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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紫微传全文阅读

作者:河梁     中天紫微传txt下载     中天紫微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初战

    双方坐定之后,东方君临大袖一挥,道:“紫微小儿,今日你可服了本座?”

    中天众人听后皆是面有怒容,土德星君拍案而起,道:“东方妖主,还请你放尊重些!”

    东方君临哈哈大笑,睥睨众人,道:“本座如何不尊重了?莫非要本座对你们行三跪九叩之礼,才算得上是尊重?若人族是这个意思,我想这议和不谈也罢。”

    紫微大帝莫正阳暗中捏紧了拳头,脸色稍显阴沉,冷森森地道:“东方兄还请自重。不然,正阳不介意玉石俱焚。”

    “呵呵,”东方君临笑了两声,看到莫正阳暗含杀意的目光,到底也有几分心虚。人族最好面子,他虽然想趁着此次议和好好折辱一下人族的脸面,却也担心真的逼急了对方,便道:“本座来此,自然不是为了口舌之争。说起来两国开战,生灵涂炭,本座见了也时常感到伤心难过。若是中天愿将神州五郡割让于我国,大家握手言和,就此罢兵,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免苍生于倒悬之苦,积德行善,岂不美哉?”

    众人听了东方君临这一番话,都震惊于其厚颜无耻之境地,竟是久久无人反驳。

    “荒……荒谬!”过了良久,才看到道一门招摇星君站起身来,脸色涨红,指着东方君临斥责道:“厚颜无耻!道貌岸然!侵占我神州千里疆土,竟还敢在此大言不惭!这神州五郡,本就是我中天疆土,你想都不要想!”

    东方君临瞥了她一眼,身旁的荒狼妖王怪笑两声,道:“如今我们非但想了,还动手抢了,你们能怎么样?”

    金德星君起身道:“阁下若是此意,不如我们会会?”

    荒狼妖王嘿嘿笑了两声,却没有真要和金德星君动手的意思。

    倒是麒麟圣王走上前来,环顾厅中众人,沉声道:“双方乃为议和而来,若要动武,便失了诚心。依我们圣主的意思,这五郡的归属,倒不如以五场比试定夺,若我们圣国胜了,这五郡便归我们,若是我们败了,自然就此退兵,诸位以为如何?”

    子黍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往妖族群妖之中看去,果真在众妖王的身后看到了一名青年公子,正是圣国少主东方极。

    北斗星君冷冷扫了麒麟圣王一眼,“神州五郡本就是中天领土,岂能以此作为赌注?”

    麒麟圣王微微一笑,道:“那么,就赌五年,如何?”

    北斗星君听后一怔,微微皱眉,没有答话。

    七曜星君替她问道:“何谓五年?”

    麒麟圣王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向前摊开,遥遥指向远方,好似在展览那万里山河,五指微屈,掌中便是那五郡,“若是你们败了,我国仍给你们五年时间,这五年内你们尽可出兵夺回五郡,而我国只防御,不进攻。”

    听了麒麟圣王这一番话,中天众星君交头接耳,不少人已是暗暗点头。若真按照这个协议签订和约,那么接下来五年之内,起码不会有妖族进犯之忧。即便当真将这五个郡全输给了妖族,若是五年还夺不回来,中天众星君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众星君虽是有了这番想法,可真正的决策仍要看紫微大帝,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莫正阳的身上。

    莫正阳默然片刻,道:“好,这便立约。”

    东方君临也不再废话,伸手在虚空中勾勒,片刻间已是书满了妖语。

    莫正阳亦是挥手间以星光写下了誓言,两篇文字在半空中闪烁片刻,却是化为灵珠,分别落到了双方手中。

    对于大帝和妖主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誓言能够产生威胁,彼此之间唯一的威胁只有对方,这誓言的实质便是将一缕命魂交到对方手里,以便互相掣肘,若是一方违约,誓言中的命魂便会破碎消散,违约者自然也会因此身受重伤。

    定下约定之后,莫正阳才提及比试之事,“这五场比试,是如何比法?”

    “嘿,”东方君临笑了一声,道:“你我之间,也有了几番交手,诸位妖王星君之间,想来也是如此,真要较量起来,彼此心知肚明,倒是没了意思。既然本座要与你们定下这五年之约,便是要看看我圣国和你们中天未来五年会是怎样,不如你我双方各挑五位小辈,便在这流水阁中一决胜负?”

    莫正阳眼里闪过一抹寒芒,并未立刻答应。既然圣国要这般提议,显然是有备而来。

    “怎么?你怕了?”东方君临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莫正阳哼了一声,冷冷问道:“有何规矩?”

    “规矩?”东方君临哈哈一笑,道:“既然要比试,自然放开手来比,哦,对了,只有一条规矩,便是双方不得动用星君级的力量。”

    一个星官,便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发挥出星君级别的力量,除非借助外物。这一条规矩,也是为了防备星君出手干扰比试。

    莫正阳听后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这便开始罢。”

    东方君临讥笑道:“这么急做什么?既然是比试,总该有些彩头才对。”

    莫正阳一怔,皱眉道:“五个郡的归属,莫非还不够么?”

    东方君临摇头失笑,道:“你们人族啊,总喜欢谈什么责任,当真可笑。”

    莫正阳一挥袖袍,道:“好!你倒说说,你要什么?”

    东方君临哂笑一声,又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本座岂是贪图小恩小惠之人?这彩头自然该归胜者所有。”

    莫正阳不再多问,目光望向流水阁栏杆之外的碧空,双手负于身后,道:“挑人吧。”

    东方君临也不再多说,看了一眼麒麟圣王。

    麒麟圣王咳嗽了一声,道:“那便先东海郡吧。”

    阴德星君道:“阁楼狭窄,不便施展,还是去外边为好。”

    麒麟圣王听了,见东方君临并无别的表示,便点了点头。

    双方出了流水阁,却只见天色阴沉,风云变幻,当中隐隐还有一抹血色,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流水阁外有一片开阔的空地,边上便是湘江,百丈方圆,也足够星官较量了。麒麟圣王轻轻咳嗽一声,道:“就这吧,一刻钟后,双方同时出场。”

    说罢,麒麟圣王靠近东方君临,低声询问了几句,点了点头。

    七曜星君亦是靠近莫正阳,低声问道:“大帝,你看我们第一场派谁合适?”

    莫正阳道:“你去问问北极。”

    七曜听后心中了然,转身吩咐了下去。

    北极星官是莫正阳的亲传弟子,在年轻一辈中乃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比之那些成名日久的大星官也毫不逊色,何况要与圣国比试,若是派出的净是一些须发皆白的老掌门,未免要被讥笑中天无人。

    两里之外,一处小山丘上,两位少女正远远眺望着流水阁前的场景,其中一位红衣少女指了指圣国妖族,低声问道:“你看那里,有没有什么感应?”

    另一名黑衣少女凝神看了片刻,道:“有些熟悉的感觉,但我看不出来,只是心里有些熟悉。”

    那红衣少女抿嘴一笑,正是小薇,而她身旁的黑衣少女却是龙勿离。

    “有感觉就对了,”小薇在龙勿离耳畔道:“悄悄告诉你,那里可有你的同族呢。”

    龙勿离吃了一惊,可妖族数量太多,气息驳杂,却一时分辨不出,只得问道:“是哪一个?”

    “负屃,怎么样?算是你哥哥吧?”小薇眨了眨眼,低声笑道。

    龙勿离听后却是撇了撇嘴,道:“大家都不过继承祖先一丝血脉罢了,真要论血脉,说不定我还是祖奶奶呢。”

    小薇噗嗤一笑,却也知道龙勿离说的是事实,她是上古遗卵孵化而生,血脉比当今妖族要纯净许多,若非先天有损,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我还怕你见了要赶着认亲呢。”

    “哼,你是说白头发的那个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嘘,小声点,可别被听到了。”

    二女在二里之外低声交谈着,若是平常,以东方君临的感知力,自然能够轻易发现。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一众人族星君身上,流水阁四周又是禁制重重,却没心思理会外边的风吹草动了。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北极缓缓从人群中走出,而另一边的妖族,却是走来一名充满野性的青壮男子,竟是雪豹王族的王子雪鸮。

    北极见到对手是雪鸮,微微一怔,嗤笑道:“手下败将,也敢上场?”

    雪鸮脸色阴沉,话音沙哑,“上次不算,我们今天好好比一场。”

    “好,如你所愿。”北极点点头,便要动手。

    “北极师侄且慢,”土德星君看了眼东方君临,道:“先前不是说要来些彩头么?怎么不吭声了?”

    “哼,本王押一块十斤陨星铁,星君又押什么?”雪豹妖王挥手甩出一块厚重异常的铁块,其材质特殊,还有星光痕迹,正是极为稀少的陨星之铁,打造天品法器的主要材料之一。寻常的陨星铁往往只有数斤,便足以炼制出绝佳的天品法器,十斤的陨星铁,恐怕能够打造数件天品法器了。

    以中天市价来算,十斤陨星铁价值数千灵药,堪比寻常星君的全部家当。

    土德星君见了这么大一块陨星铁也是脸色微变,可既然站出来说话了,自然不好退缩,何况身为紫微宫星君,以中天之富饶,也不难拿出等价之物,沉思片刻之后,挥袖甩出一只玉瓶,道:“十枚冲星丹。”

    冲星丹是晋升星君时所用之丹药,虽然大多星君都是代代相传,可这星君之力的传承却也不是万无一失的,接受传承者有不少会因为无法承受星君之力而身受重伤,甚至爆体而亡,这冲星丹则能大大减缓这类后遗症,市面上也往往卖到数百灵药一枚。

    麒麟圣王看了看双方,道:“若是都无异议,这便可以开始了。”

    话音方落,雪鸮已是低吼一声,往地上重重一踏,杀到了北极身前。

    指尖锋芒闪烁,杀气腾腾,北极侧身一让,身前紫微宫道袍已是被撕开了两道口子。

    众星君见了,都暗暗捏了把汗,以雪鸮这一击的速度,只怕大多数星官都避不开。

    仅仅片刻间,雪鸮已是连连挥出数爪,指尖带着一抹鲜红,那是北极闪避不慎时留下的伤痕,虽然都只是些皮肉伤,却也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轰!

    在数次闪避之后,北极终于接了雪鸮一击,拳掌之中隐隐有六种异象浮现,头顶是辽阔高天,脚下是苍茫大地,四周则有狰狞恶鬼,恐怖巨怪,咆哮苍龙,千丈巨人,随着他的一拳一并向前迸发,一时间如山崩地裂,势不可挡。

    雪鸮怒吼一声,硬接了这一击,踉跄后退两步,嘴角涌出血迹,又见其咽了下去,显然受了重伤。

    北极所修紫微宫秘法六合呪,严格来说并非炼体之法,而是在近身搏击之中所用的秘术咒语,借来天地人鬼龙怪六种伟力,合而为一,一齐向前打出,六重劲力一体,在星官之中所向披靡,便是雪鸮这样的王族血脉竟也抵挡不住。

    “吼!”

    雪鸮退后两步,眼里凶光闪烁,忽然大吼一声,又扑了上来。

    北极哼了一声,一拳向前打出,仿佛有排山倒海之势,堪堪触及雪鸮身前时,却见雪鸮的身影扭曲了起来,顷刻间化为飞灰。

    眼见是幻影,北极也是一惊,却并未慌乱,眉心北极星闪耀,星光覆盖周身十丈,形成了一片北极星域。

    “杀!”

    雪鸮怒吼着从他身后杀来,北极脚步微动,踏罡步斗,远远避了开。

    呼呼风声传来,一道雪白白影闪过,北极腰间的星盘自主飞出,当一声挡住了那一击,却也是颤抖不已,整片星域都跟着晃动起来。

    北极凝神看去,才见到雪鸮身旁还有一道模糊的雪豹身影,通体雪白,如惊鸿一般闪过,竟是凝练出的法相。

    妖族之中,只有血脉纯净,天赋奇高者才可能在大妖时期便凝聚法相,而一旦凝聚了法相,便相当于多了一个自己出手,战斗力自然是翻了一倍不止。

    “嘿嘿,想不到雪鸮王子近日还有所突破,妖王倒是破费一番心思啊。”荒狼妖王见此,笑了两声,看向雪豹妖王。

    雪豹妖王瞥了一眼荒狼妖王,冷哼一声,“我那孩儿哪比得上郎啸侄儿,轻轻松松便是天生魔影。”

    荒狼一族当中,有一位王子生来便有狼影缠身,自幼护住,相当于天生法相,早已传遍了圣国,这一次议和,荒狼妖王自然也将之带来了。

    “轰!”

    又一阵声响传来,却是北极动用了自身的法器,六合枪。

    与六合呪一般名字,六合枪取了一扫六合之意,北极单手挥舞,长枪之上星芒点点,扫在那雪豹法相之上,顿时将之拍飞了出去。

    雪鸮双眼通红,怒吼一声,又扑杀上来,与北极近身厮杀。

    “倒不愧是大帝亲传。”道一门危宿星君看了,低声说了一句。

    众人听了都是微微点头,修道之人用枪的极少,枪往往是战阵之器,单打独斗却是难以发挥威力,北极以六合枪为法器,显然是因为紫微星神枪之故。

    至此,这场比试还只是武术上的较量,可随着雪鸮及其法相虚影的移动,北极四周的地面渐渐覆盖了一层霜雪,显然已是要进行道法上的比拼了。

    “嗖嗖嗖!”

    六合枪飞舞,刺穿了几道虚影,却根本没碰到雪鸮丝毫,在冰雪领域的覆盖之下,北极出手的速度渐渐变慢,而雪鸮反倒是越来越快,几乎成为一道幻影。

    “当!”

    星盘又一次飞出护主,北极身处星域之中,尚且还能感知到雪鸮的进攻方位,可渐渐感到有心无力,已是追不上雪鸮的速度,看着眼前闪过的道道幻影,忽然收回了六合枪。

    这一刻,雪鸮和雪豹法相同时扑出,速度太快,以至于看去有数道飞影一同扑来,北极却站在星域中央不动,四周星辰光点飞舞,如同泡影般脆弱。

    “轰!”

    雪鸮一击打在了北极身上,中天众星官纷纷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地看着那片星光流散的星域。

    雪地中,北极半蹲在地上,右手狠狠往下压着,竟是紧紧掐住了雪鸮的脖子,而雪鸮双目血红,双手挣扎着还要抓向北极,却是见见失去了力量,只在北极身上留下几道爪痕,终于眼前一黑,暂时晕了过去。

    北极站起身来,默默走回了紫微宫众人之中,身旁有不少星官围上来嘘寒问暖,他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愿多说,顺手换了一件衣服。

    “这是什么道法?”奕真看着这一幕,却是看不出半分端倪,只得向钱钺问道。

    钱钺在上清藏经阁读了多年的书,听奕真这般问起,微微摇头,道:“不是道法,就是简单的一抓。”

    奕真听后有些不可置信,“随手一抓?就一抓抓到了雪鸮的脖颈上?那雪鸮也是久经战阵的大妖了,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人抓到自己的命脉?”

    西斗星君苏桦听着身后两个弟子的讨论,轻轻哼了一声,道:“自然是算出来的。”

    奕真一怔,还是不太明白,却听到身旁有人摇头叹气,看去又是艳羡又是难过,“唉,这紫微斗数,若是我们派内有这等奇术,也不至于是这般地位,唉……”

    奕真看去,却是灵州观楼派的阳门掌教,这位掌教当初帮着四渎出谋划策,只可惜时灵时不灵,后来也就无人信他了。

    至此他才有些恍然,道:“他是用紫微斗数算出来的?”

    钱钺叹了口气,道:“应该就是这样。在星域之内以星斗推演,加上星域本就能感知敌情,这才一击抓住了雪鸮脖颈。”

    奕真听后张了张嘴,“就算有星域辅助,这家伙算得也太快了吧?”

    “哼,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会是大帝亲传?”四渎此时哼了一声,淡淡回了一句。

    奕真听后感觉不是滋味,也忍不住道:“四渎师兄说得这般轻松,想来这对师兄来说也是手到擒来吧?师弟我当真是佩服得紧呐。”

    四渎老脸一红,一挥道袍,却是走开了两步。

    另一侧,雪豹妖王的脸色显得并不怎么好看,望着躺在地上的雪鸮,正要让人去扶他回来,却见雪鸮悠悠醒了过来,挣扎着站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过了片刻,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落败,不由得低下了头,踉踉跄跄地回到了雪豹妖王的身前。

    扑通一声,却见雪鸮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孩儿不孝,请父亲责罚。”

    雪豹妖王自然不会当众责罚雪鸮,只淡淡说了一句,“下去吧。”

    雪鸮身子一颤,却还是跪在地上,族中之人见了脸色微变,又见雪豹妖王气色不好,只得拉着雪鸮先退了下去。

    “嘿,这陨星铁,妖王是愿赌服输了吧?”土德星君见此笑了两声,走上前来收走了陨星铁。

    雪豹妖王抬头望天,便当是没有看见,陨星铁虽然珍贵,可妖族用不到什么法器,留着倒也没有什么大用。

    土德星君收走陨星铁后,来到北极身前,将这陨星铁和手中那瓶冲星丹一并交给了北极。

    “师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北极见了这两样珍宝,脸色稍变,摆手退了两步。

    “愿赌服输,说好了的东西,师伯怎能赖你?何况你为中天赢下一郡,比起这份功劳,这点东西算什么?”

    土德星君也不容北极推辞,将这两样东西往他手上一下塞,然后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看其神色还颇有些畅快。

第一百九十七章 落死

    “下一场,东平郡……”麒麟圣王说着,忽然间神色有些古怪,看向一旁旁观的青鸾妖王,道:“还是青鸾妖王来主持吧。”

    青鸾有些诧异,走上前来,却见麒麟圣王伸手找来了一名青年,样貌与麒麟圣王有几分相似,沉稳大方,从容不迫,来到麒麟圣王身旁,向青鸾行了一礼,“姑姑好。”

    “这是你的孩子?”青鸾看向麒麟圣王。

    麒麟圣王笑了笑,道:“犬子有些技痒,也想来比上一场。”

    中天这边见麒麟圣王的孩子要出场,而且是这般毫不避讳,也是议论纷纷,不等大帝做决定,道一门当中已是有一位青年走出,主动请缨道:“东平郡乃我道一门驻地,晚辈愿上前一战,还望大帝成全。”

    莫正阳看看这青年,乃是道一门座旗星官,比北极略长一些,亦是一代英才,在道一门中堪称天骄,既然道一门主动请缨,自然也不好驳了面子,便点了点头。

    座旗星官走上前去,麒麟圣王的子嗣亦是上前,双方相对而立,麒麟圣王之子先是拱手行了一礼,而后道:“在下圣麟,愿与道友切磋一番。”

    座旗见圣麟以礼相待,微微一怔,也拱了拱手,“在下道号座旗。”

    麒麟圣王挥出一只玉杯,杯中是晶莹的五色土壤,焕发着绚烂神光,“犬子这场比试,本王便出一两五色土吧。”

    道一门众星君听后都是一惊,金德星君冷笑了两声,道:“圣王当真好身家。”

    这五色土堪比当初子黍从幽篁仙境取回的息壤,乃是上古祭祀天地所用,既可拿来养育神药,也能用以修习土系道法,对于丹鼎派修士来说甚至还能以此凝练内丹,可谓妙用无穷,一两五色土价值便堪比数千灵药,寻常星君倾尽身家都不一定买得起,若非道一门属于五大道门,底蕴深厚,恐怕连和麒麟圣王赌斗的资格都没有。

    “助兴而已。”麒麟圣王淡淡一笑,好似对这价值连城的五色土毫不在意。

    金德星君眼角微动,看了那五色土一眼,道:“一张仙符。”

    道一门的仙符,大多都是上古流传下来,只有达到大帝之境,或者身为仙灵方可炼制,如今已是举世难求。

    “好,这便开始吧。”麒麟圣王答应下来,示意圣麟动手。

    圣麟则又向座旗行了一礼,这才道:“得罪了。”

    座旗哼了一声,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一来是因为对方太过沉稳,几乎看不出丝毫破绽;二来么,自然是因为自己关系到的赌注太大了。这样的赌注别说星官,就是星君也恨不得跳下场来争上一争的。

    座旗星官在道一门内已是一代天骄,也是久经战阵,见圣麟不主动出手,挥手间便是一道璀璨剑光,剑锋直指圣麟。

    圣麟面带微笑,却是站在那里不动,只是伸手一抬,身前便浮现出一道淡黄色土墙,所有凌厉剑气尽数被土墙瓦解,他自身却是分毫无损。

    剑光之下,两道符箓凌空落下,化为两道虚幻人影,纷纷朝着圣麟扑来。

    这是道一门星官常用的上品符箓傀儡符,能够分化出使用者十分之一实力的傀儡,攻击力虽是不强,防御力却是极强,最适合缠斗对手。

    不料圣麟见了这两道傀儡符,双手掐诀,地上竟也钻出了两个土人,一红一黑,朝着两个傀儡冲去。

    座旗见此,暗感头疼,忽然轻叱一声,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忽然将手中之剑送出,带着凌厉杀气冲向圣麟。

    这是道一门内的杀招,一招“九天仙临”,将手中长剑化为飞剑,威力自然比起那些寻常的短小飞剑要强出不少,同时凌厉剑气四射,让敌人无法招架,不知斩杀过多少大妖。

    圣麟见此,也是微微讶然,眉心一抹光华闪动,青、白二色涌动,连同先前的黄色土墙组成了三道防御。

    长剑飞射,凌厉无比,一连破开黄、白二道土墙,可也就此力竭,最后只在第三道土墙上留下一道淡淡印痕,紧接着便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危宿星君见了,怒道:“五色神通!你让他炼化了五色土!”

    麒麟圣王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危宿星君的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既然有五色土,自然先让自己的子嗣圣麟用了,否则此等珍宝,岂会拿出来参与赌斗?

    场上座旗脸色微变,“九天仙临”已是道一门剑招之中的大杀招了,竟然连破开圣麟的防御都做不到,恐怕他再换别的几种道法,结果也还是一样,如今又失了手中之剑,却该如何是好?

    圣麟见座旗面有难色,微微一笑,道:“道兄若不出手,在下就得罪了。”

    说罢,翻手之间,那道青色土墙消失,紧接着地面一阵震动。

    座旗吃了一惊,本能便感到无比危险,身子一动,已是凌空跃起。

    身为星官,他稍通御风之术,虽然不像乐萱那般天赋异禀,却也可以短暂浮空,只见自己方才离开地面不过一丈,地下便有一条青色土龙咆哮冲出,以迅捷无比的速度直追而上。

    “去!”

    座旗挥手之间,又是一道符箓,却是一道流水符,在落下时化为滔滔流水,冲击在了土龙身上。

    土龙在流水冲击之下渐渐土崩瓦解,圣麟见此鼓掌道:“道友好手段。”

    座旗已是额上见汗,又给自己贴了一道风灵符,以防落地之后再被圣麟所偷袭。

    圣麟见座旗浮在半空不下来,只得收起了身前防御的土墙,五道光芒在眉心闪烁,刹那间一齐迸涌而去,竟是化为五道土龙一同从地底冲出,朝着座旗扑杀而来。

    危急关头,座旗拍出一张青木符,勉强阻挡了五条土龙的速度,身影一动,已是堪堪避过被五龙合围的困境,朝着圣麟杀来。

    圣麟见此一怔,却见座旗翻手之间,掌心还有一枚小剑,在刹那间激射而出,竟是一把飞剑。

    飞剑射来,避无可避,圣麟苦笑一声,仍是站在原地不动,仿佛束手就擒。

    “砰!”

    一声闷响之后,只见虚空中浮现一头庞大的土麒麟虚影,扬天长啸之中,风云激荡,座旗的飞剑当即倒飞了出去,连座旗自己也控制不住身体,倒飞着跌落在地,不禁哇地一声吐了口献血。

    金德星君叹了口气,趁着土龙还未伤到座旗,带着他离开了场地,朝着麒麟圣王拱了拱手,道:“果真虎父无犬子,这一局我们输了。”

    说罢,挥手之间甩出一个玉盒,盒中显然就是传说中的仙品符箓。

    “承让。”麒麟圣王伸手接过玉盒,看也不看,随手递给了圣麟。妖族不懂符箓,不过可以拿来参悟人族道法,出售的话,也能换取不少灵药。

    青鸾见此,问道:“下一场靖东郡,可有谁要上场?”

    荒狼妖王嘿嘿一笑,道:“靖东郡本是我族的主战场,便让我族来吧。”

    说着招了招手,荒狼一族当中走出了一位阴郁的男子,明明是白日,看他时却也如同站在阴影之下,竟难以看清他的样貌。

    “哦?这便是那位天生法相的天才?”青鸾多看了一眼这青年,向荒狼妖王问道。

    天生法相极为少见,往往与一般后天修炼的法相不同,以青鸾的阅历,千年来也未曾见过多少有天生法相的妖族。

    荒狼妖王听了自然极为得意,上前两步,面对一众星君,问道:“人族可有谁要应战的?”

    这等近乎挑衅的行为,看得人族众星君都是心头火气,可扪心自问,自己门下弟子是否真能胜过这天生法相的郎啸?妖族法相凝聚越早,实力自然越强,天生法相,恐怕只有北极那样的大帝亲传才有可能对付吧?可北极已经比过一场,又怎能再上?

    “大帝,你看这……”七曜星君皱了皱眉,低声向莫正阳询问道。

    先前已是输了一场,若是再输,人族的脸面恐怕就不好看了。

    莫正阳冷冷看了一眼荒狼妖王,道:“让天璇上。”

    “天璇?”七曜一怔,看向北斗。

    北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既然是大帝的意思,又何须问我?”

    七曜点了点头,在紫微宫中,天璇和大帝关系匪浅已是人尽皆知的常识,虽然天璇并非大帝的亲传弟子,但在某些方面,大帝待她还要胜过亲传弟子,反倒是北斗星君这个师父,平时并无多少时间教诲弟子。

    天璇听了传话人的意思,看了大帝一眼,不过大帝却并未看她,默然片刻,走到了场上。

    荒狼妖王似乎对自己这个子嗣极有自信,挥手便道:“本王不玩那些虚的,三万灵药一局,怎样?”

    人族不少星君听了后都是嘴角抽搐,三万灵药,恐怕是一些中等门派的全部身家了。

    好在紫微宫乃天下第一道门,却是财大气粗,北斗星君根本连眼都没眨一下,只淡淡说了一句,“准了。”

    荒狼妖王听后愕然,随后嘿嘿冷笑两声,盯了北斗星君一眼,又以眼神示意郎啸,等会比试狠狠下手。

    郎啸明白自家老祖的意思,点了点头,又看向天璇。

    在某些方面,天璇倒是和师父北斗星君极像,手持长剑,淡淡看向地面,虽是一言不发,却自有一股傲气,对郎啸视若无物。

    “小心了。”郎啸低声说了一句,声影一动,已是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原地。

    天璇站在场上,对郎啸的消失并无惊奇,也未曾展开星域,只在某一个刹那间挥剑转身,一抹惊鸿剑影划过,初时极细,而后渐渐放大,在刹那间如同烈日横空,光芒万丈。

    郎啸的身影方才浮现,便被这一抹如同横亘天地的剑影所覆盖,地上的青玉石砖快快爆裂,激荡的剑气甚至冲到了人族星君面前,劲风横生,那一道虚幻的人影也就此一分为二,竟是在刹那间被斩成了两段!

    “师妹……”上清派内,钱钺看着这一幕,不禁低声念道。

    子黍听后一怔,过了片刻,才想到钱钺说的是那位死于阴谋之中的八师妹韩如玉,若是她安然无恙,突破星官之后,恐怕也是这般惊才绝艳的剑修吧。

    场中,两道阴影缓缓凝聚,渐渐化为两个郎啸,彼此都笼罩在黑暗之下,却是分不清哪个是真身,哪个是法相。

    “好快的剑。”郎啸低声念道,看着眼前的女子,眼里多了一丝忌惮。

    天璇仍是站在原地,手中玉寒剑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剑尖有一滴献血缓缓流淌而下,化为冰晶,跌落在地。

    郎啸低吼一声,两道身影同时扑上,速度甚至比雪鸮更快。

    然而,天璇的剑同样也极快,甚至到了虚室生白的境界,剑剑寒光流淌,剑气四溢,如流光般在她身侧舞动,又仿佛游鱼在水中悠游,来回往复,纵横交织,一点寒芒闪烁不息,两个郎啸围着她出手了几十上百次,竟一次都未能破开那剑光屏障。

    “吼!”终于,郎啸失去了耐心,仰天长啸一声,其中一道影子散去,竟是落在了他的身后,如影随形,身上还燃烧着淡淡的黑炎。

    魔狼魂影,这才是郎啸特有的天赋,法相与真人宛若一体,又仿佛双生,既可以独立行动,亦能附身在原主身上,令其实力大增。

    “砰!”

    剑光与狼爪接触,首次出现了涣散,天璇眼神一凛,脚尖微屈,刹那间凌空飞退,身前的剑网已是彻底破灭。

    郎啸一踏地面,却是以比之前快上十倍的速度冲了上来,仿佛流星落地,势不可挡。

    天璇专精剑道,若是比拼力量,却远不是妖族对手,眼见郎啸杀来,掐了一个剑诀,一剑向前刺出。

    “小心!”人族当中,有星官忍不住喊了起来,眼见那郎啸速度太快,天璇身在半空,已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哧!”

    郎啸身后的魔狼魂影冲了出去,直接穿过了玉寒剑,与天璇撞在一起,紧接着郎啸便近身而上,一爪之下,眼前的人竟是被他撕成了片片幻影。

    “幻术?”

    郎啸一怔,却并未转身,而是更快地往前扑了过去,同时感受到了身后凌冽的剑气。

    在地上打了个滚之后,郎啸一跃而起,却见眼见竟然也有两个天璇,不禁呆了一下。

    “一气化三清?”东斗星君见了,不禁脱口而出。

    “不,是玉景九天。”苏桦咳嗽了一声,也是有些讶然。

    “玉景九天?紫微宫还有人修这个?”东斗星君张了张嘴,一时有些难以理解。道门之中,最有名的化身法便是一气化三清,至于玉景九天,因其太过难炼,早已没多少人修习,何况修道到了最后,都是道的比拼,三道化身还是九道化身,数量上并无多少意义。

    “看看她修了几道。”苏桦又向场中看去。

    只见郎啸身影闪动,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追逐着两道天璇的身影,可似乎每一次都是错的,每当他扑杀一道身影之后,便会发现这不过是一道化身,而当他去扑杀另一道化身时,却发现仍是化身,新的化身不断浮现,场上永远有两道身影,他却永远找不到正确的那一道。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郎啸又一次长啸,终于明白过来这两道化身都是虚幻,竟是往地上狠狠一击,妖气逸散,魔狼魂影化为深沉黑雾,将整片场地笼罩。

    “你想损耗我的力量?没这么简单!”郎啸低吼一声,在黑雾之中辨清了方向,瞬间朝着天璇真身的方向杀去。

    “是又如何?”天璇仍是冷冷地看着他,声影一动,竟是化为幻影消散,即便是在妖气覆盖四周的情况之下,郎啸仍是再一次失去了她的身影。

    “去死!”

    郎啸已是有些心烦气乱,见一道杀一道,他倒要看看天璇跟不跟得上这样的消耗。

    一道道幻影破灭,速度越来越快,显然以天璇的实力也有些吃不消,到最后幻影终于消散一空,郎啸咧嘴一笑,却见场地五方竟然分别有着五道人影,彼此分隔遥远,他一时间竟是没有察觉。

    忽然间,那五道人影纷纷掐诀,星光飞腾,在天地间化为青、赤、白、黑、黄五色,同时各自浮现出四十八字玉文,竟是形成了一处五天制邪阵!

    这五天制邪阵,可以一人布置,也可以数人合力布置,效果自然不同。一人布阵,只能困住比自己弱的妖魔;数人布阵,便可困住比自身强上不少的妖魔。可靠着化身之法,布下完整的五天制邪阵,却也是中天史上闻所未闻之事了。

    “原来玉景九天是用在这里。”东斗星君看后恍然,同时也不禁感慨道:“当真是老了。”

    苏桦笑了笑,道:“四道化身,恐怕寻常星君也做不到吧,况且是以化身布阵。”

    “啊啊!!”

    郎啸不料自己竟会深陷阵法之中,漫天星斗化为璀璨玉文,纷纷落在他的身上,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竟是双膝下弯,缓缓要跪到地上去。

    “啸儿!”荒狼妖王脸色难看,喝了一声。

    郎啸惊醒过来,抬头看着荒狼妖王,才意识到这是在无数人的眼前,他若是真的就此跪下,不但颜面扫地,连荒狼一族都要跟着蒙羞。

    “不!”黑炎在郎啸的身上燃烧,那魔狼魂影此时早已回到了他的身上,化为熊熊烈焰,气势竟是直逼天妖。

    五天制邪阵逐渐颤抖起来,五道天璇的身影虽然在极力施法巩固大阵,却也阻止不了那大阵的动摇,这一刻的郎啸实力已经直逼准星君,抵达了比试要求的力量临界值,可偏偏没有动用任何外物,人族星君见了都纷纷变色。

    “这魔狼魂影竟如此可怕,等此子成就天妖,或许是我族大患啊。”危宿星君见了忍不住说道。

    “这样的爆发撑不了多久,只是这一场恐怕是要输了。”金德星君叹了口气。

    “不对,她动了!”招摇星君神色一变,竟是看到五道天璇的身影之中,其中一道嘴角溢血,抬头看着那已经浮在半空中,即将冲破大阵的郎啸,竟是身影一动,向前杀去。

    “她不顾大阵了?”东斗星君看了也是愕然,若是没有五天制邪阵的压制,实力堪比天妖的郎啸恐怕能瞬间杀死任何星官。

    “不,是第五道化身……”苏桦也看直了眼,只见那天璇凌空直上,而五天制邪阵却仍是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其下竟然还有一道化身顶替了她原先的位置!

    玉景九天,每一重的难度都是成倍递增,即便是星君,想要修炼到第五重也绝非易事,而天璇不过是星官,竟然能够修出五道化身,也无怪诸多星君见了都要为之色变。

    “轰隆!”

    天地间,风云变色,隐隐有雷鸣闪烁,郎啸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璀璨星空,旋转着,飞舞着,在那北斗七星的照耀之下,化为一抹耀眼无比的光华。

    “杀!”

    他最后怒吼了一声,魔狼魂影亦是扬天长啸,五天制邪阵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破灭开来,而天际之上,那北斗七星的幻影亦是落了下来。

    七星剑式——北斗落死!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事发

    无边烟尘散去,众星君都是动容,纷纷起身看着场内。

    两道人影相继落下,郎啸惨笑一身,重重落地,身上的狼影已是彻底散去,而天璇一个踉跄,也险些跪下,却是剑光一闪,玉寒剑刺入地下,勉强支撑住了她的身子。

    郎啸此时已是遍体鳞伤,大大小小的剑伤不知有多少道,若是不赶紧抢救,只怕要一命呜呼,而天璇亦是受伤不轻,身上的衣衫已是破烂不堪,而偶尔露出的肌肤上也有着淡淡的黑色痕迹,那时被黑炎灼烧所致,看去颇有几分凄美。

    荒狼妖王脸色阴沉,眼中杀意涌动,不知何时已是到了天璇身前。

    北斗星君亦是飘然上前,手中是那把天品圣剑七星龙渊。

    “北斗倒是教得好弟子。”荒狼妖王阴恻恻地说道。

    “承让。”北斗星君冷冷地看着荒狼妖王,同时伸手拉住了天璇。

    荒狼妖王冷哼一身,扶起了郎啸,转身回到妖族阵营当中。

    北斗星君转身递给天璇一枚灵丹,道:“吃了它。”

    天璇见了这枚灵丹,微微一怔,认出那正是星君都视若珍宝的谷神丹,乃是用部分神药枝叶炼成的天品圣药,是星君保命之物,不由得低声道:“师尊,这药……”

    “就当是荒狼一族资助的。”北斗星君难得温和地一笑,这样的笑颜,恐怕只有在对待这个徒弟时才会偶尔出现。

    天璇不好再推辞,只得接过丹药服下,这谷神丹既然是为星君所用,治愈她的伤势自然是轻而易举,仅仅片刻间,身上的伤便已是大有好转。

    荒狼一族这一场输掉了三万灵药,几乎是把族内大半积蓄输光了,看着荒狼妖王那杀人般的目光,人族之中固然快意,可妖族之内不少大妖都是噤若寒蝉,便是那些天妖也心中一惊,几个王族已经在考量这样的赌斗值不值得了。

    毕竟,三万灵药,便是六大王族和五大望族,那也不是个小数目。何况这次与中天开战,圣国也是损失惨重,六大王族当中,黑鳄、毒蛤两位妖王陨落,而五大望族当中,更是只剩下黑蜈和天马两大妖王,剩下的都是族中天妖代为出席议和,又怎敢这样赌下去?

    “远东郡这一场,安排得怎么样了?”青鸾见妖族之中久久无人出来挑战,便只得主动问道。

    麒麟圣王淡淡一笑,道:“不急,就盲猜吧。”

    三战之中,就他的子嗣圣麟赢下一场,他自然是不急,其余的妖王则是将荒狼妖王视为前车之鉴,不敢再这般轻易出头了。

    所谓盲猜,就和第一场一样,双方各派一人同时出场,不存在针对之说,遇到什么样的对手,自然是听天由命。

    “大帝,你看这一局该派谁?”七曜也向莫正阳问道。

    莫正阳环顾四周众星君,却见没一个敢动身的,显然也是顾虑重重,毕竟这赌注越玩越大,若无必胜的把握,恐怕要把宗门大半基业赔进去。何况割让神州的一个郡,和别的州有什么关系?也就道一门根基在神州,才会急着去比试一番,结果还输了,剩下的真阳府、太一教之流自然要好好考量一下这其中的利弊得失。

    看透了众人的心思,莫正阳冷哼一声,道:“还是我们紫微宫接了,你看谁适合出战?”

    七曜不料大帝会反过来问自己,怔了一下,才道:“这一届的弟子当中,也就北极、天璇、太子还不错,嗯,还有四辅。”

    莫正阳道:“那接下去两场,就他们两个吧。”

    七曜点点头,转身对尚书星官吩咐了下去。

    尚书星官是他的弟子,如今主要处理紫微宫事务,连带着他这个师父也跟着操起了心。

    片刻后,人族和妖族双方各自上场,人族这边是与天璇、北极齐名的太子星官苏九,也是真正的皇朝皇子,而妖族这边,则是派出了腾蛇一族的一位女子,那腾蛇妖王并无子嗣,想来是一位族中后人。

    “在下苏九。”苏九拱手行了一礼,没有报自己的道号,毕竟太子星官,这个道号对于他来说未免太过敏感。

    “月曦。”那女子蒙着面纱,罩着淡黄色的绉纱头巾,长发披散,前额戴着一串宝石项链,玉颈上也挂着珍宝,手腕上和肚脐下都缀满了金银饰品,上半身只有一件抹胸,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配一件蓝色的百褶裙,赤裸着双足款款而来,一身域西打扮,极是妩媚妖娆,不少星官见了都是脸色一红,尤其是她那一双淡金色的眼瞳,更是让人不禁想到神秘的异域风光。

    好在苏九乃是皇子出身,在中天皇宫之中,也曾见过不少妩媚妖娆的舞女,这月曦虽是美艳动人,倒也并未让他失神,有些讶异地打量了对方两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呵呵,小家伙,我们腾蛇一族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一局若是输了,便将月曦送予你,怎么样呢?”腾蛇妖王语调慵懒中带着几分妖娆,一双重瞳惑人心神,苏九听后脸色一红,退开了两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也行?”一位星官瞪大了眼,看样子恨不得将苏九扯下来自己上。

    “哦?”七曜星君听后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对,倒是露出了一抹饶有趣味的笑容,“若是我们输了呢?”

    腾蛇妖王掩嘴一笑,道:“三枚月华石,不过分吧?”

    月华石稍加炼制便可成为天品法器,对腾蛇一族来说,最大的用处却是用来吸纳太阴之精加速修炼,这样的月华石价值一到两千灵药,三枚最多也不过五千灵药,比起先前那一场,这个赌注自然是小了很多。

    不料七曜星君却是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妥。”

    “哦?”腾蛇妖王有些讶然,“偌大一个紫微宫,莫非连三枚月华石都拿不出来?”

    七曜星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妖王您真是太见外了。既然这赌约赢了,你要把月曦送给我们,那么这赌约输了,我们自然是把苏九送给你,这样才算公平,是吧?”

    “我,这个,七曜老祖……”苏九听了这番话,吓得脸色一白,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腾蛇妖王倒是笑得花枝乱颤,临了摆了摆手,道:“罢了,我这还有一小块上古星空玉原料,若是输了,便用这个代替。”

    七曜听后点了点头,道:“可以。”

    上古星空玉经过禹州玄女山炼化成星空玉璧后,可以极大地加快修行速度,效果与月华石差不多,不过人族不能吸收太阴之精,而上古星空玉对妖族的修炼也并无裨益,这场赌注不算大,还在合理的范围内。

    既然说好了要动手,苏九看看眼前的女子,也只好狠下心来动手了。

    “多有得罪,姑娘莫怪。”

    虽是要动手,可眼前毕竟是一位娇滴滴的姑娘,苏九到底不能将之视为妖魔,下手的时候仍是把握着分寸,免得真伤了对方。

    心里这般想,却见月曦微微一动,已是避开了他,接着脚步挪动,步步生莲,袅袅娜娜,风姿绰约,竟是飘然间绕着他转了三个圈子。

    苏九心中一惊,伸手要去抓眼前的女子,可这月曦却是柔若无骨,身子扭动,悄然避开了他,轻轻一笑,又绕到了他的身后。

    “乘雾步?”土德星君看了,面有忧色,道:“不好对付啊。”

    七曜点了点头,“看他的发挥了。”

    所谓腾蛇,有飞天之能,又属土,能够掌控大地,堪称上古神兽。在圣国六大妖族之中,腾蛇一族的数量是最少的,全族数量也不过堪堪破百,而大妖族的评定标准中,首先必须要有妖王,其次要有五十位以上的大妖,还需要五千以上的小妖,腾蛇根本不满足第三个条件,却成为六大王族之一,足见其实力之强。

    在腾蛇一族中,除了腾蛇妖王之外还有五位以上的天妖,族中超过半数都是大妖,而在这样天才辈出的妖族之中,所谓的乘雾步也极难修炼,可以说几乎每个族人都在练,但真正能练出点成绩的却是寥寥无几,这月曦此时所展现的步法,却已是到了小成的地步。

    此时众人去看月曦,看着她矫若游龙的身姿,所能想到的也只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这八个字。不过与其说凌波微步,倒不如说是罗袜生尘,她每一次辗转腾挪只见,都会舞起淡淡烟尘,久而久之,如有风沙相随,却并不给人肮脏之感,反倒十分应景,仿佛她正是那西域大漠之中走来的女子,在漫天风沙之下起舞。

    旁观之人都陶醉在那袅娜舞姿之中,只有苏九却是额头直冒冷汗。月曦不强,身为腾蛇一族的族人,她甚至弱得有些令人吃惊,身上的妖气比普通大妖还要弱上几分,苏九清楚,只要给他一个抓住对方的机会,自己可以在一瞬间制住对方,可偏偏,就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对方,反倒是被她的舞姿弄得头晕目眩,耍得团团转。

    短暂接触下来,他也已经明白,月曦将所有的天赋都用在了身法之上,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有无限可能,除非用道法狂轰滥炸,否则他绝对碰不到她,就算碰到了,也绝对抓不住她。以她那柔若无骨的身子,配合精妙无比的擒拿手法,就是他手上沾了胶水都粘不住她。眼前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愣是比泥鳅还难抓,这让苏九产生了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几番尝试,苏九才发现,不只是她的身法极高,而且腾蛇一族属土,她每一步脚下都会产生轻微的涟漪,也就是短距离的挪移,而腾蛇又精通御风之术,这更加增加了她轻灵的程度,这好比是钓鱼或者捉鸟,一定要有耐心,若是稍稍惊动了她,再使同样的招数便没有半点用处了。

    心思转动之际,他只得装作被月曦迷得晕头转向,踉踉跄跄,忽然间脚步一绊,慌张地叫了一声,便朝着月曦摔去。

    月曦浅浅一笑,身影晃动,已是挪移了开去,却见脚下突然多出了两张符箓,不禁微微一怔,危机感顿生,便要凌空飞起,却见苏九堪堪摔在地上的身子翻个了圈,竟是抱住了她的脚踝使劲一拉。

    这一下月曦失去了平衡,身子也跟着往下摔去,却见苏九伸手抱住了她,不禁面色微微一红。

    “多谢公子。”月曦笑了笑,指尖落在了苏九的胸口。

    她的指甲细长,堪比利刃,妖族的身体本就堪比法器,若是真让她抓下去,难免是开膛破肚的结局。

    苏九苦笑一声,松开了她,道:“是我输了。”

    先前,他看出月曦的腾挪之术,便假意接着摔跤,往地上贴了两张镇地符。镇地符只是普通的中品符箓,星师便可动用,也没有什么奇效,只能够稳固土地,让其变得更加坚硬。这本是布置阵法时先贴在地上改善地形用的,对付月曦却有奇效,一下子破了她那缥缈难测的乘雾步。

    不过面对这般娇艳美人,他到底没有痛下杀手,而是扶了她一下,导致输掉了比试。

    这倒不是他好色误事,以月曦的身法,若是一开始就对他下杀手,苏九自认也没有避开的把握,不过那时她只是在苏九身旁绕着圈子,显然是带有几分戏弄的意思,苏九若真的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抓住机会就下死手,以月曦的身法,成功的可能性也极低。

    这一局比下来,和上一局倒是大相径庭,一众星官都在低声议论,几位星君也是神色异样,倒也没有人责怪苏九,不少目光倒是放在月曦的身上。

    “这是三枚月华石。”愿赌服输,七曜星君神色倒是平静,挥手甩出了一只玉盒。

    腾蛇妖王接过,淡淡一笑,也不在意,这一场赌斗比起前面的算是小打小闹,不过中天输掉的那两郡,想要收回来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转眼间已是最后一场比试,东方极终于按捺不住,走到东方君临身旁说了两句。

    东方君临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子黍身上,子黍顿时感到浑身一寒。

    “最后一场,本圣子要和那个家伙比比。”

    不待选择,东方极径直站了出来,走到场地中心,伸手指向子黍,点名要他出战。

    一时之间,众目睽睽,纷纷落到了子黍身上。

    子黍不料东方极会在此挑战他,和当初与小薇商量的却是不同,不禁一怔,看了看大帝。

    没有大帝的首肯,他自然不好擅自出站。

    “这位是?”有的星君还不知道子黍,低声向一旁的人询问起来。

    “哼,这人与妖族有染,岂能答应?!”五道教右枢星君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指着子黍,面向众人,道:“我曾亲眼见其与妖为伍,让他出站,岂不是把定东郡拱手相让?”

    众人听后,神色微变,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不是新晋的天一星官吗?”

    “听说他是从南方大山里出来的,不会真是妖族的奸细吧?”

    “好像是有听过这么回事。”

    “哼!这种奸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眼见众人议论纷纷,紫微宫中的星君们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七曜咳嗽了一声,看向大帝,道:“大帝,怎么办?”

    “我曾亲眼所见他帮着甲龙一族的王女逃命,有北极师弟可以作证,这就是个人奸!”天床星官此时也站出来说道,众人听了都看向北极,见他默默点头,更是一片哗然。

    先前子黍行事低调,众人都当没看见他,此时见东方极点名要子黍出战,众人这才将关注的焦点落在了他的身上。

    面对这些非议,子黍仍是神色坦然,他早知道会面对这些的,甚至这些人说得都丝毫不错,如果与妖族交好是死罪的话,他早就罪该万死了。

    “咳咳!老九,你过来。”苏桦听着漫天非议之声,脸色通红,又咳嗽了两声。

    “师父!”奕真吃了一惊,只觉得绝非好事,又拉了拉钱钺的衣袖。

    钱钺也是冷汗直冒,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小师弟不懂事,还望师父息怒!”

    “让你说话了吗?!”不知为何,这段时间苏桦对钱钺的态度急转直下,钱钺跪在地上神色茫然,仿佛那个犯错的人是他自己。

    子黍见这个三师兄竟肯为自己下跪,又看到他鬓角的白发,不禁心中一酸。

    他和三师兄没什么交情,至多只在藏经阁中传授过他几部经书,眼里一直将钱钺当成半个师父,颇有些敬而远之的味道,可此时他的一举一动,却仿佛子黍是他最亲的亲人一般,这种家人般的温馨,他在杜家之中感觉不到,可偏偏在这几个同门的师兄师姐身上感受到了。

    “师尊,都是我的错,您要怎么罚都可以,”子黍说着,也跟钱钺跪在了一起,“这些事,和三师兄没有半分关系,您不要迁怒于人。”

    “咳咳!”苏桦又咳嗽了两声,瞪眼看着子黍,“好小子,很有底气啊!妖族给你撑腰了吗?”

    子黍摇摇头,跪在地上,任凭谩骂声四起,仍是无动于衷。

    不远处的小山丘上,小薇看着这一幕,跺了跺脚,转身便要下山。

    “哎!你去哪?”龙勿离吃了一惊,伸手拉住了她。

    “去帮他啊!”小薇气得牙痒痒,“这些老不死的真不要脸,开口闭口要人下跪,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吗?我活这么大,还从来没跪过谁呢!”

    她们的距离比较远,听不清苏桦说过什么话,可小薇见到子黍跪在苏桦面前,却以为一定是这老家伙逼迫的,当真是怒火中烧,真想冲过去就这么带子黍一走了之,最好再扇苏桦两个巴掌才过瘾。

    “你现在去了,不是帮倒忙吗!”龙勿离却是拉住了她不松手,论起妖族身份的敏感性,她显然比小薇要敏感多了,初到人间这几日几乎是时时刻刻都怕被人发现抓了回去当神兽,何况眼前这群人还是中天的最高战力,真要出去了不是去送死吗?

    小薇听了她这一番话,也冷静了下来,确实,她现在过去也只能帮倒忙,可就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子黍被人欺负吗?一想到这里,刚刚恢复的理智又消融了,“不行!那里还有我们南国的妖王,我一定要过去!”

    “哎哎哎!”龙勿离哪里拉得住小薇,一想到自己要暴露在人族这么多星官星君的面前,已是吓得六神无主,忽然喊道:“他起来了!你看,他起来了!”

    小薇一听这话,这才停止了行动,又往流水阁前望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废人

    “我问你,你和那妖女还有没有联系?”苏桦看着子黍,忽然这般问道。

    当初小薇窃取上清神药,苏桦对此印象深刻,何况当初宁剑书就是因此出事,苏桦对于子黍和妖族勾结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此事。

    子黍知道上清的往事,他若是如实坦白,必定会受到重罚,可此时此刻,他又有什么好畏惧的?他相信天雪的话,相信宁谦君、宁剑书,甚至相信朱雉,相信他在昏暗洞穴中见到的黑泽玄蛇,相信大牛、相信巧儿,也相信离裳,相信那个骗了他数次,他却仍甘心被骗的姑娘……

    “是,”他抬头看着苏桦,一字一句地道:“我喜欢她。”

    此语一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外人或许不明就里,上清派的人却纷纷后退,连跪在一旁的钱钺都一跃而起,踉踉跄跄地退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子黍,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东斗星君听后,脸色阴沉地可怕,一双干涩的老眼盯紧了子黍,“斩妖崖上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子黍道:“弟子没忘,弟子认为,宁师叔没有错,柔丝妖王也没有错。”

    东斗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错了?!你的师祖们错了?!”

    子黍合了合眼,道:“也没错。”

    “哼!”东斗怒极而笑,“哈哈,好笑,当真好笑!这也没错,那也没错,那到底是谁的错!”

    “是观念的错。”这三年多来,子黍第一次将心中的话语说出,他看着东斗,又看向师尊苏桦,看向那数百位在一旁指指点点的星官和星君,大声道:“凭什么人和妖便一定要你死我活?凭什么只许有恨,而不许有爱?凭什么要因为一己恩怨,让天下围着你们转!”

    这最后一句话,石破天惊,落在众星官和星君的耳中,都是嗡嗡作响,甚至连紫微大帝也是勃然变色,不知不觉间捏紧了双拳。

    “你说,我们打妖族,都是为了一己私怨?”苏桦低声说着这句话,眼里满是失望。

    子黍摇了摇头,道:“妖族也是一样。底层的百姓,星师,甚至是那些妖众、小妖,都不想打仗,因为一旦开战,最有可能死的便是这些人和妖。妖族进犯人族,是高层利欲熏心,可人族打入妖族之后大开杀戒,却也是因为一己私怨,这般杀来杀去,杀了几千年也没停过,这难道不是观念的错吗?”

    苏桦仰天长叹,淡淡说了一句,“你起来吧。”

    子黍果真站了起来,虽然面对着漫天指责,可他却并无一丝负罪感。按照人族的法律,他显然是犯下了死罪,可只要心中认为自己没有做错,那也就够了。

    “师弟,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东斗皱眉看了子黍一眼,又向苏桦问道。

    苏桦垂头不语,看去更显苍老,片刻之后,问道:“老九,你可做过对不起人族之事?”

    子黍摇头道:“没有。”

    右枢星君却插嘴道:“还敢抵赖!远东郡的妖魔,不是你引来的么?!”

    子黍听后一怔,不料右枢星君对自己的误会竟如此之大,“还望星君明鉴,晚辈虽与妖族有所往来,却绝无对不起人族之事,若有半句谎言,愿就此自裁谢罪。”

    “哼!”右枢星君冷哼一声,却是不信,还要再说,却见左枢星君伸手拦住了他。

    “师兄,妖魔入侵之事,确实与他无关。”左枢星君轻叹一声,道:“当日他也曾向我教中长老示警,只可惜我等未有先见之明,却是错失了良机。”

    天籥也道:“师叔,远东郡之败,我等难辞其咎,确实与外人无关,您若真要怪,还请先责罚弟子。”

    右枢听师弟和天籥都这般说,再看向五道教众星官,只见人人皆有愧色,显然所言不虚,倒是他之前一直在后方,不知晓子黍曾去五道教提点之事,以致闹出了这般乌龙。

    挥了挥袖袍,右枢面有愠色,却是不便再说了。

    右枢方才作罢,天床又站了出来,对着子黍道:“当日在黑泽外围,天一你现身阻拦我和北极师弟,救下甲龙族王女,莫非这还不算与人族做对?”

    子黍一想到天床所修炼的歹毒丹火太乙阴火,对她的指责便不客气了许多,“得饶人处且饶人,天床星官若真有通天本领,怎不去正面战场力挽狂澜?当初星官要对妖族赶尽杀绝,势不两立,今日见了众妖族却还要笑脸相迎,力求媾和,当真良心便不会痛么?”

    “你!”天床气得胸口起伏,身子微颤,右手一招,琉璃盏已是浮现,当中阴蓝色火焰跳动,正是太乙阴火。

    “够了!”苏桦却是突然大喝一声,子黍一惊,而天床也被其星君威严所慑,恨恨地看了子黍一眼,却没有真上前和他动手。

    “老九,此后不再和妖族往来,我便还当你是弟子。”苏桦脸色阴沉地看着子黍,言下之意,子黍若是不听,便要将他逐出门墙了。

    子黍看着苏桦满头的白发,一时间黯然下去,却是低头不语,迟迟没有做出抉择。

    “好……好……”苏桦见他不答,呵呵笑了两声,神色复杂难言,既是悲苦,又仿佛有着点难言的欣慰,子黍不知道这种荒谬的欣慰感是怎么来的,可是在他看着苏桦时,他却时从苏桦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欣慰,而不是失望。

    苏桦缓缓转身,环顾上清派众人,最后向东斗星君行了一礼,道:“师兄,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你我虽有千年之寿,可在这红尘之中,亦如流光幻影。师弟我已是命源枯竭,想来不会有三年之寿,有道是‘世情恶衰竭,万事随转烛’,浮世荣辱,早已不再萦怀于心。可上清立派九千年,自上古而至于今,名声却不能坏于我手,苏桦在此谨向诸位同门谢过,愿就此退出上清一派,死后亦不设灵位,以免遗羞后人。”

    东斗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弟!你发什么疯!”

    “师,师尊……”奕真也结结巴巴地,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

    上清诸星官也是神色大变,原以为苏桦要就此将子黍逐出上清,不料他却是要自己引退,若非是被子黍气糊涂了,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苏桦看着众人惊愕之貌,却只是淡淡一笑,正如他所说,对俗世荣辱早已淡忘,此时非但上清派,人族与会星君和星官无一不为之失色,关注的重点一时间都从子黍转移到了苏桦身上,数千年来,听说过驱逐星师、星官的,可从未听说过哪个门派会把自家老祖逐出来,若是苏桦真的因此引退,上清相当于是垮了一半。

    “师尊,都是弟子的错,弟子愿就此退出上清,绝不连累上清声名!”子黍见了苏桦这番言语,还以为说的是反话,连忙又跪了下去,发誓自愿退出上清。

    苏桦却是伸手扶住了他,道:“起来,你不必自责。当初我收你为徒,虽有缘分之故,却也含了半分私心。那时上清神药受损严重,你虽非主因,却也牵连其中,我愿收你为徒,一来看在你初心不坏,二来便是想让你知恩图报,回杜家之中将息壤取来,好重新温养神药,了结这一份因果。后来你果然没让为师失望,带回了息壤,却也遭逢大变,痛失双亲。此事虽非因我造成,可参与其中,便有了因果,真要说来,也是为师欠了你一份人情。你在上清的时日不多,我也未曾真正教导过你,你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多是靠自己摸索得来,如今我若是因上清声名就此将你逐出门墙,虽非不可,到底内心有愧,为师一生问道,又岂能做此等事?”

    听着那苍老但温和的声音,子黍眼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或许是他自认为自己和苏桦的关系远不像是几位师兄师姐那样,所以从未想过苏桦会为了他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

    其实,当初上清神药失窃之事,本就和他逃不了干系,苏桦就是不收他当弟子,逼着他回到杜家去取息壤,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遵从的。可苏桦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收他做了第九个弟子,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也是最后一位弟子了。这些年来,苏桦确实没怎么教导过他,可对他也算不错,就更别说几位师兄师姐了,真要说来,他对上清的依赖远大于上清对他,苏桦又有何愧疚可言?

    “师弟,你可别糊涂了。”东斗见苏桦神情坚定,长叹了一声,“元师姐的事,你我有目共睹,岂能让此等丑事再发生于我上清门下?”

    苏桦淡淡一笑,道:“所以我要退出上清,这样便也连累不到上清的声名了。”

    东斗脸色一沉,怒道:“这难道只是上清的声名吗?!还是说这等事只要不是发生在我上清门下,师弟你便心安理得了?!”

    苏桦道:“师兄,你别急,元师姐的事,和现在不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还以为,当初的事只是因为宁师兄爱上了妖魔?”

    东斗一怔,道:“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苏桦指了指子黍,道:“他比宁师兄要好。”

    东斗看了看子黍,子黍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有些不敢看东斗的目光。

    “凭什么?”东斗哼了一声,追问道。

    苏桦咳嗽了一声,道:“这么多年来了,我们一直怕伤了师兄弟的感情,有些话便没有细说。如今我既然宣布退出上清派了,这些话自然也就没了顾忌。师兄,我还认你是师兄,无论是不是上清门人,这些称呼喊了千年,是改不掉了。总之当初,宁师兄的事情,确实是他不好,即便是宁师兄复生站在我面前,我也要骂他的。”

    “哼!你说要退出上清,就是为了发发牢骚?千岁的人了,行事还如此儿戏!”东斗听了这番话,却是嗤之以鼻。

    苏桦却是神情庄重,道:“师兄,我问你,元师姐的性子怎样?”

    东斗听后不假思索地道:“外柔内刚,心高气傲。”

    苏桦继续问道:“以元师姐的性子,能容忍宁师兄在外边纳妾生子么?”

    东斗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如果当初那人不是柔丝妖王,而只是平常女子,师姐又会怎样?”

    “没有如果。”

    “我知道,我只要师兄你的答案。”

    “哼!”东斗脸色阴沉下来,“以元师姐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宁师兄在外面沾花惹草?恐怕早与宁师兄断了婚约,一心修道去了。”

    “那师兄你觉得,这个结果,与那女子是不是妖王,又有何关系?”

    东斗一时语塞,却是答不上来。

    苏桦直视着东斗,道:“错的不是宁师兄爱上了妖王,而是宁师兄早已心有所许,却违心地答应师命娶了师姐!”

    东斗与苏桦对视,看着苏桦坚定的神情,不禁咧嘴一笑,满是苦涩之意,“这么说,宁师兄不娶元师姐,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苏桦点了点头,道:“是。”

    东斗冷冷道:“可当初那柔丝妖王险些毁了整个上清。”

    苏桦哂笑一声,道:“师兄,你觉得该死的,不是因为宁师兄与妖族相恋生子,而是宁师兄爱的竟然是一位妖王,甚至生下来的孩子也成了今日的妖王,至今仍在威胁着上清的生存,不是么?若是那女子不是妖王,而是什么小妖,或者寻常的弱女子,师兄为了防止惹出麻烦,恐怕早就动手替宁师兄杀了吧?”

    东斗一怔,默然不语。

    苏桦却是更近一步,逼问道:“师兄,我就问你,你会不会?会不会?!”

    东斗被逼急了,脸色一红,怒道:“会!怎么样!你不会吗!”

    苏桦惨笑一声,点点头,道:“在当年,我也会。可现在一千年过去了,师兄你再看看得失,真的值吗?即便不问值不值,求了千年的道,问一问自己的道心,当年到底谁对谁错?”

    东斗脸色剧变,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苏桦喘了两口粗气,突然间好像泄了气的皮球,看了子黍一眼,有些颓然地问道:“你觉得他是对的?”

    苏桦道:“不管对不对,元师姐的悲剧,一次就够了。”

    说到此处,苏桦伸手拉住了子黍,往前走出几步,看向人族众星君和星官,朗声道:“我这徒儿胆大妄为,若有得罪了诸位的地方,还望见谅。他既然说自己从未做过不利于人族之事,我这个师父便相信他一回,还望诸君给老夫一个薄面,相关之事,切勿再提。”

    众星君不料苏桦竟如此护短,他们和子黍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况这些星君大多是百岁以上,甚至几位和苏桦、东斗的年纪也差不多,已是大限将至之年,什么事情没见过?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多对苏桦淡淡笑了一下,便算是揭过此事了。

    正当苏桦以为此事了结之时,却听见一道冷幽幽的声音传来。

    “西斗便是如此处置徒弟的么?”

    苏桦愕然地抬头望去,众星君听了也无不色变,惊愕地看向那说话之人。

    说这番话的,正是当今的紫微宫宫主,紫微大帝莫正阳!

    子黍能够明显感觉到,苏桦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看着苏桦愕然的模样,心里稍感温暖,却也有些心疼,道:“师尊,弟子本就该受罚,您为弟子做的已经够多了。”

    苏桦的手颤抖了一下,拉了一下子黍,让他与莫正阳正面相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大帝要怎样处罚?”

    莫正阳闭目想了片刻,道:“废去星位,贬为庶人。”

    此语一出,众星君都是惊地合不拢嘴,对一个星官来说,废去星位,比杀了他还难受,众星官虽然都知道大帝嫉恶如仇,却也没想到会在苏桦这位西斗星君站出来袒护自己徒儿的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又要让苏桦何以自处?虽然苏桦说自己退出上清了,可这一下打的,却仍然是整个上清的脸面啊。

    就连子黍自己也没料到大帝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愣在原地,有些无法接受。倒不是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而是大起大落之间,师尊苏桦刚要替他抗下此事,大帝便说出了这样的话,仿佛对他有着什么深仇大恨,非除之而后快的,可他又在何处冒犯了大帝?还是说所有与妖族有接触的人,都和他一样要被废去修为?

    大帝的命令,在中天就是当之无愧的圣旨,苏桦虽然紧紧地抓住了子黍的手,可神色变幻之间,却仍是不能出言力争,以至于抓着子黍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哈哈,哈哈哈。”此时,唯有一人在笑,或者说是一妖。

    东方极拍手鼓掌,同时做作地打了个哈欠,道:“看着你们这些人唧唧歪歪半天,烦也烦死了,倒还是现在最有趣。”

    不少人厌恶地看了东方极一眼,根本没有搭理他。

    东方极倒是迫不及待想看子黍被废去修为,“动手啊,你们怎么不动手了?你们主子都发话了,当奴才的怎么还这么慢慢吞吞?”

    先前还和苏桦争辩的东斗此时听着东方极的话语,再也忍不住,顿时将满腔怒火发泄到了东方极的身上,“畜生!住口!”

    “呦呵,有点脾气,”东方极歪着嘴露出一抹冷笑,当真把纨绔子弟的表情做到了极致,“老家伙这么暴躁,小心活不长啊。哦,对了,看你这样子,本来也活不了几天了。”

    东斗的目光阴冷下来,如同毒蛇一般,看得东方极也有些心虚,身为星君,东斗没有再和东方极进行这些口舌之争,而是嘿地冷笑一声,冰冷的目光仿佛实质的杀意,令东方极觉得心口一凉,不禁低头看了看,见自己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动手吧。”

    莫正阳根本不在乎东方极的话,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苏桦脸色阴沉,上清的人谁敢动手?四周的人见了他的脸色也有些害怕,倒是天床冷笑了两声,道:“也不用太费力,让我这阴火烧上一烧就行了。”

    眼见天床向着子黍走去,不远处的小薇已是悄然握紧了龙鳞剑,只待那天床走到子黍身前,便一剑斩出,杀了天床的同时救下子黍。

    天床缓缓走到子黍的身前,沿途无人阻拦,苏桦冷冷地看着天床,可天床却对眼前的这位星君毫无畏惧之情,只是淡淡道:“烦请星君让一让。”

    “师尊,不要为弟子连累了自己。”子黍知晓此事已成定局,倒是淡然了许多,主动挣脱了苏桦的手。

    天床冷笑了一声,举起琉璃盏,便要将那太乙阴火吹出。此火灼烧神魂,真的被烧到身上来,轻则损耗神智,重则变成白痴,甚至直接被烧散三魂七魄,以天床的手段,何止是要废去子黍的修为,更是要让他直接变成白痴,以傻子的状态度过余生!

第二百章 帝女

    阴火点点溢出,在半空中飘荡,小薇又靠近了一些,已是抽出了一小截龙鳞剑,而龙勿离跟在她的身后,也是心惊胆战,仿佛那个面对太乙阴火的人是她而不是子黍。

    “叮!”

    一道剑光闪过,琉璃盏飞向半空,太乙阴火倾泻下来,四周的星官见了都如避蛇蝎,纷纷散开,任由那琉璃盏落地蹦了两下。

    天床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拔剑之人,“天璇!你要做什么!”

    天璇手中的玉寒剑微微一动,已是指向天床,天床不禁退后两步,她不善近战,这个距离之下,天璇一剑便能解决她。

    天璇轻蔑地看了天床一眼,收回玉寒剑,却是看向了大帝。

    “够了,不要再闹了!”

    “闹?”天床被她气笑了,“谁在闹?这是大帝的旨意!”

    天璇根本没理天床,而是看着莫正阳,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众星君都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至于那些星官,更是感觉自己的下颚快脱臼了。今日所见之事,未免太过离奇,天璇不是颇受大帝青睐吗?可再怎么受大帝青睐,也不可能和大帝说这种话啊!

    莫正阳看着天璇,神色逐渐难看起来,“你也要违抗我?”

    天璇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就因为他和那南国少主有关系?”

    “住口!”

    莫正阳脸色大变,大帝的气势展露无疑,身旁的几位星君都是退了两步,几乎是人人骇然,有的星官更是一个趔趄跌到了地上,惊恐地看着莫正阳和天璇。

    天璇毕竟只是星官,直面大帝的气势,也是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可她仍是盯着莫正阳,一字一句地道:“她是你女儿!”

    不远处的花坛内,小薇右手紧紧握着龙鳞剑的剑柄,忽然间仰起了脸,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从眼角滑落。

    “你怎么……哭了?”龙勿离呆呆地看着她,完全不懂刚刚发生了什么,此时全场或许也只有她是茫然的,幸福的茫然。

    “轰!”

    一道紫光闪过,东方君临神色紧张,刹那间来到了东方极身前,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人族众星君也纷纷护着自己的弟子后退,却见莫正阳的身前,正插着一柄散发绚烂神光的长枪,正是那闻名天下的神器,紫微星神枪。

    此时不单是人族众人感到震惊,连一众妖族都炸开了锅,根本不敢相信天璇所说的话,可是看看莫正阳的反应,这却好像真的是事实。

    东方君临拉着东方极后退几步,也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莫正阳,不过他的眼里,除了震惊之外,还有着几分惊喜,仿佛是发现了对手致命的弱点一般。

    “谁让你说的?”

    莫正阳声音沙哑,此时虽是有无边威势,话语里却带着几分难言的凄凉与无奈。

    这番话,便是坐实了这一事实,紫微宫之人皆是神色大变,至于其他人更是有些麻木了,忽然间有种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的感觉。

    子黍也是一样,茫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一般,离奇而荒唐的梦。小薇是大帝的女儿?小薇是大帝的女儿?怎么可能呢,若是这样,那颜玉岂不是……

    想到此处,子黍再去看莫正阳,忽然间看出了很多的沧桑与无奈,那仿佛是另一个宁剑书,有朝一日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妻女乃是妖魔,于是发疯发狂,势要杀尽一切妖魔,而那个女儿,那个小小的朱雉,不正是小薇么?

    当初她百般隐藏的身世,原来竟是这样?

    “我不管是妖是人,我只想知道,你真要杀妻杀女吗?”天璇紧紧握着玉寒剑,虽是面对大帝,竟也没有半分畏缩。

    此时脑子转得快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了一个更令他们震惊的事实。既然南国的少主是大帝的女儿,那南国那位妖主岂不是……

    莫正阳眼色逐渐变红,仿佛有着无尽的憎恨:“她们该死!”

    天璇凄惨地一笑,想到当初自己死去的娘亲,竟是拿剑指着莫正阳,厉声道:“你根本不配做人!”

    莫正阳大喝一声,抓起了紫微星神枪,遥遥指着天璇。

    “大帝不要啊!”七曜见了大惊失色,掌心光芒闪烁,承露盘已是浮现。

    莫正阳气得双手颤抖,紫薇星神枪的枪尖也在微微晃动,看着眼前的天璇,眼底却忽然浮现上另一个人来,另一个和她样貌隐约有些相似的人,忽然间手一软,放下了神枪,朝天璇大喊道:“滚!你给我滚!”

    天璇冷冷地看着莫正阳,却是一步不动。

    “好,你不走是吧,我走!”

    莫正阳手指颤抖地指着天璇,喘了两口粗气,却是身子一动,彻底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到现在脑子都是懵的,隔了一会,才有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帝走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星君也保持不了平时的威严,像个找不到妈妈的孩子一样东张西望。

    “这个,现在,那……怎么办?”尚书星官茫然地看向师尊七曜星君。

    七曜也是手足无措,他掌管承露盘,在紫微宫众星君之中地位仅次于大帝,此时大帝不在,众人都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那个……这……”七曜星君看看众人,却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只好强行镇定下来,右手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咳咳,我们紫微宫出了点变故,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说到此处,连七曜星君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只好脸色一板,道:“这件事,诸位就当没发生过,谁都不许再提。”

    众星官如小鸡捣蒜似的连连点头,而星君们则是顾左右而言他,竟然对着满天阴云说起了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

    “人族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让我们妖族望尘莫及啊。”东方极冷笑两声,又走了出来,“喂,这场比试还比不比了?不比就算本圣子赢了。”

    “比啊,当然比。”七曜显然也急于转移话题,看向四周,问道:“不知有哪位愿出战?”

    众人彼此看看,虽然都想揍东方极,可一来不一定打得过,二来出了这档子事,都没多少心情再比下去了。

    子黍上前两步,道:“还是我来吧。”

    这本就是因他而起的事,何况东方极想对他下手,他也不是没有准备。比起众人,先前之事对他的打击显然更大,此时心中仍是一团乱麻,可看着东方极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想彻彻底底地打上一架,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心里倒还舒服些。

    “嘿,本圣子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正好拿你来练练拳脚。”东方极看着子黍,阴笑一声,仿佛将子黍视为了沙包。

    “这……好。”七曜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下来。先前众人怀疑他沟通妖族,自然反对他上场,可现在这个妖族的身份却是大帝的女儿,这可真乱了套了,先前的那一套说辞,在这个情境之下自然也没了任何说服力。

    东方极听了,戏谑地看着子黍,道:“说好了,本圣子要的赌注可不少,你们若是拿不出价值五万灵药的事物来,便算是自动认输了。”

    “五万灵药?!”七曜星君听后瞪大了眼,一时间只觉得分外荒谬,“一时间哪里凑得出这么多珍宝来?东方少主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东方极冷笑道:“本圣子像是在开玩笑么?你们若是拿得出,本圣子便替你们好好揍一顿这个家伙,若是没有五万灵药的出手费,本圣子可不愿脏了自己的手。”

    东斗本就和东方极结了仇,听他这番话,气得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当真狂妄,狂妄至极!”

    东方极淡淡瞥了东斗一眼,道:“狂不狂妄,和你这老头子有什么关系,连五万灵药都拿不出来,我看中天也就那样了。”

    东斗怒道:“今日便是赌上上清的全部身家又如何?!”

    子黍愕然地看着东斗星君,先前东斗还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不料在对付东方极的时候,竟又甘愿为他出五万灵药了,这种反差让他一时间复杂难言。

    “看什么看!”东斗瞪了子黍一眼,“你小子要是输了,老夫扒了你的皮。”

    “不敢!”子黍吓了一跳,忙收回了目光。

    东斗听后却是大怒,“怎么,以为有西斗护着你,老夫便不敢么?!”

    子黍一怔,一时间哭笑不得,忙道:“不是这个不敢,不敢是……是……不敢输!”

    东斗哼了一声,道:“老夫有三件天品法器,便先抵个五千灵药吧。”

    东方极摆了摆手指,道:“一次性交付,不然还让本圣子去你们山门讨债不成?”

    “嘿,好小子,你们的五万灵药呢?拿出来给老夫见识见识。”东斗怒极,逼着东方极先拿出五万灵药来。

    东方君临淡淡一笑,道:“我圣国地大物博,五万灵药又有何难?这两样事物,你们看值不值五万灵药?”

    东方君临袖袍一挥,地上便多出了一块暗红色的铜块与一截不知有何用处的树枝,东斗纵然有千年阅历,却也分辨不出这两样到底是何物,有些诧异地看看东方君临,可若说这只是普通铁块和木材,又未免太戏弄人了。

    苏桦倒是识出了其中一物,指着那截其貌不扬的树枝,问道:“莫非这是建木的树枝?”

    东方君临哼了一声,“倒是好见识,那另一样,你可认得出来?”

    当初他得到这建木枝时也没有认出来,召集了圣国众妖王辨认,最后才由国师认了出来。说实话,这建木枝只在上古仙界之中存在,自从仙界破灭之后,建木就不知所踪,他机缘巧合之下才在圣山下的黑域边缘寻得这么一截。

    苏桦看看那暗红色的铜块,皱起了眉头,却是认不出来。建木枝乃上古神树枝丫,先不说本身就堪比神药,还有种种妙用,用来修炼木系道法也是绝佳,何况建木已在中天绝迹,这么一截建木枝的价值,恐怕堪比两株神药。而这块铜块竟能和建木枝并列,想来也绝非凡品,恐怕便是某种闻所未闻的仙材。

    倒是七曜看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这莫非是……首山之铜?”

    东方君临取出这两样事物,本就有为难中天星君的意思,毕竟两者都是上古之物,如今早已绝迹,不料七曜竟是认得出,倒是颇感讶然,“不错,正是首山铜。”

    七曜苦笑了一声,道:“我就知道……鸿鸣刀,就是用此铜锻造的吧?”

    听到七曜这般说,苏桦才醒悟过来,看着那暗红铜块的神色也变了许多。众星君听后都盯着那铜块,仿佛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上古时代,人族最杰出最耀眼的那位帝君,不就是以首山铜铸出了天下两把绝世神兵么?只可惜年代久远,帝君那把古帝剑已是不知所踪,而鸿鸣刀却阴差阳错落到了东方君临之手,没想到连当初铸造此神兵的矿材,也一并入了东方君临的口袋。

    这两样仙材如今已是有市无价,真要论起来,价值恐怕还要超过五万灵药,上清即便真有与之匹敌的珍宝,恐怕也是埋在初代老祖宗的棺材里了。东斗和苏桦又怎会随身携带?

    七曜也知晓,以上清一派的财力,恐怕没有和东方君临赌斗的资格,轻叹了口气,想来此事和紫微宫也有不小的关系,便道:“我这还有三枚谷神丹,十张天品符箓,算是略尽绵薄之力吧。”

    天璇见此,走到北斗星君身旁,低声说了两句。

    北斗看着天璇,神情严肃,忽然又冷冷地看向子黍。

    子黍一怔,不知道北斗为何要这样看她,只觉得她的目光十分冰冷,比起天璇来厉害了不知多少,不禁打了个寒颤。

    北斗轻哼一声,收回目光,向苏桦道:“这还有三万灵药。”

    显然,天璇是劝北斗将她赢下的那三万灵药拿出来参与此次赌斗了。

    苏桦听到北斗这番话,也是吃了一惊,“这怎么好意思,若是有什么意外……”

    北斗道:“便当是输回去了。”

    说罢,懒得再和苏桦客套,抱剑望天,双眼微闭,一副不理世事的样子。

    苏桦苦笑了一声,知晓北斗星君专修天道,素来不理凡尘,极少与人往来,对金银财帛之物自然也视若云烟,他再推辞,反要惹得对方烦了。

    荒狼妖王输的三万灵药是装在一只乾坤袋中,乾坤袋的空间比起储物玉盒要大上不少,当中装的也不尽是灵药,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材料,林林种种加起来大约值三万灵药。

    “我们道一门也出二十张天品符箓吧。”金德星君和危宿、招摇两位星君商议后,递给了苏桦一只玉盒。

    “多谢诸位相助了。”苏桦接过玉盒,苦笑了两声,朝着金德拱手行礼。

    这次东海郡之战,他负伤不轻,能勉强保下一条命来已是万幸,身上却已是没什么值钱的事物可以拿来抵押了,而东斗也是如此,若单靠上清一派,恐怕连一万灵药都凑不出。

    东方君临看着这一幕,嗤笑道:“中天何时也这样寒酸了?就算这样东凑西凑,比起这建木枝和首山铜来,恐怕也还不够吧?”

    众星君被东方君临这般奚落,都是脸上无光,然而他们对子黍又能有几分自信?白白把家底赔出去,这样的事又有几人会做?是以除了紫微宫和道一门,并无他人声援上清。

    苏桦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老夫已是大限将至,这本命法器想来也无大用,一并算进去便是。”

    “师尊!”子黍听后大惊,这本命法器与修道之人性命关联,苏桦本就是这番状况,再把本命法器拿出去,他要是输给了东方极,就是要了苏桦的命啊!

    苏桦只是淡淡一笑,掌心中多了一座小小的四方台,台上仿佛还有四道虚幻的身影。西斗星君麾下还掌管着四位星君化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掌管,却也可以暂时借来相当于四位星君的力量,这一座小小的四方台,便是西斗召唤星君虚影的法器,早已与他的性命相连,又岂能轻易割舍?

    “师弟,你这又是何苦……”东斗看了也是心里难过,他的年龄比苏桦还大一些,大限之日也就在这十几年间,若非还挂念着上清,恐怕也早已和苏桦一般了。

    “唉!妖魔侵我神州,我等神州之人不能抵抗,反要他州出人出力,如今再这般畏首畏尾,只怕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流水阁阁主,阴德星君见此忽然长叹了一声。

    他身旁的几位星君听后一怔,却也不以为意,以为他只是发发牢骚。却见阴德星君转身对天船星官吩咐道:“把神药取来。”

    天船已是明白自家老祖的心思,神色复杂的看了苏桦一眼,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阴德上前两步,走到苏桦身旁,唏嘘道:“西斗道友,人生谁无迟暮?我流水阁中还有一株神药,便取来赌上一场又有何妨?何必闹得连本命法器都赔了出去,这让我等颜面何存啊。”

    苏桦怔了下,咳嗽了两声,神情显得十分肃穆,“这几场比试,虽为赌斗,可真正赌的却不是几万灵药,而是人心向背。若我等今日因为五万灵药放弃了定东郡,明日岂不是便能以五十万灵药放弃神州?先辈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方有今日之中天,若人人只顾面子,又如何守得住这万里山河?”

    阴德星君听后大为感动,道:“道友你放心,这剩下的一万多灵药,我们流水阁出了,若是侥幸赢了这一局,这神药便当做给你养养身体,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再延二三十年寿命,想来还是没问题的。”

    子黍也在一旁点头,道:“师尊,弟子一定为您赢下这场比试。”

    此时的子黍已经不再想着这神药正是小薇所需之物了,对他来说,苏桦能好好地活着,多活几年,那才是最重要的。

    苏桦苦笑着摆摆手,道:“千年都活下来了,再多活二三十年,又有何意义?”

    “道友千万别这般说,”阴德星君双手握住了苏桦的一只手,道:“方今天下动乱,我们再损失不起像您这样的前辈了。”

    苏桦道:“阴德道友怕是误会了,老朽这一生爱喝花酒爱赏月,闲情逸致倒是有几分的,至于为人师长嘛,却是一塌糊涂,不过是痴活了这许多岁月。”

    阴德还要再说,东方极在一旁却是听得不耐烦了,“婆婆妈妈的有完没完?”

    子黍冷冷地看了东方极一眼,道:“师尊您稍等片刻,弟子去去就回。”

    “唉,你……一切小心。”苏桦看着子黍,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自从他在东海郡受了重伤之后,才觉得自己近些天老得厉害了,不单单是身体老了,连心态也一下子老了很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够喝酒吟诗的年轻人了,倒像是个寻常的孤寡老人,有种对命运的坦然和无奈感。

第二百零一章 魔刀

    子黍走到了东方极的身前,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道:“我想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圣山上的大少爷?”

    东方极听到他这般说话,想起子黍当初在他眼前和妖无情亲密的模样,眼角不禁跳动了起来,“有谁会在乎脚下的蝼蚁叫什么?”

    “站在圣山上往下看,谁又不是蝼蚁?动手吧。”

    子黍左手星盘浮现,星光流转,已是展开了星域,那一颗天一星在眉心浮现,缥缈星光笼罩下来,竟是化为了一层星光之铠。

    苏桦见此一惊,看了看东斗,只见东斗眼里也有着惊疑之色。

    三百年前,幽篁仙境初次现世,他和东斗也曾一同踏入其中,甚至与当时杜家的两位老祖交过手,印象中的天一星君,便是这般一身星光化铠,举手投足之间皆有莫大威力,不料子黍对自身星位的掌控竟到了如此地步。

    东方极见了脸色也是稍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原本白皙如玉的手掌上渐渐浮现出片片龙鳞,五指收拢,仿佛连金石都能捏碎,默默体会了一番自己新近突破的力量后,忽然间身影一动,已是到了子黍的身前。

    “咣!”

    星盘飞出护主,与东方极遍布龙鳞的右手碰撞在一起,星盘之上当即爆发出大片火花,竟是被东方极抓出了爪痕。

    “轰!”

    以星盘的力量,根本承受不住东方极这一击,东方极眼神凌厉起来,单手下压,竟是将星盘直接压到了子黍身前,连带着子黍也被砸得连退了数步。

    “力气倒是不小。”子黍稳住脚步,身前的星光铠甲已是隐隐有了裂痕,不过在四周星域的维系之下又渐渐复原,显然挡住东方极一击还是没问题的。他当初接过北极的一击,不过纵然是以六合呪的威力,比起东方极这一击还是略有逊色,可见觉醒了血脉的龙族在力量之上有多恐怖。

    “你只有这点本事吗?”东方极冷哼一声,握紧右拳,猛地朝子黍打了出去。

    劲风呼啸,隐隐有龙吟之声,子黍四周的星域在拳劲之下逐渐扭曲破碎,四周的星光都为之一暗,身上的护甲没了星光加持也削弱许多,看着那呼啸而来的苍龙之影,子黍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又浮现出了三重光芒。

    那是大洞玉经的护体神功,三光洞明。

    日月星三重光芒潜伏在星光铠甲之下,随着那苍龙虚影袭来,星光铠甲先是发出咔嚓声,最后终究不堪重负,猛地炸了开来,那一道拳影打在三重光幕之上,虽然势头有所缓解,威力却仍是奇大,三重光幕堪堪阻挡了片刻,又再度裂开,那拳影最后仍是落在了子黍的身上。

    子黍被这一拳打得倒飞出去,跌在比试场地边缘,身后不远便是上清派众人,见了他这般模样都是心中憋屈,仿佛被打的是自己一般。

    “实在不行就别硬撑着。”东斗看着这一幕实在难受,朝着子黍说了一句。

    “咳咳……”子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摆了摆手,道:“还行,不碍事。”

    先前东方极这一击,威力恐怕是六合呪的两倍,便是北极在一旁见了也是勃然变色,可知六合呪虽然能借来六种伟力,可面对东方极真龙之子的血脉却也不敌,单以对力量的掌控而论,龙族确实已是妖族之中的巅峰。其余的象族或者鲸族等,虽然发挥的力量总量或许比龙族还大,可在掌控力之上却是远远不及,发挥起来绝没有东方极这般自如。

    东方极看着子黍,故作惊奇地道:“呦,还能站起来?了不起啊了不起,腿已经在发抖了吧?”

    “抖不抖,你自己不会看么?”子黍站稳之后,挥手一招,星光重新凝聚,看其气色,和初上场时没什么差别。他和小薇都没想到,东方极胆大妄为,根本不打算趁没人的时候对他下毒,而是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拳掌之中渗入了腐骨蚀心毒,若非身上的御水珠闪烁了两下,他恐怕已是中毒而不自知了。

    东方极也是暗感震惊,若是寻常星官接了他这一击,别说站起来了,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可子黍竟是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这又怎么可能?何况他藏在掌心的毒药明明打在了子黍身上,为何子黍看上去却是没有一点反应?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东方极冷哼一声,索性也不再想毒药之事,一踏地上碎石,片刻间已是到了子黍身前,挥拳便狠狠打下。

    子黍这一次没有硬接,而是踏罡步斗,闪避了绝大部分攻击,偶有闪躲不掉的,也只是轻轻一碰,借力打力,不与东方极正面较量。

    东方极见此,倒是松了口气,子黍若真的硬接他一拳却什么事都没有,那他想解决这场战斗就比较困难了,现在见子黍开始闪躲,心知子黍根本抵挡不住自己的攻击,顿时放宽了心。

    这一场比试,一开始较量起来显得平平无奇,子黍被东方极打了一拳之后,便一直东躲西藏,而东方极也没用别的招式,只是不停追着子黍出拳,看上去倒像是市井中人在打架,而子黍便是被打的那个。

    几位资助上清的星君看了子黍这么一副狼狈模样,想到自己资助的灵药,都有些心疼,不过想到这之中还有三万灵药是北斗星君出的,顿时释然了许多,还不时瞟一眼北斗星君,想从她冷若冰霜的面容上读出一些表情来。

    只可惜北斗星君却像是一座冰雕,冷冷地站在那里,连目光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没在看子黍。

    “轰!”

    又一道拳影袭来,东方极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越打越是畅快,平时身为圣国少主,很少有事需要他亲自动手,而这一次刚刚突破没多久,气血尚不稳定,平时总觉得有些不适,随着打斗倒是逐渐舒畅起来,可看着子黍一直躲避,不与他正面交锋,却也是老大的不痛快,不由得怒道:“你就只会跑吗!”

    子黍看了眼东方极的脸色,挥手之间,却是抛出了三张符箓。

    人族众星君立即认出,那正是三张锁龙符,可这符箓只有中品,对付寻常大妖或许还有用,可东方极却是龙子血脉,真的有用么?

    “破!”

    东方极见子黍竟然想用这三张符箓来束缚他,更是多了一层无名怒火,挥手之间三张符箓便已经破碎,只稍稍阻挡了他一瞬,这一瞬甚至还没有子黍动用符箓的时间长。

    子黍面无表情,挥手之间又是三张符箓,却是三张中品玄武符。

    “砰砰砰!”

    东方极见了这三张符箓,更是怒极,挥手之间,三拳打碎三张玄武符,怒道:“这些下三滥的本事,也好拿出来献丑?!”

    子黍一边仍是以踏罡步斗在场地上游走,双手掐诀,却是动用起了法术。

    指尖微动,水星浮现,看着东方极快要接近,子黍便以一招水星凌日打了出去,大片水波卷向东方极,东方极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淋了一身水,可这却不能伤他分毫,只能更近一步的激怒他。

    东方极追近几步,子黍便又是配合杜家的火德秘法打出一招荧惑守心,火星星子飞射,突然在东方极面前炸开,弄得东方极懵了一下。

    龙族本就肉身强悍,东方极新近还觉醒了血脉,这些攻击打在东方极身上,不痛不痒的,根本没什么效果,可看着子黍不断用这些招式骚扰他,东方极也渐渐不耐烦起来了。

    眼见子黍还要用这种星师才会用的小把戏骚扰他,东方极终于忍无可忍,怒吼道:“够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该结束了!”

    “光说不做可不行啊,不过估计你也只会动动嘴皮子了。”子黍一边仍是和东方极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一边不忘淡淡的嘲讽他两句。

    忽然间,四周的空间仿佛有了变化,压力陡然增强了数倍,子黍豁然一惊,只见东方极的身后,一道足有数十丈长的负屃虚影在天际腾飞,一对龙目正对着自己,无边的威压正是从其身上散发而来。

    “死来!”

    东方极大喝一声,朝地上狠狠一踏,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子黍射来,这一刻子黍已是避无可避,危急关头双手凌空虚画,指尖雷光闪烁,却是写了一个“罚”字。

    “轰隆!”

    无边天雷滚滚而下,雷篆之上亦爆发出相应的银白电光,同时朝着负屃虚影和东方极打去,这一下的威力比之前那些道法强了十倍不止,可东方极却是不闪不避,仍是一拳狠狠打来,只见那些电光在接近他的瞬间,竟是开始弯曲倒转,最后竟彻底变了方向,朝着子黍自己打来。

    子黍眼见这般变化也是一怔,仅仅是刹那间,东方极的拳头已是打开,星光铠甲随之破碎,护体三光亦如三层薄纸,而那拳头仍是威势惊人,好似要将他一拳洞穿,只是在距离子黍身前仅仅一寸的地方,却是多了一层晶莹水幕,挡下了东方极的霸道拳劲。

    “轰!”

    子黍砸在青玉石砖之上,身下的石砖都爆裂开来,石屑飞溅,落在不远处的几位星官脸上,众星官都看得胆战心惊,不敢想象这一拳打在自己身上会是如何。

    动用了负屃法相之后,东方极的力量又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档次,举手投足之间,威力直逼天妖,而且非但不惧雷电,甚至能够掌控雷电为他所用,真正的天妖也不过如此了。

    “咳……咳咳……”子黍缓缓从坑洞中爬起来,嘴角已是溢出血迹,身上的一颗水蓝色御水珠还在散发淡淡的蓝光,先前若非这珠子替他挡了一下,只怕真的要就此倒地不起了。

    “在我面前玩弄雷电,愚不可及!”

    东方极见子黍竟然还能站起来,也是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神情便平静下去,右手抬起,无边雷霆之力在掌心汇聚,竟是渐渐凝聚出了一个雷球。

    人族一众星官看了,不少人都是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去。明眼人都可看出,光光这一颗雷球散发出来的威压,就已经超过了当初全力爆发的郎啸,若这雷球真的炸开来,威力不会弱于天妖的一击,这已是达到了比试约定的临界值,准星君力量的巅峰了。

    “老九!”苏桦见了这颗雷球也是神色大变,朝着子黍喊了一声,虽未明说,却也是暗示他赶紧放弃比试。

    子黍见了这枚雷球,神色隐隐有些变化,却是没有动,仿佛被雷球绚烂的光辉吸引了。

    “死吧!”

    东方极看着子黍,面露狰狞之色,狠狠挥出了手中的雷球。

    子黍握紧了幽篁剑,指尖轻轻在幽篁剑剑柄末端的紫雷珠上摩挲,忽然间伸出了手。

    不少星官都闭上了眼,不忍看到子黍被雷球炸得灰飞烟灭的模样,而一众星君却皆是震惊无比,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雷球没有炸,甚至像是个普通的皮球,被东方极抛了出来,然后被子黍单手接住,安安静静地留在了子黍手上。

    东方极也看呆了,这颗雷球已是有了天妖法术的威力,便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在挥出去之后再接回来,子黍又是怎么做到的?他凭什么能做到?

    子黍自己看着手上的雷球,神色倒是很平静,虽然内心也有些忐忑,可真正接住雷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妖术能够威胁到他了。自从在潇湘仙境中得到了原道经第二篇完整心法之后,他对于天下道法的理解无疑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此时对他来说,不光光是任何道法学起来都简单轻松,他甚至还看透了妖族妖术与人族道法的本质。这二者虽然动用的力量不同,施法的方式也大相径庭,可最终达到的效果是一致的,妖术本质上也是一种道法,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神秘,而只要摸清脉络,他甚至可以还原东方极的施法过程,比起这些,接下这一颗雷球,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怎……怎么可能,你用了什么妖术!”东方极却是接受不了,若是这雷球没有伤到子黍,或者被子黍避开了,他都还能接受,可眼看着自己的雷球在子黍手中却如同玩具,那种荒谬感却是十分强烈。

    子黍抛了抛手中的雷球,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皮球,见东方极震惊的模样,淡淡一笑,道:“怎么,很惊讶么?你也来玩玩。”

    说罢,屈指一弹,那雷球已是比之前快上数十倍的速度飞向东方极。

    东方极神色变化,以他的血脉抵挡雷霆之力自然轻而易举,可若是想接下这一颗雷球却力有未逮,看那雷球飞了过来刚想伸手去接,却见雷球猛地炸了开来,将他笼罩在了一片电光之中。

    电光一阵闪烁,中心处刺眼无比,周围十丈之内都仿佛有着一条雷龙在盘旋怒吼,倒是无愧于其凝聚之时展现的声势。

    电光过后,东方极虽是安然无恙,可头发却是根根竖起,脸上也多了不少焦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太好笑了,你看他,哈哈哈哈!”

    人族众星官看了,不知有谁先笑了一声,紧跟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就连几位星君也忍俊不禁,跟着笑了两声。

    “你!我要杀了你!”东方极当众受到这般羞辱,已是几乎发狂,配合着那一头蓬松的头发,倒是真的有怒发冲冠之态。

    负屃法相冲击而下,如同九天雷龙,却不是单纯的道法了,子黍自然不可能如接雷球一般接下这一招,看着负屃之影也是脸色微变,唯有握紧了幽篁剑。

    负屃乃是龙祖与青龙之子,在龙祖子嗣之中都是血脉最纯正的,众星君都有些担忧子黍能否接下这一招,却见半空中忽然有点点竹影摇曳,依次排列开来,层层叠叠,如同进入了一片密林。

    “这是……”东斗见后张了张嘴,不禁看向苏桦。

    苏桦长叹一声,道:“幽篁神剑……没想到他真能驾驭此剑。”

    负屃虚影冲入幽篁竹林之中,紫芒闪烁,仿佛天上真有一处幽篁仙境,而仙境之中却困着一头真龙。

    电光闪动,一部分是从负屃法相身上爆发,另一部分却是来自幽篁之中的竹枝。那些紫竹竹枝上也有紫色电芒,威力竟还要胜过负屃法相引动的九天雷霆,一白一紫两种光芒交相辉映,耀眼无比,看得人目眩神迷。

    东方极看着天际这一幕,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他能明确的感觉到自身法相的力量在减弱,甚至要不了多久,自己的法相便会在那一片幽篁之中破灭!

    看着子黍手中的幽篁剑,他有些震惊,却也有些贪婪,“好,好,好!想不到你手中还有这等神器!”

    子黍冷冷地看了东方极一眼,手中的幽篁剑大放光芒,无数紫雷激荡出去,那半空中的负屃虚影已是逐渐停止了挣扎。

    东方极脸色阴沉,知道若是他没有后手,这一场比试只怕便要败在子黍手上,他堂堂圣国少主,又岂能输给一个无名小辈,眼见子黍有恃无恐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忽然道:“你以为,只有你有神器么?”

    子黍一怔,只觉得眼前的东方极突然可怕了起来,他的身上仿佛不只是散发着妖气,还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魔气,仿佛堕入了邪魔境地之中。

    “不好!鸿鸣刀!”七曜刹那间醒悟过来,指着东方君临怒道:“你竟然将鸿鸣刀给了他!”

    东方君临不屑地看了七曜一眼,“怎么,只许你们用神剑,便不许我们用魔刀么?”

    七曜一听,确实是子黍先用了幽篁剑,一时理屈,也不好再追究下去。

第二百零二章 胜负

    此时的比试场地之中,子黍已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魔气,不禁后退了几步,后背有些发凉。比起幽篁剑来,鸿鸣刀邪门了太多,这把魔刀极端嗜血,堪称血道第一神兵,如今在东方极的手上,恐怕就此对抗星君也不为过。

    鸿鸣刀的虚影在东方极身后浮现,东方极握紧了手中的魔刀,看着子黍,露出了一个十分邪魅的笑容,忽然间身影一动,比之前快了数倍,原地残影尚未消散,竟已是到了子黍身前!

    “锵!”

    神剑魔刀交击,虽是势均力敌,可子黍力量却远不及东方极,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滋滋滋……”

    紫雷扩散,打在东方极的身上,即便是天生对雷霆有极高的抗性,面对这些紫雷,东方极身上仍是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可这些伤口却是一闪而逝,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影响。

    反观子黍,却是全身气血沸腾,在鸿鸣刀的影响之下,心跳快得可怕,仿佛下一刻便会炸开一般。

    “杀!”

    东方极吼了一声,挥刀劈下,子黍抵挡不住,闪身避开,可身上却多出了一道伤口,刹那间竟是飞出一道血箭,落在了刀身之上。

    东方极嘿嘿笑了起来,喘着粗气,双眼血红,散发的威势越发惊人,双手之中的力量也越来越庞大,仿佛可以劈开天地。

    子黍迫不得已,只好往后避开,尽量不与东方极接触,可东方极动用鸿鸣刀之后,速度却是快了太多,他根本躲不开,身上的伤口则是越来越多,每一道都在流血,而每一滴血都流入了鸿鸣刀之中,只见那刀身越来越红,仿佛鲜血铸就,其上的魔气也越发厚重,而他却不断受着魔气的影响,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弱,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劝他放弃抵抗,就这般敞开胸怀,让鸿鸣刀贯穿自身,让自己的献血和灵魂与魔刀彻底融为一体。

    “当!”

    幽篁剑与鸿鸣刀再次交击,子黍手一软,鸿鸣刀直接压下,堪堪砍到他胸口时才陡然惊醒,死死撑住不让魔刀砍下,可身体和意志仿佛都在告诉自己,自己已经达到了极限,再也抵挡不住这一刀,再也抵挡不住……

    “死!死!”

    东方极死死盯着子黍,一双眼睛遍布血丝,仿佛会在某一个瞬间爆裂开来,此时的他看上去真和入魔一般,已是丧失了大半理智,只剩下残忍嗜血的一面。

    眼看着鸿鸣刀堪堪砍破衣衫,刀身已经割进了肩膀,护身的御水珠闪烁一下,却根本抵挡不住神兵的威能,大片鲜血在刹那间从肩膀上涌出,源源不断流入魔刀之中。

    “啊!!!”

    子黍奋力想要架开这把魔刀,可全身的力量几乎尽失,似乎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魔刀吸干全身血液。

    “老九,快认输!”

    “够了,住手!”

    苏桦和七曜同时喊了起来,显然都已经看出子黍到了极限,再犹豫片刻,便要在那魔刀之下殒命。

    “呵呵,他本人都没认输,你们急什么呢?”东方君临见此,却是往前踏出一步,妖主的气场压了下去,将人族众星师和比试场地隔绝了开来。早在圣山之上,东方君临就有心要除掉子黍这个碍眼的小虫子,只是以他的身份却不便动手,此时中天没了大帝,东方君临行事自然可以肆无忌惮。

    “你想破坏议和吗?!”七曜见此,掌心中承露盘已是浮现。

    “一场比试而已,何不让他们打完再说?”东方君临面上带着淡淡笑容,可眼里却是冰冷无情,显然铁了心要趁此除去子黍。

    不远处的花坛中,小薇再也忍耐不住,身影一动,却是到了青鸾妖王的身旁,只留下呆愣愣的龙勿离,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继续隐藏。

    “几位老祖,快救救他!”

    青鸾和天狐、陵鱼、羽蛇四位妖王见小薇突然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也是吃了一惊,可眼前有东方君临挡着,颜玉又没有参与此次议和,真想救子黍只怕没这么容易。

    小薇将手中的龙鳞剑递给了青鸾,惶急地看着她,在四位妖王中,恐怕只有青鸾能够撑过东方君临的两三招,趁机将子黍救下了。

    “好,我尽力一试……”青鸾见小薇这幅模样,到底于心不忍,接过龙鳞剑正要破开东方君临的气场,却见天狐妖王伸手拦了一下。

    “等等,你们看他。”

    “看什么?再晚就来不及了!”小薇也是关心则乱,百忙中回顾了子黍一眼,又催着青鸾赶快动手。

    天狐妖王轻叹了一口气,道:“少主你还是冷静些吧,你再仔细看看。”

    小薇听后,不得不再次将目光投到子黍身上,那把恐怖的魔刀仍是斩在子黍的肩头,东方极和子黍两人都是面红耳赤,已是用尽了全部力量,可那魔刀却仿佛卡在了那里,再也进不了一步,而子黍身上已经不知流了多少血,却偏偏没有倒下。

    “他……他还能撑多久?”小薇看着这一幕,已是六神无主,不由得看向还算镇定的天狐妖王。

    天狐妖王摇了摇头,道:“老朽也不知,可看样子他身上还有秘宝,不然已经撑不住了。”

    一般来说,秘宝是在受到突如其来的致命威胁时才会发挥作用,可那把魔刀架在子黍肩头一点点吸他的血液,相当于子黍是因为失血而死,一般保命的秘宝自然救不了他,可这世上又有什么秘宝能够止血呢?

    此时人族和妖族的目光都在子黍和东方极身上,以至于除了四位南国妖王,别人都没注意到小薇也到了现场,或许即便注意到了也没有心思再看她,毕竟这一场比试太过凶险,仿佛只要眨一眨眼,子黍便会被劈成两半,可就是这么片刻之间就该发生的事,却愣是僵持了许久,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死!死……”东方极入魔越来越深,手上不断用力,以至于自己的虎口都裂了开来,按理说子黍的力量不如他,这样的僵持根本不可能维持多久,可眼前的人却偏偏像是装了弹簧一样,逼得越近,反弹的越厉害。

    子黍则是脑子一片空白,眼里只有魔刀,别的什么都不存在了。他知道,只要自己手上稍微松一些力,当即便会被这把刀砍成两半,魔刀每一寸的前进和后退,对他来说都是生和死的区别,他从未体验过如此逼近死亡的感觉,真到了快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死,但凡有任何求生的希望,都会拼尽一切活下去。

    “啊!”

    忽然间,他大吼了一声,幽篁剑陡然翻转,无数电光炸开,东方极眼里一黑,大叫着退开了两步。

    子黍只觉得自己胸口暖暖的,仿佛浸泡在温泉之中,身上的伤口也没有半分感觉,便如同没有受过任何伤势一般,可此时生死关头,他却是没有心思看自己的伤势了,见东方极双眼通红,还要扑杀上来,想到被他近身的后果,当即抓出了那把连弩。

    当初小薇将两样无限接近天品的上品法器交给了他,一样是保命用的御水珠,另一样便是专为克制东方极而炼制的火凤弩,此时子黍也顾不得这火凤弩中还有多少弩箭,猛地压了下去。

    机扩转动,真元输入,火凤弩微微一颤,五道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出去,恰好封死了东方极所有的闪避方向。

    东方极见子黍竟然还有暗器,也是吃了一惊,本能地拿鸿鸣刀挡了一下,箭矢与魔刀接触的刹那,却是猛地炸裂了开来,大片赤红的烈焰升腾而起,熊熊烈火顷刻间吞没了东方极。

    “啊!这是什么!啊啊啊!”

    东方极被赤红烈焰吞没之后,顿时惨叫起来,全身仿佛泼了滚油一般,那火焰在他身上越烧越旺,仿佛一条火龙紧紧缠绕在他身上一般,几乎能够看到他皮肤上浮现出一片片龙鳞,而龙鳞竟然也在这样的高温下迅速变红,甚至开始融化。

    “阿极!”

    这一次,却是轮到东方君临不淡定了,看着那些烈焰,若是再不制止,恐怕东方极会被活活烧死。

    “阁下是视我等如无物吗?!”七曜见此,手中的承露盘当即拦在了东方君临身前,北斗星君也抽出了七星龙渊剑,太阴、太阳、土德、东斗、阴德等星官一拥而上,纷纷拦在了东方君临的身前。

    此前东方君临拦着众人不让救子黍,此刻眼见形势逆转,众星君自然也不会让东方君临这般轻易将东方极救走。

    “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东方极被烈火焚烧地痛不欲生,忽然间看到子黍,发了疯似地冲过来,打算和子黍同归于尽。

    子黍却是手一挥,一道血光闪过,同时身影一动,微风拂过,已是远远飘到了半空之中。

    自从修习了原道经第二篇完整心法之后,他对那不可捉摸的御风之术也有了些许了解,虽然不能如乐萱那般掌控自如,却也能让自己短暂飞行,远远拉开了和东方极的距离。

    于此同时,血色飞剑却是到了东方极的身前,东方极挥起鸿鸣刀要将之斩开,却听得叮当一声,血剑逐魂弹了出去,而东方极也是双手一抖,鸿鸣刀落了地。

    显然,这把魔刀不光光吸收他人气血,东方极自己的气血也有大半被吸了进去,之前子黍能和东方极僵持那么久,一部分原因也就在此。

    子黍收回血剑,挥手之间再次飞出,这一次东方极已是难以闪避,血剑堪堪到他脖颈之前方才停下,东方极却毫无意识,被那赤红烈焰烧得疼痛不已,已是趴在地上痛苦哀嚎,满地打滚,连人形也保持不了,而是显露出大半龙身,龙鳞已是掉了一地。

    “阿极!”东方君临知道再拖延不得,强行震开了承露盘,迅速冲到了东方极身前,同时挥手之间一道劲风袭来,却是对准了子黍,显然这一刻的东方君临已是顾不上身份,打算亲自动手杀了子黍。

    劲风袭来,子黍却是闪避不了,所幸那劲风飞到一半,一层淡淡光幕已是笼罩了他,不知何时,七曜和紫微宫十几位星君已是到了他身前。

    “太乙阳火!太乙阳火!你们人族竟然如此狠毒!”东方君临救下东方极之后,才发现东方极身上烧的竟然是和那太乙阴火齐名的太乙阳火,虽然被他及时扑灭,可东方极损失的那些气血,恐怕是永远补不回来了。

    紫微宫众星君听了,都是神色诧异,有的看看子黍,还有的则是看向天床,仿佛这件事和她也有关系一般。

    众所周知,太乙阴火专烧神魂,而太乙阳火专烧气血,沾染上太乙阳火之后,气血越旺盛,受到的伤害便越大,以东方极的龙族血脉,与太乙阳火相接触,好比是火星落入了火油罐,不炸才怪了。

    子黍也不知道小薇给他准备的特质箭矢竟然是这个,一时间茫然无措,不知紫微宫众星君的目光是何意。

    “好!烧得好!”

    第一个发声的却是土德星君,见了东方君临择人而噬的目光也毫不畏惧,过来拍了拍子黍的肩膀,哈哈大笑道:“烧死这些龟孙子才好!怎么样,伤得不轻吧?”

    子黍摇了摇头,想到先前被魔刀砍出的伤口,忙往自己的肩头看去,却见肩头除了衣衫破烂,竟是没有半点血迹。

    土德见了大感新奇,东斗和苏桦一并上前,也围着子黍看个不停,仿佛他是什么珍奇异兽一般。

    “臭小子,你不会是妖兽转世吧?”东斗见子黍确实完好无损,颇感意外,忍不住骂了一句。

    “哼,就算是妖兽,被那把魔刀碰到,也早给吸死了!”苏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见到子黍并无大碍,也算是放心了。

    “我们走!”东方君临扶起了东方极,知道有这么多星君再,他一时也讨不到便宜,脸色阴沉地看了子黍一眼,挥手便要离去。

    “愿赌服输,堂堂圣国妖主,莫非是要赖账?”七曜见此,冷冷提了一句。

    东方君临脸色万分难看,双拳握紧,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一挥衣袖,却是将那首山铜和建木枝甩在地上,拉起东方极身影一动,已是消失在了天际。

    圣国众妖王也是面上无光,经过这般大闹之后,显然也没有心情留在这里,纷纷带着自己族中的子弟离去了。

    “少主,我们也该走了。”天狐妖王轻叹了一声,对小薇说道。

    小薇却是远远地望着子黍,子黍这一刻仿佛也心有所感,目光远远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两人彼此相视,小薇微微一笑,朝他挥了挥手,也转身随四位妖王离去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不多,即便是看见了,可想到先前天璇所说的话,也觉得太过匪夷所思,都是选择性地保持了沉默,有意避开此事。

    阴德星君过去收起了地上的首山铜和建木枝,走到苏桦身前,将这两样仙材一并递给了他,同时取出了一枚玉盒,道:“这瑶台玉茯苓,道友便收下吧。”

    苏桦听后脸色一变,道:“这场赌斗,不过是意气之争,对小徒来说,单是这两样仙材便受用无穷了,怎好再要道友的神药?”

    阴德星君淡然一笑,道:“先前我也说过,愿用这神药给道友延年益寿,道友若是再推辞,便是不给我们流水阁面子了。”

    “你这是……唉,你啊。”苏桦苦笑了两声,也只得接过玉盒,又看了看阴德星君,两人忽然一齐大笑起来,仿佛顷刻间已是知交挚友。

    子黍见了也是高兴,道:“师尊您服了神药,身上的伤说不定也能治好了。”

    苏桦摇摇头,道:“治好治不好,也就在这十几年间,还能成了仙不成?这两样仙材虽然贵重,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你便先收着吧。”

    子黍接过那沉甸甸的首山铜和建木枝,看着这两样东西也是一头雾水,虽然都是举世难寻的仙材,可他目前显然都用不上,“师尊,这两样东西,要不还是带回上清吧?”

    “带回上清做什么?你拿着就是了。”苏桦摆了摆手,却是不理子黍,而是转身去和阴德星君交谈了。

    子黍见此,也只得苦笑一声,收起了两样价值连城的仙材,抬起头来,目光却正好与天璇接触,天璇很快移过了目光,他却是呆了一下,这才鼓起勇气,朝着天璇走去。

    “这次还要多谢你了。”子黍看着天璇,神色有些复杂,当初他知道天璇接近他是为了小薇之时,也确实对她产生过反感,可现在看来,事情远非那么简单,从她的角度来说,她没有做错什么。

    “没什么。”天璇淡淡地说了一句,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子黍犹豫片刻,道:“能和我说说小薇的事吗?”

    天璇没有回答,却是转过了身,“下次吧。”

    子黍苦笑一声,知道目前人多眼杂,确实不该谈这个话题,“大帝他对你……”

    天璇身子微微一颤,显然这件事她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北斗星君淡淡说了一句,已是站到了子黍和天璇的中间。

    子黍看看北斗星君,这位星君当初被誉为中天第一剑修,剑道天赋惊人,和天璇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貌也还显得很年轻,乍看上去,倒像是天璇的姐姐。不过若论气质,这位才是真正的冷若冰霜,天璇如今的举止,恐怕大半也是和她学的。

    若是一般人,被北斗这般看上一眼,早已是全身发寒,可子黍却是强撑着盯着她看了片刻,直到看得北斗都直皱眉头,眼里多了一丝怒意,这才拱手向北斗行了一礼,道:“前辈,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仍感觉背后一片冰寒,过了好久似乎才消散。

    他这么盯着北斗,当然不是因为北斗好看。从刚才的片刻交谈之中,他已经可以察觉到,天璇所说的事,在紫微宫差不多算是一个秘而不宣的秘密,不单单天璇一人知晓,当中的星君甚至一些星官显然也都知道内情,不过知晓的程度各有不同罢了。

第二百零三章 重任

    议和已是结束,正当众人陆续告辞,打算就此散会之时,却见天际一道人影闪过,浩荡紫气相随,竟是紫微大帝莫正阳。

    众星君见了莫正阳阴沉的脸色,心中都是一惊,不禁将目光投向天璇和子黍。

    北极将天璇拉到了她的身后,而苏桦也是脸色微变,看了眼东斗,两人往前走出几步,隔在了子黍和莫正阳的中间。

    莫正阳却是根本没理会几人的举动,只是脸色阴沉地看向众星君,道:“刚刚收到消息,北国对我们宣战了。”

    “什么?”七曜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绝大多数星君皆是这般反应,一个个目瞪口呆,而苍州的几位星君则是脸色大变,眼里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不少担忧之色。

    北国在中天以北,长期由太微天帝统治,虽是地广人稀,修道者和凡人的数量比起中天都大有不如,可作为游牧民族,军队战斗力却是十分强悍,若真的兵戎相见,中天恐怕要动用两倍以上的兵力才能将之击退。

    倘若中天并未与圣国开战,区区北方戎狄,尚且还威胁不到中天的统治,可此时方才与圣国签订议和条约,北国便对中天宣战,前狼后虎,好似早有预谋,要让中天疲于奔命,自顾不暇。

    “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莫非北国和妖族也有勾结?”太一教祖师太一星君皱眉提出了疑议。

    “尚书,你来说。”莫正阳脸色难看,不愿多费口舌,只是看了一眼尚书星官。

    尚书星官神色微变,道:“诸位星君,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先前我们发现道一门内有妖族奸细,似乎和灵宝派有些联系……”

    说到此处,子黍脸色微变,看向钱钺和奕真,却见两人也是茫然而又震惊。

    “一派胡言!我灵宝派岂会与妖族勾结!”灵宝派的井宿星君也参与了此次议和,听到尚书星官将话题引到了灵宝派之上,自然是惊怒无比。

    “井君,你一心修道,不知对门下弟子的了解又是如何?人心叵测,话可别说满了。”七曜淡淡看了井宿星君一眼,示意尚书星官继续说下去。

    尚书点点头,继续道:“后来我便留了个心眼,派人到灵宝派内调查,却发现灵宝派之前和一支苍州的商队有来往,而那支商队则往返于北国和中天两地。继续往下查,才知道那支商队已经回到北国,我们派出去的人也是音讯全无,虽然不知二者有何关系,想来北国和妖族已是有所勾结,只是此事未有定论,便也不敢公之于众。”

    太一星君思量片刻,道:“照你这么说,如今北国对我中天宣战,也是妖族唆使的?”

    尚书道:“晚辈不敢肯定,只是觉得二者之间必有联系。”

    众星君听后,皆是纷纷议论起来,商讨着该如何应对北国之兵,彼此看看,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显然还未找到对付北国戎狄的办法。

    莫正阳冷哼一声,待众星君安静下来后,却是看了一眼苏九,道:“当务之急是阻止北国进犯,苍州守备兵力有限,苏九,你先回皇城整顿兵马,若事态紧急,我再调兵支援。”

    苏九没想到如此重任会突然落到他头上,呆了呆,才应道:“是!”

    莫正阳挥袖甩出紫金令牌,正是中天紫微宫宫主的象征紫微令,先前少微等人就是手持此令调动各地的道宫弟子,如今苏九竟也有了一枚,显然是拜他为帅的意思。

    莫正阳又看了众教派掌门一眼,道:“北国戎狄素来善战,望诸位回去后速速整顿兵马,仍按照先前编制,一个月后和皇城军队一同支援苍州。”

    众掌教听了也是神色一凛,纷纷应了下来。

    莫正阳顿了顿,最后竟是看了子黍一眼,眼里神色复杂,时而凌厉时而平和,看不出他的内心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莫正阳竟是道:“我们这位天一星官倒是年轻有为,听说妖族奸细也是他先发现的,如今北国境内动静难明,不知可愿前去一探?”

    子黍听后心中一寒,又是让他去做卧底,而且只有他一人!看来莫正阳已是对他动了杀心,不过碍于众星君的面子不便动手,才给他派了这么一个危险重重的任务。

    众人听了,纷纷看向子黍,不少人眼里已是带着淡淡的怜悯之色,显然都知道这就是个送死的任务,即便他不接,违抗大帝的旨意,在中天也混不下去了。

    苏桦听后,却是哼了一声,直视着莫正阳,道:“大帝的要求未免有些不合理,想当初若是你师父在,恐怕不会这样办事。”

    苏桦和东斗都已有千年之龄,资历在众星君当中也是数一数二,便是莫正阳的师父,上一代紫微大帝,在未成道前见了苏桦也得喊前辈,此时苏桦说出这番话来,显然是要将上一代紫微大帝搬出来压一压莫正阳。

    莫正阳听后神色稍有变化,却是多了几分恼怒,“恩师是恩师,我是我,况且此时中天大乱,与当初已是大有不同。若天一师侄不愿前去,正阳只好另请高明了。”

    众星君见了都知道大帝已是动怒,只不过苏桦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却也根本不在乎这些了,倒是那些星官都是惶惶不安,生怕被大帝挑出来当替死鬼。

    子黍叹了口气,却见尚书星官挤眉弄眼的看着他,不禁有些奇怪,怔了片刻,这才道:“大帝不必动怒,北国之行,在下接了。”

    苏桦听后一怔,东斗也是瞪大了眼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小子不要命了吗?!”

    子黍苦笑一声,却是正色道:“此行若能有益于中天万民,在下虽九死而亦无悔。”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心话,他还没那么高的觉悟,只不过已经是被逼着去送死了,再狗急跳墙也没用,只好说说这些烈士们才会说的话,试试看能不能稍微挽回下自己的名声。

    果然,听了他的话,还真有几位星官信了,一脸崇敬地看着他,似乎还有点死里逃生的感激意味。

    天璇也在看着子黍,忽然上前两步,便要主动请缨,却被北斗伸手拉住,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好!好气魄!”莫正阳拍了拍手,忽然间挥手甩出一道紫金令牌,乃是和苏九手中一样的紫微令,“此行危险重重,若有需要,持此令行事,中天各地道宫都会竭力相助。”

    子黍接住令牌,只得拱手道:“谢过大帝。”

    “事不宜迟,还望诸位回去后用心准备,做好迎击北国的准备。”莫正阳最后看了一眼众星官,转身飘然离去。

    苏桦长叹了一声,拍了拍子黍的肩膀,道:“我现在也没什么可帮你的了,万事小心。”

    子黍勉强笑了笑,道:“师尊放心,徒儿一定平安归来。”

    “呵呵,别让我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够了,下次饮酒,也不知是谁在我身边。”苏桦摇头失笑,带着上清派众人往回走去,神色沧桑,比起往昔已是多了很多无奈。

    子黍想到当初和苏桦第一次见面,便是在缅怀那位八师姐韩如玉,不由得黯然下去,不知真有一日他遭遇不测后,苏桦会不会也这般醉酒佯狂,月下作诗。

    另一边,天璇见到子黍等人离去,这才转身看向北斗,问道:“师尊,怎么不帮他?”

    北斗反问道:“你要怎么帮他?”

    天璇一时语塞,低下了头。

    北斗轻叹一声,道:“大帝让他去北国,也是有深意的。”

    “深意?”天璇蹙起了眉头,却是捉摸不透。

    北斗道:“你到底阅历还少了一些。若大帝真想杀他,何必要这样拐弯抹角?让他去北国,是要防南国啊。”

    天璇一怔,忽然间醒悟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北斗道:“你知道就好。话说回来,这十多年来,我可从未见你这样关心一个人。”

    天璇脸色微红,低声道:“徒儿只是觉得他……”

    觉得什么呢?到了嘴边的话,却是如何都说不出了,是可怜吗?是无奈吗?还是别的什么呢?都说不清,只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既有勇敢决绝的一面,也有无奈妥协的一面,身处时代的旋涡之中,别人看去光芒万丈,可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的苦楚,就好像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既不愿随波逐流,又难以抵挡时代的风浪,这样的两个人见了,难免会有些亲切吧……

    北斗见了天璇的模样,又是幽幽叹息一声,却是转身抽出了一截七星龙渊,剑光泠然,落在她的双眸之中,北斗默默看了一会,这才将剑送入鞘中,随紫微宫众星君一并离去了。

    子黍这边,刚刚随着上清众人回到驻地,却见库楼跑了过来,伸手递给他两样东西。

    子黍低头看去,库楼手中是两张兽皮卷,一蓝一青,不只是何意。

    “这是宫主托我送你的,”库楼先将那蓝色的兽皮卷轴递给了他,而后又看了眼那青色的,道:“这是齐寰宇托我给你的,听说是从木德老祖那里来的。”

    “这是什么?”子黍接过两张兽皮卷,心中大感奇怪,先是打开了蓝色的卷轴,粗略看了一眼,竟是一篇讲解如何修炼神念的秘术,而翻看那青色的卷轴,却见上面记载着一种神树的树枝及其使用方法,仔细看去,竟然正是那建木的树枝!

    “这……这是何意?”子黍看了之后更显不知所措,木德齐家的老祖宗,那位木德星君,说他认得建木枝,那也没什么稀奇的,可竟然有建木枝的使用之法,还送给了子黍,却有些匪夷所思,至于那位阑珊宫主,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和这位宫主非亲非故,恐怕还有些嫌隙,为何她会送东西给他?

    库楼摊了摊手,道:“我怎么知道,齐家老祖宗估计是念在你们两家有过联姻,虽然没连成,咳咳,总之木德星君之前和齐寰宇谈过好久的话,好像也和你有些关系,现在齐寰宇赖在我们阑珊宫不走,刚刚木德星君回去就给了他这卷轴,让他给你送来,刚好宫主也要我给你送卷轴,我就一起拿来了。”

    子黍听后点点头,木德星君或许看在齐寰宇的面子上想与他交好,这样想虽然有些自大,但也还说得通,可阑珊宫主又是什么意思?整场议和她就像个幽灵的影子,默默无闻地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旁观一切,若不是子黍对她颇有印象,都差点漏掉了她这么一个人,总不会是她也对他颇为赏识,所以想帮他一把吧?

    “哦,对了,这里还有些灵药和银钱,算是我送你的盘缠。”库楼说着又掏出一个乾坤袋递给了他,子黍见了有些发愣,乾坤袋已是一件上品法器,先不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单单是这个袋子就价值不菲,而这居然是库楼自己送给他的?

    “库楼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我不能要。”子黍见库楼要将这乾坤袋一并送来,连忙摆手拒绝。

    库楼听了却是苦笑一声,神情有些沮丧,“嫌弃么?也对,你现在身家好几万灵药,自然看不上这点东西。”

    子黍以手扶额,想了想又伸手抹了抹库楼的额头,“你没病吧?赶着给我送东西,送行还是送丧啊?”

    库楼道:“也算是吧……咳咳,大家也算是共患难一场,当初你救了我一命,这点东西就当是聊表心意,你就别推辞了。”

    “行吧,”子黍收下了乾坤袋,道:“要是还能回来,我找你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现在就喝?”库楼还真就解下了酒囊递过来。

    子黍一怔,道:“行。”

    虽然他不怎么会喝,但见识过库楼的酒量之后,他还是有信心灌醉库楼的,也不知道他整天带着一袋子酒,酒量为何还如此差劲,或许对他来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两人沿着湘水走了一段路,各喝了小半袋烈酒,喝完之后,库楼已是晕头转向,连回去的路都差点认不出来,子黍也是有了些醉意,但告别库楼之后,吹着江风,却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独自往师门驻地走去,走了两步,才隐隐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当即转身望去。

    身后一片寂静,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子黍皱了皱眉,又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这才豁然转身,指着身旁一处花坛道:“赶紧出来!”

    花坛的灌木丛中先是一片寂静,过了片刻才响起莎莎声,却是钻出了一名头上顶着枯枝落叶的黑衣少女。

    子黍揉了揉眼睛,只见眼前少女虽是显得十分落魄,但确实是龙勿离,不禁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小薇姐带我来的,只是后来她又走了,这里到处都是星君,我又不敢乱跑,只好远远跟着你了。”龙勿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头发上捋下几片落叶来,神情颇有些幽怨。

    子黍听了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两日龙勿离与小薇熟悉了一些,便认她做了姐姐,有时和天落在一起,看上去倒像是一大一小两个跟班。子黍原以为她这是打算去南国了,心想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也就由着她了,没想到现在小薇走了,她却被丢在了这里,倒像是被抛弃的流浪猫,看去好生凄惨。

    “她没说要带你去南国吗?”

    “没有……”龙勿离摇摇头,幽幽地补上一句,“她只顾着看你了。”

    “呃……那你还是先跟着我吧,只不过我身边现在也蛮危险的。”原本若是没有大帝那道命令,子黍倒是可以带着龙勿离好好逛逛人间,确定她真正适应了人间的生活之后,那也就用不着他操心了。不过现在他身上有重任,北国一行生死未卜,带着龙勿离却很危险,虽然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可当初祁英将龙勿离交给他照看,显然不是给他当打手的,真要出了什么事,未免也太对不起祁英的嘱托了。

    “好,”龙勿离听后乖巧地点点头,似乎怕子黍嫌弃她是个累赘,又道:“我不怕危险的。”

    子黍听后只得苦笑两声,随着龙勿离在江边走了两步,又问道:“在人间也有些日子了,感觉怎么样?”

    龙勿离听后,眼里却闪过一抹惊恐,“太,太可怕了……”

    “哈?可怕?”子黍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当初龙勿离初到人间,想的可都是怎么摆脱子黍自己去逍遥快活呢,怎么在流水阁待了两日,却有了这么个印象?

    “原来人间有这么多星君,这么多妖王……他们不会都想抓我吧?”龙勿离紧紧跟着子黍,脸上写满了害怕,还不时往左右瞄上一眼,生怕被哪位星君盯上了。

    “呃,你也不用太紧张,其实那些星君和妖王嘛,也不一定非要抓你……”子黍听了龙勿离的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之前他恐吓龙勿离,说人族的星君和妖族的妖王见了她都想抓她,本意是让她行事小心低调些,不要像是初临人间时那般肆无忌惮,想杀人便杀人,可现在看来,效果有些好过头了,倒把她吓成了惊弓之鸟。

    “你这样说,那他们还是想抓我的,对吧?对吧?”龙勿离紧紧抓住了子黍的衣袖,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子黍有些晕,只得道:“只要你不做错什么,别暴露了身份,没人会抓你的。”

    龙勿离立即问道:“那我要怎么做?”

    子黍倒是认真想了一会,问道:“勿离啊,你有梦想吗?”

    “什么?”龙勿离呆住了。

    “就是说,你最想做什么?”

    “我想想……”龙勿离咬着小嘴凝神苦想了片刻,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想明白了?”

    “明白了。”

    “那好啊,说说你想做什么。”

    “吃鱼。”

    子黍一个趔趄,差点摔到湘水里边,匪夷所思地看着龙勿离,“你就这点志向???”

    龙勿离苦恼地挠挠头,道:“那……睡觉算不算?”

    子黍以手扶额,绝望地看了她一眼,“你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是吧?”

    “是呀,”龙勿离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仙境的时候,两位姐姐就经常会带些鱼给我吃,只不过她们都很忙,我小时候身体也不太好,不能经常在外面玩,平常没事的时候,就躲在洞里睡觉了。”

    子黍叹了口气,道:“那没事了,以后你只要听我的话,不到处乱跑,我保证你有鱼吃,有觉睡,也没人会找你麻烦,除非我找你,别的什么事都不用理会,怎么样?”

    “真的?”龙勿离惊喜地看着他。

    子黍点头道:“当然,现在就没你的事了,安心回去睡觉。”

    “好!”龙勿离兴高采烈地走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又有谁会想到她是什么恶龙呢?

第二百零四章 将别

    子黍看着龙勿离远去,松了口气,想到她那副模样,也不禁有些好笑,随手理了理衣襟,却是微微一怔。

    过了片刻,他缓缓从衣襟里抽出一根碧光盈盈的竹枝,只见这竹枝散发的绿光一点点落在他的身上,感觉异样的温暖舒适。忽然间,竹枝轻轻颤抖,却是一滴清凉的露水缓缓沿着竹节流淌而下,最终滴落在地,却是弹了一下,又蹦了起来。

    子黍怔怔地看着这根筠竹枝,俯下身子捡起了那掉落的水露,拿在手中,晶莹剔透,倒像是水晶雕琢而成,其上散发着浓郁的清香,闻着竟忍不住想将之吃下肚去。

    忍住了吞咽露水的冲动,子黍抽出幽篁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割开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伤口渐渐流出鲜血,可在筠竹枝碧绿光芒的照耀之下,却是不断愈合,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那伤口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这个……”子黍看着这截筠竹枝,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够死里逃生,在鸿鸣刀之下反败为胜。

    当初,在潇湘仙境的湘山之上,他曾看到过一株通体碧绿的筠竹,这筠竹枝便是当初祁皇折下来递给他的,那时他没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竹枝,可现在看来,单单一截竹枝便能有如此奇效,那绿竹定是神药无疑了,只可惜他见识短浅,却是认不出来。

    随手摸出一个储物玉盒,子黍将这筠竹枝上掉落的水晶露水放入其中,犹豫片刻,留下了筠竹枝贴身携带,又想到之前库楼还送了一个乾坤袋给他,不禁取出来看了看。

    神念感知之下,他不禁一惊,这乾坤袋虽小,里面却装了上千株灵药,还有一堆金银与一大把金票银票。

    “库楼他……怎么这么有钱?”子黍呆呆地站在原地,情不自禁地计算起了这乾坤袋及其中财物的总价值。

    一般宗门都会有专门种植灵药的灵药园,以上清神药池的规模,一年估计可以产出上万灵药,可这些灵药却要拿来用作修炼资源分发给弟子,真正能剩下的,也不过是三五千灵药。而库楼给他的这一个乾坤袋,算上其中的灵药和金银,价值便已经超过了两千灵药,恐怕是阑珊宫一年的收入了吧?

    不过库楼如今也算是阑珊宫的长老了,有两千灵药似乎也并非不可能,有了这个乾坤袋,他刚好可以将那截建木枝与首山铜放进入,一直用玉盒收在身上确实也不太方便。

    将身上多余的东西都收入乾坤袋中后,子黍正要回去,却见上清派驻地前,早已有人在等着他了。

    “尚书星官?”子黍看着眼前的老人,不禁有些讶然。

    “呵呵,先前来找你,上清的人说你出去了,我便等了一会。”尚书见了子黍,连忙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子黍却是退后两步,道:“尚书,之前你对我眨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尚书听后一怔,道:“我以为你知道的,你还不明白吗?”

    子黍想了想,道:“你不是要劝我别惹恼了大帝吗?”

    尚书张了张嘴,“呃,对,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还有另一层意思。”

    “另一层意思?”子黍有些困惑,“什么意思?”

    尚书苦笑一声,凑近了一些,在他耳畔道:“你没发觉这次的任务,大帝没给你联系方式吗?”

    子黍一怔,这才想起来,之前潜伏妖族的任务,大帝还曾与他有过书信往来,显然那时的大帝还是密切关注妖族动向的,可这次虽然派了他一个任务,却没有任何要与他联系的意图,显然对这个任务本身并不如何关心。

    尚书继续低声说道:“这次大帝派给了你这个任务,让我给你提供帮助,其实你我心知肚明,这就是大帝要盯着你的意思,什么打探情报的事,你做做样子就行了,不用太当真。”

    “这样没问题吗?”子黍听后一惊,想到他已经接了紫微令,相当于在中天众星君和星官面前立了军令状,若真的接了任务却不去做,到时候大帝要杀他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了?

    尚书嘿了一声,道:“你以为大帝真想杀你吗?老哥我比你痴长些年岁,当初是看着陆宫主抚养他长大的,紫微宫里那些见得人见不得人的事,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大帝派你去北国,不是真让你去打探情报,而是要你老老实实在北国待上一段日子,不管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哪怕十几年也好,总之北国这场仗没打完,他是不会让你回来的。”

    子黍听罢张了张嘴,才明白大帝是要将他流放北国,“所以,你们都是来监视我,不让我再回中天的?”

    尚书摆了摆手,道:“也没那么夸张,我不是说了嘛,什么时候打完仗,什么时候放你回来,大帝他防着你呢!”

    子黍听后更是摸不着头脑,“我?我有什么好防的?”

    尚书冷笑两声,道:“你当然没什么可防的,可南国呢?”

    子黍这才惊醒过来,想到小薇的身份,至今还觉得匪夷所思,不禁也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件事,是真的吗?”

    尚书挥了挥袖袍,负手望天,道:“内幕如何,这我就不知道了。”

    “您老人家就别卖关子了。”子黍已是屏息凝神就等一个答案了,却听到尚书这么一句话,不禁大感焦急。

    看着子黍焦急的神色,尚书摇了摇头,又低声道:“大帝他之前确实有一个女儿,唤作晓薇,只是五年前随帝后一同消失了,对外称作是被妖族所害,具体内情如何,便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子黍听了一惊,追问道:“被妖族所害?可她们……难道是被妖化了?”

    正如魔气能够魔化妖族,妖气也能对人产生影响,中天史上便有不少人因为感染妖气而发狂发疯,甚至最后被妖族同化,成为妖族的一员。

    尚书摊了摊手,道:“这我也不清楚,不过帝后本是禹州颜家的天之骄女,号称当时的天下第一美女,在大帝突破星君那一年,陆宫主替他安排了这场婚事,婚后没两年,陆宫主就羽化了,大帝也就继承紫微星位,成了现在的大帝。”

    “原来如此……”子黍听后大感震撼,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尚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当年陆宫主安排大帝和帝后成婚,整个中天都是人所共知,不过自帝后和帝女消失后,此事便成了紫微宫的禁忌,旁人怕触怒大帝,也不敢轻易提起。你若是不信,出门随便找个三十岁以上的普通人,想来都还记得当年成婚之事,”

    子黍苦笑一声,道:“是我孤陋寡闻了,可那南国妖主……难道,你们真就认不出来吗?”

    尚书哼了一声,脸色也有些难堪,“云妖平时深藏南国,我等怎会见到?东门关外她虽是现身了一次,可模样性情已是大变,此等妖魔,岂能是我中天帝后?”

    子黍这才明白,原来早在东门关外,紫微宫中见过颜玉的人就已经认出了她,只是或者碍于大帝威严,或者如尚书这般对妖族有所仇视,却是根本不会承认此事的了。

    “你们……”子黍刚想指责,可想到以中天对妖族的仇视程度,这种指责也只是徒然和尚书吵一架罢了,只得压下了心中怨气,道:“可你之前不是说帝后帝女是被妖族所害吗?万一她们是被迫的呢?”

    尚书冷笑两声,道:“帝后和帝女早在当初就被妖魔害死了!你现在所见的云妖和那南国少主,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妖魔!天一,我劝你清醒一些,不要被那些妖魔迷惑,免得白白送了性命。你若是能趁早断绝与南国妖族的关系,大帝他宽宏大量,还能容得下你,不然不要说是大帝,整个紫微宫,甚至整个中天都要与你为敌,流放北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子黍听了也是勃然变色,道:“尚书星官请回吧,大帝的任务,我自会好好完成,若是完不成,就此死在北国,也绝不会脏了中天的一分土!”

    “你!”尚书指着子黍,手指点了半晌,也拿子黍没有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道:“北国凶险,你自己好自为之。”

    “不送。”子黍朝尚书拱了拱手,尚书摇摇头,似乎对他有些惋惜,但知道自己劝不了子黍,只得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流水阁三百亭台之一,西斗星君所住的月华阁外。

    苏桦背负双手,正看着墙角的一株龙葵,还伸手拨弄了两下,仿佛在欣赏什么奇花异草,手上的动作却又很温柔,只轻轻地在枝叶上抚摸而过。

    千年岁月,凡人十数载轮回,他早已见证了太多的沧桑变化,可当年无动于衷之事,如今看来却触目惊心,才知道自己已是真正地老了,没有了当年的豪情壮志,冲天干劲,剩下的更多则是回忆,而整整一千年,真正回忆起来,却仿佛只有年少时的几十载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正当他看着眼前的龙葵出神之时,身后已是悄然多出了一人,斜长的影子落到了他的身边,就此止住不动了。

    苏桦转过身去,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平和,便与寻常老人一般。

    “星君的伤,还严重么?”小薇低垂目光,看着地上的影子,问道。

    苏桦没有理会她的客套之语,却是径直问道:“你真是大帝的女儿?”

    小薇低声道:“我只是妖魔罢了。”

    苏桦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你娘还好么?”

    小薇吃了一惊,仿佛心思已被看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苏桦道:“我这糟老头子,想来还不值得少主亲自来一趟吧?”

    小薇咬了咬牙,道:“我这里有一滴仙灵玉露精华,或许对星君的伤势有所帮助。”

    苏桦一怔,道:“手笔不小啊,拿来换一株神药,恐怕有些亏吧?”

    世上现存的仙灵玉露,大多是稀释之后的产物,真正的玉露精华,一滴便值上万灵药,生死人,肉白骨,比之神药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苏桦听她这般说,自然知晓了她的目的。

    小薇也不提神药之事,只是道:“星君就算自己看淡生死,可上清少了您,等同是少了半壁江山,那蜘蛛妖王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一点玉露精华虽是珍贵,可若是能稳定南方局势,那便也不值什么了。”

    苏桦听后,唏嘘道:“要是两三年前,我只当你在说鬼话。不过如今中天动荡,确实不宜树敌过多,这神药你便拿去吧。我虽不知当年紫微宫内发生了何事,可这天下万民,到底是无辜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只愿不要牵连他们便好。”

    小薇接过了苏桦递来的玉盒,听着苏桦的话,也是幽幽一叹,神情惆怅,“但愿吧。”

    苏桦点点头,又转身轻抚着那株龙葵,忽然一笑,道:“小时候家里穷,常常吃不饱,我就到山上去找野果,挖野菜,这果子的味道有些涩,可那时见了,倒比以后吃的那些灵丹妙药还好吃,一晃一千年过去了,世上就剩下我们几个老古董,有时候见了这些,倒比人还亲切些。”

    小薇一怔,不知道苏桦这番话里有何深意,只得猜测道:“星君不太相信人?”

    苏桦摇头失笑,道:“人老了,喜欢怀旧,你不要多想。哦,对了,什么时候能见你和我那徒儿成婚?”

    小薇听后脸色一红,将那装有玉露精华的玉瓶往苏桦怀里一塞,转身便往外走。

    苏桦低头看看那玉盒,轻叹了一声,也不急着服用,将之收好后,仍是默默蹲下身来,看着那株龙葵,摘下了几颗果子,放入嘴中品尝,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夕阳之下慢慢拉长,直至最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上清驻地,紫湘阁中。

    “师弟,你真的要走吗?”

    听了奕真将今日议和时发生的事一一说出,乐萱怔了好久,最终向子黍问了一句。

    宇文晏和杨香儿也看着他,虽是没说什么,可眼里的意思,显然也和乐萱一般。

    子黍点点头,道:“师尊身体不好,我原也想多留一段时日,奈何时局动荡,不能侍奉他老人家左右了。”

    乐萱道:“你放心,师尊有我们照看着,一定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孤身一人去那北国,凶险万端,要多多照顾自己才是。”

    子黍笑了笑,“师姐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乐萱也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只是当中却含着几分愁容,虽是相处日短,可她对这位小师弟倒是颇有好感,一想到北国的苍茫荒凉,便不禁有些难受。

    杨香儿默默走到了子黍身前,递给了他一个玉盒,道:“我这儿还有些丹药,要是受了伤,记得服用。”

    子黍没有推辞,收了玉盒,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杨香儿,“多谢五师姐了。”

    宇文晏感觉气氛有些沉闷,便道:“我去张罗些酒菜,算是给小师弟送行吧。”

    乐萱道:“好,你可要快些。”

    宇文晏苦笑一声,道:“等我半个时辰。”

    说是半个时辰,其实不到一刻钟,便有人端着酒菜来到了紫湘阁中。流水阁本就是风景名胜,往来游客,多有在江畔举行宴席者,自然少不了端菜做饭之人,等到半个时辰后,餐桌上已是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几十样酒菜。

    “来,师弟,坐这儿。”宇文晏布置好之后,便拉着子黍向对门的主位落座。

    “这个,还是让三师兄坐吧,我坐边上就好。”子黍见了有些尴尬。

    “这可是替你办的,你怕什么?”宇文晏硬拉着子黍坐下,钱钺也对他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身旁。

    子黍只得坐下,看着桌前的菜肴,却是有些发愣。

    在他面前,有三道菜摆得特别精美,分别是菰菜、莼羹、鲈鱼脍。

    奕真见了,哈哈一笑,道:“六师弟这是别有用心啊。”

    宇文晏笑了两声,道:“去了北国,可当真吃不到这样的菜了。”

    子黍只在小时候和乡下的教书先生读过几年书,对这些却是不懂,也不知道四师兄和六师兄在说什么,只好尴尬地陪着笑了笑。

    钱钺看了他的模样,知他不晓,便道:“古时有一个人在北方做官,有一天忽然想尝一尝南方的家乡菜,可这菜在北方却是吃不到,他想着自己羁旅千里,为名爵利禄所累,却是连一口家乡的菜肴都吃不到,便因此辞官回了家。当时他想吃的三道菜,就是你眼前的菰菜、莼羹和鲈鱼脍。”

    子黍听了才明白其中深意,心绪难言,看着眼前三道菜,伸筷子夹着尝了一口。

    菜肴本身的味道,此时倒是其次了。原本以为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那倒也罢了,可一旦有了留恋之情,才知道自己其实分外不舍,那在北方做官的人,尚且有回家的自由,可他这次前往北国,不知又要何年才能归来?

    “来,一壶浊酒尽余欢,这玉龙酒也算当地名酒了,你尝尝。”奕真常年在外漂泊,对子黍的心思倒是分外清楚,也不多说,倒了一杯酒便要与他共饮。

    子黍只得接过了酒杯,饮了一杯,才觉得回味甘甜,香浓无比,乃是不可多得的醇酒,和库楼身上带的烈酒自是不同,喝了几杯,便也放开了襟怀,所谓的离愁别绪,在这觥筹交错之中却也淡忘了许多。

第二百零五章 同归

    晚宴过后,子黍到底不胜酒力,匆匆辞别了诸位师兄师姐,却是踉踉跄跄地走到湘水边上,掬一抔清水洗了洗脸,在夜风的吹拂之下,看了一会江上的游船。

    “怎么样,清醒些了吗?”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女子声音,子黍一怔,回头看去,却见小薇正站在他身后,红衣似火,在微风中摇曳。

    “小薇……你……”子黍看着她,心里忽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眼前的佳人近在咫尺,可又好似远在天边,到底什么是真实的她,她又经历过怎样的过去呢?

    这些子黍虽然想问,可到底忍了下来,他不想让她为难。

    小薇拉住了他的衣袖,道:“走,去上游。”

    要去做什么,子黍不知道,可既然是她说的,那么也无需多问了。

    到了湘水上游之后,子黍才想起之前小薇便是与他在这附近的小山丘上相见的,正当他以为小薇仍要带他回到那处山丘,却见她走向码头,转身向他笑道:“之前打扰了你和师兄师姐出游,这次我赔给你,怎样?”

    子黍听了一怔,道:“好,好啊。”

    不知为何,此时的他颇有些拘束,默默看着小薇订了一条仅可两人对坐的小船,也无点心,也无灯火,更无船夫,只留着两片摆设般的木桨。

    她拉着子黍上了船后,便收起了木浆,任由这条小舟在江水之中飘荡,头顶繁星满天,四周灯火通明,看去却都是遥不可及,而小薇的面容在夜色之中也显得十分朦胧,唯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好似装了满天星河。

    “现在想来你也知道了,”她看了子黍一眼,低声道:“我以前有个名字,她叫莫晓薇,只是到了妖族后,便不再用了。”

    “那……我还能这样叫你吗?小薇?”子黍听后也低声问道。

    小薇灿然一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现在还要改口吗?是叫尊敬的帝女大人,还是南国的无情少主?”

    “呃……”子黍倒没想到她自己却是毫不避讳此事,不由得讪讪笑了一下,道:“我只是……可能……一时有些不适应。”

    确实,想到南国的妖族少主竟是中天大帝的女儿,这样匪夷所思之事,又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当中内幕,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而在知道小薇这一重身份后,再看看她要做的那些事,就更加令人费解了。

    小薇对此却是十分淡然,伸手抚在江水之上,任由江水从手背流过,好似在抚摸着上等的丝绸,她就这般看着那流水逝去,淡淡道:“有时候,这就是一种宿命吧。”

    子黍看着她淡然的模样,想起之前见到颜玉时所谈的话,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字眼,声音也有些发颤,“我,我能做什么?”

    小薇道:“不需要……至少现在不能,也来不及……”

    子黍急道:“怎么会来不及,你相信我,一定有办法的!”

    小薇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忽然抿嘴笑了笑,“嗯,我相信你。”

    子黍听后呆了一下,可到底他要做什么,才能阻止她和大帝的争端?又要他怎样去做?这些他都一无所知。不过,听着她那近乎安慰的话语,心里却多了些温暖,仰望星河流淌,水中倒映出万般星点,好似在天上行船,说不出的宁静安详。

    小薇靠近了一些,凑到他的身旁,双眸认真地盯着他,道:“我不愿告诉你,自然也是不愿将你卷进这场风波,毕竟现在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足以改变这一切。”

    子黍默然下来,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是啊,一位大帝,一位妖主,若真的要决出一个你死我活,便是星君也阻止不了,他一个小小星官,又有什么插手的资格?

    “我……我会陪着你的。”子黍不敢去想将来,可看着眼前的佳人,不知为何,却又释怀了,若真到了那一步,他能陪在小薇身边,便是一起死了,那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嗯,”小薇轻轻靠上了他的肩头,最终依偎在他的怀里,低语道:“别想那么多了,好吗?”

    子黍听着她吐气如兰,感受着怀中佳人的温暖,不禁有些心跳加速,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搂住了她。

    漫天星斗,满江流水,此时都阒然无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船行江中,如行天上,当真是一夜星河。

    他和小薇彼此依靠着,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仿佛将一切都忘了。

    “我说,你……不做点什么?”怀里的佳人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句。

    子黍心中一跳,突然间满脸通红,“什……什么?”

    小薇眺了他一眼,道:“过几日我便要回南国了,听说你也要去北国,天南地北,再要相见,可不会这般容易了。”

    子黍自然知道这一点,不禁为难道:“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小薇撅了噘嘴,道:“那你就不会……珍惜现在么?”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细如蚊蚋,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

    子黍心跳得厉害,牙齿也有些打颤,低声唤道:“小,小薇。”

    小薇抬起头来,俏脸微红,丹唇似火,娇艳欲滴。

    子黍怔怔地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吻上了那似火朱唇……

    ******

    圣国,圣山之上,东宫。

    “砰!”

    东方极挥手间狠狠砸碎了面前的镜子,看着自己手上被太乙阳火灼烧后留下的疤痕,又抹了抹自己的脸,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

    “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东方极身旁,服侍他的猫奴儿和雀依子都是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说话。

    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见过东方极如此暴怒,而这一身被烈焰灼烧的伤痕,便是圣主东方君临亲自出手,也不能完全将其复原,如今的东方极每每看到镜子,都忍不住要这般怒吼,以至于有一次看到水中倒影,便直接出手将一个池塘毁了。

    这两日来,东方极用尽了珍贵灵药,可太乙阳火本就是至阳之焰,在天品丹火之中都是佼佼者,除非是动用神药,否则这一身伤痕又哪能那般轻易剔除。然而说到动用神药,神药在圣国境内也只有那么寥寥几株,若是东方极有了性命之忧,东方君临说不定还会给他一株用用,可仅仅是为了修复容貌,东方君临却也有些肉疼,只让他自己去想办法。

    东方极咆哮了一阵,却是无人理他,眼见猫奴儿和雀依子还低着头不说话,不禁心头火起,指着两妖道:“你们低着头做什么!抬起来!”

    猫奴儿和雀依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躲闪地偷偷看着东方极。

    东方极见了更怒,挥手又打碎一个古董花瓶,“你们是不是嫌我丑?是不是?!”

    猫奴儿和雀依子都有些惶恐,雀依子先跪了下来,道:“奴家不敢。”

    “哼!两个小婊子!我就算变成恶鬼,那也是你们夫君!”东方极这两日来因为毁容,受到的打击有些大,情绪也相当不正常,他本就是好色之徒,此时心情不佳,更是有了施暴之心,看着跪在地上的雀依子,二话不说,伸手便狠狠一扯,将她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衫扯得稀烂。

    “啊!”雀依子吓了一跳,缩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东方极。

    东方极淫笑两声,“害怕了?那你怎么不叫?叫啊!”

    雀依子往后蜷缩着靠到墙角,眼里满是泪水,拼命地摇头,就是没有叫喊。

    东方极怒道:“好!你不叫是不是?我打死你个小婊子!你给我等着!我打死你这个小婊子!”

    说罢,匆匆往外走去,显然是去翻找那些拷打用的刑具了,东方极平时便有此等癖好,此时心性失常,只怕真会将雀依子活活打死。

    猫奴儿终于忍受不住,拉起了雀依子,给她披上一件新衣服,道:“依子,我们逃吧!再不逃,真的会被他打死的!”

    雀依子含泪问道:“我们逃……逃哪里去?”

    猫奴儿咬牙道:“圣山后边是悬崖,我宁可跳崖死了,也不想再让这个混蛋碰我!”

    雀依子回想起之前东方极暴虐的神色,也是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好,我,我们逃。”

    东方极此时还没回来,只听得外边也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显然又是他在砸东西,此时整个东宫都知道太子心情不好,谁也不敢靠近,偌大一个宫殿,倒是空无一人。

    “对了,还有她……那个人族的女星官。”猫奴儿和雀依子匆匆跑了两步,雀依子忽然想到了钩铃星官,若是她们逃了,暴怒之下的东方极定然要找钩铃泄愤的。

    “带上她一起逃。”猫奴儿转身匆匆进了囚禁钩铃星官的房间,片刻后扶着虚弱的钩铃星官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钩铃星官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茫然地看着二女。

    猫奴儿道:“东方极疯了,他要活活打死我们,我们快逃吧!”

    钩铃一怔,道:“你们不是说逃不出去吗?”

    猫奴儿咬牙道:“下山的路,自然是没有了,不过比起被东方极折磨,我宁愿跳崖而死!后山就有悬崖,我们逃到那里去,他要是追上来了,大家一起死好了!”

    钩铃想到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也早已有了死志,听她们这么说,点头道:“好,我们一起过去。”

    三女身上都被东方极下了禁制,与寻常的弱女子并无区别,所幸后山的悬崖离东宫也并不远,这些日子妖族内都知道太子殿下心情不好,动不动便喊着杀人,四周根本没人敢靠近,倒是让她们顺利逃了出来。

    “站住!你们三个小贱人!居然还敢逃跑!看我不抽了你们的筋,扒了你们的皮!”三女逃出后不久,东方极就暴怒着追了上来,三女转身一看,都是心中一寒,只见东方极手中提着一条血淋淋的鞭子,当中缠绕着不少钢钉铁丝,甚至还有肉沫沾染在上边,也不知是谁不幸遭了殃,先尝了这铁鞭的滋味。

    匆匆逃到悬崖边上,三女往下看去,只见圣山后方的悬崖深不见底,一片云海缭绕,根本不知有多高,求生的本能让三女都犹豫了片刻,没有立即跳下去。

    “跳啊!我看你们有没有胆子跳!”东方极狞笑起来,看着犹豫的三女,忽然伸手一抓,先将最是软弱的雀依子抓了过来。

    “啊!”雀依子惨叫一声,看着他手里的鞭子,眼里满是惊恐,浑身哆嗦,虽是想逃,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抽死你这个小婊子!”东方极面目狰狞,看着雀依子,忽然狠狠一鞭子抽了下来。

    “啊!!!”

    雀依子惨叫着在地上打滚,这一鞭子下去,大片血肉被刮了下来,她身上顿时多出了一道蜈蚣一般难看的伤口,鲜血不断往外冒。

    “依子!”猫奴儿看了,只觉得心碎欲死,竟是主动扑了回去,挡在了雀依子的身前。

    “哈哈哈!怕了吗!我看你们还敢不敢跑!”东方极猖狂地大笑起来,又是一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这一鞭子打在猫奴儿的背上,顿时留下一道从肩至腿的狭长伤口,猫奴儿痛哼了一声,却是忍受不了剧痛,昏了过去。

    东方极却不管这些,仍是提起鞭子,狠狠往下抽去!

    “住,住手!”钩铃星官再也忍受不了,大声喊道:“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东方极哼了一声,看着钩铃,走上前来,狞笑道:“不打她们,那我打你啊。”

    钩铃身子一颤,紧紧闭起了眼,预想中的鞭子却没有落到身上,不禁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看着眼前的恶魔。

    “把衣服脱了。”东方极眯起眼睛看着钩铃,忽然冷冷地说道。

    钩铃气得脸色惨白,可看看那趴在一起,一动不动的雀依子和猫奴儿,眼里渐渐溢出了泪水,双手颤抖地缓缓解开身上的衣服。

    东方极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看着钩铃一边哭一边解衣服,可后来嫌她动作太慢,却是一把将她推到地上,暴虐地扯开了她的衣服。

    只得偏头去看另一边的猫奴儿和雀依子,这两位女妖此时仍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流了大片的血迹,显然已是被东方极活活打死了。

    半刻钟后,,完成了他的泄欲之举,暴虐的情绪也稍稍有所缓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疲惫,以及一丝昏沉的睡意。

    钩铃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忽然狠狠抱住了东方极。

    东方极一怔,还以为这个骄傲的人族女星官终于被他征服,刚想调笑两句,却见身子一翻,已是被她压到了身下。

    “小娘子……”东方极笑了一下,有些惊奇于她的主动,却见她又是一翻,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

    东方极有些懵,直到身下的地面忽然下陷,这才惊觉自己已是滚到了悬崖的边上。

    “你做什么!”等他反应过来,却也是太迟了,刚想推开钩铃,却已是跌下了悬崖。

    “啊!你这个疯子!放开我!”圣山之后的悬崖深达万丈,其下便是当年的魔界入口之一,也是圣国最可怕的地界——黑域。

    东方极身在半空,才知道钩铃想和他同归于尽,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半点色心也没有了,可此时钩铃紧紧抱着他,又哪里给他挣扎的机会?

    “松手!松手!”东方极狠狠去砸那搂住自己的双手,钩铃则是狠狠张口咬住了他的肩膀,人族很少有人炼体,体质自然远远不能和身为龙子的东方极相比,这一口咬得不痛不痒,可钩铃此时已是报了必死的决心,一双手已被东方极砸得扭曲变形,可仍是死死抱着他不放,仿佛那双手是长在了东方极的身上。

    东方极最终还是用力撕开了她的双手,此时钩铃的双手已是鲜血淋漓,关节也都被扭掉了,显然不可能再困住他,以东方极的本领,虽然不能直接飞上悬崖,但是攀附到峭壁之上,然后再求救,那也还是有生还之机的。

    不料就在他松了口气的刹那,钩铃却是双腿一绞,仍是死死缠住他不放。

    东方极急了,眼见底下便是深不见底的黑域,那个连他父皇东方君临都不敢踏足的地方,不由得绝望地大叫起来,“不!!!”

    可他最终没有摆脱钩铃的纠缠,与她一同落入了黑域死地之中……

    圣山,太极殿上,正在与众妖王议事的东方君临忽然心中一跳,猛然变色。

    就在片刻前,他和东方极的联系中断了,这种情况,只有可能是东方极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如果不是死,便是误入了什么仙界或者魔界,可东方极明明就在圣山上养伤,又能够去哪里?

    “圣主,怎么了?”麒麟圣王察言观色,试探着问了一句。

    “阿极……”东方君临怔怔地,忽然掏住了心口,感到一阵难言的剧痛。

    麒麟圣王见此,眼里闪过一抹异色,继续进行之前的话题,“这次有北国出兵牵制中天,我们圣国完全可以借此休养生机,以待来日之战,关于统兵部署之事,还望诸位早做准备。”

    边上几位妖王纷纷应承下来,有的偷偷看了眼东方君临,见东方君临怔怔不语,便都避过了他,只当还在正常商讨。

    或许谁也不会想到,日后圣国剧变,便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道一门内,由于将东平郡输给圣国,而正在筹措搬迁事宜的掌门六甲星官忽然遥望星空,默默看了片刻,轻叹一声,道:“钩铃死了。”

    夜空中,钩铃星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而流星从中划过,仿佛正在追随着那位出色而又不幸的女星官。

第二百零六章 惆怅

    流水阁,三百亭台之境。

    “所以说,还差最后一味神药?”

    子黍与小薇携手漫步于假山亭台之间,窃声私语,时而灿然一笑,倒与寻常游人无异。

    小薇无奈地撇了撇嘴,道:“是的,最后那一味神药在圣国境内,如今就在那老泥鳅的手上,不过到了这个地步,想来是拿不到手了。”

    子黍低声问道:“那你娘的伤又该怎么办?”

    小薇白了他一眼,脸上浮现一抹嫣红,娇嗔道:“什么你娘我娘,还不肯改口么?”

    子黍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道:“那个,伯母她还好吧?”

    小薇道:“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子黍默然片刻,抓紧了小薇的手,心里忽然有了强烈的不舍,“真的今天就要走吗?”

    小薇点了点头,看着子黍,目光里也满是惜别之情,此后一别,天南地北,当真是不知何时再见,甚至不知能否再见了。

    不过,她本不是伤感之人,稍稍黯然片刻,便又对他一笑,道:“见过星君突破么?”

    “什么?”子黍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见过的话,今天就可以见见了。”她眉眼弯弯,笑容里满是狡黠。

    子黍呆了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你……你!”

    “跟我来。”小薇拉着子黍,却是离开了流水阁。

    一路上,子黍仍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愕之情,低声道:“你……不会吧?你怎么会……真的要突破星君了?”

    小薇横了他一眼,“怎么啦?我就不许吗?”

    “不是,这……这也太快了吧?”子黍张了张口,一时间仍是有些难以接受。

    倘若小薇真是大帝的女儿,那推算下来她不过二十岁,甚至比子黍还要小几个月,紫微宫当今的天才如北极、天璇、苏九等人,比起小薇还要大上几岁,如今也不过是在星官阶段徘徊,而紫微大帝莫正阳本人突破星君时是二十四岁,当时已是震惊天下,被誉为天资千年难得一遇了。

    不过转念一想,天下之间,又有谁会同时是大帝和妖主的女儿?恐怕亘古以来,都唯有她一人而已,如此看来,她那夸张的修炼速度也就勉强能解释得通了。

    小薇看着子黍震惊的模样,忽然起了玩心,凑到了他的耳畔,吐气如兰般说道:“本来还差一点火候的,不过自从和夫君双修之后,就水到渠成了。”

    子黍听得面红耳赤,可是听了她这般说,不知为何忽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亏,“胡,胡说!要是真的可以,那我……我为什么没长进?”

    小薇看着他,忽然间身子轻颤,鼓起了腮帮子。

    “你这是什么表情?”子黍一时间还真有些怕这妖女,“你不会是拿我……拿我修炼什么妖术吧?”

    小薇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弯了腰,还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哈哈哈,你,哈哈哈……我逗你玩的,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

    子黍哑然无语,看着笑得就差满地打滚的小薇,顿时老脸通红,恼羞成怒,道:“你再笑,我可要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笑,”小薇稍稍收敛了一些笑容,可是看着他,又是噗嗤一声,到底忍不住继续笑了起来。

    子黍面上无光,看着她笑得这么开心,又忽然觉得分外难得,不知不觉间,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你笑什么?”小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些奇怪地问他。

    “我怎么知道?”子黍摇头苦笑,可也还是跟着笑个不停,“可能是,可能是被你传染了吧……”

    “哈哈哈……你,你真好笑……”小薇指着他,又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般轮番笑着,不知笑了多久,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才渐渐止住笑声,倒仿佛是跑了十几里的山路一般,彼此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却觉得分外舒畅,所谓的离愁别绪,也随之一扫而空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是远远地离开了流水阁,附近空无人烟,只一座小山,山上建着一座古塔,从那个位置应该能够俯瞰湘庭湖的全貌。

    小薇道:“就这吧,也不知道那些人看到他们所谓的妖魔在修行上走到了他们前头的时候,又是一副什么表情。”

    “那肯定是像我一样,吓得下巴都掉了。”子黍附和着笑道。

    星君突破的动静很大,上应天象,整个中天都看得一清二楚,小薇纵然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何况对她来说,也不需要隐瞒。

    上了山,子黍才看到青鸾等四大妖王,远远地还有一道身影悄然独立,却是颜玉。

    这两日来他与小薇片刻不离,颜玉和四位妖王在此,显然不是专门为小薇突破星君护法的,那么说来,到了这里,他就要与小薇告别了。

    小薇见了颜玉,低低喊了一声,“娘。”

    子黍则是略有些尴尬,直到她伸手拉了拉他,才喊道:“伯母。”

    颜玉看着他和小薇,并无多少意外,只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小薇有些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走到颜玉身旁,道:“娘,我要突破星君。”

    颜玉听后微微一怔,皱了皱眉,道:“是不是太早了?”

    小薇抿嘴道:“没多少时间了。”

    颜玉道:“我第一次尝试突破星君,比你晚了十年,至于那个人,也是在五年之后……”

    子黍敏锐地意识到,颜玉所说的那个人,正是当今的紫微大帝莫正阳,二十四岁突破星君,放眼近千年,那也是绝无仅有的了。只是颜玉和莫正阳之间,又到底有着什么仇怨,会走到如今的地步?而她和小薇,又是如何从人变成妖的?

    正在他思量这些问题时,却听到小薇接着道:“我知道,可是……”

    颜玉直接打断了她,道:“小薇,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未来的一切,娘都会替你了结。”

    小薇默然片刻,神情重新变得坚定,“娘,这是小薇自己的选择。”

    颜玉听罢,不再多劝,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尽力一试吧,我们替你护法。”

    “嗯。”小薇走到山顶正中央,身后便是那座千年古塔,看上去破败荒芜,显然早已无人参拜。

    颜玉挥袖一扫,理清地上枯枝落叶,青鸾等妖王对视一眼,纷纷在四方站好,与颜玉组成了一个五角形,将小薇护在中间,这当然不是什么阵法,只不过是以防有外人干扰,突破星君和传承星君之位难度不可同日而语,除了本身努力外别无他法。

    子黍见了,知道自己不得靠近,只好退到那古塔边上,紧张地看着小薇,仿佛那个即将要突破星君的人正是他自己。

    点点星辰闪耀,浮现在她的四周,构成四个角的领域,正是御女星官的星域。

    在中天,不同阶段的修炼者修炼侧重点各有不同,星师修道法,星官修星域,星君修化身,大帝则修大道。到了星君这一步,不仅星域的规模会百倍千倍地扩大,真正形成一片疆域,星君更是能够像是妖族的天妖、妖王一般,凝聚出自己的化身,这些化身往往是诸天星宿中民间信仰的神灵,可在星君手中,则是切实的力量。上清的东斗和西斗两位星君,就分别有着五位和四位星君化身,当初上清一战时还曾大显神威,这些子黍都是尽收眼底。

    不过星君具体如何突破,他确实一无所知,何况小薇的情况有些特殊,妖族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天妖层次,承受过一次小天劫的洗礼,如今再来突破星君,不知又会是怎样的情景?而且,她的血脉尚未彻底觉醒,不能如颜玉那般凝聚应龙法相,不知又能否成功的凝聚出御女星宿的化身——御女星神?

    星光渐渐沸腾,无数星子飞舞,如漫天萤火,环绕在小薇周身的星域逐渐扩大,而那苍茫的天穹也渐渐为之变色,即便是在白日之中,也能看到点点晨星闪烁。

    一颗星子飞到了子黍身前,子黍伸出手去,轻轻触碰的瞬间,星子突然破碎,却是化为一缕十分纯净的真元,他看向那星光缭绕的身影,仿佛那是一只即将破茧的蝴蝶。

    天际的异象很快就惊动了附近的人,普通人见了只是觉得分外稀奇,都驻足停下来观看天上那在白日显现的星光,而修道之人见了却是神色大变,一个个都紧紧盯着天空,只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缕星辰的力量在流动,牵引着向那苍穹汇聚。

    流水阁中,西斗星君苏桦仰望天际,默默看了一会,低声自语道:“御女?御女?难道……”

    在中天,所谓的御女星官,已经随着一个人的消失而消失多年了,以至于有些星官见了这般天象,虽是认得出那是御女星官,却已然回忆不起,那所谓的御女星官到底是何人。

    然而紫微宫中,却是人人神色各异,在看到那白日星象的同时,心里都掀起了一阵波澜。

    “这是……不可能,不可能!”尚书星官看到天象的刹那间便已反应了过来,可情感上却万万不能接受,看着那天际的变化瞠目结舌,隐隐还有一丝惊恐。

    紫微大帝的卧房之内,莫正阳盘膝而坐,感受到天际波动的刹那眼皮抖动,豁然间睁开了双眼,一道耀眼紫芒从眼中闪过,待到紫芒消散之时,眼里已是一片深沉。

    他默默凝视着眼前的虚空,仿佛能够透过建筑的阻挡看到万里之外,脸上的神色亦是颇为复杂,时而闪过一丝恨意。

    如此默默看了半刻钟,神色却是逐渐平和下来,闭上了双目,仿佛从未睁开一般。

    塔山上,小薇周身的星光已是浩浩荡荡,如海波一般摇荡着,天地间的星辰之力都冲刷而下,方圆数十里尽是星子飞舞,御女四星遥遥到了数十里外,显然将这数十里皆是化为了她的星域。

    即便是在星君之中,如此星域也算是规模庞大,可就在她尝试着将那无尽星空之力收为己用之时,仿佛是出了问题,绣眉紧蹙,忽然间咳了一口血出来。

    “小薇!”

    子黍见了一惊,刚想上前,却被那浩瀚的星空之力推了开来,突破星君时产生的星空之力远超他的想象,此时小薇四周的真元体量是他的百倍以上,他就算用尽全力,也根本无法接近到她周身十丈之内。

    情急之下,子黍转身去看颜玉,却见颜玉也是神色凝重,却并未出手制止,而是朝他摇了摇头。

    子黍见了,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可当目光落在小薇身上时,仍是不禁揪起了心。

    显然,突破星君绝不是一帆风顺之事,即便是对小薇来说,那庞大无比的星空之力也是难以承受的负荷,若是不能将这片星空之力纳为己有,那便不能突破星君,可若是强行纳为己有,恐怕还没等突破成功,身体就先行崩溃了。

    一道道精纯无比的真元随着星空之力汇聚入她的体内,璀璨的星光从数十里外开始一点点收回,她盘膝端坐,双目紧闭,此时已是香汗淋漓,嘴角的一抹血迹尚未干涸,还在一点点往下流淌,滴落在那飞火流霞裙之上,像是一缕缕燃烧的火焰。

    “咳!”

    忽然间她又咳出了大口的献血,神色异常痛苦,四周的星光也逐渐涣散起来。

    子黍看看她,又看看颜玉,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颜玉仍是没有出手制止,不过神色更难看了几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次突破成功的机会恐怕很渺茫。

    片刻之后,小薇逐渐恢复过来,星域还在收缩,可收缩到方圆十里左右的时候,她已是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身上竟然多出了一道道红线,如同一个精致的花瓶突然间布满了裂痕。

    “够了!”

    颜玉终于开了口,神色十分难看,“时候未到,把体内的真元全散掉!”

    小薇勉强睁开双眼,看着颜玉,却是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道:“还可以的……”

    “你!”颜玉抬手便要将四周汇聚的真元打散,可小薇却是咬牙又强行吸收起了真元,让那无尽的星空之力化为洪流,汇入自己体内。

    到了星君这一步,真元本身便与星空之力融为一体,举手投足间都能引动天地间逸散的无数星空之力,是以妖族的天妖往往不如星君,唯有那些汇聚一族气运的妖王能够凭借族群的气运与星君那浩瀚的星空之力一较短长,正因为星君实力之强,这突破的过程便也十分艰难,颜玉若是强行打断,反噬之下,甚至可能要了小薇的命。

    看着眼前这个十分倔强的女儿,颜玉的手微微颤抖,到底狠不下心来强行打断这一过程,可若是让她自行突破,失败之后的后果,恐怕比现在更严重。

    “娘,我会成功的……”小薇紧紧闭上了双眼,无边的星空之力倾泻而下,她忽然加快了吸纳真元的速度,而这也意味着那原本已是濒临极限的身体瞬间承受了超越极限的力量。

    “小薇!”子黍冲了上去,天地间的真元百川入海,都在刹那间涌入了她的体内,四周那阻挡子黍的真元浪潮也是消散一空,他终于来到了小薇的身前。

    可是,到了她的身前,子黍却是双手颤抖,不敢再砰她一下了,此时的她双目紧闭,竟是流下了鲜红的血泪,而脸色也是一片青白,与死人无异。

    颜玉早已到了她身前,可是看着此时的小薇,却也没有出手抢救,而是十分紧张的看着她,仿佛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小薇……”子黍颤抖地伸出了手,一点点靠近她的面颊。

    颜玉没有阻止,看着他的手落到了小薇的面颊之上,触手一片冰凉,连带着子黍的内心也是顷刻间如寒冰一般。

    忽然,一缕针扎一般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子黍一怔,不知不觉间仿佛天黑了,有什么巨大无比的东西笼罩在了他的头顶,目光渐渐往上望去,那竟是一对庞大无比的龙翼,在日光下轻轻颤动。

    他顺势移下目光,直到看见眼前佳人那灿烂的笑容,一颗心才如释重负,忍不住眼角有些湿润,“你……你可真吓死我了。”

    庞大的龙翼渐渐散去,小薇展颜笑道:“看吧,我都说了不会有事的。”

    她说这些话时脸色还十分苍白,眼里留下的血更是有些吓人,子黍见了没有感到半分高兴,只是默默伸出手,抹去了她眼角的血迹。

    颜玉看着这一幕,却是冷哼了一声,“非要将自己的命赌上吗?”

    “娘,不论未来怎样,我们都一起扛。”小薇转过身来看着颜玉,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灿然一笑,道:“我不会拖后腿的。”

    颜玉看着小薇,嘴角微微颤动,却是转过头去,眺望远方,深吸了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

    青鸾等妖王也走上前来,道:“恭喜少主突破星君。”

    事实上,说这些话时,几位妖王都感觉怪怪的,妖族哪里有妖能够突破星君的?可她在突破后展现的那一对龙翼,却也确确实实地证明了她的应龙血脉,那妖族最高贵的血脉之一。

    小薇知道是时候该走了,又看向子黍,眼里满是不舍之情,与寻常的人间女子毫无分别。

    “你,不随我们回南国?”颜玉也不愿见此情景,便向子黍问道。

    小薇眼里闪过一抹殷切的期望之情,可又很快掩盖下去,却是退后两步,低下了头,她知道子黍不会答应的。

    果然,子黍神情复杂地看了小薇一眼,向颜玉道:“我已经在大帝面前许诺去北国了。”

    颜玉眼里闪过一抹寒光,道:“在南国,谁都动不了你。”

    子黍苦笑一声,确实,他可以一走了之,和小薇双宿双飞,可当初师尊苏桦为此力保他,诸位师兄师姐待他也是情深义重,甚至天璇也为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与大帝当面对质,他又怎能忍心一走了之,让他们去替他背负勾结妖族的骂名?

    颜玉见了子黍这般表情,知他心有苦衷,却是不能去南国了。

    “罢了,罢了。”颜玉转身眺望那浩渺的湘庭湖,默默看了一会,身影一动,已是离去。

    小薇看了他一眼,往前走出几步,又不禁转过身来,子黍仍在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彼此都没有说话,最终她又转过了身,终于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走下塔山,子黍不断告诉自己,这场离别本就是必然,何况小薇安好无事,还突破了星君,觉醒了血脉,他该为她高兴才是。

    虽是这般安慰着自己,可回到流水阁中,仍是情绪低落,四周人来人往,却好似和他行走在两个世界,说不出的萧疏冷落。

    不知何时,他竟是走到了苏桦所住的月华阁前,微微愣了一下,想到既然到了此处,也该去看望一下师尊。

    走近前去,阁楼前一株梨树正开着梨花,如火如荼,遍布枝丫,随着一阵微风吹过,那些花瓣都纷纷扬扬地洒落而下,有几片还从他的脸上拂过,带来了几许清芬。

    “师尊。”

    子黍走入阁楼之内,却没有见到人,只有桌前写着一联诗,随着他推开门掀起的微风而轻轻飘荡。

    子黍伸手抓住,低头看着那一联诗。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他怔了一下,又读了一遍,不知为何心里空荡荡的。

    阁中无人,苏桦想来是出去了,他默默掩好门,转身看着那一株梨树,一片片梨花飞舞而下,飘到他的身前,他看着看着,眼里缓缓流下了两行清泪。

第二百零七章 神器

    “天一大人,您好,我们是协助您调查北国商队的。尚书大人说一切已安排妥当,就等您动身了。”

    上清派流水阁驻地处,两名紫微宫星师找到了子黍,看似礼貌地拱手行礼,拦住了他的路。

    子黍皱了皱眉,问道:“现在就走?”

    两名星师道:“自然是越早越好。”

    子黍哼了一声,道:“回去和尚书说,两日后我便动身。”

    两名星师彼此对视一眼,面有为难之色。

    子黍也不理这两人,掉头便走。

    这两名星师估量着也拿子黍没办法,只得回去找尚书星官复命了。

    与此同时,子黍却是出了流水阁,到了他给龙勿离安置的小院中。

    他先敲了一下龙勿离的房间房门,却是没有反应,伸手推了一下,门被推开了,却是微微一怔,只见龙勿离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子早就被踢下了床。

    子黍走上前去,看着酣睡中的龙勿离,又出门看了看时日,已是申时,不禁以手扶额,转身回到房内,捏住了她的鼻子。

    “呜……呜……臭鱼!竟然咬我!”龙勿离正做着吃鱼的美梦,眼见一大盘烤鱼在眼前,开心得不得了,却见一条烤鱼突然活了过来,还一口咬住了她的鼻子,吓得她慌忙要把这鱼抓下来,偏偏这条鱼死死地咬着她的鼻子不放,憋得她喘不过气来,突然间眼前一黑,哇地一声大叫了起来。

    子黍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就好似什么都没干。

    龙勿离傻愣愣地看着四周,又看了看他,“鱼,鱼呢?”

    “鱼什么鱼?你自己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子黍一本正经地拉着她下了床,好在龙勿离睡觉的时候还穿着睡衣,他便随手从附近衣柜里掏出几件衣服丢给她,道:“换好衣服,我带你出去。”

    “哦。”龙勿离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不禁大失所望,有气无力地换上了衣服,懒洋洋地跟着子黍走出去。

    “哈~我们去哪啊?”她打了个哈欠,问道。

    “回仙境。”

    “嗯?”

    龙勿离一怔,立刻不困了,忙抓着他的手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子黍看着她胆小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好笑,“没什么,回去看看英姐和皇姐。”

    “哦,原来是这样啊。”龙勿离松了口气,道:“我也有一会儿没看到她们了。”

    她在龙潭之中沉睡百年,不到十日的时间,对她来说,确实不过一会儿罢了。

    雇了一条小船,他和龙勿离重新回到当初的那个小岛,子黍手持筠竹枝,默默感应着潇湘仙境的所在,同时将真元输入竹枝当中。

    不多时,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条幽暗的竹林小径,穿过小径之后,四周的景象便微微发生了变化,天空澄净如洗,湖面微风摇荡,寂静中有一种永恒之感。

    子黍走上湘山,当初所见的那一株碧竹已是消失不见,而祁皇留给他的那截筠竹枝却还在手中,散发着柔和的绿光,看去如雾气般朦胧。

    湘山上没有祁皇和祁英,她们或许已经回了芷兰岛,子黍转身下了山,看着四周的碧波,一时有些犹豫,不知不觉间便将目光放到了龙勿离身上。

    “看我干嘛?”龙勿离本能地退后两步,只觉得似乎有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了。

    “咳咳,勿离啊,你看这里毕竟你比较熟,要不你就带我一程?”子黍咳嗽两声,终于光明正大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带你?”龙勿离怔了怔,又看看那浩渺碧波,顿时明白了过来,“你你你……做梦!”

    子黍道:“我这也是为了早些见到两位姐姐嘛,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还说!我和你拼了!”龙勿离却是极为气愤,跺了跺脚,就要冲上来和子黍拼命。

    “喂喂喂!不愿意就算了啊!别动手啊!”子黍吓了一跳,连忙回避,可龙勿离却是不依不饶,定要和他决个你死我活。

    子黍也没想到龙勿离的反应这么激烈,一时不慎,脸上挨了两拳,顿时成了熊猫眼,怒道:“你过分了啊!”

    龙勿离哼了一声,看着子黍鼻青脸肿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却并不打算罢手,又照着他的鼻子来了一拳。

    子黍忍无可忍,只得拔出了幽篁剑……

    一刻钟后,龙勿离抹着眼泪跑了。

    “呜呜呜,你欺负我!我要去找英姐姐!”

    子黍此时也是狼狈不堪,可眼见龙勿离要跑,这要是让她先告了状,那还了得?只得赶了上来,喊道:“站住!”

    龙勿离听了非但不止步,反倒吓了一跳,跑得更快了。

    子黍苦笑一声,只得喊道:“我给你买鱼吃!”

    龙勿离一听,顿时不跑了,十根手指算了一下,也不知怎么算的,最后朝他张开了两只白皙的小手,“我……我要十筐鱼!”

    “呵,你还真会敲竹杠啊!”子黍也是被她气笑了,“我给你买二十筐,你带我过去,怎么样?”

    龙勿离听后不禁舔了舔嘴唇,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就在子黍以为她要答应时,却见她猛地摇起了头,“不行不行不行!这可是龙族的尊严!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子黍叹了口气,道:“三十筐。”

    龙勿离呆了一下。

    “五十筐。”

    龙勿离眼睛发直,愣愣地看着子黍。

    子黍耸了耸肩,道:“行吧,毕竟是龙族的尊严嘛,怎么能被区区几筐鱼打动呢?”

    眼见子黍转身要走,龙勿离这才回过神来,忙道:“等,等一下!那个,其实,虽然,但是……还是有方法的。”

    “哦?”子黍顿时不怀好意地打量起了龙勿离。

    龙勿离脸色一红,指着子黍道:“我警告你啊,可别打我的主意。”

    子黍摊了摊手,道:“只要能过去,怎么样都无所谓。”

    龙勿离哼了一声,道:“说好的,五十筐鱼!”

    子黍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行,回去我就替你买,吃不完的晾成鱼干给你带着,怎么样?”

    龙勿离显然还不明白人类社会的分工协作关系,更不可能明白资本积累和扩大再生产,只凭自己常年来在湘庭湖中捕鱼吃的经验来判断,五十筐鱼,恐怕她要花上一个月时间才能捕到,如今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坐享其成,自然心满意足,点了点头,便朝着湖中吹起了口哨。

    片刻之后,湖水微微泛起波纹,忽然间钻出一头庞然大物,正是子黍曾见过的那只灵鳌。

    “上来。”龙勿离一跃而上,还朝着子黍招了招手。

    子黍张了张嘴,“你怎么不早说?”

    龙勿离哼了一声,“谁叫你打我的主意。”

    子黍苦笑一声,也跃到了灵鳌的背上,龙勿离又吹了声口哨,那灵鳌便慢慢挪动脚步,游入了湖中。

    湘庭湖内岛屿不少,灵鳌载着子黍和龙勿离游了大约半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芷兰岛的轮廓。

    “英姐姐!”

    真到了芷兰岛,龙勿离却比子黍更为急切,从灵鳌身上跃下之后,便跑着去找祁英了。

    子黍担心她告状,也连忙跟了上来,祁皇和祁英此时正在岛上竹屋之内,听到动静,自然便知道是谁来了。

    祁英走出竹屋,却见龙勿离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似乎刚刚打过架,不禁一怔,等到子黍也跟上来时,却见子黍也是同一副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又是怎么了?”

    “英姐姐,他……”龙勿离果然想告状,一见祁英便泪眼汪汪,仿佛受气的小媳妇,拉住祁英的衣袖便要诉苦。

    “喂!”子黍瞪起了眼,满含威胁地看着龙勿离,意思是说,她要是敢乱说,那五十筐鱼就别想要了。

    龙勿离见了之后,终于忍住了没有乱说,只是狠狠地瞪着子黍,同时还有些得意。

    “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祁英见了两人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却也真的担心是仙境之外出了什么大事。

    子黍道:“没什么,英姐,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你和皇姐。”

    祁皇听到动静后也出了竹屋,看了看龙勿离和子黍,道:“我们很好,你们不用操心。”

    子黍见了祁皇,想到那截筠竹枝,不禁将之取出,低头看了看,道:“对了,皇姐,这截竹枝是……”

    祁皇看了祁英一眼,祁英淡淡一笑,往竹屋内看了一眼。

    “先进来坐吧。”祁皇说了一句,转身进了竹屋。

    龙勿离也跟祁英一道踏入屋中,子黍紧跟而上,却情不自禁地往四周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天雪的身影。

    “小雪她不久前回南国了。”祁英见了子黍的神色,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是这样啊。”子黍听后,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祁皇提起茶壶,分别给他和龙勿离倒了一杯茶。

    “谢过皇姐了。”子黍此时已是知道这是用仙灵玉露稀释过的茶水,喝了一口,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飘飘然有登仙之感。

    祁英向龙勿离问道:“去了人间几日,觉得怎么样?”

    龙勿离听后,抓紧了祁英的衣袖,顿时露出了一副忸怩的女儿状,“太,太可怕了。”

    “可怕?”祁英听后一怔。

    龙勿离道:“外面到处都是星君和妖王,他,他说这些星君和妖王都想抓我,见到了我就要抓回去炼药……”

    子黍听了一怔,他似乎没说过什么抓回去炼药之类的话吧?

    祁英倒是掩嘴一笑,道:“小心一些也是好的,你不去招惹他们,那也不会有事。”

    龙勿离将脸贴在祁英的胳膊上,低声道:“英姐姐,我不想出去了,我们就一直留在仙境好不好?”

    祁英听后,面有难色,祁皇却比她更有威严,冷冷地说了一句,“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能算龙族吗?”

    龙勿离听后缩了缩脑袋,脸色羞红,不敢再说了。

    子黍见此,将手中的筠竹枝放到了桌上,道:“皇姐,你给我的这根竹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祁皇拿起筠竹枝看了片刻,又重新放到他的身前,道:“不错,这就是汇聚潇湘仙境仙元精华凝练的神器,不死筠竹枝。”

    “神……神器?”子黍听后大惊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

    祁英道:“你不用惊讶,这是我和皇姐商讨后的决定,潇湘仙境已维持不了多久,恐怕不过三十年便会彻底奔溃,你既然是仙后传人,这一件神器在你手中,或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等一下,英姐,我怎么成了仙后的传人?”子黍听后只觉得如坠云雾,他从未见过那位只活在神话传说中的九天玄女娘娘,又岂会成为她的弟子?

    祁英看向祁皇,祁皇解释道:“你既然修习了原道经的心法,自然便算是仙后的弟子了。”

    子黍听后一怔,“可这世上不止我一个人修行原道经吧?雪前辈她……”

    祁英道:“小雪她虽为妖族,却心系天下,我们原也想将此赠与她的,不过她却拒绝了。”

    子黍不料天雪竟然连神器也会拒绝,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根晶莹竹枝。

    祁皇轻叹一声,道:“她要重返魔渊,九死一生,说是怕将此物遗落,反为邪魔所用。”

    “重返魔渊?为什么?她……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子黍一听,注意力立刻从手中的神器转移到了天雪身上,妖都之下的魔渊,自古有进无出,如今颜玉伤势不轻,天雪若是真的踏入魔渊,南国怕是再无人能够救她出来了。

    祁皇道:“她怀疑有魔灵从魔界逃出,如今中天战火纷飞,或许也有魔灵在背后推波助澜,因此不久前下定了决心,说清缘由之后,便和我们告辞了。”

    “雪前辈……”子黍想到天雪,蓦然眼角一酸。

    他自以为见过生死之后,自己对这世上的是是非非便可以无动于衷了,可如今他才知道,纵然他能看透红尘,可这七情六欲,却一样也放不下。他根本修不了什么天道,甚至修不了什么道,纵然有了一身星官的修为,可内心始终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子黍拿起那截不死筠竹枝,道:“我会为它找个好主人的。”

    祁皇道:“也不必刻意,也不必在乎。世人皆以为神器天下无双,可若是心中有道,便千山万海,宇宙洪荒,又何惧之有?”

    大帝,妖主,仙灵,分属人、妖、仙三大修炼体系,可殊途同归,都只为求一条康庄大道,当祁皇说这番话时,子黍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才知道这世人视若无价之宝的神器,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截寻常竹枝罢了。

    祁英也道:“不错,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你若能放下对神器的执着,修为必会更进一步,得窥大道。”

    子黍听了她们的话,一时受益匪浅,对这不死筠竹枝也看淡了许多。不过,祁皇和祁英都是仙灵,神器对她们来说或许并不那么重要,但对寻常星君来说,这便是世所罕见的至宝,若能用到正道之上,必定受益匪浅。

    尤其是当子黍想到天雪时,更是觉得手中之物分外沉重。她若是携带这不死筠竹枝,前去魔渊便有了不少保障,可她最后却将之留下,便是为了不让神器流落魔渊,好让它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他既然代为保管,这份责任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收起筠竹枝后,子黍道:“皇姐,英姐,我要去北国了,这次来,也是想见见你们最后一面。东方的圣国已经和我们中天议和,可北国却是趁机出兵侵略北方的苍州,我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愿能阻止两国战端,若是遭遇不测……也不让这些神物落入有心之人的手中。”

    祁皇点头微笑,道:“你能这样想,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祁英则看了一眼龙勿离,对子黍道:“可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一时冲动送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那也需要适时隐忍。”

    子黍道:“嗯,我明白的。”

    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无不需要隐忍,子黍初时觉得自己万万接受不了,还曾因此与尚书星官争执,可现在看来,所谓的隐忍,却也并不是放弃自己的底线。

    正如当初他和尚书星官争执要不要杀无辜之人时,尚书星官却换了一批罪人,让那些人变得不无辜,这给了子黍很大的启发。一个人的底线决不可动摇,这是忍无可忍之处,可某些看上去决不可忍的事,其实换一个处理方法,便可以忍受得过去了。曾经的他以为隐忍就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忍自己所不能忍。可现在他却明白过来,所谓的隐忍,其实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忍自己之所能忍,只要不违背底线,许多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而不必单凭意气行事,说什么绝对无法忍受。

    和祁皇、祁英姐妹交谈过后,子黍心里的一些疑问也随之解开,弄清了那不死筠竹枝有何用处。想到当初祁皇将这件神器当做普通竹枝送给他,竟无半句提点之意,他也不得不感叹仙灵境界之高。

第二百零八章 同心

    龙勿离自从见识过人间险恶之后,便想好好留在仙境,可一来受了祁皇的刺激,二来又有祁英在一旁规劝,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垂头丧气地跟着子黍出了仙境。

    出了仙境之后,子黍想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也该好好准备一下此次北国之行,便也没怎么关心龙勿离,直到快走到流水阁附近,才觉得有一道幽怨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转过身来,龙勿离立刻跟着转过了目光,过了片刻,才悄咪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看着她,脸色一红,又转头看向了其他地方。

    “怎么了?”子黍问了一句,却见龙勿离神色有些懊恼,这才想起来一件不算太重要的诺言,笑道:“哈哈,我都忘了,还欠你五十筐的鱼。”

    “哼,你知道就好。”龙勿离轻哼了一声,此时却是学着小女儿家忸怩起来了。

    “走,我带你去吃烤鱼。”子黍挥了挥手,招呼龙勿离跟上,也没在乎会花多少银子,毕竟等他动身前往北国,龙勿离再想吃鱼就没那么容易了。

    二人走入一家酒楼,子黍点了十几道菜,若是两个普通人绝对吃不下,可龙勿离看了却是大失所望,“才这么点?”

    子黍笑了笑,道:“急什么,这些让你开开胃,我已经叫人去买鱼了,到时候都搬到你住的院子里。”

    龙勿离听后松了口气,“这样哈,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端起盘子便要张嘴。

    子黍眼疾手快,飞起一双筷子插在了菜肴之上。

    龙勿离瞪大了眼睛,看看那双筷子,又看看子黍,见子黍神色坚决,这才委屈地拿起筷子,拨弄起了盘子里的菜肴。

    子黍看她吃了几口菜,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勿离,你自己在这附近住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龙勿离呆了一下,答道:“嗯?没问题啊。”

    子黍道:“我去了北国之后,就不怎么能照顾到你了。我这还有一些钱,应该够你用一段时间的,等你慢慢适应了人间的生活,也就不需要我来操心了。”

    龙勿离听后捏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子黍笑了下,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吗?现在你自由了啊。”

    龙勿离听后却并不如何高兴,反倒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如同冷水泼头,从头凉到了脚,手里的筷子也掉下去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子黍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的菜肴,却是再也没了胃口,呆呆地看了一忽儿,起身匆匆走了。

    “哎!”子黍也跟着站了起来,可龙勿离已是跑出了酒楼,他默默站了片刻,终于没有追上,而是转身去结了账。

    不知为何,他冥冥中有种预感,北国之行将会凶险万分。天雪重返魔渊,尚且给他留下了筠竹枝,他如今要去北国,自然也不能让龙勿离陪着自己涉险。

    这般想着,默默回到了流水阁中,想着自己便要前往北国,不禁有些怅然。

    他在上清的时间不多,可留下的回忆却是不少。师尊虽然老了,之前还扬言要为他退出上清,可众人心里都知道那是为了袒护他说出的气话,也没人在意,他现在去找师尊,也不过是扰了老人家的清净而已。至于同门的师兄师姐,之前有过一次晚宴,也算是饯别了。如今回想起来,倒是卫霜等人,自从到了东海郡后已是好久没见了。

    一念想起卫霜,子黍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知她如今是否安好。可以说,她是他的引路人,当初他走出山村,第一个遇到的星师便是她,也正是她给了他一枚上清令牌,让他能够踏入上清,机缘巧合之下才被西斗星君苏桦看中收为弟子。可回想起来,他对她却没什么帮助,潜伏妖族这般九死一生的事,甚至也想的是找她帮忙。

    若是再给子黍一次机会,他不会听尚书的话去找什么帮手,也不需要什么帮手,就像这次的北国之行一般,让他一人去承担便够了。

    “请问,卫霜在吗?”这般想着,见到一名上清弟子,子黍便上前问了一句。

    流水阁前发生的事,只有与会的星君和一等星官知晓,由于干系重大,大多人对此都是讳莫如深,是以这名上清弟子仍视他为上清长老,不敢有半分怠慢,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道:“回师叔,卫霜师姐住在东兰院中,往前走两里路,再右转便是了。”

    “好,多谢了。”子黍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兵荒马乱之下,他最怕的便是卫霜也遭遇了不测,所幸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

    东兰院比起他住的紫湘阁要差上不少,每人一间制式的房间,与外边的旅店无异,不过住客都是上清弟子,彼此见了便亲切许多。

    问清了卫霜的房间之后,他正要敲门,却见门是半掩着的,似乎刚刚有人进去,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卫霜,却是另一个熟人。

    子黍看着对方,愣了一下,对方显然也有些错愕,可很快脸色阴沉下来,挪开目光匆匆从他身旁走过,半刻也不愿和他同处,正是那和他有着杀父之仇的杜云才。

    子黍怔怔地看着杜云才离去的身影,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卫霜的房间里。他和杜云才毕竟有着杀父之仇,杜云才就算不替杜青冥报仇来杀他,那也绝不会和他同处一片屋檐之下,两人在此意外相见,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子黍?你,你怎么来了?”房间里有张茶桌,卫霜正坐在桌旁,桌上有两杯茶,看来有一杯是为杜云才沏的。

    子黍看看卫霜,心情有些复杂,可是看到她略显苍白,仿佛大病初愈的脸色之后,又很快转移了注意力,直到目光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才看到她左手的袖子空空荡荡,心里一惊,刚想询问,又怕刺到她的痛处,一时间如鲠在喉,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僵住了。

    卫霜知道他在看什么,道:“和妖魔作战的时候,受了点伤,不过比起一些师兄弟,我已经好太多了。”

    “这里有些丹药……”子黍想到之前杨香儿给过他些疗伤的丹药,便取了出来,丹药都是杨香儿精心炼制,不过再是神妙,却也做不到断肢重生。

    卫霜没有收下,也没有拒绝,只是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几瓶丹药,低声道:“谢谢。”

    子黍默然片刻,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卫霜淡淡一笑,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袖,道:“那次是杜师兄救了我。”

    子黍想到自己当初保护不了卫霜等人的安全,不禁升起了自责之情,“对不起……”

    “说这些做什么?战场上又有谁做得了主呢?”卫霜站起身来,看了看子黍,又道:“难得你来一趟,我把其他人也喊来吧。”

    “好。”子黍点了点头,回想当初彼此同生共死的时日,又有几分怅然。

    卫霜转身出了房间,东兰院中住了将近百名上清弟子,花不了多少时间,便见她带着赵安京、孔屏儿和梅青衣走了进来。

    “子黍哥哥……”梅青衣见了子黍,有些欢喜,又有些胆怯,在她眼中的子黍无疑还带有几分兄长式的威严。

    子黍看着梅青衣,却是有些讶然,或许是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她脸上已是看不出多少少女的稚嫩,言行举止,和大姑娘也没多少差别了。

    “好,很好。”他不善于夸人,欣慰地看了眼梅青衣,又看向赵安京和孔屏儿两人,问道:“大家都还好吗?”

    “能平安在这里,自然是好的了。”孔屏儿笑了下,看了眼卫霜,便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了。

    赵安京则道:“杜师叔,先前还有人说您投靠了妖族,现在一看,果然都是谣言。”

    子黍苦笑一声,这所谓的谣言,大概就是当初他在众人面前救下离裳时传开的吧。

    孔屏儿道:“就你多心,我们和小师叔一起去的妖族,难道还不清楚底细吗?”

    赵安京讪讪一笑,道:“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师叔,只是这样说的人很多,我气不过,还和他们争了几句。”

    子黍道:“这就不必了,他们爱说,让他们说就是了。”

    虽然他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可在世人看来,和妖族有所来往便已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还是小师叔的气量大,”孔屏儿笑了笑,坐到他的身旁,道:“小师叔日理万机,怎么今日有空来看看我们了?还是说,是专门来看卫霜师妹的?”

    卫霜啐了一声,道:“就知道油嘴滑舌。”

    孔屏儿掩嘴一笑,道:“师妹,有两位杜长老挂念着你,以后富贵了,可别忘了我们呀。”

    所谓的两位杜长老,另一人自然是指杜云才了。子黍听后神色微变,又看了看卫霜。

    孔屏儿一时口无遮拦,说漏了嘴,此时也暗自后悔,忙倒了一杯茶,递给子黍,道:“小师叔,来,先喝口茶。”

    子黍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大帝给我下了命令,不久后就要去北国,这次过来,也只是想看看你们。”

    “北国?”四人听了,神色都是一变,如今北国与中天宣战,闹得人心惶惶,不料子黍却会接到这样的命令。

    子黍见了四人震惊的神色,笑了笑,道:“放心吧,这次是我一个人去,不会连累你们。”

    “子黍哥哥,一定要去吗?”梅青衣忍不住揪住了子黍的衣袖,满脸担忧之情。

    子黍点了点头,道:“小青衣,原本我想好好指导你修炼的,现在却是不行了。”

    梅青衣眼里微微有了泪光,点头道:“我,我会好好修炼的。”

    卫霜等人听了也是百味陈杂,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子黍起身道:“当初深入妖族,凶险万分,如今大家能在此团聚,已是万分不易,我这里还有些灵药,你们便分了吧。”

    说着,便从库楼给的乾坤袋中去取灵药。众所周知,做间谍是没有什么好处可拿的,最多是发一笔钱,许诺照护家属什么的,至于像子黍这样的,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奖赏了,况且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想到跟着他的几人,不免心里愧疚。

    “这是做什么?当初去妖族是我们自愿的,又岂能要这些?”卫霜见了却是皱起眉头,她知道,这些灵药显然不是紫微宫发下来的,而是子黍自己的。

    子黍道:“当初我没照顾好你们,如今这点灵药,算是勉强弥补一二,三位遇难的师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是要照看的家属,就烦劳你们照看了。”

    卫霜见子黍神色坚决,也不好再推辞,何况关系到三位已死的师兄,只得点头接受。

    灵药对普通人来说当真是千金难求,便是星师或者星官也不会随身携带灵药,最多带一些疗伤的丹药罢了,当初他还在大山时,便曾向天璇问过灵药,可惜当时天璇也拿不出灵药,只给了他一袋紫微芸香。

    如今他拿出来的灵药,自然还是要归功于库楼,库楼给他的乾坤袋内有上千株灵药,恐怕是挖空了阑珊宫的药园,子黍此时心中有愧,一口气便拿出了数百株灵药。

    “够了!够了!”赵安京看了这么多灵药,一时间也是瞠目结舌,甚至有些胆战心惊。

    按照上清的俸禄,普通星师弟子,两个月一株灵药,长老弟子则是一月一株,三等星官一月五株,二等一月十株,一等星官则是一月二十株。中天修道者向来用灵药当货币,用以购买法器、丹药、珍宝乃至符箓等等,有的人甚至身上根本一株灵药也没有,有的也不过十几株,便是一等星官,有个百来株灵药也算是颇为富裕了,偏偏子黍这般大手笔,他们见了自然是吃惊无比,甚至有些害怕。

    子黍知道赵安京的意思,道:“放心,不是抢来的。这些灵药一人百株,想来够用了。”

    卫霜等人都是普通弟子,一百株灵药,便是十几年的俸禄,子黍一共拿了七百株灵药出来,算上亡故的三人,便不好拒绝了。

    “子黍哥哥,这……”梅青衣看着那堆灵药,一只玉盒装十株同类型灵药,堆满了一桌子,旁人看了或许心动,她却心中惴惴,不太敢要。

    子黍抹了抹她的头,道:“踏踏实实修炼,我先走了。”

    说罢,出了东兰院,顿觉了却了一桩心事。今后他见到卫霜等人的机会,恐怕是很渺茫了,即便能够平安归来,身份已大有不同,再难如当初那般并肩作战,一点灵药,勉强算是补偿吧。

    如今想来,他在上清已是没有什么牵挂,至于杜家,那也是可有可无了……

    想到杜家,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位堂弟杜子云,想到此处,犹豫片刻,到底是去问明了杜家所住之处。

    灵州星师大多都住在同一片区域,子黍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杜家,他不愿见杜家的那些人,只说要看看杜子云,传讯的人进去说了他的意思,没多久便见到杜子云一人走了出来。

    “堂哥,你怎么来了?”杜子云见了子黍,有些激动,也有些意外。他知道子黍不愿留在杜家,便是有空,也是留在上清,绝不愿往杜家这边走动的。

    子黍道:“来看看你。”

    杜子云听后,轻叹一声,道:“我们杜家也有几位老祖宗战死,如今好不容易和妖族议和,大家都说该回家了。”

    子黍点了点头,道:“杜家的事,我暂时顾不上了,你要是有空,帮忙照料一下我的爹娘。”

    杜子云一怔,想问问子黍是要去做什么,又忍了下来,道:“我会照顾好伯父伯母的。”

    子黍拍了拍杜子云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转身默默离去。

    杜子云看着子黍的背影,不禁苦笑了一声,照看伯父伯母?是要他逢年过节去扫墓吗?

    子黍自己回到紫湘阁中,和几位师兄师姐打过招呼之后,便默默回了自己房间,望着眼前缓缓流淌的湘水,不禁又回想到他和小薇在江面泛舟的情景。佳人玉影,旖旎温香,此时却已如梦幻泡影,只剩下一江春水,点点离愁。

    “啾,啾。”

    一只燕子飞来,在他窗前徘徊,忽然间落到了窗棂上,却是一抖翅膀,落下了一张纸条。

    子黍一怔,抓住纸条,缓缓摊开,却见那上面字迹娟秀,还有梅花印记点缀其间,竟是小薇所写。

    看过内容之后,他先是笑了笑,又抬头望去,却见那只燕子早已飞走,遥遥向着南方飞去。

    纸条上写的是一首词:

    卜算子·赠君行

    别后念君恩,驿寄梅花雪。最是凄寒苦楚时,独对清秋月。

    梦里喜相逢,未语先幽咽。一世浮萍怎怨人,誓许同心结。

第二百零九章 北行

    “这是最新的线索,妖族奸细从道一门开始沿途设置联络站点,经过东兴郡和扶东郡,之后便入了羡天郡,直至灵宝派山门。同时,一支往返于北国和中天的商队这两年来开设了一条新的商道,商道经过北寒郡和北澜郡后,也将羡天郡作为了终点。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北国和妖族私通,但这只商队的行迹相当可疑,尚书大人的意思,是要您加以严查。”

    神州道宫的两名星师弟子站在紫湘阁外,递给了子黍一份案卷。

    子黍翻看了片刻案卷,点了点头,道:“好,便先去灵宝派。”

    两名星师听到他终于要动身,都是松了口气,朝着他拱手行了一礼,道:“我们这便准备车马。”

    子黍目送着两名星师离去,又低头翻看了片刻案卷,不禁轻叹一声。

    以皇庭道宫的能力,所有可疑之处都已标出,矛头直指北国,所谓的调查根本没什么大用,他能做的便是追上那支北国商队,看看能不能查出端倪。不过,那支北国商队倘若真是与妖族有所勾结,实力定然不容小觑,甚至可能有星君随行,道宫之人不敢轻举妄动,便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他。

    “师弟,这便要动身了?”紫湘阁内,宇文晏忽然走了出来。

    子黍点了点头,离别的话早已说过,真到了这一刻,反倒没什么想说的了。

    “你要是去北国……记得带上这个。”宇文晏犹豫片刻,伸手将一枚狼首令牌递给了他,令牌背面还刻着宇文二字。

    “这是?”子黍看了眼宇文晏。

    宇文晏道:“北国宇文氏的令牌。十岁之前,我在北国长大,后来才随着父母南迁到了灵州,你要是在北国遇到了困难,这枚令牌说不定有些用。”

    “北国宇文氏?六师兄你……”子黍惊愕地看着宇文晏,他对北国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直到宇文晏此时亲口说了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这位六师兄竟是北国之人。

    宇文晏苦笑一声,道:“宇文氏虽然在北国算是一个大氏族,但如今远在中天,你没听过也属正常。”

    子黍听后面有愧色,道:“我自小在南方山村长大,见识短浅,让六师兄见笑了。”

    宇文晏看着子黍,知道他不是谦虚,而是真的对北国一无所知,回想自己幼年的生活,也有些唏嘘,“我虽是自幼在北国长大,可如今二十年过去,对北国的映像也淡了许多。不过师弟你真要去北国,一定要小心那些萨满巫师。”

    子黍虽是对北国了解极少,也知道北国、泽国之中都有巫师存在,但这些巫师到底会什么巫术,却是一无所知,听到宇文晏提及此点,当即请教道:“还望师兄详谈。”

    宇文晏道:“详谈是不必了,我也只是小时候见过那些萨满。你要注意的就是,萨满大多精通鬼神之术,一心一意修炼神魂,而我所学的通灵术,就是萨满最基本的手段之一。”

    子黍一惊,问道:“修炼神魂,役使鬼神?”

    宇文晏点点头,道:“北国由几十个氏族组成,都是当初火君统辖的部落。帝君一统天下后,他们不愿向帝君称臣,便北上极寒之地,建立起了如今的北国。我们宇文氏当初也是火君的一支后裔,流传有一些上古修炼之法,而萨满巫师便是那些上古修炼之法的继承者,因为法门太过诡异血腥,这才被中天称为巫师。”

    子黍听后,对北国那些萨满巫师倒是起了极大的兴趣,他当初在幽篁仙境遇见过原住民里的巫觋,若是宇文晏所说无误,这些萨满巫师和仙境巫觋岂不是同祖同宗?不过数千年传承下来,是否有了变化,却也很难说。

    宇文晏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师弟一路保重。”

    “嗯,多谢师兄提点。”子黍看了眼手里的狼首令,不知真到了北国,又是怎样情景。

    出了流水阁后,那两名神州星师果然为他准备好了马车,就等着他上路了。子黍也不多问,上了马车后便要自己御马,两名星师要上来帮忙,子黍知道这实际上是监视他,心里烦躁,只道自己会按时抵达灵宝派,也不要两人跟着,独自赶着马车往西边去了。

    自从修炼原道经第二篇后,他对各类道法都有了全新的理解,即便是当初看来千难万难的御风之术,如今也已是小有所成,虽然比不上乐萱,但若真要赶路,一天的时间便可抵达灵宝派。不过尚书星官都说了,大帝是要将他流放北国,所谓任务,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他又何必急着送死?

    赶着两匹马上了驿道后,他见四下无事,便躺进了马车里。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子黍在车内闭目养神,不知为何有些困了,也无心打坐修炼,靠在座椅上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来,掀起帘子,却见已是到了一处小镇,两匹马在地上吃草,显然已经停留有一会了。

    看着眼前还算热闹的小镇,他下了马车,便往镇内走去。

    驿道旁还有一支盐纲,拉着十几车的海盐,一位护宝都十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正低声和一旁的虞候议论道:“老陆,你说那黑衣女侠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一人便能制服黑狼寨上百悍匪。”

    那名虞候苦笑了两声,道:“这……兴许是他们招惹了哪位上仙。”

    十将听了,摇头道:“那黑狼寨二当家当初也跟着上仙学过几年仙术,可不还是被打晕了过去?听他说,连那人的面都看不清楚,恐怕一般上仙也做不到吧?”

    虞候憨笑了两声,“哈哈,是,是。不过这些悍匪平日里就胆大妄为,这次拦了官道,说不定就是要和我们做对,现在被那女侠收拾干净,倒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行了行了,都少说点!”护宝都的都头走了过来,看了两人一眼,又道:“兄弟几个到镇上吃些酒菜歇歇,弟兄们也都累了。”

    那十将和虞候听了,都不再多说,都头又招呼了几个熟悉的弟兄,便往镇上走去,至于剩下的几十名士卒,则留在原地休整,以防有人偷盗官盐。

    子黍和这群官兵同路,听了他们的话,才知道路上原来还有劫匪,不过也没在意,到镇上之后,找了一家客栈便坐了下来。

    几名官兵走在他前边,附近也没有第二间客栈,那小二招待完了几位官老爷,这才来到子黍身旁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子黍随口说道:“一只鸡,两壶酒。”

    以他此时的修为不吃东西也没什么,不过是想喝酒罢了。

    不料小二却是一脸尴尬的神色,瞥了那几位官兵一眼,道:“鸡没有了,客观可还要点别的?”

    子黍看了眼那几位官兵的桌子,桌前正摆着四五盘鸡肉,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却见小二送来两壶酒后,又殷勤地端上了一只热腾腾的白斩鸡。

    “你不是说没有了吗?”子黍看后一怔。

    “嘿嘿,这个,小人又去买了一只。”那小二憨笑两声,看着他的目光颇有些讨好之意。

    子黍暗暗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吃了几片鸡肉,又喝起了酒。

    两刻钟后,他留下一两银子,默默回到了镇外的马车中,拍了拍两匹马。

    两匹马也有灵性,知道他的意思,主动拉着马车走上了驿道,不紧不慢地往西边走去。

    走了没两里路,忽然听到后边一阵奔驰之声。

    “让开!让开!”

    子黍从马车中钻出来,却见是两名马军在呵斥:“韩大人的路也敢挡?不想活了?!”

    子黍往后看去,才见到后边有一辆轺车,跟着十几名马军护卫,看来车中之人身份不小。他也犯不着和中天官员起争执,拍了拍两匹马,主动让开了路。

    车队这才耀武扬威地从他身旁经过,掀起了大片烟尘。

    子黍也没在意,上了马车,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

    不料不过一刻钟,又响起了一阵马蹄之声,却是朝他而来。

    子黍出了车,只见那一队人竟是去而复返,那辆幰衣络带的轺车之中,慌慌张张地下来了一人,面色暗黄,留八字胡,头戴平脚幞头,青衣革带,曲领大袖,看去是朝廷的一名地方官。

    这名地方官也不知为何,见了子黍之后忽然间露出十分亲切的神色,小步匆匆跑到子黍身前,躬身行礼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冒犯了大人,真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看着这名连连给他鞠躬的地方官,子黍一时间懵了,又见之前呵斥过他的两名马军士卒也纷纷过来赔礼道歉,仿佛他是什么中央大员一般。

    “你们这是做什么?”子黍一时间想到了紫微宫,莫非是道宫的人暗中跟随着他,所以泄露了身份?可道宫和朝廷分属两个体系,彼此虽有往来,却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出面,何况他现在的身份比较敏感,道宫为什么要这么做?

    “嘿嘿,这个,下官这是为先前冒犯了大人之事特来赔礼的。”那韩大人赔笑了两声,略显尴尬地说道。

    子黍心中困惑,便向韩大人问道:“你见到谁了?”

    韩大人听后,面有难色,却是不便说出口。

    子黍也不勉强,一边说自己对此事毫不在意,一边陪着这位韩大人在附近走了走,顺便聊了两句。

    交谈之中,子黍才了解到,这位韩大人是进士出身,本是东平郡景山县的县令,适逢任期将满,正要回皇城待阙。按照中天的磨勘考课制度,郡县官任满三年可以回京注阙,不过中天官制冗杂,候补的待阙官不知凡几,他渴望已久的抚东郡团练推官一职又是肥差,集注时也不知是否顺利。适逢妖魔入侵中天,景山县也待不下去了,韩县令便决定先回京去吏部侍郎左选打点一番,免得因为妖魔之事,非但升不了官,反倒给他来个革职查办。是以这一路上风风火火,生怕因这事掉了脑袋。

    说实话子黍对这类官员也颇有些反感,不过趋利避祸是人之本能,百姓能跑,这些地方官自然也想跑,对抗妖魔是道宫和天下修道者的事,普通的官兵根本不是妖魔的对手,韩县令的举动倒也无可厚非。

    倒是在这般闲聊之中,他慢慢套出了韩县令的话,知道是路上有一位神秘的黑衣女子拦住了韩县令,逼着他回来向子黍赔礼道歉的。韩县令为人精明,在和子黍的交谈中也渐渐发觉子黍并非他想象中的什么贵胄子弟,只不过看其气定神闲的模样,估计来头也是不小,倒是一直对子黍颇为恭敬。

    送走了这位县令之后,子黍重新回到自己的马车之中,架着马默默前行,走了大概两里路后,忽然拉紧了马缰:“驾!”

    两匹马吃了一惊,往前飞奔出去,如此一口气跑了一二十里,子黍这才收紧缰绳,让两匹马停了下来。

    两匹马停下的瞬间,他忽然身子一跃,却已是蹿入了一侧的林中,那林中一道黑影闪动,似要躲避,却已是来不及,被他撞了个正着。

    子黍看着眼前之人,并无多少意外,只是道:“跟我回车上。”

    说罢,转身回到了马车中,那黑衣女子犹豫片刻,默默跟了上来。

    马车之中虽然容得下两人相坐,可毕竟空间狭小,那黑衣女子掀开帘子后,便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子黍看着眼前的女子,神情复杂,道:“你先进来,外面有人盯着。”

    “哦。”黑衣女子低头钻入马车之中,正是那本该留在流水阁附近的龙勿离。

    子黍让出些位置,让她和他并排坐了,然后道:“你怎么跟上来了?”

    龙勿离咬了咬下嘴唇,却是没有答话。

    子黍轻叹一声,道:“想来我也和你说过,我这一路上恐怕危险重重,你这样跟上来,未免连累了你。”

    龙勿离眼底含怨地看着子黍,忽然甩手道:“我不管!你之前说过要我跟着你的!勿离勿离,不是你起的名字吗?!”

    子黍愕然失措,看着她委屈幽怨的眼神,不由得苦笑一声,却也有些感动,当下也不再劝她回去,而是问道:“这一路上的事,都是你做的?”

    龙勿离在先前所出那番话后,也大感失态,红着脸默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小声道:“之前路上的土匪想打劫你,我就出手教训了一下,才没有杀人。”

    子黍见她还记得不能杀人,也颇觉欣慰,又道:“不杀人是最好的了,不过要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遇见了却也不能心软。”

    龙勿离听后大惑不解,问道:“那我怎么知道谁该杀,谁不该杀?”

    子黍道:“要是普通人,绳之以法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若是法不能治,那便只好由我们人治了,这便是市井间所谓的侠。如何判断是非对错本就是一件很复杂的事,你虽然聪颖,却也不是立马能学会的,在人间过上三年五载,慢慢也就懂了。”

    “好吧,”龙勿离又低下头去,偷偷看了子黍一眼,“那你要教我。”

    “嗯,我教你。”子黍出去拍了拍两匹马,让它们慢慢上了路,而后回到车厢内,道:“这一路上一直有人盯着我,不过都是些道宫的星师,我驾车跑出一二十里,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你现在跟着我,只怕也落入了他们的眼中。”

    龙勿离撇了撇小嘴,道:“我不管,他们爱看让他们看去。”

    子黍笑了笑,又向西北方望去,此时已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之中,古道逶迤,连绵不绝,直通千里之外,不知那万里之遥的北国,又会是怎样风光。

第二百一十章 玄元

    中天历玄元二十年三月下旬,中天皇城之外。

    一艘二十丈长的飞舟缓缓下落,在离地面三尺的高度上凌空悬浮,舟上先后跃下两人,一位是俊朗非凡的青年,另一位则是慈眉善目的老人。

    “星君的飞天舟当真神异非凡,神州中天相隔数千里,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那青年正是苏九,看着浮在半空的飞天舟,颇有几分艳羡之情。

    老人哈哈一笑,却是紫微宫的土德星君,“这飞天舟虽好,毕竟还需真元催动,寻常星官也操纵不了,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倒是有些鸡肋了。”

    苏九道:“若是这飞天舟星官便能……不,星师便能操纵,那么妖族的飞禽也不敢大肆进犯我们领空了。”

    “呵呵,这事想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咯,”土德星君最后看了一眼苏九,道:“大帝让你统御皇城兵马,事关重大,可要小心行事。老头子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一步了。”

    “是,晚辈定当尽心竭力。”苏九拱手行了一礼,望见土德星君上了飞天舟,直到远远地消失在了天际,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向那巍峨皇城走去。

    皇城,文德殿。

    圣皇端坐殿内,正看着一道奏折,殿头官忽然自外趋步而入,在他耳旁低声道:“皇上,九皇子求见。”

    圣皇听后,看了眼那殿头官,皱眉问道:“宣儿不是在神州么?怎么回来了?”

    那名殿头官神情尴尬,低头道:“奴才不知,九皇子方今正在殿外等候。”

    圣皇一怔,放下了手中奏折,道:“让他进来。”

    殿头官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又退出了大殿。

    片刻后,苏九踏入殿中,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神情稍显复杂,怔怔地看了一会,才拱手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圣皇乃是中天皇帝的统称,当今中天年号玄元,圣皇也称玄元帝,听到苏九这般称呼,看着眼前系玉带,衣朱紫的儿子,默然片刻,才嗯了一声,道:“你这是回家了?”

    苏九点了点头,道:“回来了。”

    中天皇朝和道宫虽然有所往来,却有一条铁律,即修道者不得参政。苏九幼年入紫微宫后,便与皇室断了往来,如今这般说,圣皇玄元帝听了也不禁有些激动。

    “好,好!父皇这便封你为成天王,食邑三万户!再将南府军交付于你,成天郡内一应大小事宜,皆可由你自行决断。”

    成天郡紧邻中天郡,玄元帝非但将此地分封给苏九,还允许其在境内佣兵自治,给的权力不可谓不大。

    苏九听了这般封赏,只是淡淡一笑,显得浑不在意,“父皇莫急,方今天下大乱,强敌环伺,封王之事,待儿臣退敌之后也不迟。”

    真要封了亲王,按照中天的规矩,他就要废掉自己一身星官之力,虽然后半生可以过王爷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的理想抱负便不能实现了。对苏九来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若不能扬名立万,光耀后世,便是当了皇帝,又有何用?

    “退敌?”玄元帝听后沉思片刻,问道:“那位怎么说?”

    历代皇帝都对紫薇宫宫主那“紫薇大帝”的称号本能地反感,是以提及之时,皆称那位,苏九一听便知。

    苏九说道:“按宫主的意思,是让儿臣先召集皇城兵马,北上御敌。”

    玄元帝听后神情稍显抑郁,道:“紫微宫的速度倒是快,今早才传来北国在边境调军的消息,那便倒是已想好了对策。”

    北国虽然对中天宣战,但并不是那种突袭掠地之后的宣战,而是先光明正大地宣战,然后再光明正大地调集兵力压迫北境,是以玄元帝虽是恼怒,倒也并不慌乱。

    苏九道:“按宫主的意思,还望父皇能够及时调拨禁军增援,毕竟苍州境内,仅有苍龙军可称精锐,一旦北国数十万狄兵南下,苍州之军万万抵挡不住。”

    玄元帝哼了一声,负手而立,道:“妖魔进犯神州,朕已将马步军司圣、天卫二军调去增援,如今皇城仅剩殿前司神武、玄龙二军,若再调往北方,皇城由谁来守?”

    苏九道:“除了神武、玄龙二军,还有成天南府军、沈天北府军,四军二十万人,方可北上与戎狄一战。至于皇城安危,父皇不必担忧,皇宫紧靠紫微宫,内设皇庭道宫,宵小之徒绝不敢进犯皇宫。”

    玄元帝道:“若道宫之人起了异心,又该如何?”

    苏九一怔,不料父皇会这般说,一时没了对策。

    玄元帝则是冷笑两声,道:“紫微宫,紫微宫,你道朕当初为何要送你入紫微宫?无非是想在紫微宫内有个依仗罢了!这紫微宫自称天下第一道宫,肆意妄为,予取予求,一国之中,国库内竟无分毫珍宝!而常人延寿丹药,动辄以千金为价,天下财富,一成在百姓,一成在朝廷,而八成都落入了这些修道门派之中!即便如此,那些道士们还整日标榜清贫乐道,哼,当真是好一副仙风道骨啊!”

    苏九听后吓了一跳,不料父皇对紫微宫的怨气竟如此之大。仙凡有别,玄元帝再不满,也不可能公然对抗道门,此时却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他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说话出了问题。

    他虽为皇子,可常年不在皇宫,竟连宫里的规矩也忘了,一时间颇觉尴尬,只得道:“父皇说得在理,这调兵北上之事,本不是儿臣可以插手的,儿臣在外多年,不懂规矩,冒犯了父皇,还望父皇恕罪。”

    听苏九这般说,玄元帝的神色才稍有缓和,道:“调兵之事,朕也正和群臣商议,打算招募义军北上,若是时间还来得及,你便先在这住些天,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再带新军北上,届时朕也会派南北两府军相助,想来足以抗衡北国了。”

    苏九听了暗暗叫苦,神武、玄龙两军是保卫京师的精锐,和天卫、圣卫合称四大禁军,而南府、北府两军,在诸禁军之中能进前十就不错了,至于新募的新军,短短几天能有什么战斗力?恐怕和乡兵差不多吧?

    不过事已至此,他察言观色,看父皇根本没有调动神武、玄龙两军的打算,只得低头拱手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嗯,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下去吧。”玄元帝也看出了苏九的不满,暗叹一声,自觉多年不见,和这个儿子疏远了许多。不过天家无亲,他也没什么话好讲,又拿起了一旁的奏折。

    苏九再拜了拜,转身出了文德殿。他毕竟不是常年在宫中生活,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一路上神色都有些阴沉,不知不觉,却是到了紫微宫的山门前。

    “公子!你……你回来了!”

    山道之上,正站着一位白衣紫襟的俏丽佳人,看着苏九的目光既惊愕又喜悦,如水的双眸中竟是现出了点点泪花。

    苏九见了一怔,含笑点头,道:“芷儿,你怎么在这里?”

    云芷嗫嚅道:“今天天气好,我,我下山走走,”

    苏九哈哈一笑,道:“真巧啊,我刚回来,就被你给撞见了。”

    云芷面色微红,他又怎会知道,为见公子一面,她已在这山道上眺望了月余呢?

    苏九上前挽了她的手,道:“芷儿你不是说要逛逛吗?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

    云芷眼里闪过一抹羞喜,顺势依偎在他怀中,头靠着苏九的肩膀,道:“只要能和公子在一起,去哪里芷儿都开心,公子可不能再丢下芷儿了。”

    当初出兵对抗妖族,苏九以前线危险为由,将她留在了宫内,这月余来,她每每听到不利的军情,都要担忧上好久,常常夜不能寐。苏九初见时还不觉什么,等到她依偎在自己怀里,苏九才见她衣带稍宽,容色清减,眉宇间半喜半忧,竟是憔悴了不少。

    心中感慨,他轻抚着云芷的面颊,认真地看着她,道:“芷儿,我教你一首诗,你可要记牢了。”

    “什么诗?”云芷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地问道。

    苏九轻抚着她满头秀发,转身远远望去,眼前是恢弘的皇宫,更远处白云飘荡,似有千里万里之遥,不禁低声念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行行重行行,与君……”云芷念到这里,心中一颤,忐忑不安地看着苏九。

    苏九仍在念着古诗,念到末了,顿了顿,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芷儿,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可要养好精神,不然我见了会心疼的。”

    云芷听后紧张地抓着苏九的衣袖,近似祈求地看着他,“公子,你,你又要走么?”

    苏九神情复杂,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道:“北国对中天宣战,大军不日便要南下,我如今负有统军之任,整顿好皇城兵马之后,便要北上抗狄了。”

    云芷垂下眼睑,低声道:“公子是怕芷儿妨碍公子吗?”

    苏九柔声道:“怎么会呢?芷儿你安心留在皇城,等北国退军之后,我便娶你做王妃,好不好?”

    一听到此语,云芷霎时间脸色通红,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仍是紧紧地抓着苏九的衣袖,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咽声道:“公子,芷儿只想留在你身边……”

    说到后来,竟是有了一些哭腔,苏九听了也是手足无措,轻拍着她的背,忙哄道:“好,好,芷儿你别哭,这几日我们都在一起,好么?”

    云芷听了,这才破涕为笑,黏着苏九,道:“那可说好了,公子你去哪儿也不能丢下我。”

    看着那宜喜宜嗔的少女,苏九也不禁情动,偷吻了一下她的香颊。

    “呀!”云芷跳开了一步,捂着脸颊,羞急道:“公子你……你坏!”

    苏九虽自小和云芷相识相爱,却少有过分之举,这一下自是大出云芷的意料,苏九却是心情舒畅,笑问道:“芷儿你说要一直陪着我,莫不是晚上也寸步不离?”

    “呜……”云芷两眼水汪汪的,脸上满是红霞,到底面子薄,转身便往山上跑去。

    苏九见了,摇头失笑,走在主峰之上,行至山腰,转身望去,已是能将整个皇城尽收眼底,看着这万里江山,沧桑变幻,不禁轻叹一声,依稀回忆起当年他曾被封为太子时往事,当真有不堪回首之感……

    ******

    羡天郡,灵宝派山门。

    子黍和龙勿离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山峦,思绪不禁回到了三年前,不知那位汪解语王姑娘可还在派中,亦或是随着中天众星师驻守神州?

    “哈哈,天一道友倒是准时啊。”一见子黍下车,便有数十位星师围了上来,为首的有三人,虽然穿着道宫中代表中央皇朝的火凤袍,可子黍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三位都是紫微宫星官。

    看着眼前笑声爽朗的中年男子,子黍拱了拱手,道:“见过酒旗道友。”

    这酒旗星官是协助他调查北国商队的人,尚书星官在给他的案卷里提到过,至于酒旗身旁的一男一女,看去与他年龄相仿,都是青年俊彦,在与妖族议和的时候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却不认得对方叫什么。

    酒旗看了子黍的目光,哈哈一笑,对子黍的身份似乎毫无芥蒂,指着身旁面如敷粉、丰神俊朗的美男子,道:“这位是摇光。”

    而后,又指着一旁容貌姣好的大家闺秀,道:“这位是天玑。”

    子黍听后一惊,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北斗星君高足,幸会幸会。”

    这两位分别是天璇的师兄和师姐,不过平时行事低调,极少在公众面前现身,论起本事,恐怕不会比天璇差多少。

    “有礼了。”摇光还了一礼,神色淡然,天玑亦是如此,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像酒旗那般热络。

    酒旗见此,又看向跟在子黍身后的龙勿离,笑道:“天一道友与这位姑娘携手同行,便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么?”

    说此语时,摇光和天玑也在看龙勿离,目光颇为复杂,似乎恶意偏多。

    子黍道:“哦,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我表妹龙勿离。”

    紫微宫的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查他的家谱,听子黍说是表妹,就当她是表妹了,都向龙勿离点了点头。

    彼此招呼过后,酒旗道:“二位一路舟车劳顿,可要稍事休息?”

    子黍摆手道:“不必了,三位比在下先行一步,不知可在灵宝派内查出些端倪没有?”

    名义上他还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听子黍这么问了,酒旗苦笑一声,道:“为了抗击妖魔,灵宝派内的人走了大半,如今守山的不过是刘、赵两位长老,都是三等星官。我们早已查过,并无和妖族往来的情况。”

    子黍听后点了点头,又道:“看来重点还是在那支北国商队上。不过来都来了,还是上山看看为妙。”

    “全听道友吩咐。”酒旗挥了挥手,附近的几十名星师便簇拥着几人,一路浩浩荡荡地往灵宝派山门走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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