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出兵
在姜小雅凄厉的长啸声中,另有一道女子身影浮现,伸手一招,上古妖君的两件兵刃便飞回到她的身旁,正是参宿星君姜小月!
见了这消失将近三百年的姜小月,众星君皆是一惊,其余星君只道这三百年来姜小月一直在闭关,见她忽然对同族痛下杀手,都是不解,七曜星君当即问道:“参宿星君,你疯了吗!”
“疯了?”姜小月淡淡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红芒,厉声道:“不错,我就是疯了!”
此语一出,众星君皆是大骇,看着姜小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姜小月看向姜小雅,道:“当初你派人在幽篁仙境收集仙元石和两件妖君兵刃,我就知道你是要以上古秘术重炼神兵,又岂能让你轻易得逞?哼,如今你纵然以上古秘术修炼出了些许仙气,没有神兵,又有何用!”
上古姜家有上古炼兵之法,虽然没有仙火,炼制不了完整的神兵仙器,却也可以修补破碎的神兵,令其恢复当初的品阶。姜小月手中的资源远没有姜小雅丰富,但两人毕竟同样来自上古姜家,姜小雅想的是什么,姜小月一清二楚,便同样以此法修补妖君兵刃,三年过后,总算到了伪神兵的地步。
如今的虎啸刀和应龙斧,虽然算不上真正的神兵,但在天品兵器之中,绝对是独一无二,难逢敌手,在场除了承露盘和九天星火,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这两件伪神兵的事物了。然而妖君兵刃沾染妖魔之气,是以当初并无星君愿取,姜小月与之接触久了,亦为之影响,如今眼中红芒闪烁,隐隐有一丝疯狂,众星君见了无不皱眉。
“三年前我放你一条生路,让你悔改,”姜小雅伸手贴在脸上,一点点抹下,见到满手的鲜血,神色渐渐扭曲,终于怒吼道:“谁知你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姜小月哈哈大笑,笑声癫狂,“一条生路?小雅,你还真是会惺惺作态啊!三年前阑珊宫中,我去找你,你装作受了天一的蛊惑,对我又哭又笑,一心想求我饶了你,却趁我不备以离魂锥直刺我的背心,这些你都忘了吗?!三百年来,我对你恨之入骨,又岂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你暗算不成,让我逃出了阑珊宫,如今竟然说是放我一条生路,哈哈哈!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小雅道:“诸位,此人已堕落成魔,速速杀她,再去追杀妖王!”
听此一语,众星君才反应过来,被姜小月这般一耽误,众妖王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数位星君当即追了上去,还有几位却是留在此地,看着姜小雅和姜小月。
姜小雅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枚血灵丹服下,身上的伤口当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起来。
姜小月冷笑道:“这枚丹药,恐怕还是三百年前的吧?”
姜小雅恢复了镇定,冷冷地道:“小月,知道你为什么斗不过我吗?因为你永远不懂大局!”
说罢,竟是不理会姜小月,转身朝着妖王逃遁之处追去。
姜小月听了此语,神色已是阴沉无比,见姜小雅要走,更是恼怒,喝道:“哪里逃!”
正要追上去,却见危宿星君和角宿星君拦在了身前,危宿星君道:“参宿星君,你们的私人恩怨,我们本不该插手。不过如今心宿星君正追杀妖王,你若有心,该同去除妖才是,何必在此内斗。”
“滚开!”姜小月双目血红,根本不理会眼前两位星君,挥手之间,虎啸刀和应龙斧便一同劈下。
角宿星君叹了口气,道:“师兄,看来心宿星君所言不虚,她确实是与妖兵为伍,已然堕落成魔。”
危宿星君袖袍中劲风鼓动,道:“动手吧。”
角宿星君点头,解下佩剑,挡住了虎啸刀的一击。
道一门以符箓和剑法闻名,又修有三洞四辅之一的《道一真经》,比之阑珊宫功法却是强了许多。不过姜小月所修乃是上古姜家心法,又在火君山内有奇遇,两件妖兵飞舞,竟也能堪堪抵挡。
如此斗了片刻,想要追杀妖王的星君大多已经离去,唯独留下元琴歌和苏桦在一旁观战,见姜小月招招狠厉,却已是渐渐不支,情知其不是两位星君的对手,便也不打算插手干预。
片刻之后,危宿星君见姜小月已是不支,一剑刺去,凌厉无比,若是姜小月不能避开,当即便可穿心而过。
轻叹之声响起,姜小月身前多出一人,提一柄寻常的中品法器长剑,以一招“宿鸟投林”挑开危宿星君一剑,还刺过去,逼得危宿星君退开几步。
危宿星君凝神看去,不由得怒道:“东斗星君!你这是做什么!”
此时现身的,正是上清东斗星君,听了危宿星君的质问,轻叹一声,道:“她误入歧途,便饶过这一次罢。”
角宿星君冷哼一声,道:“这次饶过了她,难保还有下次,她已入魔,你看不出来吗?!”
姜小月怒道:“我要是入魔,定要杀了你们二人满门!”
东斗星君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们回去吧,参宿星君的事,我上清自会处理。”
危宿星君和角宿星君看了看东斗星君,又看向西斗星君和明堂星君,这才罢手,道:“上清作为天下五大道门之一,想来尚能分辨是非。东斗你既然这般说了,我们便先行告退。”
说罢,拱了拱手,两位星君亦是离去。
西斗星君见此,神色有些复杂,道:“师兄,原来你也来了。”
东斗星君道:“当初我想找寻这两件妖君兵刃,不料却引出了参宿星君之事,此后便一直在暗中观察。参宿星君,你虽未彻底入魔,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若是执迷不悟,真要入魔,也只是早晚的事。”
姜小月恨恨道:“只要能杀了小雅,入不入魔,又有什么关系?”
东斗星君摇了摇头,道:“你恨她算计于你,可你若是入魔之后,不知又要杀多少人?是非恩怨,原也很难说清。”
姜小月眼里血红之色稍稍退去,有些不甘地说道:“难道东斗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复仇?”
东斗星君哂笑道:“谅你也放不下,不过如此复仇,又有何用?先收了这两件兵刃,我教你复仇之法。”
姜小月一怔,追问道:“当真?”
东斗星君点点头,道:“当真。”
姜小月略一犹豫,终究是收起了虎啸刀和应龙斧。
东斗星君松了口气,又看向元琴歌,神色复杂,道:“元师姐,千年不见了。”
元琴歌道:“你在上清过得安好,又何必相见?”
东斗星君苦笑一声,道:“千年之寿,人间几何?同门之中,如今仅剩你我三人,又何故永不相见?你若是不愿回上清,让我们师兄弟两个去你那儿怎样?”
元琴歌淡淡道:“我素来喜欢清净,若是无事,还是罢了。”
见元琴歌这般说,东斗星君心中无奈,又看向西斗星君,道:“大帝如今要出兵妖族,去看看也好。”
西斗星君应了下来,又看向元琴歌,元琴歌却是转身飘然离去,道:“兵戈之事,我不愿再参与,你们去便是。”
东斗星君和西斗星君知晓元琴歌素来倔强,看着她飘然的背影,皆是默然无语,久久相望,直到那一点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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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郡,碧华林。
五道教司命星官遥望溪谷山方向,深深吸了口气,道:“传令下去,进攻。”
一旁,另有两名星官,听令后转身吩咐下去,教中弟子一一传达,片刻之后,四万星师便缓缓进发,朝着碧华林深处走去。
苏九见此,低声问道:“五道教可有对付黑蜈的把握?”
司命星官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也只有全力一搏了。”
苏九听后默然,远东郡妖魔数量最多,虽然个体相对羸弱,却有千万之巨,千万妖魔成群而来,若不结成战阵,绝无抗衡的可能。是以这几日来,五道教和净明宗联合行动,打了数场硬仗,面对那万千妖魔却仍是有心无力,不得不败退下来。
“大帝的命令已经传达,今日便是决战,若是败了,我们都要按军法处置。”天牢星官沙哑着嗓子说道。
“轰!”
交谈之际,只见碧华林中腾起一股冲天妖气,紧跟着便是三道相对弱些的妖气,紧紧环绕在那主妖气的身旁,无数黑色蜈蚣生出翅膀,腾空而起,而最中心处却是一条巨大无比的漆黑蜈蚣,如天柱一般高耸着。
黑蜈、毒蛤两族,与妖族所谓的妖灵不同,都是真正的魔灵,身上有着魔血,行动疯狂凶戾,残忍嗜杀,在妖族虽不受待见,实力却极强,见了这黑蜈妖王的气势,司命星官脸色一变,苏九和天牢也是暗暗心惊。
五道教的前锋部队之中,统军的正是天籥,眼见黑蜈妖王冲天的声势,不得不下令停止行军,数万星师见了那高达数百丈的黑蜈妖王,都是骇然色变,两股战战,一时间军心大乱。
“妖魔!安敢作祟!”宏大的声音自天际传来,众人抬头望天,只见在大帝展开的北天星域之中,紫微垣内,左枢星宿皆是亮了起来,化为八颗流星落在了那黑蜈妖王的身上。
“轰轰轰轰轰!”
流星如火,砸得黑蜈妖王痛呼不已,身旁三大天妖亦是挺身而出,接住了另外三道流星。
“是左枢!左枢老祖来了!”
“左枢老祖动手了,大家杀!”
五道教教中见到天际星辰变动,知晓那是教内的左枢星君,一时间气势大盛,纷纷冲杀了出去。
远方深林之中,亦是传来了蛤蟆叫声以及一阵喊杀声。
天际是紫微大帝的北天星域和天峰山妖的负屃法相,附近便是溪谷山十几位星君和妖王交手产生的轰鸣声,眼前还有左枢星君和黑蜈妖王,不远处则是净明宗的玄戈星君和毒蛤妖王,苍州数万星师的喊杀声和万千蛤蟆的叫声,飞天黑蜈振翅之声不断回响,当五道教统率的数万苍州星师杀入碧华林时,竟有了片刻耳鸣,听不到任何声响,只知道将刀剑砍向眼前的妖魔,不顾一切地厮杀。
“三人一组,不要乱了阵型!”天籥统率数万星师杀入碧华林后,当即遭到了无数黑蜈的袭击,眼见大军阵势开始涣散,竭力大喊,声音沙哑,却是无济于事,甚至连身旁之人都听不清她在喊什么。
“轰!”
厮杀之中,一条庞大的飞天黑蜈猛地扑向天籥,却被一道拂尘卷起,甩向密林深处。
女史冲到了天籥身旁,喊道:“不行,快挡不住了!”
水府亦是率领一只数百星师的小队杀了过来,道:“妖魔数量太多,我们的部队在后退!”
天籥环顾四周,只见身旁数千星师已经开始溃退,无数黑蜈扑杀出来,不少人都倒在地上哀嚎起来,咬牙道:“不能退,用火攻!”
水府听后醒悟,道:“对,用火攻!用火系符箓!烧了林子!”
众多星师听后,都用起了符箓,黑蜈一族的小妖长有双翅,可以短期飞行,火灵符伤不到它们,于是众星师便都将目标对准了碧华林繁茂的树木,朝着树上扔符箓。
一道道火灵符打在碧华林中,渐渐地燃起了一片大火,火势冲天而起,无数黑蜈不得不退避,那些飞天黑蜈也抵挡不住碧华林燃烧之后的冲天火势,开始四散飞逃。
“可以了,稳住军阵,杀!”天籥见此,亮出手中白银长剑,银光挥舞之间,众苍州星师都渐渐安定下来,重新率众杀了回来。
晏玄陵、秦许、薛东临等人亦在其中,几人虽然长期留守灵州,毕竟是五道教子弟,此时随着天籥的指挥向前冲锋,紧紧跟在天籥等星官身后,竟是随着那漫天火势,一点点冲入了黑蜈一族的军阵之中。
碧华林外的小山丘上,苏九远远望着这一幕,不由得喜道:“好!冲进去了!”
司命松了口气,可看着天籥统军杀入敌阵,又隐隐有些不舒服,低声对身旁的司禄星官道:“去调远东郡的守军来,向林子里放火箭!”
司禄便是安常和晏玄陵的师父,素来与司命交好,听了司命这一番话,点了点头,又觉得这等事找个弟子传递便是,于是下了山丘,向留守在军营内的安常道:“安常,去调远东郡守军来放火箭。”
安常听后领命而去,带上了十几人,其中赫然有当初逃出杜家的杜子卿在内!
远东郡守军不是妖魔的对手,不敢出城与妖魔野战,都守在远东郡各大城镇之内,最近的县城距离碧华林也有十里,等到火箭军到,至少要一个时辰。
快到县城时,杜子卿御马拉近了和安常的距离,在安常身旁说道:“安师兄,师父这次的命令,你有什么看法?”
三年前杜子卿随安常逃离杜家,之后不久便和安常回到五道教,并拜了司禄星官为师,成了安常的师弟。
安常听了略感奇怪,道:“杜师弟,你是什么意思?”
杜子卿道:“看师父的样子,不是很高兴。这次指挥的虽然是司命师叔,不过统军的却是天籥师叔。这一战胜了,紫微宫的那些监察使上报给大帝,定是天籥师叔的功劳大些。女史师叔素来不喜欢我们,她又和天籥师叔交好,等到天籥师叔得了紫微宫的支持,成了五道教新掌门之后,我们岂不是糟糕之极?”
杜子卿素来喜弄权谋,这一番话说下来,听得安常心神不宁,道:“杜师弟,你说该怎么办?莫非我们还能阻止天籥师叔不成?这一仗要是败了,不但我们五道教名誉扫地,恐怕你我都来不及逃出远东郡!”
杜子卿道:“这一仗自然不能败,但师兄你偷走了麒麟幼兽,藏了三年,除了晏玄陵晏师兄外谁都不知道,不就是为了讨好司命师叔么?可是光凭麒麟幼兽,却是不够,师兄你将之献给司命师叔,司命师叔最多奖赏你一番,可天籥那些人却会恨你入骨,司命师叔又怎会因此保你?说不定最终还是让你当了替罪羊,这未免太不值了。如今有立大功的机会,师兄你不好好把握,怎么能得到师父和司命师叔的赏识?”
安常正是因为心怀此顾虑,才一直偷藏麒麟幼兽,而晏玄陵倒是有古之君子的作风,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竟是三年来只字未提此事。尽管如此,安常这三年来仍是提心吊胆,一方面想更进一步,成为星官,另一方面又害怕此事被女史发现,三年来当真是性情大变,比之以往已是阴狠毒辣了许多,听杜子卿这般说,忙问道:“师弟你有什么法子可以立大功?”
杜子卿冷笑一声,附耳对安常低声说道:“碧华林是凹字型的林子,如今天籥、女史这些人冲得太深,我们只要调来火箭军,射外围的林子,等到两侧着火之后,天籥、女史她们纵然胜了黑蜈一族,也已经没有退路,勉强冲杀回来,死伤必定惨重,哪里还有什么军功可说?等到天籥统军败退下来,我们再让火箭军齐射碧华林,烧尽整片林子,那些黑蜈自然只有溃逃,我们立的军功,不就大过了天籥吗?”
安常听后大喜,道:“妙计,就这样安排,等调了火箭军,先射两边的林子!”
说罢,当即率众进入县城,调动了五百名火箭兵,又派其余星师到附近征调军队。光是这支火箭军便带了一万支火箭,一百桶煤油,足以将碧华林彻底化为一片火海。
一个时辰之后,火箭军已是到了战场,在安常的安排之下,远远朝着碧华林两侧射箭,片刻后便将两侧林子点燃,火势蔓延下去,竟是渐渐将天籥等人包围了起来。
此时天籥已经带着三万多星师杀到了碧华林深处,黑雾妖王和三大天妖在天际正与左枢星君斗得你死我活,而林深处十几头黑蜈大妖冲杀出来,死死拖住苍州众星官,哪怕被烈火熏烧,仍有数十万黑蜈奋力反抗,双方正处在交锋最激烈之时。
“嗖嗖嗖!”
一支支火箭自远方射出,落在林子四周,当中竟有不少误伤了苍州星师,天籥惊觉之后,转身看去,身后竟然已是化为一片火海,顿时脸色惨白。
“混账!是谁放的火箭!”女史见此大怒,恨不得便要冲回去质问司命,可被两只黑蜈大妖缠住,却根本脱不开身。
火箭一支支飞来,却仿佛有意偏离了方向,一同射向苍州星师和林中黑蜈,双方不得不渐渐散开,躲避那漫天箭雨。
林外山丘之上,司命见此,眼里隐隐闪过一丝喜色,又看向司禄,道:“再调几个县的火箭军,彻底烧了这片林子!”
司禄应声而下,苏九见了却是微微皱眉,道:“此法虽然有效,但也误伤了不少人,是否有些不妥?”
司命点头道:“不错,让天籥先回来,等我们烧了这片密林再战。”
说罢,又派人去催促天籥退兵,天籥虽是不甘,眼见漫天火雨落下,再不退军,恐怕这苍州三万多星师都要烧死在林中,只得下令退了出来。
黑蜈一族也不是傻子,见天籥退兵,火箭军的箭雨仍是不断射来,当机立断,也是立刻撤军,退回到了圣国境内,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碧华林供火箭军射箭。
如此烧林的行动,进行了一个下午,数千火箭军将一片碧华林彻底化为了火海,这时司命方才巡视军队,勉励了一番苍州星师,又说是凭借火箭军的功劳才打退了妖魔,隐隐有将功劳尽归于己的意思,天籥等人自是不忿,只是见紫微宫使者也在司命身旁,这才暂且隐忍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追逐
与此同时,靖东郡内。
太一教掌教九坎星官站在济水台上,默默看着天象。
济水台下,数万星师团团结阵,紧邻济水,正与荒狼、天马两族进行殊死一搏。
在圣国妖族之中,荒狼、天马两族来自极东之地的莽原上,最擅奔袭,却不耐久战。太一教率领教内数万星师,及皇州数万星师合十万之众杀入靖东郡后,就知晓这两族作为圣国入侵中天的前锋部队,打入神州腹地靖东郡,实有风雷之势,轻易难以阻挡。
几番征战下来,九坎星官与众星官商议之后,便决定紧邻济水,采用背水一战的方法。荒狼、天马两族虽然擅长奔袭,毕竟不通水性,不可能从营地后方的济水之中杀出,众星师便只需紧邻济水驻防,妖魔虽有三十万众,却也奈何不得太一教众星师。
况且,太一教一向将水视为大道之源,水无相无形,又能化生万物,太一教古老相传的《太一生水经》便是专修水行之道,教中星师以水为始修炼第一境界,推动五行循环,最难的自然是克水的土行,因而作为星师五境的最后一境,与传统的修道理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太一教这种理念之下,教众几乎人人会水,又以守御见长,紧邻济水背水一战,人人都是气势如虹,荒狼、天马两族纵然几番猛攻,想尽计策,也奈何不了太一教众星师,几番交战不利,只得败退下来。
“大喜,掌门,大喜啊!”正当九坎星官注视着天际星辰变幻时,教中的军井星官一身戎装,满脸喜色地走上了济水台,道:“退了,荒狼和天马两族退了!”
靖东郡和相邻的定东郡都有三十万左右的妖魔,数量是中天星师的三倍,远东郡更有千万妖魔,除了东海郡雪域妖魔数量只在五万左右,其余各地无不是以少击多,中天星师多采取守势,而妖魔多是进攻,主动撤退之事却近乎没有。
九坎星官听后一怔,眺望远方那三十万妖族,只见荒狼、天马两族确实是在缓缓撤退,远远看去声势浩大,绝非作伪。
“不好,靖东郡有难!”细看片刻,发觉众妖魔竟是往西北方退去,九坎星官神色一变,立即让人击鼓收兵。
军井星官问道:“掌门,这又何以见得?”
九坎星官道:“莽原妖族善于奔袭野战,如今我等背水一战,沿济水死守,这些妖魔自然奈何不了我们。靖东郡连接定东郡与东海郡,是妖魔军队的要道,若是妖族要撤,我们只要亦步亦趋,便能收复失地,断了定东郡妖魔的后路。妖族素来狡诈,又岂会自寻死路,将靖东郡拱手相让?何况大帝下令总攻之后,妖族必定是方寸大乱,如今这些妖魔要撤,不向来路而去,反而朝着西北方,定是要打靖东郡!禹州的军队再善战,若有三十万妖魔突然冲杀而来,又怎么挡得住?”
军井听了也是脸色大变,道:“这样一来就糟了,我们虽然挡得住妖魔,要追又怎么追得上!”
九坎道:“如今也只能飞鸽传书,让禹州的人小心提防了。传令下去,现在就整军,带五万人随我等追击妖魔,告诉玉井星官,只要守住一天,就是大胜!”
说罢,匆匆走下济水台,整顿军马,挑选了最精锐的五万中天星师杀出了军寨。
荒狼、天马两族虽然善于转战奔袭,可那是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如今这些莽原妖族想要转过头去打定东郡的禹州军队,若是不能速胜,等到身后的皇州军队追上来,两面夹击,必然是一场大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莽原妖族是走了一招险棋,不是速胜,便是速败,没有第二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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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郡,海昌县,鲸原。
“杀!”
“别让它们跑了!”
茫茫鲸原之上,喊杀声中,数千星师紧追着数百雪域妖族,一路围追堵截,将之驱向东南方向。
大帝下令总攻之后,中天六十多万星师一并杀出,从定东郡到东海郡,又从东海郡到远东郡,各地无不陷入鏖战之中,拼杀之激烈前所未有,纵是圣国妖族久经战阵,也被这般突如其来的进攻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谓的总攻,真正知晓内情的,实际上只有紫微大帝莫正阳与阑珊宫主姜小雅两人。在姜小雅前去议和的同时,莫正阳便亲自前往各郡下令进军,而后回到东门关,率领紫微宫和道一门众星师杀出了关外,这一切只在短短一日之内发生,妖族纵然有奸细在道一门内,又如何来得及通风报信?
少微在上午见了大帝之后,即刻整军,下午已是率五万灵州星师杀向海昌县城,剩下五千人则由四渎星官率领,从旁策应,清缴漏网之鱼。
如今在鲸原上追逐妖族的,正是四渎统率的那五千人,而前方逃窜的,却是雪豹、白熊两族的精锐部队。
从少微率军进攻到此时妖族大乱,尚不足一个时辰,这一支妖族精锐本是在海昌县城外奉命巡查,突然遇见人族大军,尚未撤入县城便被包围,这才拼死杀了一条血路逃出,被四渎率领的军队一路追杀下来。
四渎所率的大多是上清精锐,子黍、乐萱和宇文晏也在其中,而那一支在前方逃窜的妖族精锐,正是先前追杀他们的雪鸮、熊圣部队!不过当初统军的钱钺和奕真还在道一门调查奸细之事,却是不能随军出征了。
乐萱精通御风之术,紧紧跟在妖族精锐后方,抬眼一望,忽然觉得不妙,忙从天际落了下来,对四渎星官说道:“糟啦,四渎老师兄,这些妖族看样子是要跑入东平郡。”
星官和大妖的速度,自然不是星师与小妖能比的,但行军打仗,又怎能独来独往?是以从空中看去,数百妖族的行径轨迹一目了然,就连子黍也察觉到这些妖族正在往东南方逃去,而且路径相当熟悉,正是当初他们被妖族追杀时逃命所走的路,不过方向相反罢了。
四渎见此,沉吟片刻,向身旁一老道问道:“阳门道兄,你怎么看?”
阳门老道捻须沉吟,片刻后说道:“东南方指向轸宿,为凤尾,多凶,又为大畜之卦,‘良马逐,利艰贞’‘有厉利已’,依老道看来,此路虽有凶险,不可不追,何况天命在中天,‘何天之衢,亨’,又何惧之有?只需小心行事,遇险则止,当无大咎。”
灵州有不少隐宗,虽极少与外人往来,却是称雄一郡之地,昔年也出过星君,底蕴深厚,不弱于如今的上清、阑珊。这阳门星官便是灵州南林郡的隐宗观楼派掌门,观楼派以易学术数见长,最善望气之术,虽不善争斗,却能观天下大势,四渎授命统率这五千灵州星师后,便以阳门老道为军师,行军每有不决之时,便向阳门询问对策。
听了阳门这一番说辞后,四渎哈哈一笑,道:“阳门道兄好见识,就听你的,追!”
一声令下,数百上清子弟自然是紧随其后,灵州各郡的星师也缓缓跟上,这些星师来自各郡的大小门派、隐宗与修道世家,不过绝大多数是郡府道宫及其下辖县府道宫的星师执事,领朝廷供奉,听令于皇庭道宫,本身纪律性便不亚于中天皇朝的军队,也是如今对抗妖魔的主力。
五千人紧追数百妖魔,散开之后,组成了一个鹤翼阵,将两则一并拦住,妖魔便唯有一路向东南方逃去,片刻之后,已是进入山岭之中,逃入了东平郡内。
“且慢,”灵州军队将要踏入东平郡时,一名道袍女子忽然抬手拦在四渎的前面,道:“前面有我们的人。”
跟在四渎身后的众星师略有诧异,仔细看去,那女子白衣紫襟,飘然如仙,正是紫微宫监察使,灵州州府道宫三大负责人,与当今上清掌门少微齐名的天相星官。
紫微宫制造的星盘有定位之法,拥有星盘的两位星官彼此靠近,星盘便能互相感应。四渎听了,忙取出身上的星盘,以秘法激活,只见星盘之上显示着点点光彩,其上铭刻的星图当中,紫微垣北极星正在逐渐发亮。
“北极星官?”四渎看着一怔,追问道:“就是那位大帝亲传弟子?”
历任紫微大帝都是师徒相传,无有例外,如今的紫微大帝莫正阳唯有北极星官一名弟子,除此之外指导最多的便是天璇,不过却并未收天璇为弟子,而是让她师从北斗星君,故而紫微宫内早有传闻,认为北极星官日后便要接任紫微大帝之位,是以人人敬他三分。
天相点了点头,道:“北极师弟素来追随大帝左右,如今大帝出关与山妖激斗,想来他也随之出关杀敌了。”
四渎听后心中一喜,道:“那再好不过,我们这就前去接应。”
天相不再言语,遥望东南方,十里之外,似乎隐隐有烟尘升起。
越过山岭之后,便可见数千妖族正与紫微宫和道一门的星师交战,紫微宫星师白衣紫襟,而道一门星师玄领青袍,倒是极好辨认。
“吼!”
“杀出去!”
雪鸮、熊圣所带的数百妖族部队逃入此地后,眼前前方竟然也有大战,不由得红了眼,做了拼死一搏的决心,朝着前方冲杀过去。
在此地的紫微宫、道一门星师,加起来也不过千余人,而与之对抗的则是圣国妖族中素来以凶戾著称的斑斓猛虎一族,族中虽无天妖与妖王,却有十几大妖,上千小妖,若是一心想突围,未尝没有可能。
“稳住阵脚!”
“不要乱,是援军,援军来了!”
另一侧的紫微宫与道一门众人,见上清派带了五千余人越过山岭杀入东平郡,都是气势大涨,奋勇杀敌,斑斓猛虎一族虽然凶戾,竟也不能冲杀出去。
子黍跟着灵州众星官与星师冲下山,见了眼前激斗之景,不由得为之愕然。在他印象中,斑斓猛虎一族内尚潜伏着两名中天星官,具体是谁不得而知,也不知是否暴露,但若是当面见到,应当还认得出来。
“杀!”雪鸮怒吼一声,冲入斑斓猛虎一族当中,斑斓猛虎一族大妖见了雪鸮的气势也为之胆颤,纷纷让路。这雪鸮当初被子黍斩断一臂,后来又被天璇斩断另一臂,伤势不轻,虽然接上了手臂,尚未完全恢复,此时竟是冲到紫微宫众星师中,挥手间便击杀数人,双臂淌血而毫不退却,悍勇之风令紫微宫众人也心生畏惧。
“找死!”
这一队紫微宫星师共有五百余人,带队的正是北极星官,眼见雪鸮竟要从紫微宫众星师中横穿而过,当即展开星域,北极星临照于天际,在紫微大帝展开的北天星域之中更是耀眼,身影一动,已是拦在了雪鸮身前。
“轰!”
双方交手,雪鸮一爪拍下,北极竟也不闪不避,左手掐诀念咒,右手对上雪鸮右掌,竟是将雪鸮震退了好几步。
雪鸮倒退数步方才站稳,看着北极,满是愕然。
北极一跃而起,又是一掌拍来,所修内功《紫微洞真经》本就是天下顶级功法,这一掌真元浑厚,出手时竟然有六道虚影浮现,看去极为可怕。
雪鸮怒吼一声,身后浮现雪豹虚影,亦是跟着大声咆哮,又与北极对了一掌。
“轰!”
这一次,结果仍是没有改变,雪鸮更为狼狈地倒飞出去,跌落在十几丈外,挣扎着站起,双臂已是鲜血淋漓。
此时四渎也已率军杀来,远远见了北极两掌打退雪鸮,不由得感慨道:“这便是紫微宫的六合呪吧?相传修持此呪,大成之后,能得天、地、人、鬼、龙、怪六种伟力,合而为一,开山填海亦不在话下,乃紫微宫炼体第一秘咒,不料今日竟有幸得见。”
天相淡淡一笑,道:“看北极师弟所修,已是小有所成,开山填海自然是远远不及,不过对付这些妖魔,却是绰绰有余了。”
四渎仍是唏嘘不已,道:“这雪鸮乃雪域王族,便是老道对付起来也颇为棘手,紫微宫当真是人才辈出啊。”
天相听后自然是微笑不语,而另一边雪鸮受挫之后,熊圣也只得赶上,二妖合力,才算挡住了北极的攻势。
“吼,人族势大,我们杀出去!”
斑斓猛虎一族当中,忽然有大妖喊了一句,当即朝着灵州众人杀来。
子黍见了那大妖,只觉得其相貌熟悉,心中一动,认出正是当初与他一同执行潜伏任务的七星官之一,对方显然也认得他,竟是朝着他的方向冲来。
“杀啊,杀出去!”
另一大妖紧跟着也冲了过来,也是当初的七星官之一所扮,有这两大妖带头,其部下数百小妖自然是纷纷跟随,片刻间便有近半的斑斓猛虎一族朝着子黍的方向杀来。
“杜师弟,小心了!”四渎不明真相,见众妖族朝着子黍的方向杀去,当即喊了一声。
子黍如今作为星官,被四渎安排在了军阵的左翼,统率着数百星师,自然有指挥众人之权,眼见杀来的两大妖对他挤眉弄眼,显然是要他放水,心中一动,当机立断地喊道:“抱团紧守,不要散开!”
众星师见了数百妖族杀来,本就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听了子黍的话,心下暗暗松了口气,都不再阻拦,纷纷围在子黍四周,将两侧的路让了开来。
“杀!”
“杀啊!”
双方象征性地喊杀了一阵,子黍根本没有与大妖交手,只有数十只斑斓猛虎不明统领的真意朝着子黍等人冲杀过来,其余的则是纷纷跟随统领从圆形阵的两侧冲过。就连雪鸮和熊圣等雪域妖族,见了这里有一道口子,也不再与北极纠缠,仓皇逃命,从这一侧逃了出去。
一番厮杀下来,子黍身旁众星师杀了十余只斑斓猛虎,自己也伤亡了六七人,至于剩下的数百斑斓猛虎,自然是从圆形阵的两侧逃了出去,四渎虽然派人围追堵截,但包围阵一旦有了缺口,又哪能那么轻易堵上?等到最终合围之时,大半妖族已是从子黍这边逃了出去,只剩下两三百妖族老弱病残留在包围圈内负隅顽抗。
四渎倒是不明真相,见子黍这边伤亡不多,反倒是夸口称赞道:“若非有杜师弟你主持军阵,这些妖魔拼死一搏,恐怕要死不少人啊。”
子黍心中惭愧,面上自然也是带着愧色,道:“我放跑了妖魔,四渎师兄宽宏大量没有怪罪,哪里还敢说有什么功劳。”
四渎哈哈一笑,道:“所谓困兽犹斗,这些妖魔都是妖族精锐之师,哪能这般轻易被我们全歼?何况妖魔的命又岂能比得上人命?只要没有多少伤亡,便是大功一件了。”
子黍苦笑一声,心中松了口气,点头称是,又看向那剩下的数百妖魔,道:“四渎师兄打算怎么处置这些妖魔?”
四渎眼里闪过一抹厉色,道:“自然是全杀了。”
子黍一怔,此次出征,虽然是圣国入侵中天,但此时留在包围圈内的大多是老弱病残,就这般全杀了……
这片刻的仁慈,自然是妇人之仁,眼见众星师已经对包围圈内的妖族痛下杀手,子黍无力阻止,也只得心中暗叹。
“你怎么了,师弟?”乐萱见了子黍闷闷不乐的神情,便关切地问了一句。
子黍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见乐萱还在好奇地看着自己,只得又补充了一句,“已经杀得够多了。”
乐萱顿时明白了子黍的意思,道:“这又算什么,这些入侵中天的妖魔,个个都该死,又有哪个是无辜的?”
子黍默然,过了片刻,才问道:“要是哪一天,我们打入妖族之中,在妖族看来,我们是不是也个个都该死?”
乐萱一怔,摇了摇头,道:“我可说不上来,小师弟你想这些做什么?”
“你们说什么呢?”宇文晏见了,也上前问道。
乐萱掩嘴笑道:“小师弟心地善良,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见多了,就有些累了。”
宇文晏哑然失笑,道:“上了战场,自然是早日将妖魔赶出中天,早日得享太平,有什么好沮丧的?说来这一次我们发动总攻,妖族毫无防备,阵脚大乱,说不定月余之内便能收收复神州,到时候回了清微峰,那才快活呢。”
子黍勉强笑了一下,点头称是,心中却仍是迷惘,眼见得众妖屠戮殆尽,剩下一些健壮的则被抓去做了奴隶,灵州星师与道一门、紫微宫星师汇合,双方欢庆大胜,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却总觉得自己难以融入其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胜
当日上清、紫微、道一三方人马便在斑斓猛虎一族原先的驻地休息。天际之上,紫微大帝与天峰山妖的交锋早已结束,分不出谁胜谁败,只见那笼罩天宇的北天星域渐渐散去,而如同苍龙横空的负屃法相亦是早已消散,天地间一片宁静,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翌日清晨,四渎正召集各星官在军帐中议事,紫微宫、道一门星官也在其中,只见一只雀鸟飞入军帐,脚上抓着一张纸条,飞来丢在四渎桌案之上便飞了出去,四渎取过那张纸条摊开一看,看过之后面露喜色,道:“少微掌门已是率军打入海昌县城,妖魔仓皇而逃,我们胜了!”
道一门钩铃星官听了,也说道:“方才我也收到了门内消息,让我们继续进军,看来这次妖族是大败了一场。”
钩铃星官样貌虽是妙龄少女,却已年岁过百,在道一门长老内亦是德高望重,素来不会信口开河,听她这般说,众人心中都安稳了许多。
四渎又看了一眼天相和北极,北极一言不发,天相则微微一笑,道:“既然胜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阳门星官也说道:“昨夜天象所示,太白现于心宿,隐没又现,反复多次,乃大乱之兆。心宿,苍龙之心也,正为东方妖国国都,太白主兵,而有此乱象,乃预示妖国出兵必有大败,如此天赐良机,岂能放过?”
四渎哈哈一笑,指着阳门星官环顾众人,道:“阳门道友当真是料尽天机,既然诸位都说出兵,老道我也不好推辞,这便整军,收复飞云县!”
东平郡飞云县,原是腾蛇王族驻地,不过如今战乱之下,腾蛇一族也已后撤,其余留在境内的妖族部落,妖族数量从数千到数万不等,但最强也不过是与斑斓猛虎一族在伯仲之间,不足多虑。
四渎率军进发之后,沿途遇见了不少逃窜的大小妖,数十数百往圣国境内逃,大多都被拦下清理掉,只有极少数得以逃脱,六千星师纵横往来,竟然没有再遇上大敌。紫微宫、道一门见已无大战,便与四渎告辞,分别去各地除妖,而四渎也觉得大军的效率不高,接连派了几营星师去清缴妖魔,子黍作为星官也被分派了一营星师,负责清理飞云县东北方的妖魔。
所谓兵败如山倒,妖族一旦后撤,乱了阵脚,便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残部见了人族军队也是只顾逃命,根本没有怎么抵抗。子黍统军之后,打打顺风仗,自然极是容易,根本无须他动手,见了妖魔,麾下就呼啸一声冲了出去,斩杀妖魔,取其妖丹,待到战争结束之后,皇庭道宫自然会以军功论赏,这场仗打得倒是好不痛快。
巡视到圣国边境时,忽然有星师来报,对子黍拱手说道:“星官大人,前面似乎有一些百姓。”
“百姓?”子黍听后一怔,眺望远方,隐隐有些熟悉,当即率军赶了过去,越过一座山头只见正是当初逃亡时所经的荒村,不少百姓正从对面的山脚下钻出来,见了人族的军队都是欢呼雀跃。
“唧!逃出去!”
“杀,杀啊!”
关外三县的妖魔总数在百万左右,虽然绝大部分都已经逃回了圣国境内,但留在关外三县的妖魔仍有十数万,几乎随处可见妖魔残部,在见到这些荒村百姓的同时,便有数百妖族从另一侧杀了出来。
这些妖族以黑尾豺族为主,样貌介于狐狸与狗之间,化形大妖挥手之间,众多黑尾豺便发出一阵唧唧声,朝着众百姓扑杀过来。
“啊!”
“快逃,躲起来!”
黑尾豺的速度比人族星师快了不少,虽然并非以杀人为目的,扑杀之下,也咬死了十几名百姓。
“妖孽,受死!”
众星师见了,皆是大怒,冲在最前方的挥手之间打出几道符箓,水灵符、风灵符等符箓发挥作用,顿时将众多黑尾豺冲散开来。
黑尾豺族大妖见了,尖啸一声,便冲杀过来,却见一道血光掠过,本能地一惊,扑地打滚,滚了几圈,这才见到那是一道血色飞剑,速度极快,若是反映稍慢此时定是身首异处了。
眼见形势不妙,这黑尾豺大妖喊叫了一阵,当即现出原形,蹿入草丛中遁逃而去。
子黍率军赶到,黑尾豺见了人族军队,唧唧叫了一阵,纷纷逃散开去,众星师一时间也追之不上。
众村民见妖魔逃散而去,纷纷欢呼起来,见了一众星师都是感激涕零,王家村、李家村和赵家村的三位老村长彼此扶持着要来谢恩,见了带队的星官竟然是子黍,一时间都是愕然不已,王村长更是神色尴尬,想好的感激之词竟是一句也说不出了。
子黍倒是主动问道:“王村长,你那女儿还好吗?”
“咳咳,还好,还好。”王村长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王巧儿走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正是那蛇妖之女。
王巧儿见了子黍,有些羞怯,只低头道了一声万福。
子黍见大牛不在她的身旁,便问道:“大牛呢?他去了哪里?”
“他……他会回来的。”王巧儿的回答却有些心不在焉。
如今妖族大乱,大牛作为妖族大妖,想来也有要事在身。子黍没有多问,见众村人尚且惊魂未定,便下令在这村中修整一段时间,同时劝众村民搬到关内,免得再为妖魔所害。
午夜时分,子黍在荒村屋舍之中打坐静修,正是灵台清明之时,忽然听到外边隐隐有星师低声交谈,似乎在讨论妖魔之事。
“这妖怪你说杀还是不杀?”
“这事也太奇怪了,他们自己可以动手,为什么要让我们去杀?”
“听那老村长说,是他女儿护着,不然早杀了。”
“嘿,他女儿不知道那是妖吗?”
“听说是被迷了心智,那老村长怕伤到女儿,才来求我们动手。”
“这倒也说得通,我们杀了这妖怪,也算做了件好事。”
“听说这老村长的女儿深夜里就会抱着这婴儿外出,是真是假,我们去看看就是了。”
听到此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子黍睁开双眼,皱了皱眉,打开窗户悄然跃出,看到两名上清星师正往荒山上走去,便暗中跟在身后,这两名星师自然不知自己的统帅竟会跟在后头,一路上嘻嘻哈哈,尽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
“听那老村长的意思,只要我们除了这妖怪,村里的那几个年轻姑娘,嘿嘿……”
“这不太好吧?我们好歹也是名门正派,传出去让师长知道了怎么办?”
“放心,在这些凡人眼里,我们就是上仙,他们巴不得讨好我们,谁敢乱说?”
“这倒也是……说起来白天我见那李家村有个俏寡妇,听说才十七八岁,定的娃娃亲,没过门丈夫就死了,还没被人碰过呢。”
“哈哈哈,赶紧把事办完,今晚还来得及,明天谁知道还会不会留这儿。”
“对了,刘师兄,万一这女婴就是个普通人,那该怎么办?”
“放心,孙师弟,管她是人是妖,赶紧弄死了完事,村子里那几个老头子还敢说什么?”
“原来如此,刘师兄高明啊。”
“嘿嘿,一般一般。”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了荒山,子黍听了两人对话暗暗皱眉,三年前上清抗击妖魔,损失惨重,门下弟子死了不少。后来广开山门,招了许多新人,当中自然是良莠不齐,这刘、孙二人显然心术不正,竟也得入上清,以名门正派自居。
上了荒山之后,二人便也不敢继续谈笑,生怕真的遇见了妖魔,都小心起来,悄悄跟着前方一位女子,子黍单看那女子背影便可依稀认出是王巧儿,怀中还抱着那蛇妖女婴,不知是做什么。
如此跟了片刻,只见王巧儿绕到了荒山后头,那里有一处平台,月色通明,照耀在平台之上,置身其中,不免有茕茕孑立之感。
王巧儿在那月色照耀之下眺望远方,神色紧张,翘首以盼,似乎正等着什么人。
那刘、孙二人见此情景,也是略显诧异,不敢轻举妄动,都藏在一侧暗中观察。
只见月色之下,青光闪耀,渐渐化作一头青牛,低声鸣叫,将头凑到了王巧儿的身旁。
王巧儿神色欢喜,伸手摸摸那青牛的头,又看向它身上,忽然惊呼一声,道:“大牛,你,你怎么受伤了?”
月色下,青牛的肩上有着一道很深的伤口,伤口之上还残留着点点焦黑痕迹,似乎是被火系灵符所炸伤。
青牛哞叫了一声,缓缓趴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看着王巧儿,倒是温顺无比。
王巧儿见了那伤口,却是触目惊心,又摸摸它的头,低声问道:“很疼吗?”
青牛蹭了蹭她的手,又叫了一声,似乎在说不疼。
躲在暗中的刘、孙二人见此,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不过最后却化为了决然,一齐跃出,大喝道:“妖孽!”
王巧儿吓了一跳,那青牛也缓缓站起,可见其背上的伤极重,两条后腿行动不便,只站在平台上看着刘、孙二人。
“你们,你们做什么?”王巧儿见了这两人大吃一惊,抱紧了怀中婴儿,颤声问道。
“姑娘,快过来!这些妖孽定是迷惑了你的心智,快让我等杀了它!”刘师兄见此大喊了一声。
孙师弟亦是一抖手中长剑,喊道:“不错,快快过来,当心我们误伤了你。”
王巧儿听后忙摇头,道:“不是的,你们误会了,大牛他,他从来不伤人的。”
刘、孙二人对视了一眼,刘师兄喊道:“姑娘,你中了它的迷魂术,小心了!”
“杀啊!”孙师弟跟着喊道,提剑冲了过来。
这一处平台十分狭小,若是后退便要跌入山谷,王巧儿见此吓得脸色惨白,但仍是鼓起勇气护在青牛身前,哭喊道:“住手!不要过来!”
刘、孙二人哪里会听她的,大喊声中纷纷提剑刺来,左手的符箓也紧跟着拍了上去。
“哞!”青牛忽然叫了一声,声音浑厚,暗含强劲妖元,刘、孙二人都不过是二境星师,面对大妖这一吼,只觉得耳中嗡鸣,身子倒飞,相继撞在岩壁上,跌落下来时已是震得头晕眼花,半天爬不起来。
“好……好厉害。”刘师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怎……怎么办?师兄,我们……我们逃吧?”孙师弟更是不堪,吓得浑身哆嗦。
刘师兄看看那青牛,咬牙道:“这,这妖孽受了伤,起不来的。我们回去叫人,杀……杀了它!”
“对,对,回去叫人!”孙师弟醒悟过来,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哼!”
孙师弟爬了几丈,却见眼前还有一人,吓得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退,退开一丈左右,这才看出来是子黍,呆了片刻,忽然喊道:“师叔!师叔救命啊!”
刘师兄见了子黍,也忙喊道:“长老,这里有大妖啊!”
子黍没有理会两人,径直走上前去,看着脸色苍白的王巧儿,又看看她怀中的婴儿,道:“你打算怎么办?”
王巧儿尚未回过神来,呆呆地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子黍看向那婴儿,道:“村人都知道这是蛇妖之女,你抱着她,别人又会怎么看你?”
王巧儿怔了一下,低头看着那婴儿,道:“可是大牛他不会照顾婴儿,这个孩子……”
子黍问道:“她吃什么?”
王巧儿神色有些慌张,没有说下去,子黍见此,伸手轻轻掰开了女婴的嘴,见其牙齿齐整而锋利,显然不会像一般婴儿那般喝奶水,于是追问道:“吃肉?”
王巧儿摇摇头,低声道:“我平常会喂她一点粥。”
子黍为之默然,过了片刻才道:“这女婴不是常人,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若真要养她,便不能让她和他人同处。”
王巧儿听了眼里含泪,道:“可是,可是我能带她到哪里呢?”
子黍叹了口气,道:“逃,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没有人的地方?”王巧儿喃喃自语,似乎在设想,又显得有些犹豫。
子黍道:“有很多荒山野岭,平常都不会有人涉足。你真要养这个孩子,便只好去那些地方。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了。”
“那,那我爹爹怎么办?”王巧儿皱了皱眉,又望向荒村的方向。
子黍道:“我会说你和大牛跌下山崖死了,他作为村长,不会没人照顾,用不着你担心。”
王巧儿听后张了张嘴,望望荒村,又看看这个婴儿。
子黍不再看她,而是望向那蛮荒青牛,道:“还能化形吗?我问你些事。”
青牛点了点头,青光闪耀,片刻后显出一位憨厚的青年,瘫坐在地上,腰部受了很重的伤,额头上满是冷汗。
子黍问道:“你还要回到妖族吗?”
大牛听后,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
子黍继续问道:“那你会离开王巧儿吗?”
大牛坚决地摇摇头。
子黍道:“那好,你这就带她去隐居。”
大牛愣了一下,“可是……”
子黍转身走开,道:“选择权在你,可要想清楚了。”
“大牛……”王巧儿看向大牛,神色有些惶惑,有些无助。
大牛咬咬牙,下了决心,道:“巧儿,你跟我来!”
说罢,勉强站起,拉着巧儿便踉踉跄跄地下了山。
刘、孙二人见子黍就这般放跑了妖魔,都愣在了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颤巍巍地问道:“师叔,你……你怎么?”
子黍哼了一声,道:“李家的寡妇?”
刘、孙二人听后神色大变,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子黍拂袖下山,道:“你们回去和王村村长说,王巧儿和大牛已经跌下山崖死了。”
他没再说什么威胁的话,可刘、孙二人心中却已经满是惶恐。子黍如今是一等星官,星君弟子,上清长老,一营统帅,论身份比二人高出了太多,若有半点风言风语泄露出去,子黍定会想到他们二人,哪怕小惩一番也定是苦不堪言,他们二人又怎敢乱说?
回到军营之后,整顿了一番,翌日子黍便率军离开了荒村,前去与四渎汇合。
这番扫荡下来,飞云县内的妖魔死的死,逃的逃,已是清缴得差不多了。等到子黍和其他几营的人马一同汇合,来到四渎面前时,四渎可谓是意气风发,挥手道:“道一门和紫微宫已经率军打入了王庭大帐,甲龙王族大败,翼鸟族也撤出了丰平县,现在是时候反攻了。诸位这就随我杀入天湖县,反攻妖族!”
“好,反攻妖族!”
“打下东方妖国!”
众人听此消息,人心振奋,无需动员纷纷往天湖县冲去。
天湖县乃关外三县的中心,驻扎妖族王庭精锐,本是最难攻克之处,不过如今随着道一门和紫微宫的攻势,纵是王庭精锐也已不敌,加上天峰山妖退去,王庭大军后撤,剩下的妖族部落更没了反抗之心。甲龙王族在抵挡了一阵之后,终于被紫微宫和道一门共二十多万星师杀退,大败而归,部族损失过半,甲龙妖王亦是被道一门金德星君所伤,不知所踪,可谓损失惨重。
子黍听闻甲龙族大败的消息,当即想到了那位王女离裳,不知她如今可还安好?
尚未踏入天湖县,便见到有斥候远远从后方赶来,喊道:“大胜!大胜!墨岭之战击杀妖魔二十万,靖东郡全郡收复!”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一时间尚不敢确信。东海郡、东平郡和远东郡紧邻圣国,妖魔若是要逃,定然逃得出去,可靖东郡却在神州中心,乃定东郡与东海郡的要道,靖东郡全郡收复,定东郡的那三十万妖魔岂不是绝了退路?
“大胜!真阳府和太一教合军一处,大败荒狼、天马两族!”
“荒狼族族长已授首伏诛,杀敌二十万!”
“墨岭之战四大妖王出手,大败而归,黑鳄妖王重伤垂死!”
“紫微宫太阴、太阳星君联袂出击,击杀四大天妖!”
“太一教水德星君设下环水大阵,二十万妖魔困死阵中!”
“真阳府屠肆星君,常陈星君齐出,妖魔已无出路!”
喜报迭传,灵州众星师都听呆了,远远听见欢呼之声,一时竟反映不过来,片刻之后才爆发出一阵如海浪般的欢呼,相信了这一事实。
自圣国入侵中天以来,还尚未有哪一场战役能如墨岭之战这般,杀敌二十万,诛杀王族族长,连灭四大天妖,将四十万妖魔困死境中。比起此役,其余各地的大小战争,都不过是杀敌数千而已,杀敌上万便可说是大胜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屠戮
“冲啊!”
“杀!杀!”
大军在推进,而妖魔在后撤,作为少数能御风而行的星官,乐萱从空中往下望去,只见天湖县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无数人族军队四处冲杀,各个小门派与修道世家的星师毫无纪律,各自抱团烧杀抢掠,争夺妖族尸骸,乃至为了军功而大打出手。
中天六十万星师,当中有四十万左右来自道宫,纪律性堪比军队,也是战争的主力,剩下二十多万,却是江湖上的小门派与修道世家。这些小门派与修道世家底蕴不深,往往只有一两篇普通功法和一套烂大街的心法,大多是一二境的星师,实力最高的便是其中的掌门和家主,但至多也不过二等、三等星官,往往数十人或数百人啸聚一方,见有便宜便上,遇到妖魔大部队便逃。今妖族仓促撤退,大批辎重来不及带走,又是散乱一地,五大道门的人自然不屑一顾,这些小门派、世家之人,却已是为此而急眼拼命,不战自乱了。
见了此情此景,乐萱有些担忧地从空中落下,来到子黍和宇文晏的身旁,道:“我看这场仗没这么容易,东方妖国自称圣国,妖魔以亿万计,去掉远东郡的那些虫妖,入侵中天的也有一百六十多万妖魔。就算墨岭之战一举消灭了二十万妖魔,可关外三郡的妖魔原有一百多万,如今留在关外的不过是几万零星妖族,我们的军队已经乱成了这样,若是剩下的妖魔反攻过来又该怎么办?”
宇文晏骑在马上,眺望远方,道:“师妹你不要慌,这场战争主要还是由我等大教派领头,道宫负责协助,这些江湖散修乐意来参战也是一番心意,总不好拒绝吧。要是有危险,六师兄我可会好好保护你的。”
乐萱呸了一声,道:“不要脸,就你还保护我?真遇上妖魔大部队,别求着我救你就谢天谢地啦。”
宇文晏脸色一红,怒道:“就这些妖魔有什么好怕的?我和你说,零星小妖你师兄我都不屑于出手的,真要让我遇见了,准给你擒只大妖过来!”
乐萱哼哼两声,撇嘴道:“看不出来啊,既然六师兄你这么厉害,那我看前边五里处就有一只妖魔小队,你敢不敢上去?”
“切,有什么不敢的?”宇文晏往向远方,见远方确实有十几只小妖逃窜而过,便跃马而下,道:“师妹你看好了,师兄我去去就回。”
说罢展开身法,迅若闪电般朝前冲去,至于马匹,则因为遇见妖魔而易受惊,并未乘骑。
子黍见宇文晏孤身一人就冲了出去,看看乐萱,道:“七师姐,我们过去看看吧?”
“哼,他不是很能耐吗?去看什么?”乐萱虽是这般说,到底还是随着子黍往前赶去。
四渎统率的上清部队,在进入天湖县后,看到散乱各处的辎重也是人心动摇,不少灵州小门派小世家的星师都由掌门或者族长主动向四渎辞行,去劫掠物资了。四渎见妖魔已经仓皇逃出了关外三县,再想约束这些人也很难办,便算是默许了,唯独严令上清派内弟子不得跟随。是以最后只剩下数百上清弟子随四渎而行,子黍手上也没了兵权,便和乐萱两人暂时离开了队伍。
沿途之上,虽然只有子黍和乐萱两人,但那些小门派小世家的人见了两人天蓝色的上清道袍,无不是心生畏惧,又满含羡慕,纷纷避让开来,倒也没有谁打扰二人。
二人方才见宇文晏去击杀妖魔,如今赶到近处,却不见了宇文晏的人影,正感奇怪,便听到一阵呼喊声。
“救命啊!师妹!师妹!快救我啊!”
喊叫声中,乐萱愕然地转过身来,只见宇文晏正绕着一座小山丘在逃,身后则是跟着一头凶悍的甲龙大妖,甲龙大妖后方还跟着十几头甲龙小妖。
甲龙王族大妖实力介于二等星官和一等星官之间,比之一等星官自然不如,比之二等星官却还要略胜一筹,宇文晏虽是星君弟子,可所学颇杂,真正面对这般大妖,却没一个有用的,竟是被追的满山乱跑。
乐萱见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喊道:“六师兄,你不是说要擒只大妖给我看的吗?现在大妖就在你身后啦,快抓来给师妹我开开眼界啊!”
那甲龙大妖死追宇文晏不放,见还有人来此,更是红了眼,头上的角爆发出一阵光芒,便轰出了一道雷霆。
“轰!”
宇文晏立即甩出一张雷符应付那雷霆,同时将一张风灵符贴在身上,顿时跑得更快了,见乐萱还在一旁幸灾乐祸,涨红着脸道:“你师兄我这是欲……欲擒故纵,先让它跑……跑一会,等它没力气了,我就给你抓……哇哇哇哇要死啦!”
那甲龙大妖兴许追地恼了,前足一跺,片片土墙腾空而起,封住了宇文晏前左右三方,而后咆哮着提起双角直冲过来,宇文晏吓得哇哇大叫,一连甩了十几张符箓,可这甲龙大妖却是不管不顾横冲而来,所谓一力降十会,十几张符箓竟也挡不住它的冲杀之势。
危机关头,宇文晏双手掐诀,一阵阴风激起,数百道阴森鬼影浮现在四周,身影一动,便消失在鬼影之中。
甲龙大妖冲入鬼影阵中,顿时冲散了数十道鬼影,可数百鬼影却是缭绕飞舞,一时也将它困在其中,竟没有找到宇文晏的方位。
子黍看着这一幕,道:“师姐,我们帮帮师兄吧?”
乐萱笑眯眯地说道:“不急,你那六师兄的手段多着呢,哪能那么轻易被抓住。”
宇文晏听后,顿时喊道:“师妹,好师妹,我错啦!救命啊!”
原来那甲龙已是冲出了鬼影大阵,又朝着宇文晏直追过去,宇文晏又是一阵乱跑,虽然每次都是险情迭出,倒也没有让那甲龙近身。
乐萱这般幸灾乐祸地看了一刻钟,宇文晏则大喊大叫了一刻钟,最后终于求饶道:“师妹,我承认你比我厉害啦!快救救你师兄吧!我真的跑不动啦啊啊啊!”
乐萱听了这话,才一跃而起,如嫦娥奔月般飘飘而起,抓住宇文晏的衣领直上云霄,地上的甲龙见了大声咆哮,可终究不会飞,头顶的双角便又闪烁起了电芒。
子黍见此,手写雷篆天书,一个“封”字浮现,大片电光交织,落在那甲龙角上,白光一闪,双角上的电光竟是消失了,甲龙大妖错愕地望向子黍,呆呆看了一会。
“吼!”
忽然间,甲龙大妖双目通红,盯着子黍,拼命冲杀过来,比之对待宇文晏还要疯狂十倍,好似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
子黍又是几道雷篆打去,可此时的甲龙大妖身上已遍布土行之力,雷霆伤之不得,子黍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又打出几道“锁龙符”暂时约束这甲龙大妖的行动。
“师弟,我来助你!”
乐萱放下宇文晏后,便来到了子黍身旁,运起玄妙功法,掐诀念咒,八篇玉文浮现,落于甲龙大妖八方,竟有莫大威能,慢慢将这甲龙大妖压在地上。
子黍见此,取出星盘,真元激活之后往下镇压,星盘绽放出无限星光,落在甲龙大妖身上,令其彻底无法动弹,乐萱这才松了口气,收起了功法。
“师妹,你什么时候练成的《八素真经》,我怎么不知道?”宇文晏见此啧啧称奇,看着乐萱的目光也大有不同。《八素真经》相传乃以黑、白、丹、青、金、碧、玄、黄八种颜色书于素书之上,藏于天地八方名山大川之中,还有八篇经文刻于石壁之上,与素书内容相同。相传此经为真仙所授,是以天下各处皆有所藏,不独属于上清一脉,归类为洞玄部真经,乃是一流的禁制玉文,极难练成。而且,禁制玉文不同于符箓,往往刻在法器上或者作为布阵之用,单纯施用只是将真元以特殊方式“打结”,并无多少攻击力,是以大多数人都不会吃力不讨好去修炼这部经书。
乐萱见宇文晏这般神情,哼了一声,嘴角却有一丝笑意,“莫非我修炼师兄你还要偷看吗?现在知道谁厉害了吧?”
宇文晏脸色一红,拖长了声调说道:“那就算你修炼上……比我厉害一点吧。”
“哼,死鸭子嘴硬。”乐萱转过身去,看看那甲龙大妖,只见其对子黍嘶吼不已,不由得问道:“小师弟,它怎么见了你这么激动?”
关于子黍潜伏入妖族之事,乐萱后来也是略有耳闻,但具体情形却是不知,子黍不便多说,只道:“或许它见过我。”
甲龙大妖见自己已是无法逃脱,竟是显出人形,对着子黍大骂道:“吼!卑鄙的人族!骗取殿下信任,害得我族大败,今日不能为殿下报仇,我旗将誓不做妖!”
子黍听了脸色一变,问道:“王女殿下她怎么了?”
旗将冷笑两声,侧目不答。
子黍心中隐隐有些焦急,如今甲龙一族大败,又是兵荒马乱之际,若是离裳真的遇见了人族的大部队,那也很难逃得出去。可直接询问旗将,这甲龙族大妖将他视为死敌,又怎会轻易告诉他?
想到此处,子黍看向乐萱,忽然厉声说道:“师姐,麻烦你在这大妖身上布下禁制,我们将这大妖抓回去严刑拷打一番,定有结果。”
“好。”乐萱听后也不及多想,便依八素真经所述内容在旗将的身上设下重重禁制,彻底封住了旗将的妖元。这《八素真经》当初乐萱也曾带给子黍看过,不过并非主修功法,子黍便也不曾用心修炼,说起来他会一点符箓手段,还是因为上清派星官阶段的主修功法《大洞玉经》涉及到不少符箓之道,这才不得不研习一番。
旗将见这些人想生擒他捉回去拷打,倒也浑然不惧,朝着子黍吐了口唾沫,道:“你们这些卑鄙的人族,休想从我口中套出半句话来!”
子黍侧头避开他这一口唾沫,收起星盘,也不多说,从宇文晏手上接过一根麻绳,捆了旗将便往回走。宇文晏所学颇杂,身上带的东西自然也多,这根麻绳看似粗糙,实乃极为坚韧的灵药草茎,旗将挣脱不开,又被封了妖元,只能一路上骂骂咧咧地被子黍等人拖着走,后来乐萱嫌烦,宇文晏便又堵住了旗将的口,拖着这被擒大妖回到了上清的队伍中。
四渎见三人竟是擒了一只大妖回来,一时间也有些惊奇,故作夸张地道:“乐萱小师妹啊,这大妖是从哪抓来的?”
乐萱嘻嘻一笑,道:“四渎老师兄啊,这大妖是从那抓来的。”
四渎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是哪?”
乐萱也眨眨眼睛,“哪是那?”
四渎这才明白乐萱是来消遣他的,不由得哈哈大笑,对此事也就不甚在意,听子黍的意思是要拷问这旗将关于甲龙王族的消息,便让门下星师带去拷问了。
子黍见旗将被带走,心里也是有了计较。旗将比白甲还要精明,故技重施断然不成,人、妖两族对立,他也不可能公然放过对方,只有让乐萱在旗将身上设下禁制,暗中则以星盘留下能够感知方位的印记,一旦旗将趁机逃跑,自然可以借此追踪到败走的甲龙一族。
接近碧波天湖,便是甲龙王族的驻地,重回此地,所见只有一片废墟,有十几名零散的星师在废墟之中翻找妖族宝物,见了上清派众人,神色一变,都散了开来。
子黍想到库楼还在甲龙一族,不知战乱之下是仍旧关在密室之中,还是已随甲龙一族一并撤走。一等星官上应天象,死则星辰有所反映,库楼若真的就此丧命,天象定会有所显示,如今天地星辰明暗并无明显变化,可知库楼还活着,只是不知如今身在何方。
“上仙们来了,妖魔退走啦!”
“万岁!万岁!”
经过甲龙一族驻地后,附近的山峦中忽然钻出了许多人,看样子都是天湖县的原住民,见到眼前景象纷纷欢呼大喜,还有不少人竟要跟着众星师去除妖。
四渎见此景象,稍显惊讶,此时妖族王庭抵抗的军队已经退回了圣国境内,而人族还在反攻,距离此处也不过十几里,这些百姓或许是被妖魔迫害苦了,见到人族的军队大胜,竟是有不少人要求跟着去前线除妖。
凡人对抗妖魔,自然是不自量力,可此时人族大胜,妖魔大败,若这些人执意要跟在后方看人族追杀妖族,自然也无不可。四渎见这些人执意要上前线,便默许了让这些百姓跟在后头,上清派众人则是继续向东,抵达了两国边境。
只见边境之上,神州和灵州十余万星师正在稳步向前推进,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四处皆是喊杀声。与之对抗的有十几个妖族,天际还有翼鸟族来回飞翔,不时冲下来干扰一下,不过十几万星师在下方,这些翼鸟也不敢轻易飞下,稍有停留便被符箓或者法器打中,跌落在地,化为一片碎肉。
“吼!”
“唧唧!”
“唳!”
“嗷!”
兽吼声此起彼伏,十几个妖族数十万妖魔挡在圣国边境,但所谓兵败如山倒,随着人族星师往前,这些妖族也渐渐抵御不住,渐渐有妖后撤,不多时已是有两三个部族全员撤离了战场,剩下的那些妖族自然更是抵敌不住人族的攻势,随着一阵响彻天地的鼓声,纷纷掉头往后方逃去。
“这是夔牛鼓!”
“妖族撤军了!”
“杀!杀入妖国!”
众星师见妖族后撤,更是人人奋勇,随着一阵呼啸,已是杀入了圣国境内,而众多妖族还在后撤,四散而逃,已是溃不成军,短时间内再难抵御人族的进攻。
“好啊!杀光这些妖魔!”
“大家快过去看看!”
远远躲在后方观看战势的百姓见妖族败退,竟也大胆地冲了出去,紧随人族星师之后,一路上呐喊助威,看着众星师在妖族境内大开杀戒。
四渎见此,一拉马缰,道:“我们也进去。”
上清众人自然皆是点头答应,纷纷冲出边境线,踏入了圣国的领土之中。
进入圣国之中,幽林深远,纵然十几万人,分散开后也只觉得稀稀落落,顿生凄冷寂寥之感。边境上有不少妖族老弱,样貌各有不同,乃圣国之中有罪而发配充军的妖族家属,当此大乱之下,惊惶无比,哭喊之声整天,却是无济于事,纷纷为人所杀。
子黍进入林中,便见一头母鹿从眼前窜过,两只小鹿呦呦叫着跟随而上,两名星师紧追而来,张弓搭箭,一箭射中母鹿后腿,母鹿倒地之后,两名星师便紧追而上,两只小鹿逃回母鹿身旁,两名星师一人一剑,小鹿顿时倒在血泊之中,而后这两人长剑刺入母鹿体内,割开鹿皮,取出妖丹,又动手砍下鹿角,装入身后皮袋之中,便又追入林中,动作娴熟如老猎人,显然已这般杀了不少妖族。
子黍走上前去,见两只小鹿尚未断气,在地上挣扎着想靠近母鹿,血水染红了鹿眼,看去触目惊心。
“嗷!”
另一侧,一头老狼仰天长啸,身后几只小狼虽然稚嫩,也跟着吼叫起来,却见一道火灵符飞来,朝着几只小狼炸去。老狼一跃而起,挡在灵符之前,顿时为烈火包围,竟还在咆哮着要往前冲,颠簸了两下便倒在地上,为熊熊烈火所吞没。
几只小狼嗷嗷叫着,也是悍不畏死,赶到老狼身前,竟是纷纷冲入火海之中,烧得血肉模糊,当中有一只见了兄弟的惨状,心生畏惧,两股战战,往后退了两步,却见人族的星师走上前来,冷笑两声,一脚将之踢入了火海。
“杀!一个都不留!”
更远处还有星官在下令,只见数百妖族四散逃开,几十人追在后方,片刻间便将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妖族屠戮殆尽,鲜血一时间染红了幽林。
普通妖族,也就是所谓的妖众,只比一般野兽多了些灵智而已,实力并不强,便是初入修道之门的星师也可以屠杀,如今这片林中的妖族充军家属,实力最强不过小妖,哪里抵挡得住人族大军,纷纷在惨叫声中死去,人族星师则是杀得眼红起来,到了后来,除了人不杀外,几乎是什么都杀,连普通野兽也不放过,林中顿时燃起了大火。
第一百七十章 挺身
子黍看到后来,只见哀鸿遍野,人族屠杀妖族之手段,竟比妖族入侵人族还要酷烈!
他也算见证了数次人、妖两族的大战,可人族反攻妖族,却是第一次。当初妖族侵入灵州,虽然难民无数,逃亡之人不知凡几,可妖族到底没有大肆屠戮,斩尽杀绝,只不过攻城略地而已。否则以妖族军队的动作,岂能让众多难民在道路之上流亡?纵然如此,死于道路者也有数万之巨,可见战争之残酷。
然而妖族纵然狠辣,尚且不到以刻意杀人为目的的程度,否则关外三县,绝无一人可以躲藏于深山之中而免于死亡。以妖族大妖的感知,真要杀人,那些普通人绝无遁形之处,又岂能安然在山洞中偷生?屠杀,纵然妖族亦不屑为之,可子黍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人族在杀入妖族领地之后,实行的却是残酷无比的种族灭绝政策!
但凡一切生灵,非我族类,皆杀之!上至飞鸟,下至土鼠,妖族境内,皆杀之!不论老幼,不论多少,行军所遇,皆杀之!毁林木,绝河道,藏匿其中者,皆杀之!远至天涯,近在眼底,蚊虫蝼蚁,肉眼所见,皆杀之!
“够了!都够了!”子黍看到后来,只觉得头晕目眩,抓起一名放火烧林的星师,吼道:“你们都疯了吗!”
“杀!杀!”那星师双眼通红,被子黍抓住后还要挥刀砍来,见子黍是个人,这才呆愣了片刻,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子黍长叹一声,扔下这名星师,往前赶去,远远见到了四渎,当即喊道:“四渎师兄!快下令啊!不要再屠杀了!”
四渎回过头来,见是子黍,满是诧异,道:“天一师弟,你在说什么?”
“别杀了,”子黍赶到四渎面前,道:“它们都是无辜的!”
四渎听罢,冷笑了两声,“妖族屡屡入侵中天,莫非我们便不无辜?”
子黍话语一滞,“可是……这样杀下去……”
四渎一甩袖袍,往前走去,只留下这样一段话,“老道巴不得妖族死绝了才好!”
子黍望着四渎远去,知晓自己劝不了他,可自问本心,却实在不能见人族这般屠戮而无动于衷。所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古之君子,杀牛尚且不忍见其觳觫,何况如此屠杀万灵?不过对于真正有大欲的人来说,纵然有同情心,却也狠得下心来屠杀,不过不见罢了,当初他遇见的那个小薇,不也正是如此?
虽然,耳所闻,目所睹,而无动于衷,又岂能称为人?若令他不在此境之中,听闻世上有如此之事,不过长叹而已;可令他置身其中,亲眼见如此之事,而作壁上观,亦势必不能。
何况仁与不仁,只在动情之间而已。普通百姓,自家牲畜,以其有养育之恩,尚且不忍杀之,市于市而后杀,迫不得已者,为有家人之故。如今杀妖,妖有千万,自古不绝,岂能杀尽?若为后世计,不过更增仇雠,所以仍要杀者,泄一己私愤而已。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自然恨妖入骨,必要斩尽杀绝方为快意,可子黍毕竟曾与小薇相处过,后来又见过天雪,遇到了王女离裳,知晓妖族本心非恶,见了如此屠杀,自然难以忍受。
想清楚自己的本心之后,子黍又往前赶去,更前方乃是道一门的队伍,领队的正是掌教六甲星官。
“六甲掌门!”子黍见了高瘦清癯的六甲星官,忙喊道:“您快下令吧!这样屠杀下去,只会加深人、妖两族的仇恨,没有好处的!”
六甲见了子黍,稍感诧异,身旁的星官低声在耳边说了一句,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新晋的天一星官啊。你这话虽有道理,可我道一门为妖魔所伤者不计其数,纵然老道我下令禁止,门下弟子又岂会听?所谓天怒人怨,皆自然而然,老道我亦不曾下令屠杀,又怎能阻止?”
子黍听了怒气上涌,道:“不知掌教你可否听过一句话?‘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六甲冷笑两声,置之不理,子黍见此只得含怒离去,道一门众星官自然是冷眼相送。
再往前走,只见紫微宫之人走在最前方,军容严整,倒是并无肆意屠杀之貌。子黍见了,心中升起希望,忙赶了上去,可见到带队之人,却是神色有愧,到了嘴边的话语也说不出了。
紫微宫的人马中,领队的正是尚书星官,见了子黍后愣了愣,道:“天一你怎么在这?”
子黍道:“说来话长。不知尚书星官您可否约束一下后方部队?”
尚书星官耸了耸肩,道:“非我紫微宫之人,如何管得着?”
子黍急道:“可您位高权重,若是能说上两句,也好让人有所收敛……”
尚书星官打断了他,道:“如今正是追杀妖族之时,整军之事,稍后再论。”
子黍见尚书星官不再理他,一时间心灰意冷,才发现自己纵然有心,却也是无能为力,眼见万千生灵就这般死于烧杀之中,眼里湿润,仰天合了合眼,良久默然无语。
“师弟,师弟!”
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子黍转身看去,只见清风拂面,乐萱已是到了他的身前,道:“不好了,我们抓的那甲龙大妖趁乱逃了!”
子黍听后一惊,忙取出星盘,略施法术,只见一道光点正在远去,忙道:“追上去!”
“好,我带你!”乐萱单手掐诀,运起御风术,抓住子黍的手,当即飞上树梢,再一跃已是在林子上端飞过。
到了幽林上方,所见的景象自然更多,四处皆是人族屠杀后的痕迹,烈火遍布蔓延,尸体焚烧的烟气冲天而上,便是在天际也难以避开。
乐萱皱了皱眉,道:“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一个个都和疯了一样。可惜我们势单力孤,也阻止不了。”
子黍心有同感,问道:“师姐,你觉得妖族都该杀吗?”
乐萱道:“入侵我们的,自然该杀。可境外的妖魔,既然没有来害我们,我们又何苦去害它们?”
子黍轻叹一声,叹息声在风中杳无踪迹,心里却更坚定了要让两族和好的决心。
“好了,就在这里。”乐萱御风而行,速度极快,带着子黍到了半空中,往下看去,竟是到了甲龙族残部所在之地,下方数千妖魔汇聚,乐萱一时也不便带子黍下去。
“唳!”
空中忽然杀出一只翼鸟,展开双翼,足有数十丈之巨,朝着两人扑杀而来。
乐萱神色一变,御风而动,堪堪避开了致命的一爪,不过带着子黍,行动却不那般自如。
子黍道:“师姐,等它再杀过来,你不要动。”
乐萱见眼前的翼鸟乃是大妖,不知子黍能否制住它,可见了子黍的眼神,心里安心了许多,道:“好!”
“唳!”
翼鸟大妖见一击不中,在半空中一个回翔,又俯冲下来,张开双爪,便要抓向两人。
子黍见此,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幽篁,幽篁一出,九天雷动,潇潇暮雨之中,紫雷如竹枝一般纵横交错,击在翼鸟身上。
翼鸟大妖当即惨叫起来,身子在半空中翻转,羽毛焦黑,朝着下方坠落。
血光一闪,一柄血色短剑从下方刺出,破开翼鸟大妖的胸腹,通体散发出邪异的血光。
子黍喘了口气,收回血剑,方才杀大妖只在片刻之间,可两人置身空中,却是凶险无比,至此方才得以喘息,心中皆是有些惊魂未定。
“糟了,还有!”乐萱指着前方天际,只见数百翼鸟飞来,黑压压的一片,甚是可怖。
子黍道:“师姐,你放我下去!”
乐萱急道:“可现在下面都是妖族!”
子黍道:“你听我的,不会有事的!”
乐萱听罢,犹豫片刻,终于带着子黍落下。
数百翼鸟盘旋飞翔而来,速度比只乐萱还要快上不少,妖族在天际占据绝对优势,人族除了少数星官之外,只有星君能飞行自如,自然奈何不了这些飞禽。
快要落地之时,子黍道:“师姐你先走,留我一个人就好了。”
乐萱道:“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留下?”
“这些妖族不会伤我的。”子黍挣脱了乐萱的手,独自跃了下去。
“师弟!”乐萱见此一惊,忙跟着落下,落地之后,才发现情况并非两人想象那般糟糕,在甲龙族残部的四周,还有数千星师,领队的正是紫微宫北极星官和天床星官。
“师弟,这些妖魔,交给我来便好。”天床手持琉璃盏,双目却蒙着白绸,朝琉璃盏中轻轻吹了口气,朱唇之中轻吐丹火,经过琉璃盏后却化为熊熊烈焰,烧向面前数十只甲龙,这些甲龙被烧得满地翻滚,身上的幽蓝色火焰却无法扑灭,而且这些火焰诡异无比,专烧活物,却不会点燃树木。
“太乙阴火!”
“这便是太乙阴火吗?”
“相传此火只烧神魂,毁三魂,燃七魄,烧至最后,心智完全丧失,便与傀儡无异!”
在场星官、星师之中,有不少人见了此火诡异之景,皆是神色大变。所谓丹火,并非专为炼丹所用,而与人所修内功有关,天床星官便是以阴寒法门专门修炼这太乙阴火,辅以法器琉璃盏,将此火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被此火烧到,纵然心智坚定如铁也会痛得发狂,自然不能再战斗了。
“哼!修此法门,不觉得太为阴毒了吗?!”冷哼声中,一女子飘然而出,挥手间妖气涌动,将数十只甲龙皆是震晕过去。
太乙阴火若非以强大无比的神念压制,根本无法扑灭,但晕厥之后,魂魄稍微安定,那燃烧魂魄的太乙阴火便也燃烧缓慢了许多。纵然如此,被此火一烧,心智受损是一定的,若是严重一些,难免成为白痴。
子黍和乐萱落在远方树梢之上,根本无人注意,待到见了那妖族女子,子黍不免身子一颤,认出那正是甲龙族王女离裳。
天床蒙着双目,朱唇红颜,却是极为妖娆动人,轻轻一笑,道:“对付妖族,自然是越阴毒越好。”
后方众星师听了,中天皇州之人难免低声议论道:“不愧是司空世家的人,行事就是狠辣。”
“听闻司空世家培育子弟极为严苛,也无怪乎星官辈出了。不过司空世家都是狠人,还是避开些为好,免得引火烧身。”
“那是,这阴火烧上身来可不是玩的。”
王女离裳见天床有恃无恐的样子,一阵冷笑,道:“你这火既然这般厉害,我们会会?”
天床也不多说,张嘴便要往琉璃盏中吐火。
不料离裳动手速度却是极快,挥袖间一枚石子打来,击在琉璃盏上,将之击落,天床失了法器,所吐丹火威力顿时小了许多,别说星官,便是星师也能避开,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天床见离裳短短片刻便勘破玄机,不由得有些恼怒,取回琉璃盏,凝神以对,不再让离裳有机会攻击其法器。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些嘈杂之声,竟是天湖县的百姓跟着众星师冲入了圣国境内,这些百姓见了离裳都是愕然无比,大声喊道:“裳离姑娘!”
“裳离姑娘!你这么会在这里?”
“不要打啦!裳离姑娘是好人啊!”
“是啊,裳离姑娘被甲龙族抓走,还冒着危险帮助我们!”
离裳见了这些百姓,呆了一下,天床趁机吐出太乙阴火,这一次离裳却是避之不及,为阴火所烧,神魂之痛直入灵魂深处,平素养尊处优的她又怎能忍受,顿时惨叫了起来。
一众百姓见了,却是纷纷大怒,喊道:“为什么要伤害裳离姑娘!”
“她是无辜的!”
“快救她!”
天床哼了一声,斥道:“糊涂!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她是人是妖!”
众百姓听后,再去看她,离裳此时被太乙阴火所伤,头疼欲裂,披头散发之际,一对白玉般的双角赫然显现在眼前,绝无作伪的可能。
“她……她真的是妖啊!”
“我,我知道了,她就是那个妖族王帐里的女妖怪!”
“妈呀!原来我们都被妖族骗了!”
“她骗我们说是被抓走的弱女子,原来是吃人的妖魔!”
“该死的妖魔,一定不怀好心,她是想吃了我们这才扮成人的!”
“天哪!我那失踪的孩儿!一定是让她抓走吃掉了!”
“杀了她,杀了她!”
百姓见了离裳疯狂的模样,都惊惧怨恨起来,全然忘了当初离裳待他们的恩情,一个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比那些星师还要激愤万分。
“啊!”离裳此时为太乙阴火烧伤,已是神智渐渐模糊,听了众百姓的呼喊詈骂之声,忽然眼里流下两行清泪,厉声喊道:“死!你们都去死!”
“小心!”
“她要伤人了!”
众星官皆是戒备起来,天床冷哼一声,又要继续往琉璃盏中吐火,却见一道黑影掠过,怒吼道:“尔敢!”
“轰!”
利爪拍来,北极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天床身前,默念六合呪,拳掌与之交锋,天、地、人、鬼、龙、怪六种伟力合一,眉心一点北极印记闪光,将来犯之妖狠狠击打了出去。
那大妖跌落在地上,正是旗将,见了王女离裳被太乙阴火折磨的样子,不禁双目流泪,哭喊道:“殿下!您醒醒啊!殿下!”
天床道:“师弟,这些妖魔留不得,速战速决,统统杀了!”
北极点点头,一跃而起,默念六合呪,已是到了离裳身前,一掌便要拍下。
“轰!”
手掌落下,却并未拍在王女身上,而是落在了一枚星盘之上,北极错愕地抬头望去,眼前青年眼神坚毅,一手抵着星盘,一手按在胸口,嘴角已是渗出了血迹。
“咳咳,哇……”子黍终于忍不住吐了口血,擦了擦嘴角,沙哑道:“北极道友好掌力。”
北极怒道:“你要投靠妖族吗?!”
“做事何必……赶尽杀绝。”子黍喘了口气,道:“我不能看你杀她。”
北极神情阴冷下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子黍摇了摇头,转身看向离裳,她已被太乙阴火烧得神志不清,抱着头恍恍惚惚,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他就在她身边。
子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以妖语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誓死保卫王女殿下!”
四周还有数千甲龙,虽然先前对抗紫微宫、道一门两路大军损失惨重,大妖死伤殆尽,天妖商臣也不在王女离裳身旁,可这数千甲龙族小妖、妖众却也不容小觑,此刻听一个人类以妖语大喊着保卫它们的王女殿下,虽然觉得十分古怪,可眼见王女离裳确实是生命危在旦夕,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纷纷冲了上来。
“吼!誓死保卫王女殿下!”
“杀!”
数千甲龙冲杀上来,北极见此震怒,道:“找死!”
子黍哪里还会再和北极交手,见离裳被阴火折磨,再烧下去必定损伤神魂,便在她后脑一击,打晕了她,抱着往另一侧逃去。
北极徒手击杀了数十只甲龙,但甲龙大军如洪水般冲来,想追子黍却已是有心无力。
“上,杀光这些甲龙!”
人族众星师见此,也纷纷冲杀上来,天床又吐出大片太乙阴火,烧伤了不少甲龙,可在这般战斗之中,烧伤而不能烧死,反倒惹得众甲龙愈发疯狂,冲杀起来更为悍勇,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哪里追得上子黍。
旗将见此,勉强支撑着身子想要跟上子黍,可走了几步,回头见甲龙族没有大妖统领,已经渐渐呈现败势,只得转身指挥起甲龙族大军,免得甲龙族最后一点基业也葬送于此。
第一百七十一章 黍离
圣国,幽林深处。
子黍看看四周,皆是高大的古木,边上还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水声叮咚。他将离裳放在一株树旁,用竹筒打了些水,回到离裳身边,见她身上还有那一层幽蓝色的火焰,不禁皱了皱眉,一时也不知如何解决。
太乙阴火乃天床星官苦修而成的绝技,专烧神魂,天下少有可解之法,何况只要让这阴火烧上一时三刻,便会损伤神智,若是清醒的状态下,两三天内便会烧尽三魂七魄,一旦魂魄燃尽,便是永不超生,纵然用妖族的秘法还魂术也救不回来了。
迫不得已,子黍只好运起原道经心法,紧守神魂,星盘漂浮于半空之中,洒下点点星光,以此压制那阴火燃烧之速,而后伸手点在离裳眉心,以自己的神念去压制那太乙阴火。
太乙阴火阴毒无比,在他尝试以自己神念进行压制时,好比想去用纸张扑灭烈火,竟是一下子反噬起来,烧得更为旺盛,连他自己身上也染上了一层幽蓝色的火焰。
“啊!”
被此火烧到,才能感觉到那种钻心般的疼痛,一般的火焰不过是灼烧肉体,太乙阴火却是烧在神魂之上,子黍一时间也觉得天昏地暗,差一点便要晕去,却又疼得发狂,恐怕即便真的晕过去也会为剧痛所再次惊醒。
看着离裳神色痛苦的样子,此时才知晓这太乙阴火的厉害,但既然已经动手,怎可半途而废?忍着神魂上的剧痛,子黍的手仍是颤抖着按在离裳眉心处,将她神魂上所烧的太乙阴火一点点引导出来,最后全承接到了自己的身上。
“嗡!”
星盘闪耀,洒落下点点星光,饶是如此,也疼得子黍满地打滚,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但仍咬牙坚持着没有晕厥过去,勉强盘膝打坐,运起心法,让神魂安定下来。
他所修的原道经神秘莫测,贴身藏着的那一张金色书页随着运功而起伏,竟是一点点将燃烧在他身上的太乙阴火吸收了下去,子黍见此法有效,精神为之一振,坚持着运功,如此盘膝静修了半个时辰,方才将那燃烧在神魂上的太乙阴火全部灭尽。
长出了口气,子黍此时已是汗流浃背,脑海中一片空白,茫茫然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此呆坐了片刻,才一点点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先前为太乙阴火所伤的情景,不禁一阵后怕,看来那太乙阴火所谓损伤神智的说法也是真的,所幸他接触的时间尚短,心智还没有受到严重伤害。
起身收起星盘,子黍再去看离裳,却见她已经睁开了眼,不禁喜道:“你醒了?怎么样?没事吧?”
离裳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子黍见此心里一惊,暗想莫非她已经被太乙阴火烧伤了神智?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两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离裳仍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却没什么反应。
子黍见此心中一酸,叹了口气,道:“我曾经发妖誓要你永远平安幸福的,却没想到成了这样……”
见离裳呆呆的样子,子黍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神色复杂,道:“这样也好吧,忘了过去,不用去背负甲龙一族的担子,你就可以做你自己了。”
不过想到妖族乃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一个痴呆的王女,恐怕也不会为甲龙一族所认可,她以后又要如何自保呢?
心念一转之间,又想到自己先前阻止北极,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帮助妖族,已是等同于判族,恐怕今后都不会再为人所接纳。既然如此,便留在离裳身边,照看她一段时间也好。
正想着将来怎么办时,却见离裳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你是……”
子黍一怔,不知该如何解释。
离裳却是觉得有一只手贴在脸上,温暖的手,带着难言的安宁。她伸手抓住了这只手,望着子黍,大大地睁着眼睛,忽然流下了泪来,哽咽着说道:“你……你是龙脊!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
子黍的本来样貌离裳还是第一次见到,可光凭声音和动作,竟也认出了子黍,这让子黍十分意外,但也松了口气,看来离裳的神智并未受损,可见她抓着自己的手流泪的样子,又有些尴尬,只好讪笑了一下,道:“你没事就好。”
离裳却是痴痴地看着他,道:“这就是你本来的样貌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子黍被她这般目光看得脸色发红,道:“我,这个,不好意思。”
离裳摇了摇头,道:“你不用道歉的,我不怪你。这一次,你为了救我,不惜和那些星官翻脸动手,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子黍也正为此而头疼,听离裳这般问,只得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曾经我以为,只要妖族不再入侵中天,天下就会太平了。可现在看来,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是一样的……妖族放不下的仇恨,人族也一样放不下。”
离裳问道:“所以,你的理想破灭了吗?”
子黍神色复杂,道:“也许吧,可我不喜欢战争,真正从战争中得利的永远只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可为了战争而受到伤害的却太多太多了。我的家乡,就是这样被毁的,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又见了很多个同我的家乡一样的村子,也在旦夕之间被这样的战争摧毁,我曾想过一直逃,逃到没有战争的地方去,可后来才知道我逃不掉,那就只好站出来反抗,谁在侵略,我便要反抗谁,不论人族还是妖族。”
离裳神色一变,抓着他的手也颤了颤,道:“那,你要和我们为敌吗?”
子黍道:“在圣国境内,我们是朋友。”
离裳苦笑了一声,道:“若是在中天,我们便是敌人了?”
子黍微微一笑,道:“我的敌人是甲龙族的王女,不是离裳。”
离裳看着他,眼里闪过了些许希冀,可又很快暗淡下去,道:“父王不知所踪,几位天妖叔伯也受了重伤,就连商臣也不在身边,出征的大妖死伤殆尽,除了留在族内的老弱病残,只剩下这么数千族人了,我……我怎么舍得下呢?”
子黍道:“我可以帮你,我说过了,只要你不再入侵中天,我们就是朋友。”
“只是朋友么?”离裳凄楚地一笑,松开了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道:“你喜欢的那位人族女子,若是知道你现在和妖族的妖女在一起,恐怕会很难受吧?”
子黍无言以对,默然低下头去,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清儿。
离裳见此,也有些后悔,暗下决心此后再也不提此事,但到底不好意思当面道歉,便走到溪边去打水洗脸,故作磨蹭,消耗时间。
“吼!”
远方隐隐传来兽吼声,大地轻颤,显然有兽群在靠近,离裳起身看去,喜道:“是族人回来了。”
子黍点点头,道:“我回避一下。”
转身要走,离裳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道:“回避什么?你有胆子救我,没有胆子见我的族人吗?”
子黍脸色一红,道:“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毕竟是你们族内的机密。”
离裳撇了撇嘴,却又笑道:“龙脊你也是族内的一员,听听又怎么了?”
子黍听到此语,想到那张大帝的兽皮还在,在妖族之中,以人族身份行事确实多有不便,便道:“那好,我就再扮一回龙脊。”
说罢,披上兽皮,暗运真元,已然变成了龙脊的样貌。
离裳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道:“若非亲眼所见,我还真是认不出来,这又是什么法术?”
子黍道:“这不是法术……还是不要多问了。”
关于兽皮之事,毕竟太过血腥,真让离裳知道这是剥了她同族的皮来炼制的法宝,那还不得勃然大怒?
所幸离裳也并未深究,见他不愿说,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那奔逃而来的一众甲龙。
“殿下!”一只化形小妖跑了上来,见到离裳,当真是喜极而泣,哭道:“您没事真的太好了!”
子黍见这小妖正是黑爪,不由得脸色一沉,当初这黑爪便杀了郑阊,指挥众妖追杀他们,双方近乎是死仇,子黍纵然再怎么宽宏大度,面对黑爪也是动了杀机。
黑爪见了子黍也是愕然无比,眼里闪过一抹阴毒之色,但见离裳在他身旁,却连忙低下了头。
离裳见只剩下数百小妖,当即问道:“旗将呢?怎么没有回来?”
黑爪掩面而泣,道:“旗将大人他,他被人族的北极星官和天床星官杀死了!大家抵挡不住人族的军队,都逃散了,所幸圣主庇佑,我们还能逃回来见到殿下。”
离裳听了,长叹一声,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黑爪犹豫了一下,又道:“殿下,我们今日有此大败,恐怕就是人族的奸细作祟……”
离裳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什么意思?”
黑爪斗胆说道:“殿下,这龙脊乃是人族奸细,如今怎能容他?说不定此次大败,正是他向人族告密而起,殿下切莫听信奸臣之言啊!”
离裳看看子黍,子黍淡淡一笑,若离裳真的因此而怀疑上他,他自然也无话可说。
见了子黍这般神色,离裳心里竟有些惶恐,仿佛生怕因此而导致两人生隙,便招了招手,道:“黑爪,这里不便说话,你随我过来,我们细谈。”
黑爪见此大喜,连忙跟了上来,离裳再看了子黍一眼,眼里似乎有着深意,随后带着黑爪走入了幽林深处。
一刻钟后,离裳独自从幽林中走出,对余下的小妖道:“这次我们遭到了人族突袭,大败了一场,如今四处皆是人族的星师,未免太不安全,你们便都回到族内吧。若是见了同族,便相互告知,届时一起在族内集合。”
众甲龙小妖听到不用打仗了,都是松了口气,忙往幽林深处跑去,至于黑爪去了哪里,却是无妖关心。
等到一众小妖散得干干净净了,离裳这才凑到子黍耳旁,低声道:“我把黑爪杀了。”
子黍听后一惊,愕然地看着她,这黑爪乃是她的心腹小妖,对她素来也是忠心耿耿,不料竟会被她引到林中杀了。
见子黍这般神色,离裳有些委屈,撇了撇嘴道:“怎么了?你不满意吗?”
“可这……”子黍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各为其主,也不必你亲自动手……”
离裳哼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要留给你来杀才行?毕竟是我的族人,我杀了便杀了,省得让你惹出麻烦来。你和黑爪有仇,难道我看不出来吗?黑爪再忠心,也不过是一只小妖,何况这些年来拨动是非,在族内也是作威作福,以往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也就算了,如今要和你作对,我怎么还能留他?”
子黍听了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却也暗自警醒,自己这一刻面对的已不是那个单纯的离裳,而是甲龙族的王女。在涉及到族内事务时,她向来不会手软,当初为了稳定族内声望,可以默许甲龙族大妖来杀他,如今自然也可以为了争取他而杀掉黑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小薇才是真正的同类。
见子黍有些心神不宁,离裳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要回族内整顿一番,然后上报王庭,你会随我一起去吗?”
子黍点点头,道:“只要你族内的老家伙不杀了我便好。”
离裳掩嘴一笑,道:“有我在,谁敢杀你?”
说罢,便带着子黍往幽林深处走去,甲龙一族栖息在圣山脚下,如今二人所处的地域却是圣国东方的黑泽区域,要横跨一片广袤的黑沼泽,而后才能踏入圣山区域,回到甲龙族族内。当初子黍从南国妖都走出,用了将近两个月,圣国地域面积与南国相近,如今纵然成了星官,又有轻车熟路的离裳带着他,这一路起码也需五六日的行程。
人族虽然大喊着要杀入圣国,可到了黑泽附近便再难有所寸进。广袤千里的黑沼泽乃是黑鳄王族的栖息地,附近的山林之中则栖息着黑泽区域的望族角蜥一族。单以战斗力来看,自然是王族更强,以综合实力来看,却是望族更胜一筹,黑鳄一族阻拦在本就难以跨越的黑泽之中,而角蜥一族则遍布黑泽四周,两大族凭借地利优势,不要说十几万星师,纵然有百万星师,也不敢说轻易便能踏平此地。何况水边不能纵火烧山,人族星师在林中作战,往往被偷袭杀死,几番交战不利之下,只得撤回了神州境内,所谓的消灭东方妖国,自然也没人再提了。
子黍和离裳倒是轻松渡过了黑泽,凭借着离裳王女的身份,黑鳄王族的小妖自然是一路欢送,等到过了黑泽,距离圣山便不远了。
“对了,离裳,当初你抓了铁尾,还关着吗?”出黑泽之后,子黍想起库楼还被关押在甲龙一族,暗道惭愧,连忙向离裳问起了他的消息。
离裳道:“兵荒马乱的,谁还管得上俘虏?他现在应该还关在湖底吧。”
“咳咳,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子黍心想库楼还是要救的,不然一位一等星官竟被关死在水牢里,未免太凄惨了。
离裳抿嘴一笑,道:“你不是说到了中天我们就是敌人了吗?”
子黍听了也有些头疼,“那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他关在哪里?”
“不说,”离裳侧过了头,道:“要是我说了,你又要丢下我跑了。”
子黍苦笑道:“我发誓这次不会再乱跑了,怎么样?”
“哼!你说谎!”离裳瞪了他一眼,“我要是真的说了,你难道不会回去吗?”
子黍此时当真是左右为难,真让他一辈子留在离裳身边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就这么走了,难道真的不管库楼了?
离裳幽幽叹了口气,道:“龙脊,你就留在妖族吧。之前你为了救我,已经和人族的星官翻脸了。人族都是些小肚鸡肠的家伙,就算现在回去,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又有什么意思呢?要是留在妖族,我一定会待你……待你很好的。”
说到最后,离裳的声音低了下去,双颊也是一片绯红。
子黍却是茫然不觉,心事重重,苦涩地摇头,道:“我还有师尊和师兄师姐,我相信他们会原谅我的……”
离裳知晓子黍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道:“既然如此,我也不逼你。等到我回到了族内,诸事安定下来之后,我便告诉你铁尾被关在了哪里,好吗?”
子黍点点头,却见离裳还在看着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离裳明白自己终究留不住子黍之后,不免有些伤感,此时看着子黍,低声问道:“你……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这样我以后……也许还能听到你的故事。”
“我能有什么故事呢?”子黍笑了一下,可是见离裳认真的眼神,便也庄重地道:“我姓杜,名子黍,你叫我子黍便好了。”
“子黍,子黍……”离裳低声念着,忽然一笑,道:“我以前听过一首歌,我想唱给你听,好吗?”
子黍一愣,却听她低声吟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第一百七十二章 圣山
圣国,圣山,祀天府,鸿胪寺,礼宾院内。
圣国少主东方极蹲在床榻旁,看着床上静卧的美人,眼睛乱转,忍不住伸出手去,抹上了那俏丽的面容,不禁色心大起,手微微颤抖着,一点点便要往下滑动。
“吱嘎!”
房门被人退开,东方极一惊,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却见青鸾妖王走进屋中,神色严厉地看着他。
“殿下来此做什么?”青鸾妖王走到床榻边上,看着那眉头紧锁的少女,暗自叹息,又转而看向东方极,神色愈发不满。
“咳咳,我……我听说无情她受伤了,她是我未婚妻,我自然要关心她啦。”虽是这般说,可青鸾毕竟是妖王,威势极重,东方极被她看得满是不自在,又退后了两步。
青鸾见此冷哼了一声,道:“殿下请回吧,此事不劳您费心。”
东方极有些不甘心,可是看着青鸾冰冷的眼神,终于跺了跺脚,转身甩上了门。
“殿下,殿下,怎么样了?”见东方极出了院门,守在外面的几名侍卫当即凑了上来,还有一只黑尾豺小妖,作太监打扮,看上去很是油滑。
“能怎么样!那老妖婆天天盯着我,烦也烦死了!”东方极一甩手,匆匆往外走去。
“呃,殿下您在这圣国之中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老……老妖婆也敢管您的事?”黑尾豺小妖紧紧跟上,在东方极身旁躬身说话。
“她又不是我们圣国的妖王!”东方极脾气暴躁起来,看眼前一名侍卫不顺眼,顿时一脚踢去,骂道:“滚开!”
那名侍卫被提了个狗啃泥,却不敢有半分愠色,忙爬起来磕头谢罪,东方极哪里还管他,径直走了过去。
黑尾豺小妖见此,小心翼翼地道:“其实这也好办,只要殿下您和圣主大人说说话,让圣主把这老妖婆支开,不就没人妨碍殿下了吗?”
东方极一听,眼神一动,露出了笑容,“诶!小黑子,你这主意倒是不错,改天我叫父皇找机会支开这老妖婆,我看谁还能管我!”
名叫小黑子的黑尾豺奸笑了起来,道:“殿下您和太子妃那是天作之合,偏偏这老妖婆推三阻四,不识好歹。依小的看来,倒不如把那老妖婆除了,这样……”
东方极神色一变,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黑子自知失言,一时间汗流浃背,忙点头道:“是是是!”
东方极见左右都是心腹,这才对小黑子低声道:“说实话,这青鸾妖王在南国身份不低,比起圣王叔叔也差不了多少,除了父皇,单打独斗恐怕还没谁拿得下她。不过明的不行,我们可以来暗的,听说这青鸾妖王之前在溪谷山一战,也是受伤不轻,到时候我们借治病为由,给她下点药……”
“高明!殿下实在是高明,小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啊!”小黑子见此自然是大拍马屁,惹得东方极大笑连连。
“还有,无情她对我始终不冷不热,既然这次她受了重伤,也正好借着治病为由,把她变成我的人。嘿嘿嘿,生米煮成熟饭,我看南国还怎么反悔!”东方极想到此处,更是得意,径直往自己寝宫走去。
“殿下这招真是绝了!”小黑子也是陪着主子眉花眼笑,道:“这次可要让南国陪,陪了什么又折什么来着。”
“笨,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东方极拍了一下小黑子的脑袋,又淫笑了一下,“我让你抓的人,可抓来了?”
小黑子挠了挠脑袋,谄笑道:“抓来了,自然抓来了。殿下的吩咐,小的就是豁出这条小命不要,那也是一定要完成的。”
东方极哈哈大笑,摆了摆手,示意闲杂人等都退下,然后进了自己寝宫,只见寝宫之中正绑着一位女星官,穿着道一门服饰,状若少女,容貌甚美,眼神却颇决绝,满是恨意地看着他。
东方极上前两步,看着这绝美少女,啧啧笑道:“你就是道一门钩铃星官吧?哼!倒是杀了我圣国不少人。”
钩铃死死地看着东方极,恨道:“你们这些妖魔!我恨不得食肉寝皮!”
“食肉寝皮?”东方极看着钩铃,见其身材玲珑窈窕,不禁咽了口唾沫,笑道:“那好得很呐,嘿嘿……”
这东方极在圣国境内要什么有什么,本就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徒,自然尝过不少男欢女爱的滋味,不过那些女妖见他是圣国少主,都吓得战战兢兢,自然极力逢迎。久而久之,东方极对这般欢爱便失去了兴趣,竟是养成了一个怪癖,便是专门挑那些会反抗的女子纳入后宫,甚至为此找理由灭了一些小妖族,将其中女妖抓来淫乐,越是恨他入骨的,反倒越能得他宠爱。
所谓穷奢极欲,色令智昏,这次圣国入侵中天,东方极自然也将主意打到了人族的身上,寻常女子不入他的眼,可星官又岂是这般好抓?虽然他早已盯上了几位人族女星官,却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若非这一次圣国撤军,紫微宫、道一门竟率军冲入圣国黑泽地域,钩铃星官又与道一门主力分散,中了妖族的陷阱埋伏,又怎么可能被生擒?
不过既然生擒了这样一位一等星官,东方极自然不会放过,看着她白皙的胳膊和小腿,以及眼里彻骨的恨意,早已是按捺不住,淫笑道:“听说你一心修道,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啊……”
钩铃看着他的手摸了过来,脸色大变,怒骂道:“你!你敢!畜生!你做什么!滚开啊!”
东方极哪里还会管她骂些什么,伸手便扯开了绑着她的绳子,连带着那件道袍也撕了下来。在被抓到这里的时候,钩铃早已被下了妖术,一身星官之力半点也发挥不出来,便如同普通女子一般,虽是哭喊叫骂,终是无济于事,最终只剩下了深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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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山脚下,甲龙族领地。
一路风尘仆仆,子黍和离裳终于到了目的地。抬头仰望,便是看不到顶的圣山,这圣山之高耸,竟是如同天柱一般,仿佛山巅可以直通仙界,一层层云雾缭绕,视线所极尚且不到山腰,而且其后方还有几座大山,竟也是一般高耸,只是不及这圣山雄伟,却也是极为罕见的大山。圣国的皇宫便建造在这圣山之上,俯瞰四极,气吞六合,有睥睨天下的气象。
甲龙一族便守护在这圣山脚下,其上则是腾蛇一族,山腰往上还有翼鸟一族,两大王族一大望族,共同守卫圣山,山巅的皇宫可想而知又是怎样一番辉煌景象了。子黍虽不得上山,却也为之神往,想象着旭日初升之时,必定是最先照耀在这东方最高峰上,金光万道,将圣山之上的皇宫染成一片金色,如同不朽。
“怎么样,看傻了吗?”离裳侧身看了看他,笑道。
子黍回过神来,道:“既然回到了族里,那还是快去看看才好。”
离裳哼了一声,道:“我还没急呢,你急什么?”
虽是这般说,眼见到了甲龙王族的领地,离裳到底有些紧张,生怕听到什么噩耗。这一次圣国撤军,甲龙一族负责殿后,确实是损失惨重,出征的大妖死伤殆尽,商臣也不知消息,甲龙妖王听说受伤颇重,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回到族内后,在领地上巡逻的甲龙小妖见了离裳,都是呆了呆,继而欢呼道:“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这些小妖见离裳平安无事,一拥而上,当即围在了她的身边,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都激动地看着离裳,早有别的小妖回去报信,片刻间便听到整个甲龙族的领地都在喊着“殿下回来了”这五个字。
子黍也随着离裳一并踏入甲龙族领地,见这只是一处寻常的山麓,不过在远方设有几处穹庐,此外便再也没别的什么了。蓝天碧草,山林旷野,看去赏心悦目,一切都极为清新自然,没有半分人工雕琢的痕迹。
“原来甲龙是吃素的啊。”子黍见了这般景象,便在离裳耳边轻笑道。
离裳脸色一红,扬了扬小拳头,道:“吃素怎了啦,别以为我好欺负。”
子黍笑着伸手按下了她的小拳头,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很多人都以为,甲龙是吃肉的。”
离裳讥笑道:“是吃人吧?人族不都这样想的吗?”
“确实,”子黍沉默了一下,道:“我们都对彼此的了解太少了,所以才会这般争斗不休。”
离裳看着他,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想再打了……你说得对,战争永远只有少数人得利,我曾经以为,我能在这场战争中做出一番功绩,在圣国之中扬名,可现在看来,呵呵……这场战争,不论谁胜谁败,我们甲龙一族已经输了。这次要是能见到父王,我一定会劝他退出联军的。”
子黍心中感动,道:“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离裳宛然一笑,却见前方有人走来,竟是商臣。
先前甲龙妖王与道一门的金德星君交战,商臣也在一旁助战,后来甲龙妖王为金德星君所伤,也是商臣陪伴在其身旁,此时见了商臣,也就是说甲龙妖王便在族内。
商臣见了离裳,又看了眼子黍,神色复杂难言,终究没有多说废话,朝着离裳躬身行了一礼,道:“殿下,王上要见你。”
“父王他还好吗?”离裳见此,关切地问道。
商臣道:“殿下去了便知道了。”
离裳听后,只得对子黍道:“你先在这儿等我,我一会便回来。”
子黍点了点头,离裳便随着商臣而去,进入了那最大的一处穹庐之中,不知在商谈什么。
站在圣山脚下,眺望万里之外,隐隐只见烟尘飘散,鸟雀惊飞,那自然是圣国与中天的边境。子黍默默看了一会,暗自叹息,转身回顾,却见离裳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他身旁。
“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子黍见她不说话,勉强开口笑问道。
离裳不答,而是说道:“你在这里看很久了,我来了,你都不知道。”
子黍默然,身处圣国之中,这一刻忽然有了种难言的疏离感。
“你怎么了?”离裳低声问道。
子黍犹豫了片刻,若是不答,难免令她伤心,便只得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想家了。”
其实,他哪里还有家?修道之人,本就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遨游四海之中,看似潇洒,却是居无定所。不过,纵然是游戏红尘,毕竟是与人为伴,有所牵挂,可在这圣国之中,他却只认识离裳,身处异域,举目无亲,难免有寂寥之感。
离裳垂下了眼帘,淡淡道:“你不用急,再过几日,我便会送你回去的。”
子黍怕她误会,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能陪着你,我也很开心。”
对于离裳,他也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感受,可离裳对他的一番心意,他又怎能不知?不过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如今尚有心结未解,却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离裳听了他的话,也只是嘴角弯弯,道:“你在这儿不快乐,我又怎会看不出来?父王说他此次受伤颇重,有意传位于我,从今往后,只怕便没有那个离裳,只剩下甲龙一族的王女殿下了。”
子黍一怔,心底忽有说不上来的失落感,看着她,欲言又止,到底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唯有默然以对。
离裳只是静静地看着草地,也是一言不发。昔日她快意于心,想做什么便做了,出了事也有父王担着,可如今甲龙妖王身受重伤,又有意将族中事务全权托付给她,显然是伤重难治。先不说她对父王的情感,一旦失怙,甲龙一族的重担便全落到了她的身上,届时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到族内的利益,再也不能如今日这般随心所欲,又怎能快乐得起来?
彼此默然良久,她终是抬起了头,看着子黍,抿嘴笑道:“三日之后圣主要召开王庭大会,参战各族都要赴会,届时我会代表甲龙王族出席,申明退出联军之事。在此之前,我们什么事都不用管。”
“什么事都不用管?我们?”子黍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何意。
只见离裳笑盈盈地仰望蓝天,道:“是呀,什么都不用管。你看这天,多蓝啊,想飞吗?”
子黍被她这一转折弄糊涂了,愣愣地问道:“怎么飞?”
离裳神秘一笑,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说罢,竟是转身往山上跑去。
“喂!你要去哪啊!”子黍见她跑得很快,也不得不紧紧追了上去。
圣山极为险峻,一路上不知跑了多久,回头看时竟已是云雾缭绕,而上头却好像永无止境,子黍见此有些心惊,加快几步追上了离裳,拉住她衣袖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离裳指了指上方,放低了声音道:“小声些,快靠近翼鸟一族的领地了。我一直想捉一只来,骑在上边就可以飞了,只是以往碍于两族的面子,一直没有下手。”
子黍听后,才明白她所谓的飞竟然是想抓一只翼鸟来乘骑,顿时吓了一跳,“这……万一摔下来不就糟了?”
离裳道:“抓紧了不就好了?来,你跟我过去。”
子黍心想,这所谓的三日之期,看来便是她最后的快乐了。三日之后,世上便只有甲龙王女,而没有离裳了。一念及此,顿生悲戚,对她这看去颇有些大胆的愿望便也不再劝阻,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片刻之后,一只翼鸟小妖惊叫着从岩壁之中飞出,离裳看准时机,不知从何处取出套绳,竟是准确地套在了那翼鸟的脖颈之上。
翼鸟一族都栖息在圣山的悬崖峭壁之上,四周无路可走,离裳也无处借力,一旦绳子套上了翼鸟小妖的脖颈,身子自然也跟着飞起。
“快上来!”她伸手一拉,带着子黍一同腾空,两人都系在一根绳上,下方便是万丈深渊,若是绳子断了,两人恐怕都要坠崖而死。
子黍此时也不敢往下看,紧紧抓着离裳的手,喊道:“爬到它背上!”
“唳!”
这翼鸟小妖见自己脖颈下挂着两人,早已是愤怒不已,高声鸣叫中便伸爪要扯掉这根绳子,身在空中,两人都是一阵摇晃。
离裳见此,手上用力,道:“你先上去!”
子黍尚未反映过来,她已是一甩手,身子腾空,竟是落到了翼鸟的上方。
星官也有短暂的御空能力,虽然他对此的掌握远不及精通御风术的乐萱,可这转瞬即逝的时机却还是能抓住的,当即伸手抓住了翼鸟小妖的脖颈,同时扯住绳子往上一甩,离裳便也借势跃上了翼鸟的背部。
“唳!”这翼鸟小妖见两人竟然到了它的身上,更是愤怒,在半空中盘旋飞舞,甚至屡屡擦着岩壁飞过,企图将身上两人摔落。
“老实点!”离裳见此,挥手抽出金鞭便抽了这翼鸟小妖一下,同时散发出了王族大妖的气势。
这翼鸟小妖吃痛,同时感觉到骑在自己背上的竟是王族大妖,只得委屈地呜咽两声,不再挣扎,展翅往山下飞去。
至此两人才松了口气,彼此对视,回想先前险些摔下山崖的场景,都还有些心悸。
“呼,以后可别玩这种游戏了。”子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从翼鸟背上俯瞰下去,距离下方足千丈之高,不由得语重心长地对离裳说道。
离裳却是不以为意,道:“就这一次嘛,你看,好美啊。”
子黍往下看去,只见山河壮阔,尽收眼底,身处千丈高空之中,遨游天地之间,确实有生平从未体会过的妙处。
离裳拉扯着那根系在翼鸟小妖上的缰绳,以此来命令它向左还是向右,如此在半空中盘旋了一阵,竟是到了甲龙族领地的上空。
“喂!”
她右手拉着缰绳,左手搭在嘴边向下大喊着,眼角眉间都是笑意。
“喂!听得见吗!”
千丈高空之上,呼喊声随风而逝,甲龙族妖王所处穹庐之内,一位头发花白,披着大氅的中年男子盘膝端坐,却异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风声,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句,“这野丫头!”
商臣陪侍在侧,问道:“要叫郡主回来吗?”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道:“由她去吧。”
商臣点头称是,却听得甲龙妖王又补充道:“……族内的事,都由她去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会
圣山,皇宫,祀天府。
祀天府理事,腾蛇一族的大妖满是为难地看着眼前的车辇,向车中人哀求道:“殿下,这真的不行啊!上次您进了礼宾院中,已经坏了规矩,那青鸾妖王又说,没有通报谁都不许擅入,我圣国堂堂大国,不能坏了这规矩啊。”
车辇之中,传来了东方极的冷哼声,跟班小黑子听见了,当即瞪起眼来骂道:“好大的蛇胆!这皇宫都是殿下的,哪里去不得?!别说你小小一个祀天府,六王府里哪一个殿下去不得?!”
腾蛇族理事听后,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但身在皇宫,这黑尾豺又是太子亲信,到底不敢得罪,只得陪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不过,不过礼宾院都是接待外宾,若是不经通报就径直闯入,未免有失我圣国风范……这个,说出去也有损太子殿下的颜面。”
小黑子哼了一声,走近两步,低声道:“这事大人着什么急啊?祀天府的可以推给鸿胪寺,鸿胪寺的再推给礼宾院,最后抓一个值班的礼宾院执事,治一个监管不利的罪就是了,能碍着大人什么事?若是得罪了殿下,那可不得了了!”
腾蛇族理事哭笑不得,东方圣国下设六王府,由六大王族执掌,祀天府便由腾蛇一族主掌。所谓鸿胪寺,乃由祀天府管辖;礼宾院,又由鸿胪寺管辖,说白了都归腾蛇一族管辖便是了,这种官场上的甩锅,最后还不是甩到自己族人身上?
“殿下驾临,无情不胜感激,还恕无情身体有恙,未能远迎。”正当腾蛇族理事为难之际,却见鸿胪寺门前,妖无情竟是自己走了出来,脸色十分苍白,扶着门前红柱说完这番话后,又转身进了鸿胪寺中。
东方极听到妖无情的声音,浑身一酥,忙掀开了帘子,却只见到一道窈窕的白衣身影一闪而逝,忙跃下了车辇朝里面赶去。
“无情,等等我!无情!”
眼见东方极已经跑进了鸿胪寺中,小黑子和众侍卫自然也是紧跟而上,待到进了鸿胪寺,认清礼宾院的方向后,忙将那准备好的上好灵药备上。
东方极见妖无情走入屋中,门尚未关,兴冲冲地赶了进来,却见青鸾妖王坐在圆桌旁冷冷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神色一变,勉强笑了一下,“妖王您,您也在啊……”
妖无情坐在床榻旁,脸色惨白,双唇也是失了血色,掩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看去十分娇弱,分外惹人怜惜。
青鸾妖王捏着手中的茶杯,道:“无情她尚在养病,殿下若是无事,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无……无妨,”妖无情却是伸左手摆了摆,抬起右手衣袖掩住嘴,喘息了片刻,道:“殿下也是一番好心,无情怎敢怠慢?”
东方极听了大喜,顾不得青鸾妖王的脸色,凑到了妖无情的身旁,道:“无情,听说你伤得很重,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儿特意为你准备了些药,你快服了吧。”
屋外,小黑子一直关心着屋内动向,见东方极回过头来,连忙捧起一个锦盒,小步趋入屋中,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多谢殿下挂念了,”妖无情看了一眼那锦盒,却并未接过,而是指了指小桌,道:“先放着吧。”
小黑子见东方极并无异议,便将锦盒放在桌上,又低头退了开来。
不料东方极却是转身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只白玉瓶,道:“无情,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疗伤灵药,来,我喂你。”
说着,便打开瓶塞,倒了一粒到手中,又捏了起来,便要往妖无情的嘴中送去。
妖无情以袖掩口,往后缩了缩,东方极一怔,又要往前递来,情急之下她只得伸手抓住了东方极的手,道:“殿下的好意无情心领了,只是先前太医院的太医刚来看过,服了些灵药,药效霸道,不宜再吃。”
“太医院?”东方极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太医院设在太常寺之中,同属祀天府管辖,彼此相距不远,妖无情受伤,这些太医院里的太医自然早就替她看过了。
东方极心里暗骂这群太医多管闲事,面上仍是和气地笑道:“无妨,我这药药性温和,吃了不会伤身的。”
妖无情站起身来,离东方极远了些,坐到青鸾妖王身旁,勉强笑道:“太医说无情服药之后,需静修一个时辰,殿下的药,无情一个时辰之后再服怎样?”
“原来如此,”东方极见此,讪讪地收回了手中丹药,又塞回到了白玉瓶中。目光从妖无情身上慢慢移到了青鸾妖王身上,只见这位妖王成熟高贵,仪态万方,便是父皇后宫中的三千佳丽,也没有一个比得上的,看着她窈窕玲珑的体态和姣好的面容,暗暗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道:“那个,我听说青鸾妖王您也受了些伤,我这还有一盒灵药……”
小黑子极擅察言观色,见此又从侍卫手中接过另一个锦盒,放到了桌上。
青鸾妖王见此微微皱眉,好在东方极还有些自知之明,没有也如先前一般要喂她吃药,不过东方极目光中的神色对她来说却是颇为熟悉,其心思自然也是一目了然,只是千年来,便是青鸾妖王也没有遇到过如东方极这般胆大妄为者了。
抿了一口茶水,青鸾也不看那盒中是何灵药,只是淡淡说道:“殿下既然有此心思,青鸾便收下了。”
东方极试探着问道:“那些太医,总没给您看过病吧?”
青鸾柳眉倒竖,冷声道:“怎么?本王便不配么?”
东方极见此尴尬地笑了笑,“这个,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若是无事,殿下便先出去吧,免得打扰了无情少主休息。”青鸾见此,又下了逐客令。
东方极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可到底不敢抵触妖王,来回走了两步,终于哼了一声,又出了屋子。
青鸾挥了挥手,清风拂过,两扇门便自动合上,这才皱眉说道:“这东方少主纨绔无比,平日在圣国定是作威作福,为所欲为,少主你真要和他联姻?”
妖无情淡淡道:“他是怎样的妖,我自然第一眼便看出来了,想来您也是心知肚明吧?不过那些人族狡诈无比,溪谷山一战,若非您相救,恐怕无情早已没了性命。人族势大,我们南国非与圣国联手不可,只要能击败人族,暂且与那东方极虚与委蛇,又有何不可?”
青鸾轻叹一声,道:“三年前,妖主她令我秘密出使圣国,商议征讨中天之事,为的便是不让少主你承担太多。这三年来,东方极是怎样的人物,我看得一清二楚,少主你可切莫往火坑里跳啊。”
妖无情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青鸾知晓妖无情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劝,伸手打开锦盒,不知其中装的是何丹药,倒出一粒在手心端详,却是只闻到一股淡淡的丹药香味。
“咳咳……哇!”青鸾尚无什么影响,却见妖无情咳嗽剧烈了起来,最后竟然吐出了一口血。
鲜血染红衣袖,青鸾只觉得那丹药的芳香中隐隐有些诡异,情知有毒,立刻关上了锦盒,却见妖无情已是咳血不止,忙伸手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
妖无情脸上浮现一抹黑气,青鸾见此,怒道:“那东方极疯了吗?!竟然给我们下毒!”
“不,不是……”妖无情艰难地说道,眼里忽然闪过一抹血红之色,看得青鸾都有些心惊,不过这一抹血红之色又很快暗淡下去,只见她勉强开口说道:“是……魔气,离魂锥……锥上有魔气。”
其实,当初姜小雅以离魂锥击伤妖无情和青鸾,锥上非但有魔气,还有腐骨蚀心毒,不过青鸾身上带有月心丹,却是恰好能解此毒。青鸾修为高深,这些许魔气自然能够抵御,可妖无情当初在魔渊中便为魔气所影响,受伤之后身子虚弱,又被这丹药的味道引动了气血,却是让魔气趁虚而入,直攻心脉。
青鸾伸手将那两个锦盒拿到窗边细看,捏碎丹药之后,又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只觉得心情烦躁起来,再看这个锦盒,盒子本身也是这般香味,初闻不觉什么,时间久了却是觉得身子燥热,以她千年的阅历,以及在圣国三年来的见闻,自然明白这是那东方极平素助兴的药物,本非毒药,却是刺激了气血流动,这才导致妖无情急火攻心,让体内压制的魔气爆发出来。
暗骂一声无耻,伸手一抹青色火焰将这两盒丹药烧成飞灰,此时青鸾也顾不得找东方极算账,再去看妖无情,只见她脸色越发苍白,非但嘴角流血,琼鼻中也渗出了点点血迹,眼瞳更是变得血红。
妖族若是入魔,大多会堕落成残忍嗜杀的魔灵,虽然仍有理智,但心性大变,杀戮的欲望会大幅增强。这些魔灵,在妖族素来被排斥,难登大雅之堂,妖无情若是真的入魔,南国妖族必然不会接受魔灵作为妖族少主,对妖无情来说影响可谓是至关重大。
何况,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魔气攻心,若是不能及时救治,恐怕连魔灵都做不了,最终难免要入魔而死。然而能克制魔气的唯有极少数仙道至宝,当初以妖主之能也不能清除妖无情体内的魔患,如今又能怎么办?
青鸾见她情况还在恶化,不得已伸手封住她身上穴道,先延缓各处气血流动。
过了片刻,妖无情渐渐恢复过来,额角已满是香汗,喘了几口气,只觉得头脑十分沉重,趴在桌上便睡了过去。
青鸾叹了口气,封住气血流动之后,供血不足,自然要晕阙,只是若圣国内没有相应药物救治,恐怕撑不了多久,魔气便又会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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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圣山,太极殿。
腾蛇妖王穿一身绘有腾蛇升天图的黑色礼服,合手坐于高台王座之上,看着下方族内大小妖忙碌准备着,身旁是祀天府理事,低声在她耳旁说着话,她则是微微点头,以示默许。
王庭大会中的一切事宜,论职责都由祀天府操办,祀天府中太常寺主掌礼乐,安排祭祀牺牲事宜,而光禄寺则负责司膳之事,安排好各项菜肴,最后由鸿胪寺负责赞礼,接待各族宾客,提前准备,也是为了彰显圣国所谓的大国气象。
眼见吉时将至,鸿胪寺理事大妖做了一番准备,而后登台传呼道:“吉时已到!”
随着这一声呼喊,太极殿外众妖族族长纷纷涌入,足有千百之数,好在圣国的太极殿也修建的颇为广大,数百腾蛇小妖上前引导,将圣国各个妖族的族长纷纷引入座位,四周灯火辉煌,一派热闹景象。
鸿胪寺理事大妖守在殿门前,见另有一大王族到来,当即高声道:“雪豹王族,进殿!”
众妖看去,只见雪豹妖王一身戎装,白银甲威风凛凛,进殿之后睥睨群妖,竟是无妖敢与之对视。见此,雪豹妖王收回目光,昂头走入大殿高台之上,坐在了腾蛇妖王的对面,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那男子正是一脸桀骜之色的雪鸮。
“荒狼王族,进殿!”随着鸿胪寺理事的传唤声,众妖只见大殿之外荒狼妖王同样一身戎装,比之雪豹妖王气势上稍弱,可脸上的疤痕和凶戾的神色却是更令妖胆颤,仿佛谁若是得罪了荒狼妖王,荒狼妖王当场便会暴起杀妖。
“听说荒狼王族大败了一场,如今见了荒兄,看来都是谣言啊。”雪豹妖王见了荒狼妖王,起身拱了拱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荒狼妖王眯了眯眼睛,勉强笑道:“雪兄过奖了,我们荒狼一族向来不及雪豹王族神速,本王也是惭愧地很啊。”
雪豹妖王哈哈一笑,转身坐下,荒狼妖王则是坐到了腾蛇妖王的身旁。
片刻后,又听鸿胪寺理事传道:“甲龙王族,进殿!”
三位妖王看去,却不见甲龙妖王的身影,竟只有甲龙王女离裳带着两妖上前,都有些错愕。
离裳走到三位妖王身前,拱手行了一礼,道:“诸位叔叔婶婶,父王伤重不便与会,特让小女代劳。”
腾蛇妖王听离裳叫她婶婶,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倒是可惜了。”
离裳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腾蛇妖王上首,道:“家父已将族灵府一切事宜交付于我,婶婶若有要事,自可说与我听。”
腾蛇妖王哼了一声,不再看离裳。
六王府中,甲龙一族主掌族灵府,管控圣国的经济贸易,可谓是大权在握,如今甲龙妖王有意将王位传给离裳,腾蛇妖王倒也不敢欺她年幼。
在离裳王位的身后,还站着两妖,实际上便是商臣和子黍,子黍如今以龙脊的身份出现在太极殿上也是颇为冒险,然而妖王近在咫尺尚不能发现异样,可见大帝亲手炼制的兽皮法器有多玄妙。
片刻之后,毒蛤妖王也进入太极殿中,至于黑鳄妖王,却因为重伤之故,并未亲自前来,只派了族内族长作为代表出席。
圣国除了六大王族,还有五大望族,地位比之六王便要稍低。毕竟六王掌管六王府,操控着整个圣国,而五大望族虽然都称雄一地,在圣国王庭之中却没有什么声势,便也只有与其余圣国妖王坐在另一侧。
又过了片刻,只见三位耄耋老者颤巍巍地出现在太极殿中,群妖对之都颇为尊敬,竟然让这三妖坐到了六王的上头。
此时宴会虽未正式开始,殿中群妖却已经议论纷纷,吃起了桌案上的小菜,喝起了美酒,祀天府中诸妖也不加禁止,殿中一派喧闹之景。
子黍见此,忍不住在离裳耳畔低声问道:“这三个是谁?地位比王族还高?”
离裳向那三个老者看了看,抿嘴一笑,侧身道:“那是三师,圣师教化群妖,帝师训诫皇子,国师敬礼天地。”
说到此处,又放低了声音,悄悄道:“就是我们圣国三个资历最老的老妖王,实际上没什么实权,就是做个表率。”
“原来如此。”子黍点点头,再去看那三个老者,只见这三师坐在桌案前,都是昏昏沉沉,一言不发,就像是乡里的长者一般,谁家办红白喜事都要请去,却谁都不会特别在乎,只当是个福星罢了。
又过了片刻,只见群妖欢呼起来,声势动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妖族圣主到了,子黍见此也是张望不已,却见是一位威严沉稳的中年男子,向着众妖点头回应,一步步走到了高台之上,坐在皇位之旁,身份显然极为显赫。
离裳知他不懂,便解释道:“这是麒麟圣王,圣国的大宰,相当于人族皇朝里的宰相。”
子黍见这麒麟圣王声望颇高,低声问道:“这圣王看上去很厉害啊,也是妖主吗?”
离裳噗嗤一笑,嗔道:“哪有那么多妖主!这话可不能再乱说了。”
子黍憨笑了一下,装傻糊弄过去,暗中留意身旁的妖王,免得因为自己出言不逊惹来注意,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忽然间,群妖皆是起身,众妖王也不再安坐,连麒麟圣王也恭敬行礼,只听得一阵大笑传来,在整个太极殿中回荡不休。
“恭迎圣主!”
众妖喊道。
子黍愣了愣,见离裳也在喊,便也拱手低头。
群妖似乎早有默契,忽然一齐喊道:“圣主君临天下,一统中天!”
圣国妖主,即圣主东方君临哈哈大笑,走入太极殿中,当之无愧地坐在了皇位之上,东方极随之而来,则是与麒麟圣王相对而坐。
“今日大会,本尊有一件大事要宣布,”东方君临坐上皇位之后,环顾众妖,忽然神秘一笑,扬手道:“有请南国群妖进殿!”
众妖愕然,子黍也是为之一惊,随着鸿胪寺理事的传唤之声往外看去,那走在南国群妖最前方的女子,赫然是小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仙丹
子黍愣愣地看着小薇,那个印象中的女子,此时却显得那样陌生。她头戴玉冠,盛服而来,一身金碧辉煌,容颜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白皙,甚至还带着点憔悴,却以冷漠和高傲来掩饰,一步步走来,端庄得体,高贵难言,甚至是高不可攀。
妖无情没有看子黍一眼,事实上随着她进入太极殿后,无数妖族的目光便在注视着她,又怎会在意这目光的多少呢?
太极殿高台一侧,另有几十处席位,显然便是给南国妖王准备。南国四大妖族,四大望族,六大卿族皆是齐至,还有南国妖廷中的群臣,包括青翎、天袂等皆是来了,此外还有不少南国大族,妖王虽未亲至,却也派了族长出席,甚至连南岭蜘蛛一族也派出了黑面、白面两大天妖。
直到此时,子黍方才明白,这所谓的王庭大会,原来就是一场圣国和南国的联盟大会。一旦正式结盟,南国便会出兵相助圣国,当世两大妖国合力,妖王与天妖尽出,中天纵然有三十六位星君,恐怕也抵挡不住。
妖无情与南国众妖王落座之后,神色有些不自然,一旁的青鸾妖王看在眼里,知晓此时万妖瞩目,东方君临不便推辞,便道:“敢问圣主可有仙丹?我南国少主先前被人族星君所伤,伤势未愈,若无仙丹疗养,恐怕不便商谈之后的合作事宜。”
“仙丹?”东方君临眉头一挑,青鸾妖王先前便为此找过他,不过自然是被他推辞掉了,如今旧事重提,显然是想逼他答应,便哈哈一笑,道:“我圣国地大物博,何物没有?这仙丹,自然是有的。”
“是么?”青鸾妖王听后有些将信将疑,知晓东方君临必然会提条件。
果然,东方君临故作沉吟一番,接着便道:“不过么,这仙丹乃上古之物,至今已无人可以炼制。我虽为圣国之主,却也无权擅自将此药给出。除非……”
青鸾暗自冷笑,道:“圣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说出来自然好商量。”
东方极见此嘿嘿笑了起来,东方君临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若是你们南国的无情少主愿意嫁给我家阿极,双方结为亲家,那你们南国的事,自然也是我们圣国的事,不要说一颗仙丹,便是十颗百颗,又有何妨?”
青翎脸色一沉,狠狠瞪了东方极一眼,想不到圣国这对父子竟卑鄙至此,以性命来逼迫婚姻,如今妖无情伤势颇重,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恐怕也只好先答应下来了。
“这件事……”青鸾见妖无情脸色愈发苍白,眼里隐隐闪过红光,当即咬牙道:“先把药交出来。”
东方极却是淫笑道:“先成亲,再服药,我看也不迟吧?”
青鸾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斥道:“胡闹!命都快没了,还成什么亲!”
东方极见此神色冷了下来,道:“你们南国出尔反尔,毫无信用。若是我们圣国治好了她,到时候又来个死不认账怎么办?”
“别,别说了……”妖无情缓缓站起,神色痛苦,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青翎和天袂连忙从左右两侧扶住了她。
子黍自从妖无情出现之后,目光就一直在她的身上,听到她要和圣国联姻,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此时,见到她痛苦的神色,心底里才涌现出了一个声音,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她是被要挟的!她是被要挟的!!
只见妖无情眼里满是决绝,一字一句地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东方君临哈哈大笑起来,鼓掌道:“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虽是赞赏,但圣国群妖都能从中听出怒意,一时间皆是战战兢兢。
当此威压之下,青翎忽然跪地泣道:“求你们救救少主吧!只要能救少主,青翎愿做任何事!”
天袂大吃一惊,扶着妖无情,喊道:“青翎!你做什么!”
青翎流着泪,道:“少主为南国付出太多了,五百年来,南国第一次有统一的希望,五百年啊!我不能看着她死!”
羽炫见此,双目通红,忽然大吼一声,以拳击地,以此发泄心中的无力感。
南国众妖王虽是自持身份,尚未失态,可见到少主在圣国受辱,也是一个个面有愠色。
东方君临默然看着这一幕,心知逼得太狠,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便稍稍收敛了神色,道:“既然你们有此诚心,那本尊也不便强求。阿极,这是仙丹,你拿去吧。”
东方极愣了一下,接过装着仙丹的玉瓶,呆呆地看着东方君临,东方君临嘴角微动,东方极恍然大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转过身来,道:“我父皇大发慈悲,这枚仙丹,就算赏给你们的了。”
说罢,从瓶中倒出仙丹,那枚仙丹光芒万丈,云蒸霞蔚,显现之时有七彩霓虹缭绕,一看便不是人间之物。
恰在此时,子黍手中的幽篁剑颤抖了一下,子黍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所致,却见那幽篁剑仍是颤抖不休,隐隐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那枚仙丹,给我!”
这一道声音,在子黍耳畔炸响,惊地子黍浑身一颤,心中无比震惊。因为这正是仙灵瑶姬之转世,巫灵的声音!
“我能听到你内心的声音,听我说,这枚仙丹不能吃。”
巫灵的声音再次在内心之中回响,子黍望向四周,只见众人的目光都在东方极手中那枚仙丹之上,真的无人听见巫灵的声音。
可是,巫灵如何知道那枚仙丹不能吃?莫非这是她想独吞仙丹的借口?
“仙丹本身没有问题,但被下了蛊虫,若是让她吃了,终身都会被蛊虫控制。”
子黍一惊,这才知晓圣国妖主东方君临的心思。当初道一门内的妖族奸细,不就是腐尸蛆虫钻入人体造成的?这东方君临一代雄主,若说因为同情而给妖无情仙丹,未免有些突兀,只不过有先前的求婚之事作掩盖,这才没有令人多想。
可是,巫灵为什么要这么仙丹,她便不怕蛊虫吗?
“呵呵,我有手段可以除掉这只蛊虫。”
通过神剑幽篁,巫灵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子黍心里暗自惭愧,知晓巫灵作为上古仙灵转世确实有这种手段,便恭敬地在内心问道:“我要怎么拿到这枚仙丹?还有,拿了仙丹,又要怎么救小薇?”
“这三年来,仙境内的魔患我已经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她身上的魔气,和仙境内的同源,我当然有办法消除,至于仙丹,自然是抢过来。”
子黍大吃一惊,在内心念道:“前辈!这可是在圣国!我怎么可能从妖主手上抢东西?”
“你不是和这小姑娘关系很好吗?她身边那么多妖王,只要你能救她,还保不下你?快点,再犹豫就没有时间了!”
此时,东方极已经拿着仙丹走到了妖无情的身前,伸手便要将仙丹喂入妖无情的嘴里。
“住手!”
子黍见此,知道再也没时间拖延,大喊一声,惊慑住东方极,抽出幽篁剑便朝他刺去!
这一下变故突起,他和东方极的距离本就不足五丈,而且幽篁剑此刻的威能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大,巫灵也在暗中相助,一时间紫雷遍布,一片片幽篁冲天而起,虽然都是幻影,却看得群妖目眩神迷,仿佛置身在无尽幽篁之中,不知方向,不辨日月。
东方君临反应最快,眼见竟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行刺东方极,先是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紧跟着便是暴怒,妖主的威压铺天盖地,寻常大妖在此等威压之下,便连动弹一下也是万分艰难。
然而子黍手持神剑幽篁,所谓的妖主威压对他却是没有半点作用,刹那间已经来到了东方极的身旁,东方极见有人要杀自己,吓得惊慌失措,竟将那枚仙丹当做武器挥了过来。
子黍知道一旦杀了东方极,东方君临必然要震怒,到时候恐怕谁都走不出太极殿,因而剑尖一晃,取过仙丹便身子一动,退到了妖无情的身旁。
恰在此时,一道冰冷的指爪落在了他的脖颈之上,目光微动,只见青鸾妖王正站在他的身后,神色颇为严厉。
“子黍!”
离裳不料会有此剧变,情急之下,竟是喊出了他的真名。
妖无情浑身一颤,眼里勉强恢复了一些清明,看着那个站在身旁的男子,样貌是如此的陌生,可那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熟悉,忽然心中一软,竟是有一种难言的欢喜,除了流泪不足以表达的欢喜。
“这是怎么回事!”东方君临面有愠色,好在看到东方极没有受伤,而子黍也已经被青鸾妖王制服住,这才将目光转向离裳,厉声质问道:“你们甲龙一族想造反吗?!”
离裳脸色一白,看看子黍,又看看圣主东方君临,最终目光又落到了子黍的身上,却见他正看着那个南国的少主妖无情,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忽然间心中一痛,这才明白他从来没喜欢过自己,他喜欢的是南国的少主,是那个无论容貌还是权势都比她高出百倍的南国少主!
商臣见离裳竟然没有理圣主,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上前跪在地上道:“圣主息怒!离裳郡主也是被蒙蔽的!这妖实际上是……”
“是我的错!”离裳忽然抢过了话头,眼里含泪,道:“是我……是我指使的。”
不知为何,见了子黍看向妖无情的目光,离裳一时间万念俱灰,只觉得心痛难言,什么甲龙王族的基业,什么王女的责任,什么族群繁荣,什么千秋万代,统统都管不上了,竟是只想着早点结束这一切,仿佛就是千刀万剐,也比此时的心痛要好一些。
商臣听了大吃一惊,焦急地回头看她,她却呆呆地看着子黍,什么都顾不上了。
“好!”东方君临怒极而笑,“好大的胆子!”
“误会!圣主,都是误会啊!”商臣听了东方君临的声音,已是冷汗直冒,连连磕头,却不知再怎样解释才好了。
“哼!她都亲口承认了,还有什么误会!”东方极此时惊魂甫定,也是被吓得不轻,指着离裳怒道:“你这女妖好生歹毒,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派人来行刺我!”
子黍见了离裳绝望的眼神,一时间也觉得十分愧疚,恨恨瞪向东方极,厉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和她没有关系!”
“呸!你当然要为你主子开脱!”东方极却是不信,见子黍手上还抓着那枚仙丹,顿时怒道:“还给我!”
“还你?”子黍冷笑一声,巫灵已在内心告诉他取出蛊虫之法,指尖用力,将真元送入仙丹内,而后便将那枚仙丹往地上丢去。
青翎眼疾手快,连忙将之抓到手中,却是惊呼一声,脱手任由仙丹落在了地上,掌心之中,则是一条黑色的线型小虫。
“这是什么东西!”
青鸾看了一眼这线型小虫,神色大变,看向东方君临的眼神也刹那间变了。
东方君临却是面不改色,指着子黍,道:“还能是什么东西!这刺客卑鄙无耻,竟然往仙丹里下蛊!”
东方极伸手要去捡那枚仙丹,却见一根拐杖剥了一下,那枚仙丹凭空飞起,落入了南国一名老者手中。
“老家伙!把仙丹还我!”
陵鱼妖王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仙丹,又将之递给羽蛇妖王。
羽蛇妖王见了,眼神阴冷,递给了天狐妖王。
天狐妖王接过,只瞥了一眼,淡淡道:“这如意蛊,可不像是一时半刻下的啊。”
东方君临哼了一声,道:“刺客下蛊手段高超,也是有的。”
仙鹤妖王款款走上前来,取过仙丹仔细查看,道:“这如意蛊下在仙丹内部,蛊虫本身也有仙道气息,丹药受损到了这种程度,最起码也要一天以上的时间。何况,若是细看,丹药表面还有一层修补过的痕迹,莫非这刺客还能瞬间修补好一枚仙丹?”
仙鹤妖王在南国妖王之中较为特殊,不善战斗,却颇为精通药理。只因并未修炼丹火,这才不能炼丹,否则以其对药理的理解,便是炼出仙丹也未必没有可能。此刻她说出这一番话来,不要说南国妖王了,便是圣国内部,不少妖王也是将信将疑,都看向东方君临。
青鸾醒悟过来,道:“难怪一天前我向您要仙丹,您却百般推辞,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倒真是好算计啊!”
东方君临深知此事不能承认,否则对他的威望乃是巨大打击,眼见群妖都十分怀疑地看着自己,仍是面不改色,淡淡说道:“纵然这仙丹之中有蛊虫,又怎会是本尊所下?哼!本尊统领圣国千年,岂会做这等事!定是有宵小之徒从中作祟,意图破坏我们两国联盟。若是本尊没有记错,掌管国库的,便是族灵府甲龙一族吧?”
眼见东方君临将责任推到了甲龙一族身上,商臣冷汗直冒,知道东方君临是动了杀机,忙道:“圣主明察,绝无此事啊!”
离裳却是冷笑一声,也不在乎眼前的便是圣国之主了,竟是讥刺道:“国库是外库,只收纳圣国境内历年产出之珍宝钱粮,向来不会有仙丹这种东西。陛下若是真要查,恐怕得先查查陛下自己的内库吧?”
“大胆!”还不等东方君临说话,麒麟圣王却先一步拍案而起,道:“这是臣子对主上说话的态度吗?还不认错!”
麒麟圣王虽是这般说,商臣却松了口气,忙磕头道:“是,是!都是我们甲龙一族失职,日后定当改过!”
麒麟圣王此语一出,其实便是提点离裳先服软保住甲龙一族。东方君临作为一国之主,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不可能认错,否则一国之主的威望何在?当此之时,自然只有找一只替罪羊来抵罪,而甲龙一族先前冒犯了他,这件事他自然要甩到甲龙一族上。
离裳见商臣这副奴才样,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同时也稍稍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先前太过意气用事,若是因此连累到父王和族内同胞又怎么办?因而只得咬着嘴唇道:“这件事确实是族灵府内监管不力,是我们的责任……”
虽是这般说,是非曲直,明眼人一目了然。东方君临也不过是找个台阶下,听离裳这般说了,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便罚甲龙一族灵药三千,上缴国库。”
灵药三千,便是六千万两白银。换了六王府当中其余五大王府,恐怕个个都是肉疼不已,不过族灵府掌管圣国财政,相当于中天皇朝的户部,若说只领俸禄丝毫不贪,那是绝无可能的,拿出三千灵药倒也没什么。
商臣松了口气,连忙答应下来,离裳一言不发,但眼神中犹有一丝恨意,显然对东方君临此举颇为不满。
“这仙丹下了蛊虫,想来也不能再给少主服用。”青鸾松开了抵在子黍喉咙间的指爪,又道:“不论是何原因,如今我国少主身体抱恙,所谓结盟之事,还是以后再议吧。”
东方君临道:“不过是有妖作祟而已,又怎能阻你我两国大计?”
青鸾一挥袖袍,神色冷然,已是不愿再与东方君临多说,“告辞。”
青鸾身为南国资历和修为皆是最高的妖王,自然是一言九鼎,她一说要走,众妖王皆是离席,青翎也忙站起来和天袂一并扶住了妖无情,搀着她往殿外走去。
东方极见此却是急了,忙道:“且慢!这仙丹我圣国又不止一枚,只要无情她答应嫁给我,我们圣国一定会救她的!”
青鸾冷笑一声,根本不屑理会。
东方极急红了眼,忽然瞥见子黍还站在原地望着妖无情,顿时将一腔怒火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你这个刺客,坏我好事,我杀了你!”
“不……”妖无情虚弱地抬起头来,回望子黍。
青鸾见此身子一动,片刻间已是到了子黍身前,子黍方提起幽篁剑,见了青鸾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之剑。
东方极见青鸾拦在生前,一只遍布青色鳞片的龙爪到底没有拍下来,红着眼怒道:“让开!”
青鸾看向东方君临,道:“这名刺客,我们南国带走了。”
东方君临脸色阴沉,青鸾这句话根本不是在询问他,不过是通知罢了。果然,不等东方君临说话,青鸾便抓起子黍衣领飘然而去,东方极想要阻拦,却被一阵风吹得东倒西歪,最后砸在了一桌酒席之上,被酒水淋了一身。
第一百七十五章 力争
眼见南国群妖离去,东方极愤愤地站起身来,喊道:“父皇!难道你就看着这些外人作威作福吗?!”
东方君临神色恢复了淡然,道:“我们理亏于人,况且远来是客,何必去起争执。”
东方极错愕地看着东方君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皇城府极深,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是不会说真心话的。
麒麟圣王倒是点头附和道:“圣主宽宏大量,实乃我圣国之福。”
东方君临呵呵一笑,道:“南国群妖虽然离去,不过我圣国进军之事,不可荒废。那紫微小儿不知何故,身负重伤,勉强与本尊一战,如今恐怕已是缩在关内,呕血不止了吧?这次本尊下令撤军,虽是造成了一些损失,不过我圣国主力尚在,倒也无碍,如今中天气势虽盛,却已是军纪涣散,诸位知耻而后勇,自当将之歼灭。”
麒麟圣王亦是说道:“不错,中天虽有六十万星师,然而其中有二十万却是杂牌军,不堪一击。我军沿途尽弃辎重,诱敌深入,如今中天军队已是深入我圣国境内,自以为我圣国再无可抗之兵,军纪涣散,无以复加。甲龙、荒狼两族又为撤军之事付出极多,人族自以为大胜,毫无防备,而我军又已全面掌握了关内情报,如今尽出圣国之兵,只要击溃关外之军,东门关趁势可破,一旦破了东门关,关内再无险可守,神州唾手可得!”
荒狼妖王桀桀笑了两声,道:“墨岭一战,我军佯装大败,虽是死伤惨重,却也知晓了禹州、皇州军队的弱点,若是再战,所谓的环水大阵,自有破法。”
雪豹妖王看了眼荒狼妖王,道:“我族谨遵圣主吩咐撤军,如今主力尚保存完整,只要圣主下令,三日之内,必能击破灵州之军。”
腾蛇、毒蛤两大王族在此次战役之中也是主力保存完好,此时纷纷出言要求出站。
离裳见此,暗中冷笑,道:“我甲龙一族先前抵挡皇州、神州二十万大军,损失不小,此次反攻,恐怕是有心无力了。”
东方君临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道:“甲龙一族为我圣国鞠躬尽瘁,本尊自然是看在眼里的。离裳郡主先前为取得关内情报不惜以身犯险,对我圣国自然绝无二心,可惜识妖不明,竟让奸人混入,这才闹出今日之事。否则有南国相助,接下去这一战,便是就此平灭中天,也不无可能。”
离裳不再言语,表明甲龙一族不会参战之后,她的心思便落到了子黍身上。看他与那妖无情的样子,显然早已相识,可他不是人族么?又怎会与南国的少主扯上关系?如今他被南国群妖带走,南国群妖应该不会为难他吧?
东方君临与麒麟圣王还在商议出兵之事,荒狼妖王则负责安排调度,太极殿中的气氛渐渐恢复正常,众多妖族的族长都参与了进来,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只是这些,离裳却都无心再去留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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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寺,礼宾院中。
青翎和天袂将妖无情扶入屋中,南国群妖守在屋外,青鸾正要进去,脚步停了一下,转身看向子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子黍苦笑摇头,散掉了维持兽皮披风的真元,显露出他的本来面貌。
“嗯?是你?”白虎妖王瞳孔一缩,竟是认出了子黍。
子黍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我。”
当初,南国妖主颜玉将他和小薇一同从魔渊之中带出,四大妖王也曾携手相助,见过子黍一面,对他还留有一些印象。
天狐妖王见此皱眉,问道:“你不是上清子弟吗?怎么会在这里?”
子黍道:“大帝派我到甲龙族当卧底。”
南国群妖听了都是一愣,青鸾问道:“如此重要的事,你不加掩饰,又是为何?想取信于我等?”
子黍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是弃子了,大帝安排在妖族的卧底不止我一个,甚至不止我知道的那几个。”
众妖王面面相觑,青蟒妖王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道:“看来我等的谋划,那位中天大帝都了如指掌,这一战又该如何打下去?恐怕溪谷山那一役,也是你们人族早就设计好的吧?”
子黍仍是摇头,道:“不一定,兵贵神速,只要行动够快,就算有了情报也应对不过来。中天打圣国是这样,圣国若要反攻,也一定如此。在圣国境内传讯不便,圣山大会的消息传到大帝手中,至少需要三天,只要圣国在三天内动手,中天军队就根本来不及防备。”
陵鱼妖王敲了敲拐杖,道:“我问你,你是帮人族,还是帮我们?”
子黍默然片刻,道:“谁入侵,我打谁。”
羽蛇妖王听后哈哈大笑,“小子,就凭你?一个小小星官,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子黍注视着羽蛇妖王,那对蛇瞳看去恐怖异常,他却是毫不畏惧,高声道:“为一己私欲,令万民受罪,不义之战,我宁死不从!”
羽炫见他敢顶撞自己的老祖,当即握起了拳头,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子黍看向他,亦是分毫不让,眼里并无丝毫畏惧之情,沉默刚毅,竟是令羽炫不敢动手。
陵鱼妖王又敲了敲拐杖,道:“在你们看来,是不义之战,可在我们妖族,却是天经地义。人族长期居于中天富饶之地,物阜民丰,自然无忧无虑。可我南国处于苦寒之地,疫疠横行,民不聊生,历年死于天灾者不可胜数,而旷野厮杀,物竞天择,更尤为残酷。人族何德居此中天?我妖族又何故久处大荒?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妖族若能统领中天,族内子民繁衍昌盛,代代相传,我等便是开万世不朽之基业,便为圣贤亦无不可,如何不义?”
这番话一说,南国群妖皆是点头称是,心悦诚服,看着子黍的眼神也多了许多轻蔑。
“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陵傫开口说道:“你最好还是看清大势,不要因愚忠失了性命,非但不值,后人也不会视你为楷模,徒然一死,又有何意义?”
子黍道:“谁爱民,谁便得天下。古之先王以王道得天下,如今妖族欲以霸道得天下,尚这般沾沾自喜,岂不荒谬?妖族入侵中天之后,所杀之人,不知凡几,若以杀人而统领中天,则人族不灭,反抗不绝,诸位纵然今日绕过了我,他日屠杀人族之时,又岂会容我独活?我又有何面目独活?!若妖族不欲杀尽人族,以苛政待之,暴乱四起,必二世而亡,又怎会有千秋万世!”
陵鱼妖王哼了一声,道:“依你这小子的说法,我们便不战了么?上古之时,人族驱逐我妖族,用的还不是一样的方法,何故人族便能千秋万世?!我等要统领中天,自然不免杀人,就算当了一世罪人吧,死后再让后人善待人族,久而久之,妖族为中天之主的观念便能深入人心,人人皆甘心为妖族奴仆,我们妖族自然也可如畜养牲畜一般畜养人族。届时人与猪狗无异,又岂会有猪狗造反而得天下之理?”
子黍道:“首先,人与猪狗鸡鸭不同,好用智而不好用力,若妖族真敢以牲畜待之,则如家有鼠患,养之有害,杀之无力,灭之不绝。其次,人族得以千秋万代,一世用兵,万世养民。中天修道之人,皆熟读《道德经》之言,‘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故千余年来,多是妖族进攻中天者居多,中天进犯妖族者为少。正因为能养民,可知民不好战,而所谓安居乐业,首先得安其居!”
“呦,看不出来嘛,小家伙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青蟒妖王轻笑一声,凑到了他的身旁,吐气如兰,道:“看样子,修的是人道吧?你们这些人道修炼者,不是与我们妖族誓不两立么?怎么今天却也帮起了我们妖族?”
子黍只觉得她说话时有一股芳香甜腻的气味袭来,身子都酥酥麻麻的,思绪也迟缓了些,本能地退开了一步,呼吸了些新鲜空气,才明白过来那是蛇毒。按理来说,青蟒妖王属于蟒蛇一族,本身并无毒性,这蛇毒恐怕是其长期身处妖谷剧毒之地沾染而来,饶是如此,也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青蟒,他和少主关系匪浅,不要伤了他。”青鸾见此,淡淡地说了一句。
青蟒对这位妖王中的老前辈也是不敢造次,撇了撇嘴,道:“不过是觉得这小家伙可爱,说说话罢了,怎会伤到他呢?是吧,小家伙?”
子黍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过了神来,道:“前辈自重。还有,我没有什么天道人道的观念,人族妖族,我尽量一视同仁。”
天道与人道,便是修道者对于天下大道的两种理解。修天道的人一心问道,万事不关心,甚至能够做到太上忘情,无爱无恨,修为往往比修人道的要高出许多,如彻悟的明堂星君便是如此。不过真正达到这种境地的人大多是天生如此,少数则是后来顿悟。而绝大多数修炼天道者,都不过是刻意为之,斩断情根,甚至灭绝人性。一旦刻意,便失去了道家自然而然的本旨,与天道背道而驰,往往不能成道,反而走火入魔。至于人道,自然是讲究循序渐进,心怀苍生,以人为尊,与妖族也是势不两立,恨不得灭之而后快。总而言之,修天道者需要的心性万中无一,能有所成者少之又少,是以中天星君大多秉持人道思想,信奉道德之言,会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而去抵御妖魔,拯救百姓。
南国众妖王原先见他气势汹汹,宁愿身死也绝不屈服的样子,都以为他是中天那些信奉道德,满口仁义的人道修炼者中极为少见的真君子,却不料他会说什么一视同仁的话,都不由得呆了呆。
青鸾见此,主动问道:“依你之言,我妖族又该如何自处?”
子黍道:“自然是先罢兵回归南国,安居乐业,族群自然兴旺发达,何必侵犯中天?”
青鸾道:“初衷是好的,不过你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妖族之中,大多族人可都是不是吃素的,纵然吃素,亦有植物修炼成妖,同样是杀生,又有何区别?你一意只想保人族,却不关心其他族群的死活,这样也算一视同仁?”
子黍被她的话问住了,一时间沉默下来。
青鸾叹了口气,道:“今日你来此,识破仙丹之谋,显然也是担忧少主安危,我们不会为难你,你这便走吧。物竞天择,天性使然,以后若是在战场上相遇了,各为其主,便不会手下留情了。”
子黍听到天性使然这四个字忽然心中一动,直视着青鸾,道:“既然狩猎进食是天性,那杀人可是天性?”
青鸾听后一怔,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子黍接着道:“若妖族以杀人为生,不杀人则不得活,那么今日所论,皆为废话,你我两族也唯有死斗。可人族不必非杀妖族不可,妖族亦不必非杀人族不可,既然有握手言和的可能,又怎能说这是天性?所谓的人、妖两族之间的战争,说到底仍是放不下心中的私怨。”
这个意思,他去劝四渎、六甲等星官不要屠杀妖族的时候也隐隐有表露过,不过四渎、六甲这些星官又怎听得进去?
不料青鸾妖王却是颇为理性,听后竟是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依你之言,又该如何?”
这般反问又让子黍呆了一下,一时间尚未想好对策。
青鸾道:“我等又岂无言和之心?无情少主这一身伤势,便是昔日溪谷山上议和而来,人族既然不认同我们妖族,我们妖族难道便唯有任其宰割?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也省得整日提心吊胆。”
子黍道:“其实,是有可能言和的。别的族群我不知道,但人、妖两族是能言和的。只要人、妖两族言和,便止了天下最大的纷争,剩下的物竞天择之理,却是天道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了。南国环境险恶,但只要动手改造,一样能成为一片乐土。妖族既然能学人族的古礼,为何不能学人族的农耕、建造之术?南国完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又怎会与中天势同水火?”
陵鱼妖王又敲了下拐杖,道:“莫非我们妖族便要永远偏居一隅之地?永远低人一等?”
子黍道:“国之强弱,不在地域大小,而在其民。上古之时,有君王能以七十里之地而得天下,如今南国方圆六千里,孕育亿万生民,若能罢兵养民,又怎不若中天?”
羽蛇妖王哼了一声,道:“说是这般说,中天的地域、人口、资源都是我们南国两倍以上,岂是轻易能超越的?”
子黍反问道:“然则兴兵攻打中天,便能轻易超越?如今南国想与圣国联盟,纵然真的入主中天,天下不能有二主,势必还要一决生死。纵然能胜,南国以西还有泽国,中天以北尚有北国,北国势力更是仅次于中天。何况,北国与泽国皆为人族国度,北国有太微天帝,泽国有天市上帝,这两大国岂能让妖族成为中天主宰?恐怕都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等到圣国和南国之中哪一个获胜,再由北国或者泽国出兵将之击溃,坐享渔翁之利。若是南国和圣国商议先平灭北国和泽国再争夺中天主导权,北国和泽国又岂会坐等灭亡?一旦看出妖族有此意图,这两个国家必会结盟共抗妖族,而彼时与中天大战过后的妖族,又有多少兵力应付这两个国家的进攻?”
天狐妖王听后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这联盟之事,不提也罢。千余年来,我们与泽国几乎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皆是彼此避让,而北国远在中天以北,更是无缘接触,以至于我们都以为,只有中天这一个敌人。如今听小友你这般分析天下大势,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诸位试想,纵然我们联合圣国胜了中天,接下去又该怎样?又会怎样?”
听天狐妖王这般询问,众妖王皆是默然,倒是白虎妖王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肉食者鄙’,看来我等也不过如此。千余年来,诸位一心只想与中天复仇,可如今看来,中天存在,我等方能存在,若是中天亡了,四国纷争,天下还不知要在谁的手中,纵然胜了,我等仍是妖王,不过管辖的地域更大罢了,可一旦败了,便是身死魂灭,岂不是吃亏之极?”
白虎、青蟒两大妖王素来只愿在自己领地称王,并无称霸天下的野心,众妖王心中也是知晓的。何况,泽国和北国是两个盲区,南国素来不将其视为敌国,可一旦中天覆灭,泽国和北国必然会出兵,想要一统天下,前路之上还有不知多少大敌,而自己却是时刻有杀身之祸,一时间众妖王心中多少都有了些怯意。
青鸾叹了口气,看着子黍,眼里也有了赞赏之色,道:“当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先前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诸王无一心服者;如今分析得失成败,兴衰利弊,却是令诸王心悦诚服,无一反对。不过,此次联盟,乃是妖主与少主一力主导,而妖主又将南国事务一并交予少主处理,你若不能说服少主,一切都是空谈。”
子黍知晓妖无情素来倔强,而且她既然叫这个名字,在谈及南国利益时便不会感情用事。不过四大妖族乃是妖廷核心,如今四大妖族皆被他说服,再说服她又有何难?就是不知在门口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她的伤势又怎样了。
一念及此,子黍当即说道:“我先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仙鹤妖王道:“我也来看看。”
子黍见仙鹤妖王手上还有仙丹,这是巫灵所需之物,看来还需设法弄到手,不过此时也不便开口,便随之一同进入了屋中。
青鸾向余下众妖道:“还请诸位稍待片刻。”
说罢,自己也进入屋中,合上了门。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许诺
屋内,小薇已是躺到了床上,不时露出痛苦的神色,眼里也偶尔闪过一抹红光。
子黍走上前去,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中一痛,低声唤道:“小薇,小薇。”
他的声音似乎起了些作用,小薇睁开眼来,看着他,手轻轻颤了下。
子黍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才发觉她手心十分冰凉,同时眼里仿佛浮现了一片无边血海,血海之中有着一座白骨山,有人的骸骨,也有妖的骸骨,而最上方则是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那是一对龙翼,龙翼之中却是一个娇弱的人儿,正是小薇的模样,眼里却是一对血瞳!
“怎么样了?”青翎关心少主的安慰,忍不住问道。
子黍缓缓回过神来,竟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先前自己所见的到底是什么?难道这就是小薇入魔后的样子?
此时再去看小薇,她却是目光清明,一双黑瞳正安静地看着他,神情也渐渐柔和下来。
“我再看看。”子黍将指尖点在她的手腕上,将自身真元一点点输送了进去。
他的真元之中含有一丝丝仙元,何况长期佩戴幽篁剑,仙境神兵也自带着一些仙元,随之融入了他的真元之中。不知为何,此世并无仙元,所有的仙元都直接或间接来自仙境,一旦用出,便立刻会在世间消散掉,再也无法吸收回来。偏偏这些仙元却能抵御魔气,此刻随着子黍将真元送入小薇体内,倒也渐渐安抚下去了她体内失控的魔气。
眼见小薇的神色好转,子黍松了口气,正想着如何除掉她体内魔气,却发现这些魔气最终渐渐凝缩入丹田,竟是难以动摇其分毫了。
这一下尝试,倒让子黍吃了一惊,无法导出她体内的魔气,就说明她还有入魔的危险,当即握紧了幽篁剑,暗暗求助于巫灵。
“我来试试。”
巫灵的声音在内心深处响起,紧接着一股纯净无比的仙元便顺着幽篁剑流入他的体内,又顺着他的手指流入小薇体内。
面对这股纯净的仙元,那一缕魔气越发蜷缩起来,可偏偏一动不动,就是留在小薇体内不曾出来。
“不行,她身上的魔气太过顽固,恐怕是被下了魔种。”
子黍一怔,默念道:魔种是什么?
“这次幽篁仙境魔气爆发,也是因为魔种。长话短说,便是来自魔界的魔元精华,虽是一粒,也足以影响到一方世界。”
子黍大吃一惊,顿时想到了当初在魔渊的情景,究竟是谁给小薇下了魔种?那位借尸还魂的天一老祖?还是魔渊中的未知生物?甚至是……天雪?
最后一个念想太过可怕,却止不住地浮上心头,一时间令他冷汗直冒。
“怎样了?可有把握?”青鸾见此,点了一下他的后背,一缕缕平和的妖元流通而过,而后又撤了回去,算是试探了一下情况。
子黍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眼青鸾,摇摇头,同时心里默念道:巫灵前辈,她体内的魔气还能除掉吗?
“不行,只有一直压制,若是没有外因来触发,魔种也许千年都不会爆发。”
子黍继续问道:除了仙元,还有别的方法吗?
“没有。仙元和魔元是同一级的能量,而真元和妖元是分解后的能量。不知为何,上古之战后,仙元之力就被分解成了真元和妖元,而且这种分解还在继续,所以此世不得修炼仙元,仙元一旦流出仙界,也会被分解成真元和妖元。”
子黍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禁一怔,继而追问道:那么上古之时,人与妖都修炼仙元?
“是的,上古只有仙元和魔元,这些事说来话长,我的记忆也有些乱,有机会再和你说。”
巫灵毕竟是神女转世,对于上古之事的印象已经模糊,子黍听她这般说也只好作罢。
仙鹤妖王见子黍站在一旁发愣,便也趁机过去替小薇把把脉,见魔气汇聚于丹田不散,也是颇感惊奇,道:“不知这上古仙丹可有用?”
青鸾摇了摇头,“这枚仙丹被东方君临动过手脚,最好不要服用。”
子黍看着那枚仙丹,道:“给我看看,也许有用。”
仙鹤妖王再看了这枚仙丹两眼,便递给了他,道:“可惜了这一枚月华仙丹,根据古籍,此丹乃是仙灵修炼所用,仙元最为精纯。不过被东方君临弄成了这样,仙气逸散大半,恐怕也起不了什么效果了。”
子黍握着仙丹,看似在沉思,实则在内心问道:巫灵前辈,这枚仙丹你还要吗?
“我可以提取其中的仙元,也算是补充一下这三年来清理魔患的消耗。”
子黍点点头,握紧了仙丹,同时继续给小薇把脉。
他一手握着仙丹给小薇把脉,一手捏在幽篁剑的剑柄上,巫灵通过他来吸收仙丹,同时也传递出一缕仙元之力稳定小薇体内的魔气,等到一刻钟后,手中的仙丹已是彻底化为仙元流入幽篁剑中,而小薇体内的魔气也已经压缩成了一颗米粒大小,爆发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
子黍松了口气,放开了小薇的手,掌心的仙丹也已然化为飞灰,仙元全部流入幽篁剑中。
青鸾道:“你这把仙剑,倒是神异非凡。”
子黍一惊,有一种把戏被揭穿的感觉,只得尴尬地笑了下,不作回应。
青鸾也不在意,再去查看小薇的情况,点了点头,道:“虽未能清除魔患,不过压制到这种程度,想来也不会轻易爆发了。”
小薇舒了口气,缓缓从床上坐起来,道:“现在感觉好多了,多谢两位老祖关心。”
青鸾笑道:“你没事就好。这次来圣国,妖主大人多次嘱咐我要照顾好你,若是真让你出了事,我也无颜面见妖主了。”
仙鹤妖王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碎成粉末的月华仙丹,轻轻叹了口气,道:“少主你如今大病初愈,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罢,仙鹤妖王看了一眼青鸾,青鸾心领神会,与之一同出了屋。
小薇微笑道:“青姨,袂姐,这次也多谢你们了。”
青翎眼里流露着喜悦的神色,道:“只要少主平安无恙就好。”
天袂则是嘻嘻一笑,道:“你看你,老是这么正经,难怪要被叫阿姨了。”
青翎脸一红,瞪了天袂一眼,道:“少主面前,不要胡言乱语。”
天袂道:“好好好,少主你好好休息,我带着老阿姨出去走走。”
说罢,便拉着青翎离开床榻,青翎一怔,道:“少主身边还需要人服侍……”
“走啦!”天袂硬拉着青翎出了房间,又回头神秘一笑,带上了房门。
小薇脸色一红,道:“你看她……她笑什么?真奇怪!”
此时,屋中只剩下她和子黍,子黍听她这般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小薇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子黍收敛了笑意,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眼里却还是有着几分笑意。
小薇看着他,看了一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挥手拍了下床铺,道:“丑死了!”
子黍凑近了些,道:“那你要我怎样?”
小薇看着他,脸色又是一红,低下了头去,轻声问道:“你……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子黍道:“大帝派我来当卧底的,信不信?”
小薇哼了一声,道:“就你这呆样,还当卧底,第一天就被抓起来了吧?”
子黍难得也是老脸一红,道:“我这不是……这不是救你嘛。”
小薇这次却没有再嘲笑他,而是轻轻嗯了一声,头更低了些,细声细气地问道:“你,你有没有……怪我?”
“怪你?”子黍一愣,“怪什么?”
“就是……就是……”小薇说着,又有些气恼地拍了一下被子,“就是婚约啦!”
子黍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若是他不在圣山上,没有巫灵助他识破仙丹的诡计,恐怕小薇真的会嫁给那个东方极。
小薇见他良久不说话,抬头看看他,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你生气了?”
“我……”子黍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想到小薇要嫁给东方极,自然心痛万分,可他又凭什么生气?他心里不是还有一个清儿吗?那个已经模糊不清,却始终留着一些影子的清儿……
其实,在这个世界中,有权有势的人,纵然妻妾成群也无人敢说什么。可心里的感情毕竟是有限的,对于男子来说,最爱的女子,始终只有一个。曾经,他心里只有一个清儿,所能想到的所有天长地久,自然都是和清儿在一起的。而小薇,却始终是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她可以与你生死与共,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向你下手,似乎有情,又似乎无情,闹得人晕头转向,似乎只有任她摆布,而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小薇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犹豫,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有些发颤地说道:“我知道你……你心里喜欢的是清儿。我比不上她,也不能像她一样……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也太危险了,可是就像你忘不掉清儿一样,我……我也忘不掉你。”
听到她说出这番动人的话语,看着她眼里喊着泪珠,子黍心中一颤,一瞬间所有的犹疑都散去了,仿佛为了她做什么都愿意,哪怕被骗上一千次,一万次。
可下一个瞬间,子黍又陷入了理智与情感的搏斗之中。她是妖,她要倾覆天下,杀几千人,几万人,乃至几亿人!他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去助纣为虐呢?他知道小薇是不会让步的,可他又怎能让步?一旦让步,不知有多少人要和他一样失去一切,也不知有多少少女会向清儿一样不知所踪,他纵然再自私,可也到底是人,又怎能做这种灭绝人性的事?
在子黍眼神变幻的同时,小薇仍在轻声诉说着,“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喜欢你了。那个时候,我在桃树下,看着你这个呆呆傻傻的少年,感觉很好笑,可听说你是为了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却又很感动。清儿病了,有你去救她,可当初的我呢?除了我和我娘,谁也没有……”
她的话里藏着深深的落寂和悲戚,子黍听了后也不禁为之难过,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现在有我了。”
小薇抿嘴一笑,道:“你会为了我做任何事吗?”
子黍摇摇头,道:“不合道义的事,一件也不行。”
小薇哂笑道:“在中天生活了几年,倒是变得和那些卫道士一样了。”
子黍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进攻中天?不要说什么先下手为强,我不信。”
小薇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不想说。”
子黍为之默然,过了片刻,道:“我想过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救不了中天,救不了万民。但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你若真要进攻中天,那我只好死在你面前了。”
小薇攥紧了他的手,道:“我怎么舍得杀你?可你也不要拦着我,你若真要拦着我,那我只好先把你关起来。”
子黍道:“请便。我只是要做到问心无愧罢了。”
“问心无愧?”小薇自嘲地笑笑,“我也是问心无愧,你信吗?”
子黍道:“当然信,就算你骗我的,我也信。”
小薇推了他一下,嗔道:“前面还说不信呢,现在就信了,你什么意思呀?!”
子黍不料她忽然变了脸色,怔了一下,道:“没毛病啊,只要你不是有心害人,你说的话我都信。”
小薇哼了一声,负气道:“总之你就是要和我作对,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呢。”
子黍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道:“不要说这种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小薇呆了一下,这才伸手扒开了他的手,啐道:“哪里学来的,肉麻死了!”
子黍认真道:“总之我不许你去进攻中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真的担心大帝要攻打南国,该回去好好准备防御工事才对,而不是先下手为强,搞什么侵略战争。”
小薇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委屈,“那等到大帝真的发兵来打南国了,又怎么办?”
子黍抓紧她的双手,道:“要是真像你当初说的,哪一天大帝要发兵灭了南国,我就回来和你一起死。”
小薇身子一颤,看着子黍,良久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她轻轻侧过身子,却是靠在了子黍胸膛上,低声道:“那……我要是不听呢?”
温香软玉在怀,子黍一时间也是心旌摇曳,可听了她的话,知道小薇颇为倔强,当即抽出了幽篁剑,道:“现在我自杀,你拦不住我的。”
小薇一怔,冰冷的剑锋贴着面庞,知道他不是虚言,苦笑道:“你怎么不杀了我呢?或者我们一起死,一了百了,倒也干净。”
子黍道:“对你,我下不去手,就只好杀自己了。”
小薇长叹一声,蜷缩在他的怀中,喃喃道:“用自杀来威胁人,你也真是……唉,我答应你就是了。”
子黍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忙追问道:“真的?”
小薇抬起头来,看着他,点点头,道:“真的。”
“那……你先发个妖誓。”子黍试探着问道。
小薇脸色一黑,道:“你还不信我吗?!”
子黍一本正经地道:“这件事事关重大,鉴于你以往的行径,还是发个誓比较好。”
小薇瞪了他一眼,忽然一把推开了他,双手结印,虚空中浮现了些许神秘的妖族古文,她对着这些古文发誓道:“应龙妖祖在上,我发誓此生不再进攻中天,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子黍听后呆了下,追问道:“这誓言怎么不一样?你不会是糊弄我吧?”
小薇听后气得将枕头砸了过来,“我糊弄你做什么!妖誓难道可以乱发吗?!”
“好吧,”子黍将枕头递了回去,道:“一般妖誓不是说什么龙祖凤祖吗?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应龙妖祖,有用吗?”
小薇接过枕头,又将枕头砸了过来,道:“我是应龙血脉啊!对自家老祖发誓有问题吗?!”
“呃……”子黍又接过枕头,起身道:“这个我不太懂,我去问问。”
“站住!”小薇看着他怀疑的样子,都要抓狂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哈哈,那个,保险起见。”子黍尴尬地笑了笑。
小薇气鼓鼓地看着他,瞪了半晌,才道:“你去吧!”
子黍当真就出了屋,过了片刻,才满脸堆笑地回来。
小薇冷冷地道:“信了?”
子黍将枕头递了回去,道:“你说的我一直都相信啊。”
小薇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举起枕头,“你还敢再敷衍点吗?”
子黍想了想,道:“那我再去问问?”
小薇一枕头砸了下来,瘫靠在床上,道:“我迟早给你气死……”
子黍倒是不以为意,眼见她答应了不再入侵中天,当真是如释重负,欣喜难言,见了她无奈的样子,竟是壮起胆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小薇被子黍这般伸手抚摸脸颊,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热,听了他的话,又苦笑了一下,道:“我这是签了卖身契吗?”
子黍认真道:“我不许你嫁人,更不许你去见东方极。”
小薇一怔,看着子黍,眼波温柔,暗含娇羞,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魔患
圣国,东宫之中。
东方极脸色阴沉,在廊道上来回徘徊,偶尔想到烦心处,更是抽出佩剑,狠狠砍在梁柱上,几剑将一根承重梁砍去半截,才想起来再砍怕是要塌了,这才愤愤地丢出手中之剑,一脚踩在护栏上生闷气。
片刻后,一侧走廊中,小黑子匆匆趋步而来,唤道:“殿下,殿下!”
东方极见了他,神色稍和,上前相迎,道:“怎么样,查清了吗?”
小黑子道:“查清了,查清了!殿下您一声令下,小黑子我就赶紧去甲龙一族彻查,那些甲龙知道是殿下您的意思,哪还有不招的?这都是殿下平时善待下属,大家伙儿从心底里敬爱殿下,个个都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行了行了,”东方极摆了摆手,催促道:“快点说!谁指使的?!”
若在平日,东方极必定十分喜爱听小黑子这般吹捧,可如今心急如焚,却是再没心思听小黑子瞎扯了。
小黑子听后有些尴尬,“呃……是这样的,那个商臣说刺客,刺客是人族假扮的。”
东方极听后一怔,追问道:“人族?当真?”
小黑子低头道:“小的也是听商臣说的,听他说,离裳郡主似乎和这人族,呃,纠缠不清,竟然带到了圣山大会上来。”
东方极听罢,哼了一声,道:“我圣国正与中天开战,这离裳竟然敢庇佑人族踏入圣山,她是想造反吗?!”
小黑子附和道:“就是就是,殿下您完全可以借这个理由,再去太子妃那将这人抓回来,就说是他窥视圣国情报,总之不能让他逃了!”
小黑子口中的太子妃,自然是指那妖无情,东方极听了哈哈大笑,拍了拍小黑子的脑门,道:“你这家伙,倒是挺精明的!正好借这机会,再去看看无情。只不过那老妖婆一直盯着,倒是甚为烦人。”
小黑子奸笑道:“殿下,您不是上次送了药过去吗?”
东方极一愣,来回走了两步,问道:“这药有用吗?这些天过来,也没动静啊。”
小黑子道:“没动静就对了。”
东方极点点头,又道:“看样子她们真是有求于我圣国,就算偶尔冒犯一下,也是忍得下去的。”
小黑子忙道:“那是,谁拳头大,谁就有理。这里可是圣国地界,只要圣主还在,有哪个敢冒犯殿下?还不是殿下想怎样,就怎样?”
东方极听罢,嘿嘿笑了起来,又道:“不过试探一事上,还是要小心些为好,免得南国狗急跳墙。”
小黑子听后,知道东方极的手段,忙道:“那小的这就去准备。”
身为圣国太子,东方极虽然好色,但绝不傻,在凭借东方君临的权势为所欲为之时,也知晓物极必反,过犹不及的道理,而且更是深谙此道。妖族不像人族那般虚伪,有欲望便大胆展示出来,是以东方极也无需装什么君子,倒是甘心当那种一眼可见的真小人,活起来便潇洒快意许多。不过光凭这些,却远不足以令一代雄主东方君临赏识,东方极真正的本事,还是在于能最大限度利用自己的权势让自己获益。
圣国不像是中天,作为妖族,素来有大小族群之分,各个族群都存在矛盾,而东方极就善于利用这些矛盾来为自己获益。好比两族相争,哪怕与东方极没有半分关系,东方极也会强行介入其中,两头谈判,谁给他的利益大,他就帮谁。于是两族争相拉拢,给他送了不知多少金银财宝与族中美貌女妖,最后两边都急红了眼,逼着东方极站队,于是东方极再挑其中一个帮助其击败另一个,而且一旦决定下手便是赶尽杀绝,以绝后患,再将灭族所得的财物和女眷强行分走一半。久而久之,各族都知道圣主东方君临有一个流氓儿子,最喜欢找麻烦,这时候妖族内部再起内讧,两边都讨不了好处,只能放弃成见,竟是团结了不少。东方君临得知此事之后,也颇觉惊奇,认为东方极奇货可居,虽是气度小些了,这调解纠纷的本事倒是一流,倒也未必不能执掌圣国,是以分外看重于他。
小黑子退下之后,东方极心情也稍微好了些,想到最近抓来的那个女星官,又是心头火热,转身走入寝宫之中。
寝宫内侧,尚有一处隔间,东方极伸手推开隔间的门,只见隔间里正站着两名容貌姣好的女妖,两名女妖之中,则是被迫换上妖族宫廷服饰,戴着手铐脚铐的钩铃星官。
“主人。”
两名貌美女妖都是他的侍妾,见东方极走了进来,忙上前躬身行礼。
东方极点点头,问道:“她怎么样了?”
这两名女妖,一为猫族,一为雀族,都是东方极灭族之后所得的仇敌之女,一开始也是恨他恨得要死,可时日久了,自知报仇无望,东方极又待她们不错,便也渐渐屈服,做了他的侍妾。
那猫族的侍妾听东方极这般问,便道:“这人族的星官当真是倔强呢,骂了主人不少坏话,不过,嘻嘻,奴儿已经替主人教训过她了。”
东方极听了倒是饶有兴致,追问道:“哦?她骂我什么?说来听听看?”
猫奴儿脸色一红,低下了头,道:“臣妾,臣妾不敢。”
东方极哼了一声,又看向另一位侍妾,道:“依子,你来说。”
雀依子听了,也是羞怯地看着东方极,可见了东方极隐隐有些不悦,这才道:“她,她骂主人是畜……畜生。”
东方极愣了愣,道:“骂得好啊,我本来就是畜生啊,难不成我还是人不成?”
猫奴儿和雀依子听了都忍不住笑了下,忙又憋了回去,生怕东方极生气。
不料东方极倒是毫不在意,伸手去抱雀依子,道:“你是不是畜生啊?”
“啊!”
雀依子吓了一跳,忙往后跑。
东方极又转身将猫奴儿抱在怀里,笑道:“小畜生,可让我抓到了。”
猫奴儿挣脱不得,只得羞恼地拍打着东方极抓着自己的双手,只惹得东方极哈哈大笑。
“卑鄙!无耻!下流!”
钩铃看着这一幕,终于忍耐不住,狠狠地骂道。
东方极听了,放下猫奴儿,又走了过来。
钩铃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又满是恨意地看着他。
东方极伸手去摸钩铃的脸,钩铃当即一口咬了过去,东方极却是眼疾手快,立马缩回了***笑道:“当初她们可是和你一样天天骂着主人我呢,现在还不是乖乖从了我?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几天,嘿嘿嘿……”
“你做梦!我一定要杀了你!”
钩铃气得双眼流泪,恨不得自己早点自尽,也免受这般侮辱,然而被下了禁制,又戴上了镣铐,身旁还有东方极的心腹看守,当真是求死不能。
东方极嘿嘿一笑,起身道:“做不做梦,你以后自然就知道了。奴儿,依子,你们好好看着她,主人我有事先走了。”
“是,主人。”
猫奴儿和雀依子答应下来,送着东方极出了隔间。
送走东方极后,猫奴儿和雀依子回到屋中,看着兀自泪流不止的钩铃,皆是叹了口气。
雀依子递上了手帕,道:“擦一擦吧。”
钩铃恨恨地看着两妖,道:“你们也是被那畜生强迫的,如今竟然,竟然助纣为虐……”
猫奴儿幽幽道:“当初东方极看上我时,我心里早已有了心爱之妖,不料他竟因此灭了我族,又将我抓到这儿来,强迫我做了他的侍妾,还将我心爱之妖的头颅带来给我看,好让我彻底死心。我心里对他的恨,可比你要强上一千一万倍。”
猫奴儿和雀依子原先都是妖族中的大家闺秀,妖族上层大多会说人族语言,这番话说下来,钩铃自然听得懂,怔怔地看着她,哽咽道:“那你……你为什么?”
雀依子伸手擦了擦钩铃的眼泪,道:“东方极身旁的女子,没一个不想杀了他的,可是我们都被下了禁制妖术,所有想过的法子都用上了,又哪里杀得了他?”
猫奴儿道:“不过活着就有希望,他有个怪癖,越是恨他的女子,他越是喜欢,那些真的爱上他的女子,反倒很快被他抛弃了。”
雀依子轻叹道:“只可惜恨是很难掩饰的,光是迎合他就已经分外恶心了,不然……不然我倒希望他真的以为我喜欢上了他,早早将我放出宫去,也好少受些折磨。”
猫奴儿急道:“依子!你不要这样!灭族之恨,难道你忘得了吗?!”
雀依子擦干净了钩铃的眼泪,又抹了抹自己的眼泪,道:“可是,可是我们真的杀得了他吗?他身上有圣主符咒,但凡危急到性命,圣主符咒都会救他的,我们就是努力一辈子,也根本杀不了他,只能留在宫中被他玩弄而已……”
猫奴儿闻言,也不由得沉默下来,身处深宫之中,抱着复仇的希望迎合东方极,一次次设计想杀了他,却都被他识破,心中又怎不绝望?何况对于她们而言,真的惹怒了东方极杀了她们,那倒也是一种解脱。然而东方极对她们的惩罚却是越加宠爱她们,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可只有她们自己清楚,这种仇人的宠爱才是最大的惩罚。
钩铃听着两妖的谈论,默默低下了头,好似认命一般,唯有眼里还不时闪过一丝彻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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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宾院中。
子黍仍坐在小薇床畔,只是双手却搭在幽篁剑上,闭目凝神,一言不发。
一刻钟前,子黍大致对小薇说了怎样来到圣山之事,不过略去了关于离裳的那部分,又说正是巫灵苏醒才点破了仙丹之事,只是有些事需要向她问清楚,便这般搭着幽篁剑一动不动了。小薇知道等会子黍自然会将他和巫灵的对话告诉自己,便也不好奇,只默默盘膝坐在床上调理自己的伤势。
此时,子黍虽是闭着双目,坐在床榻一侧,神念却已是随着幽篁剑的指引,进入到了一片虚无缥缈的空间之中。
虚空中,一位披着璀璨罗衣的女子正远远望着他,二者只见仿佛隔着一片宇宙一般遥远,却又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前辈?”
再次见到巫灵,子黍一时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对方乃是上古仙灵转世,他虽然不知道仙灵的实力如何,但想来远超星君,恐怕比起号称大帝和妖主的那些星神妖神来也不会弱上多少,甚至犹有过之,通过幽篁剑作为媒介来相互沟通也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
“嗯,那枚月华仙丹虽然是残次品,却也让我的实力恢复了七八成,这次你做得很好。”巫灵看着他点头微笑,仿佛随着实力的恢复,自身的威严也在与日俱增。
子黍道:“巫灵前辈,我还有些问题,不知您能不能解答一二?”
巫灵微笑道:“不必拘束,你当我是云陌便好,但凡我所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
子黍松了口气,又道:“可您毕竟有上古的记忆,我还是叫您前辈吧。前辈,三年前仙境一别,当时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您,可时间紧迫,却是来不及多问……”
巫灵未等他说出想问的问题,便道:“你想问的,是仙境魔患之事,和你那小女友吧?”
子黍一怔,心思都被看透,不由得脸色一红,道:“她……那个……只是朋友。”
巫灵作为神女转世,在世间无数次生死轮回,自然清楚子黍心思,见此也只是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仙境魔患倒也没什么,魔气具有腐蚀性,能够侵蚀仙元,这一点应该不用我多做解释。最初污染仙境的,实际上只有几缕魔气,也就是魔种,按照如今的污染程度来推算,应该是来自三百年前的。”
“三百年前?”子黍听后脸色一变,“莫非三百年前便有妖魔混入了仙境?”
巫灵道:“确切地说,是魔灵。即便是妖族,承受了那种程度的精纯魔气,也会化为魔灵。这些魔气最初的来源是几个上古陶罐,被有意埋藏于仙境各个角落中,暗中侵蚀仙境根基,若是不加以制止,整片仙境都会被魔气污染,进而转化为魔界的一处出入口。若真是如此,那些魔灵便可凭此往返人间与魔界。别的几处仙道秘境之中,或许还有仙灵存在,而我却是长期沉眠,无力踏出巫山半步,想来因此才给了那些魔灵可乘之机。”
子黍问道:“可是我听说上古仙魔之战后,所有的魔界入口都被封印了,就像妖都下的魔渊,只进不出,根本没有出来的机会。那些魔灵若不是妖族,难道是从魔界而来?”
巫灵沉吟片刻,道:“首先,魔界通往人间的入口或许存在漏洞,还有开启的可能,只是不易被发现而且极难通过罢了,并非绝对难以通行。其次,就算这些通道中并无魔界魔灵往返,人间还有几处地方封印着一些上古仙魔之战的遗物,本身便带有魔气。像是妖君的两把兵器,应龙斧和虎啸刀,便混杂着妖气和魔气,久而久之,也会影响到使用者的心智,甚至在其体内产生精纯的魔气,将之魔化。”
子黍想到当初自己从魔渊逃出的经过,顿时冒出了冷汗。莫非,当时真的有妖魔趁机逃入人间?甚至是……天雪?
脑海中又一次浮现这般想法,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他相信天雪不是伪装的魔灵,可正因为此,才更感到恐怖,仿佛当初在魔渊中,除了他和小薇与天雪,始终还有另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一切。
见子黍心神不宁,巫灵轻叹了一声,道:“其实你也不必担忧,魔灵之事自有人会去应付,如今还轮不到你操心。这三年来我细查魔种爆发的原因,已然发现乃是一名大妖追杀人族之时,无意中闯入一处山洞,将洞内封印精纯魔气的罐子打翻所致。那罐子周围摆了法阵,显然是有意在不引起我注意的前提下暗中侵蚀仙境。原本想要找出三百年前的凶手仿佛大海捞针,但如今见了你这位小女友,却是有了些眉目。”
子黍听了她这番话,也不在意巫灵说什么小女友了,忙追问道:“前辈的意思是知道谁是魔灵了?!”
巫灵道:“还不能肯定,不过你那小女友体内有两股魔气,各行其道,好比油和水一般泾渭分明,因而极难清除。当中的一缕乃是许久之前留下,但还有一缕新的,却是近期受伤之后所留,看情况是为一件魔器所伤,而魔器的主人很可能便与这魔患有关。”
子黍深吸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了。”
巫灵淡淡一笑,道:“你若能找到那人,想要彻底清除她体内的魔患,想来就不会这般艰难了。我在仙境之中通过神念与你沟通,也是极为耗费仙元,这便先断了联系吧。”
子黍点头称是,眼前一黑,神念回归,再次睁开眼时,自己正端坐在小薇的床榻上,她却已起了身,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小薇,是谁将你打伤的?”子黍重见小薇,想到先前巫灵所说的话,连忙问道。
小薇见他醒了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呆了一下,道:“是……是人族的星君啊。之前雪前辈找过我,说是阑珊宫主知晓上任妖族和妖族至宝凤翎扇的下落,想以此议和。我想身边有那么多妖王在,就算议和不成,也不至于动手,结果没想到议和就是一个陷阱……”
子黍一怔,想到当初在阑珊宫内的所见所闻,一想到又有天雪在其中,不禁手心捏了一把汗,颤声道:“真,真的是人族?还是……”
小薇咬牙道:“就是那个阑珊宫主姜小雅,她有一件法器,名为离魂锥,威力极大,我没有防备,这才被她打了一下。”
子黍听不是天雪,顿时松了口气,又想到当初参宿星君姜小月也曾被姜小雅这般偷袭,看来仙境中的魔患和她确实有很大关系。只是,虽然知道了姜小雅有问题,可她毕竟是星君,而且在中天声望极高,一人将阑珊宫发展成比肩五大道门的存在,真要说她勾结魔灵,恐怕无人相信,更不要说让她来替小薇清理身上的魔患了。
一念及此,子黍心里顿时产生一股无力感,正如巫灵先前对他所说,魔灵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操心,他唯一能做的,无非是对姜小雅多加提防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别离
祀天府外,离裳久久伫立,心神不宁,不知到底该不该进去。
祀天府理事大妖见了离裳这副模样,也颇觉得惊奇,不知何事能让素来行事果决的离裳郡主这般徘徊不定,便问道:“离裳郡主,您来祀天府是有何事?”
“我……”离裳刚刚开了口,神色又是一变,蹙眉转过身去,一副委屈幽怨的神情,单单望着祀天府大门之内,却是一言不发。
祀天府理事见了,想到先前在太极殿大会上的所见所闻,试探着问道:“是担心那甲龙大妖吗?他现在还和南国群妖在一起,要是郡主您需要,下官可以进去通报一声。”
离裳忙道:“不要!”
祀天府理事呆了下,只见离裳又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苦恼,道:“你……你先进去看看,看看怎么样了。”
祀天府理事点头称是,转身走入府中。
“等一下!”离裳忽然喊住了他,理事转过身来,只见她有些扭捏地说道:“别,别说是我让你去的,你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理事苦笑了一声,也猜不透这位郡主的心思,点头称是,进入了府中。
离裳留在府外,又来回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回头看去,却是东方极乘着辇车到了。
“哎呀,这不是离裳郡主吗?怎么在这儿呢?”小黑子见了,故作惊讶地问道。
离裳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他。
小黑子见此嘿嘿笑了两声,随着众护卫进了祀天府中,车辇内,东方极忽然伸手掀开帘子,阴冷地看了一眼离裳。
离裳也知晓东方极在圣国内的风评,冷哼一声便侧过目光。
东方极冷笑道:“倒是巧了,郡主怎么也在这儿?是想看孤捉拿刺客吗?”
离裳讥笑道:“殿下不是素来喜欢刺客吗?还是说只喜欢女刺客?”
东方极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强抢女妖之事,嘿嘿一笑,道:“郡主说话真是风趣,可比什么女刺客有趣多了。若是郡主想来行刺孤,孤可是大大欢迎啊。”
离裳眼里一寒,冷笑道:“就怕殿下没这个胆子!”
说罢,再也不想看见东方极,直接跨过大门,进了祀天府中。
东方极哼了一声,侧头对小黑子道:“这郡主倒是够辣,你赶紧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把她弄来。”
“呃,这个……”小黑子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也是冷汗直冒。先前东方极玩弄女妖,不过是找些小妖族的女子,虽然有点姿色,但毕竟地位不高,也没因此闹出过什么事来。可这离裳郡主却是不一样,作为甲龙妖王的独生爱女,妖王自小就宝贝得不得了,如今更是上报东方君临,让她接任族灵府府主一职,恐怕只待她突破天妖,便会将王位传给她,真要想和对付普通女妖一样将她抓到东宫太子府邸之中,恐怕整个甲龙王族都会造反,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东方极见小黑子这般表情,大为不满,骂道:“废物!对付南国的妖王都不见你怕,她一个小小郡主,就吓成这副德性!”
小黑子苦着脸道:“殿下,这……这话不能这么说啊。得罪了南国,好歹还有陛下撑腰。可要是抓了这郡主,甲龙族造起反来,殿下您或许没事,可小的这脑袋可就一定有事啦。”
东方极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小黑子的脑袋笑骂道:“你这狗太监,倒是打得好算盘!管她是不是什么郡主,既然敢派人行刺,就是和我作对,早晚要找个机会把她抓来,让她看看本太子敢不敢!”
小黑子谄笑道:“敢,敢,当然敢!”
东方极哼了一声,道:“走,去抓刺客。”
小黑子生怕他再提此事,忙吆喝着让左右侍卫冲入祀天府内,片刻后已是将鸿胪寺团团围住,而后冲入内设的礼宾院中,直抵接待南国宾客的居所。
南国一众妖王都在院中,眼见突然间冲入许多圣国侍卫,都是神色一变,隐隐有了杀气。
这些圣国侍卫,虽然是妖族精锐,毕竟也只是小妖,面对妖王的气势,暗中都捏了一把汗,虽然围住了礼宾院,却不敢进去搜查。
“圣国这是怎么回事?”青鸾妖王见此,神色冷了下来,“这就是接待贵客的方式吗?还是说想将我等扣押于圣国?”
太子车辇缓缓放下,东方极走了出来,见众妖王都看着自己,皆是暗含杀意,也不禁心中一凛,哈哈笑道:“别紧张,诸位别紧张。孤今日来此,不过是捉拿一名刺客,绝无怠慢诸位之心。”
青鸾皱眉道:“刺客之事,我们自会处理,还用不着太子殿下操心吧?”
东方极摇头道:“此言差矣。这刺客想要杀孤,孤怎能不过问呢?何况据下人禀报,这刺客还是人族所扮,乃是为窃听圣国机密而来,那更不能放过,自然要抓走拷问一番才行。”
小黑子帮腔道:“就是,这刺客乃人族所扮,潜入圣国,当然要抓起来,怎么能让你们来处理呢?!”
青鸾冷笑一声,道:“这刺客我们南国要走了,太极殿上众目睽睽,妖皆共睹,莫非殿下要出尔反尔,还是视你们的圣主如无物?”
东方极原本以为,说出那刺客的人族身份之后,南国群妖定会哗然,然后便会乖乖交出刺客,却不料青鸾态度如此强硬,脸色一变,威胁道:“妖王您可要考虑好了,无情的伤,现在只有我们圣国能救。”
青鸾淡淡道:“殿下未免高估了你们圣国,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是请回吧。”
东方极听后一时气得要死,可也是惊疑不定,看着南国群妖有恃无恐的样子,反倒心里打鼓,“你们若是能交出刺客,两国联盟之事,自然也好商量。”
“不必了,”妖无情推开了房门,和子黍携手走出,根本不看东方极一眼,只向青鸾说道:“这三年来,辛苦前辈了。我们退兵。”
东方极见妖无情竟然牵着一名人类的手,一时间呆住了。
小黑子倒是反映极快,想到子黍就是那人族刺客,顿时跳脚道:“你你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勾结人族!”
青翎忽然身子一动,只见一道清光闪过,然后是啪啪两声,片刻间小黑子已被抽了两个巴掌,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我们少主做事,还轮不到你这狗腿子说话!”青翎抓起了小黑子的衣领,随手丢到了东方极的面前。
小黑子当即哭诉道:“殿下,她,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啊!”
东方极阴冷地看了一眼青翎,又看向妖无情,森然道:“无情你这是何意?两国联姻,你现在可是太子妃!竟然不知羞耻,和这人族勾勾搭搭!”
“呵,太子妃,”天袂嗤笑道:“想得倒挺美。所谓联姻,可有谁答应了?再说据传闻来看,太子殿下您勾勾搭搭的女妖,恐怕也不少吧?”
东方极怒道:“本太子便是三妻四妾又怎样?!可她既然和人族通奸,还来勾搭本太子,便是不守妇道!”
子黍觉得妖无情抓着自己的手猛然攥紧,脸色也是煞白,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忙道:“你可别乱说,她是清白的!”
东方极气急反笑,“哈哈哈!清白?清白的话,你们之前在房里做什么?!”
妖无情气得浑身颤抖,看着东方极,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便是喜欢他,早已把终身都给了他,和你又有何干系?!”
子黍听了大吃一惊,忙道:“你别乱说!”
妖无情看着他,眼里已是含着气愤的泪光,冷笑道:“怎么?这便怕了?”
子黍见她情绪激动,暗叹了口气,道:“我是怕传出去了,对你影响不好。”
妖无情忽然抱紧了他,道:“我不在乎。”
说罢,竟是当众吻住了他,狠狠地亲吻了起来。
一时间,有如五雷轰顶,子黍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忽然不知身在何方,直到一阵刺痛传来,才知道她竟是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眼里的泪珠也缓缓滑落下来。
“你你你你……”东方极见妖无情竟然当着自己面与奸夫亲热,一时间气得怒极攻心,伸出一只颤抖的食指指着她,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回去吧你!”羽炫神色复杂地看了妖无情和子黍一眼,忽然狠狠推了一把东方极。
东方极身子踉跄地后退两步,忽然哇地一声,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羽炫推的。
小黑子见此,顿时杀猪一般惨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谋杀太子啦!谋杀太子啦!”
这一阵喊,祀天府内众多妖族都围了过来,见了此景无不错愕,祀天府理事也是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角落处,离裳也在看着,见子黍和妖无情拥抱亲吻,忽然悲从中来,一把掩住了嘴,缓缓蹲下身子,仿佛要缩进角落的阴影里,就此如影子般消失。
“住嘴!”缓过气来的东方极竟是狠狠踢了小黑子一脚,道:“我们走!”
小黑子愣住了,没想到东方极这都能忍下来,呆了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
东方极爬上车辇,临了冷冷说了一句,“你们南国好自为之,我圣国恕不奉陪!”
小黑子回过神来,喊道:“起驾,起驾!”
众侍从也觉得脸上无光,匆匆驾起车辇离开。
妖无情见东方极走了,这才推开子黍,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嘶!”子黍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你亲就算了,干嘛,干嘛还咬我。”
妖无情抿嘴一笑,道:“好让你终生不忘啊。”
子黍一怔,看看左右众妖古怪的神色,难得脸色一红。
妖无情接着对青翎说道:“已经没有必要留在圣国了。青姨,你安排一下,我们这便走。”
青翎点头称是,见祀天府理事还在发愣,便过去说了告辞之事。六王府中,府主身为妖王,都是挂名而已,实际处理事务的便是这些理事,听了青翎的话,也只得苦笑着答应下来。
众妖王来去自如,也无需准备,见青翎知会了一声理事,便随着妖无情出了祀天府。
子黍如今的身份,在圣国自然也是无地自容,只好随南国群妖同去,堪堪快要出府时,那名祀天府理事忽然走上前来,低声道:“方便的话,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子黍不知这理事有何话能对自己说的,不禁看向妖无情。
妖无情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子黍见此,也只好答应下来,随着这名理事重新进入祀天府中。
见到子黍走远了,青翎才有些担忧地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少主,真的要就此退兵吗?为了此事,您可是谋划了三年啊。”
妖无情苦笑一声,道:“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我已经答应他,不再进攻中天了。何况圣国用心不纯,与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青翎叹了口气,道:“我等自然是听少主的,只是少主您为了他做这样的牺牲,恐怕国内会有些非议……”
妖无情抿了抿嘴,忽然道:“青姨,你觉得南国是听我的,还是听妖主的?”
“这……”青翎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妖无情淡淡一笑,道:“我虽然答应了他不会进犯中天,不过那也只是我而已,他未免把我想得太重要了。”
青翎这才明白妖无情的用意,“原来如此,属下明白了。”
妖无情接着道:“我既然答应他不再插手此事,南国的军队便只好托付给青姨你了。”
青翎道:“这是自然,属下定不负少主期望。”
妖无情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忧郁,好似另有隐情,不过在众妖面前,仍是点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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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天府内,子黍跟着那名理事,正有些奇怪,不知这理事到底想说什么,却见对方带着他来到一处庭院内,指了指水阁中的一位女子,道:“郡主还想见你一面。”
水阁之中,离裳一身红装,临水眺望,眼底似有千种情绪,万般柔情,可落在他身上时,只剩下了无言的凝视。
子黍怔怔地看了一会,这才走上前去,好似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离裳浅浅一笑,神情凄婉,道:“你这便要走了么?”
子黍动了动嘴唇,最终只得说道:“对不起……”
离裳上前一步,睁大眼睛看着他,子黍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目光,只觉得更是心虚,慌乱中又往后退了两步。
离裳见此自嘲地笑笑,转过身来,望着那生满了春草的池塘,听着柳树上禽鸟的鸣叫,正是暮春三月时节,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说不出的热闹繁华,也说不出的冷落寂寥。
此情此景,只觉那无限春光,也早注定了要颓败荼蘼,在一片醉人的融融春意里,好似万物都在复苏,又好似万物都在渐渐凋零,花开与花落,不过刹那之间,自古美人如花,也逃不过这命定的凋零。
这一刻,子黍看着离裳,只觉得她的容貌虽是未变,可心却已是不复往昔,仿佛刹那之间,那个无忧无虑,颐指气使的离裳已是消散一空,只留下一副美丽的躯壳,和一颗古井无波的心。
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他自己。
站在离裳身后,他想出口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安慰,看着她的身影,仿佛渐渐和这水阁楼台融为一体,就好像十年百年,永生永世,都不会变。
如此默默站了片刻,离裳回过身来,看着他,竟是有些讶然,“你怎么还没走?”
子黍听着她平静中带点诧异的语气,蓦然间心中一痛,道:“你……不说点什么?”
离裳抿了抿嘴,转身望着水阁外的春色,静静眺望了一会,才道:“这春光真好。”
子黍一怔,看着她的背影,回想往昔,才知他无意间已是伤透了离裳的心。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不能背弃了人族的身份,就此陪她留在甲龙一族;她也不能背弃自己的族群,随着他远走天涯。彼此各有立场,就注定了要离别。
“离裳,”整理好思绪,子黍尽量平静地说道:“我这就走了。你以后多多保重,不要再轻信我这样的人了。”
“混蛋!”她笑骂了一句,仰面看天,道:“一个你,已经够我受的了。”
子黍无声苦笑,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水阁。
离裳忽然转过身来,喊道:“等一下。”
子黍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她脸上犹有两道泪痕,双眼微红,仍故作平静,递给了他一枚钥匙,道:“这是水牢的钥匙。”
子黍默默接过,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只见粉面琳琅如泪注,不觉有些担忧。
离裳却是用心嘱咐道:“你若回了人族,也要千万小心。人心诡谲,阴谋算计之处极多,万一落入仇敌之手,可没人会像我这般轻饶了你。”
子黍道:“可也没人会像你这般聪明,你若要抓我,我就只好乖乖束手就擒了。”
“贫嘴!”离裳推了他一下,抿嘴一笑,又转过身去,道:“好了,你走吧。”
子黍点点头,才想到她看不见,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出了水阁。
走出水阁之后,只听得阁楼中传来了一段低吟,却是离裳的声音。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玲。”
曲声轻柔婉转,如飞絮乱舞,随风而过,不知所踪。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东荒
远东郡,瘴林边境。
青鸾神鸟横空而过,化为一道流光落下,双翼足有百丈之长,掀起一阵飓风,四周山林都为之动摇,而飓风过后,南国群妖已是纷纷落地。
“陛下,妖廷二十万妖众已整顿完毕,随时听候陛下号令。”
青鸾到来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樟林之中的妖族,待到看清小薇后,妖廷统军司马,火蚁一族的火痕已是一身戎装走上前来,屈膝行礼。
妖无情抿嘴一笑,看向身旁的子黍,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道:“先退军吧。”
火痕愕然抬头,看看妖无情,又将目光落到了子黍身上,神色平静下来,点头道:“臣遵旨。”
说罢转过身去,朝着身后樟林挥了挥手,妖廷军队依次走出,竟有上百个族群。
这次南国打算与圣国联盟进攻中天,派出的援军便是这二十万妖廷精锐。不同于圣国军队,这二十万妖族精锐中没有妖众,修为最低也是小妖,虽然大多是一二重黑雾缭绕的普通小妖,实力相当于普通的一境星师,但中天星师数量有限,这样一支妖族军队,可以说除了皇州之外,别的任何一个州都抵挡不住。
子黍见此脸色微变,看向妖无情,低声问道:“你这是真要灭了中天?”
妖无情朝他眨了眨眼,“不然呢,军国大事,岂容儿戏?”
子黍再去看这些妖族,越看越是心惊。南国妖族大大小小的族群也有数百个,当中绝大多数都已经加入了妖廷。此次妖廷召集军队,各族都有参与,便是最次的小妖族,也派出了一位大妖和百名小妖,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那些中等妖族,更是派出了十名大妖和千名小妖,至于那些掌控南国的大妖族,个个都是五千小妖,五十大妖,几乎是倾巢而出。
眼见林中还源源不断有各族的精锐出现,子黍有些不安地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许再进攻中天了。”
妖无情幽幽一叹,道:“是呀,‘我’不会进攻中天的。”
子黍尚未听出她话中的深意,见她这般说,便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妖无情听了,反倒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只怕等他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接受不了。
正犹豫之间,只听得一个娇俏地声音喊道:“呀!妖姐姐,你怎么把他也带来啦!”
子黍只觉得眼前一晃,已是多出了一个娇憨可爱的姑娘,竖着一对白色的耳朵,长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上嗅嗅下嗅嗅,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妖无情嗔道:“天若!你怎么跟来的!”
小狐狸吓了一跳,跳开两步,又有些委屈,道:“你们都不带天若玩,天若就只好自己跑出来了啊。”
妖无情以手扶额,眼神绝望,“你以为我们是出来玩的吗?”
一旁天袂见了也是神色尴尬,揪住了天若的耳朵便往后拖,道:“少主别在意,我这个妹妹素来顽皮,想来是又欠管教了。”
“哇哇哇!好疼好疼好疼!”天若又蹦又跳,又哭又闹,到底没有逃脱天袂的魔爪,忽然心生一计,现出原形,嗖一声从天袂手中逃出,又逃到了妖无情的身后,这才重新变回少女模样,喊道:“坏姐姐!就知道欺负天若!”
天袂见此,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道:“你赶紧给我乖乖过来!别以为躲在少主身后就没事了!”
天若却是扮了个鬼脸,又缩到了妖无情的身后。
妖无情见此哭笑不得,伸手抓住了她,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啦,快去和你姐姐道个歉。”
天若委屈地撇撇嘴,这才从妖无情的身后走出来,向天袂低头说道:“对不起,袂姐姐,我错啦,我不该偷你的话本的。”
“什么?!”天袂听了脸色蓦然一红,急道:“你这小妮子反了天了,快交出来!”
“哦。”天若倒是乖乖地从衣袖口袋里摸出了一本厚厚的话本。
“别!”眼见天若便要当众取出,天袂又是脸色一变,忙喊道:“赶紧放回去!”
天若迷糊地看着她,道:“姐姐你怎么啦,一会要我拿出来,一会要我放回去的。”
天袂深吸一口气,道:“天若,听话,姐姐原谅你了。你好好玩,想这么玩都可以。”
天若嘻嘻一笑,转过身来道:“妖姐姐你看,袂姐姐答应让我玩啦。”
“呃,”妖无情看了眼子黍,道:“好啊,我们回去玩。”
“回去?”天若挠了挠头,“回去是去哪呀?”
妖无情笑道:“当然是回南国去啦。”
天若呆住了,“可我才刚刚过来……”
妖无情摊了摊手,道:“没办法呀,我们的杜公子杜少爷下命令啦,现在大家都只好回去咯。”
天若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到子黍身上,亮晶晶的眼里满是委屈,好似就要哭出来了一般,抱着妖无情的手臂撒娇道:“我不要嘛,不要嘛!好不容易才来圣国一趟的,呜呜呜,我不要回去!”
子黍一时间很是尴尬,道:“那个……你要是真想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天若一听有戏,满是期盼地看着他。
妖无情道:“怎么?你不和我一起回南国?”
子黍摇摇头,道:“中天和圣国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不能走。”
妖无情轻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狐狸,你说你是和姐姐一起走呢,还是和哥哥留下来?”
天若怯生生地看了子黍一眼,又看看妖无情,有些为难,最终还是说道:“那我还是和妖姐姐回去吧。”
妖无情抿嘴一笑,摸了摸天若的脑袋,又温柔地看了一眼子黍,取出一枚应龙玉佩,道:“这是我娘留下的护身玉佩,也就是靠它,那阑珊宫主才没有杀死我。这玉佩还能抵挡两次星君的攻击,我这便回南国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身处战场,拿了它至少可以救你两次性命。”
子黍根本没有看那枚玉佩,只是看着妖无情。
妖无情见他还在发愣,便主动抓过他的手,将这枚玉佩放到了他的手上,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望君多多保重。”
说罢抽开了手,转身便要离去。
子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玉佩,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不!你不许走!”
妖无情愣了一下,忽然间噗嗤一笑,道:“我的大少爷,你还想抓我当俘虏吗?”
子黍被她说得脸色微红,但仍是抓着她的手不放,道:“你先让南国的军队回去,等到战事结束了,我再让你走。”
妖无情听罢,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还真信不过我呀。”
子黍道:“反正回去的路也不用你来带吧?”
妖无情尚未说什么,天若见此却是激动起来,拉了拉妖无情的衣袖,紧张地看着子黍,“那,那我也能留下来吗?”
子黍微笑道:“你不是要跟着妖姐姐吗?还不快劝她留下?”
天若听了,果真拉扯着妖无情的衣袖哀求道:“妖姐姐,我们就留下来玩一会嘛。天若才刚刚过来,天若不想回去嘛。”
妖无情默然无语,良久之后长叹一声,看了青翎一眼,道:“好吧,我就留下来好了。”
“太好了,天若最喜欢妖姐姐了!”天若听了大喜,紧紧抱着妖无情的胳膊又蹦又跳,显得欢快无比。
“呵,白眼狼,不,白眼狐。”天袂见此,冷笑了一声。
天若悄悄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偷偷从衣袖中取出了话本的一角,晃了晃。
“你!”天袂狠狠瞪了她一眼,天若嘻嘻一笑,又收了回去。
妖无情知晓子黍此时盯着她,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只得向青翎道:“青姨,南国的军队就交给你了。”
青翎道:“少主放心,属下一定尽职尽责!”
妖无情看向子黍,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子黍点了点头,忽然取出了一张勾画神秘符文的符纸,啪一声贴在了妖无情的额头上。
妖无情一怔,扯下这张符箓,道:“这是什么?”
“神念符,中品符箓,控制距离用的。你要是离开我十丈远,我就会有感应。”子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妖无情满头黑线,终于忍不住吼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啊啊啊!这是要我和你同吃同住同睡吗!还有我不是僵尸,你用不着往我脑门上贴啊!”
子黍仍是不动声色,转过来又给天若贴了一张,道:“同睡倒不至于,我们可以住相邻的两间房。”
天若惨兮兮地看着子黍,“为什么天若也要贴啊。”
子黍正色道:“我怕你乱跑。”
“这什么符箓,难看死了。”妖无情一脸嫌弃,转手就想把它丢掉。
子黍抓了符纸,忽然伸手去解妖无情身上那件淡青色的褙子。
“哇啊啊!你……你干什么啊!”妖无情吓得忙往四周看去,所幸此时青翎已经带着一众妖族撤回了瘴林之中,青鸾等妖王向来不受约束,也早已离去,倒是没人瞧见……
“哇喔!这就是话本里说的男欢女……”天若凑在两人之间,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瞧着。
妖无情一时间羞地满脸通红,不待她说完,便一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手遮住她的眼,斥道:“小孩子家不能看!”
“什么?”子黍莫名其妙地看着妖无情和天若,将那张神念符贴在淡青色褙子的衣领里边,松开了手,道:“这样总不难看了吧?”
所谓褙子,其实便是套在外边的衣服,里面尚有白色衫子,衫子里面还可以穿多重内衣,其内尚有抹胸,只因多是丝绸,穿在身上也不会显得厚重,反倒有轻灵飘逸之美。子黍只是掀开了妖无情身上对襟褙子的一角衣襟,却不料她的反映会这么大。
妖无情羞红着脸理好衣襟,眼见子黍还要给天若贴,忙一把抢过,抓起天若的衣领便塞了进去,道:“虽然我是妖女,但你也别以为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的……哇!这是什么呀!”
说着说着,妖无情只觉得胸口一怔火热,忙伸手按住,却看子黍站在十丈之外,喊道:“怎么样?有感觉了吗?你要是乱跑,这张符就会有剧烈反应的!”
妖无情恼羞道:“你无耻!快给我拿下来!”
子黍仍站在十丈之外喊道:“拿不下来了!符箓发挥作用后,就会形成一个烙印,现在已经印在你的衣服上了!”
妖无情一听,忙翻开褙子查看,果然见到那件褙子上有一个淡淡的烙印,甚至连自己里面的白衫上也留下了痕迹。
“可恶!你给我站住!”眼见自己竟然被子黍下了这么一个圈套,妖无情又羞又气,跺了跺脚,便追了上来。
子黍哈哈一笑,道:“我还有事,先走啦!”
“哇呀呀好烫好烫!”天若见子黍跑远了,只觉得贴在自己身上的神念符也烫了起来,忙跟着跑了过来,喊道:“你们跑慢一点呀!天若要追不上了呜呜呜……”
就这样三者二追一跑,不过半日,竟是已跑出几十里了。
“站……站住!”妖无情气喘吁吁地追着,如今的子黍已成星官,她又是大病初愈,竟是一直追不上他,眼见子黍还要跑,忽然抽出了龙鳞剑,喊道:“你再跑,我就动剑了!”
子黍一路跑了几十里,也有些喘不上气,转身瘫坐在一块石头上,摆了摆手,道:“不,不跑了。”
“呼呼……”天若吐着舌头,躺倒在地,“累……累死啦,天若再也跑不动了。”
妖无情走到子黍身旁,喘了两口气,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子黍道:“怕你打我啊。”
妖无情瞪了他一眼,怒道:“还不说老实话!你明明是要去东平郡!”
“哈哈,”子黍尴尬地笑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妖无情问道:“你去东平郡做什么?”
子黍道:“圣国要反攻,这个消息当然是越早传回去越好。”
妖无情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道:“你不是说圣山上也有很多大帝的眼线吗?怎么还需要你来传递消息?”
子黍摆了摆手,道:“有眼线,但是不管用,兵贵神速,圣国境内又不方便传递消息,恐怕还没等消息传到,边境的妖族已经展开反攻了。”
妖无情点点头,又嗤笑了一声,道:“难道你准备跑着去报信吗?”
子黍道:“当然不是。我记得这附近有县城的。虽然之前妖魔入侵的时候被毁了,但现在应该已经收复。只要找到人,传递消息的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妖无情对此事倒是不感兴趣,坐在石头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答应你不入侵中天已经是底线了,难道你还要我和你去上阵除妖?”
子黍起身道:“这倒不用,你管好小狐狸就好了。”
天若见子黍还要走,可怜兮兮地看向妖无情,道:“妖姐姐,我不要走了……”
妖无情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天若眼珠一动,忽然间在地上翻了个身,变成了小狐狸,飞快跑了两步,缩在了妖无情的怀里。
“你……”妖无情揪了揪天若的耳朵,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小狐狸叫了两声,就舒舒服服地缩在了妖无情的怀中。
越过山坡,远远便能见到处于两国边境的县城了。作为与妖魔接壤之地,这处县城城墙高耸,城楼上一队队士卒往来,城门下则多是军队进出,却并无百姓的踪影。
妖无情见了这番景象,脸色微变,伸手摸出一个储物玉盒,取出纱巾蒙上了脸,又戴上了斗笠。
“站住!”
守城军士见有两个陌生人走来,当即提高了警惕,远远举起了长枪,城楼上的军士也立即拉开长弓,一时间如临大敌。
子黍也不废话,当即展开星域,十丈星光璀璨,将他和妖无情两人包裹在内,远远望去便如同两位星官一般,这些守城军士见了脸色都是一变。
“原来是星官大人,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勿怪。”守城军士中走出一位将领,恭敬地抱拳说道。
子黍抬头看了看城楼,只见写着东荒二字,才明白此地是东荒县城,距离东平郡尚有一郡之地,便问道:“县城里的是五道教还是净明宗?”
那守城将领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暗自讶然他竟然不知此事,道:“是五道教的诸位上仙。”
子黍点点头,道:“我有紧急军情通报。”
守城将领道:“是,五道教诸位上仙正在县城道宫之中,属下这就带大人去。”
说着,又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妖无情,只觉得这个蒙面女子颇为可疑,更何况怀中还抱着一只狐狸,不由得起了些疑心,迟疑着没有动身。
子黍道:“她是我师妹,我们是上清派星官。”
说着,掏出了一枚上清令牌,这枚上清长老令牌乃是当初天理星官所赠,货真价实,守城将领见了再无疑心,这才恭恭敬敬地领着子黍进了城。
第一百八十章 疑心
入城之后,只见城内家家门户紧闭,街道上阒然无声,不由得问道:“城里的人都跑光了吗?”
守城将领勉强笑道:“我们东荒县邻接瘴林,时常有瘴林毒雾传来,平时便没有多少人居住,这些屋子里平常都不住人,而是饲养五毒的所在。”
“五毒?”子黍怔了一下,道:“这里的人养毒?”
守城将领道:“是啊,我们神州本地的居民很少愿意住在这种地方,来这的大多是银衣族的族人。据说这些银衣族人最初就是从泽国过来的,精通泽国巫术,能够拿五毒来炼药。靠着这些毒虫,那些银衣族人倒是赚了不少钱,久而久之,就将城里的地都买了下来,拿来做养毒物和炼药材的工坊。这次妖魔进犯神州,那些银衣族人倒是最早察觉,总说着什么毒虫有异动,早跑得干干净净了。”
妖无情哼了一声,忽然开口道:“泽国的巫术倒是有一番手段,那些鉴妖石也是泽国发明的吧?”
守城将领听后一怔,点头道:“这位上仙说得是,城里本来也有不少鉴妖石,不过后来县令大人说这些鉴妖石不管用,便统统丢掉了。”
“哦?”妖无情听了倒是有些兴趣,“鉴妖石不管用?怎么不管用了?”
守城将领还以为这是要刁难他,尴尬地挠挠头,哈哈一笑,道:“这个嘛,哈哈,也不是不管用,就是太灵了。东荒县城紧邻樟林,到处都是毒虫,那些银衣族人还经常会抓毒虫回来,鉴妖石一天亮到晚,县令大人看了心烦,就下令统统丢掉了。”
妖无情暗中松了口气,伸手逗弄小狐狸的耳朵,口中淡淡道:“这倒是有趣。”
“到了,这就是县府道宫,小的不便进去,就先失陪了。”那守城将领领着两人到了道宫之前,躬身行了一礼,这边匆匆走了。
在中天皇朝,修道者不得参政为官,一律由道宫统辖,登记仙籍,视为出家人,不得再干预朝政。若有官场中人甚至是皇室子弟想修道的,也必须先出家入仙籍,若要还俗进官场参政,则必须由师长废去或者封禁修为,终生不得动用,否则一旦发现,便由道宫进行严惩。这一条规矩相当森严,不得逾越,是以道宫和县衙虽然紧邻,可在这守城将领看来却是禁地,半步也不得踏入的。
子黍走到道宫宫门前,托守门的弟子进去通报,片刻之后便有一人匆匆出来相迎,仔细一看竟是晏玄陵。
晏玄陵此时着皂衣,戴高冠,一身五道教弟子服饰,容色稍显忧愁,见了子黍勉强提起一分精神,笑道:“是杜道友吗?故人重逢,有失远迎,真是失礼。”
子黍道:“不告而来,如何远迎?晏道友太客气了。”
晏玄陵哈哈一笑,道:“说得也是,我辈中人原也不该拘于此等虚礼。不过听人说杜道友如今已是突破星官,当真是天资非凡,在下徘徊星师之境数年不得寸进,不免有些惭愧。”
子黍道:“人各有命,晏道友一心抗击妖魔,行事光明磊落,又何愧之有?”
晏玄陵听了却是摇头苦笑,道:“杜道友却是将我看得过高了。对了,听闻道友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家师与几位长老都在堂中等着一见,特地先让我来带路,不妨进堂中一叙?”
子黍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妖无情,道:“这位是我师妹,便一起进去吧。”
晏玄陵一愣,看着妖无情,只见她蒙着面,怀中竟然还抱着一只狐狸,一看便是一只小妖,一时有些犹疑,道:“恕在下冒昧,还未请教仙子芳名?”
妖无情摸着小狐狸的脑袋,看向子黍,轻轻一笑,道:“我也姓杜。”
晏玄陵听后呆住了,又回头看看子黍。
子黍咳嗽了两声,脸色微红,道:“她,这个,咳咳,家妹一心想修道,最近才托我拜入了上清。”
晏玄陵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过在下听说杜道友……好像并无兄妹?”
杜家之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惊动了灵州各大势力,晏玄陵自然也对子黍这个焦点人物的家世有过了解。
子黍见此更显尴尬,只得哈哈一笑,道:“族妹嘛,我们比较亲,就当是亲兄妹了。”
晏玄陵哦了一声,又道:“这样也好,那杜姑娘就请一并进来吧。”
妖无情点点头,摸着小狐狸的脑袋,随着子黍一并踏入了道宫大堂中。
进去之后,只见左侧坐着天籥、水府、女史等星官,右侧则是司命、司禄、天社等星官,一眼看去,竟有十余位,可见五道教底蕴之深厚。不过,单凭子黍一声通报,便引来了这么多一等星官,未免又有些骇人。
晏玄陵低声道:“杜道友不必紧张,教内本就在开大会,听到你的通报,这才临时诏你进来的。”
子黍听后松了口气,此时众星官已经看到了他,司命见了他先是哈哈一笑,而后朝他招了招手,道:“这位便是天一星官么?果真是一表人才,来,便先坐我这儿。”
侍立两旁的道一门弟子中,早有人搬了两张椅子过来,子黍见了也不便推辞,只得在司命星官身旁落座,而妖无情自然也跟着坐到了他的身旁。
司命看了子黍两眼,又看向妖无情,妖无情也修炼过原道经的心法,能够自如控制真元,乍看过去不过是一名星师,虽然打扮奇特,也并未引起司命的兴趣,因而只是瞟了一眼。
司命双手放在膝上沉思片刻,这才向子黍问道:“天一道友,据在下所知,道友乃是上清派长老,上清派如今不正在东海郡除妖么?怎么道友却跑到了我们远东郡来?”
子黍道:“实不相瞒,当日皇州一会,大帝暗中开启星路,令我等七人得以成就星官,虽是一时秘而不宣,如今随天象变化,想来也已大白于天下。在下不才,不堪大帝所托重任,潜伏于妖族之中,反为妖族识破身份,一路逃亡,这才侥幸回到上清。自此之后,妖族严防奸细,机密之事不得再闻于上,在下先前随我派四渎长老一同讨伐妖魔,无意中倒是从妖族口中得知一项机密,不敢懈怠,方从圣国境内逃回,便欲告诉诸位,也好提早防备。”
司命哈哈一笑,道:“此事我自然知晓。长垣、大角、车府、天厨、勾陈、库楼、天一。你们七星官如今上映天象,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天下又有谁人不知?天一道友甘冒奇险,深入妖族,我司命是再佩服不过的。只不过先前听你们上清传来消息,却说道友是投靠了妖族,这不得不令人起疑啊。”
子黍脸色一变,起身道:“在下身为人族,岂会为妖族效力,残害自家骨肉?!诸位若有此意,此事不说也罢,尽可将在下扣押于此,且看事后到底如何!”
司命见此面有讶然之色,跟着起身道:“道友切勿动怒,这等道听途说之事,我等自然也是不信的。不知道友此番前来,又是有何见教?”
子黍吐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道:“圣国妖族即将发起反攻,还望诸位尽快收兵死守,同时将此消息传递到各大派,切勿失了时机。”
司命听后,往其余众星官看去,天籥神色漠然,水府饶有兴趣地看着子黍,而女史则是皱眉看着妖无情,司禄的目光正与他对视,后者微微点头,而天社则是神色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其余众星官也是神色各异,却并无讶然之色。
“哈哈,原来是此事啊。”司命伸手拍了拍子黍的肩膀,道:“来,天一道友,还请坐下说话。”
子黍皱眉看向司命,见众星官一个个都毫无惊讶之色,想来是其余人早已将此消息传来,自己倒是多此一举了。
坐下之后,司命这才道:“道友觉得,此番妖族反攻,能有多少胜算?”
“多少胜算?”子黍反问道:“司命星官觉得有多少胜算?”
“哈哈哈,”司命大笑道:“自然是毫无胜算!这些妖族若真打得过我们,又何必要逃?我中天大军百万,如今势如破竹,已是打入妖族境内,就此平灭东方妖国,也未尝不可。”
子黍一怔,道:“道友是不打算撤军了?”
司命道:“区区妖族,何惧之有?如今正是一鼓作气之时,又岂能撤军?”
子黍急道:“圣国兵力非同小可,如今尚有百万妖众,而中天星师实际上不过六十万,一番冲杀下来,必定不敌,若是固守关卡,退入东门关内,各自据城死守,尚有一线生机,怎可在圣国境内与妖魔正面冲突?”
司命挥手道:“先前妖族占据远东郡,声势何等浩大?一旦我等挥军而下,皆是溃散奔逃,此前妖族有城池之利,尚且不敌,如今公平较量,又何惧之有?”
子黍道:“城池是人所造,妖族不善于城中作战,理固宜然。如今大军却是深入敌境,处处皆可能有埋伏,又岂能掉以轻心?”
司命摇摇头,道:“所谓兵败如山倒,妖族已是大败,我中天正是气势如虹之时,又岂能轻易退缩?道友不必多言,我教内还有要事商议,便请先回吧。”
“可是!”子黍气得又站了起来,却见身后的五道教弟子已然抽走了他的椅子,显然是要赶他走了。
妖无情见此,倒是笑盈盈地站了起来,道:“师兄,既然人家不愿意听,你又何必逞强呢?闹得不欢而散,那可就不好了。”
司禄星官点头笑道:“姑娘此言有理,想来天一道友也是个急性子,待下去休息休息,稍后再谈也无妨。”
子黍愤愤地看着众星官,妖无情伸手拉了他一下,却被他挥手甩开,一言不发,独自出了大堂。
妖无情抿嘴一笑,看向众星官,道:“我师兄脾气不好,多有得罪了。”
说罢,这才款款走出大堂,倒是风姿绰约,令不少星官为之侧目。
待得子黍走后,司命这才看向众星官,道:“诸位觉得这天一星官如何?”
女史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一口一个圣国,我看早已投靠了妖族。”
司禄则道:“看他身旁那个女子倒是气度不凡,恐怕不单单只是一位星师,何况居然还抱着一只狐妖,神态举止都异于常人,恐怕便是妖族所扮。”
水府问道:“那又该如何处置?是回报上清派,让上清派的人定夺,还是我等先动手将他制伏?”
司命道:“切勿打草惊蛇,送他回上清便是,让上清的人去处理此事。对了,我们如今的部队已经深入到何处了?”
天籥看了他一眼,确定是在问自己,这才道:“入敌境百里,更深处有瘴林毒雾,没法再进去了。”
司命哼了一声,道:“毒雾又如何?难道便因此止步不前?东荒县城内先前不是有很多银衣族的人吗?这些人既然能深入瘴林抓毒虫,想来对付毒雾也有一手,明日找些银衣族的人来想办法驱逐毒雾,最好三日之内便能灭了这片樟林,让那些毒虫再无生路!”
天籥皱了皱眉,道:“既然司命长老有此意,便劳烦长老费心了。我还要统军作战,无暇去找什么银衣族人。”
司命默然片刻,道:“此事我自会处理。还有就是……”
司禄身后的众弟子当中,杜子卿默默低着头,神色平静,只是攥紧的双拳中,指甲却是刺破了皮肉,渗出一点点鲜血。
安常也站在一旁,见了杜子卿的模样,知道是因为见了子黍,原先还有些担忧他会忍不住跳出来,不过如今看来杜子卿也成熟了许多,竟是懂得隐忍,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而子黍也只顾得眼前众星官,自然不会在意那侍立在旁的众弟子中的一名弟子,根本就没有看到杜子卿竟也在侍从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