际,王棣忽然听到身后的院子里传来了这般声响,而偏偏其中那男子的声音,他听起来却十分的熟悉,正是和他一路逃离至此的龙牙帮帮众!

    龙牙帮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方今苏九下令,皇城道宫全面清缴龙牙帮,几百名道宫弟子和上千名龙牙帮帮众闹起来,整个皇城都被搞得乌烟瘴气,尤其是龙牙帮帮众,人人朝不保夕,更是行事肆无忌惮,像是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听过了好几起,但真的让自己撞见,却还是第一次。

    “住手!你滚开!”

    “呸!小婊子!你是什么货色,当本大爷不知道吗?当初还在翠云楼卖唱,现在和老子装烈妇?”

    王棣听到此处,想到当初汪解语陷害自己的情景,心里涌起一阵悲愤之情,对那名帮众的暴行也就置之不理了,甚至还暗暗觉得那名帮众骂得痛快,女人都是些贱货,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呸!

    “啪!”

    “啊!”

    “啪!老子打死你个贱货!”

    “呜呜呜,不要……不要……”

    王棣本想走开,可听到院内的哭喊声和撕扯衣服的声音,却又不禁止住了脚步,他能听得出来,院内的那个女人声音绝望而凄惨,听着有些渗人。

    “狗东西!叫你不从我!叫你不从我!”

    那龙牙帮帮众还在施暴,而那女子的哭声则是越来越微弱。

    王棣听着听着,到底忍不住,一脚踹开了院子的大门。

    院内,那名龙牙帮帮众正在解裤子,而地上则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窈窕女子,衣衫已是破碎不堪,手上、身上都有淤青和血痕,绝望地在地上打颤。

    “呦,小王啊。”那龙牙帮帮众见到王棣,先是一怔,随后气定神闲地道:“见者有份,咱兄弟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这女人是老子先看上的,等老子爽完了,再给你爽,怎么样?”

    王棣看着眼前之人,神色变幻,最终点了点头,笑道:“李大哥看上的女人,小弟怎么敢抢?小弟这就出去替大哥把门。”

    那李大哥听了十分舒畅,哈哈笑道:“你小子有前途。放心吧,大哥不是吃独食的人,等大哥我玩腻了,这女人就留给你了。”

    王棣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却是转身带上了门把手,“那小弟就不打扰大哥雅兴了。”

    李大哥嘿嘿一笑,转过身来,脱掉了裤子。

    那地上的女子绝望地看着眼前丑恶的男人,连哭泣也忘了,眼见他要扑上来,惨然地闭上了双眼。

    “呃啊!”

    想象中的痛苦并未降临,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惨叫,女子睁开眼来,却见那赤裸着下半身的李大哥双目圆睁,竭力想往后看去,胸口之上,竟然还插着一把大刀。

    “你……你……噗!”

    李大哥伸出右手,颤抖地指着王棣,王棣却是神色冷峻,猛地抽出了大刀。

    尸体缓缓倒下,仍是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虚空。

    地上的女子手脚并用地往后退,看着那躺在地上的男人,眼里有几分恶心,也有几分庆幸,转头看着王棣,又多了几分惊恐。

    王棣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手中的大刀还在滴血,不知为何半晌没有动作。

    那女人也这般看着王棣,不知眼前这人又会做些什么?莫非,他杀了李大哥,便是为了能够独享自己?想到此处,她眼角一酸,流露出了几分苦笑,绝望地侧过了脸庞。

    “能站起来吗?”有些颤抖的声音传入耳中,女子惊愕地抬起头来,却见王棣脸色冰冷,语气和握着大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身上的衣衫却早已破碎,惊呼一声,又扯了几块碎布,满脸羞惭地蹲在地上。

    王棣看着她,深吸一口气,丢掉了手中的大刀,进了屋内,只见屋中富丽堂皇,不是寻常人家,微微一怔,这才挑出一件青色褙子,出来后遥遥丢给了那女子。

    “多,多谢。”女子接过褙子,这才知道眼前的男人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松了口气,又有些想哭。

    王棣见她接了衣服却不动,才想起来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换衣,于是一个人走入屋中,背对了那女子。

    女子这才松了口气,飞快穿好了衣衫,又梳理了一下头发,这才脸色羞红地喊道:“公子,好,好了。”

    王棣走出屋子,只见那女子姿容秀丽,神采动人,又是在这般情景之下,当真是我见犹怜,忍不住心跳快了些许,甚至隐隐有些后悔。

    那女子走到王棣身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公子万福。此番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是公子不嫌弃,家中还有些许银两……”

    王棣看着她娇艳的面容,神色几番变幻,可一想到自己所处的境地,便心灰意冷了许多,只是道:“皇城要乱了啊。”

    女子低声道:“是,若非公子,小女子只怕……”

    王棣默然片刻,想走,又有些不舍;想留,岂不是与强盗无异?这一刻他甚至有些羡慕那个李大哥,但到底迈不过心中那道坎,只得又问道:“这个家中,怎么只有你一人?”

    女子听后,忍不住掩袖抹了抹泪,道:“小女子不幸,自幼流落风尘。幸得鸨母教导,学得些歌舞,也曾略有薄名。及笄之年,像我们这般门户人家的女子便要找位贵客……小女子不幸遇见了熊氏的公子,那熊公子本是前途无量之人,怪我误他,大闹了一场,小女子无处容身,只得在此避上一避,如今算来,也已经满三年了。”

    “三年前?三年……你,你是兰心?”王棣念叨着,忽然神色一动,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之人。

    那女子吃了一惊,脸色羞红,低头道:“不料公子也曾听过小女子的名字。”

    青楼女子,往往由老鸨起个名儿,此后便用这名字待客,兰心虽非她的本名,可在外人看来,无论她为娼还是从良,总之是叫兰心了。

    三年前,杜子卿找到她,以二千两黄金的高价让她去勾引熊卫德,好让他错过竞选星位的时机,对于兰心而言,身在风月场中,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其实关系并不大,有这二千两黄金,也就答应了下来。熊卫德起初还以为自己是贪恋温柔乡,可事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几番打听,得知她曾见过杜子卿一面,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恼恨之下大闹了一场,逼得她只好躲到如今的小院度日,不料却在此日遭逢大难,又遇到了王棣。

    王棣当初也听过兰心之名,直到今日这才得见,一时也是感慨万千。稍稍沉默后,他问道:“姑娘不知有何打算?这几日内皇城或许将有大乱,你一人独居,只怕……”

    兰心幽幽一叹,抹了抹眼角,道:“这皇城中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却也止不住这场寇乱,天下虽大,又有哪里可去呢?”

    王棣低下了头,原想自告奋勇,保护兰心,可想到自己身为龙牙帮中人,杀害帮众,已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让人追查起来,只怕会连累了兰心的性命,只得摇摇头,道:“总之这里不太安全,姑娘有什么可以避一避的地方,还是尽量先避一避吧。过几日后,等安全了再回来也不迟,我的身份不便,就先告辞了。”

    说罢,看了一眼死掉的李姓同党,托起他的身子,左右看了看,事急从权,直接投到了院内的水井之中。

    “公子……”兰心喊了一声,扶着门框,颤颤巍巍地样子,眼里流露出几分惊惶和无依之情,见了十分惹人怜惜。

    王棣最后看了她一眼,咬咬牙,捡起地上的大刀,匆匆逃出了院子。

第二百一十六章 薄命

    皇城,皇庭道宫,总殿。

    苏九看着沙盘上的布局,沉吟半晌,伸手插入了一枚黄色小旗,同时拔掉了另一枚红色小旗。

    四辅站在他的身旁,默默看着这一幕,又转身和一旁守候的道宫星师吩咐了几句,那名道宫星师领命之后,当即退了下去。

    皇城沙盘之上,黄色已是占据了大半地形,剩下的则是零零散散的红色小旗,被分割成了十几块,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

    “不出三日,定可剿灭龙牙帮!”苏九看着沙盘,满意地点了点头,负手走出总殿,遥望皇城西南方的龙牙帮总部,眼里闪烁着非凡的神采。

    四辅跟了上来,低声道:“公子,会不会太顺利了?”

    苏九听后微微皱眉,转身看着四辅,“你是说他们还留有后手?这次清缴龙牙帮,我已经下令封锁四方城门,外不得进,内不得出,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四辅摇了摇头,道:“龙牙帮的根基在皇城,本就没有什么外援,不过困兽犹斗,封死了退路,只怕他们真的要做殊死一搏了。”

    苏九淡淡一笑,“区区一个龙牙帮,能够掀起多大风浪?何况有军市等师兄师姐,那天枪又怎会是对手?”

    四辅道:“虽说如此,只怕……抱歉,公子,不知为何师弟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哈哈,”苏九笑着拍了拍四辅的肩膀,道:“你就是想太多。不过这也是师弟你的优点,这次剿灭龙牙帮的战役,就当做出兵北上之前的预演吧,你做事稳重,若是没有意外,这里便先交给你了。”

    四辅点了点头,“嗯,师兄你去休息吧,我会统揽全局的。”

    苏九又拍了拍四辅的肩膀,而后转身走出了总殿。

    四辅默默看着苏九的背影,不知为何又皱起了眉头,抬头看看天色,天际昏沉,似乎总有一股阴影笼罩在上方。

    出了道宫之后,苏九没去他处,却是到了成天王府门前。

    这一处成天王府是圣皇早就给他留好的,中天皇朝之中,除了太子居住东宫之外,其余皇子小时候在宫内随生母长大,成年便会搬到外边的王府之中。有封地的皇子在经过朝廷准许之后可以前往封地,不过大多数皇子都是被迫留在京城王府之中度过一生,根本没有实权。

    作为王爷,在中天自然是风光无限,可这些荣华富贵在苏九眼中却是一文不值。在道宫中清修多年,他早已过惯了箪食瓢饮的生活,生母淑妃早年信奉无为,清心寡欲,薨逝之后他继承生母遗愿,早早入了紫微宫,当时跟随在他身边的,也只有一个云芷而已。财富和权势、美色对他来说都已如过眼云烟,可长生又是虚无缥缈之事,是以在这世上,唯愿自己能建功立业,以成不朽,那样也不算白活这一遭了。

    踏入王府之中,苏九看着四周的侍卫和侍女,听着一声声王爷,恍惚间有种浮生若梦之感,不过他毕竟是星官,很快从这种感觉中挣脱出来,大步走入了王府的后花园中。

    后花园的水榭亭台边,正有一名女子双手倚着栏杆,默默望着水里的游鱼,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忧郁,微微撅着小嘴,俏脸上带几分委屈。

    苏九见了她,故意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她的后方,忽然伸手一揽,将她抱在怀里,笑道:“小芷儿怎了啦?有谁惹你生气了?”

    “呀!”云芷起初吓了一跳,转身见了是苏九,绷紧的身子才松了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公子你吓死我了!”

    苏九呵呵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道:“刚才你在这里叹气,我可都看到了,有谁欺负你了?”

    “才没有人欺负我呢!”云芷小脸红彤彤的,揪住了苏九的手,气鼓鼓地看着他,“就算有,那也是公子你欺负我!”

    “我欺负你?”苏九听后愕然一笑,“我怎么欺负你了?”

    云芷噘着嘴,道:“公子你说过要陪我的,结果就是把我丢在王府里,自己一个人跑去道宫了,王府里的人还不许我乱走,说这都是公子你的意思,芷儿待在这里好几天,闷也闷死了!”

    越说,越是觉得委屈,却是依偎到苏九身上,呢喃道:“公子,芷儿不想当王妃,芷儿只想跟着你,留在你的身边,无论到哪里都可以……”

    说到后来,语气里已是带着几分凄凉,抱得苏九更紧了。对于她来说,公子已经是她生命里的全部了,她不喜欢修道,那些枯燥的经文更是看着头大,可只要想到公子在身边,仿佛便是天书,读起来也像是一个个唯美的爱情故事。

    那时的少年时光是多么美好,每日都能与公子相伴,看着他一点一滴的进步,看着他自信的笑容,看着他练剑的身姿,看着他的理想,他的志向,他仰望天空时眼里的渴望……一切的一切都像梦一般美丽,美到她总是害怕失去。真愿那样的时光永远都不要走,就那么永远地定格住,这样她就能和公子永远永远地在一起了,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那不知是多远的未来,她算不清,也不会算,只知道自己眼里若是没有公子,那么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芷儿……”苏九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却感受到了怀中佳人的轻颤,忽然一怔,却是一滴泪珠沿着她的面颊落下,落进了他的衣领中。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苏九看着她,一时间也是心绪万千,伸手捏起衣袖,一点点擦掉了她眼里的泪珠。

    “公子,我,我真的好怕,好怕见不到你。”云芷说着,眼里又忍不住流出泪来,自己也伸袖子去抹,可却是越抹越多,仿佛断了线的珍珠,竟是越哭越厉害了。

    苏九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

    断断续续的哭声持续了一刻钟,云芷期间几次想说话,却是话语哽咽,泣不成声,又哭了下去。

    苏九扶着她坐到水畔的长椅上,倚着栏杆,看着身侧的池水,静谧的时光中,一只蜻蜓缓缓飞到水面,点了一下水上浮萍,又向远处飞去了,点点微波在水中荡漾,一环又一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云芷哭累了,双眼通红,缩在苏九的怀里,双手仍紧紧扯着他的衣衫,也是一言不发,呆呆地望着虚空。

    苏九见她长久没有动静,正想哄她两句,低头看去,却见她已是闭上了双眸,竟是睡着了。

    看着怀中的佳人,他伸手掀起了她的一缕青丝,一圈又一圈地在指尖缠绕,眼里似乎也浮现出了些许过去的光景。

    那一个小小的侍女,每次见了他都要脸红,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爱干净,也很害羞,常常劝他不要乱跑,不要弄脏衣服,偏偏他那时爱玩爱闹,每次都要拉着她去闯祸,为此没少被母后训过,只是他与母后不亲,倒也从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后来他被封了太子,宫中年纪和他相近的便也只有这一个小侍女,他把她当成玩伴,拉着她出了宫,在皇城的街道上跑着,又跑又跳,像是两个没教养的孩子,几个小黄门在后面追,他就拉着她逃,天大地大,仿佛哪里都可以去。

    不过很快,姨娘便病死了,所谓的姨娘,其实就是他的生母淑妃。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是正妻之外,其余的所有妃嫔都只能算妾室,虽然有嫡庶之别,可所有皇室子弟都称皇后为母后,自幼有乳母相伴,与生母接触的机会反倒不多。圣皇宠爱淑妃时,将他立为太子,淑妃薨逝后,对他也就不闻不问了。那时他才渐渐明白,这个印象里面容模糊的“姨娘”是他的生母,是与他真正有着不可割舍的血脉联系的生母,可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叫她一声娘,甚至连祭奠也不敢,只能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地想象着她的一切,想着想着,忽然间便觉得很累,那是一种心灰意冷的疲倦,他不想当太子了,他想修道。

    一晃之间,十几年过去了,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而那个小侍女,也变成了现今依偎在他怀中的美人。十多年来,他凭着自己的身份相识满天下,可真正的心里话,却只有见了芷儿才能说出口。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芷儿是不是真的明白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到底是不是在自说自话?可他别无选择,因为有些话,他只愿说给芷儿听,也只有芷儿愿意听……

    皇城外,一辆马车遥遥行在官道上,驾车的马夫抬头看看紧闭的城门,愕然半晌,转身对车帐内的人说道:“姑娘,皇城封城了,我们怕是进不去咯。”

    车厢内的姑娘听了,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露出一张蒙着白色面纱的脸,却是当初匆匆逃离灵宝派的汪解语。

    汪解语看着那紧闭的城门,蹙起了眉头,问道:“好端端的,这城门怎么关了?”

    马车夫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晓得,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关了呢?”

    汪解语道:“能过去问问吗?”

    马车夫听后,又驾着马车靠近了城门一些,对着城门上守城的军士招了招手。

    守城的军士见了,却是不耐烦地朝下方指了指,“皇城内正在清缴龙牙帮余孽,封城三日,无关人等一律不得进出!”

    那马车夫听后,又往地上看去,却见城门上还贴着一张告示,他认不得多少字,却也能看出来这是一道剿匪檄文,下边还画着一枚龙牙,打上了血红色的叉形,显然是要铲除龙牙帮的意思。

    “哎呀,这可怎么办?”那车夫吃了一惊,龙牙帮在皇城内暗中把控河运,和官场上的诸多大人物都有来往,在皇城中势力不小,不知为何竟得罪了道宫,这要是闹起来,只怕城内要大乱了。

    想到此处,车夫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进城,不然被关在城内,兵荒马乱之下,指不定就丢了性命。一念及此,当即有了退意,拉了拉马缰,道:“姑娘,你看这情况进城是进不去了,我带你回镇上吧?”

    汪解语听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车夫松了口气,调转马头,又往来路上走去。

    汪解语坐在车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当时的爱恨情仇,仿佛都淡了许多,而自己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

    子黍和龙勿离进了澜江县城后,先是歇息了一晚,翌日龙勿离实在受够了冰冻鱼干的滋味,便催着他去了镇上的酒楼点菜。

    这家酒楼名为望江楼,名字很寻常,取一个可以远望澜江的意思。楼高三层,一二层接待寻常宾客,三层则专门留给贵客。澜江县的地势虽然高,可想要望见远处的澜江,那也只有上了第三层才行,子黍一路就是沿着澜江走过来的,自然不想再去花那冤枉钱去看澜江,便挑了二楼的一处隔间坐下,点了几道菜。

    他没什么食欲,也不需要怎么吃东西,不过龙勿离一路上跟着他餐风露宿,啃了不知道多少条冻鱼干,此时便是寻常的白米饭,吃起来那也是香得不得了。上菜的小二每次端来一盘新菜,便能看到桌上一个空空如也的盘子和干净到发光的饭碗,总要愣上好一会才将原来的碗筷收走,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上了什么菜,不然这两位客人怎么吃得这么快?

    子黍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吓到人,便咳嗽了两声,道:“吃得怎么样了?”

    龙勿离听了他的话,舔了舔嘴唇,歪头想了半晌,点点头道:“有一点感觉。”

    子黍一怔,“什么意思?”

    龙勿离看着空空荡荡的菜盘,“感觉好像是……吃了东西吧。”

    子黍以手扶额,当真想丢下龙勿离一人转身就跑,要不是当初库楼送他的乾坤袋里有不少金银,只怕他真要被龙勿离吃穷了。

    正苦恼间,却听得有一队人踏入望江楼中,外边立刻热闹了起来,仿佛是来了什么贵客。

    子黍往外看去,却见是些商人,在酒楼掌柜的陪同之下上了三楼。

    这些人刚上去,便听得一阵咚咚声,却是一名少女匆匆上了楼梯。

    子黍见到那少女,神色微变,却是收回了目光。

    那少女一身五彩服饰,手上银铃叮当作响,竟是此前路上遇见的元亓。

    元亓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转身上了楼,却是拉住一名年轻商人的胳膊,欢喜道:“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那商人见了元亓,却是神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跟来了?谁告诉你的?!”

    元亓听到哥哥的声音暗含严厉,不禁松开了抓着哥哥衣袖的手,道:“没人告诉我,我自己一路找过来的。”

    青年商人见了元亓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神色几番变化,终于跺了跺脚,哀叹一声,向身旁之人挥手示意,拉着元亓的手匆匆下了楼梯。

    子黍如今六觉灵敏,这两人的说话听得清清楚楚,见这两人下了楼,举目望去,只见那青年商人虬髯短须,面貌粗犷,虽是腰系金带,身穿绸缎,举止却更像武人,手戴扳指,十指宽大,生有老茧,似是弓马娴熟之辈。

    青年商人拉着元亓出了酒楼之后,神色严肃地问道:“你出来有没有和家里说过?”

    元亓嘻嘻一笑,道:“我和爹娘说去找子雁姐姐了,子雁姐姐知道的。”

    青年商人听后低声训斥道:“到了中天地界,也不知收敛一些!赶紧把衣服换了。”

    元亓吐了吐舌头,却道:“才不呢,我上楼啦。”

    说罢,已是转身提着衣裳飞快而又轻盈地上了楼,正好对上了子黍的目光,子黍有些尴尬,她却是微微一笑,又上了三楼。

    那青年商人匆匆跟上,片刻之后,楼上却是传来一阵笑闹之声,时而传出女子的娇笑和那银铃摇晃时发出的叮当声,显然是元亓无疑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寒夜

    子黍虽然觉得这元亓颇有些神秘,却也没有多想,又看了一眼龙勿离,却见眼前已是空空荡荡,不禁大吃一惊。

    匆忙起身,却见龙勿离站在楼道口,眼里死死盯着一盘鲑鱼片。

    那上菜的小二被她堵在楼道上,进退不得,只得道:“姑娘,这是给楼上客人的。”

    “你……你再去做一盘!”龙勿离到底是饿坏了,根本忍不住鲑鱼片的诱惑,竟是直接从小二手中将菜抢了过来,张嘴就要吃。

    “啊!”鱼还没入口,龙勿离便觉脑门上挨了一下,一口磕到了盘子,又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时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子黍咳嗽了一声,拖着龙勿离便往后走,“打扰了。”

    “咯咯,大哥就是这么对待嫂嫂的?”不知何时,元亓已是到了楼道口,看着这一幕先是掩嘴窃笑了一番,而后道:“姐姐要是不嫌弃,不如上来一起吃吧。”

    “真的?”龙勿离一听,舌头立刻不疼了,一把又将那盘生鱼片抢到了自己怀里。

    “这是自然,姐姐你喜欢吃,多少都可以。”元亓招手示意龙勿离上来,龙勿离果然立马跟了上去,子黍见了此景,唯有以手扶额,苦笑了两声,也跟着走了上去。

    三楼的菜肴可谓是琳琅满目,四周服侍的人也不在少数,元亓的哥哥和其余几人看样子都是大富大贵之家,见惯了锦衣玉食,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只彼此端着酒碗闲聊,不时敬对方一杯酒。

    几人见到元亓带着龙勿离和子黍上来,都没多说什么,只是向两人点了点头,又各自喝起了酒来,这可便宜了龙勿离,方一入座便迫不及待地抓住筷子夹起了菜肴。

    子黍却是知道,这些菜全吃光了也不够龙勿离塞牙缝的,当即捏住了龙勿离手上的筷子,“要吃什么?我帮你夹。”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龙勿离使劲与他争夺筷子的掌控权,见夺不动,不禁咬牙狠狠用力,却是啪一声将筷子拧断了。

    这一下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那筷子用象牙制成,暂且不论有多名贵,单凭一个弱女子便能将之拧断,恐怕这女子来历不凡。

    子黍瞪了她一眼,却是哈哈一笑,抛开筷子,道:“天冷了,这筷子也脆啊。”

    元亓掩嘴一笑,“大哥可真会开玩笑,小妹这也有双筷子,不知道大哥拧不拧得断?”

    说着,果真捏起一双象牙筷,在指尖轻轻转上两圈,径直朝着他的手点来。

    子黍吃了一惊,伸出两指夹住筷子,却见元亓猛地用力,他若是不反击,只怕手指当场便要折断。

    危急关头,他没有与元亓较量,而是曲起小指,在她掌心弹了一下。

    元亓吃痛,手上一松,却见子黍已是接过了筷子,笑道:“多谢姑娘的筷子。”

    元亓脸色几番变幻,旁观的几人也是面有异色,倒是子黍神情淡然地夹了一片鱼肉,放在龙勿离碗中,暗含深意地道:“吃慢点,可别噎着了。”

    龙勿离翻了个白眼,颇有些怨气地看着子黍,可是想想自己到底打不过他,只得委屈地撇了撇嘴,拿着两根断了半截的筷子有气无力地拨弄着碗中的鱼片。

    元亓的哥哥看着子黍,终于忍不住问道:“在下元亓浩,在这一带做些生意。今日有幸得见二位,不知师承何处?”

    元亓咯咯一笑,道:“哥哥,你这可看走眼了。他叫杜黍,她叫龙离,和我们一样,是来城里卖鱼的商人,对吧?”

    子黍听着元亓抑扬顿挫的语调,不禁脸色一红,只得赔笑道:“是啊,好巧啊,哈哈,你们也是卖鱼的?”

    “卖鱼?”元亓眨了眨眼睛,眼里流露出几分狡黠之色,“不光卖鱼,还卖人呢!”

    子黍听后呆了一下。

    “亓音!不得胡闹!”元亓浩的神色相当严肃,立即呵斥了一句。

    原来这女孩子叫元亓音,小小年纪的,倒是蛮机灵。子黍这样想着,又恢复了淡然,故作大度地道:“元兄何必动怒?妹妹调皮,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自然要包容些。”

    “就是就是,”元亓音听了满心欢喜,向元亓浩道:“哥哥你看连……”

    忽然之间,她反映了过来,狠狠瞪了子黍一眼,“姓杜的,谁是你妹妹?!”

    子黍哈哈一笑,道:“我也没说是您啊。”

    元亓音气得银牙紧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间一挥衣袖,却见一缕黑烟袭来,当即笼罩了子黍。

    “亓音!住手!”元亓浩神色大变,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可是却也无法阻止那黑烟,只能干看着瞪眼。

    子黍也不料她会来这么一手,黑烟弥漫,不同于中天手段,隐隐有鬼哭之声,仿佛有鬼神在耳畔低语,不禁感到头脑中一阵剧痛。

    灵文鬼律?上清的灵文鬼律?不,不对,和宇文晏的手段很像,但不是灵文鬼律……

    黑烟缭绕,子黍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忽然间腰间令牌一闪,浓郁的黑雾迅速向腰间缩去,头疼之感立刻大有缓解,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咦?”元亓音见了这一幕,脸色微变,指着他道:“你,你是宇文家的人?”

    子黍低头看去,腰间挂着的正是当初宇文晏送给他的狼首令,想不到对付这些黑雾竟有奇效。此时他看着元亓音的眼神也多了不少忌惮,深怕这个任性的大小姐一言不合再放出黑雾来,只得笑道:“大小姐倒是直性子,不过这里毕竟是中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动手动脚,只怕不太好吧?”

    “什么动手动脚!你……”元亓音气得又扬起了手,不过眼眸一转,却是消了怒气,笑眯眯地道:“你们宇文家倒是卑鄙,偷偷摸摸跑到中天来,只怕是别有所图吧?”

    子黍听了哑然失笑,却也并不否认,“那你猜啊。龙离,我们走。”

    “啊?什么?”龙勿离含糊不清地问道,趁着子黍和元亓音说话的空档,她已经吃下了两条鱼,一盘鸡肉,一碗鳖汤和三块羊排,两边的腮帮子还鼓鼓地,又两手端着一盘牛肉往嘴里送。

    子黍脸色一黑,元亓音也是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方的紧张气氛倒是缓解不少。

    龙勿离还要再吃,眼见子黍手伸过来,吃过教训的她连忙端着盘子避开,却见子黍抓住了桌上的一盘河蟹往窗外扔去,又抓住了一盆猪肉和一盆鸭肉丢了出去。

    “哎哎哎!你怎么浪费粮食!”龙勿离看不下去了,眼见菜肴飞了出去,竟是从楼上跟着跳了出去。

    子黍拍了拍手,淡淡一笑,道:“打扰了。”

    说罢,转身下了楼。

    元亓音看着走远的子黍,又看了看桌上的一片杯盘狼藉,不禁莞尔一笑,道:“哥哥,你看,这两人倒是奇怪。”

    元亓浩皱了皱眉,道:“亓音,我和你说过了,出门在外少惹事!不管宇文家的人想做什么,只要别影响到我们,那就不要去理。”

    元亓音眨了眨眼见,“那要是影响到了呢?”

    元亓浩冷哼一声,道:“那也会有老祖宗来处理,轮不到你来操心。”

    “啊?老祖宗也来了?”元亓音吓得花容失色,“那个,哥哥,你看我,哈哈……娘亲想我了,我要赶紧回去!”

    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话后,元亓音转身便要跑,可是走出没两步,却见一名老者缓缓走上楼梯,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元亓音顿时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耷拉着脑袋默默回到了元亓浩的身后。

    ******

    皇城,西南角,龙牙帮。

    天枪星官站在总部的大院之中,面容冷峻,一言不发,身旁是上百名红衣护卫,近处则是少了一只眼的独龙、驼背老人佝偻和女堂主铁娘三人。

    除此之外,龙牙帮已是再无他人。

    天枪看着在场众人,默默闭上眼睛,回想当初景象,一时间恍如隔世。

    当初,独龙、佝偻、铁娘和号称莽汉的裘同仇,并称四大堂主,麾下弟兄上千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皇城之中称霸一方,便是那些底蕴深厚的修道世家也不敢招惹,他天枪也被誉为近二十年来最杰出的星官,甚至还曾向当初尚未成道的大帝挑战过,只不过并未真正交手。回想当年,再看如今,颇有霸王末路之感,又岂能不心生悲凉?

    “大哥,”独眼哽咽道:“四堂的弟兄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就剩这么点人了。”

    佝偻亦是长叹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啊。老头子我跟着帮主享了二十多年的福,现在也是还债的时候了。”

    铁娘却是呸了一声,义愤填膺地道:“帮主!我们杀出去,和道宫的人拼了!今天就让那群小崽子看看,龙牙,不是那么好拔的!”

    天枪闭着眼,伸出了一只手,五指摊开,往下压去,众人都静默下来。

    等到四周安静之后,天枪走出两步,看着包围大院的上千名道宫弟子,以及领头的四位紫微宫星官,朗声道:“诸位可敢与我一战?”

    包围龙牙帮四周的,分别是西咸、东咸、军市、文昌四位星官,其中军市和文昌都是大星官,分别是苍州和神州道宫总执事,身份地位和实力都不比天枪差,却也没有必胜天枪的把握,是以都是默不作声,而西咸和东咸自忖非其敌手,也只是牢牢守住东西两侧营地。

    天枪再强,也只能对付军市或文昌其中一人,显然道宫中这几位星官不会和他单打独斗。

    见天枪不敢走出大院,正对大院院门的军市说了一句,“道友若是解散龙牙帮,就此认罪伏法,尚不至有杀身之罪,不然只怕悔之晚矣。”

    天枪哼了一声,冷笑道:“老匹夫,做缩头乌龟,便很有意思么?”

    军市摇了摇头,却是盘膝端坐,闭上了眼,身旁数百名道宫子弟护卫,便是天枪也不能轻易近身。

    天枪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大院内,道:“独龙、佝偻、铁娘。你们三个要死守龙牙帮,一天之内,谁都不准进我的房间!”

    独龙等三人听后一怔,虽然捉摸不透帮主的意思,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天枪点点头,又吩咐了几句防御事宜,而后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一日后,成天王府。

    “实在抱歉,唉,实在抱歉。”左相兼大都督李靖元长吁短叹着,一步步走出了成天王府。

    苏九陪同在李靖元身旁,倒是神色自若,还不时安慰李靖元道:“李公请放心,三日之期已到,龙牙帮余孽却还是在负隅顽抗,这一点确实是鄙人的不是,封城之事自然只好作罢。”

    李靖元长叹道:“因为龙牙帮这个事,募兵也没有进行下去,现在解封,人多了起来,只怕要影响到你们啊。”

    苏九自信道:“区区龙牙帮,又能掀起多大风浪?李公放心,龙牙帮流窜在皇城中的流寇已经被道宫清缴干净,如今仅剩西南角十里之地,这些余孽,我道宫自会解决。”

    “那就有劳公子了。”李靖元走到王府门前,朝着苏九躬身行了一礼,“若能除了龙牙帮,皇城就此少了一害,实乃天下苍生之幸啊。”

    “这是自然。”苏九也回了一礼,直起身子道:“待剿灭龙牙帮,就要靠李公还定社稷山河了。”

    李靖元叹了口气,道:“老夫年迈,北狄皆是精兵强将,这一战只怕也……唉,公子有平定天下之志,老夫当真羡慕啊。”

    苏九淡淡一笑,知道李靖元这是让权之意,又推辞了一番,送着李靖元上了马车。

    回到王府之后,苏九的脸色却是略显阴沉,云芷默默地走到他身边,主动牵起了他的手,温婉柔顺地依偎着他,虽是一言不发,却多多少少给了苏九一些安慰。

    轻抚着云芷的长发,苏九低声说道:“芷儿,这龙牙帮久攻不下,只怕迟则生变,今晚我要去道宫指挥调度,你就留在王府等我。”

    云芷道:“我可以照顾公子的。”

    苏九莞尔一笑,道:“道宫内自然有人照顾,让你陪着一整夜,只怕我要心疼呢。”

    云芷还想说话,可见了苏九的眼神,又默默低下头去,道:“我知道了。芷儿不会让公子操心的。”

    苏九贴着她的额头吻了吻,道:“这才是我的乖芷儿呢。好好在家呆着,晚上早些睡,知道吗?”

    “知道了。”云芷望着地面,语气稍显低沉,又拉了拉苏九的胳膊,道:“公子,再让我靠一靠。”

    “你这小妮子,”苏九会心一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陪着她坐到了王府廊道内的长椅上,任由她抱紧了自己。

    云芷仿佛有些害怕,将脸埋在苏九的胸膛上,身子有些颤抖,似乎是怕冷,贴得更近了一些,像是要抓住生命里的唯一。

    温存的时日总是短暂的,等到她再一次睁开双眼,已是躺在了王府锦幛重重的架子床上,身上叠了两重锦衾,四周的灯火已是熄了,只见到窗外的点点星光,像梦一般令人恍惚。

    她到底在哪里呢?公子走了……真冷啊,仿佛叠上十层被子也还是觉得冷,有些喘不过气来,好闷,好闷……耳朵里有声音嗡嗡地在响,嗡嗡地,一下子黑了。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来,不禁浑身哆嗦一下,四周的黑暗让她害怕,她似乎从未这般害怕过黑暗,只有在心里一遍一遍念着公子的名字,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可一旦闭上双眼,又满是公子的身影,遥不可及的身影,仿佛怎么抓也抓不到。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又掀开被子,已是泪流满面,喃喃道:“公子,公子……”

    云芷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得这么柔弱,这么任性。明明只要安心地等着就好了,只要闭上眼睛睡一觉,睡醒了公子就会回来的,可她却无论如何睡不着,眼里和心里都是公子的影子,却是空荡荡的,想找个依靠,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死寂的黑暗。

    几番挣扎之后,她终于穿起了衣裳,匆匆地下了床,打开房门,夜晚的冷风灌入,令她哆嗦了一下,只觉得凄冷地异常,风的呼啸听上去也像是呜咽,仿佛是谁在哭嚎。

    王府内的奴婢都入睡了,守门侍卫只是普通人,云芷悄悄地翻墙出了王府,远远向道宫的方向走去,心里不断地默念道:就一眼,就一眼,就只看公子一眼……

第二百一十八章 破敌

    “龙牙帮总部设有天罡五行阵,强攻会有很大损失。”四辅跟在苏九身旁,手中拿着一份图纸,正是皇城西南角的阵法布局。

    苏九看了一眼图纸,又走到沙盘前,指着西南角仅剩的一枚红色小旗,道:“天罡五行阵要是由天枪和他手下四位堂主把持,或许还有威力。如今那莽汉已经被我废了,还有什么阻碍?”

    四辅面有难色,道:“那天枪毕竟不好惹,阵法虽然有缺,几位师兄师姐也不敢逼得太狠,因此进度慢了一些。”

    苏九一挥衣袖,道:“不行,拖得太久了!四辅,你去和开阳、天权师兄和天潢师姐说清楚,和他们一起动手,今晚就要拿下龙牙帮!”

    四辅道:“公子,此事只怕急不得,再给我们两日时间,定能将天枪拿下。如果还要调动人手,只怕道宫内便没人了。”

    苏九道:“平了龙牙帮,还怕其余宵小之辈作乱?四辅,你听我的,立刻动手,今晚就要拿下龙牙帮!”

    四辅听到苏九这般反复强调,叹了口气,最终点点头,道:“那我这便去了。”

    苏九拍了拍他的肩膀,陪他一同走出了道宫总殿,道:“你行事稳妥,见到天枪之后,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杀,别伤了自己人。”

    四辅道:“这我自然明白。”

    苏九点点头,又叮嘱了一番,便让四辅出了道宫,而后转身安排起道宫内剩余的一众星师,纷纷朝着龙牙帮进发,务必要做到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四辅则是于道宫内找到了天潢、开阳和天权三人,道:“师兄师姐,动手吧。”

    天潢绣眉一蹙,道:“我们都去?道宫内不留人看着?”

    四辅道:“宫内留几位执事便够了,公子说了,今晚必须要拿下龙牙帮。”

    开阳搓了搓手,咧嘴一笑,道:“这天枪听说枪法天下无双,看来今晚总算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天权则是暗含顾虑,皱眉不语,又看了天潢一眼。

    天潢道:“既然师弟是这个意思,我们也只好遵从。”

    四辅松了口气,道:“还请几位师兄师姐随我来。”

    说罢,带着几位星官往皇城西南方匆匆赶去。

    与此同时,龙牙帮总部大院内。

    王棣凝神看着前方百米处的几名星师,忽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不禁浑身一个哆嗦,转身看去,却见是一名魁梧的光头大汉,朝他咧嘴笑了笑,“紧张吧?等会他们冲过来,咔咔那么两下,就把你剁了。”

    王棣心下不悦,哼了一声,道:“那大哥不也是咔咔两下,就被剁成了三块?”

    光头大汉哈哈一笑,倒是不以为忤,道:“干他娘的,来了就杀,不是老子杀他,就是他杀老子,有什么好怕的?”

    王棣跟着笑了一下,却是开心不起来,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直没有回过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哪怕他能远远地朝家里看上一眼,那也就足够了。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也是个奢望了。

    “动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龙牙帮上百帮众纷纷抓紧了大刀,只见四周的上千星师彼此紧靠着一步步朝大院走来,威势逼人。

    王棣身旁的光头大汉也不说话了,紧紧抓着手中的刀,双手微微颤抖,显然也不像是表现得那么平静。

    等到众星师走到五十步内,只听得独龙在后方大喊一声,“放!”

    几十名龙牙帮帮众立刻射出手中弓箭,还有十几名龙牙帮星师则是挥出了手中符箓,甚至还飞出了几枚震天雷,爆炸时众星师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怎么会有震天雷?”军市看着那飞射而来的铁球,脸色一沉,屈指间弹出一道真元,打在铁球之上,铁球中的火药受到冲击,当即爆炸开来,在半空燃成一片烟花。

    “龙牙帮在皇城内作威作福,把控河运,暗中恐怕藏了不少军火,军市师兄千万小心。”四辅不知何时已是出现在了军市的身后,低声叮嘱着军市。

    天潢、天权和开阳分别协助西咸、东咸和文昌在另外三个方向发动了进攻,上千星师,加上八位一等星官,联手对付龙牙帮,可见苏九下了怎样坚定的决心。

    “杀!”

    震天雷对凡人来说杀伤力巨大,可对星师来说和寻常符箓比起来也并无多少区别,随着一声号令,纷纷朝着龙牙帮帮众杀去。

    “干他娘的!上啊!”独眼大喝一声,也冲了出去。

    几位一等星官都没有动,独眼、佝偻和铁娘好歹也是三名星官,寻常星师绝非其对手,可人多势众,十几名星师围了上来,也足以拖住这三人了,而剩下的一众星师对龙牙帮上百帮众仍然占有绝对优势。

    “嗡……”

    当一名星师踏入龙牙帮大院之后,只见地上冒出大片金光,强行将他震飞了出去,虚空中相继浮现符文,牢牢锁住了整个龙牙帮。

    “天罡五行阵有破绽,不要怕,往里面冲!”四辅见此,远远喊了一句。

    他和军市此时还在上百名道宫星师的后方,另外三面亦是如此,虽然有着足足八位一等星官,可是在对天枪的忌惮之下,谁都不愿第一个上前,深怕挨上天枪一枪。

    “杀,杀,杀!”

    龙牙帮帮众和一众星师围绕着大院的院墙展开了激烈的厮杀。道宫星师虽然占据优势,可看到龙牙帮帮众悍不畏死地往前冲也是心有余悸,根本不愿硬拼,倒是让双方在墙角僵持了不少时间。

    王棣也在混战之中,他虽然没有修为,可当初的眼力还在,每每遇到危险总能提前规避,化险为夷,竟也硬生生挺了下来,倒是那光头大汉,一个不慎被三名星师同时用剑击中,身体当即裂开,洒落大片鲜血和内脏。

    “天枪,出来!”龙牙帮驻地后方,开阳和文昌此时倒是率先杀入龙牙帮大院之内。开阳性子暴躁,手持星盘,挥舞之间打出一片星光,直接将眼前三名龙牙帮帮众轰杀,竟是直接朝着天枪所在的房间杀去。

    “找死!”铁娘见此大怒,挥舞手中长鞭,打伤了拦路的两名星师之后,便一鞭子朝着开阳挥去。

    “滚开!”开阳狠狠瞪了铁娘一眼,眼中似有金光闪烁,下一秒无边黑暗来临,竟是将铁娘笼罩进了他的开阳星域当中。

    铁娘也是星官,可星域却远远比不上一等星官,被开阳的星域包围之后,只见四周皆是流光飞舞,轰鸣之声不断,却根本不知道开阳人在哪里,更不要说和他交手了。

    可只要星域还在,就证明开阳距离她不远,一念至此,铁娘当即挥舞起长鞭,朝着四周飞舞,这长鞭也是一件中品法器,便是金石挨上一鞭也要开裂,开阳便是铁人,怕也挨不起这样一鞭。

    长鞭飞舞之际,却见一点金光从星域之中亮起,在铁娘眼中急速放大,铁娘顿时产生一种致命的危机感,深吸一口气,竟是吐出了一枚飞镖,打在那金光之上。

    金光摇晃,一闪而逝,竟是一柄小巧的飞剑,从铁娘一侧脖子边飞过。

    铁娘浑身冷汗直冒,只觉得身处这般星域之中,等于把命交到对方手上,顿时深吸一口气,却是吐出了大片丹火。

    她是丹鼎派修士,不过天资不高,所修的只是普通内丹丹火,饶是如此亦足以短暂照亮星域,看清开阳的方向。

    不料丹火之中,开阳却已是不知不觉到了她的身旁,一手星盘焕发璀璨光晕,她的丹火全落到那星盘之上,根本没有对开阳产生丝毫伤害。

    “哼!”开阳冷哼一声,手中金色飞剑再次倒飞而来,铁娘忙挥鞭抽去,同时欲要转身避开,却为时已晚,只觉得肩胛骨一阵剧痛,飞剑已是穿透而过。

    开阳留了手,并未杀死铁娘,而是一脚将她踢开,跌到几名星师跟前,转身又往里面冲去。

    几名星师见此大喜,知道这是大功一件,纷纷扑了上去,三两下便制服了铁娘,用特制绳索将她捆了起来。

    “铁娘!”

    “老子和你拼了!”

    佝偻和独龙见同伴被俘都是大吃一惊,独龙更是眼睛通红,青筋暴起,猛地朝开阳扑去。

    “该结束了。”随着一声略显忧郁的叹息,一片比开阳更显绚烂的星光落下,打在独眼身上,独龙怒吼一声,拼命想要上前,却被星光困住,竟是不能挪动寸步。

    叹息声中,一名眼角带着美人痣的中年美妇已是出现在了龙牙帮大院之中,指尖星光闪烁,犹如丝线,牵着独龙,正是大星官文昌!

    佝偻见此,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加上莽汉四个平素和帮主切磋,都被帮主轻易击败,自以为天下间唯有帮主有此等能耐,可如今看来,这个文昌的水平竟也不弱于帮主多少,他们这些寻常的二等星官,在这般大星官面前当真是毫无反抗之力。

    “要我动手吗?”西侧,天潢和西咸也已抵达,天潢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搭在佝偻的驼背上,只要稍稍用上一点真元,便能将之击杀。

    佝偻苦笑一声,知道大势已去,缓缓举起了手。

    天权、东咸、军市、四辅见此都已动身,剩下还有几十名龙牙帮帮众在负隅顽抗,不过也已经濒临奔溃,唯一的信仰,只剩下那至今还在房中的天枪了。

    开阳最迫不及待,一脚踢开了天枪的房门,大喝道:“天枪!枉我当你是条好汉,竟然只敢躲在屋中做乌龟!有胆的就出来一战!”

    屋内一片昏暗,没有任何声音,开阳喊了几声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对,可又不敢一人踏入,生怕落入陷阱之中。

    “走!”军市和四辅跟了上来,开阳见此,壮起胆子往里踏去,却见屋内竟是空无一人,不禁大吃一惊。

    “天枪呢?天枪跑了?!”四辅冲到前方,踢开床铺,掀翻柜子,却见空无一人,不禁冷汗直冒。

    与一位大星官结仇绝非明智之事,这一次若是放跑了天枪,不知道日后要惹出多少麻烦。

    “不可能!”军市看向身旁几人,文昌、天潢等星官也跟了进来,见此纷纷变色。

    “我们守在四方,天枪就算长了翅膀也不可能逃出来!”军市见几人都是满脸震惊,知道没有人偷偷放跑了天枪,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四辅第一个冷静下来,翻找起屋内事物,同时敲打着地面,直到在某一处听到空洞的声音,当即喊道:“有密道!”

    “追!”开阳抓起一把随手捡来的长剑捅向地面,地上果然冒出一个洞,当即狠狠踩了几脚,露出一人大小的洞口,朝内跃了进去。

    军市看向另外几位星官,道:“文昌,天潢,还有东咸、西咸,你们留在这里,剩下的去追天枪!”

    四辅点点头,紧跟着钻了进去,军市和天权亦是跟上,地道很窄,也很短,竟然只有几百步,等钻出来时,才知道是在一间枯井井底,等到他们上来,却见四野一片寂寥,根本不知道天枪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龙牙帮总部内。

    东咸抓着独龙的衣领,狠狠道:“你们帮主去哪里了?快说!”

    “呸!”独龙朝东咸吐了口唾沫,虽然被东咸避开了,却也露出几分狼狈相,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帮主他老人家会替我们报仇的!”

    “你还敢嘴硬!”东咸狠狠抽了独龙两个巴掌,打得独龙吐出了好几颗门牙,可却是始终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显然便是杀了他也不会说的,何况天枪能够往哪里逃,估计也不会事先告诉自己的手下。

    文昌叹了口气,道:“行了,别问了。先收拾残局。”

    众星师匆匆攻入龙牙帮的同时,没人顾得上指挥,一小部分龙牙帮帮众便趁乱逃了出去,剩下的大多被杀,还有些则是成了俘虏,四周一片狼藉,恐怕要花不少时间清理。

    正商议间,却见四辅匆匆从外边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喊道:“师兄师姐,回道宫,赶紧回道宫!”

    众人听后都是一怔,不知四辅是何意。

    “天枪没跑,他去道宫了!”四辅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所有道宫弟子听令,立刻返回道宫!”

    龙牙帮内,众多道宫弟子听后都是愣住了,可眼见是星官的命令,也只得遵从,匆匆从龙牙帮大院中退了出去。

    路上,文昌忍不住问道:“四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追天枪了吗?”

    四辅喘了口气,匆匆道:“我们追天枪的时候,发现地道只通到外面的一口枯井,本来以为天枪已经跑了,可是出门的时候却见到一个老伯晕倒在地,我扶他起来,却听到他说什么闹鬼。我一问才知道,原来他路过此地的时候刚好看到枯井里飞出一道黑影,一路往东北方去了,他以为是鬼神显灵,活活吓晕了过去。”

    天潢听后,当即问道:“那个是天枪?他为什么要往东北方跑?”

    四辅脸上显出几分焦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城门已经解封,天枪或许还不知道此事,以为公子要赶尽杀绝,而东北方就是道宫的方向!何况从过往的资料来看,天枪睚眦必报,如今道宫灭了他的龙牙帮,他绝不会一走了之,很有可能是去道宫了!”

    “糟了!现在道宫内几乎毫无防备,军市他们呢?”文昌听后也是脸色大变,忙问道。

    “三位师兄已经先我一步去了道宫,希望还来得及!”四辅一脚踩在屋瓦之上,朝着道宫的方向飞掠而去,其余几位星官亦是紧紧跟上……

    另一侧,皇城街道上。

    “追!”

    “杀了那小子!”

    两名星官神色凶戾,死死追着眼前的那名龙牙帮帮众不放。

    跑在前边的龙牙帮帮众不时回过头来望上一眼,神色惊惶,又拼命往前跑去,正是在乱战中逃出一条性命的王棣。

    老实说,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只有真正面对生死,才能明白活着是多么可贵。此刻的王棣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有本能地逃,拼命地逃,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逃过身后两名星师的追杀就好。

    可偏偏天不如人愿,在逃出很远一段距离,凭借着对附近地形的熟悉堪堪要甩掉身后两名星师时,他却是一个踉跄,被地上一块碎瓦绊倒,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小子摔倒了!”

    “杀了他!”

    两名星师见此大喜,这名龙牙帮帮众虽然没什么实力,倒是挺油滑的,废了他们两个老半天劲都没抓到,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王棣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却是精疲力竭,双手颤抖,忽然见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绣花鞋,一双有些熟悉的绣花鞋,仿佛曾经见过,却又有些模糊了。

    身后的风声已是袭来,他自知自己再也逃不掉,惨然一笑,沙哑着声音喊道:“姑娘快走!”

    虽然道宫子弟应该不会滥杀无辜,可自己被分尸的残像,只怕也会吓到身前的姑娘吧?只可惜他已是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分力气,连抬头看看站在自己身前的到底是谁也做不到了。

    风声呼啸,伴随着凄厉地惨叫,却不是出自他自己的口中,而是身后的那两名星师,王棣一怔,预想中的疼疼并给袭来,他不禁颤巍巍地睁开双眼,却见地上流了一滩血,不,是两滩!

    他回头看了看,两名追杀他的星师已是被开膛破肚,横死街头,不禁吓了一跳,身体里不知从何处再次涌出了一股力气,一下子挺起了上半身。

    这时候,他才能够看到眼前的那个女子,天色昏暗,那女子还蒙着面纱,唯独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看着自己,眼底里是说不尽的复杂。

    王棣哆嗦了一下,瘫坐在地上,缓缓低下头,惨然道:“是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身死

    皇城,皇庭道宫,总殿。

    一名披头散发的星师匆匆跑了进来,见到苏九后低头拜了拜,说道:“报,龙牙帮已被攻克!”

    “好!”苏九一拍沙盘,拔出了插在沙盘上的最后一枚红旗,又回头看了看那名星师,忽然有些警惕,“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那名披头散发的星师缓缓抬起头来,撩开了两侧的乱发,眼里已是杀意盎然!

    “是你!”苏九大吃一惊,来不及质问,只见一点寒芒飞逝,刹那间已是紧贴前额!

    “轰!”

    道宫总殿一阵轰鸣,一侧墙垣已是塌陷,人影飞射而出,紧随着的则是一道凌厉无比的枪芒!

    长枪枪影晃动,有如真龙腾空,所过之处无不破灭,附近几名零散的星师见了皆是大惊失色,可还不待他们上前,已被那凌厉枪芒扫中,真气激荡,如同波涛般扩散,几名靠得近的星师甚至直接被扫飞出去,大口吐血,落地时已是动弹不得。

    地面的深坑之中,苏九挣扎着撑起身子,前额一点猩红,血水缓缓流淌,星盘浮现在前方,却已是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自中间蔓延,几乎要彻底分为两半。

    “死吧!”天枪手持盘龙枪,枪尖直指苏九,一头乱发飞扬,如同杀神附体。

    苏九咬着牙,来不及擦拭满口血迹,一指点在星盘之上,太子星盘旋转飞舞,展开一片迷离星域,好似宇宙中的旋涡,将一切都化为混沌。

    然而,这一片星域在触及到天枪手中长枪时却是轰然破碎,无数星子飞舞,如同漫天萤火,而那枚本就布满裂痕的星盘也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化为碎片!

    长枪飞舞,横扫八荒,凌冽的杀意贯穿长空,鲜血在空中冻结,冰寒刺骨。

    破碎的星盘之下,已是没有了苏九的身影,天枪双眼通红,忽然间举起盘龙枪,朝着一侧墙垣投射而出。

    “轰!”

    墙垣倒塌,一道身影窜出,还不及远走,天枪已是追至,凌空一枪直捅而来!

    “当!”

    苏九手持的,竟是一把紫微软剑,所谓紫微软剑,并非什么独家法器,而是紫微宫给弟子练习招式所用的制式剑,想不到在此等关头,他竟是抽出了这样一把制式软剑。

    天枪的盘龙枪霸道无比,枪身铭刻苍龙七宿诸星,出手时每每有苍龙附体,在上品法器中也是佼佼者,却对上了这样一把下品的法器软剑,霸道的真元之力从枪尖传来,软剑立刻转了个弯,随着枪尖倒转着朝苏九自己刺来。

    苏九咬牙强忍伤势,手中长剑旋转抖动,贴着盘龙枪来了一招紫微宫剑法“七叶一花”。

    这招紫微宫剑法用的是灵药“七叶一枝花”的名字,一剑化而为七,不光是快,更是要巧,凭借着软剑的性质使其剑锋飘忽不定,防不胜防。

    然而,这样巧妙的招式,在天枪面前却几乎毫无作用,软剑还不及伤到他,盘龙枪已是接近了苏九的胸口,真要拼下去,结果一目了然。

    “杀!”

    令人吃惊的是,这一刻苏九竟然没有闪避,全身真元涌出,一手握住盘龙枪,另一手长剑直刺下去!

    天枪见此眼里闪过一道厉色,也是不闪不避,伸出一只手,手上真元涌动,竟是直接抓住了软剑的剑身!

    真元在两位星官之间激荡,两人已是凌空而立,苏九的一条手臂被盘龙枪贯穿,随着天枪用力,手臂的骨骼寸寸断裂,竟是扭曲成了麻花形状。

    反观天枪,一手缠着软剑,虽是鲜血淋漓,伤势却要轻很多,眼里的杀意也越来越浓重,已是彻底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住手!”

    “拿下他!”

    道宫中仅存的几名星官执事终于赶到,见了这一幕都是大惊失色,纷纷朝着天枪冲去。

    “退开!”苏九却是面容扭曲,大喊了一声。

    “你还有力气吗?!”天枪神色狰狞,盘龙枪再次一绞,已是传来了骨肉撕裂之声!

    “公子!”

    “杀!”

    几名道宫星官见了之后,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冲了上来。

    “啊!!”

    随着天枪转动盘龙枪,苏九一条手臂硬生生被其撕扯而下,鲜血之中,长枪横扫,苍龙长啸,几名冲上来的星官不过一个照面都被打退,满是惊骇地看着天枪。

    “死!”

    天枪收回盘龙枪,眼里的杀意已是达到了巅峰,长枪猛然刺出,如同毒蛇出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苏九。

    苏九强行运转紫微洞真经,仅剩的右手在心口结了一个手印,那是紫微禁术归真诀的标志,可以强行凝聚血肉和真元之力,在短期内爆发。

    真正的生死搏杀中,慢上一瞬都是天人永隔,偏偏在这一刻,他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血肉在枯竭,真元在溃散,手中的紫芒却是越来越璀璨,倘若再给他一息的时间,或许真能成功发动归真诀,但在那紫色光华如同盛开的花朵般绽放的同时,一点亮银色的光芒亦是随之浮现。

    盘龙枪枪尖一点点刺穿了他的掌心,那凝聚的紫芒亦是随之逸散,如同一颗颗流星,在天际间悄然划过,留下一道道璀璨而又短暂的光影。

    苏九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笑,眼睁睁看着那长枪穿透了自己的掌心,紧接着刺入胸膛,贯穿而出!

    “轰!”

    漫天烟尘中,苏九跌倒在地,眼里满是不甘,身上的长枪则在颤抖,在长鸣,似乎因为饱饮了鲜血而欢喜雀跃。

    天枪站在原地,随手一甩,卷成烂铁的软剑如同一个铁球般在地上滚动,滚了几圈,却是到了苏九的脚边。

    “师弟!”

    “天枪!你找死!”

    军市、开阳、天权堪堪赶回道宫,所见却是这番景象,震惊之余,便是滔天怒火。

    天枪抬头看了军市一眼,乱发遮掩之下,满眼尽是凶光,如同杀神附体。

    “大家一起上!”开阳喊了一句,率先展开了星域。

    天枪知道这三人联手他决不能力敌,抓住盘龙枪猛地一抽,转身便往道宫外逃去。

    “站住!”开阳还要去追,可追了几步,却发现身边没人跟上来,回头一看,见军市和天权都围着苏九,一想到苏九先前被长枪贯胸的场景,顿时一个哆嗦,不敢再追下去了。

    军市扶起苏九,天权点住了苏九身上的几处穴道,两人脸色皆是十分阴沉。

    “怎么样了?”开阳返回,看着两人,又看看面无人色的苏九,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军市默然不语,缓缓放下苏九,却是站了起来。

    天权亦是站了起来,看着苏九,长叹了一声。

    “公子!”

    恰在这时,隐隐听到一道女子的声音。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云芷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眼里满是惊惶之色,等到见了苏九身前那一个血洞,身子一软,直接摔倒在苏九的身旁。

    “公子!公子!公子……”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摸着苏九的脸,苏九此时满口鲜血,断了的手臂和身上的枪洞都在淌血,怎样也止不住,他就这样躺在血泊之中呆呆的看着云芷,眼里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

    “公子!公子!你不要吓芷儿,你不要吓芷儿!”云芷几乎不敢看苏九的惨状,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伸手拉起苏九,也顾不得那些血污,紧紧地抱着他,却觉得那曾经温暖的胸膛在不断冰凉,带给她难言的绝望之感,身子哆嗦得厉害。

    “芷……芷儿……”苏九张了张口,声音若不可闻。

    云芷紧紧地抱着苏九,害怕地发抖,可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勉强提起衣袖擦了擦眼泪,他不喜欢看她哭的。

    苏九惨然一笑,仅存地右手动了动。

    云芷立刻明白过来,抓着那只右手紧紧贴着自己的面颊,忍不住又流下两行清泪。

    “不能带你……去看桃花了。”他的手指动了动,抚摸着云芷的面颊,眼里竟也流出了两行泪水,侧着脸颊流下。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右手失了力气,软软地垂落下去。

    “公子!公子!”云芷再也忍不住,扑在苏九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凄厉,惨然无比,身旁众人听了皆是心中一酸,眼里湿润了几分。

    “我,我一定要杀了天枪那个王八蛋!”开阳抹了抹眼角,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道。

    四辅和文昌、天潢、东咸、西咸四位星官此时也赶到了,所见却是这番景象,皆是震撼无言,默默地站在远方。

    四辅迷茫地抬起了头,只见中天紫薇垣上,一道彗星划过太子星宿,太子星也随之黯淡下来,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机。

    这世间,真的有轮回吗?

    ******

    玄元七年,皇城。

    十二岁的少年拉着十岁的女孩跑在大街上,欢天喜地,一路大叫不止。

    “哎呀!你,你慢点!”被拉着跑的女孩显得有些不情愿,一手提着碎花裙,有些跟不上身前的少年。

    “快来!芷儿,快来!”少年又跳又叫,像是个小猴子,穿梭在街道行人之间。

    “我,我跟不上了!”名叫芷儿的女孩气喘吁吁,想挣脱他的手,却又挣不开,一脸委屈的模样,几乎要哭出来了。

    “就到了,很快就到了!”少年却是一心向前跑,拉着身后的芷儿不放,东窜西跳,不知翻过了几条街道。

    “到底要去哪里呀?”芷儿被他拉着,眼见得已是到了皇城边上,不禁害怕起来,“我们回去吧?”

    “别怕,”少年转过身来,故作老成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带你上去。”

    说着,却是拉着芷儿上了城墙,守城的禁军见了这两个孩子,正要大声呵斥,可看到那少年的玉带服饰,皆是脸色一变,一个个都当了瞎子。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呀?”芷儿看看四周,又看向眼前的少年,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少年这时两手牵着她的手,激动地叫道:“芷儿,你知道吗?我当上太子了!我当上太子了!”

    说罢,又转身趴到城墙上,对着皇城大喊道:“我当上太子咯!我当时太子咯!”

    芷儿听后一呆,不知为何却并不如何高兴,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那……那恭喜你啊。”她说了一句,声音有些失落。

    少年却并未听出这些差别,高兴地喊叫了一阵,之后又转过身来,拉着她指着皇城,指着皇城的宫殿,指着皇城的大道,指着皇城的府邸,“芷儿,你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这些以后都是我们的!以后我就在这儿为你修一座高楼,要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看见,要让整个天下的人都看见!”

    天高地远,那时她看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好似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三个月后,皇城外。

    少年站在河堤旁,远远地看着出殡的队伍,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有一两张落到了他的身上,又随风逝去,杳无踪迹。

    淑妃死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他想来看看,母后却不许他来。仿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个整日叫着母后的女人,并非他的生母,而记忆里面容早已模糊的姨娘淑妃,才是他真正的娘亲。

    “别,别哭了。”他的身后,芷儿怯生生地站着,拉了下他的衣袖,

    “我没哭。”少年转过身来,神情有些恼怒,眼睛却是红红的。

    芷儿低下了头,缓缓蹲下身子,却是放下了手上的一个小竹篮。

    竹篮里是几叠纸铜钱,还有两根白蜡烛,一盒火石。

    少年站在那里,看着芷儿默默地点了蜡烛,默默地烧着纸钱,还不时抹着眼泪,仿佛那远处棺椁里的不是淑妃,而是她的娘亲。

    “芷儿,我不当太子了。”

    女孩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他。

    “我要修道。”他望着那出殡的队伍,悄然捏紧了双拳……

    又过了三个月,紫微峰上。

    一簇桃花盛开,绯色迷人,淡香之下,是一位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女孩,怀中抱着一柄剑,正远远地看着远方的公子。

    修道的少年似乎遇到了困难,皱着眉头拿一根树枝在空中比划,似乎在练习什么剑招。

    尝试了半晌,他有些徒然地放下树枝,摇了摇头,才见到那默默站在一旁的女孩。

    “芷儿?你怎么来了?”少年有些讶然地走上前去,却见芷儿的身上落满了桃花,脸颊上也带着几片花瓣,娇嫩的面颊与粉嫩的桃花交相辉映,有种梦幻般的美感。

    “公子,这把剑,给你的。”芷儿怯生生地递出了手中的剑,紧张地看着少年,仿佛那是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

    少年接过剑来,抽开一看,只见是紫微宫的制式软剑,不过剑身末端还歪歪斜斜地刻着“公子”二字,不禁笑了出来。

    芷儿一听,脸色羞红,眼里有几分湿润,“公子不喜欢,还是丢掉好了。”

    “怎么会呢?”少年伸手拉住了芷儿,“这可是你送我的东西,我喜欢得不得了呢。”

    “骗人!快给我,我去扔掉!”芷儿脸上带着几分羞恼,伸手去抢那剑,却抢不过少年,一番折腾下来,反倒是崴了脚,摔到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拦腰抱住芷儿,虽还年幼,眼里也不禁有了一些异样的情愫,伸手捻住一瓣桃花,问道:“芷儿,你喜欢桃花吗?”

    “喜欢啊。”女孩仍是懵懵懂懂的,可看到桃花,却也心情舒畅,微风拂过,片片桃花飞落,她便闭上眼睛,迎着风的方向,去迎接那些落在脸上的桃花,其中有一片落进了衣领里,有些湿冷,又有些痒痒的感觉,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少年看看手中的剑,又看看芷儿,道:“听说禹州玄女山上种了好多桃花,我以后一定要带你去看一次。”

    “好啊,你说过的,可不许赖!”芷儿说着,伸出了小指。

    少年笑了起来,钩住了她的小指,信誓旦旦地道:“不赖,这辈子都不赖。”

    那时朝霞在他身后,映衬着那满面笑容,仿佛他就是新生的太阳。

第二百二十章 搜捕

    神州,东兴郡,流水阁。

    莫正阳背负双手,仰望星空,身旁便是七曜星君。

    “大帝,太子星陨了。”

    七曜看着天上的彗星,低声道。

    莫正阳点了点头,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可眼底的疲惫,却是加深了一分。

    “七曜,你说……我做错了什么?”

    莫正阳的话语里,透露出几分深深的怀疑。

    七曜看着莫正阳,能够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无力,这一刻的他已经不再是紫微大帝,而是一个脆弱而又动摇的年轻人。

    七曜知道,这一刻莫正阳问的,已经不是苏九之事,而是颜玉与莫晓薇了。

    七曜缓缓开口,却是发了一段奇谈怪论:“大帝,我小时候听说,这世间因果,自有定数。一开始我并不相信,修道三十年后却开始动摇,等到百岁之后,才相信果真如此,到了如今,更是确信无疑。”

    莫正阳笑了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低下头去,道:“我比先师差了很多。”

    七曜这次却没有说话,仿佛是默认了这一点。

    莫正阳幽幽一叹,道:“人生百年,欢寡愁殷,如今所做的,也只有使命而已。”

    七曜默然片刻,忽然说道:“对了,天璇走了。”

    莫正阳神色一动,皱了皱眉,“她去做什么?”

    “北上抗狄。”

    “就她一个人?”

    “她素来如此。”

    “哼!和她爹一样不省心。”

    莫正阳脸色阴沉地来回走了两步,又道:“抗狄之事,你怎么看?”

    七曜道:“现在苏九出了事,我们这边挪不开身,需要有个人做表率。”

    “哦?你说选谁?”莫正阳饶有兴趣地问道。

    七曜淡淡一笑,“大帝不是有人选了吗?”

    莫正阳听后又皱起了眉头,“她的性格,能行吗?”

    七曜道:“能走到这一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莫正阳点点头,望着星空,又一次沉默下来。

    ******

    皇城,皇宫,含英阁。

    玄元帝手持先皇所留的一只蟠龙夜光杯,正在观赏把玩之间,却见都知童恩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惶恐地道:“皇上,九皇子他,他为悍匪所害,不幸……”。

    “什么?!”玄元帝手中的夜光杯跌落在地,他平素威严的面容上布满了震惊与错愕,竟是一把抓住了童恩的双肩,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童恩吓得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皇上节哀!”

    玄元帝勃然大怒,一脚踹开了童恩,“去他妈的节哀!是谁干的?!谁干的!”

    童恩在地上滚了一圈,勉强爬起来,可看了一眼龙颜大怒的皇帝,又匍匐了下去,颤声道:“是……是龙牙帮的悍匪。”

    玄元帝额上青筋暴起,抓住先皇生前珍爱的古董花瓶,一把砸了个稀烂,还要再砸,念到毕竟是先皇遗物,不由得愤愤地甩开了袖子,指着童恩,厉声道:“查,给我查个明白!龙牙帮余孽,一个都不许留!”

    “是!是!”童恩磕了两个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服侍皇帝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到玄元帝如此暴怒,生怕自己呆久了不小心掉了脑袋。

    心有余悸地跑出含英阁后,童恩才松了口气,想到玄元帝的口谕,顿时又头疼了起来。那天枪乃是大星官,远非凡人所能对付,除非出动一只千人以上的军队,不然怎么可能拿得下他?何况天枪又不是没长腿,岂会轻易让军队包围自己?

    不过皇帝的盛怒却必须要应付过去,既然拿不下天枪,那只好拿些龙牙帮的余孽了。宁杀错,不放过,要是这件事不能让皇上满意,只怕他这脑袋也不保了。

    想到此处,童恩暗自点头,下了决心,匆匆往皇城司所在赶去。

    不到半日,皇城探事司便出动了所有逻卒,在京城之内严查龙牙帮余孽,兹事体大,几名亲事官亦各带一指挥的禁军把守要道,协助抓捕龙牙帮余孽。

    实际上,随着夜间龙牙帮被攻破,主要人员皆已被道宫斩杀或收押,能够逃出众星师追捕的不过十几人,而这个人数显然远远达不到童恩的要求,也决不能让盛怒的圣皇息怒。

    因而,皇城中很快便爆发了一场动乱。

    “抓!统统抓走!”一名逻卒指着进城贩菜的菜贩子,挥手招呼之下,几名衙役立刻一拥而上,架着那些菜贩便往府衙押。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几名菜贩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仅仅是打算挑两担子菜进城贩卖便被抓了起来。

    “大人,小的只是个贩菜的,什么事都没犯啊!”几名菜贩子哭天喊地,看那逻卒凶恶的神情,只怕被抓走后真就小命不保了。

    “冤枉?”那名逻卒冷笑一声,指了指附近的龙牙帮大院,道:“你们这些菜贩子,难道没给龙牙帮的恶匪贩过菜?我看你们就是那龙牙帮的同党!统统抓走!”

    那些菜贩子都傻了眼,龙牙帮在皇城恶名昭彰,飞扬跋扈贯了,平时这些逻卒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龙牙帮的帮众抢了他们的蔬菜不给钱,告到官府还把他们训了一顿,没想到今天竟然成了自己犯罪的由头,一个个都是哭天喊地,更有甚者已是嚎啕大哭起来。

    几名菜贩子自然抵挡不住官府衙役,很快便被拖进了府衙,皇城这一片属于中天府,知府兼任刑部侍郎,早已知晓了圣皇震怒之事。九王爷一死,不杀上几个人又怎能交差?不杀这些菜贩子,只怕将来就是要杀他了,因而对那些菜贩子喊冤之声也是充耳不闻,二话不说先是招呼上刑,酷刑之下又有几个人撑得住?屈打成招之后被判东门弃市,报送大理寺,御史台,实际上不过走个形式,众官员都是心知肚明,登记在册之后,报给皇上时便是又有几名龙牙帮余孽授首了。

    两个时辰后,非但普通的市井小民胆战心惊,就连豪门富家也是寝食难安。

    “就是这里,搜!”两名逻卒带着十几名衙役冲进了一处员外府邸,二话不说,见了东西便是狠砸狠打,几名家丁奴婢上来阻拦,衙役当即亮出了刀剑,吓得这些仆人都是匆忙逃窜,只留下员外一家人惶恐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员外郎虽非职官,好歹也给朝廷捐了不少钱,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抄到自己家里,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王员外,你和龙牙帮勾结,私藏黑货,犯了大罪,知道吗?!”一名逻卒走上前来,神色凶戾,指着王员外的鼻子道:“要是真让我们查了出来,嘿嘿,北边正好打仗缺人,你这一家老小,嘿嘿。”

    说着,还不怀好意地看向那王员外的妻女,露出了几分垂涎之色。

    “这……这……”王员外人都给吓傻了,口不择言道:“这……罪不至此啊!”

    一家老小发配充军,诛九族的罪只怕也不过如此了,龙牙帮在皇城盘踞多年,上上下下的人都和龙牙帮有些关系,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哪那么多废话?!带走带走!”逻卒根本不理这员外,强行就要抓人。

    皇城司的逻卒,本就是皇城内的探子,又被称作察子,对皇城内的事都是一清二楚,这些大富大贵之家,哪个没点丑事?因此他们一抓一个准,也不管是不是罪不至此,趁着这个当口,安上一个勾结龙牙帮的罪名,谁还逃得过去?

    不到一刻钟,王员外一家已经被抄收得干干净净,那些衙役搬出一箱又一箱的金银,期间便往自己身上塞了不少,剩下的那些自然就成了勾结龙牙帮的赃物,统统充公了。

    “你们这是倒行逆施!倒行逆施!”王员外气得直跺脚,可这些衙役却是蛮不讲理,拉着他便要往衙门送。

    “老爷!”

    “爹!”

    王员外的妻女都吓坏了,拉着王员外不放,那名逻卒走上来呵斥道:“干什么!干什么!再不放手,连你们一起抓进教坊!”

    王员外的妻女听了,都吓得松了手,抓入教坊,等同是做了官妓,小小逻卒虽并无这般权利,可此等时刻,是非全凭一张口,这些皇城探子便是朝廷大员也惹不得,又何况她们这些弱女子呢?

    那王员外破口大骂道:“老夫朝中有人!看谁敢动我!谁敢动我!”

    “哟,王大人倒是好生威风啊。”恰在此时,一名章服鱼袋的官员走了进来,冷笑着看向王员外。

    “你……是你!”王员外定睛一看,却是中天府的赵通判,当初曾与他有些小矛盾,事后也赔礼过了,不料这赵通判却是怀恨在心,睚眦必报,在今日对自己下了手。

    “带走。”赵通判挥了挥手,几名衙役当即押着王员外出了门,王家的众人见了都面如死灰,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与此相似的事,一日之内,只怕有百十起,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公贵胄,抓到中天府的足有近千人,亲属嚎啕之声震天,逻卒仍在大肆缉捕所谓的“龙牙帮余孽”,皇城为之大乱……

    入夜之后,两道人影悄悄地接近了皇城北门。

    一整日的疯狂抓捕在入夜之后方才接近尾声,四邻之中仍不时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整个皇城上空都笼罩着一股忧郁悲愤的怨气,那不光光是一位星官的陨落,更是无数被捕者的冤屈。

    或许是经历了一日的操劳,皇城司下辖的东门禁军已是疲惫不堪,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人守着城门,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月光下的两道影子中,一道向着另一道发问,是个男子的声音。

    “不为什么。”另一道影子发出女子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别扭。

    “表……表妹。”那男子犹豫片刻,终于低声叫了一句。

    女子的影子颤抖了一下,继而厉声道:“你叫我什么?!”

    男子一怔,又听得女子冷冷地道:“我和你们王家没有任何关系。”

    显然,这两人,便是汪解语和王棣了。

    王棣看着那眼前的女子,眼里的神色始终复杂难言,还带着几分痛苦。他曾经真心喜欢过这个师妹,即便如今也是如此,可她却害得他失去了一身修为,不得已加入龙牙帮,过起了刀头舔血的生活。若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偏偏造化弄人,又一次让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救了他一条命。

    “表……师妹,你恨我吗?”王棣此时心绪万千,有太多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汪解语侧过了头,冷冷道:“我已经不是灵宝派的弟子了,也不是你的师妹。”

    看着她一次次否定和他的关系,王棣不禁苦笑了一声,因为再次见到她而升起的某种情愫很快破灭下去,有些心灰意冷地道:“我现在是龙牙帮余孽,你不该救我的。”

    若是王棣能够抬头仔细看看汪解语,或许就会发现,她的神色同样十分怪异,时而紧蹙眉头,带着几分切齿的恨意;时而愁眉不展,带着几分无言的悲戚。甚至在某一刻,还曾流露出些许温柔的目光,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换上一副冰冷的神情,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死就这么容易吗?”

    王棣心中一痛,强忍着平静说道:“是,现在你要亲手杀我,本来就是件很容易的事。”

    汪解语侧过了脸,恨道:“我不杀你,我要让你给我娘赔罪!”

    “赔……罪?”王棣听后一怔,茫然不解地看着她。

    当初他爹和姑姑的事乃是丑闻,他所知甚少,只知道姑姑嫁到汪家之后过得并不好,却不知详情如何,也从未有过来往。

    汪解语咬牙切齿地道:“你和你爹都是混蛋!我娘吃了那么多苦,都是你们害得!就算抓不到老的,我也要抓你这个小的去给我娘磕头赔罪!”

    王棣打了个哆嗦,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种一直隐藏在心底里不敢多想却又时时浮现的预感,“你……你不会是……我爹他,他难道……”

    汪解语自然知道王棣在想什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呸!肮脏!下流!无耻!”

    王棣被骂了一顿,反倒隐隐松了口气。

    只听汪解语继续说道:“我娘嫁到汪家一年多后,才有了我,那个老混蛋根本不把我娘当人看,整日对她非打即骂,还说我是野……野种。后来没过两年,就把我娘赶了出来。”

    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个婴儿,哪里有什么记忆,这些自然是听娘亲亲口说的。每次听到娘亲说这些话时泪流满面的样子,她也会忍不住流下泪来,恨死了那个生父,可长大之后,才渐渐明白,比起自己那个人渣般的生父,真正害了娘亲一生的,却还是娘亲很少说出口,却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那是世人的禁忌,娘亲自知犯了大错,所以她只有将这一切藏在心底,对于自己遭受的命运,也唯有默默流泪,一任年华老去,无怨无悔。

    娘亲越是这样,汪解语对王氏的恨意便越深,越为娘亲的爱感到不值。这么多年来,王氏都将此事视为丑闻,把一切流言蜚语都交给一个弱女子去承担,让她受尽了世人的嘲讽谩骂,而王棣的亲爹,她那个名义上的大舅呢?他却可以高枕无忧,将一切都撇得干干净净,娶妻生子,其乐融融,任由世人去唾骂自己的亲妹妹,甚至看着她沦落风尘。

    对于汪解语来说,她真正恨的只有王氏,只有王棣的爹,至于对她那个人渣生父,反倒是没什么感觉了。毕竟,娘亲没有爱过那个人,那个人也不爱娘亲,她的出生更像是一个错误,或者说是对娘亲的又一种惩罚。可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娘亲的惩罚,她努力修道,拼尽一切,为的就是能足够强大,强大到让王氏认错,去真正洗刷娘亲的污名。

    在说这些话,想这些事时,一滴泪珠已是悄然从眼角滑落,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王棣从未见过她那么孤独无助的样子,轻轻地伸出了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后背之上。

    汪解语条件反射般跳了开来,对着他怒目而视,眼里的泪花尚未拭去,凄美到令人心碎。

    她就像是刺猬啊……

    王棣低下了头,低声道:“对不起……”

    汪解语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又恢复了平素的神情,冷笑道:“你以为一句话就可以让我放过你?”

    王棣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爹对你娘的伤害那么大,要是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向她赔罪的。”

    汪解语哼了一声,转身看着北门,道:“待会你不要动小心思,我带你出北门。”

    王棣看了眼城门,虽然并无多少人把守,可就这样闯出去,只怕也会引发不小的动静。

    正犹豫间,却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

    “这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太惨了,唉!太惨了。”

    “再不走,只怕我们也要被抓进去了。”

    “走吧走吧,看来这皇城也不安生。”

    王棣凝神看去,却见是一大队百姓,身上背着包袱,浩浩荡荡地往北城门走去,咋一看足有数千人之多。

    “站住!干什么!”北门禁军见了这么多百姓都是大吃一惊,纷纷抓紧了手中的长戟。

    “长官行行好啊,我们要出城。”一名老者卑躬屈膝地对着守城的禁军弯腰行礼,又看看身后的众人,抹了抹眼角道:“这城里实在是留不住了啊。光今天就抓了好几千人,那些衙役说明天还要继续抓,长官们行行好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都是附近村上的,没想到进了城就赶上这等大事,哪都不敢要我们,今晚不走,只怕明天就要被抓进牢里了啊!”

    “是啊是啊,长官您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数千百姓纷纷喊道,神色凄苦,语含悲戚。这一日皇城动乱,抓的最多的便是他们这些外乡人,几乎是见一个抓一个,管他是不是勾结龙牙帮,安上一个形迹可疑的罪名,没几个逃得掉的。这些人都是消息灵通了一些,早早躲了起来,才躲过白天的大搜捕,可现在皇城里戒严,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所以唯有冒死请愿,以求一条生路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穷泉

    守城军官正为难间,只听得城楼上一人尖声叫道:“陛下有令,皇城戒严,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出入!”

    几名禁军一见,却是自己的上司玄武门监门官,没他的命令,谁也不敢擅开城门。

    “大老爷,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老爷行行好啊!”

    众百姓听了都是满脸绝望,有不少人甚至跪了下来,就要给这名监门官磕头。

    “大胆!再不散去,统统搜捕入狱!”那监门官本是内侍省宦官,转为武官后把守玄武门,说话时仍免不了带着几分阴冷,令人听了心里发毛。

    众百姓呆呆地立在冷风之中,看着那紧闭的城门,不知何去何从,有的人见事不可为,已是转身又逃入了街巷之中,还有的则是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以头抢地,硬是赖着不走了。

    汪解语看着这一幕,冷哼了一声,向王棣道:“我去杀了那狗官。”

    王棣苦笑道:“守城的禁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杀了他容易,要他开门却是千难万难。而且,我也帮不了你……”

    汪解语一怔,看着王棣黯然的神色,渐渐地也升起了一丝愧疚。她对他的报复已是足够了,可不知为何,她却没有感到任何复仇的快感,有的只是更多的痛苦,更多更多的痛苦……

    “散开,散开!”

    正在此时,城门处又有了新的变化,只见一支禁军马队冲到了玄武门下,众军士环绕之中,一辆车辇缓缓驶来。

    守城禁军见过不少车辇,虽在夜晚,凭借着烛火也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是谁家的马车。

    “是李大人。”

    “李大人来了。”

    玄武门监门见了这马车也是神色一变,只见那车辇靠近城门之后,两名兵卒缓缓扶着一位老人走了下来,正是从天郡国公李靖元。

    “哎呦,李公您怎么来了?”玄武监门慌慌张张地跑下城楼,立即换上了当初在内侍省供职时的油腔滑调。

    李靖元脸色阴沉,眉头紧锁,见了这监门官,当即喝道:“把门打开!”

    监门官吓了一跳,白嫩的脸上现出几分惶恐,“李公,这,这可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那里,老臣自会上报,赶紧开门!”李靖元的脸色相当难看,那监门官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犹豫再三,终于转身进了城楼下令开城门。

    李靖元转身登上马车,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看着一众百姓,朗声道:“诸位放心,皇城之乱,只在一时。皇上新近丧子,哀痛异常,而下吏酷烈,又好以权谋私,方有今日之乱。满朝文武,惧祸保身,言官不敢谏,御史不敢言,食君禄而不能尽忠,又与狗马何异!明日老夫必上朝直谏,劝皇上大赦天下,再无拘禁冤案!”

    众百姓听了都是鼻子一酸,感激涕零,朝着李靖元纳头便拜。

    “苍天有眼啊!”

    “大老爷千岁!”

    城门缓缓打开,李靖元挥了挥手,身旁禁军分列两侧,让出了一条路来,“诸位父老乡亲,一路走好!”

    “多谢大老爷!”

    众百姓眼见城门真的打开了,当真是有死里逃生之感,纷纷朝着城门涌去,出了城之后却不立刻就走,而是远远地回头望着李靖元,朝着他招手。

    汪解语和王棣也混在人群之中出了城,转身看去,李靖元身旁除了护卫的禁军,已是空无一人,他左手背负于身后,苍老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也正伸出右手与众百姓告别。

    “李公,明日皇上要是怪罪下来……”监门官苦笑着凑到了李靖元身旁。

    “此事老夫自会承担。”李靖元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皱眉看了一眼那监门官,转身进了车厢。

    马车转身往都督府驶去,却见又有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监门官心里一跳,以为是皇上知道了这里的事,哆哆嗦嗦地看去,却见是几个年轻人,而且不像官宦子弟,这才松了口气。

    来的确实不是官宦子弟,却也是皇城世家的公子,当中一人看着半开的城门,问道:“怎么回事?这城门怎么开了?”

    监门官见是皇城熊氏的公子,皇城熊氏是修道世家,与司空氏并称皇城两大世家,不是凡俗得罪得起的,便如实答道:“刚刚李国公下令,放了一批百姓出去。”

    “放人?”那熊氏公子骑在马上,遥遥向外望去,却似乎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先是一怔,随即驾马冲了出去。

    监门官吃了一惊,城外的百姓也吃了一惊,以为是皇城的禁军要来捉他们回去了,不只是谁喊了一声快跑,几千名百姓纷纷乱作一团,东西乱窜。

    熊氏公子骂了几句,却仍是驾马飞奔不止,忽然闯到一名女子身前,厉声道:“好啊!躲了我三年,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那女子见了眼前的公子,却是花容失色,惨然地退后两步,颤声道:“你,你要怎样?”

    “怎样?”熊卫德看着兰心,肚子里便是一阵窝火,“你这贱女人不好好伺候老子,却和外人勾结了算计我,真他娘的犯贱!”

    兰心脸色难堪,转身便要走。

    “站住!”熊卫德大喝一声,甩起了马鞭,“少爷让你走了吗?!”

    “啊!”兰心挨了一鞭子,鞭子没有打到她身上,却扯破了她的衣服,仿佛故意似的。

    “你想怎样?!”兰心捂着半截衣袖,又羞又气地看着熊卫德。

    熊卫德嘿嘿一笑,道:“见了本少爷,你还想走吗?乖乖跟我回去!”

    说罢,从马背上跃下,伸手一抱,已是将兰心拦腰抱起,转身又跃上了马背。

    “放开我!你放开我!”兰心又惊又怕,拼命拍打,可这些对于熊卫德来说却同挠痒痒也没什么区别,哈哈大笑一声,便要策马赶回皇城。

    “你放开她!”偏偏此时,一名青年站了出来,满脸怒容地看着他。

    熊卫德一怔,定睛看去,却是王棣,怒道:“哪来的野小子,敢管本少的事?”

    说着,挥手便是一鞭子抽去。

    王棣虽然曾为星师,此时毕竟只是个普通人,狼狈地躲过了这一鞭,在地上滚了两圈,这才站了起来,惊怒无比地看着熊卫德。

    熊卫德在皇城内本就是飞扬跋扈的公子哥,眼见自己一鞭子没有抽到王棣,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恼怒,连连挥了几鞭子下去。

    “公子!不要管我!”兰心看着狼狈不堪的王棣,泪流满面地哭喊道。

    王棣也是无奈,神色尴尬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汪解语,只见汪解语冷冷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根本没打算帮他。

    “不开眼的家伙,你自己找死!”熊卫德见王棣这般油滑,连连几鞭子都没打中,不禁动了火气,手上用力一抖,用上了真元,鞭子顿时划出一道残影,狠狠朝着王棣打下去。

    这一鞭王棣绝对无法避开,可就在堪堪抽到王棣身上时,鞭子却是在中间转了个圈,反过来抽到了熊卫德自己的脸上。

    “啊!”

    熊卫德惨叫一声,连同兰心一起跌落下马,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汪解语看着缠在剑上的鞭子,冷笑一声,“玩鞭子可以,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熊卫德狼狈地站起来,看着眼前的蒙面女子,怒道:“你……你……”

    原本想要大声斥责,可是看着汪解语,他却好似想起了一个人,但是又不知为何,偏偏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一时间怒气少了大半,反倒是疑惑地挠了挠头。

    汪解语冷笑道:“熊大少爷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初在圜丘上还嫌不够丢脸吗?”

    熊卫德脸色一红,顿时明白过来,手指颤抖地指着汪解语,“原来是你!你,你多管什么闲事!”

    汪解语忽然厉色道:“我不但要管,我还要杀人!”

    说罢,指尖一动,一道道符箓虚影显现,已是动用了度人经中的手段。

    “八,八维天符!”熊卫德眼角一跳,“你想做什么?!”

    汪解语也不多说,挥手间便是几道符箓飞去。

    熊卫德大叫一声,却不硬接,而是转身就逃,跳上马跑出几十丈后,才远远地喊了一句“我记住你了!”

    汪解语一怔,倒也没见过这般欺软怕硬的星师,嗤笑了一声,散掉了手中的符印。

    “多,多谢公子和姑娘相救。”兰心此时才惊魂未定地走过来,朝着两人盈盈行了一礼。

    汪解语冷哼一声,却道:“救你的是他,谢我做什么?”

    王棣神情尴尬,兰心倒是心思玲珑,抿嘴笑道:“姑娘和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遇到了你们这一对贵人。”

    汪解语神色古怪,看了一眼王棣,却也没说什么。

    “兰心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就出了城?”王棣倒是关心兰心的安慰,连忙问道。

    兰心苦笑一声,道:“皇城大乱,公子也都看见了。小女子一个人在皇城无依无靠,便想着早早出城,去北边的姨妈家找个庇佑。”

    王棣道:“你一个人路上无依无靠,不如我们……”

    “我们还要去南边,真是打扰姑娘了。”不待王棣说完,汪解语立刻打断了他。

    王棣张了张嘴,看看汪解语,汪解语却是不为所动,拉着他便要走。

    “好,公子和姑娘一路保重。”兰心也很懂事,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另一边走去。

    “等等,我……”王棣转身还要招呼兰心,却被汪解语拉着越走越远,忽然间觉得胳膊上一痛,却是汪解语狠狠拧了他一下。

    “很厉害啊,什么时候和人家好上的?”汪解语冷笑地看着他。

    王棣脸色一红,“你别乱说,人家姑娘家一个人,又是兵荒马乱的……”

    汪解语却是立刻问道:“天底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你关心过几个人?”

    王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呆呆站了一忽儿,忽然问道:“师妹,你生气了?”

    汪解语侧过脸去,冷冷道:“不要叫我师妹!”

    王棣一怔,“那,表妹……”

    汪解语跺脚道:“住口!”

    王棣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姑娘您怎么称呼?”

    汪解语瞪了他一眼,“你别以为套近乎我就会放了你!跟我走!”

    说罢,又拉着王棣往南方走去。

    临了王棣倒是有些害怕了,“真的是去见你娘?”

    汪解语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往南方走去,往从天郡走去,往她的娘亲,更是往从天王氏走去……

    ******

    皇城,成天王府。

    云芷的手轻柔地抚过苏九的头发,梳理着他的衣冠。

    事发之后,她便带着苏九回到了王府,替他换了崭新的衣物,洗净了身上的血迹,就连伤口也一一裹好,那断了的左手则是换了一条假肢,看上去如真的一般。

    棺椁早已备好,灵堂亦已设下,吊唁的宾客已是来了不少,可她却迟迟不肯放手,只是捧着苏九的脸,用眉笔描绘着他的眉毛。

    “云师妹,”四辅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又转身看了一眼外边的宾客,道:“时候不早了。”

    云芷仿佛没有听见,仍是默默地抱着苏九。

    四辅只觉得喉头哽咽,不忍破坏这份静谧,可外边的人实在太多,诸多仪式都已备好,只得继续出声道:“你也想师兄他,能早些安歇吧?”

    云芷的身子动了一下,正当四辅以为她要起来,却见她仍是默默地将脸贴着苏九,半晌没有动作。

    四辅暗叹一声,关了上门,转身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军市等七位星官,一众道宫星官和星师,以及不少皇室贵胄,甚至还有朝中大臣,黑压压地一片人都守在灵堂里,可棺椁却是空的,不免气氛有些古怪。

    过了片刻,只见云芷推开了门,默默地抱着苏九走了出来。

    众人见了,都松了口气,四辅想要上前帮忙扶一下,却见她紧紧抱着苏九,惊恐地看着他,仿佛他要抢夺她最爱的东西一般。

    四辅苦笑一声,默默退开,仍由她抱着苏九走到了棺椁前,然后看着她拖着苏九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棺中。

    见此情景,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几名王府的仆役就要过来端起棺盖盖上,却见云芷忽然纵身一跃,也扑入了棺材中。

    众人见了都大吃一惊,四辅冲上前去,喊道:“云师妹!”

    “盖上!”云芷紧紧抱着苏九,凄厉地喊声令人毛骨悚然。

    四辅急道:“师妹!你不要想不开!”

    可棺材内却是毫无动静,四辅伸手要拉她出来,可伸手摸去,却见云芷双目紧闭,躺在棺中,嘴角溢血,已是失去了气息。

    四辅脸色苍白地退后几步,碰到外边的椁板,身子不稳,险些摔了一跤。

    军市等人上前一看,都是神情凝重,已看出云芷是服毒自尽了。

    “盖……盖上。”四辅身子颤抖,扶着外边的椁板,挥手示意。

    几名王府仆役也是脸色骇然,旁观之人虽然与苏九的交情不深,可见到了这一幕也是唏嘘落泪,灵堂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幽咽的哭声。

    棺盖盖上之后,又盖上了外面的套棺盖,自此尘埃落定,一位踌躇满志的少年公子,和他那深情无悔的姑娘终于永久地在重壤之下相聚了。

    或许,这也是一个好的结局,起码,不会再有离别。

第二百二十二章 遇鬼

    澜江县,入县城第七日。

    子黍竟真的同之前和元亓音开玩笑时所说一般,在城里卖起了冻鱼干。

    只可惜他的地摊实在潦草,只有一张草席和几十条干瘪的鱼干,旁人走过偶尔看了一眼,也是摇摇头转身就走,只怕那鱼干比鞋底还脏些。

    龙勿离也不知道子黍为什么要在这里留这么长的时间,难道真就是为了和元亓音赌气?说实话元亓音倒是真的每日都会来子黍这里看看,笑眯眯地问他一句生意怎么样了,然后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去。

    “哈,好困啊。”龙勿离坐在鱼干铺子的后边,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抓起一条新鲜的鲑鱼丢入汤锅之中。

    子黍蹲在地摊前,转身看看龙勿离,抓起一条鱼干,问道:“要不要加点料?”

    龙勿离一脸嫌弃地看着那鱼干,赶紧护住自己的汤锅,“别了,你还是留着做鞋底吧。”

    子黍苦笑一声,随手丢下鱼干,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客栈。

    他当然不是闲的没事干才跑来这里摆地摊,不过是找个借口应付人罢了。

    他知道元亓音有问题,她的哥哥元亓浩更有问题,甚至已经猜到了元亓浩就是那支神秘商队的领队,但是他走不了,因为有人不让他走。

    不让他走的自然是酒旗、天玑和摇光这三位星官。这三人一路跟在他屁股后面,这个时候也已经锁定了元亓浩等人。三人都是狐狸精,根本不打算硬碰硬,只敢躲在暗处偷窥,让他去打头阵,无奈之下,子黍也只好在这里摆个摊子,装模作样地监视元亓浩等人了。

    另一侧,客栈之中。

    “怎么样了?”元亓浩倒了一杯酒,看着刚刚进屋的妹妹。

    “还能怎么样?”元亓音赌气似地坐在桌前,气鼓鼓地看着窗外,仿佛能够透过窗纱看到那蹲在对面的子黍和龙勿离,“气死我了,这两人天天盯着我们,一定有阴谋!”

    元亓浩倒好了酒,自己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他们喜欢盯着,就让他们盯着好了。”

    元亓音眼睛一转,忽然不怀好意地低声道:“哥哥,你看,要不我悄悄把他们杀了,怎么样?”

    “噗!咳咳!”元亓浩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赶忙站起来说道:“你可别做傻事啊!他们毕竟和宇文家有关系,惹出麻烦来就不好了!”

    元亓音噘嘴道:“哥哥你是不是又想到燕秋姐姐了?”

    元亓浩脸色一红,“哪,哪有!别乱说!”

    元亓音愤愤道:“还说不是!一提燕秋姐姐你就这样!哼,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说罢,转身甩门而去,元亓浩大急,追了上来,却已是没有了元亓音的身影。

    “妹妹!你回来!妹妹!”他喊了一阵,想到子黍等人就在外边,又匆匆跑回屋内,打开窗子,却见子黍和龙勿离好好地守在地摊上,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元亓音方才所说的,也不过是气话而已。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元亓音当真动了杀心。

    随着夜幕降临,子黍伸了个拦腰,卷起草席上的鱼干往马车上一丢,招呼着龙勿离上了马车。

    虽是春季,澜江县却仍是一片银装素裹,湿漉漉的地面上,白日融化的雪水又开始重新凝结为冰,马车慢悠悠地走过,街道上的店铺也早早地关了门,行人稀少,只有马蹄声连绵不绝。

    子黍靠在车厢内,忽然觉得阴冷异常,不禁缩了缩身子,暗自有些奇怪。

    “怎么突然变冷了?”龙勿离也察觉到了四周的气候变化,掀开帘子一看,外边的天空黑黝黝的,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子黍忽然觉得头有些疼,抓起宇文晏给他的那枚狼首令,暗运上清大洞真经,指尖多出了一抹血色。

    龙勿离忽然惊呼了一声,指着前边的一道黑影,紧张道:“是谁!”

    那黑影没有动作,只在缓缓靠近,等到靠近了一些,才看出来竟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鬼影!

    子黍吃了一惊,手中血色小剑激射出去,瞬间洞穿了那鬼影,可是一阵黑雾过后,鬼影却还是静静地漂浮在马车前方,鬼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是一张看不出性别的脸,翻着白眼珠,肤色惨白,和民间的传说一样,但却真真切切地浮现在两人眼前。

    情急之中,子黍想到了上清灵文鬼律,当中曾记载过几种对付鬼魅的符箓,连忙运起真元,在虚空中画了一道金光符箓。

    “敕!”

    符成之后,射向眼前鬼魅,那鬼魅受了这道符箓,忽然扭曲起来,在金光和黑气的交错之中忽然炸开,化为一缕黑烟融入四周的黑暗之中。

    “这,这是什么?”龙勿离不知何时已经躲在了子黍后面,偷偷地看着这一幕。

    子黍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好歹也是龙族后裔,能不能别这么胆小?”

    龙勿离拼命摇头,揪住子黍的衣袖不放,“不行不行不行!我怕鬼,你,你赶紧把这些东西弄走!”

    子黍苦笑一声,看着四周,却见阴气缭绕,越来越强盛,当中又有新的鬼物浮现。

    犹豫之下,子黍没有再去和这些鬼怪纠缠,而是转身从车厢中取出一叠黄纸,咬破了食指,以血在上面画出了一道道符箓。

    灵文鬼律当中有一种太微驱邪符,相传是太微天帝所创,对克制鬼物有奇效。当然,这个太微天帝,并不是如今北国的太微天帝,而是其上古之前的老祖宗。

    他如今有原道经心法加持,各类道法已是信手拈来,很快便画好了十张太微驱邪符,将之交给了龙勿离,道:“你先把附近的鬼怪赶走,我来找破解之法。”

    显然,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和龙勿离不小心走入了一处法阵之中。若是找不到阵眼所在,杀再多的鬼怪也没用。

    “为什么是我?”龙勿离都要哭了,缩在车厢里不肯动。

    子黍反问道:“那要不你出去破阵?”

    龙勿离脸色一白,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十张符箓,忽然感到肩膀一凉,却是一只鬼手穿过车厢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龙勿离吓得抓着符箓乱挥,砰地一声,终于把符箓甩了出去。

    可是身后的鬼手却还在那里摆动不止,她不禁带着哭腔道:“为什么没有用啊?”

    “因为你贴的是我。”子黍默默地伸出手,把贴在脑门上的符箓扯了下来。

    “呃,”龙勿离讪讪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啊。”

    子黍叹了口气,道:“你再不动手,我们就被包围了。”

    龙勿离看看四周,只见又有两只鬼手伸到了车厢之中,吓得脸色惨白,可拿着符箓的手却是哆嗦个不停,就是不肯伸出去。

    子黍以手扶额,解下了腰间幽篁剑的剑鞘,道:“用这个。”

    “啊?哦。”龙勿离接过剑鞘,把符箓贴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戳向一只鬼手。

    好在道家符箓即便凡人也可以用,她虽然激发不出上面的真元,但是符箓接触到阴气时还是发挥了作用,那只鬼手便如同遇见了烙铁的雪块一般于顷刻间化为烟云。

    龙勿离松了口气,对鬼怪的恐惧一下子散去了大半,挥舞起贴着符箓的剑鞘,看着那些鬼怪纷纷破灭,竟然还有了一丝莫名的成就感。

    另一边,子黍倒是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了一只鬼手。

    暂时解决危机之后,他没有立刻想着破阵,而是拉着鬼手仔细研究了起来。

    自从学习了原道经之后,他对天地能量的理解就已经超越了寻常星官,对这些鬼怪的构成自然也有着不小的兴趣。所谓的阴气到底从何而来?究竟是一种崭新的能量还是未知的伟力?原道经既然是上古仙后所创,为何没有提及阴气?是因为阴气太过诡异,还是因为阴气不值一提?

    龙勿离挥舞剑鞘正挥舞得起劲,却见子黍正抓着一只鬼手摸个不停,顿时吓了一跳,想到子黍可能是被某只恶鬼缠身,看了看手中的剑鞘,顿时升起了一股勇气,“别怕,我来救你!”

    子黍一呆,只觉得一道剑影晃过,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

    “啊!”他捂着手跳了起来,看着自己差点被砸断的右手,欲哭无泪地问道:“姑奶奶,你到底要干什么?”

    “呃,那个,你不是被鬼附身了吗?”龙勿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悄悄把剑鞘藏到了身后。

    子黍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研究一下这些鬼怪……算了,你继续。”

    “哦。”龙勿离自觉做错了事,也不敢再乱来,像是赶苍蝇一般驱赶着四周的鬼手。

    子黍没有继续去研究阴气,揉了揉被打痛的手,回想先前片刻的接触,已是对阴气有了些了解。

    客观来说,阴气也是一种能量,不过比起真元还低级了些,因此原道经都没有提及。

    高温的蒸汽能杀人,极寒的冷气也一样可以,瘴气剧毒而雾气无害,天地间有各种各样的气,周流不息,循环往复,当中真正的精华被人体吸收淬炼之后便成为了真元,而上古时仙人甚至可以将这种能量炼化为高纯度的仙元,所谓阴气,不过是天地间诸多气的一种,受人操控方才成型罢了。

    阴气极易受到神念的影响,即便是凡人,意念强大者死后都可能形成鬼魂,这样的鬼魂之所以呈现为人形,就是阴气受到死者意念的影响而显化,因而这些鬼魂不死不灭,人所能打散的,不过是凝聚成实体的阴气而已。

    阴气伤身,鬼怪能够形成,必然要有高度凝聚的神念,这些杂乱的神念和阴气一旦触碰到人体,必然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意志软弱的人甚至会被这股外来的神念所控制,表现在人眼中,就是被恶鬼所附身。

    明白这一点后,破阵也就简单了。只要找到操控这些阴气的神念,将之摧毁,失去了操控的阴气自然会就此溃散,在人眼中看来,便是鬼怪都被消灭了。只不过,中天修道者大多注重修炼真元,几乎没有修炼神念的秘法,他的神念和普通星官比起来也相差无几,根本凝聚不出数量如此庞大的鬼怪。神念不如对方,即便想找到施法者的地点也是千难万难,闭上眼睛往四周感知出去,最多只能摸清楚周身一丈范围内的情况,显然这个阵法也压制了他的神念。

    要是展开星域,情况可能会好一些,不过神念不如对方,意味着自己除非看到对方的真身所在,否则别人要打就打,要跑就跑,他根本没希望追上对方。中天修道者彼此之间神念相差无几,这点影响微乎其微,可现在躲在暗处施法的人,神念却明显比他强了太多。

    正头疼间,他忽然想到了凝魂术。

    真正能够修炼神念的,据他目前所知,只有阑珊宫主托库楼送给他的凝魂术。

    她为什么要送他凝魂术?难道她早已算到了现在的一切?

    子黍先前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可现在破局无望,要想真正捉到那个躲在暗中施法的人,恐怕只有借助凝魂术的威力了。

    凝魂术的修炼方法他早已牢记在心,确定无误之后,当即闭上双眼修炼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阑珊宫主到底是什么目的,但这卷秘术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他凭借原道经可以轻易将之学会,神魂的锤炼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不过秘术中有记载短暂爆发神念的法门,足以应付目前的情况了。

    “勿离,等到我动手,你立刻跟上来,准备抓人!”子黍说了这么一句,便紧紧闭上了双目。

    “抓人?”龙勿离一怔,虽然不知道子黍是何意,可是比起对付这些讨厌的鬼魂,抓人自然有趣多了。

    子黍闭目片刻之后,只见其眉心忽然大亮,天一星璀璨夺目,如同朝阳腾空,瞬间照亮了整个车厢。

    四周的鬼怪在刹那间彻底破灭,在凝魂术的加持之下,铺天盖地的神念横扫出去,那些阴气之中的神念纷纷被摧毁,无尽阴气尽皆溃散,直到东南方向传来了一股极为强烈的抵抗,仿佛海浪一般袭来。

    找到了!

    子黍睁开双眼,周身星辰闪耀,第一时间展开了星域,紧接着便朝东南方追去。

    龙勿离见此,也紧紧跟了上来。

    两间屋子后方,一道黑影一闪而没,子黍挥手间一片星光流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苍龙七宿。

    如今他对道法的掌控已是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苍龙七宿形成之后便朝着黑影咆哮一声,将之紧紧缠住。

    “哼!”

    黑衣人似乎有些恼怒,挥手之间一片青光流出,青蓝色光华穿过苍龙七宿,那虚幻的苍龙刹那间破碎,化为七宿飞射出去。

    黑衣人一踏屋顶,便要投入茫茫黑暗之中,子黍却是勾了勾手指,只见那七宿竟又飞了回来,化为七只异兽,分别是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和箕水豹!

    黑衣人似乎吃了一惊,呆了一瞬,眼见七宿异兽一并扑了上来,不禁有些手忙脚乱地挥舞手中匕首,那匕首看来也是一件上品法器,每每挥舞都有青蓝色刀光洒出,看似轻柔如海波,却能轻易斩断房梁屋脊。

    有这片刻的拖延时间,子黍已是来到了黑衣人的身旁,伸手便要抓去,却见青蓝色光晕一闪,心念一动,血色飞剑射出,堪堪抵住了那一刀。

    黑衣人被震退了一步,子黍趁机伸手抓住了对方的面纱,只见那竟是个面容秀丽的女孩子,眼眸如星,璀璨非凡。

    “是你?”子黍有些意外,但不是特别意外。

    元亓音朝他眨了眨眼睛,“大哥真是厉害,小妹技不如人,就先失陪了。”

    “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子黍招手之间,飞剑逐魂又回到了身旁。

    元亓音娇笑道:“走不走得了,试过才知道。”

    话音未落,子黍只觉得她眼眸中光芒大放,一阵头晕目眩,定睛一看,眼前已是空无一人。

    “站住!”龙勿离也追了上来,堵住了元亓音的退路。

    “嫂嫂你何苦追我?”元亓音轻叹一声,“我和大哥可是清白的。”

    “什么清不清白?”龙勿离一怔,却见元亓音左手一拢,捏了一团阴气在手,忽然对着她吹了出去。

    阴气化形,顿时变为一个巨大的骷髅头,狞笑着朝她咬去。

    “啊!!!”龙勿离吓得差点转身就跑,忽然想到还有子黍给的符箓,连忙挥舞剑鞘去应付那骷髅头。

    只不过这骷髅头当中凝聚的阴气远非寻常鬼怪可比,龙勿离挥了两下,只见那骷髅头非但无事,反倒更加凶戾地朝她扑了过来,吓得人都傻了。

    “哇啊啊啊!救命啊!”龙勿离丢了剑鞘掉头就跑,虽然以她的血脉即便被这骷髅头附身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可对鬼物的恐惧却让她一溜烟就跑回了子黍身后。

    “唉!”子黍叹了口气,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也不怎么意外,眼见元亓音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便要走远,不禁哼了一声,道:“还是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吧?”

    元亓音掩嘴一笑,道:“明日再请大哥喝茶。”

    身影一动,她便要融入黑暗之中,却见子黍周身星光璀璨,忽然铺天盖地般袭来。

    星域!子黍这一刻已是彻底展开了自己的星域!

    在星域之中,元亓音就算神念再强大也掩盖不了自己的行踪,看着那四周深沉黑暗里浮现的星辰,她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子黍又追了上来,元亓音一边后退,一边保持着镇静,道:“大哥,这么想留小妹,不怕嫂嫂误会吗?”

    子黍如今也不是什么呆头呆脑的小子了,听着她这般话语,反倒冷笑一声,道:“她喜欢三个人。”

    元亓音脸色一红,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龙勿离,龙勿离则是呆呆地,完全不知道子黍说的是什么意思。

    趁着她走神的刹那,子黍已是伸手抓来,堪堪落到了元亓音的胳膊上!

    元亓音回过神来,身影一动,已是闪开,可此时置身在子黍的星域当中,她行动不便,眼见子黍又要抓来,忽然间眼里又是一阵闪亮。

    子黍以为她要故技重施,忙凝神应付,却觉得星域忽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瞬间被压缩了一小半。

    他错愕地看着元亓音,只见元亓音沐浴在星辉之下,一改妖娆妩媚之风,神情圣洁,有如神女。

    “大哥,失陪了。”元亓音的圣神只保持了一瞬间,紧接着便换上了暧昧的笑容,一边转身飞快退去,一边远远喊道:“你还是找别人吧!”

    子黍叹了口气,知道已是追不上元亓音,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也是毫无办法。

    元亓音见此,终于松了口气,转身逃入茫茫黑暗之中,想到子黍那吃瘪的样子,不禁咯咯娇笑起来。

    不过笑声还未散去,三道星光已经呈三角形将她锁住。

    元亓音的笑容还凝聚在脸上,却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三人,每一个眉心上都有星辰闪耀。

    “小妹子,还要再跑吗?”天玑走上前来,露出了看似温和的笑容,仿佛在看着自家侄女胡闹。

    元亓音咬紧了银牙,转身恨恨地瞪了子黍一眼。

    子黍站在原地无辜地摊了摊手,不过已是有些憋不住笑容。

第二百二十三章 是非

    “姓杜的!我告诉你,姑奶奶可是元家大小姐,识相的就赶紧把我放了!”

    阴暗的地窖之中,元亓音双手反绑蹲在地上,正对着子黍破口大骂。

    子黍却没有看她,而是坐在一张小桌上,和酒旗、天玑、摇光三位星官开一个星官会议,因为会议的主题是如何处置元亓音,所以特许她来旁听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我觉得还是杀了好,一了百了。”酒旗喝了口酒,一本正经地讨论道。

    元亓音听得脸都白了,“你你你个怪大叔!我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你都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摇光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行,好歹也是一位星官,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元亓音松了口气,忙点头道:“对对对!我可是南河星官!在天府很有影响力的!”

    天玑轻笑一声,道:“依我看来,还是卖给北国比较好。只不过她已经听了太多不该听的,放她回去前最好割了舌头,刺瞎眼睛,然后再把两只手也给砍了。”

    元亓音听得一阵毛骨悚然,“你……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小心生孩子没屁眼!”

    天玑瞥了她一眼,道:“先割舌头吧。”

    子黍咳嗽了两声,道:“这个嘛,我看她还有点用,就留着当筹码吧。”

    “呜呜呜,大哥,你就放了小妹吧!小妹回去以后一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元亓音一听子黍要一直关着自己,忙挤了挤眼睛,勉强挤出了两滴眼泪。

    摇光接着问道:“那先锁着?”

    子黍点头道:“先锁着。”

    “可以是可以,不过呢,”酒旗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元亓音,又道:“这女娃子鬼机灵着,要找人看好她,可别让她跑了。”

    子黍淡淡一笑,道:“正因为有人看着她,她才容易跑呢。要是你们没意见的话,最好把她锁在一个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来的地方。”

    天玑皱眉问道:“那这澜江县城内,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锁人?”

    子黍凝神想了想,忽然道:“有了!你们跟我来。”

    说罢吹了油灯,转身便走,酒旗等人虽然奇怪,也跟了出去。

    “喂!你们要拿我怎么样啊!喂!给个结果啊!”元亓音呆呆地留在地窖内,看着四周的黑暗,不禁有些害怕地蜷缩了起来,她被封了穴道,虽然神念强大,可要是没有人那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刻钟后,子黍等人回来了,子黍手里还拿着一个麻袋。

    元亓音惊恐地往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救命!救命啊!”

    子黍二话不说,先堵住了她的嘴,然后麻袋一套,背在身上出了地窖。

    元亓音惊恐地在麻袋内挣扎,只觉得自己上了一辆马车,然后一路出了县城,越来越远,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他们不会真的要杀了我吧?

    元亓音想到此处,不禁浑身颤抖,躲在麻袋内呜呜哭了起来。她可是元家大小姐,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谁见了她不害怕,又有哪个敢欺负她?可以说,只有她杀人的份,旁人连动她一根小指也不敢,不料今日却落入子黍等人手中,这才想到自己也可能被杀,也可能像自己玩弄的那些鬼怪一般化为厉鬼,不禁越想越害怕,眼泪止也止不住,在麻袋内哭得泣不成声。

    等到子黍解开麻袋,元亓音已是哭成了一个泪人,子黍取下塞住她嘴的抹布时,她立刻哭喊道:“我招,我什么都招,不要杀我呜呜呜……”

    子黍愣了愣,道:“我们也没让你招啊。”

    元亓音摇着头哭道:“我知道哥哥他们来中天是做什么的,我什么都说,你们放了我好不好?”

    子黍笑了笑,站直了身子,却是不说话。

    元亓音哭得梨花带雨,凄然无比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人比恶魔还要可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见子黍不会放过自己,元亓音垂下了头,哽咽道:“那,那只要不杀我,我也招了。”

    子黍柔声道:“别怕,我们只是让你乖乖睡上一觉。”

    元亓音听了浑身一阵哆嗦,“你,你到底想怎样?我真的什么都招了!”

    子黍叹了口气,见她神色失常,只怕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真就把她吓疯了,只得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又没有内应,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元亓音急切道:“是真的,真的!我可以发誓!”

    子黍“贴心”地道:“这多不好啊。做妹妹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背叛哥哥呢?”

    元亓音一怔,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哥哥,一时神色有些犹豫。

    子黍道:“好了,你就安心在这里睡上一觉,到时候我们自然会回来找你的。”

    元亓音看看四周,一片荒山野岭,哪里有什么可以睡觉的地方?直到她的目光落到了一口棺材之上,脸色一白,险些晕了过去。

    “你,你们要把我活埋?!”元亓音惊恐无比地看着子黍,又看看子黍身后的酒旗等人,只觉得人生从未如此刻般黑暗。

    “怎么说话呢。就是请你到棺材里睡上一觉,这哪能算活埋啊,是吧?”子黍扶起了元亓音,就要往棺材里放,一旁的土坑都已经挖好了。

    元亓音吓得差点晕过去,再也不管背不背叛了,忙喊道:“不要!我哥哥他们是来接人的!我们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做!”

    “接人?”子黍放下了元亓音,追问道:“接什么人?”

    “听,听说是西域的一位姑娘。”元亓音惊魂未定的说道。

    子黍哼了一声,抓起她又要往棺材里放。

    元亓音吓得大叫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啊!都是真的!”

    “西域的人怎么会在中天?”子黍冷笑一声,“你还是进去歇歇吧!”

    “我听到哥哥这般说的!真的!我发誓!不要啊!”元亓音已是濒临崩溃,尤其是看着那棺材盖快要盖上之时更是如此。

    子黍狠狠心,塞住了她的嘴,盖上了棺材,将之推进了土坑。

    沙土翻滚而下,不过片刻,就将这棺材彻底掩盖,沙石覆盖其上,看去与寻常地界没有任何分别。

    “听说古时候有人假死,被关在棺材里,醒来后拼命挣扎着却出不去,就成了冤死鬼。”摇光看着这一幕,忽然说了这么一段话。

    子黍看了他一眼,不知这是何意。

    天玑叹了口气,解释道:“要是我们回去后出了意外,只怕这也是个冤死鬼了。”

    子黍低下了头,默默走了两步。确实,要是他们几人出了意外,或者无暇他顾,想不起来要回到这里,那被关在棺材里的元亓音自然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星官虽然可以不吃不喝,但那也是有极限的,尤其是在她这种被封了穴道的情况下,十天半个月也就到极限了。

    “就这样吧。乱世里谁的命不是命呢。”酒旗摇了摇头,先上了马车。

    摇光和天玑默默无言,也跟着上了另一辆马车。

    子黍就要踏上马车,却好似听到了一阵幽咽的哭声,不知是不是幻觉,还是元亓音有意引导,只觉得那哭声极其凄惨绝望。

    转身上了马车,拉着缰绳,走出了两里路,回想着先前摇光所说的话,回想着自己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因为见多了生离死别,所以也变得麻木不仁了?

    要是在四年前,自己会这样吗?会心安理得地做出这种事吗?

    可她是敌人,何况她还想杀自己,如今把她关在棺材里关一段时间,已经算是他宽宏大量了,不然之前阴鬼阵下,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不过说起来,她想杀自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那也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对待俘虏,真的要冷酷无情吗?

    马车渐渐远去,哭声也渐渐止息,剩下的就是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子黍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累累的白骨,魔渊下那如山如海的白骨……

    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忽然一拉缰绳,跳了下来。

    “怎么了?”酒旗奇怪地看着他。

    子黍没有说话,展开身法,又朝着那一处坟地跑了回去。

    酒旗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另一辆马车上的天玑和摇光。

    摇光也没有多说,拉着缰绳,将马车赶了回去。

    酒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是赶车回转了方向。

    坟地上,子黍挖开坟墓,打开棺盖,只见元亓音呆呆地看着天空,眼神呆滞,失去了一切神采。

    他拉着她上来,取下了嘴里的抹布,解开了绑着她的绳子。

    元亓音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喊大叫,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子黍暗叹一声,低声道:“回去吧,我不埋你了。”

    元亓音听了这句话,身子颤抖了一下,眼里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她看着子黍,忽然之间伸手紧紧抱住他,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绝望而伤心,仿佛已经死过了一次。

    回到澜江县后,子黍对元亓音说道:“我们放你回去,但是会在你身上下禁制,你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想反悔对我们动手,那么这个禁制立刻就会发作。禁制发作之后,全身经脉都会断裂,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当场毙命,知道吗?”

    “知道。”元亓音眼眶红红的,比起之前已是听话了许多。

    “好,那我这就下禁制了。”子黍说着,指尖微动,一点星光已是若隐若现。

    “我……我怎样做,你们才会除去禁制?”元亓音见此,又有些紧张地问道。

    子黍看了看酒旗等人,道:“只要你不对我们起恶念,禁制就不会发作,对你的影响几乎是微乎其微。当然,你一定要解开的话,等你们回了北国,你可以再回来找我们解开禁制。又或者……你也可以试着自己解开。”

    元亓音忙道:“我不解!我不解!”

    子黍淡淡一笑,屈指在她背后点了一下,而后道:“好了。这一门五星连脉禁术关系到你的五脏,发作之后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元亓音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片刻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但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子黍给她下的是上清八素真经当中的禁制,这禁制当初他只见乐萱用过,不过如今已是信手拈来。

    “你们也来下一个禁制吧。”子黍退开几步,看向酒旗等人。

    “好。”酒旗上前在元亓音背后点了两指,指尖紫芒闪烁,显然动用了紫微禁术。

    紫微禁术有一套完整的体系,比之上清八素真经有过之而无不及,子黍也没有看清酒旗下的是什么禁制,酒旗也不解释。

    天玑和摇光亦各自下了一种紫微禁术,这四种禁术交织在元亓音的体内,相当于是汇聚了四人的合力,而且解禁制比下禁制要难上许多,现在即便是星君,恐怕也无法轻易解开元亓音身上这四种相互交织的禁制了。

    刚刚下完禁制,元亓音就哎呦了一声,捂着头叫道:“好痛,头好痛啊!”

    子黍冷笑一声,“看来你不老实啊,心里只怕还在骂我们吧?”

    元亓音捂着头,很是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这样对我,我,我还要谢谢你们啊?”

    子黍摆了摆手,一副无赖模样,“随便你怎么想咯,反正是你头痛,又不是我头痛。”

    “你!嘶……哎呦哎呦……太过分了……”元亓音伸手指了指子黍,又觉得一阵头疼,只觉得眼前一片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块,一想到子黍说的对她下了什么五星连脉的禁术,又是一阵害怕。

    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怒气,元亓音可怜巴巴地望着子黍,道:“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

    子黍道:“那要我送你一程吗?”

    “不送!”元亓音转身便逃,一溜烟便没了影子。

    酒旗轻叹了一声,道:“只怕这小姑娘不老实啊。不触碰禁制的情况下,她也可以把我们的事说出来。”

    子黍看了酒旗一眼,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酒旗神色有些尴尬,装糊涂道:“什么意思?”

    子黍冷笑一声,转身便走,也不愿再多看这三人一眼。

    明明知道商队有问题,却偷偷躲在暗处不敢动手,只敢找元亓音这样落单的来捡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北国呢。对于酒旗等人来说,什么秘密不秘密,这支商队赶紧离开中天才是正事,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别人做什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毕竟什么国家大事,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啊,是吧?

    老实说这也没有什么错,子黍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回想自己的所见所闻,回想那些为了他人而死去的人们,回想杨百喜死前说过的话,回想姑姑齐梦裳为了救他而死的决绝,以及自己当初在道一门飞星峰上望见的万千贫民,他就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内心。自古有言,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理解酒旗等人的想法,但却做不了朋友,仅此而已。

    默默回到自己住的客栈之中,只见龙勿离正在吃一盘鲑鱼片,神情轻松,无忧无虑,不禁有些羡慕。

    “你回来啦?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她看了子黍一眼,又夹了一块生鱼片,随口问道。

    “小姑娘?”子黍只觉得她这幅老气横秋的样子有些可笑,“之前被吓得哇哇乱跳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说过。”

    龙勿离脸色一红,狡辩道:“那,那是我没有防备,下次我有了准备,一定要教教那小姑娘怎么做人!”

    子黍嗤笑一声,“还教别人做人,你还是先把自己活明白吧!”

    龙勿离一口生鱼片噎在嘴里,咳嗽了好半天才咽下去,忽然一拍桌子,怒道:“你什么意思?!是嫌我没用吗?!”

    子黍也不生气,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龙勿离被他看得有些丧气,低下了头,道:“虽然我确实……确实没帮到什么忙,可我也在努力学习啊。你们人族不是说吃一蟹,长一智嘛,大不了我以后多吃几次蟹。”

    子黍哭笑不得地纠正道:“是吃一堑,长一智。”

    龙勿离立马问道:“堑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子黍叹了口气,道:“堑是一道沟,很深很深的沟。”

    “沟?”龙勿离瞪大了眼睛,“沟也能吃???”

    “能吃啊。”子黍取出了一瓶酒来,默默倒满了自己的酒碗,“这世上的苦有那么多,人不还是一一吃下去了?”

    龙勿离沉默下来,她虽是不谙世事,却不是真傻,已是听出了子黍的言外之意。

    子黍默默地喝着酒,不知为何他越来越喜欢喝酒了,而当初那个山村的少年甚至不知酒是何物。

    “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龙勿离试探着问道。

    子黍摇了摇头,反而向龙勿离问道:“你在仙境的百年是怎样过来的?”

    “我?”龙勿离呆了一下,掰起手指数道:“吃饭、睡觉、和姐姐聊天,吃饭、睡觉、和姐姐聊天……咦,我还做了什么?”

    数来数去,龙勿离悲催地发现自己一百年来居然只做过这么三件事,三根指头数来数去,却怎么也数不出第四根,不由得急道:“怎么可能?难道我没别的事做了吗?不会吧,不会吧?这一百年我是怎么混过来的?”

    看着龙勿离急得冒汗的样子,子黍忍不住笑出了声,道:“我也和你一样,十六岁之前,只做过三件事。”

    “哪三件?”龙勿离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无药可救。

    子黍又喝了口酒,掰着指头数道:“吃饭,睡觉,和清儿……”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记忆里的人儿,似乎已经模糊了很多。

    “你的姐姐叫清儿?”龙勿离的认识中,清儿大概和祁皇、祁英姐妹一般。

    子黍摇了摇头,又倒了一大碗酒,缓缓道:“勿离,这世上的人很多,事很杂。我不希望你能学全,有些东西,也确实不该学。我只希望你以后做事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就算骗了全天下,也骗不了自己。”

    “哦……”龙勿离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那一双眼睛从所未见的明亮,悄然触动了心弦。

第二百二十四章 动手

    澜江县,入城第八日。

    清晨,子黍又一次驾着马车,到元亓浩等人的客栈前摆起了地摊。

    他的咸鱼摊依然无人问津,龙勿离难得没有吃鱼,只是呆呆坐在马车旁以手支颐,似乎在想着心事,客栈前依旧一片宁静,元亓浩等人仍在客房休息,一切都和昨日一般无二。

    正午时分,只见客栈中走出一位俏丽少女,正朝着子黍的地摊款款走来。

    子黍抬头一看,正是元亓音。

    “大哥,生意还好吗?”她笑眯眯地问着,仍和往常一般无二,仿佛从未有过昨日之事。

    “小妹是来照顾大哥生意了?”子黍也是神色如常的与她谈笑,还抓起了一条咸鱼干,道:“要不要替大哥分担分担?”

    元亓音本能地和那条咸鱼干保持三尺距离,掩嘴笑道:“大哥的好意小妹心领了,只可惜小妹不吃鱼干。”

    “没事,这条是我送你的。”子黍站起了身,硬要将那鱼干往元亓音怀里塞。

    元亓音脸色一变,转身退开几步,却仍是不走,娇笑道:“大哥可太热情了,小妹怎么好意思受呢?”

    “一条鱼干算什么?来,拿着!”子黍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是有些严厉,挥手间鱼干堪比利剑,直接朝着元亓音刺去。

    元亓音吃了一惊,慌忙后退,又觉不妥,主动迎了上来,捂住了他的手,笑道:“大哥既然有这番好意,小妹就心领了。”

    子黍却趁着她之前避让的机会,看到了客栈中走入两人,其中一人衣着非凡,正是西域模样!

    “你还真是聪明。”子黍朝着元亓音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是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子黍等人给她下的禁制只是防范她对自己不利,可如果元亓音单纯想要纠缠一番,那禁制也不会发作。现在元亓音显然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来混淆他的视听。

    元亓音咬了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子黍指了指客栈,“进去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元亓音侧过了脸,倒是硬气得很。

    子黍刚想略施手段,令其体内的禁制发作,却见元亓浩等人相继出了客栈,竟是已经打算离去。

    果然和当初元亓音说得一样,他们是为了接人!

    可是,是接什么人?

    子黍在这一刻稍有犹豫,不知是不是该上去阻拦。

    眼看着元亓浩等人纷纷上了马车,元亓音朝着子黍嫣然一笑,道:“大哥在看什么呢?小妹可要先失陪了。”

    说罢,转身便要跟上车队,子黍刚想阻拦,又放下了手。

    正如酒旗等人,他也在犹豫,犹豫着是放任不管,还是上前阻拦。

    若是这车里真的有妖族奸细,这支车队真的是为了与圣国使者洽谈才来到中天,那他就必须要上前阻拦。在神州吃过一次亏的他明白,放任这些人离去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可若是他误会了这些人,车上没有妖族的奸细,恐怕免不了一番争斗……

    回想着东门关前惨败的情景,回想着飞星峰下万千流离失所的百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拦!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要拦下这支车队!

    就在他打算动手之时,却见一道光影闪过,竟是有一人先一步拦在了车队面前。

    “站住!道宫搜查!”呼啦一声,跃出了几十名道宫星师,而当中的那人正是摇光。

    子黍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车队停了下来,元亓浩走下马车,笑呵呵地朝着摇光拱了拱手,道:“这位大人,不知小的怎么得罪了道宫?”

    摇光沉着脸不说话,身旁一名星师呵斥道:“少废话!所有人都下来!”

    元亓浩干笑了一声,道:“车上还有贵客,这不太好吧?”

    “贵客?天皇老子来了都没用!”摇光身旁的星师不知这支车队的底细,颐指气使地指着元亓浩的鼻子道。

    元亓浩脸色阴沉下来,车上根本没一个人下来。

    “动手!”摇光一挥手,几十名星师同时朝着车队冲去。

    “找死!”元亓浩也不再装了,挥手间一道黑雾凝聚,正是北国的萨满手段!

    “啊!有鬼,有鬼啊!”

    “杀!杀!杀!”

    黑雾弥漫,顷刻间已是笼罩了整支车队,几名星师被黑雾一冲,竟是丧失理智一般,疯狂朝着自己人杀去。

    摇光冷哼一声,浑身光芒大放,瞬间穿透层层黑雾,显然已是展开了星域!

    子黍正要上前相助,却只觉得身旁一道阴狠无比的阴气袭来,出其不意地打在了他背上。

    “轰!”他飞出十几丈,倒在地上滚了两圈,艰难地撑起了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元亓音。

    “子黍!”龙勿离吓了一跳,顷刻间已是到了他身旁,扶着他焦急道:“你怎么样了啊?伤得重不重?”

    子黍刚要开口,一大口鲜血先涌了出来,手指颤抖地指着眼前的女子,“你……你怎么……”

    元亓音侧过了脸,冷冷道:“在天府,没有哪个人会对俘虏手下留情。”

    子黍惨笑一声,向龙勿离道:“快跑。”

    龙勿离二话不说,抱着他转身便跑。

    元亓音神色一动,却没有追上来,而是转身看着摇光。

    摇光也是大吃一惊,忽然觉得身后被人狠狠打了一下,眼前顿时黑暗了下去。

    他也被偷袭了?可元亓音还在身前,是谁动的手?

    黑暗来临,摇光再也来不及多想,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澜江县城外,龙勿离驾着马车,慌慌张张地也不知往哪里跑,不住往车内望望,“你怎么样了啊?不会真的要死吧?”

    子黍咳嗽了两声,道:“死不了。”

    龙勿离这才松了口气,想到元亓音的反复无常,又愤愤道:“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实在是太坏了!”

    子黍淡淡一笑,道:“人都是这样的……”

    龙勿离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起码你,你不是的……”

    说着说着,已是带了些哭腔,显然今日之事对她的冲击很大。

    子黍道:“我们从始至终都……都是在相互试探,相互利用……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人与人,就是这样,对谁……对谁都要防着一点。”

    龙勿离哽咽道:“那我呢?你……你也防着我吗?”

    “自家养的猫狗,谁会防啊?”子黍笑了一声,躺在车厢内,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我……我谢谢你啊。”龙勿离本来尚有些感动,可是这话怎么越想越不是滋味呢?

    “哈哈……咳咳……哈哈哈……”子黍一边咳嗽着吐血,一边却在大笑,仿佛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你怎么还笑起来了?”龙勿离有些害怕地回头看了一眼车厢。

    “我……我高兴啊。”子黍勉强支撑起了身子,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很多人宁可去喜欢妖,喜欢鬼,也……也不喜欢人。”

    说到这里,他眼底不禁又有了小薇的身影,“我……我也喜欢妖,不喜欢人……”

    “你……你在说什么啊?”龙勿离忐忑地看着他,有些担心子黍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没,没什么。”子黍喘了两口气,道:“你去看看,有没有人追来。”

    龙勿离转身看看,道:“没有。”

    子黍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咳咳……没有就好。”

    龙勿离停下了马车,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还要紧吗?”

    “就先在这里歇歇吧。”子黍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不再喘息了。

    龙勿离不再打扰他,默默守在了马车旁。

    大约一个时辰后,子黍掀开车帘,下了马车,道:“好了。”

    “好了?”龙勿离反倒是吓了一跳,“你你你这就好了?”

    子黍从胸口衣襟中抽出那一截翠绿的筠竹枝,道:“你忘了还有这个吗?”

    “是它啊。”龙勿离看后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道:“那没事了。”

    不死筠竹枝乃是汇聚了整个潇湘仙境之力的神器,便是死人也能设法救活,何况子黍只是挨了一掌。不过元亓音这一掌不可谓不重,若是没有筠竹枝,子黍只怕三个月都不能下床,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恢复伤势。

    子黍收起筠竹枝后,远远向北方眺望,想到自己所吃的亏,冷哼了一声,已是初略有了些计划。

    “我们现在怎么办?”龙勿离适当地问道。

    子黍道:“回去,会会那位星君。”

    “星……星君?!”龙勿离吓了一跳,慌忙向四周张望,“在哪里?星君在哪里?!”

    子黍知道她胆小,笑了笑道:“放心,在那支车队里。”

    龙勿离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子黍叹了口气,道:“元亓音身上有我们四位星官设下的禁制,可第二天她就恢复如初,还能对我下手,说明那些禁制全部被破解了。她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甚至可以说没有哪位星官能够做到,除了星君。”

    “那,那位星君怎么没追来?”龙勿离还是有些害怕。

    “这里毕竟是中天。”子黍恢复了底气,“他们做事不敢做绝。”

    龙勿离接着问道:“可是我们惹得起星君吗?”

    “惹不起也要惹!”子黍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吃了这么大的亏,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完了。”龙勿离倒是一脸绝望,“我、我要被捉去研究了。”

    子黍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就不用去了。毕竟很危险。”

    龙勿离哼了一声,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仍是昂首挺胸道:“你看我像是……像是会临阵脱逃的人吗?”

    “像,而且你还不是人。”

    “你!我和你拼了!”

    龙勿离差一点又要和子黍拼命,好在子黍也学机灵了,立刻喊道:“哎呦!好痛啊!啊!不行了,我伤还没好,我要回去疗伤了。”

    说罢一溜烟钻进了车厢之中,只留下一个干瞪眼的龙勿离。

    “你到底要闹哪样啊!”龙勿离在车外跺了跺脚,“星君那么厉害,我们怎么对付得了?”

    “放心,就算我们对付不了,总有人对付得了!”子黍伸手在乾坤袋中一摸,掌心顿时多出了一枚散发璀璨紫光的紫微令,不禁冷笑一声。不是有人说见紫微令如见大帝亲临么?那就让他看看,这个大帝亲临的分量到底有多少!

    ******

    澜江县,县城内。

    北国的商队早已离去,几名星师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看着四周的同伴,皆是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

    “鬼,鬼,杀,杀!”还有几名星师仍被阴气纠缠不休,胡乱对着天际挥舞利剑,状若癫狂。

    “无上玉清王,统天三十六……如彼银河水,千眼千月轮。誓于未来世,永扬天尊教。”

    渺渺的诵经声中,几近癫狂的一众星师终于渐渐恢复过来,眼中弥漫的黑雾不断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清辉,清辉之中的女子手结法印,朱唇轻启,双目低垂,一轮明月如在沧海之中沉浮,而她便是那临尘的天仙。

    “是……是天玑星官。”道宫一众星官渐渐恢复过来,皆是看着天玑。

    “鬼……鬼……”眼前还有鬼影缭绕的星师神色也渐渐舒缓下来,露出一副痴呆的神情。

    天玑说偈毕,伸指在那尚未清醒的星官眉心一点,对方当即闭目倒下,月华流溢之中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已是恢复了清明。

    “现在怎么办?”酒旗跟在天玑身后,看着四周茫然失措的一众弟子,脸色很不好看。

    “摇光被带走了。”天玑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默默向北方望去。

    “唉,我便说了,这商队惹不得,他偏偏要自作主张。”酒旗跺了跺脚,摇头道:“现在天一也跑了,这趟差事算是彻底搞砸了。”

    “你只想着差事?”天玑冷冷地看了酒旗一眼。

    酒旗脸色微变,陪笑道:“要是能救回摇光师弟,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天玑道:“天一的事先不管他,摇光必须要救回来!”

    酒旗苦笑一声,自然不愿蹚这趟浑水,便道:“师妹,光凭我们两个人,恐怕做不到吧?师兄知道你的心情,摇光师弟被人带走,我也很难受,不过凡事要谨慎,我们还是回去先和尚书商量商量,再看看大帝的意思,然后再做决定,怎么样?”

    天玑冷哼一声,道:“只怕到时候做决定的,就不是你我了。”

    “说得好!”

    酒旗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禁一怔,回头看去,竟是子黍。

    “你……你没跑?”酒旗往后退了一步,错愕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我为什么要跑?”子黍挥手之间,抽出了紫微令,道:“紫微宫有言,见此令如见大帝亲临,不知酒旗你是怎么想的?”

    酒旗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让我去送死,我也去?”

    子黍道:“那要看你听不听你们宫主的话了。”

    “你!”酒旗指着子黍,伸手便欲将紫微令抢来,可手举到一半,到底没有那个勇气,只是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子黍冷笑两声,抛了抛手中的紫微令,忽然问道:“诸位道宫弟子,你们是听他的,还是听紫微令?”

    一众道宫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没有立即表态。

    天玑皱眉问道:“天一,你到底想做什么?”

    子黍哼了一声,道:“在自己的地盘让人打了,难道就灰溜溜地躲回家里?”

    天玑眼里闪过一缕神光,“你要救摇光?”

    “不止要救摇光,我还要让这支商队再也回不去北国!”子黍抓紧了手中的紫微令,眼里难得一见的现出了桀骜之色。

    天玑默然片刻,问道:“你有什么把握?”

    子黍不答反问道:“北澜郡有多少星师?”

    “道宫名下,还有两千多人。”

    “北寒郡呢?”

    “差不多。”

    子黍淡淡一笑,“那就够了,把所有能调的人都调过来,三人一队,相隔一里,三日后准备动手。”

    天玑皱眉道:“星师人再多也没用。”

    子黍道:“他们只需要拦住就够了。我去请星君。”

    天玑一怔,现在星君大多还在神州,留在苍州的星君寥寥无几,却不知他要请哪一位?

    还要再问,却见微风浮动,子黍的身影片刻之间便已消失。

    “御风之术……”天玑看着原地旋转不止的微风,竟是久久为之失神。

    星官之中能够掌握御风之术的寥寥无几,如今子黍竟有这项本领,也就是说,他想走,除了星君,几乎已是没有人拦得住了。那么,尚书所谓对他的监视,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狼

    三日后,北寒郡,寒山县。

    商队离开北澜郡之后,便抵达了与北国接壤的北寒郡。寒山县一带多是山陵,山路崎岖,显然并不好走,不过穿过山陵之后便是一片广袤平原,阔野千里,直通北国,是以元亓浩等人不惜花费大力气,花了两日时间,穿过了寒山县的诸多山岭。

    此时,苍茫原野之上,商队的车马正缓缓前进,彩衣的少女骑着火红的骏马,向那车中人娇笑道:“哥哥,再过两日便能回天府了。”

    “嗯……”车中,元亓浩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事。

    “怎么了?哥哥你不开心吗?”元亓音凑近了一些马车,问道。

    “亓音,我们刚刚出寒山县城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元亓浩沉吟半晌,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奇怪?”元亓音一怔,摇头道:“没有啊。哪里奇怪了?”

    元亓浩沉声道:“我们抓了一个星官,算是和中天彻底撕破脸皮了。这一路上都有星师在暗中跟随,可是到了寒山县城后,反倒没有感知到一个星师,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北国萨满专修神魂,感知极为敏锐,寻常星师不善于收敛起息,元亓浩和元亓音立刻便能察觉,可之前路过寒山县县城时,却发现没有一人有星师的气息,元亓浩不免有些多疑。

    元亓音倒是咯咯娇笑道:“哥哥你就是以太多疑了。中天的星君现在大多都留在神州,就那几个星官能做什么?他们自然是觉得追不上我们,索性也就不追了。”

    元亓浩苦笑一声,道:“但愿吧,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因为专修神魂,北国萨满对危险的预知也远超常人,元亓音听了哥哥的话,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对了,亓音,你为什么要专门把摇光关在棺材里?”车队又行了一段路,元亓浩想到之前元亓音的怪异举动,终于忍不住问道。

    元亓音自然不会将自己被子黍等人俘虏后的遭遇说出,只是掩嘴一笑的,道:“我觉得好玩。”

    “你啊……”元亓浩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等回到天府,就把他放了吧。”

    元亓音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哥哥,你教过我的,对敌人不能仁慈,哪怕是俘虏。”

    元亓浩道:“男儿要讲义气。之前我劝你不要动手,偏偏你要自己动手,要不是他们肯把你放回来,不知道还有惹出多少麻烦。一命偿一命,我们也不该杀他。”

    “可我是女子,他是男子,这怎么能一样呢?”元亓音狡黠地笑道。

    元亓浩长叹一声,掀开车帘,仰望着那万里蓝天,道:“天上的海东青生来就是霸主,地上的统治者也同它们一样。我们身为元家儿女,气量不该如此狭小。”

    元亓音知道哥哥又要训斥她,只得嘟着嘴道:“好啦好啦,回去后放了他便是。”

    说这句话时,她又转身看了一眼,天地苍茫,万里无云,荒原之上只有这一支孤零零的车队,若是从万里之外的高空看去,恐怕比芥子还要渺小吧?

    细小的沙粒飞扬,带着点点冰晶,贴着她的面颊拂过。

    起风了……

    五里外,子黍和天玑、酒旗三人默默地站在土丘之上,望着那自远而近的一个小点。

    “那……那位老人家真的会来吗?”酒旗左右看看,有些不安地低声问道。

    子黍没有回答,天玑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到了这一步,还想退出?”

    酒旗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要是出了点……唉,我也不说了,就这样吧。”

    子黍看着那渐渐靠近的车队,低声念道:“三……”

    “二……”

    车队之中,一位耄耋老人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

    “一……”

    “后退!”

    老人沧桑的声音蕴含着极大的威严,整只车队数十名随行人员都纷纷停了下来,唯独走在最前边的两人没来得及拉紧缰绳,多踏出了两步。

    “轰!”

    冲天光阵之中,北斗七星闪耀,激荡出无边杀伐之气,那两人尚不及后退,已是在杀气激荡之下浑身龟裂,竟是砰地一声炸成了无数血块。

    “有埋伏!”

    “快退!”

    这支商队虽然是来自北国元家,但其中大多数仍是普通人,见了这般景象已是骇地脸色发白,不顾一切往后退去。

    “不要动!”苍老的声音再次传出,可眼前北斗七星阵的冲天杀气实在骇人,仍有不少人拼命往后逃去。

    “轰!”

    第二个阵法接着展开,却是在他们原先路过的道路之上,许多人始料不及,已是被冲天杀气彻底湮灭。

    “跑啊!”

    “快逃!”

    眼见前后都有杀阵,剩下的人彻底乱了套,不顾一切往四周逃去。

    “全都站住!”车队之中,老人的声音已是带了几分怒意,铺天盖地的威压之下,那些想要逃跑的人双膝一软,纷纷跪了下来。

    “轰!轰!轰!”

    只见紧跟着三处北斗七星阵接连展开,竟是将这支商队团团包围在这杀阵之中。

    元亓浩脸色难看地跃下车来,元亓音则是抽出了她那柄散发青蓝色冷光的匕首,漫天风沙仍在飞扬,只是这一次,却带上了浓郁的血腥味。

    “动手吧。”子黍挥手间,一道细小火箭飞射上天,紧接着炸开,化为一朵极为明亮的烟花。

    就在这烟花下,原本一片苍茫的荒野之上,一道道人影相继浮现。

    上千名星师,在这样的荒野之上并不算多,可是若以三人为一组,相隔一里而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却有一种漫山遍野之感,仿佛从视线尽头到身前十尺,无一处可以安息!

    “他们想做什么?!”元亓浩看着四周的道宫星师,掌心黑雾涌动,已是随时准备动手。

    可偏偏这些星师只是在他们周围一里距离内便停了下来,竟是再也不往前一步。

    “哥哥,这是要拦住我们。”元亓音看出了这些星师的意思,“他们是怕我们跑了。”

    “跑?哼!”元亓浩往车队后方的那口棺材看了一眼,“你把摇光带来,我看他们敢不敢动手!”

    元亓音听了,当即转身,挥手之间,已是打碎了棺材。

    可令她错愕的是,棺材之中,却早已没有了摇光的身影。

    一路之上,她都看着这口棺材,摇光又不是鬼,怎么会这般悄无声息地逃了?

    刹那的错愕之后,她立刻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子黍正含笑看着她,手上扶着的便是早已昏迷的摇光!

    “你!怎么可能……”比起摇光被救出,子黍的出现显然对元亓音的冲击更大,看着安然无恙的子黍,她脸色苍白地退后两步,只怕真的见了鬼也不过如此。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子黍淡淡一笑,没有找元亓音报仇,而是转身带着摇光退去。

    摇光身上被下了禁制,他一时解不开,自然不会现在就和元亓音动手。

    北斗七星阵的杀气还在,不过那只是对内而设,他身怀紫微令,却可来去无恙,身形一动,已是带着摇光脱身而出。

    酒旗不愿和北国萨满交手,眼见子黍带着摇光从五大杀阵之中脱身,立刻迎了上去,“摇光师弟就让我来照顾了。”

    子黍点了点头,看向天玑,只见天玑的指尖已是浮现了一座玲珑小塔。

    北斗七星阵的威力并非无穷无尽,因为无人维护,威力正在不断衰减,他和天玑就这般默默等候着,直到某一个关键时刻的来临!

    忽然间,天玑轻点手中玲珑小塔,那五层宝塔竟是自己转动起来,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若是细听,可以听出来是“徵、羽、宫、商、角、徵、羽……”

    五音并不是规律的呈现,而是交替产生,错落有致,每一层的声音各异,每一层每一面的声音也是各异,五层玲珑宝塔之中便仿佛有着一位乐师在奏乐,相继发出清脆悦耳的乐音,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子黍尚且听不出这是在奏什么乐,元亓浩却是脸色一变,失声道:“玉枢宝经!”

    天玑手结法印,朱唇微动,星域悄然展开,一轮满月在身后悬挂,五音塔的声音听去宁静祥和,仿佛代表着某种永恒的秩序。

    元亓音咬着牙,道:“哥哥别怕,我倒要看看,这玉枢宝经有什么厉害的!”

    紫微宫所藏经文堪称天下之最,玉枢宝经在当中亦可名列前茅,便在于其有驱邪除魔之伟力,最是克制北国萨满的巫术,元亓浩见了难免要失色。

    “杀!”

    北斗七星阵的威力已是到达了某个临界点,杀气迅速衰弱下去,随着而来的,则是附近星师的喊杀之声。

    子黍冲了出去,元亓音身影一动,已是缠了上来,只可惜子黍如今却没空打理她,身子一晃,已是朝着车队那几辆马车冲去。

    “大哥就这么不愿见小妹么?”元亓音挥手间又是一片浓郁阴气,化为三条黑蛇朝着子黍袭来。

    “叮!”

    五音塔在天玑手上轻轻一转,一道月华如水波般荡漾,顷刻间已是将那三条阴气化成的黑蛇打散。

    元亓音见了眼角上扬,掌心蓝光一闪而逝,直朝天玑刺来。

    天玑也不闪避,挥手便是一剑。

    七星剑式,天玑式!

    天玑手中的玉具剑比不上天璇的玉寒剑,却也富丽堂皇,有王者之气,这一剑堂堂正正,毫无破绽,元亓音见了也不得不转身退开。

    “叮!”五音塔又一次颤动,发出悦耳清音,只是这声音在元亓音听来却是刺耳无比,原本左手暗中凝聚的阴气也被震散了一大半。

    正当两女纠缠之际,子黍却是一掌拍在了马车之上。

    “轰!”马车又怎受得了星官一击,顿时破裂开来,一道人影一闪而逝,已是远在十几丈外。

    子黍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错愕,也有些了然,“原来你便是所谓的西域之人。”

    月曦此时仍是一身西域打扮,听了子黍的话,只是轻叹一声,道:“月曦本就在西域长大,公子只怕误会什么了。”

    子黍冷笑道:“误会不误会,你大可留下来好好解释。”

    月曦却是神色苦楚,“只怕我若留下来,便再也走不了了。”

    子黍不再和她废话,指尖一抹血光闪过,紧跟着便飞射而出。

    月曦看似站在原地没动,可是血剑到达她眉心时却是虚幻一晃,竟是直接穿了过去。

    血剑逐魂,本就是弑杀之器,若不能伤人,便要伤己,在穿过月曦的刹那,子黍便能明显感受到血剑不受控制地偏离了方位,贯穿了一名北国商人的胸膛,而后才重新飞回到他的身旁。

    “公子何必用此等凶兵?”月曦轻叹一声,仿佛在替子黍感到惋惜。

    子黍默默收回了血剑,取而代之的,则是掌心的一抹雷霆。

    腾蛇一族的乘雾步再是精妙,也快不过雷霆。

    月曦变了脸色,道:“公子真要赶尽杀绝?”

    子黍掌心雷霆已是渐渐凝聚成玄奥雷文,听了月曦这句话,只是淡淡道:“想请你喝杯茶而已。”

    说罢,雷霆闪动,却不是朝着月曦,而是向另一侧的一辆马车轰去!

    “轰!”

    雷霆电闪之中,一条地龙腾空而起,只见其上正站着一人,眉心五色神光闪耀,正是麒麟圣王之子圣麟!

    “在下本以为杜兄乃是堂堂正正之人,不料竟也会使这等卑鄙手段。”圣麟站在地龙身上,看着子黍,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让我想到了一个成语。”子黍的手握紧了幽篁剑的剑柄,“叫贼喊捉贼。”

    幽篁疏影,雷霆紫电,刹那间的生灭之中,仿佛演绎出万千世界,诞生,又悄然破灭。

    四条颜色各异的地龙纷纷从地面钻出,可还未来得及包围子黍,便被那一道剑光扫过,雷霆此刻反倒成为了附庸,似乎拖慢了那道剑光的速度一般,直等到四条地龙身首分离,才发出一片刺目的紫光。

    圣麟见了幽篁剑便知道大事不好,一跃之下,仿佛能够缩地成寸,竟已是跑到了数里之外。转身看去,五条地龙已是支离破碎,子黍的周身皆有紫电缭绕,仿佛形成了一片雷光牢笼。

    “咦?”最后一辆完好的马车中,那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是透露出浓浓的兴趣。

    月曦见此,轻笑道:“星君既然看上了此等神兵,为何还不动手?”

    “呵呵……”苍老的声音沉默下去,仿佛就此作罢,可子黍却觉得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星君的气机已是完全锁定了他。

    圣麟见此,只觉得大局已定,不过这里毕竟是中天疆域,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心思一动,转身便要往远处逃去。

    不过,正当圣麟准备走时,却见眼前一支寻常星师小队中,忽有一名女子于顷刻间到了他的身前,速度快得惊人!

    “你是……”圣麟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自己脸上挨了一拳头,一个踉跄,顺势翻滚了几个圈子,这才抬头看清眼前那个神秘的黑衣少女。

    “你是麒麟?也不怎么厉害嘛。”黑衣少女打了他一拳后,好似取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胜利,洋洋得意而又暗含讥讽地看了他一眼。

    圣麟只觉得脸上一红,羞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我?我是你姑奶奶!”说这话的,自然是龙勿离了。子黍怕她被星君盯上,因此没让她靠近车队,只在边上防备漏网之鱼,别让人轻易逃了出去,只不过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人是没逃,倒是“妖”逃了一只。

    圣麟听了这话自然大怒,眉心五色神光闪动,大地又是一阵翻滚。只可惜先前子黍幽篁一剑已是杀得他元气大伤,此时对付龙勿离,竟然有些力不从心。

    龙勿离倒是趁机又狠狠揍了圣麟两拳,还忍不住捂着手抱怨道:“麒麟的皮都这么厚吗?嘶,疼死我了。”

    圣麟捂着黑眼圈,听到龙勿离这番话,差点给活活气死,“你到底是谁!有种就报上名来!”

    在他看来,龙勿离的身手不凡,只怕在中天星官之中也是佼佼者,绝非无名之辈。

    龙勿离却生怕暴露了自己,毕竟车队里还有位星君,而圣麟虽然土系神通厉害,被子黍砍了一剑后也已经没了什么威胁,当真是再好不过的沙包,便咳嗽了一声,喊道:“哪那么多废话!吃我一招!”

    圣麟眼见龙勿离又要一拳打来,当真有些怕了她了,脚下一动,已是到了十几丈外。

    龙勿离一怔,也是紧紧跟上。

    她虽为龙族,却也并非只是肉身强大,对于各系道法亦是精通,身影变幻之间,已是飓风呼啸而起,竟是将她送上了半空。

    圣麟见了吓了一跳,他一身神通都在地上,根本不会御风之术,只怕逃不过龙勿离。

    “轰!”

    龙勿离此时似乎忘了星君的存在,追圣麟追得兴起,挥手便是一片雷霆劈下。

    圣麟头顶浮现一面土墙,暂且抵消了那雷霆之威,可是看着紧追不舍的龙勿离,也是一阵头大,喊道:“我算怕了你了!我认输!”

    龙勿离一怔,自从走出仙境之后,接连输给子黍,又见识了那么多星君和天妖、妖王,一度令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自暴自弃,只想吃了睡,睡了吃,好好混日子,没想到还能打得一个妖族天才哇哇叫着求饶,不禁信心大增。

    可还没等她落下地去迎接自己的胜利果实,只见圣麟眉心光华闪动,整个人忽然消失了。

    龙勿离大吃一惊,又飞到天上去,却见四周根本没有圣麟的身影,仿佛他真的消失了。这般在天际呆呆地站了半晌,才忽然反应过来,圣麟其实是用了土遁之术,可她虽然精通各系道法,偏偏不会土遁,想把圣麟再抓出来只怕是千难万难了。一念及此,方才升起的一点自豪感顿时又破灭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落下地来。

    “嗷呜!”

    一声狼嚎忽然贯穿整个荒原,龙勿离吃了一惊,以为是哪一位狼族妖王来了,慌忙往四周看去,却见天空不知何时已是黑了下去,虚空中一只虚幻的巨狼仰天长啸,却不是法相,而是天狼星化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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