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誓言
片刻之后,又有小妖回报,却是带回了孔屏儿和郑阊,子黍见两人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将两人带入屋内,关上门后忙问道:“师兄师姐,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孔屏儿道:“久吗?才过去了半个时辰。”
子黍道:“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看到王女和那妖族奸细了吗?”
孔屏儿嘻嘻一笑,道:“看来卫师妹和梅师妹早回来了,怎么不见她们两个?”
子黍苦笑一声,“她们先出去找你们了,我这就叫她们回来。”
孔屏儿信以为真,道:“我们虽然晚了一些,倒也不是没有收获,郑师弟,你给小师叔看看。”
郑阊听后,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似乎有些嫌弃地递给了子黍。
子黍接过布袋,打开一看,却见其中是一片黑土,其中还有几只蛆虫翻滚,不由得一阵恶心,拉紧布袋口的绳子,问道:“这是什么?”
孔屏儿道:“小师叔,你猜那碣石林是什么地方?”
子黍皱眉道:“不是一片石林吗?”
孔屏儿神情严肃地道:“不错,是石林,可也是一片坟场!”
子黍微微一怔,随即神色恢复正常,道:“这又如何?”
孔屏儿道:“我们本打算去看看那妖族奸细和王女交谈之地有什么古怪,却发现地上有很多蛆虫,就算地下刚刚埋了不少死尸,也不该有这么多蛆虫才对,我觉得有些古怪,就让郑师弟带了一些回来。”
子黍听后,又打开那袋子土,倒在地上,仔细观察起其中蠕动的蛆虫,看了半晌,忽然醒悟,道:“这是圣国瘴林之中的腐尸蛆虫!这些蛆虫本身实力很弱,素来喜欢钻入腐尸之中,控制腐尸行动。蛆虫一族的小妖便能够钻入活物体内,控制活物行动,而大妖更是能悄无声息地化作吞噬之人。我先前一直觉得奇怪,道一门内有鉴妖石,妖族如何能长久潜伏于其中,可现在看来,这些蛆虫大可钻入道一门长老和弟子的体内,鉴妖石只鉴妖族血脉,腐尸蛆虫钻入别人体内,自然鉴定不了。”
孔屏儿听了,一阵恶寒,挥手一个火球,便将地上的蛆虫烧得干干净净,“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妖族,如此看来,道一门内恐怕不止一位长老被蛆虫侵蚀,这可怎么办?”
子黍凭借着龙脊本身的魂珠,知晓一些妖族的秘辛,道:“腐尸蛆虫一族的繁衍不同寻常,幼虫必须吞噬腐尸成长。起码要独力吞噬十具完整的小妖腐尸,才能诞生一只小妖级别的腐尸蛆虫,而这一过程往往需要十几年时间。所以腐尸蛆虫一族虽然臭名昭著,在妖族之中却不算强,想吞噬道一门长老,起码是大妖级别的腐蚀蛆虫,这个级别的腐尸蛆虫,它们整个族群都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孔屏儿听后松了口气,道:“这么说来,这些蛆虫倒也不足为惧,只是有大妖潜伏在道一门内,又该如何将之找出?”
子黍道:“现在先不管这些,王女取得了情报,定会立即送回族内,她身旁护卫众多,我们阻拦不了,但一定要知道是什么情报,好让中天有所防备。”
这般说着,又有小妖来报,片刻后便带着卫霜和梅青衣来见子黍。子黍见两人无事,松了口气,适逢王女传讯动身,不及多说,便随着众妖往东而去。
堪堪走了几里路,王女回顾自己身旁众妖,忽然问道:“铁尾,你的脸色似乎很差?”
铁尾身子一颤,道:“回,回禀殿下,先前我修炼出了岔子,一时没调息好。”
王女点了点头,道:“倒也真巧,偏偏在这个时候。”
铁尾默然不语,王女亦不再追问,众妖在夜间赶路,默默出了景山县。
两日之后,已是沿来时的小径出了关,出关时那条小径上多了些星师把守,商臣杀了几人,众妖方才逃出,片刻后便有星官带领数百星师追杀而来,见众妖已逃出关外方才作罢,不过日后再想沿此小径潜入关内已是千难万难。
王女一路上心事重重,对谁也不说,回到族内之后,神色方才稍和,却并未去王庭传递情报,子黍让卫霜等四人轮流在王帐前视察,得知此事后也是颇感诧异,暗中写了一封密信传递给大帝。
如此又过了几日,王女仍在军帐之中,群妖进攻东门关的频率也下降了不少,王族不再出手,只偶尔几个小族群带领数百妖族在东门关外挑衅,偶尔进攻一下,死了数十只妖众便立即撤退,与先前的气势大有不同。
子黍不知此为何意,心中颇有不安,赵安京等三人在外行动自由,也传来消息,说是进攻东门关的妖族日渐稀少,到了后来,群妖更是整军严守,不再出战。
正当子黍打算冒险去拜见王女,打探近况之时,他的领地之中,一只小巧的百灵鸟悄然落在了军帐上,轻轻鸣叫起来。
子黍走出军帐,那只百灵鸟便飞到他的肩头,子黍伸手一摸,果然有一封密信,其上下了禁制,以天一星盘破解之后,只见信中写道:“山妖将至,千万小心。先前所报之事,皆已知悉,切勿让情报传入妖族王庭之中。”
收到了大帝手书,子黍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王女将情报传入王庭了。先前王女一直不曾前往王庭,想来也是为了等候山妖亲至,届时再向山妖当面禀报,以此邀功。
要从王女手中夺取情报,此事太过危险,不过大帝既然有了这一道命令,自然不能退缩,子黍一人下不了决定,便打算和库楼商议一二,于是离开了自己统领之地,前去铁尾的领地之中拜访。
“龙脊统领,主上昨日受到殿下召唤后便一直未归。”铁尾部下的小妖听子黍说明了来意之后,神色歉然地说道。
子黍听后忙问道:“昨日便去了?为什么今日还不曾回来?”
铁尾部下的小妖面露为难之色,道:“这属下也不清楚,先前有两位同僚斗胆去王帐探问主上下落,进去之后便也一直未曾出来,所以属下们都不敢再去了。”
子黍神色一变,道:“知道了,我去见王女殿下。”
那小妖连忙笑道:“龙脊统领您是殿下眼中红人,要是铁尾大人犯了什么错,还请您多向殿下美言几句。”
子黍道:“这个自然。”
出了铁尾的领地之后,子黍神色变化,心知库楼很可能已经暴露,被王女拿下甚至杀了,如今他再去王帐,自然凶险万分。不过王女至今并未传讯要见自己,可见库楼并未供出自己,以王女的性格,抓到了人族的奸细,应该不会轻易杀了,定然要关押起来审问一番,自己就此舍弃库楼逃走,未免不义,潜伏妖族的大计也就此落空,何况能不能逃出妖族领地尚且未知,如今只有绝地逢生,主动去王帐询问一二了。
想通了此点,子黍便回去和卫霜等人说了,让四人去找赵安京等三人,只说自己有事面见王女,却并未告诉四人自己的猜测,等到四人走后,了无牵挂,这才斗胆去王帐外请求拜见王女殿下。
王帐前的小妖进去通报,片刻后招子黍进入了王帐,王女仍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般,慵懒地躺在王座之上,随手抓起了几颗葡萄,却似乎并无食欲,只拿在手中把玩。
子黍进来之后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商臣,暗自松了口气。
“你来啦?”王女瞥了一眼子黍,道:“这些日子好生无聊,刚好你来了,就陪我下一盘棋吧。”
“下棋?”子黍一怔,王女有气无力地从王座上坐起身来,招了招手,身后一名侍女便转身取出一副棋盘来,摆在了子黍的面前。
子黍见此,心中虽有疑惑,见王女已经抓起了白子,在棋盘上布下势子,便也只得跟着布下两枚势子,然后便有些局促不安,道:“殿下,今日臣来……”
王女摆了摆手,道:“今日我只想下棋,你不陪我下,就别来找我。”
子黍听后哭笑不得,只得道:“好,我陪殿下下棋便是,只是这棋我只听旁人说过,见旁人下过,自己却未和人下过。”
王女道:“这也简单,不要管什么吃连断长,你随我下便是了,下错了我自然会提醒你。”
子黍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随手提起一子,便陪着王女下起了棋。子黍之前从未下过棋,不过成为星官之后,灵台清明,心思敏捷了许多,开始时虽然犯了不少低级错误,被吃了不少子,后来竟也能勉强周旋,陪着王女下了百余子。
百余子过后,子黍看看棋盘,心知自己这一局失误太多,再下下去也绝无法取胜,何况陪王女下棋也只是尽力周旋,好讨她的欢心,便道:“这棋是殿下赢了,殿下高明,臣万万不如。”
王女抬头看看他,忽然一拍棋盘,喝道:“大胆!在我面前,还敢胡言乱语!”
子黍吃了一惊,黑白子在她一拍之下纷纷扬起,噼里啪啦地落在棋盘之上,便如炮仗在耳边噼里啪啦地炸响一样,一时间头脑中一片空白。
见子黍被自己吓呆了,王女这才噗嗤一笑,道:“你既然说你下棋万万不如我,又从未下过棋,还与我下了这许久,岂不是说我这棋下得狗屁不如了?”
子黍回过神来,忙摇头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方才臣与殿下下棋,当真是殚精竭虑,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无所不为……没想到还是被殿下杀得稀里哗啦,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再败不起……”
王女被他说得掩嘴一笑,听他满口谀词,才摆了摆手,道:“好啦好啦,不料你这家伙看去忠厚老实,说起这些话来也这般奸猾。说吧,找我有何事?”
子黍暗暗松了口气,方才见王女拍案而起,真以为自己要命丧王帐之中,此刻见她神色转喜,这才小心翼翼地道:“那个,其实臣来见殿下,就是想问问……”
说道“问”这个字时,王女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色,子黍此时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深有体会,忙改了口,道:“问问殿下最近过得怎样,是否开心。如今见殿下天颜无恙,贵体安康,就算受了责骂,心里也是万分开心的。”
王女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却故作恼怒,呸了一声,道:“龙脊,先前我还道你是个忠臣,怎么这次一见,尽学了一些阿谀奉承的话?”
子黍陪笑道:“这些话句句属实,又怎能算是阿谀奉承?殿下英明神武,我们做臣子的万万不及,自然心里仰慕殿下。殿下待臣子又恩德深厚,臣子自然希望殿下身子安康,天颜永葆,万寿无疆。”
王女听后略有感慨,挥手示意,让王帐内的两名侍女出去,待到王帐之中只有她和子黍时,方才问道:“龙脊,你这些话可句句都是真心?”
子黍道:“绝无半句虚言。”
王女点点头,又道:“我要你发誓才行。”
子黍一愣,却见王女走近了两步,双眼直盯着他,道:“要发上古妖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子黍心中一寒,上古妖誓可不是空口说说的,但凡妖族,想要晋升天妖,便要渡雷劫,发下上古妖誓之后,若违此誓,道心有损,雷劫则会化为漫天雷网,便是妖王都抵御不住。因此在妖族之中,发下上古妖誓,若违誓言,便真的是天诛地灭的下场。
这誓言若是对妖族来说,自然不能轻易发出,可子黍本身就不是妖族,顺天道而修行,根本不会有什么雷劫,何况他先前所说的话并无伤天害理之处,便出示掌心,跪下向天说道:“好,我发誓。龙祖凤祖在上,愿殿下永远平安幸福,青春不老,万寿无疆。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王女见他如此轻易便发了这般重誓,竟也一跪而下,伸手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颤声道:“龙脊,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你永远都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子黍不料王女竟如此大胆,一时间愣在原地,听她说出这番话,又不免十分心虚。他纵然发了妖誓,可誓言中也没说过不能骗骗这位妖族王女,届时若让她知道自己从头至尾都在骗她,岂不是要恨他入骨?以妖族敢爱敢恨的性格,恐怕这位王女倾尽一族之力,都要将自己抓回甲龙一族,想到当初所见朱雉的模样,不由得不寒而栗,早已忘了怀中轻颤的美人。
可王女却认为他既然发下了这般妖誓,对自己定是真心实意,见他没有回答,也不再追问龙脊会不会骗自己,而是同样举起手说道:“既然你发下了这般毒誓,我也定不负你。龙祖凤祖在上……”
“别!”子黍吓得忙抓住了她的手,心想这誓一旦发了出去,日后王女得知真相,那真的便要与自己不死不休了。
王女却是面露困惑之色,子黍只得说道:“殿下千金贵体,怎能发这般毒誓?再说了,我既然发誓要殿下永远平安幸福,殿下再发誓,不就不灵了吗?”
王女听了这番话,呆了一下,这才微笑道:“此时左右无人,你是龙脊,我是离裳,又有什么殿下臣子之分?既然你不让我发誓,我心里默默发誓就是了。”
子黍勉强笑了一下,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不由得伸手擦了擦,此时当真是心虚已极,不知如何是好了。
离裳见了,却以为是他是因为想念那人族的女子,不由得眼眶微红,道:“你怎么了?是在想那人族的女子吗?”
子黍缩了缩身子,“不,不是,我就是有点,忽然有点冷。”
离裳自然不信他的鬼话,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定然是想到那位人族的姑娘了,我不怪你……族中的大妖小妖,个个对我恭敬有加,可我知道,那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真正在乎我的,却只有你一个。只要你是真心在乎我,别的什么,我便也不在乎了。”
子黍只听得叫苦连天,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族内,族内真正在乎殿下的,也不在少数吧?殿下要是让,让别的妖来,也一定会发这个誓的。”
离裳听后,却是眼睛一红,气道:“你便如此看我吗?!好,这誓是我逼你发的,如今让我还你就是了!”
说罢,一推子黍,哭着发誓道:“龙祖凤祖在上,我离裳逼人发誓,天打雷劈,不得好……唔唔!”
这誓发到一半,剩下的话便被子黍伸手捂回去了,离裳却是不依,要掰开他的手,不过子黍是从她身后捂住她的嘴巴,手上却一时用不上力,便只好狠狠地咬住子黍的手不放。
子黍一时间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发出动静让外边妖族知道了,眼见她咬得狠了,手上的血哗啦啦地流了一地,才知道离裳不是闹着玩的,只得低声求道:“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发誓了,好吗?”
离裳咬着他的手摇摇头,子黍一时间欲哭无泪,在她耳畔说道:“你再咬,我就喊了!到时候看你怎么解释!”
离裳听到此语,这才微微松嘴,子黍连忙把手抽了回来,却听离裳呸了一声,道:“反正我是跟定你了,你赖不掉的!”
子黍捂着手愣在原地,对这位妖族王女当真无可奈何,可听她这般说时,到底心中一软,对她有了些怜惜之情,不由得低声道:“我不赖。”
离裳看着他,双眸清澈如秋水,眼底氤氲如霜华,含情凝睇,梨花带雨,当真有千种风情,难与人说。
子黍低声道:“离裳,记得先前你问我有什么心事,我不愿说,你便说我不相信你。那你现在,可曾相信我了?”
离裳默然片刻,道:“那我说了,你可也不许生气。”
子黍笑道:“我自然不生你的气。”
离裳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竟又对他灿然一笑,只是神色间仍有不少落寂,“真想和你到人间看看,总比做这个王女要好得多……铁尾是人族的奸细,已经被我抓了,他手下的人,自然也被我杀了。今日你来,我要与你下棋,便是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想来想去,当真好生难以取舍,才知道到底舍不得你。”
子黍听到这一番话,心中一片冰凉,怔怔地看着离裳,只觉如坠冰窟。
离裳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道:“从今以后,你就留在我的身边,不要再起异心了,好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血斗
听着离裳软语哀求,子黍却心如死灰,过了良久,方才问道:“你……你把他关在哪了?”
离裳抚摸着他脸庞的手轻轻一颤,神情失落,收回了手,起身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子黍低下了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离裳道:“那日我见铁尾受伤,言语不实,便心中起疑。后来白甲又和我说,是你们劫狱救出了他,偏偏你们又被关在不同的水牢之中。被擒入人族之后,尚能如此大胆,从另一侧的水牢逃出后,还想着去救白甲,与平素印象中的铁尾、龙脊,自然大不相同。那时我还只是疑心你们投靠了人族,便将铁尾叫来逼问了一番。铁尾宁死不肯承认,我原想放了他,偏偏又有他部下的两只小妖闯入王帐,竟敢向我行凶,失手被杀后,却又露出了人族的样貌,我这才知道,原来真正的铁尾和龙脊早已死去,你们是扮做了他们的样貌潜入族内……”
子黍听罢,默然无语,大帝所炼制的兽皮,自然天衣无缝,可毕竟需要真元催动,人死之后,真元溃散,自然不能再变作妖族的样貌,竟由此露出了破绽。当然,除此之外,这次潜伏妖族的计划是临时定制,当中有不少疏漏之处,他和库楼也无甚经验,难免令妖起疑。
离裳见子黍仍跪坐在地上,便又蹲下去,认真地看着子黍,道:“昨日我抓了铁尾,想到你竟一直在骗我,真恨不得将你喂了族中小妖!可一见到你,却怎样也下不了手,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龙脊,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子黍摇摇头,道:“殿下聪明之极,轻易便抓了我和铁尾,殿下若傻,我只有比殿下更傻,永远逃不出殿下的手掌心了。”
这番话虽是在恭维,可离裳听了却觉得分外刺耳,神色一变,道:“你……你是恨我吗?”
子黍仍是摇头,却没有回答。
离裳见此,却是心如刀绞,哽咽道:“你为什么还跪着?我要你起来!”
子黍默然以对,便如聋了一般。
离裳抽出了腰间的金鞭,可在半空转了一圈,到底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片刻之后,自己竟也瘫坐在了地上,哀求道:“龙脊,你说过不会生我的气的,对不对?我们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还做你的统领,我还当我的殿下,就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子黍见她神色哀戚,看着他的眼里却又闪烁着希冀之色,长叹一声,道:“按常理,殿下该杀了我们才是的。”
离裳却道:“我不!我是妖,妖有什么常理?”
子黍道:“可我不是。”
离裳气道:“你是!你就是!”
子黍愕然地看着她,却见她眼中的泪珠终于缓缓流淌而下,不由得苦笑道:“就算是,那也是个冒牌货。”
离裳听后却很欢喜,一时间破涕为笑,道:“可我就是喜欢这个冒牌货。”
子黍无言以对,起身道:“殿下若不抓我,我便走了。”
离裳神色紧张,追问道:“去哪里?”
子黍微微一笑,道:“妖族不是最讲自由吗?殿下若不让我走,还是抓了我好一些。”
离裳犹豫片刻,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神色才恢复平静,点了点头,道:“好,你去罢。铁尾还在我手上,你迟早会回来的。”
子黍听罢却是摇头失笑,道:“离裳要见我,说一声便是了;殿下要见我,自然只好用人威胁。”
“你!”离裳瞪了子黍一眼,见子黍不为所动,这才幽幽一叹,道:“你总拿我当殿下,可殿下就是离裳,离裳就是殿下,又有什么分别了?”
子黍道:“我倒愿离裳不是殿下。”
说罢,不再看王女一眼,揭开帘子,径直出了王帐。
王女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声自语道:“离裳……不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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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黍出了王帐之后,只觉得如在梦中,恍恍惚惚地走了一段路,这才想起来身份既然已经暴露,再留在甲龙一族,纵然王女不杀他,也绝无半分益处,所谓窃取情报之事,更是奢谈了。
默然想了片刻,终是不能复留在甲龙一族,便就此离开了甲龙一族的驻地。他是人族奸细一事,王女秘而不宣,族中所知者甚少,是以那些甲龙小妖仍当他是龙脊大妖,送他出了军营。
出了军营之后,子黍便去了十几里外那一处无名山丘,见上清七人都还安然无恙,倒是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了?”山洞之中,卫霜见子黍踏入洞中后神色憔悴,隐隐有些担忧。
子黍压下了心事,道:“铁尾已经暴露,不能再留在甲龙一族了。”
上清七人听罢,神色皆是一变,尚未追问因由,却见洞口处传来一阵嘶哑的笑声,随即多出了一道庞大的身影。
“哈哈哈哈!龙脊,呸!你这人族奸细,还想逃到哪里去?!”
子黍霍然一惊,转身看去,只见白甲已是守在了洞口,神色十分得意。
上清七人见来了大妖,皆是大惊失色,纷纷抽出兵刃,守在子黍身后。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子黍看着白甲,眼里闪过一丝寒芒。
白甲冷笑了两声,道:“这又有什么区别?将你们这些奸细一网打尽,殿下定会对我另眼相看。当日受鞭之辱,今日我便要你十倍奉还!”
子黍道:“就凭你,还不够。”
白甲听罢,呸了一声,道:“捉拿人族奸细,我白甲便绰绰有余。”
“呵呵,白甲统领,人族奸细卑鄙狡诈,可不能掉以轻心。”白甲身后,另有一道阴柔的声音传来,子黍逆着光看去,待到那妖走得近了,才知道是王女身边的心腹小妖黑爪,身后还跟着两只大妖,十几小妖,死死守住了洞口。
“商臣怎么没有来?”子黍见势不妙,仍强做镇定,冷冷问道。
白甲讥笑道:“商臣大人何等身份,凭你也配大人出手?先接我白甲三招再说罢!”
子黍眼睛微眯,眼前白光闪过,白甲已是到了身前,一爪当头拍下,破空之声尖锐无比。
“当!”
利爪之下,天一星盘悬空绽放光芒,抵住白甲一爪,随着子黍往前一步,竟是逼得白甲后退了一步。
白甲见自己万斤之力被区区一张星盘挡住,不由得脸色涨红,怒吼一声,双手一齐向前推出,双臂之上露出大片鳞片。
“轰!”
双掌和星盘相击,一时间竟是地动天摇,整个石洞发出隆隆之声,落下不少石块。
黑爪见势不妙,先带着众小妖退了出去,而另外两只大妖对此自然不惧,仍留在洞内,看着白甲和子黍的星盘较力。
子黍仍是不动双手,星盘自动护主,守在身前,纵然白甲拼尽了全力,也只是令其微微颤动。他修习的上清大洞真经本就是天下三大功法之一,又有辅修神秘的原道经心法,加以饱受仙境之气浸染,体内真元中含有一丝仙元之力,如今论起功力,虽然晋升星官不久,却已不逊于那些成名星官,白甲虽是甲龙族大妖,又怎能轻易动摇他的星盘?
白甲亦是知晓,人族星官最要紧的便是星盘,只有打破了星盘,才能战胜人族星官,如今他若是奈何不了这块小小星盘,便伤不到子黍,更不必说战胜他了。
想到此处,见子黍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不由得大喝一声,显出真身,甲龙身躯庞大,整个山洞当即开裂,无数巨石滚滚而下。
子黍见此,伸手一拍星盘,对身后七人说道:“站稳了,不要动!”
说罢,整个山洞便崩塌下来,一头数丈高的甲龙仰天长啸,浑身雪白麟甲,倒是威风凛凛,轻蔑地低头看了子黍一眼,便抬起一对前足,猛地朝子黍塌下去。
“轰!”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白甲的双足直陷地底,眼见自己踏死了子黍,当真喜不自胜,却觉得足底隐隐有异动,抬起前足,才见子黍和他身后七人皆是安然无恙,天一星盘守在上方,一面混沌星域铺展开来,竟是抵住了双足之力。
子黍道:“这三招,似乎也不怎么样。”
白甲听罢大怒,咆哮道:“狂妄,让你见识一下妖法的厉害!”
妖族法术,比之人族,更为诡异,也更为强大,人族道法,往往学自妖族,不过妖族中能学习妖法的,往往是大妖,子黍之前却未遇见过。
子黍站在地下,抬头望到白甲双脚隐隐发出光芒,知道是在施展妖法,心知此刻是生死搏杀,而非在场地上与人斗法,又何必理会白甲用什么妖法,眼角余光掠过白甲身后两只大妖,眼底杀机一闪而过,翻手之间便是一道雷霆。
雷篆天书的威力,如今在他手中早已不同凡响,白甲见子黍手上电芒闪烁,心知不妙,却哪里避得开雷霆,尚未展开妖法,便被漫天雷霆覆盖,不由得痛得大叫起来。
趁此机会,子黍对身后七人道:“杀了黑爪冲出去,我拖住这三只大妖!”
“子黍哥哥!”梅青衣叫了一声,眼里含泪,道:“你一定要小心!”
子黍点了点头,指尖轻轻写了一个“罚”字,朝着白甲身后两只大妖便劈去。
白色雷霆如银光一般横空乱舞,白甲身后两只大妖纷纷避开,眼里闪过一丝怒色。
“苍头,四耳,你们退开!”白甲狂性大发,挥动头顶双角,朝着子黍冲来。
甲龙一族素来以力著称,眼见白甲头顶双角冲撞而来,子黍也不敢以星盘硬挡,又一个“赦”字打在白甲头上,雷光闪耀,白甲纵然疼得大叫,却仍不止冲撞之势,头顶双角更是闪亮,隐隐能够吸纳雷霆。
子黍见此,忽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对着白甲一剑劈去,紫雷闪耀,篁竹萧萧,一道天雷贯穿九霄,随着幽篁剑一并击出,打在白甲头上,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华。
“啊啊啊!!!”
白甲在紫色雷光之中大叫,倒地翻滚抽搐起来,浑身洁白麟甲已经变成焦黑,而头顶的双角更是断裂开来,天雷击在眉心,留下一道焦黑的印痕,其中可见血肉。
“白甲!”苍头和四耳见了大惊,看到子黍手中紫雷缭绕的幽篁,更是心惊胆战,这一剑之下,竟能将白甲劈成重伤,而雷霆之力迅捷无比,又有谁能抵挡?
子黍看向苍头和四耳,知道不能留这两妖,幽篁一动,紫雷横生,当中篁竹若隐若现,似幻似真,看得妖心神迷乱,不知是真是假。
“苍头,小心!”四耳一声大喝中,苍头惊醒过来,眼见幽篁剑离自己不过三尺,吓得魂飞魄散,却又避之不及,唯有低头以双角顶去。
“叮!”
长剑与角相触,子黍手心一颤,幽篁剑切下苍头一半的角,竟是卡在其中,紫雷随之而上,电得苍头浑身乱颤,但也发了狂性,见此良机,双手死死抓住子黍,头顶双角便挺胸刺来。
“死吧!”四耳见此良机,当即施展妖法,头顶双角闪过一片电光,竟也是一道雷霆朝着子黍劈来。
子黍闭上双目,星域之中,天一星缓缓落在眉心之处,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星光,恍如天神降临。
“滋滋……”
四耳劈来的电光,比之幽篁紫雷,自然远远不如,进入子黍星域之后便大受阻隔,到了身前,幽篁紫雷一扫之下,便破碎瓦解,竟没有伤到他半分。
一等星官比之妖族大妖还要强上许多,便因为展开星域之后,星官能够引动天上星宿,借用星宿之力。子黍先前只是展开了星域,却并未引动星宿之力,如今天一星投影入体,只觉得灵台清明,感知敏锐了数倍,动作也快了许多,体内真元流动不断加快,周身星光更是汇聚成了一条星河,缭绕在周身流转不息,举手投足之间,力量竟隐隐能匹敌妖族,还生出了一阵好斗之心。
“啊!杀了你,杀了你!”苍头角上卡着幽篁剑,双手死死抓着子黍的双手,便要将头顶尖角刺入子黍体内,可此时子黍天一星附体,星域之中,苍头竟难以再前进一步,迟迟不能将头顶尖角刺出。
四耳见苍头一妖制不住子黍,咆哮一身,亦是现出真身,闯入星域,便朝着子黍撞去。
子黍双手死死抵住苍头,眼见四耳杀来,腾不出手来应付,只得轻吐一口气,身上真元激荡,一道血色光芒飞射出去。
四耳真身果真有四只耳朵,听到呼啸之声,竟是机敏地低头一避,只见一柄小剑飞射而来,从身旁呼啸而去,吓了一跳,眼见子黍已没法再动手,又是松了口气,咆哮一声,便向子黍冲来。
子黍冷冷地看着四耳,忽然间血光一闪,飞射而回,苍头身子一晃,当即倒地,一颗头颅冲天而起,满是错愕。
四耳见那柄血色小剑飞回到子黍身旁,竟杀了苍头,吓得魂飞魄散,不进反退,转身便要往子黍星域之外逃。
子黍双手掐诀,朝着四耳点去,一道符箓虚影完全由星光构成,穿过星域,落在四耳身上,竟是化为一道道星光锁链,死死绑住了四耳。
这便是上清流传下来的“锁龙符”,子黍曾见卫霜用过,只是她是以符纸炼制成符箓使用,而他如今却是以雷篆天书的手法凌空虚写,威力比之写在符纸上要弱一些,却也足以生发效用。
四耳眼见逃不出子黍的星域,仰天一吼,头顶双角生辉,好似要发射雷霆。
子黍对此早有防备,却见其双角隐隐闪烁出一阵土黄色,忽然间,地底猛地突出一块黑色岩石,冲天而上,他若是闪避不及,当真要被这岩石贯穿。
刹那间一道又一道尖锐岩石冲天而起,便如绽开了一朵大地之花。甲龙一族精通土系法术,此时施展开来,竟是逼得子黍连连后退。
四耳见有希望逃脱,更是怒吼连连,一道道石棱朝着子黍刺去,子黍挥剑一一斩开,眼见这石棱好似永无止境,到底没了耐心,招来星盘,护在周身,继而便是一招荧惑守心,打出了一颗星子,朝着四耳飞射而去。
星域之中,万千星辰投影皆在闪烁,一颗星子又何足道哉?是以四耳竟一直未曾察觉,直到那星子近身之后,才觉得不对,却见那星子忽然炸开,化为漫天烈焰,顷刻间吞没了自己的身体。
“呜啊!!”
四耳惨叫一声,烈火熊熊燃烧,子黍这一击中用上了火德秘法压缩了大量真元,看似渺小的星子中足有他体内三分之一的真元,足以将四耳烧成灰烬。
一道道刺向子黍的石棱,此时没了四耳的控制,也变得十分无力,星盘护主之下,没有伤了子黍半分,而子黍眼见四耳全身着火,痛苦无比,不愿再做无谓的折磨,挥手之间,血剑飞出,一剑从四耳眉心贯穿而过。
白甲先前便已被子黍动用幽篁剑引动九天雷霆击成重伤,此时眼见两只大妖都死在子黍手中,身子颤抖,眼中闪过愤恨恐惧之情,见子黍朝自己走来,虽是想逃,却也无力。
“你还有什么好说?”子黍提起幽篁剑,对准了白甲的头颅。
“哼……”白甲冷哼了一声,闭目便要引颈就戮。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惨叫。
“郑师兄!”
子黍隐隐听到卫霜的声音,侧目望去,只见上清七人和十几只小妖斗成一团,郑阊猝不及防,竟是被黑爪以头顶尖角贯穿了胸腹。
“别管我,杀了它!”郑阊此时自知必死,竟也浑然无惧,死死抱住了黑爪的脑袋,不让黑爪有喘息的间隙。
卫霜咬牙一剑刺去,刺入黑爪体内,不过甲龙一族生命力旺盛,那黑爪虽然中了一剑,竟仍是不倒,猛地晃头,甩开郑阊,便要以头顶尖角顶向卫霜。
子黍见卫霜有危险,正欲上前相助,忽然间听得背后白甲怒吼一声,情知困兽犹斗,此时天一星附体,反映极快,立即侧身便要避开,却仍是让白甲伸爪刺穿了后背,带着尖爪的五指甚至从身前穿出。
这一下偷袭,白甲本是打算一爪抓碎子黍心脏,不料竟被他避开要害,而子黍的反映极快,毅力也是惊人,竟是忍痛指挥血剑飞回,一剑斩掉了白甲的利爪,而后血剑穿心而过。
白甲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之色,身子晃了晃,终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子黍此时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也同白甲一般身子晃动,最终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亡命
神州,东平郡,飞云县,腾蛇族王账内。
“总之,那些人族奸细逃到了贵族领地之内,还望王上多加注意。”
甲龙族大妖旗将说罢,拱手行了一礼,缓缓退出了王帐。
王帐之中,设有一张坐床,其上盘膝做着一位妖冶女子,一对重瞳环顾左右,陪侍者皆是心中微寒。
腾蛇妖王最终将目光落在骨灵身上,漫不经心地问道:“骨灵,听那甲龙大妖的说法,你也与铁尾、龙脊相识?”
骨灵冷冷地道:“曾见过一面罢了,若早些得知他们是人族奸细,属下定会亲手杀了回报王上。”
腾蛇妖王点了点头,道:“你有此心,那是再好不过。说起人族的奸细,近来倒抓了不少,你便替本王处决了吧。”
挥手之间,王帐中的大妖见机退下,片刻后便拉着一串人走进了王帐之中。那些人中有的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有的是七八岁的孩童,还有几个孕妇,却并无健壮的男子,都是些老弱妇孺。
四周大妖的气息弥漫开来,众人见了,都瑟瑟发抖,孩子当即哭了起来,团团抱在一起,而妇女也相对悲泣,老人则一个个手脚哆嗦,瘫倒在地,有的甚至就此晕了过去。
骨灵看了,知道这些只是飞云县内原本居住的普通人,腾蛇妖王将之抓来,不过是对她尚不放心。
坐床之上,腾蛇妖王缓缓打了个哈欠,道:“哭哭啼啼的,本王听乏了,快点动手吧。”
骨灵点了点头,走到了众人前方,忽然伸手刺穿了一名老者的心脏。
鲜血飞溅出来,洒在骨灵的脸上,那张脸冷漠无情,带着殷红的鲜血,众人见了都吓得挣扎着想逃开,奈何手脚被绳子绑住,却根本逃不了,只有绝望地看着大妖走近。
骨灵漠然地伸手,一双手上已是鲜血淋漓,无论是妇人、老人还是孩子,都一一死在那双手上,一开始哭声震天,最后却只剩下了几声哽咽,杀到后来,只剩下一个小女孩,惊恐地看着骨灵,眼里泪水盈盈,终于逃不脱那一双血手,身子颤抖两下便扑倒在了地上。
骨灵垂着双手,双手的血滴答而下,渐渐染红了一片土地,只听她沙哑地道:“启禀王上,人族奸细已经全部处决。”
腾蛇妖王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你先下去吧。”
骨灵漠然转身,王帐内倒了一地尸体,她也毫不避讳,竟踩着那些尸体走出了王帐。
王帐之中,另有大妖低声问道:“王上不查一查骨灵?”
“人族做事,岂会如此绝情?”腾蛇妖王摆了摆手,道:“将这些尸体清理干净。”
帐中大妖点头称是,招来了十几只小妖,将王帐中的尸体拖了出去……
骨灵回到自己领地之后,清洗了一下脸上和手上的血迹,进了自己的军帐,军帐中另有一重布帘,揭开布帘之后,只见其内摆着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一名青年,身旁还有九人,个个神色黯然。
众人见骨灵回来,皆是静神一振,围了上来,可见到她身上的鲜血,却又十分诧异。
“姐姐,你受伤了吗?”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中最为年幼的梅青衣忍不住出声问道。
骨灵摇了摇头,不愿多说,道:“妖王已经对我起疑,我留不了你们多长时间。关外妖族把守严密,你们只有往北逃往东海郡,明日晚上,我的人会带你们出去,此后是福是祸,全靠你们自己把握了。”
那躺在床上的青年勉强抬起头来,道:“多……多谢。”
“谢?”骨灵冷冷地看了子黍一眼,道:“这是用十七条人命换来的,你又能拿什么谢?”
子黍听后,默然躺在床上,道:“是我不好。”
骨灵摇了摇头,道:“人是我杀的,我……”
说到此处,骨灵冷漠的表情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极深的悲哀,近乎绝望。这次大帝派出的七位星官之中,她是唯一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位神州星官。先前所杀的那些人,便是从她自幼出生的村子中抓来,那些老人和妇女,在她小时,都曾见过,有的甚至便是家中亲戚。妖魔入侵神州时,她在道一门内修炼,惊闻噩耗,来不及赶回家中,便见关外已化为妖魔之海,这才强忍悲痛,前赴中天,立志不成一等星官便死于星路之上,终于成就勾陈星官之位。正欲回神州与妖魔决一死战时,大帝却令她和子黍等人伪装为妖族,暗中打探妖族行军动向,这才来到腾蛇一族。如今亲眼见到故乡亲人,竟不得不亲手取其性命,心中之痛,又如何能说得清?纵然装得再成熟再冷漠,这一刻也忍不住想放声痛哭,可想到她如今身负重任,这才勉强忍住。
稍稍停顿之后,骨灵才接着道:“只要能击退妖魔,我自会向神州父老谢罪。”
子黍轻叹一声,道:“尚书星官和我说过:‘成大事者,一要忍,二要决。’这一点,我做不到,你做到了。”
骨灵冷笑一声,隐隐有些凄厉,“只要能击退妖魔,又有什么不可?”
子黍唯有苦笑,低声自语道:“有些事,宁死也不能忍的……”
声音虽轻,骨灵还是听到了,问道:“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你和库楼,便真的不后悔?”
子黍道:“那时妖族奸细就在库楼面前,他出手,固然有风险,可不出手,未必不后悔。成王败寇,又有什么好说的?”
骨灵为之默然,过了良久,才说道:“若是以妖族面貌被人杀死,不免遗臭万年。”
子黍道:“若是战败,人族也不复存在,又谈什么以后?”
骨灵听罢,点了点头,道:“说得是,明日之后,你们便好自为之吧。若是妖王令我追杀你们,我也绝不会留情。”
子黍微微一笑,看了看身旁的几人,“死在自己人手中,总比死在妖魔手中要好。”
在他身旁,除了卫霜和梅青衣等人,还有阑珊宫的四名弟子,分别是柳玉儿、褚卫平、婉月和慕云龙。当日子黍与白甲等大妖一战时,郑阊被黑爪所杀,其余六人见子黍倒地不起,也顾不得和妖魔厮杀,便护着子黍一路逃了出来,黑爪带着一众小妖紧追不舍,李定如也在途中力战而死,所幸遇见趁乱逃出甲龙族的慕云龙等人,众人合力这才杀退了黑爪,一路逃亡至此。
骨灵走后,阑珊宫的四人对视一眼,由慕云龙上前俯身对子黍说道:“杜兄,库楼师兄被那甲龙王女擒下,我们不能一走了之,一定要想办法救出他。”
子黍问道:“你们知道他关在哪吗?”
慕云龙转身看看另外三人,摇了摇头。
子黍见此,道:“甲龙一族是圣国六大王族之一,除了甲龙妖王,还有商臣等数位天妖坐镇,光凭我们,绝无法救出库楼。”
褚卫平听后有些不忿,道:“库楼师兄天资卓绝,很得宫主赏识,说不定我们可以请宫主来救师兄。”
慕云龙摇了摇头,道:“你自己也说了,那只是说不定。就算宫主再看重库楼师兄,又怎会为此冒这般风险?可不救库楼师兄,到底于心不忍,这件事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子黍道:“只要我还活着,库楼就不会有事。你们先回阑珊宫,以后若有机会,我会回去救他出来。”
这一番追杀,王女离裳始终没有现身,否则有商臣守候在她身旁,子黍等人也无法逃离至此。看清这一点后,子黍便知道离裳对他说的话皆是出于真心,并未有过反悔,至于那些甲龙大妖,多半是黑爪透露消息后自告奋勇追杀而来。
慕云龙等人谢过了他的好意,低声交谈了一番,也知道想要救出库楼当真比登天还难,权衡取舍之下,也唯有去东海郡,找到阑珊宫师长禀明真相后再说了。
翌日傍晚,骨灵并未现身,但她手下的小妖却带着子黍等人悄悄出了腾蛇族的驻地。几日将养,子黍背上的伤势稍有缓解,已经可以勉强行走,便在赵安京和冯道渝的搀扶下随众人一路向北而去。
沿途路上,所见大小妖族以百记,众人甲龙族的身份已经泄露,便唯有仔细查看各族驻地,提前避开,倒是了解了不少妖族的情况。圣国妖族以六大王族和五大望族为首,但也有一些妖族实力与之相若,比如斑斓猛虎一族,单打独斗,不逊于任何妖族,族内大妖也不在少数,只可惜族中并无妖王,这才不时受到欺凌排挤。另有一些妖族,看似弱小,驻地不大,却是有妖王坐镇,万万招惹不得,子黍等人也自然避而远之。
在甲龙一族的追杀下,如此东躲西藏,竭力避开各大妖族的驻地,又要提防泄露了行踪,不免过得提心吊胆,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日众人途径一处荒村,难得其内没有妖族,便暂且躲入屋中歇息,彼此相视,皆是风尘仆仆,便是婉月这般的美人也容色憔悴,想到前路艰难,皆是黯然失语。
子黍自从受伤之后,上清众人便取出不少灵丹来替他疗伤,只是寻常星师所用的丹药对他来说效果却是微乎其微,遇见阑珊宫众人后,又外敷了不少止血生肌丸,伤口这才逐渐愈合,此时已经能像常人般行动了。
此时子黍见众人皆是沉默,正想说些鼓舞人心的话,却见窗外一只百灵鸟飞入,在屋内盘旋了两圈,竟是落到了子黍身上。
子黍一愣,双手微微颤抖,从百灵鸟的身上取下了一封密信,勉强动用真元,费了不少力气,方才解开信上的禁制。
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他的身上,见子黍读完了信后便默然不语,皆是心中紧张。
“小师叔,怎么样了?”孔屏儿率先打破了沉默,替众人问道。
子黍舒了口气,勉强一笑,道:“没什么,大帝说这一段时间妖族的攻势缓了下来,除了小股部队,不再和我们交锋。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便让我们想方设法回来,不过也不必操之过急,以免落入妖魔之手。”
众人听后,心中百感交集,倒是沮丧和失落为主。这一次潜伏妖族,除了得知道一门内有妖族奸细外,并无更大收获,却为此死了不少人,更早早暴露了身份,如今看来,不免得不偿失,大帝虽未责怪,想来也是颇为失望。
妖族既然不再大规模进攻,各处妖魔驻地的盘查便严密了许多,甲龙王族又追查人族奸细甚急,众人暂无去处,便只好留在这荒村之中,等子黍养好伤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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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郡,海昌县外,鲸原。
方圆百里的鲸原实是一处盆地,四周丘陵环绕,隐隐勾勒出一条巨鲸的模样,世上又相传天海之内有巨鲸,其广数百里,是以将这一处盆地称为鲸原。其中百草丰茂,又有溪流交织左右,最初本是牧马之地,久而久之,便有了人定居其中,渐渐建成了海昌县城,县城之外则并无村落,只有几处零星的毡帐,作为牧马之地。
灵州众星师由少微等星官为首,自东兴郡打入东海郡后,第一场大战便是在这鲸原上展开。人族来袭,妖族自然也早有探子禀报上去,东海郡妖族大多来自圣国北寒之地,雪域之妖勇猛善战,海昌县城便由雪域望族白熊一族掌控,听闻人族大举来袭,便率族内两千小妖及麾下各族共两万妖族与之交锋。
鲸原地势平坦,人族又是大举来袭,不少妖族大妖皆是劝白熊族族长熊鼎守住关隘,不要让人族进入鲸原,等到雪豹王族率军来援之后,再佯装败退,诱人族杀入鲸原之后,由善于翻山越岭的雪豹王族经丘陵绕至人族后方,将人族数万星师围歼于鲸原之内。
不料熊鼎却力主进攻,要让人族进入鲸原之后再挥军掩杀。圣国五大望族并不像是六大王族一般一成不变,而是随着各族势力的变化而变化,当今的白熊望族在雪域之内声势最大,为一境之主,雪域众妖不敢反对熊鼎的意见,便唯有随之冲出海昌县城,待人族冲入鲸原之后,再由熊鼎下令率军冲杀。
这一仗初时,人族面对妖族勇猛攻势有所败退,但鲸原地势平坦,进入鲸原之后,便可遥遥望见远方海昌县城外群妖身影,是以人族进入鲸原乃是早有准备,初时佯装不敌,四散退开,分处各地,待到熊鼎大喜之下,率军冲杀,才忽施反击,将白熊一族的精锐团团围住。直到此时,熊鼎才发现人族乃是诈败,而妖族群妖却冲之过急,人族众星师人多势众,将这两万妖族分割成了数十个小圈围杀,形势当真危急万分。
少微见此良机,自然不肯放过,十几位星官围在白熊一族四处,当真打算一举歼灭白熊一族的精锐,熊鼎死战之下,方才带着数千妖族逃回海昌县城。少微率军追入城中,不料雪豹王族赶至,在城中打了一个伏击战,人族伤亡不小,这才不得不退出海昌县城,回到鲸原之上驻扎,与入侵东海郡的妖族对峙。
这一仗下来,事后点检伤亡情况,才知人族死了五千多星师与十五位星官,当中有三千多是在鲸原之上与妖族鏖战时阵亡,另有两千多却是追杀白熊一族时,冲入海昌县城,不料雪豹一族突然出现,在败退中为雪豹一族所杀。至于妖族方面,熊鼎从未指挥过数万妖族行军作战,妖族又不像人族那般熟知兵法,作战之时只顾冲杀,失了阵型,轻易被人族将大军分割成了数十处小圈子,竟有一万六千多妖族命丧鲸原之上,白熊一族损失惨重,熊鼎威望大减,指挥雪域妖族的权柄也尽数落到了雪豹一族手中。
妖族新败,而人族又忌惮雪豹一族,彼此皆不愿出兵再战,多日对峙下来,不过是数百人族与数百妖族往来交锋,静待局势发展。
紫微宫有五名星官随军出征,少微与之商议后,便将鲸原大捷上报给了大帝,不久后即有使者褒奖一番,又奉上不少物资,让少微带领灵州众星师与妖魔小心对峙,不要轻易出兵。
少微趁此机会,问起了其余各州近况,才知道真阳府在定东郡与妖魔一战,杀了数万妖族,已经收复了定东郡四分之一的失地。太一教在靖东郡则是稳扎稳打,几番交锋下来,也杀了近万妖魔,而己方损失不过千人。至于最远的远东郡,则听说战况不利,毒蛤、黑蜈等妖族,以数量取胜,妖族足有千万,净明宗与之交战,妖魔杀之不尽,纵然击杀了十几万妖族,妖魔仍是铺天盖地般袭来,苍州星师死伤近万人,不得不退出远东郡,在东临郡死守,以防妖魔更进一步入侵神州。至于天海之上,本该由阑珊宫众星师星官杀敌,不过阑珊宫亦如五道教一般,只是从旁辅助,并无太大作为。
圣国妖族此次近乎是倾巢而出,纵然合中天五州之力,亦难以轻易将之驱逐,而传闻南国妖族又与圣国联手,静待时机一并侵入中天。若真如此,神州一战或许要打上数年,一时胜败,便不足欣喜了。
少微考虑到此处,与众星官商议后,亦是暂且罢兵。念及鲸原地势平坦,无险可守,而妖族有海昌县城为凭,却可时时来犯,不利久战,便退出鲸原,在四周丘陵之上设置军帐,部署军阵,静候大帝旨意。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扮人
东平郡,天湖县,碧波天湖湖底。
湿热的地牢之中,库楼双手双脚皆被蛛丝束缚,吊在一张大网之上。他身后的蜘蛛网乃是雪域蜘蛛所织,韧性极好,又不惧烈焰,越是挣扎,收缩得越紧,妖族捉拿到人族的囚犯,投入此网之中,不论星师星官,还从未有人能逃脱的。
地牢的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道明光,小妖黑爪手执火把踏入牢中,极为殷勤地替身后王女开辟道路,而王女身后还跟着商臣。
三妖踏入地牢之后,黑爪自知身份低微,主动退到地牢暗门处守候。王女则是上前几步,看着落魄低头的库楼,问道:“你潜入妖族,到底有何打算?”
库楼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王女一眼,又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王女见此,挥手之间,金鞭抽出,打在库楼身上,一时间皮开肉绽,库楼身上便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面对如此剧痛,库楼纵然是星官,也不由得身子扭动了一下,想到这雪域蜘蛛的网越挣扎越收缩,便又停下了动作,仍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
王女却是仿佛积了一股怨气,要尽皆发泄在库楼身上,金鞭越挥越急,一连抽了十几鞭,库楼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而头脸上也挨了两鞭,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血痕。
“殿下,再打,他就要死了。”商臣见此,低声对王女说道。
王女哼了一声,扔掉了那条满是血沫的金鞭,道:“你说不说?”
库楼在挨鞭子的时候,一直紧咬牙关,此时看向王女,不免面目狰狞,仍是一言不发。
王女初见他的模样,不由得退后了一步,这才冷笑道:“你不说,便由我来说!你那些手下,逃的逃,死的死,一个都没剩下。族内严加彻查后,把你关在这碧波天湖的湖底,又设下重重禁制,就算星君也救不得你。若是你早些说了,我给你一个痛快,不然便让你在这地底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库楼听罢,惨笑一声,沙哑着道:“请便。”
王女恼怒起来,当真便要就此杀了库楼,可一想到龙脊,神色又温和起来,道:“我不杀你,却把你的消息传出去,自会有人来救你,我一个个抓了来,和你关在一起,到时候看你又有什么表情,哼!”
库楼身子一颤,“卑鄙!果然……妖就是妖,说再多,也还是……妖。”
这话暗藏深意,王女听后既感愤怒,又觉伤心,想到龙脊当初对自己说的话,和他最终舍下自己离去,不由得有些哽咽,“论起卑鄙,谁比得上你们人族。骗了我之后,还想一走了之,真当我……甲龙一族好欺负么?”
库楼听了,只是冷笑。
王女却看着库楼,想到了离去的龙脊,自始至终她都不曾见过龙脊的本来面貌,那他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人?目光落在库楼的身上,似乎想从他身上拼凑出子黍的样貌来,却始终朦胧模糊,不知如何是好。
这般呆呆望了片刻,王女才转身吩咐道:“黑爪,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黑爪答应了下来,王女便和商臣转身出了地牢。
回到王帐后,大妖旗将从腾蛇一族归来,向王女禀告了捉拿龙脊一事,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将龙脊擒拿归来,此外,沿途还捉到了不少人族奸细,要王女一一查看。
王女一听有人族奸细,便褒奖了旗将一番,让他带那些奸细上来,想问一问龙脊到底逃到了何方,又过得怎样。
旗将应声而下,过了片刻,却是牵出了一串人来,一个个手足被缚,皆是天湖县失陷后躲藏在山泽中的难民,被旗将抓来,想着能暂缓王女的怒气。
王女见此,却是不喜反怒,拍案而起,斥道:“这些算什么奸细!当中有一个星师吗?!若奸细真的这般多,我看你也是一个,该抓下去好好拷问!”
旗将听了,吓得跪在地上,忙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头,道:“是属下办事糊涂,属下办事糊涂!属下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可能是人族奸细啊!”
王女冷哼了一声,道:“滚出去!”
旗将忙爬了起来,拉着这一串人便要退出王帐,那些村民顿时又是一阵哭号,自知被旗将拖走之后免不了要被活剥生吃,都哭得十分悲痛。
王女见此,想到龙脊,心中又是一痛,忽然道:“站住,我让你走,带人了吗?!”
旗将一愣,忙道:“是是是,属下看这些人大有嫌疑,还是该由殿下审问一番才是。属下这就退下。”
王女待旗将退下之后,这才走向那被捆成一串的十几人,这些村民见王女靠近,自然害怕,都缩在王帐角落之中,几个孩子又大声哭叫了起来。
“哭什么哭,我长得很可怕吗?!”见这些人望着自己那充满恐惧的目光,王女心中有气,忍不住斥道。
事实上,她虽为妖族,除了头顶一对玉角之外,却也与常人无异。单论容貌,更是胜过寻常女子不知多少,若非自小娇蛮,当真有如天女下凡。只是这些人被旗将从山中抓来,受尽苦楚,又坚信女妖越是好看,越是可怕,那副容貌都是吸人精气之后炼出来的,又见旗将这般凶狠的大妖在王女面前都是卑躬屈膝,可见这女妖有多可怕,人人都往后退,生怕第一个被王女吃了,几个孩子听了她的训斥,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王女听着几个孩子哭叫之声,不免心烦意乱,若是以往,定是早早叫属下大妖将这些人带走处死了,可想到龙脊和他说的那些话,到底忍了下来,转身走入王帐内侧。
这些被抓来的人不知王女去做什么,见王帐之中无妖,便想往外跑,可王帐外两只小妖却是凶神恶煞地瞪着众人,众人心里害怕,只好又回到了王帐之中,不知那女妖要如何处置他们。
这般在惶恐之中待了一会,却见一位极为美貌的女子缓缓从王帐内侧帘幕中踱步而出,头上带着一顶华贵的银冠,一身绣花底纹的百褶裙,系着银边围腰,身上也缀满了各种银饰,乍看下去,倒像是神州南部的银衣族族人。
众人见这妖族王帐之中突然冒出一位全身缀满银饰的女子,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女子却是以一口流利的神州方言问道:“父老乡亲们,你们也是被那些妖……妖魔抓来的吗?”
众人一听到人族的语言,还是带有神州特色的方言,都是心中激动,忙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是啊是啊,那些妖魔好生凶恶,我们逃到了山里,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出来。”
“姑娘你也是被它们抓来的吗?这些畜生没有伤到你吧?”
“看样子姑娘是银衣族的啊,可我只记得银衣族族人都生活在东临郡,怎么跑到了危险的关外来?”
“唉,如今我们被妖魔抓住,是免不了一死了,可惜姑娘天仙般的人儿,没想到也会被妖魔抓了来……”
这一身银饰的女子,自然便是精心装扮后的王女离裳,只是众人先前见她头上有一对玉角,此时这一对玉角却隐藏到了银冠之中,便道她不是妖族,对她放心了许多。至于人族的语言,妖族自然精通,而圣国妖族与神州接壤,常年交战,离裳说话自然带了神州的口音,在这些人耳中听来却是极为亲切。
想到龙脊是人族所扮,戏弄于己,离裳自然不免伤心,伤心之余,见到这些村民,竟有了报复之心,却不是要杀了这些人,而是灵机一动,也设法扮做人族的奸细,看看这些人又是如何说她的。
一念及此,离裳便故作凄楚,抽噎道:“我,我本名裳离,确实是银衣族的人,不久前和我叔叔来到关外游玩,不料正好遇见了妖魔入侵神州。叔叔为了保护我,杀了好多大妖,终于不幸遇害……呜呜,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原本想投、投井自尽,却被妖魔抓了带到这王帐之中,说是妖族的大王看上了我,竟然硬逼我……逼我做了妖王的小妾,还威胁我说,若是我不从,便去杀光了我的族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勉强同意……那妖王不许我踏出王帐一步,先前我听到外边有吵闹声,这才出来看看,没想到能重新见到神州的父老乡亲,实在是,实在是……”
说到此处,离裳实在不知该如何编下去,便捂着脸假装哭泣了起来。她这一番话,乃是根据众人猜测瞎编乱造,至于投井之说,不过是当初龙脊曾和他提及过水井,又曾在水井旁有过一段邂逅。而妖王的小妾之流,却也不是子虚乌有,甲龙妖王早年好战,伤了身子,直到近年来才由一小妾生下了唯一的女儿离裳。甲龙妖王妻妾成群,妖族又爱用强,那小妾本是郁郁不得志的小妖,生了离裳后,别的妻妾嫉恨,便早早害死了她,离裳长大后得知此事,常怀恨于心,纵然知晓父王极为宠爱自己,仍不免心怀芥蒂,故此编造了这么一个身份。
身世虽是编造,她这一番话却说得入情入理,众人听后又想到自己遇害的妻儿父母,不少人都是偷偷抹泪,嗟叹不止,同时免不了对那甲龙妖王一顿臭骂。
“这些妖魔当真是畜生一般该死!”
“哼,妖魔本就是畜生变的,又有什么稀奇?”
“这叫禽兽不如,畜生都没有妖魔这般狠毒,这些妖魔当真是畜生中的畜生!”
听着众人这般痛骂,离裳神色古怪,有时听谁骂了一句分外恶毒的话,也禁不住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不再假扮人族,当即杀了这群人。可一想到众人是为她而骂妖族,言语中时时流露出对她的关心照顾之情,杀人的心思便也淡了许多,反倒是这般受人关怀的感觉,却是以往从未有过,觉得十分新奇,竟还有些恋恋不舍。
听众人骂了一阵妖族,离裳哭得也有些累了,便抹了抹眼睛,道:“刚刚那个,是妖王的女儿,我是她名义上的娘亲,等会我回去对她说了,她自然不敢不放你们。你们回去之后,一定要小心躲藏,可千万不要再被抓到了。”
众人听了,心中都是感动无比,眼里含泪。一个小男孩忍不住哭着问道:“漂亮姐姐,那你呢?你怎么办啊?”
离裳又是好笑,又是有些感动,便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道:“我?我是走不了的。”
那小男孩哇哇大哭,不停抹着眼泪,道:“漂亮姐姐,你这么好,我……我舍不得你,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离裳生平第一次听到这般话语,不禁脸色微红,可见对方只是个小男孩,话语真挚,倒并无别的意思,便道:“那妖王看得我很紧,又怎么会放我走呢?这样吧,你们逃出去后,我找到了机会,再来看你们,好不好?”
众人一听,皆是大喜,纷纷点头称是,当即告诉了离裳几个地址,那都是人族在面对妖族来袭时躲藏的几处山洞,山洞中水源和粮食都十分充足。神州和圣国常年交战,关外三县的人为了躲避战乱,在山中挖了不知多少地道,其中错综复杂,妖族也难以追查。
离裳不料这般轻易便得到了众人藏身之处的地址,便假做欢喜,进入了王帐后方的帘幕之中,卸掉了妆容,又以王女身份出现于众人面前。
众人一见王女,当即变了脸色,都是畏畏缩缩,不敢说一句话。
王女想到先前众人所处的地址,便假做逼问,询问起了众人藏自何处。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番逼问下来,众人却是坚决不说,她又动用了刑罚,小小惩戒了一番众人,弄得几个汉子筋断骨折,众人皆是对她破口大骂,却是宁死也不肯泄露藏身之地。
王女不得不放弃,想到之前对库楼的逼问,以及当初龙脊所言,当真是“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对于妖族一直以来奉行的那一套敢爱敢恨,肆无忌惮的说法,便也有了不少动摇。
之后,她便招来旗将,将众人带了下去,又暗中吩咐旗将放人,旗将不敢不从,只好将众人带走之后,凶神恶煞地威胁了一番,这才不甘心地解开了绳子,将众人赶出了甲龙一族的驻地。
王女一直在旗将身后看着这一切,待到旗将走后,这才又回到王帐之内,悄然扮做了银衣族的女子裳离,按着那十几人告诉她的地址,去附近山脉之中寻找起了地道。
一番探寻之下,果真在几处极为隐蔽的地带发现了地道入口,初入之时极其狭小,不得不俯下身子,走了十几步,方才渐渐开阔起来,却立刻有两名民兵挺着长矛指向她,喝问道:“站住!你是做什么的!”
离裳见这地洞之中果真躲有人族,不禁一怔,却听两位民兵身后有人叫道:“裳离姑娘!你真的来了!大家别慌,她是自己人,我们被妖魔抓走后,都是她从中求情,那些妖魔才肯放了我们回来的。”
离裳向洞穴深处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聚着几百人,而密道往后,还有大片曲折的空间,才知道关外三县的人族其实绝大多数都躲到了这些山洞之中,若是她真的有恶心,此时动手,恐怕能杀尽一县之人了。
那十几人被离裳救后,逃回山洞,便将先前的事说给山洞中的众人,众人都知道有一位银衣族的姑娘不幸被擒,给妖王捉走当了小妾,却还不忘救助人族,都是叹息感慨,对她起了敬仰之情,一听是裳离来了,便纷纷围了上来。
那两位民兵得知这就是救了村人的裳离,也都放下长矛,向离裳陪不是,而逃回山洞的十几人更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待她殷勤备至,比之在甲龙王族中受一众大小妖侍奉,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眼前众人乃是出于真心,与甲龙族大小妖出于畏惧却是截然不同,离裳在这般簇拥之下,竟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欢喜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待到众人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之后,才商议起营救裳离姑娘之事,免得她再受那妖王污辱。离裳听了,明白众人的意思是要让她一直躲在这山洞之中,免得再被抓去受污辱。放着好好的王女不做,却要躲在山洞之中受苦,离裳自然不愿,便只好说此事不妥,又怕连累了大家,还是坚决辞去,就此离开了山洞。
山洞内的人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道裳离姑娘真的是大公无私,舍己为人,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一个个都是感激涕零,热泪盈眶,倒是闹得离裳分外不好意思,找了个借口说是妖王在等她,便匆匆离开了山洞,回到了甲龙族内。
这一番扮演人族,对王女来说虽是近乎玩闹,却也多少明白了龙脊的心情,对他的怨念也淡了许多,只愿能再见他一面,将自己也扮了一回人族之事说给他听,看看他又会有什么反应。只是傍晚又起了大风,出了王帐之后,见天地间风云涌动,雷声隐隐传来,一时间飞沙走石,满目萧然,却不知能否再见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荒村
子黍等人在荒村歇息之时,却发生了一些怪事。
先是婉月早上打水时,发现井水开始变红,当中隐隐有血腥之气。后来众人又听到远处山峦隐隐传来隆隆之声,等到傍晚时分,只见荒村四周妖气弥漫,灰雾渐渐从地底冒出,源源不断,直至将荒村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此时众人再是迟钝,也察觉到了这一处荒村不同寻常。等到傍晚时分,赵安京和冯道渝背回了两捆柴,升起火后,才说起他们在之前砍柴的山上见到了好几具尸体,皆是骨瘦如柴,仿佛被吸干了鲜血,看上去才死了没几天。
子黍坐在室内,看看阑珊宫众人,慕云龙神色还算正常,褚卫平有些狐疑,婉月只盯着她早上打回来的水发呆,柳玉儿则是有些惴惴不安。至于上清这边,赵安京和冯道渝都是神色难看,彼此眼里都有些恐惧之情,卫霜还算镇静,用一根枯木拨动火堆,却不知心中所想,梅青衣倒是有些跃跃欲试,伸手抚摸着腰间的佩剑,而孔屏儿却是不时看向他,把他当成了依靠。
如此沉默了片刻,子黍说道:“这村子里有妖,但看样子不是找我们的。”
梅青衣听后,忍不住问道:“子黍哥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子黍淡淡一笑,道:“真要是找我们的,直接动手就行了,何必装神弄鬼?”
褚卫平问道:“那要是妖族的缓兵之计呢?”
子黍反问道:“我现在伤势未愈,你们挡得住大妖吗?”
褚卫平脸色一沉,看向慕云龙,道:“就算没有库楼师兄,凭我们还拿不下一只大妖?”
慕云龙皱了皱眉,道:“褚师弟,不要冲动。就算合众人之力能够击败大妖,但只要让这大妖逃了,我们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褚卫平变了脸色,不由得垂下了头,默然看着眼前的火光。
子黍道:“先前赵师兄和冯师兄说山上有尸体,看样子不过刚刚死去没多久,我看这荒村中的事物还算新,应该是村人逃难去了,就躲在这附近。我们对附近的地形不熟,四周环绕有十几个妖魔部族,就这般出去,极有可能撞上妖魔,不如先找找看附近还有没有难民,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一条出路。”
褚卫平仍有些不服气,道:“要真有出路,人都跑光了,谁还会留在这里?”
柳玉儿听了,却道:“褚师兄,寻常人出不去,可不代表我们出不去,大敌当前,你再说这些丧气话有什么用?”
褚卫平没想到是自己的师妹数落自己,脸色涨红,瞪了柳玉儿一眼,柳玉儿也不避让,最终褚卫平只得哼了一声,转过了目光,至此一言不发。
子黍接着说道:“先前婉月姑娘打来的这桶水有些古怪,我们今晚先去井边上看看,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
婉月听了,点头答应下来,众人觉得光看看一口井倒也没什么,是以无人反对,熄了火,都悄悄到井口边上,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静静看着井水有何动静。
如此过了大半夜,井水仍是毫无动静,众人皆是有些困倦,稍感懈怠,却忽然间见到一道黑影闪过,接着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落水声。
这声音很轻,好比往井水中投入一根小树枝,若非众人先前确实见到有一道黑影闪过,当真不会察觉。
当下众人皆来了精神,凝神细听,紧盯着井口,不一会便听到一阵破水声,比之先前要沉重了许多。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众人只见那黑影又钻了出来,这一次速度却慢了许多,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名黑衣女子,手上还提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死去。
黑衣女子就这般提着这个人走出了井口,最终消失在荒村之外。
子黍等人再等了片刻,这才悄悄退回到了屋中,彼此相视,都有些惊疑。
井水之内,怎会藏有人?若是枯井,倒也罢了,可那口井却是水源充足,看不出丝毫干涸的痕迹,人又怎能在水里面生存?何况,那黑衣女子又是如何知道井水底下还藏有人,竟然能够轻易潜入水中,将这人抓出来?
众人正在困惑不解时,柳玉儿却说道:“这井里一定有古怪,我潜下去看看。”
婉月听了,脸色微微一白,说道:“这……这太危险了。柳师妹一定要去的话,我也一起去好了。”
慕云龙见此,摆手说道:“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做,若是有什么危险,想来还逃得出来。”
子黍也说道:“我也可以下井,就我和慕师兄去好了。”
慕云龙听了,却是说道:“不行,你是星官,众人跟着你才算安全。要是我们一起下井,那时候妖魔来袭,井外的师兄弟姐妹又怎么办?”
子黍听后,稍感惭愧,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慕云龙没有再说什么,独自一人便要潜入井中,柳玉儿却不同意,道:“慕师兄,你水性没我好,怎么能一个人下去?”
慕云龙眉头一皱,却见柳玉儿第一个上前,噗通一声便跃入了井中。
慕云龙大吃一惊,也来不及多想,跟着跃入了井中。
众人见此,都涌到井边上往下看,却见一片漆黑,只有水波荡漾之声,哪里还看得见人?
如此过了半晌,仍然悄无声息,众人皆是心情沉重,婉月脸色苍白,颤声说道:“还是让我……我下去看看吧?”
卫霜看看婉月,道:“师妹不要勉强,若真有危险,连慕师兄都对付不了,再让人下去也无益。”
孔屏儿也是笑道:“说不定他们在水底下也遇见了那些能在水里生活的怪人,要抓两个上来看看呢。”
婉月勉强一笑,望着井水,神色不宁,却不再提下井之事了。
如此过去了大约一刻钟,仍不见有任何动静,星师纵然不同于常人,也不能在水下呼吸,除非这水下别有洞天,否则也该上来换一口气才是。
众人不禁心慌起来,子黍说道:“你们在外看着,我下去看看。”
走到井边,正要跃下,却见井水泛起了波澜,随着水声,钻出了一名女子,正是柳玉儿。
井壁光滑,无法攀援,柳玉儿本要以随身兵刃插入井壁爬上来,众人见了忙找到一根绳子,投入井中,拉着她出了井。
等到柳玉儿上来之后,婉月忙问道:“怎么样了?慕师兄呢?他怎么没上来?”
柳玉儿喘了两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婉月安心,这才说道:“这井底有一条暗河,我们沿着暗河游了许久,才发现上面有一个出口,钻出去后,发现外面是一个山洞。山洞里还有不少人,都是附近三个村子里避难的村民。慕师兄在和人解释,我便先回来报个信。”
子黍听后讶然,“这些村人,都是从这口井内游进去的?”
柳玉儿凝神回想了片刻,摇头道:“应该不是,我们从井里钻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很惊讶。那个山洞应该另有入口,山洞里还有不少老人小孩,地下暗河又有将近一里长,若是普通人绝对游不过去。”
子黍听后,看看左右众人,道:“我们便在这等着,见到了慕师兄再说。”
众人之中,子黍和婉月虽然也识一些水性,但将近一里长的地下暗河,不换气便游过去,却不是人人都行,只得在这井边等候。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荒村外多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慕云龙。
众人见了,忙迎上去,才看到慕云龙身后还跟着几个老人,都是有些诧异。
慕云龙解释道:“这三位是附近三个村子的村长,妖魔作乱神州已久,几乎家家户户都挖有暗道,一旦听闻妖魔来袭,便躲入暗道之中,然后沿着暗道转移到村外的荒山内。平日里耕作收获的粮食,也绝大多数都藏在这些荒山之内,一旦妖魔来袭,便可躲入这些荒山生活,我们先前钻入的这口井,井底暗河便是附近荒山山洞内的水源。”
子黍等人听后皆是松了口气,想到附近荒山之内还有不少人,便都要前去看看,而这三位村长得知子黍等人都是上仙,也高兴不已,殷勤接待,带着子黍等人走出荒村,到了附近的一处荒山脚下,掀开一块尺许大的石头,露出一个地洞。
三位老村长回头看看子黍等人,忽然面露尴尬之色,道:“我们挖这山洞,担心妖魔发现,所以洞口挖得极小,实在是委屈几位上仙了。”
子黍看了看几位女子,见几人都是神色犹豫,便道:“这倒没什么,村长,你们还有粗布吗?”
三位村长皆是点头,“有有有,粗麻布我们多得是。”
子黍道:“这洞口虽小,我们却是不在意的。只是几位师姐妹生性爱洁,又不能随身带换洗的衣物,若钻得满身是泥未免不妥,如今在洞口铺上麻布,想来几位师姐妹就能接受了。”
三位村长恍然大悟,忙道有理,先钻入了洞中,片刻后便取出几卷麻布,扑在洞口四周。
众女见这洞口铺上的麻布还算干净,对于钻山洞之事便也少了许多反感,子黍便和慕云龙等男子先钻入洞中,而后众女方才跟着钻入,最后则是三位村长仔细查看了一番情况,这才钻进洞内,搬动石块盖上了洞口。
山洞之中,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泥泞,四周都是岩壁,只是没有火光,未免有些昏暗。
三位村长指引着众人往内走,子黍等人走了一阵,才知道这洞内当真是错综复杂,足足有十几条道路,当中不少是死路,若是无人指引,想找出正路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般走了一阵,才隐隐听到人声,却是激烈的争吵之声。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每天都是一个人,我们躲到哪里都一样!”
“蛇妖!你在哪里!出来啊!有种来杀了我啊!”
“别喊了!你想死,我们还不想死呢!”
“呜呜呜,孙老三啊!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就这么去了呢!丢下我们母女两个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子黍等人面面相觑,三位村长则是长叹一口气,领着众人往前走去。
大概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处巨大的溶洞,绝非人工开凿,而是天然形成,一旁还有一处水潭,其下暗流涌动,看来便是通向山村水井的暗河河水了。
溶洞中心,借着洞内萤石散发的荧光,能看到一对母女相对而泣,身旁围着数十人,大声争执着,四周还有数百人,散落地坐在四周,皆是沉默不语,神情阴郁。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正在众人争执之时,却是走出了一位白衣少女,大声说道:“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能对抗妖魔。之前那蛇妖是从水潭里钻出来的,我们以后只要离水潭远一些,轮流守夜看着水潭,蛇妖就没法轻易再抓人去了。”
听了这少女的话,众人的情绪稍显安定,却仍有人不屑,道:“说得轻巧,那蛇妖来了,我们谁挡得住?”
“依我看,大家各自散了,逃得越远越好,总好过让这蛇妖杀了。”
“逃?能逃到哪里去?四周都是妖魔,我们出去也是个死。”
“那蛇妖虽然凶狠,但每晚只吃一个人,我看大家不如每晚献一个人给她,总好过天天这样提心吊胆。”
“对,巧儿既然这么说,明天我们就把巧儿献出去!”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竟都看向那少女,目露凶光,仿佛那少女才是吸引妖魔的元凶。
“喂!你们什么意思!”见众人神色诡异,那少女微微退后两步,人群中冲出了一个相貌朴实的青年,护在少女身前,喊道:“那蛇妖要吃人,本来就是你们的错,为什么要怪巧儿?”
众人听了,有的神色愧疚,有的却更显凶戾,骂道:“当初要不是她拦着,我们早打死那蛇妖了!就是她放跑的蛇妖,要死也该让她先死!”
“没错,让她先死,把她绑起来喂给蛇妖!”
“抓了她!”
子黍等人见了这般景象都有些错愕,尤其是子黍,更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冷冷地看向三位老村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位老村长中,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村长深深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女儿王巧儿,这事当真……唉,当真一眼难尽。”
说罢,咳嗽了两声,走入人群之中,站在王巧儿和那憨厚青年的身前,道:“大家不要激动,如今我们找到了几位上仙,一定可以对付那蛇妖的。”
“上仙?这些都是上仙?”
“这里到处都是妖魔,哪里还会有上仙?”
“上仙们打不过妖魔,早丢下我们跑了!”
“依我看,这些不过是骗子。”
“说不定还是和蛇妖一伙的,不然怎么会从水潭里钻出来?”
众人看着子黍等人,虽然都是新面孔,可一想到山外妖魔环伺,升起的希望很快破灭,看着子黍等人的眼神也由一开始的震惊变为了轻蔑,仿佛在看一群江湖骗子。
梅青衣气愤不过,上前一挺长剑,喝道:“你们说话尊重点!”
众人一见剑光,都退后了几步,心里害怕,不敢多说了。
另外一位满脸黑斑的村长上前说道:“大家要相信上仙,有上仙在,蛇妖就不敢再来了!”
慕云龙皱了皱眉,上前说道:“四周都是妖魔,我们只是避难来此,可从未说过就要替你们除妖。”
那满脸黑斑的村长神色尴尬,惶急地看了看另外那两人,山羊胡村长摇了摇头,而另有一位缺了左手的村长则是说道:“这位上仙说得有理,那蛇妖法力高强,上仙们与我们非亲非故,怎能去冒这个险?”
子黍道:“诸位神州父老,神州大乱,中天各州修道者皆赶赴神州抵御妖魔,绝无私心。我等本非神州之人,远自灵州而来,便是以抵御妖魔为己任,又岂会畏缩不前?只是还望诸位将那蛇妖之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然后我们才好定夺。”
洞中村人听了,皆是神色惭愧,山羊胡村长捋了捋胡子,长叹一声,道:“诸位上仙请坐,还听我慢慢道来。”
山洞中本无可坐之处,却已有人奉上了草席,子黍便席地而坐,其余几人见了,也跟着他盘膝坐下,而那山羊胡村长则是挑了一块光滑的圆石做好,这才缓缓说道:“大约是四年前,我们王家村有一个叫王满富的樵夫,在家里排第六,我们都叫他王老六。王老六的爹娘死后,那五个哥哥姐姐有的出去打拼,有的嫁给了外乡人,一个个都走光了,就剩下王老六一个人,平常就到边境外的密林里砍柴为生。那时村子里还时常有上仙到来,说是要去边境外的密林里除妖,所以那片密林里倒没有什么妖魔,王老六在那边砍柴,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后来,听说上头又派了一批上仙来我们村子,要我们好好招待,我们一商量,王老六家的屋子蛮多,离村子又远,就把王老六接了出来,把他家留给那几位上仙住。说起来那几位上仙倒真是杀了不少妖魔,后来有一位女仙,听说给妖魔害死了,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来,大家哭了一场,几位上仙便也走了,后来就再没上仙来过我们村子。”
子黍听到此处,心中一跳,忙问道:“等一下,老丈,你说的那位女仙,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山羊胡村长听了,面露为难之色,道:“这个,上仙的名讳,我们怎么敢问,只知道她,她好像和你们一样,也是来自灵州的。”
子黍豁然起身,追问道:“那个王老六,他家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
山羊胡村长吓了一跳,道:“上仙请听我慢慢道来,那王老六家,现在邪得很,我们也不敢去啊!”
卫霜见子黍神色焦急,似乎有什么要紧之事,又看看山羊胡村长,见其眼里隐隐有恐惧之情,便伸手拉了拉子黍的衣袖,道:“村长你慢慢说,我们不打断你。”
子黍回头看了卫霜一眼,她也正望着自己,彼此对视一眼,终于坐了下去,听着老者继续讲述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蛇妖
“咳咳,那些上仙走了之后,王老六自然又住到了他自己的屋子里。也就是那些上仙走后的那一日,王老六去林子里砍柴,竟然神色惊恐地逃了回来,说是见到了大蛇,好大的一条蛇,全身漆黑,身上还有一道很大的口子,流了不少血,看样子就要死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黑色的大蛇便是如今村人口中的蛇妖。
山羊胡村长心有余悸地说道:“那时候我们当真是不怕死,听说有大蛇,便叫上李家村和赵家村的好手们去山里除妖。叫叫嚷嚷地到了山里,果真见到一条好大的黑蛇,足足有十几丈长,一口便能吞掉好几个人。我们见了都有些害怕,还有人壮着胆子绕道大蛇后边,想要挥矛刺死这条大蛇,却见那大蛇轻轻摆了下尾巴,就把人拍死了。”
“那时我们都吓坏了,也不敢说什么杀妖,都跑回了村子里,王老六却没有走,还留在那条大蛇的身边,我们见他没回来,还以为他也给大蛇吃了。过了两天,才见到王老六从山里走了回来,大家都问他去做什么了,王老六却说,他见那大蛇快要饿死了,就在林子里抓了些野鸡喂给它吃。”
“我们都说这王老六是疯了,那么大的蛇,一看就是蛇妖,巴不得它早点死,没想到王老六还要去喂它。知道这件事后,我们就不让王老六再出门,生怕那条蛇活了过来,到村子里把人都吃了。王老六一直喊着要出门,不过我们守在他门口不让他出去,他也没有办法。”
“这样过了两天,忽然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找来,说是王老六的媳妇。那王老六一个光棍汉,独来独往了那么多年,哪里来的媳妇?我们都不相信,不过那女人却手段好厉害,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拦住她,让她就这么进了屋子。”
“等那女人进了屋子之后,我们都觉得有古怪,可在王老六家守了好几天,也没看出问题来,那女人倒也安分,真的在王老六家和他做起了夫妻,王老六一个光棍汉突然有了这么漂亮的一个老婆,那时我们村子里当真是传为奇谈,几乎每个人都要蹲在王老六家的墙角去看看那新媳妇长啥样。”
“就这样过了三年,那新媳妇怀孕了,要生的时候,村上的媒婆都去给她接生,没想到王老六却一个人也不让进。我们就笑那王老六,他一个汉子,难道自己给老婆接生吗?可这王老六说什么都不让人进去,后来有几个人就起了疑心,让那媒婆偷偷往窗户里瞧上一瞧,这一瞧那可不得了,哎呦,真的是出了大事了!”
说到此处,山羊胡村长拍拍大腿,神色悔恨,摇头叹息良久,这才说道:“诸位上仙可知道那时那媒婆看到了什么?一枚卵!王老六的老婆生下了一枚卵!”
子黍等人亦是相视骇然,梅青衣听后问道:“那是蛇妖生下的吗?”
山羊胡村长点头叹息道:“小姑娘当真聪明,就是那蛇妖生下的孩子。我们见了那蛇卵,就知道是四年前的那条黑色大蛇。一定是王老六喂了那大蛇两天的食物,这蛇才找上门来的。那时我们吓坏了,都说要杀了这蛇妖,那王老六也当真糊涂,明知他老婆是蛇妖所化,竟然就是拦着我们不让进去。一来二去之下,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一锄头打死了王老六。”
听到此处,梅青衣惊呼了一声,众人神色各异,子黍却是冷冷说道:“也不知是谁糊涂。”
山羊胡村长听后神色尴尬,除妖是中天常识,人族与妖族不共戴天,怎么这位上仙反倒好似对他冷嘲热讽,极为不屑?但对方毕竟是上仙,村长不敢顶嘴,只得含糊两声,继续说道:“打死王老六后,我们就要进屋除妖。那蛇妖刚刚产子,却也是凶戾异常,出手杀了好几人,这才带着那枚蛇卵逃走。后来妖魔大举入侵,大家都躲到了山洞之中,渐渐也就忘了这蛇妖之事。”
“没想到,就在一个月前,那蛇妖又出现了。无论我们躲到哪里,藏得再好,蛇妖总能找到我们。她每次都从我们面前活生生抓走一个人,被抓走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我们有人在山上发现了几具干尸,才知道那些人全被蛇妖吸干了精血。这一个月下来,已经被那蛇妖抓走了三十多人,我们……我们想尽了办法,也躲不了那蛇妖的报复,若是几位上仙不肯施救,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说到此处,老村长抹了抹眼泪,竟是痛哭了起来。
附近的村人听老村长一哭,也是跟着哭了起来,而李家村和赵家村的村长更是愁眉苦脸地说道:“你们被那蛇妖报复,那也罢了。我们跟着你们一起,那才是倒了大霉呢。”
山羊胡村长听后,面红耳赤地骂道:“胡说!当初去杀蛇妖,你们两个村子的人可也去了,现在说和你们没关系,就算我认了,那蛇妖能认吗?!”
子黍听后,摇了摇头,道:“都别吵了,那蛇妖来了,我们会一会就是了。王村长,先前我们进来,看样子大家还对你女儿巧儿姑娘有些意见,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村长叹了口气,道:“这个嘛……我家巧儿生性善良,当初众人得知王老六家的媳妇是蛇妖,都要去除妖,偏偏巧儿拦住了众人,不让大家去除妖,这才让那蛇妖逃了出去。后来有些人就怪巧儿不让他们杀了蛇妖,这才闹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子黍听了,看向王巧儿,王巧儿脸色一红,低下了头,身旁还跟着那个憨厚的青年,却似乎有些古怪。
收回目光,子黍说道:“都去休息吧。再见到那蛇妖,我们自然会有对付的办法。”
王村长听了,如释重负,当即就要给子黍等人磕头,子黍拦住了,让王村长下去休息,自己一人来到了水潭旁闭目打坐,不愿再和这些村人多接触。
某一刻,睁眼看着水波荡漾的潭水,子黍心中亦是复杂难言。众人因为成见便要杀死蛇妖,固然不对,可蛇妖为了报复,接连杀了三十多人,又岂能说得上对?冤冤相报何时了,子黍如今已经知晓,人族和妖族的千年仇恨,便在这冤冤相报四字上,只是他又如何解得开这样的宿怨?如今之计,不过是尽力阻拦蛇妖不再杀人罢了。
慕云龙等人见子黍独自坐在水潭边上,知道他不愿被人打扰,便也各自散开,盘膝打坐,准备面对那蛇妖。
星官的听觉敏锐无比,周身百米之内的动静皆能有所察觉,子黍打坐期间,隐隐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声音轻柔,正是那王巧儿。
只听得王巧儿这般问道:“大牛,你说这些上仙来了之后,蛇妖还会来吗?”
那叫大牛的青年闷声说道:“蛇妖恨村人入骨,一定还会来的。”
王巧儿叹了口气,道:“可是我真的好希望那蛇妖不要再来了。”
大牛笑了下,道:“巧儿不要怕,就算那蛇妖来了,我也会保护你的。”
王巧儿嘻嘻一笑,道:“那蛇妖可厉害啦,她要是真的要抓我,你在旁边晃悠,指不定先把你抓了去。”
大牛憨笑了一阵,认真说道:“就算要抓我,也不能让她抓了你去。”
王巧儿默然片刻,才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那蛇妖蛮可怜的。她不过是被人救了,想要报恩而已。大牛,你说村子里的人,为什么都那么恨妖族呢?”
大牛闷声说道:“我也不明白。也许他们的很多亲人都给妖族害死了,所以见到妖,就不论好坏,都想杀了吧。”
王巧儿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子黍听完这段对话之后,又睁眼望着深邃的潭水,眼神渐渐坚定,重新闭上了双眼。
一夜很快过去,众人在山洞之中,却不知晓洞外的时间流逝,偶尔有几个大胆的青年钻出洞去,到山洞外偷偷看上几眼,摘了一些野果,便很快躲回洞中。
如此静候了一夜,水潭之中忽然泛起了水声。
子黍豁然睁开眼,死死盯着那一片水潭。
身后,慕云龙等人纷纷起身,而一众村民却仍在酣睡之中。
“哗啦。”
黑色的人影再次浮现,出水时的声音并不大,却能漂浮在水面之上,一对眸子在暗夜中散发出点点荧光。
“锵!”
梅青衣按捺不住,率先抽出了佩剑。
蛇妖的目光落在梅青衣身上,瞳孔微微一缩。
“别动手!”子黍低声喊道,盯着那蛇妖,却见她一眨眼间已是贴水近身,当即挥手点在星盘之上,天一星盘绽放出一片星光,四周点点星辰浮现,十丈之内,顿时化为一片灿烂星空。
“叮!”梅青衣见那蛇妖朝自己袭来,当即以上清剑法刺去。
天一星域之中,蛇妖行动略有迟缓,盯着梅青衣的剑,却是不闪不避,紧紧曲起了一指,每当梅青衣一招剑法袭来,手臂便不可思议地弯曲起来,在剑身上微微一弹,将梅青衣的剑弹飞开去。
“叮叮叮叮!”
一连串的击剑之声传来,梅青衣只觉得每挥出一剑,手臂上受到的反震之力便大了一分,挥出十三剑后,随着那蛇妖屈指一弹,长剑倒飞出去,插在水潭之中,梅青衣也跌倒在地,脸色苍白地看着蛇妖。
蛇妖见此,却未下杀手,轻叹了一声,说道:“差了一点。”
卫霜见梅青衣有危险,亦是抽出长剑,朝着蛇妖刺来。
另一边,孔屏儿也不甘落后,挥手一剑,从蛇妖身后刺去。
上清派除了修道之外,也精通剑掌功夫,是以派内弟子,几乎人人都会上清剑法和上清掌法,修炼所用的法器,便也往往是一把铁剑,材质如何倒并不重要,关键便在于能否发挥上清剑法的威力。
卫霜这一剑刺出时,右手挥剑,左手引符,与道一门的修道者类似,皆是符箓派的战斗手法,那一张符箓随着剑招而动,最终剑招陡然凌厉起来,符箓亦落在剑身之上,顿时爆发出一阵耀眼白光,正是上清剑法当中的一道杀招“九霄惊雷”。
与此同时,孔屏儿亦是一手挥剑,一手引符,剑招与卫霜相配合,却又与之截然相反。卫霜那一剑自上而下,有雷符加持,声势惊天动地。孔屏儿这一招却是自下而上,悄无声息,却越来越凶险,乃是上清剑法中另一杀招“烈火焚山”。
蛇妖见此两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却是并未惊惶,双足一踏,竟是凌空跃起,身子后仰,又堪堪避过卫霜那一剑,最终身子舒展开来,挥手抓住孔屏儿的手腕,同时一脚踢在卫霜手腕之上,两人的长剑在半空中交击,爆发出一阵雷火之光,而那蛇妖却飘然落地,转身竟已制住了孔屏儿。
“糟了!”
“师姐!”
赵安京和冯道渝见此,都冲了过来,各自使出上清掌法,又抓又打,要逼蛇妖放开孔屏儿。
蛇妖却是灵活无比,一手制住孔屏儿,眼见两人挥掌击来,一个使一招“五丁开山”力劈而下,另一个则使一招“蛟龙出海”翻腾而上,竟是一眼看破要害,屈指一点,点在赵安京掌心之上,竟如针刺一般,赵安京大叫一声,退回身来,只见手上已是多出一个血洞。冯道渝也没有讨到好处,堪堪打在蛇妖身上时,却见她身子一扭,手腕如灵蛇一般缠绕上了自己的手臂,接着用力一甩,整个人便被甩出,砸在了一侧石壁上。
“真阳丹火!”
慕云龙见这蛇妖不好对付,身手灵活无比,竟是双手掐诀,口中吐出了一道赤红烈焰。
上清修士多是符箓派,而阑珊宫则没有这般拘束,慕云龙便是丹鼎派的修士。丹鼎派通过炼丹炼器等手段修炼,长于丹药法器,若说战斗,比之符箓派却略有不及。不过,丹鼎派修士却善于内修,会在体内培育丹火,修为越高,丹火越强,慕云龙这一口真阳丹火,便是大妖也不敢轻视。
蛇妖见了这丹火,眼中果然闪过一抹忌惮之色,忽然张口突出一片黑水,那黑水与丹火相遇,顿时发出滋滋声,慕云龙脸色逐渐苍白,眼见黑水覆盖而来,惨叫一声,闷哼倒地。
“慕师兄!”
褚卫平、柳玉儿和婉月见慕云龙不敌蛇妖,都是大吃一惊,纷纷上前相助,用法器的用法器,用符箓的用符箓,要么便施展道法,以星宿之力抵御蛇妖,手忙脚乱地将慕云龙从那一片黑水中拉了出来,却见慕云龙脸色发黑,显然中了毒。
“住手!”
子黍见此,不愿再斗下去,一点星盘,星盘之上便多出了苍龙、白虎、朱雀与玄武的虚影。自从他成为星官之后,不需要刻画星图,心念一动之下,二十八宿虚影便会浮现,组成四灵战阵,分别镇守星域四方,将蛇妖困在中央。
蛇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速度加快,身上浮现出一条大蛇虚影,从子黍星域之中窜出,接着抓起一名惊恐的村民,便要往水中跃去。
子黍见她还要杀人,不顾伤势,一跃而起,拦在水面之上,看着蛇妖,道:“不要再杀人了。”
蛇妖冷冷地看着他,那一双眼瞳之中是慑人的荧光,但子黍没有闪避,道:“不一定要用人血吧?”
蛇妖瞳孔一缩,厉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子黍道:“先把人放下,我们可以谈一谈。”
蛇妖冷冷地看着子黍,“我凭什么相信你?”
子黍抽出了幽篁剑,剑身之上,隐隐有紫雷闪烁。
蛇妖神色变幻,忽然间往那人身上一拍,将人朝着子黍掷来,子黍只得伸手接过,而蛇妖却是转身跃入水中,噗通一声,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被救的村民惊魂甫定,等到子黍将他放下,这才嚎啕大哭起来,还不断向子黍磕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子黍没空搭理,安抚了两句,便转身去看看慕云龙的伤势如何,却见阑珊宫三人围着慕云龙,皆是神色悲戚,而慕云龙已是脸色黑紫,昏迷了过去。
子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这是黑泽玄蛇的玄阴黑水,阴毒无比,若不及时救治,慕师兄恐怕有性命之危。”
柳玉儿说道:“解毒丹都服过了,可慕师兄仍是昏迷不醒,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子黍道:“现在只能等见到蛇妖再说了。”
婉月问道:“那蛇妖今天跑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子黍道:“会回来,她缺人血,附近只有这里有人,只要我们稍有疏忽,她一定会再来捉人。”
“缺人血?”褚卫平愣了一下,“她难道不是要报复这些人吗?”
子黍道:“报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也是缺人血,不然不至于一天只杀一人。妖族的禁术当中,便有不少需要精血才能练成,修炼这些禁术的妖族也将堕落成真正的妖魔。蛇妖一日捉一人,又吸食人血,看样子就是在修炼什么禁术。”
柳玉儿听后,追问道:“那她今天吸不到人血,不就没法练成禁术了吗?”
子黍道:“妖族禁术并不是必须要人血才能修炼,只是人血较为精纯,而且人、妖两族有着世仇,所以妖族才往往喜欢拿人血修炼禁术。即便蛇妖吸食不到人血,也可以通过其他生灵的血来修炼禁术,只是这样便慢了一些。”
柳玉儿点点头,若有所思,忽然问道:“那要是蛇妖就这么躲起来了,我们找不到她。慕师兄又要怎么办?”
子黍皱了皱眉,道:“他还能坚持两天,两天之内,一定要捉到蛇妖。”
众人听了,心情都是略感沉重。
此时王巧儿却忽然说道:“我知道蛇妖在哪里,我带你们去找她。”
王村长吓得浑身哆嗦,骂道:“巧儿!你疯了吗!”
她身旁的青年大牛也是神色一变,紧紧抓住了巧儿的手臂,道:“巧儿,你不要去,那蛇妖很危险的。”
王巧儿却是神色倔强,道:“几位上仙总不能一直陪着我们,今日那蛇妖跑了,不知多久才会回来。等她再回来,大家还是一个死,不如跟着几位上仙出去一搏生路。”
众人听了,都觉有理,王村长还有些犹豫,大牛却率先说道:“巧儿一定要去,那我也陪你去,你不能丢下我。”
王巧儿听了,脸色微红,嗔道:“你说什么呢!除妖是大家的事,你也要用心点,不要只跟着我。”
大牛憨笑了一阵,但眼里显然只有一个巧儿,让他舍下巧儿去做别的事,显然不太现实。
子黍见此,却是心中微微一暖,道:“好,你们便跟着我们,只要小心一些,我不会让蛇妖伤到你们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青牛
众人商议过后,留下阑珊宫的人照顾慕云龙,子黍等六人便随着王巧儿出了山洞去找蛇妖,王巧儿身旁还跟着大牛,王村长放心不下自己女儿,也带着十几个胆大的青年跟在子黍等人的身后。
出了荒山,王巧儿便指了指那荒村,说道:“蛇妖之前和满富叔叔住在村子边上的院子里,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线索。”
子黍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满富叔叔就是王满富,也就是村子口中的王老六,想到这王老六家中很可能还曾住过他那位八师姐,便点头答应下来,到了王老六的家中。
进了院子,才知道王老六家确实宽敞,两边的排屋足以住下十几人,可惜如今却是空空荡荡,子黍推开一间屋子,只见其中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早已是久无人住。
如此翻查了几间屋子,子黍忽然从一处桌案底下翻出了一张手帕,手帕上绣着一副风景图,还有着“景山红叶”四字,和当初在奕真手中所见一模一样!
子黍双手颤抖,收起了手帕,问道:“这里住过谁?”
王巧儿看看屋子,又退了出去,看看四周,说道:“好像就是当初那位女仙住的地方。”
子黍仔细翻找,又找到了三炷香,以及名为三七的药材,这时他再是迟钝,也知道手帕之中暗藏玄机,而那手帕所绘之地,若是所记无误,正是景山县脚下的碣石林!
韩师姐为什么要反复绣这一方手帕,景山县碣石林当中又有什么秘密?子黍这般想着,再看那手帕,手帕上,碣石林处已是一片鲜血,隐隐透露着几分不祥,而韩师姐死后的衣冠冢确实也设在碣石林中,仿佛某种暗示一般,令子黍不寒而栗。
收起手帕,勉强平复了下心情,子黍继续问道:“当初来到这里的几位上仙,都来自什么地方?”
王巧儿听后有些奇怪,却是想不起来了,王村长见此,斗胆上前,说道:“除了那位灵州的女仙,还有几位是道一门的上仙,具体名讳,我们却也不敢多问。”
子黍点了点头,暗道以后一定要去道一门一探究竟,这便暂且放下此事,问道:“那蛇妖在这里吗?看到什么痕迹了?”
王巧儿听后,带着子黍来到了院子深处,指着一间破旧的黑屋,道:“这就是满富叔叔住的屋子了。”
子黍走上前去,心念一动,星盘已是漂浮在周身,而另一侧,血色小剑也是在虚空中一闪而过,手心握紧神剑幽篁,小心踏入了屋中。
先是一片寂静,子黍环顾四周,看到有一间侧门,推开之后,却见其中十分干净,乃是一间婚房,想来当初那蛇妖和王老六就住在这婚房之中,不知又过得如何逍遥自在,如今却是人去屋空,只剩一片寂寥。
低头之时,忽然见到地下堆着一堆人头,一个个神色狰狞,不免吓了一跳。不过他也算在尸山血海中走过,初见这堆人头时虽然心惊,转眼之间便控制住了情绪,仔细查看,确实是被吸干精血而亡,人头所对的方向,却是一处灵位,其上写着“夫君王满富之位”七个字,两只白烛已经燃尽,却尚未更换。
子黍呆呆地看了一会灵位,竟是伸手点燃了烛火,坐在床上,望着那灵位发呆。
当初,爹娘惨死之后,他守候在灵位之前,也常常是这样,点起一对烛火,便能呆呆地坐在爹娘灵位之前一整夜,回想过往,直到天明。
幽幽烛火,在暗夜之下闪烁,他闭目冥想,想象着蛇妖杀了第一个人,将这人头放在灵位前,神色哀婉的样子,竟是悲从中来,难以自制。
这么多个日夜,蛇妖都只能守在这灵位之前,点着两只烛火,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陪伴,唯独几颗人头,还在诉说着过往的仇恨,却再也无法挽回,只剩下一段似喜实悲的回忆……
孤独,至深的孤独,作为异类而存在,不与任何人来往,也不能再出现于任何人面前,唯独剩下一间黑色的屋子,住着黑色的灵魂,唯一可供咀嚼的,也不过是一点可悲的回忆,此外一无所有。
杀人,或者被杀,在这样的世界里,又有什么意义?一日一颗人头,纵然堆满了这间屋子,又有什么意义?可若是没有杀了人,将人头带回这间屋子,蛇妖却连最后一点回忆的资格也没有了。在她生子产卵之时,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杀,此后若不能杀了仇人,提着人头而来,又如何能坐在这屋子之中,借着两只白烛安心地回忆过往?
灵位前的两只白烛,本就是快要燃尽的,火光闪烁了片刻,便重新暗淡下去,子黍却渐渐明白了蛇妖的心情。每次她提着人头来此祭奠,实际上都带着几分愧疚之情,愧疚于自己未能保护好丈夫,愧疚于因为自己而导致丈夫惨死,甚至是愧疚于自己身为蛇妖的命运。
起身离开屋子,看了看守在屋外的众人,子黍摇了摇头,接着问道:“当初蛇妖是从哪个方向逃走的?”
王巧儿明白子黍的意思,说道:“从屋子后面,一直往北山去了。”
子黍点了点头,道:“去北山。”
众人听了,也只得跟随,此时正是深夜,一路上众人都是提心吊胆,磕磕绊绊地走了五六里路,到了北山脚下。
才上山,便听到一阵幽咽的哭声,王村长等人都变了脸色,认出那正是蛇妖的哭声。
子黍却是神色愀然,放慢了脚步,凝神细听那蛇妖的哭声。
“孩儿……孩儿……”
“呜呜……孩儿……我的孩儿……”
“娘亲没用,没能带来活人给你……”
“明日,明日我一定要杀两个人,取了他们的血来,这样你就能恢复了……”
子黍等人越走越近,听到的内容便也越来越详细,王村长和那些青年跟在后边,听着这些话,早已是脸色发白,双腿哆嗦,吓得不敢再靠近了。
王巧儿听了这一番哭诉,却是神色一动,低声对身旁的大牛说道:“大牛,你听,当初蛇妖生的孩子看来还活着呢。她要杀人,原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
大牛听了,却哆嗦一下,道:“妖族之中,没有……没有这种法子的,除非是……除非是禁术……”
子黍听后,深深地看了大牛一眼,大牛自知失言,闭紧了嘴,低头跟在王巧儿身旁。
众人又走近了一些,只见眼前是一个山洞,哭声正是从洞中传来,声音极为清晰,仿佛那蛇妖就在近前。
王村长等人都不敢再靠前,王巧儿想进去看看,却被大牛拉住了不让进,卫霜等人也是神色犹豫,不敢轻易踏入洞中,唯有子黍祭出了星盘,看着星盘散发出一点星光,便走入了山洞之中。
阴冷的洞中,缓缓滴下几滴露水,落在身上,仿佛冰冷的血滴。
子黍只觉得脖颈一凉,隐隐间有叹息声传来,还有一点幽幽的红光。伸手抹了抹脖颈,只是一点冷露,星盘悄无声息地漂浮在身旁,忽然倒映出一张满是蛇鳞的人脸!
“嘶!”
人脸一闪而逝,血盆大口朝着子黍张开,星盘爆发出一阵星光,跟着便是一阵轰鸣!
“轰!”
数十米长的巨蛇,从山洞之中冲出,死死咬住一团光幕,光幕之中,子黍双手抵在星盘之上,脸色渐渐苍白。
“危险,快退开!”
眼见黑泽玄蛇现出真身,蛇躯砸向洞外众人,赵安京大呼一声,拉着冯道渝远远落在一侧山坡上。
卫霜也是拉住梅青衣往后急退,孔屏儿距离尚远,而王村长等人都躲在远处,尚且无事,唯独王巧儿和大牛离洞口较近,却未提防到这一下。
“巧儿!”
王村长大喊了一声,只觉得心如刀绞。
王巧儿脸色苍白,看着那滔天蛇躯就要落下,大牛站在她的身旁,忽然大吼了一声,紧紧抱住巧儿,背对着那即将压下的蛇躯。
“哞!”
苍茫的兽吼,仿佛传自亘古以前,雄浑强劲,顶天立地。
一阵青光在夜空中闪耀,紧接着一头青牛虚影缓缓浮现,仰天长鸣,顶起了黑泽玄蛇庞大的身躯。
与此同时,黑泽玄蛇的口中,子黍眼内流血,大喝一声,展开星域,天一星降临,落入眉心之中,真元随之暴涨,星盘绽放出无数星辰光辉,终于一点点抵开了蛇妖的巨口。
“嘶!”
黑泽玄蛇口中星光大放,一道道光线,如同赤焰一般灼烧着蛇口,终于不堪剧痛,吐出了那一团光幕。
光幕之中,子黍双手掐诀,仍是按在星盘之上,忽然喝道:“镇!”
星盘猛地放大,形成了足有百丈的星盘虚影,其上星辰闪耀轮转,朝着蛇妖镇压而下。
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
青龙、玄武、白虎、朱雀二十八宿星图先行构成,镇守四方,黑泽玄色仰天翻滚,嘶鸣不已,蛇尾撞在玄武和青龙虚影之上,蛇头则是猛撞白虎和朱雀,但二十八宿四灵战阵死死锁住四方,在星盘镇压之下却是牢不可破。
紧接着,子黍眉心天一星耀眼如同烈日,手持星盘自空中按下,太微垣、紫微垣、天市垣三垣相继显现,分别自上、中、下三个方位封住了黑泽玄蛇的身躯,最终子黍眉心的天一星如烈日一般,烙印在星盘之上,随着子黍按下的手,落在了黑泽玄蛇的头上!
蛇妖仰天长鸣,全身黑色鳞片爆发出一阵阵刺眼的白光,终于身躯溃散开来,化为一位黑衣女子,匍匐在地上,眉心仍然深深烙印着天一星的痕迹,忽然哇地一声,突出了大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子黍落在地上,因为先前全力施为,牵动旧伤,背上的伤口亦是开始流血,勉强忍住了疼痛,没有看这被星盘镇压的蛇妖,而是望向了大牛。
大牛被子黍的目光看得不寒而栗,松开了怀中的巧儿,神色变幻,隐隐有几分凶戾之色。
“你是……蛮荒青牛?”
子黍盯着大牛,看了片刻,迟疑地问道。
大牛眼里闪过几分阴郁之色,先前他为了救王巧儿,迫不得已展现了真身,纵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可那青牛冲霄而起的身影,不要说子黍,在场任何一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巧儿,巧儿!”
王村长眼见蛇妖被子黍制服,这才手脚并用地从山坡上跑了过来,喊道:“快回来,那妖怪危险得很,快回来!”
王巧儿怔怔地转身,看着大牛,大牛神色愧疚,低声道:“对不起,巧儿,我……我骗了你,我是妖。”
王巧儿身子一晃,险些晕倒,大牛忙上前扶住了她,却见她眼里已满是泪珠。
“巧儿!上仙哪,快救救我家巧儿啊!你看她,她被妖抓走了啊!”王村长此时看着大牛的神情,与看待蛇妖无异,充满了畏惧与憎恨,却又不敢靠前,只得焦急地看向子黍。
子黍冷哼一声,道:“也不见得你女儿有什么危险。”
王村长大急,说道:“她,她都被妖盯上了,还不危险吗?这,这妖怪扮成大牛,偷偷接近我们,一定是要吃了巧儿啊!”
“哈!哈哈哈哈!”趴在地上的蛇妖见此,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时候,嘴角的鲜血仍是不断流下,显得妖邪无比。
王村长见了退后几步,缩在一群青年身后,道:“你,你这妖孽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蛇妖仍是大笑了一阵,看着王村长,眼里竟是渐渐流出了血,“笑什么?笑天下可笑之人!”
王村长听了,恼羞成怒,看着子黍,喊道:“上仙,你看看这妖孽,杀了这么多人,还不知悔改,这般猖狂!”
子黍站在蛇妖身旁,仍是冷冷地说道:“村长不是最善痛打落水狗吗?蛇妖如今已无反抗之力,村长你大可自己动手。”
王村长听了,老脸一红,看着蛇妖凶戾的神情,到底不敢上前,讪笑道:“这个,额,嘿嘿,这个嘛,还是上仙大人您来动手比较好。”
子黍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转身看向大牛,道:“你想怎样?”
大牛却只看着巧儿,巧儿哭着挣脱了他的手,不断抹着眼泪,却不再看他一眼。
听了子黍的问话,见了巧儿这般神情,大牛眼里渐渐红了,压着声音道:“你还想怎样!”
子黍问道:“你跟在巧儿身边,是为了什么?”
大牛听后一愣,看着巧儿,忽然间摇了摇头,退后了几步,道:“我不知道。”
子黍继续问道:“你喜欢她?”
大牛脸色一红,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子黍忽然挥手一动,身旁血色小剑在虚空中一闪而过,朝着大牛直刺过来。
大牛大吃一惊,本能地退开两步,却见那血剑在他眼前轻轻转了个圈子,却是朝着王巧儿飞去。
“不!”
大牛怒吼一声,王巧儿也是愕然地看着这一把飞剑,距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却不知上仙为何突然要杀她。
忽然间,身前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一连翻滚了几圈,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大牛挡在自己身前。
王巧儿怔怔地看着大牛,大牛仍死死抱着她,却是紧紧闭着双眼,王巧儿忽然哭道:“大牛!大牛!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你说话啊!”
大牛听到这话,缓缓睁开眼睛,往自己身后抹去,抹了一阵,却觉得没有任何伤口,才看见先前那一把诡异的血剑仍停在半空,停在刺向王巧儿的那一瞬间。
王巧儿见此,松了一口气,主动抱紧了大牛,哭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牛被王巧儿抱着,一时间飘飘然如在云端,欢喜道:“巧儿,巧儿!你不怪我了吗?”
王巧儿摇摇头,道:“不怪了,早就不怪了。”
大牛听后,激动无比,又隐隐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不怪我,我是妖吗?”
王巧儿听后,松开了双臂,认真地看着大牛,大牛神情紧张,身子微微颤抖,竟是冒出了不少汗。
王巧儿低声说道:“我先前哭,是因为你,你瞒了我这么久。其实人也好,妖也好,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大牛,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在乎我,至于你是人还是妖,我……我不在乎。”
听到这番话语,大牛激动无比,竟是喜极而泣,哽咽道:“巧儿,巧儿,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好什么好!”一声怒吼传来,王村长指着巧儿和大牛,一时间暴跳如雷,骂道:“巧儿,你疯了吗!他是妖!是妖!你要是跟着他,迟早有一天要被吃了!”
子黍眯起了眼,看着王村长,道:“不是所有妖都会吃人。”
王村长却是急火攻心,对子黍这位上仙也不放在眼里了,大骂道:“放屁!蛇妖吃了我们多少人?!境外的妖魔吃了我们多少人?!不吃人的妖,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
子黍心念一动,血剑一闪而至,再次出现时,已是到了王村长的面前。
王村长见此,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哆嗦着道:“你……上仙大人,小的先前一时激动,您大人有大量……”
子黍没空听他废话,问道:“我问你,你听说过有什么妖,是专吃人的?”
“额,这个,专吃人的妖……我……”王村长苦思冥想,眼见那血剑在眼前晃动,冷汗直冒,支吾了半天仍说不出话来。
子黍接着问道:“又有哪种妖,是非吃人不可,不吃人则活不下去的?”
“这个……那个……小老儿孤陋寡闻,还真不知道。”王村长挠挠头,尴尬地说道。
子黍收回了血剑,看向卫霜等人,问道:“诸位师兄弟姐妹,可有知道的吗?”
梅青衣听后呆了一下,卫霜皱眉想了片刻,赵安京和冯道渝也是相顾默然,孔屏儿则是摆了摆手,道:“好像还真没听过。”
子黍又看向蛇妖,问道:“那你呢?”
蛇妖冷哼一声,道:“不知道!”
子黍再看向大牛,道:“你知道吗?”
大牛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子黍收回目光,看着王村长,道:“你看,这里有普通人,有修道者,也有妖,却都不知道什么妖是专吃人,而且非吃人不可的。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说大牛会吃了巧儿?”
“呃,这个……”王村长一时语塞,看看子黍,又看看大牛和巧儿,呆了半晌,才恼怒地说道:“总之我绝不会让女儿身旁有妖族出现!这些妖害死了我们不知道多少人,能安什么好心?!”
子黍叹了口气,道:“我只愿你不要干涉王巧儿的决定。”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女婴
王村长听罢,又瞪起了眼睛,“嘿,巧儿是我生的,我想怎样,别人管得着吗?”
子黍道:“管得着。”
王村长一呆,又是气得跳脚,吼道:“我的女儿,你怎么管得着?!”
子黍亦是大声说道:“那蛇妖生子,你凭什么管得着?!”
王村长愣了一下,蛇妖在一旁看着,又是一阵惨笑,看着王村长的眼里带着深深的恨意,令王村长不寒而栗。
“她,她是妖,怎么能和人生子?”王村长指着蛇妖,有些心虚地说道。
“犯法吗?”子黍淡淡问道。
王村长脸色难看,“有……有违人伦。”
子黍冷笑一声,道:“哦?是哪一位圣人说的?我孤陋寡闻,可没听到过。”
王村长只觉得十分难堪,不知为何这星官竟处处和他过不去,只得道:“我不管,总之我和这些妖魔不共戴天,巧儿也不许跟妖魔有什么来往!”
子黍听后,冷哼一声,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总不能因此把王村长杀了。
大牛听了这番话,看着王村长倔强的神色,又看看王巧儿,知道她十分为难,如今自己暴露了身份,若是真的要和巧儿在一起,必定会受万人嘲骂,还可能引来不少卫道士来杀他,纵然他不在乎,可巧儿又该怎么办?
如此犹豫了片刻,看看巧儿,大牛终于忍痛说道:“巧儿,是我不好,我是妖,只能回到妖族,不能再陪着你了。”
王巧儿听后,眼里又有泪光闪动,紧紧抓住了大牛的手,问道:“大牛,你就要走了吗?我,我还有好多话都没和你说,你还会回来吗?”
大牛点点头,道:“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不过,也不会让人知道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大牛看了一眼王村长,显然是意有所指。
王村长见此,又是暴跳如雷,吼道:“你们这些妖魔休想染指我的女儿!从今以后我就和巧儿藏起来,搬到关内,搬到中天去住!”
“爹!”王巧儿瞪了王村长一眼,道:“女儿死也不走!”
“逆女!你,你,你当真气死老子了!”王村长跺脚不已,终于心力不济,哎呦一声,瘫倒了下去,身旁几名青年见此便扶住了他。
大牛见此,忍痛说道:“巧儿,你先回去看看你爹吧。我,我以后一定会来找你的。”
王巧儿听到此语,依依不舍地往王村长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伸手道:“给我。”
大牛一愣,“给什么?”
王巧儿道:“信物啊。”
大牛醒悟过来,“哦哦!我找找,找找。”
说着,翻身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一只笛子。
王巧儿一把抢过,伏在他耳边低声道:“以后我吹起笛子,你可就要过来。”
大牛听后,兴奋地点点头,却见王巧儿顺手塞给了他一样东西。
低头看去,却是一块长命锁,正面绘有海棠花瓣,当中印着生辰八字,而反面则是缀着珍珠,当中是王巧儿三个字。
见了这块长命锁,大牛一时竟有些痴了,看着巧儿离去,不由得喊了一声,“巧儿!”
王巧儿回眸一笑,扬了扬笛子,又回到了王村长的身旁。
“你……你这逆女,还知道回来……”王村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王巧儿抚了抚王村长的胸口,道:“好啦好啦,爹,你真是的,大牛他可从来没伤过人。”
王村长哼了一声,道:“等他伤人了,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咳咳,回去,赶紧回去!”
王巧儿撇了撇嘴,却是不听。或许是心中有气,王村长也不理子黍了,让众人扶着下了北山,唯有王巧儿走过来对子黍盈盈一拜,低声道:“多谢上仙了。”
子黍点了点头,看着王巧儿走下山去,步履轻快,不由得微微一笑。在她这个年纪,日后或许还不知会面对多少烦心事,又有怎样的因缘际会,可起码这一刻,她心里是开心的。
蛇妖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大牛,苦涩道:“你的命,比我好。”
大牛挠挠头,憨笑了一下。
子黍收起星盘,道:“蛇妖,我不杀你,但我要问你一件事。”
蛇妖看着子黍,缓缓问道:“什么事?”
子黍眯了眯眼,问道:“当初,你有没有遇见过一位上清派的女星师?”
蛇妖眼瞳竖起,却见子黍也是这般看着她,彼此对视了片刻,才道:“有。”
子黍追问道:“你杀了她?”
蛇妖冷冷道:“是。”
子黍听后,双手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道:“谁指使的?”
蛇妖皱了皱眉,道:“王庭!”
子黍点点头,默然片刻,才问道:“她怎么死的?”
蛇妖哼了一声,伸出了手臂,往上掀开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有着一条深深的疤痕,如同蜈蚣般蔓延。
“当初,王庭下令我们围杀一位上清的女星师。我带一队,他带另一队。”说到此处,蛇妖看了一眼大牛。
子黍看向大牛,大牛神色一变,低下头去,道:“是,当初我和蛇妖都以为对付一个小小星师,根本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没想到她着实厉害,砍了我一剑,负伤后便逃了。我受了这一剑,一开始没在意,追了她一阵,伤势发作,倒在了王家村附近,恰好被巧儿看到,救了起来,这才知道自己差点就死了。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回到王庭,巧儿又对我百般照料,伤好之后,就一直留在了王家村。”
蛇妖接着说道:“那女星师后来遇见了我,我原以为拿下一名星师是轻而易举,没想到她剑招却厉害无比……比起这两个女娃娃高明了不少。”
说罢,看向卫霜和孔屏儿,两人皆是面有愧色。
子黍道:“韩师姐是师尊亲传弟子,又得到钱师兄不少指点,朝夕与剑为伴,剑术一道上已是当世罕见的天才,自然非同寻常。”
蛇妖幽幽一叹,道:“如今想来,我倒是要谢谢她那一剑。她那一剑,用的也是‘九霄惊雷’,险些杀了我。只不过,她中了我的玄阴黑水,最终不支,被我手下的那些小妖杀了。”
子黍听后,有些奇怪,“当初,那些小妖没有带你走?”
蛇妖冷笑一阵,道:“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又放跑了几个星师,我当时受了重伤,那些小妖与我非亲非故,谁敢带着我逃?若非王生照料,前来追查的星官早将我杀了。”
子黍知道,她口中的王生便是村人口中的王老六,便问道:“你的孩子,还在洞中?”
蛇妖听后,神色一变,忌惮地看着子黍。
子黍道:“禁术要大量精血才能练成,你今后还要杀人吗?”
蛇妖哼了一声,道:“你不杀我,我便杀人。”
子黍道:“除了杀人,还有一法。你要人血反哺婴儿,说明这孩子出生时受了暗伤,精血亏空。妖族禁术中,能反哺精血的,倒是有一门炼血术,但那要七七四十九日,以上好精血喂养才行。按村人的说法,你还差十几日,便是十几条人命。而且越到后期,所需精血越多越纯,恐怕要一日杀两人才行,这般杀下去,村中之人也要给你杀绝了。”
蛇妖厉声道:“他们该死!这是王生唯一的骨肉,不论如何我都要保住!”
子黍摇头道:“这不过是人之常情。你们妖族的领地之中,若是有了人族,又会受到何种对待?各族领地中的人族是如何境况,不用我多说了吧?”
蛇妖听后,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只要救我的孩子。”
子黍道:“人族有一种血灵丹,珍贵无比,正是以精血炼成。你若真的想救你的孩子,不如以自身精血炼制一枚血灵丹,效果比这炼血术还要好上许多。”
蛇妖听罢,忽然脸色通红,怒道:“我那孩儿还未出世,如何能服用丹药!”
子黍一愣,才想起来蛇妖所生的乃是一枚卵,默然片刻,才说道:“血灵丹的炼制手法,我曾听我五师姐讲过,只可惜她不在我身边,不然救你的孩儿自然轻而易举。”
蛇妖有些怀疑地看着子黍,“我杀了你的师姐,你非但不杀我,还要救我的孩儿?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子黍叹了口气,道:“借刀杀人,你也不过是棋子罢了。我不愿杀你,也不愿见你杀人,便唯有此法可行。何况,慕师兄中了你的玄阴黑水,还需要你来解开。”
蛇妖听后,这才释然,道:“只要你真的救得了我的孩儿,我便收了他身上的玄阴黑水。”
子黍摇了摇头,道:“慕师兄是丹鼎派修士,血灵丹的炼制手法我大致知道一些,可以练成药液浸泡吸收。但没有丹火,却万万炼制不成,我们这些人中,唯有慕师兄炼有真阳丹火,你不救他,我们也救不了你的孩儿。”
蛇妖瞳孔一缩,道:“我不相信你们。”
子黍耸了耸肩,摊开双手,道:“自然,你可以继续用你的炼血术,不过若是慕师兄因此死了,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
蛇妖冷冷地道:“你在威胁我?”
子黍淡淡一笑,道:“妖族以强者为尊,莫非你忘了?我真要杀你,现在就可以。玄阴黑水之毒,也不是无药可解,可一旦你死了,你那孩儿又怎么办?”
蛇妖细细思考一番,终于说道:“行,你将他带过来,我给他解毒。”
大牛见此,道:“这里好像没有我什么事了,我就先……”
蛇妖当即吩咐道:“你看着他们,免得他们反悔。”
大牛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留了下来。
子黍也不便走开,转身对梅青衣说道:“小青衣,去叫阑珊宫的人过来。”
梅青衣点了点头,溜下山去,不一会儿,便带着阑珊宫众人回来,褚卫平背上背着慕云龙,已是脸色乌黑,看上去中毒很深。
蛇妖在阑珊宫几人忌惮的目光下走近几步,来到慕云龙身前,张嘴一吸,一缕缕黑气便从慕云龙身上散去,当最后一缕黑气从慕云龙脸上消散后,慕云龙低哼一声,终于缓缓醒来。
“慕师兄!”褚卫平轻呼了一声。
慕云龙睁开双眼,点了点头,见了蛇妖,又惊惧地一跃而起。
子黍当即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给了慕云龙,慕云龙听后神色复杂,但筹码既然是自己的性命,便也只得同意下来。
血灵丹的炼制殊为不易,慕云龙是丹鼎派修士,自然也知晓一二。若是以品级而论,血灵丹可算天品,是星君所用的丹药,不过所用灵药不多,星官也可炼制。
蛇妖带着众人走入洞中,石洞是天然形成,并不深广,不一会便看到了其中的累累尸骨,皆是干尸,而众干尸之上,还有着一方小小的石床,石床之中,放着一枚血色蛇卵,散发着点点红光。
炼丹所需的几种灵药,众人恰好都带在身上,子黍看了看那枚血色蛇卵,默然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道:“开始吧。”
慕云龙点点头,运功吐出了一缕真阳丹火,而后取出几种灵药,依次置于火中,隔空炼丹,渐渐练出一片药液。血灵丹的主材便是精血,这些药液,不过是为了引导和激发精血的效用,在炼制到一定火候之后,慕云龙便停了下来,看向蛇妖。
蛇妖伸出手腕,以手指一划,继而指向那一团药液,一缕缕精血便这般融入药液之中,渐渐将药液染红。
这般炼制了片刻,慕云龙忽然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了血迹。
柳玉儿见此,焦急地问道:“师兄,怎么样了?”
慕云龙摇摇头,道:“不行,她的精血过寒,我炼制不了。”
子黍道:“不要勉强,先将精血引导到卵中。”
慕云龙点了点头,柳玉儿伸手按在他的身后,将自身真元送入慕云龙体内,褚卫平和婉月见了,也各自上前,助慕云龙一臂之力。
一缕缕精血落到蛇卵之上,经过炼制之后,这些精血的效果自然非比寻常,蛇卵微微颤动,当即绽放出了一阵红光。
蛇妖见此,虽是脸色苍白,亦是浮现了一缕喜色。
然而,过了片刻,蛇卵又恢复了平静,蛇妖所输出的精血越来越少,气色也越来越差。
所谓血灵丹,往往需要炼丹者大半精血方能练成,而慕云龙如今的水平还炼制不了血灵丹,只是将蛇妖的精血稍加提炼一番,灌输到蛇卵内的胎儿之中。这样做,效果自然大打折扣,如今蛇妖的精血已经亏空过半,而效果尚不及预期的一半。
子黍见此,暗暗叹了口气,道:“先停下,另想办法吧。”
蛇妖却是咬紧牙关,道:“继续!”
子黍皱了皱眉,道:“再这样下去,你亏空的精血太多,会伤及根本的。”
蛇妖惨笑一声,“只要能救孩儿,便是死也甘心。”
子黍默然,见了她决绝的神色,又看了看慕云龙,只见他也是脸色苍白,只是在勉力支撑。毕竟先前受了玄阴黑水的影响,刚一恢复便动用真阳丹火炼药,即便蛇妖能撑下去,慕云龙能否坚持尚不好说。
一念及此,只觉得自己背后也是隐隐发痛,先前尚不在意,此时却有些头晕,见蛇妖还在继续,喊道:“不行,太危险了,快停下!”
蛇妖却是不管不顾,只盯着那一枚蛇卵,眼神复杂无比。
“噗!”
恰在此时,慕云龙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缓缓向后倒去,没了丹阳真火的炼制,灌输给蛇卵的精血自然大打折扣。
见此,蛇妖却是看了一眼大牛,道:“青牛,照顾好我的孩子。”
大牛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却见蛇妖已经扑到了蛇卵之上。
子黍见此大惊,想要拉住蛇妖,却是身子一晃,趔趄地向前走了两步,眼见寒芒一闪,却是一柄雪亮的匕首,在蛇妖手中一闪而逝,竟是直刺自己的心口。
大片鲜血涌出,浇灌在那枚蛇卵之上,蛇妖紧紧抱着蛇卵,心口的血也随之融入卵中,蛇卵顿时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
大牛见此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上前却又不敢,只得惶急道:“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众人也是相顾骇然,不知所措。
心口中剑,那是必死无疑,何况蛇妖此时还以全身精血反哺怀中胎儿,即便是大妖,也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子黍愣愣地看着,只见蛇妖的容颜迅速老去,仅仅片刻之间,已经是耄耋老人,身子还在继续干枯,最终必然也会如同洞窟当中的那些干尸一般,流尽全身血液而死。
蛇妖伏在卵上,回顾众人,惨然一笑,“孩子……孩子出生后,不要……不要告诉……”
最后的几个字,却是太过轻微,众人谁也没有听清。
蛇妖的头缓缓垂下,贴在了卵旁。
“咔嚓……”
蛇卵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大牛看了看子黍,又看向那枚蛇卵,其上渐渐布满了裂痕。
最终,蛇卵破裂,当中确实有一个婴儿,与常人无异,却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这个世界,不哭也不闹。
大牛走上两步,伸手抱起了这个婴儿,看了一眼,又望望子黍等人,道:“是个女孩。”
蛇妖虽是妖族,可临时前的舐犊之情仍是打动了众人,婉月见此,敛起自己的一截衣袖,挥剑断开,递给了大牛,道:“给她盖上吧。”
大牛脸色一红,手忙脚乱地想给这女婴裹上,却将女婴抓着转了几个圈,那女婴似乎被弄疼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婉月抿嘴一笑,伸手接过了女婴,裹上了那一截衣袖,又哄了哄那女婴,女婴这才渐渐停止了哭声,不多时竟已睡着了。
大牛松了口气,勉强笑道:“这孩子,你们看看能不能……”
子黍隐隐知晓他要说什么,当即说道:“蛇妖临终前的嘱咐,你可忘了?”
大牛听了,大是为难,却也不得不接过了孩子。
走出山洞后,子黍转身看了看,觉得洞中血腥之气太重,便抽出幽篁剑,在山洞上方劈了一剑,一剑劈中头顶巨岩,整个洞口当即被岩石掩埋,没留下一丝缝隙。
众人在洞前默默站了片刻,依次下了山。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交锋
在荒村修养了两日后,子黍等人便决定继续向北。
一路东躲西藏,避过了不知多少妖魔部落的驻扎地,终于在三日后进入了东海郡地界。
放眼是一片广袤平原,碧天如洗,澄澈如镜,数十里外便是天海,凌冽海风吹拂而过,席卷在整片平原之上,可见万千牧草随风而倒,风过之后则又是扬起,起伏如水面波澜,看去壮阔无比,令人心旷神怡。
方从飞云县边境的山峦中走出,便见到如此壮阔的平原,子黍等人都不免在山前驻足观看,却见远方升起了一片烟尘,隐隐朝这边逼近。
凝神看了片刻,却见平原上多出了不少人,正往这边撤离,后方则是数百妖魔,咆哮着追赶而来。
“是我们的人?”赵安京走到前方,看了片刻,只见前方撤离的几十人中,有不少竟是穿着天蓝色的道袍。
子黍点头确认,道:“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下了山,只见那些人已是到了附近五六里远,其后数百妖魔也紧紧逼上,奔腾咆哮,声势惊人。
“快跑!”
子黍等人正要上前,那边的人却先朝着他们喊了起来,虽然还看不清面容,听声音却可见情势危急。
“吼!”
一声熊吼惊天动地,大妖的气息远远传来,子黍虽远在数里之外,见了这股气势也不禁为之色变。单以修为而论,这大妖几乎不弱于妖魔王族的嫡系,堪比当初子黍见过的甲龙王女,其声势则犹有过之。
“嗷!”
紧接着,另有一声长啸冲天而起,丝毫不弱于前者,平原之上隐隐可以见到一头大熊和一头雪豹的虚影浮现,百兽奔腾,势如破竹般冲杀过来。
“杀!一个都不要放过!”妖语如雷霆一般,在平原上远远传递出去,不过是眨眼之间,群妖离子黍等人已经不足三里。
“怎么办?怎么办?”褚卫平见了这副景象,不免有些慌乱。
“逃也来不及了。”慕云龙神情凝重,取出了法器长明灯,他修炼丹火,以此灯温养,遇敌时也可放火杀敌。
褚卫平见此,也只得抽出了腰间佩剑,同时递给了慕云龙一把。阑珊宫剑法天下闻名,慕云龙虽然不专修剑道,亦精通阑珊剑法。
子黍也知道,众妖魔采用的是狼群围猎的方法,驱赶追逐猎物,让对方不敢反抗,只顾逃跑,直至精疲力竭,再捕杀最后的那些猎物,这样的伤亡最小,也最能体现狩猎的乐趣。因而他们不能逃,即便要撤退,也要先反扑一阵,杀得群妖丧胆之后再退后。
“准备迎战。”
伸手按了按胸口,子黍吐了一口气,说道。
星盘亮起,点点星光散布在四周,梅青衣率先拿出了剑便要往前冲,子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卫霜等人也是全神戒备,只等那些妖魔杀来。
片刻之间,妖魔距离众人已经不足一里,逃在最前方的确实是上清星师,其中带头的男子鬓角苍白,眼神凌厉,竟然是钺星官钱钺。
子黍见了三师兄,不禁一愣,又见到他身旁还跟着一人,正是四师兄建星官奕真,还有数位上清二、三等星官,以及灵州各大势力的星官,也有杜家的杜青竹,以及齐家的齐寰宇,甚至是齐寰宇那位阑珊宫的姑姑齐梦裳,没有在阑珊宫统率的部队中,而是也回到了齐家。
“小师弟,快逃!”奕真见了子黍,不知晓他已是星官,也不知晓子黍等人从何而来,见都是星师,料想不是身后妖魔的敌手,当即让子黍等人快逃。
“师兄,你们先走,我来挡住妖魔!”子黍见众人神色惶急,知道是身后妖魔追得太紧,也不顾自己的伤势尚未痊愈,当即冲了上去。
“你做什么!”奕真大吃一惊,此时双方已是近在咫尺,子黍这一冲,便从奕真的身旁掠过,他想伸手去抓,却没有抓到。
“找死!”
妖族大妖见此大怒,一跃而起,朝着子黍便是大吼一声。
子黍见眼前的大妖貌若青年,披着锦衣,肤色甚白,眼眸中却满是野兽的凶戾,可知其身份不同寻常,定是妖魔王族子弟,不敢大意,伸手一点星盘。
星光绽放的瞬间,那青年大妖的右手亦是一挥而下,他的右手之上,五指化为利爪,狠狠击在天一星盘之上,星盘竟是一阵颤动,星光化为万千星辰碎片,纷纷洒落而下。
子黍见天一星盘竟挡不住这青年一击,已经知晓正是主导这数百妖魔的雪豹王族大妖,手中电光一闪,幽篁剑已是出鞘。
“死!”
雪豹王族大妖一爪击飞星盘,大吼一声,五指利爪便朝着子黍头顶劈下。
子黍手中剑往上指,一招上清剑法中的“宿鸟投林”直指王族大妖头颈,长剑与利爪相对刺出,竟从其爪缝之中透出,径直往其颈部逼近!
王族大妖见此一剑四平八稳,却是刺其要害,若是不管不顾,一爪拍下去,手短剑长,非先割了自己头颅不可,瞳孔当即一缩。
雪域妖族素来善战,雪豹王族又是其中佼佼者,眼见这一剑避无可避,当即五指一转,拧着剑锋偏开了方向,而后左爪势如雷霆般从侧方袭向子黍脑门。
“轰!”
王族大妖意想不到的却是,他这一爪抓住幽篁剑的瞬间,其上紫雷一触即发,顿时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左手距离子黍虽是近在咫尺,却颤抖了一下。
正是这一瞬间,子黍亦伸出左手,却是屈指一弹,指尖飞出一点火星,落在王族大妖掌心的片刻却化为火雷,猛地炸开。
双方交手,一触即退,各自落在十几丈外,王族大妖双手已是一片焦黑,衣袖化为飞灰,而子黍则是脸色苍白,内伤复发,嘴角隐隐溢出了一丝血迹。
逃跑中的众人见此,都是震惊无比,没想到子黍竟然已成了星官,而且能接得住雪豹王族王子的一击。
灵州众星师自从来到鲸原以后,便与雪域妖族展开了一场大战,结果白熊一族大败,乘胜追击之时,却又被雪豹一族击退,由此可见雪豹一族有多少凶狠。此后几番交手下来,虽然都是小股部队的交锋,双方却也明了各自的厉害人物,这一次钱钺等人之所以大败溃逃,便是遇上了这一名雪豹王族的王子雪鸮,何况其身旁还有白熊一族族长之子熊圣,亦是不弱于雪鸮,加以两族十几只大妖,以及数百小妖,灵州的数十人自然抵挡不了。
眼见子黍竟挡住了雪鸮,众人发愣时,钱钺已是反应过来,大吼道:“反击!”
白熊族族长之子熊圣打扮与雪鸮相似,皆是妖族贵族装束,身材却雄壮了一倍有余,见钱钺反冲回来,也咆哮一声,往前冲去。
钱钺挥手之间,无数星光汇聚,化为一柄长钺,朝着熊圣直刺而去。
星光闪耀,流火飞溅,熊圣张嘴咆哮,口中卷起漫天冰雪,冰雪风暴之中,一把烈火长钺最终刺出,在熊圣身前劈下。
熊圣大吼声中,双掌合拢,那把长钺承受不住压力,最终溃散开来,而钱钺已是展开星域,星域之中,数把长钺再次凝聚,朝着熊圣劈来。
钺星属井宿,井宿乃朱雀七宿之首,而白熊一族长居雪域,掌控冰寒之力,双方一旦展开较量,便是针尖对麦芒,激烈无比。
奕真见此,也顾不得惊讶,当即展开星域,朝着众大妖杀去。建星属斗宿,乃七曜所经之地,既精算数,又善战斗,冲入妖魔群后,一时竟难逢敌手。
先前众人遁逃,乃是不敌那雪鸮,灵州这数十人中,修为最高的便是钱钺,钱钺虽能对抗雪鸮,却也占不到上风,而奕真却是不敌熊圣,余下众星官比之两族大妖,在数量上便已落败,而雪域妖族又极为善战,双方数量相等尚且难分胜负,又何况以数十人对数百妖族,自然只有落荒而逃,如今子黍竟能挡住雪鸮,钱钺对付熊圣绰绰有余,奕真空出手来对付余下大妖,加上其余众星官,竟也勉强能抵挡得住。
“杀啊!”
见钱钺和奕真都冲了回去,灵州众人也不再逃窜,而是转身杀了回来。
众人之中,倒属梅青衣杀气最重,她苦修三年,便是为了上阵杀敌,如今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当真是见妖杀妖,便是遇见了那些周身九层黑雾缭绕的雪豹王族小妖,竟也要上去挥上两剑。
“嗷!”
那周身九层黑雾的雪豹王族小妖,在众小妖当中都是巅峰层次,便是慕云龙、齐寰宇这些离星官只差半步的人见了都不敢招惹,如今竟被一个小姑娘挑衅,当真是怒不可遏,吼叫声中扑杀了上来,速度快捷无比,转眼间已是绕着梅青衣转了三圈。
梅青衣不料这雪豹王族的小妖如此凶猛,招架不及,身上已是被划了数道血痕,可想到一路上所受挫折,以及自己帮不上子黍哥哥忙的无力感,顿时咬紧了牙关,连使上清剑法,竟也不退后半步。
雪豹王族小妖试探一番,见梅青衣修为不过如此,便敢如此挑衅,咆哮声中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梅青衣身上扑来。
“小心!”
卫霜放心不下梅青衣,始终跟在她身旁,见她遇险,不顾身旁小妖,当即将真元尽数注入手中长剑,朝着那雪豹小妖投去。
雪豹小妖不料身后有人突袭,闪避不及,后腿被扎了一剑,却是越加激发了它的血性,猛地将梅青衣扑到了身下。
卫霜惊呼一声,身旁又有小妖袭来,失去了手中之剑,只得以符箓应敌,一时间自顾不暇,根本来不及救梅青衣。
忽然间,只见那雪豹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嘴角缓缓渗出鲜血,身下一阵蠕动,梅青衣竟是从中钻了出来。
原来先前卫霜那一剑毕竟有效,刺痛之下,雪豹扑击的方位错了半分,梅青衣便趁势一钻,挺剑直刺其腹部,竟是一剑便将之击杀。
其余众小妖见了,都是大为惶恐,不敢再靠近梅青衣。
梅青衣见此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眼见卫霜被几头小妖围攻,当即抽出雪豹身上的长剑,转身杀去……
妖族势众,数百妖族围着数十人,一战之下,众人当即被冲散,而后各自被数十小妖包围起来。先前灵州和雪域一战,靠着人多势众,将雪域妖族分割围歼,此时雪域妖族便也用此法将灵州众人冲散,而后团团围住,打算一举消灭这些灵州的星官星师。
混战之中,阑珊宫的慕云龙等人也被冲散,褚卫平心里挂念婉月,倒是和她站在一起,奋力杀妖。
眼见又有一头九层妖气的白熊族小妖冲来,褚卫平神色大变,喊道:“师妹,危险!”
婉月自然知道这小妖来势汹汹,提起手中长剑,以阑珊剑法刺去,可那白熊族小妖以力著称,一力降十会,哪里管他什么剑法,一掌派来,婉月手中长剑当即飞出,吓得她脸色惨白。
褚卫平见此,想要转身护住师妹,可那白熊朝着他一阵咆哮,口中冰雪飞涌,吹得他连连倒退,浑身哆嗦,眼里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惊惧之色。
“师兄,这妖魔我们对付不了……”婉月见此,惊惶地看向褚卫平。
褚卫平神色变幻,闪过了几次白熊的扑击,忽然说道:“慕师兄在那边,我们过去!”
婉月点点头,却见褚卫平已经跑出了十几丈,心里一急,想要追去,身后的白熊却是咆哮起来,双掌拍向地面,一阵冰雪飞溅,化为千百冰棱,其中之一便刺到了婉月腿上,婉月当即跌倒在了地上。
“师兄!”
转身看看那白熊已经冲来,婉月惊恐地喊了一声,又看向褚卫平。
褚卫平转身想拉婉月一把,可眼见那白熊飞奔而来,若是自己去救婉月,势必要落入白熊掌中,单打独斗自己尚且不是对手,何况要照顾师妹,那不是找死是什么?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终于狠心转头逃命,就当没有听到婉月的呼救之声。
婉月见此,眼里闪过一丝绝望,眼见着白熊已经扑到,当即闭上了双眼。
“吼!”
白熊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冰雪气息拂面而来,可想象中的剧痛并未降临,婉月微微睁开双眸,却见那白熊的一双后退被一根丝线紧紧缚住,虽然距她近在咫尺,却是再不能踏出一步,好比栓了绳子的疯狗一般疯狂而无奈。
“快……逃啊!”
一声吃力的嘶吼,让婉月回过神来,却见那白熊的身后还站着一人,手中系着青丝,另一端正连在那白熊的双足之下,双手已是勒出了血,正拼尽全力拉扯着白熊小妖,正是齐寰宇。
婉月心中一颤,喊道:“我……我腿受伤了,跑不了……你,你不要管我了!”
齐寰宇双手已是鲜血淋漓,却仍未松手,怒喊道:“刺它的喉咙,快!”
婉月听后,恍然大悟,伸手摸剑,却离自己有十几丈远,想用道法,却慌乱中施展不开,要用符箓,却在白熊咆哮着喷出的风雪之中飞走,这一刻当真感觉自己万分无用,眼里溢出了泪光,无措地看向齐寰宇。
“用冰棱!”齐寰宇吃力地说道,身子又被拖着往前走了几步,那白熊已是张开了血盆大口,便要将婉月吞入口中。
婉月听到这番话,伸手一抹,四周地上确实有许多冰棱,眼见那白熊已是张口吞向自己,尖叫了一声,伸手将那枚冰凌猛刺了出去。
“吼!”
白熊大吼起来,舌头被冰棱刺破,流出了大片鲜血,再也无法口吐冰雪。
常人有咬舌自尽的死法,白熊虽为妖族,舌头被冰棱刺破之后,也是血流不止,虽然不曾立即死亡,但也觉得剧痛无比,眼前开始昏暗起来,愤怒中便要一掌拍死眼前的女星师。
齐寰宇见此,大喊一声,“躺下!”
婉月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听齐寰宇这般说,当即扑倒在地,而齐寰宇此时已经松开了手上的法器“青木叶筋”,白熊失了束缚,猛扑出去,恰好从婉月头顶越过,在地上滚出老远。
齐寰宇收起法器,跑到婉月身旁,道:“我背你,快逃!”
“你,你的手……”婉月见齐寰宇双手已经被勒得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心惊不已。
“别废话,逃!”齐寰宇此时早已不像当初在留仙湖初见时对她温文尔雅,可在这妖魔战场之上,婉月听了却深深为之触动,脸色微红,伏在了齐寰宇身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转身看去,那白熊踉跄了两步,见两人要逃,又咆哮着追了上来。
“它,它又追来了!”婉月见此,慌忙对齐寰宇说道。
“没事,它追不了多久。”齐寰宇头也没回,一直往前跑。
婉月又问道:“我们,我们跑到哪?”
“去中心,那里都是星官,但小妖最少,星官交手误伤到我们的概率,比被小妖围攻要小很多。”齐寰宇飞速说道。
婉月又转身看去,却见那白熊追了一阵,速度越来越慢,最终竟是倒地不起,惊喜地说道:“寰宇,你看!它,它真的追不动了!”
齐寰宇笑了一声,道:“它断了舌头,出血不止,再这么一阵跑,流血过多,当然撑不住。”
婉月听了,双手紧了紧,将脸庞贴在齐寰宇的背上,脸色微微泛红,虽是冰天雪地的战场,却觉得好似此生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比不上这一刻。
第一百六十章 死战
“轰!”
雷霆振响,紫光闪烁,战场的最中心,正是子黍和雪鸮。
“吼!来啊!我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雪域妖族生性凶悍,雪豹王子雪鸮更是自小在杀伐中成长,面对子黍手中幽篁剑,竟也浑然不惧,硬生生扛住数道紫雷,浑身被紫雷劈得焦黑,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竟是愈战愈勇,双眼通红,死死盯住子黍不放。
子黍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渐渐鼻孔中也开始流血,雪鸮一跃而起,又是近身扑杀。
雪豹一族最擅于方寸之间取敌首级,雪鸮悍勇无比,一对利爪与幽篁剑正面交锋,哪怕十指已是鲜血淋漓仍不退缩,逼得子黍步步后退。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瞬间,双方已是交手数十招,越打越快,越打越狠。
子黍纵然有神剑在手,在雪鸮不要命的打法之下也渐感不支,他若是身上无伤,倒是不惧这雪鸮,然而如今自己受伤不轻,每一次和雪鸮交手,遭受到的反震之力都在恶化自己的伤势,渐渐地身前身后都已是一片血红,并非为雪鸮所伤,而是来自身上的内伤。
“杀杀杀杀杀!”
雪鸮双手利爪已是尽数为幽篁剑所断,却誓死不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子黍,若是常人,纵然实力相近,也要为其气势所夺。不过子黍几番经历生死,在这片妖魔战场之上,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纵然面对雪鸮血红的双眼,仍是无动于衷,只是不断地挥剑,格挡,还击。
他的剑法并无名师教授,西斗星君虽是他的师尊,但并没有时间教导他,如今所学的不过是一套基础的上清剑法,只是当初他的八师姐韩如玉光凭一套上清剑法便可以星师之资重伤大妖,可见剑法之中大有渊源,如今在他手中施展开来,雪鸮攻势纵然凶狠,亦是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这般死斗下去,连雪鸮都是暗暗心惊,狭路相逢勇者胜,雪域妖魔搏斗,谁若是胆怯便会丧命,因此他一招比一招狠,试图在声势和手段上压倒子黍,可如今见子黍始终不为所动,再打下去,纵然子黍有伤,到底谁生谁死,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如此又拼斗了数十招,雪鸮双手已是露出了白骨,看上去竟像是在挥舞白骨进击,疼痛到了极致便失去了知觉,雪鸮此时亦是毫无知觉,竟凭着一双白骨血手想要击杀子黍,而子黍亦是伤势加重,渐渐眼里和双耳也流下了鲜血。
“锵!”
最终,幽篁剑被一击打上天空,雪鸮仰天长啸,眼里亦是涌出血泪,最终,还是他赢了!
一只白骨血手瞬间击下,朝着子黍胸口直刺出去,眼见距离子黍胸腹不过三寸,却愣是无法靠近半分,反倒越来越远。
雪鸮惊怒之中,大吼一声,才看到子黍身上系着一根丝带,而其后方,尚站着一名女子。
“嗡!”
剑鸣之声,从天而降,幽篁竹影,隔空摇曳,如入山林深处,不见天日。
一片黑暗笼罩而来,雪鸮看见自己的面容倒映在剑身之上,带着惊恐和错愕,紧接着,长剑落地,雷霆相随,猛地炸开!
轰!
雷光散去,雪鸮跌落在三十多丈外,一只右手已是被一剑削下,浑身焦黑,昏迷不醒。
齐梦裳一收白绫,眼见子黍亦是昏迷不醒,身上伤势极重,旦夕之间即可毙命,暗叹一声,又一挥袖袍,白绫飞出,卷住那一柄幽篁剑。
幽篁剑倒飞而来,初时大放电芒,靠近子黍后却是弱了下去,仿佛神剑有灵,飘飞到了子黍身旁,最终无声落下。
“噗!”
钱钺一挥手中星光长钺,刺中熊圣肩膀,眼见众人形势危急,而子黍也是重伤昏迷,当即喊道:“退!”
奕真听后,一推星盘,星光布阵,化为青、赤、白、黑、黄五色,凌空浮现四十八字玉文,五方共二百四十字玉文相应成阵,死死困住了众大妖小妖,正是闻名天下的五天制邪阵。
这一阵法,诛杀妖魔有奇效,然而若所困妖魔实力强于自己,便可强行破阵而出。雪鸮在时,布阵毫无意义,不过此时雪鸮重伤,而熊圣亦负伤,想要打破这大阵却非片刻之功。
众人见这一阵困住了大多妖魔,当即转身便逃,剩下的妖魔不敢追击,只好留在大阵旁。
如此匆匆逃了数十里,暂时甩开了妖魔,众人这才找到了一处小山丘,躲在山丘后方暂且休息,清点伤亡。
这一场遭遇战,虽然打得并不久,伤亡却是惨重,环顾四周,人数比之先前,竟是少了三分之一。虽然反击之下,也杀了数十妖魔,可剩下的人能否逃出这一场追杀,尚且还是未知数。
子黍这一边,冯道渝不幸战死,当初的七人,如今只剩下四人。而慕云龙等人当中,柳玉儿亦是死于妖魔之手,只剩下慕云龙和褚卫平,至于婉月,却是和齐寰宇在一起。
“姑姑,他,他伤得怎么样了?”
齐寰宇放下婉月,见她腿伤暂无大碍,给她敷了伤药后便走到了姑姑齐梦裳的身旁。
齐梦裳双手抱着一人,正是昏迷不醒的子黍,见齐寰宇这般问,摇了摇头,道:“伤得很重,若是不能及时救治,恐怕……”
钱钺走了过来,见此皱起眉头,道:“我有一枚回天丹,先让他服了。”
回天丹以七种灵药炼成,对疗伤有奇效,在星官之中亦是极为珍贵,乃是当初杨香儿以自身丹火淬炼七七四十九日方才炼成,寻常星官却无缘得此丹药。
齐梦裳眼神一亮,道:“回天丹确实可救他性命,只是想要恢复如初,恐怕……”
钱钺道:“只要能活下来便是了,回到上清,自有救治的办法。”
齐梦裳点点头,将子黍放在草地上,钱钺取出玉瓶,倒出丹药,给子黍服下,又贴在他胸口暗运真元化开药力,只觉得子黍体内经脉破碎不堪,到底能发挥几层药力尚且是未知数,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师兄,妖魔很快就会追来,我们是战是逃?”奕真走过来,低声问道。
钱钺道:“逃,我们这次和妖魔相遇,乃是遭遇战,双方都没有准备。只要我们拖下去,援军迟早会到。”
奕真点头称是,退下闭目修炼起来。他虽然是西斗星君的弟子,却很少回上清,素来喜欢独来独往,在军阵中亦是如此。
“师妹……”
褚卫平走到了婉月身前,欲言又止。
婉月抬头看看这位师兄,蓬乱的头发,破碎的道袍,以及遍体的伤口,都在证明着眼前人的失意与落魄。
最终,婉月收回了目光,不发一言。
“你的伤……”褚卫平看向她的小腿,冰凌已然化去,腿上的血洞却是渐渐渗出了血水。
一旁,齐寰宇转过目光,见了两人,不禁一怔,远远地望着。
“劳烦师兄挂念了,我自己会处理的。”婉月一掩袖子,盖住了伤口。
褚卫平默然无语,心里不知是悔恨还是愧疚,呆呆在婉月身前站了片刻,终于转身蹒跚离去。
齐寰宇见此,取出一截绷带,涂上外敷的膏药,走到了婉月身旁。
婉月看看他,齐寰宇一言不发,将绷带裹在了婉月受伤的小腿上,触及伤口时,婉月抿紧了嘴,不发出一丝声音,但小腿微颤,足见其疼痛之状。
齐寰宇低声道:“很快就好了。不要怕,我会背你的,要逃,一起逃,要死,也……”
婉月忽然问道:“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齐寰宇闻言,默然片刻,没有看向婉月,而是望着远方的平原,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婉月姑娘,说来冒昧,当初我第一次见你时,只是觉得你温婉可爱,就起了几分爱慕之心,对你的心里怎样想,却并不清楚。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又过着怎样的生活……说起来,就像走在街上,遇见了漂亮的姑娘,就、就不免多看两眼一样。”
婉月听后,不免伤心,颤声说道:“像我这样的女子,天底下不知还有多少,哪里需要齐公子冒然……冒然相救。”
齐寰宇忙摇了摇头,有些慌张地道:“不是,不是的,月儿,你知道吗?自从离开阑珊宫以后,我……我一直都在想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妖魔战场上凶险万分,到处都是死人,我有一次遇见了大妖,拼命地逃,那大妖就拼命地追,逃了一阵实在逃不动了,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那个时候我就,我就想到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那时候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坐在留仙湖的画舫里,四周都是灯火,天上的星星也很亮,很多,到处都有人在笑,但好像离我们很远很远,我们坐在一起,我看着你笑,永远也看不够,一辈子,十辈子,怎么样都看不够……”
婉月呼吸有些急促,听着他这般说下去,忙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那,那大妖没有伤到你吧?”
齐寰宇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后来遇见了上清的星官,那大妖就不敢再追我,我也就逃过一劫了……月儿,这次能够看到你,我真的……真的好欢喜,只要能看到你,陪在你身边,就是为你死了也好。”
婉月眼里溢出了泪水,伸手握着齐寰宇的手,道:“不,不,我不要你死!”
齐寰宇也握紧了婉月的手,道:“好,我们一起逃出去,一定能逃出去的。”
婉月点点头,脸色忽然有些羞红,但还是微微,微微地倾了头,靠在齐寰宇的肩上。
远处,褚卫平看着这一幕,眼里泛红,捏紧了双手……
半个时辰后,妖魔重新追来。
“杀……杀!”
雪鸮的声音,初时低沉,似乎有些无力,最后却猛地激烈起来,带着冲天杀意,回荡在平原之上。
钱钺和奕真同时转身看去,远处数百妖魔已是重新追来,雪鸮步履蹒跚,却仍是冲在最前方,双眼血红,悍勇之气慑人无比,视之胆寒。
“走。”
钱钺沉声说道,众人纷纷起身,齐寰宇背起了婉月,而奕真则是背起了昏迷的子黍,纷纷往后方逃去。
如此追逃了一阵,妖魔渐渐赶上,而众人眼见又要落入妖魔包围之中,皆是神色不安。
“你是齐家的小姐吧?”
杜青竹转身望了一眼妖魔,忽然飞跃几步,赶到齐梦裳的身旁,低声问道。
齐梦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这老者满头白发,神色萧然,似乎颇有些死意,不禁问道:“你是杜家长老?”
杜青竹点了点头,往奕真背上的子黍看了一眼,道:“是,我们杜家,当初做了不少糊涂事,对不起你们齐家,也对不起你。”
齐梦裳冷笑一声,淡淡道:“过去的事,还提这些作甚?”
杜青竹默然,又道:“二哥和爹死后,我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胡闹,白活了五六十年,一事无成,净会添乱,实在是没脸见人……子黍是个好孩子,我们杜家对不起他,他要是醒了,你就和他说,我这个三爷爷被妖魔杀了吧。”
齐梦裳一怔,问道:“你这是……”
忽然间,却见杜青竹猛地止住脚步,往后冲去!
众人皆是大惊,连妖魔也是惊骇无比,以为这些灵州残兵败将又要反扑,忙止住了冲势。
雪鸮长啸了一声,见杜青竹冲来,亦是冲了上去,可冲到一半,见到杜青竹眼里的死意,忽然遍体冰寒,本能地止住了脚步。
“散开!”
雪鸮大喊一声,转身便逃,杜青竹周身却是流光溢彩,无数星光闪耀,竟是燃尽了自身真元,如同流星一半冲入妖魔群中。
星光飞溅,如同星陨,杜青竹大叫声中,周身肢体纷纷兵解,真元燃烧到了极致,又以杜家的火德秘法压缩凝练,在自己身上同时炸开,周身十丈之内,顿时化为一片真元风暴。
“嗷!”
“吼!”
两只大妖,数十只小妖纷纷惨叫起来,被卷入这真元风暴之中,身子当即搅碎,化为一片碎肉。
其余众妖心惊胆战,吓得纷纷倒退,竟是往后逃去,雪鸮、熊圣纵然大声呼号,亦是无济于事。
灵州众人见了这一幕亦是呆立良久,直到钱钺躬身行了一礼,众人才反应过来。
行礼完后,钱钺说道:“杜老为救我们兵解了……继续逃吧。”
众人默然,不少人抹了抹眼泪,默然随着钱钺等人向西而逃,他们知道,雪鸮、熊圣等大妖不会被吓倒,片刻之后便会卷土重来。
如此又逃了一夜,众人逃到了一处小山丘处,歇息下来,子夜时分,子黍这才睁开了眼。
放眼是一片浩瀚星空,可星空之下,却到处是你死我活的纷争,子黍默然看了片刻星空,又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如此过了一刻钟方才睁开,缓缓起身。
“小师弟,你醒了?”奕真先前一直背着子黍,此时便在他身旁,见子黍醒来,眼里露出一丝喜色。
子黍点了点头,道:“我们这是在哪?那些妖魔……还在追吗?”
奕真当即将白日发生之事尽数说给了子黍,子黍听到杜青竹孤身一人冲入妖魔群中兵解之后,神色复杂,双膝曲地,朝着东方默默一拜。
正在此时,大地又微微震颤起来。
“不好了,妖魔……妖魔又追来了!”
“啊!我受不了了!和它们拼了!”
“上!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好逃!”
灵州众人被追杀了一日一夜,早已心神俱疲,此刻听得妖魔又追了上来,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喧喧嚷嚷地要和妖魔拼命。
钱钺见此,知道不可再逃,叹了口气,道:“大家静一静,到时候一起杀出去!”
奕真回头看去,低声对子黍道:“小师弟,你前途无量,不该和我们死在一起的。我和钱师兄先去杀敌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说罢,奕真起身离去,子黍也想起身,却觉得虚弱无力,竟是又瘫坐在了地上,只得喊道:“师兄,带上我……”
奕真没有再回头,山丘之上,一时间只剩下一些伤残之人,余者皆是到了钱钺身边。
子黍正想勉力支撑着站起时,却被人扶了一下,当即说道:“谢……谢谢。”
低头看去,却是一只纤细的手,微微一怔,转身望去,白衣女子蒙着面纱,缥缈出尘,竟是齐梦裳。
子黍张口喊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齐姑姑……你……”
齐梦裳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眸凝视着他,问道:“子黍,你的爹娘,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子黍一怔,道:“我的爹娘……我爹和我娘,当初是在一个小山村里,爹娘是山外来的,不过山村里的人都对爹娘很好,爹种了一片果园,我家后面就是一片菜园子,爹会拿些水果蔬菜去村子里换肉吃,村边上还有湖,爹教我划船,也教我撒网捉鱼,不过我总是捉不到鱼,村里的王大哥是打渔能手,就拿东西和他换鱼,拿到鱼,我娘就会给我烧很鲜的鲜鱼汤喝……我娘还会给我织衣裳,我从小的衣裳都是娘给我织的,她总怪我乱跑,弄脏了新衣裳,不过每次都会洗得干干净净,又叠好放在我床边上……”
说着说着,子黍便渐渐陷入到了回忆之中,竟忘了身处妖魔战场。
齐梦裳静静地听着,直到一声惨叫传来。
那是一名星师被雪鸮徒手撕开,妖魔王族的恢复力远胜人族,雪鸮虽是断了右臂,左手的利爪却已是恢复,势如破竹一般闯入灵州星师之中。
子黍被这一声惨叫打断,回过神来,意识到此刻处境危险万分,便再也没有和齐梦裳述说过往的心思了。
齐梦裳见子黍止住了不说,幽幽一叹,道:“那也是很好的。”
子黍低声道:“可惜回不去了。”
齐梦裳道:“回去之后,记得找一个喜欢的姑娘,像你爹娘一样,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最好再也别回来了。”
子黍听了有些奇怪,愣愣地看着齐梦裳,忽然腰间一紧,却已是被白绫系住。
紧接着,齐梦裳一挥白绫,将子黍甩到了慕云龙的身旁,慕云龙一愣,伸手扶住了子黍。
“带他逃!”齐梦裳吩咐了一声,脚步轻轻一点,已是拦在雪鸮身前。
白绫飞舞,雪鸮伸爪抓去,却见其轻柔地飘过,竟是系住了一名星师,往后抛去。
“所有星师都回去!”齐梦裳厉声说道,白绫飞舞之间,又卷下了两名星师。
钱钺听此,亦是有了觉悟,大声说道:“所有星师都回去,留下没受伤的星官御敌!”
其余星官亦是醒悟过来,纷纷将身旁的星师送走,朝着众妖魔杀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浮生
“追!小妖都追上去,一个也别放过!”熊圣见此,大吼了一声。
众小妖纷纷追杀出去,奕真一挥手中星盘,猛地朝下方压去,星光四溅,当即击杀了十几只小妖,朗声笑道:“想过去,先问问我!”
熊圣眼里闪过一丝杀机,“找死!”
星官和大妖之间交锋,战况异常激烈,纵然是余波亦可伤及小妖,此时灵州众星师已经被赶走,剩下的星官放开了手脚,当真是不管不顾乱杀一气,死的自然只有那些小妖。
饶是如此,妖魔数量近乎是灵州星师的十倍,仍有近百妖魔越过火线冲杀了下来,奔袭了三里路后,追上了仅剩的三十多名星师。
片刻之间,众星师已是被围成了一圈,圈中是负伤的人,子黍亦在其中,外围则是二十多名星师围在一起,面对着近百妖魔。
齐寰宇放下了婉月,道:“月儿,看来我们要一起死了。”
婉月道:“你去吧,记得多杀一些妖魔。”
齐寰宇点点头,亦是走到了前方。
慕云龙放下了子黍,道:“我们这些人死了没有关系,你要活下去。”
子黍苦笑了一声,道:“只有我一人,如何能活得下去?”
慕云龙默然转身,亦是走到了前方,褚卫平见此,跟在了慕云龙的身后。
一把闪亮的长剑落在子黍身前,俏丽的身影在夜空下似乎有些孱弱,却又无比坚强,“子黍哥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子黍看着梅青衣,情绪复杂,最终只得道:“小青衣,你长大了。”
梅青衣嫣然一笑,握紧了手中的剑。
赵安京亦是说道:“师兄弟都死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孔屏儿笑道:“急什么,还有师姐妹陪着你呢。”
卫霜亦是走到了子黍身旁,默默看了他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剑。
子黍心中感动,默然掏出星盘,按在了地上。
“杀!”
随着一阵喊杀声,众小妖猛冲而来,众星师亦是迎上,一时间刀光剑影,交织在广袤平原之上,血水飞溅,染红了整片大地……
十里之外,一队阑珊宫星师骑马而来,远远见到了平原上的冲天妖气与星光,不由得驻足观看。
为首的几名星官对视了一眼,青丘道:“是我们的人。”
紫微宫的监察使亦在队伍之中,见此情景,紫眸少年四辅问道:“去支援吗?”
青丘绣眉微蹙,说道:“我们只奉命清除沿海一带妖魔,并不参与陆战,何况只有百余人……”
“现在就去!”另一名监察使厉声说道,已是到了众星官身前。
青丘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色一变,道:“我们也是奉大帝旨意行事,天璇你似乎只有监察之责,并无下令的权力吧?”
天璇冷冷看了青丘一眼,抽出玉寒剑,道:“出了事,我担着。”
青丘嗤笑了一声,看了看左右,“你担着?你是监察使,又是大帝的亲信,真要出了事,大帝自然是怪罪我们阑珊宫,又岂会怪你?”
四辅亦是皱了皱眉,看向天璇,道:“师姐,凡事以大局为重,我们确实无权干涉阑珊宫的决定。”
天璇冷笑一声,“大局?不过是怕死罢了!当初南方大山之中,你们就要以大局为重,结果后来死了多少人?灵州一战,生灵涂炭,可除我之外,你们又有谁去过?!此次若非大帝旨意,你们只怕还躲在屋中,妄想什么长生大道吧!”
四辅一听,颇有些难堪,而其余众星官眼里则是闪过一丝怒意,不少阑珊宫的弟子却神色惭愧,低下了头。
天璇说罢,转身策马而去,平原之上,只剩下她一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青丘哼了一声,道:“天璇监察使无故离去,余者不知,继续巡防。”
说罢一拉缰绳,掉转了马头。马匹见妖而惊,真与妖族交战,反倒不骑为好,阑珊宫众人皆骑着马,本意就只是在沿海巡防,并无支援的打算,听到青丘此语,心中纵然稍感惭愧,却也松了口气,都打算就此离去。
四辅见此,一拉青丘缰绳,道:“不想死就追上去。”
青丘皱眉问道:“四辅,你这是何意?”
四辅怒道:“大帝平素最看重天璇师姐,她若有事,追查下来,你自以为瞒得过去吗?!届时非但你我,在场之人,个个不得好死!”
众人听了,皆是变色,青丘脸色难看,站在原地,不敢说走,也不说就此追上去。
四辅道:“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一挥缰绳,紧紧追了上去。
众人看向青丘,一名阑珊宫星官低声问道:“师姐,我们到底去不去?”
青丘脸色变幻,最终咬牙说道:“去!”
众人听后,又是另一番心境,虽是要面对妖魔,可比之对抗紫微宫,遗羞于天下,却好了太多……
平原之上,厮杀仍在继续。
子黍身旁,四人紧紧围绕着他,倒是一时无虞,可四周却不断有人倒下,转眼之间只剩下十余人,而那些小妖则都绕过了星官,将众人团团围住,仍有近百之数。
星盘散发淡淡的光芒,子黍竭力想要运起真元,灌注进星盘之中,可周身经脉刺痛无比,根本无法运行半分真元。
“吼!”
一只雪豹小妖扑杀过来,角度十分刁钻,梅青衣猝不及防,腿上被抓了一下,顿时跌倒在地。
子黍竭力站起,那雪豹小妖还要扑来,赵安京挥剑从其腰间扫过,卫霜又补了一剑,这才倒在身前。
“青衣,怎么样了?”子黍扶起了梅青衣,见其腿上鲜血淋漓,显然已是站不起来。
梅青衣脸色苍白,可仍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眼里含泪,道:“子黍哥哥……”
子黍的手抓住了她手中的剑,道:“松手。”
梅青衣拼命地摇摇头,仍死死抓着手中的剑。
子黍轻叹了一声,远方又传来了长啸声。
“杀!杀了你报仇!”
雪鸮冲过了重重白绫的纠缠,终于杀到了众人面前,挥手便抓死了一名星师,朝子黍直冲而来。
子黍低声道:“你们逃吧。”
说罢,主动踏出一步,走到了几人身前。
雪鸮只在十几丈内,见此大吼一声,一跃而起。
利爪挥下,鲜血四溅,落在子黍脸上,身前的白衣女子却是缓缓倒下。
子黍愣愣地看着,愣愣地伸出手,扶住了那白衣女子。
雪鸮抽出利爪,怒吼了一声,还要再杀,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啸。
轻啸声中,寒芒一闪而过,仅存的左臂亦是落地,干净利落,却无一丝鲜血溅出,伤口已是为冰霜所冻结。
玉寒剑落地,轻轻颤抖,雪鸮惨叫一声,转身看去,百丈之外的山丘上,一位冷若冰霜的女子正冷冷地看着他,身后星空之中,北斗七星正熠熠生辉。
“雪鸮,快撤!”熊圣远远地喊道。
“还想逃吗?!”一道清澈的少年声音响起,四星闪耀,映照于苍穹之上,洒落无数辉光,置身其中,只觉得周身温暖无比,伤口都在飞速愈合,真元的流动也顺畅了许多。
“是援军,援军到了!”众人见此,都欢呼起来,鏖战至此,星官星师加起来,也不过仅剩十余人了。
雪鸮双眼通红,以妖语仰天长啸,喊道:“退!”
众妖听了,本就有所畏惧,此时纷纷后撤,奔逃而去。
子黍对此却恍若未闻,仍是看着怀中的女子,颤声道:“齐……齐姑姑,你……你为什么……”
齐梦裳惨然一笑,眼角含泪,低声道:“我……我好羡慕,羡慕……你爹和你……你娘……”
“姑姑!”齐寰宇此时方才见到齐梦裳倒在子黍怀里,疯了一般扑了上来,只见齐梦裳身上已是多出了一个血洞,腑脏都被撕开,显然再难救治,当即哭道:“你……你不要死啊!”
齐梦裳摇摇头,眼里的泪水缓缓滑下,“可惜……造化弄人……不是我……”
最后,缓缓伸手,看着齐寰宇,手指了指,缓缓闭上了眼。
齐寰宇放声大哭起来,子黍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却是婉月,正默默站在十丈之外看着这一幕,亦是泪雨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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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东平郡,丰平县,王庭校场之中。
十二根圣火柱分立两侧,熊熊圣火之下,正侍立着三千妖族将士。点将台上,一白发男子正对西方,极目远眺,视线越过前锋军帐,直指数百里之外,隐约可见东门关巍峨雄壮,如巨龙匍匐于地,将要腾飞入天穹之中。
如此默默看了一会,那白发男子转身坐在中央主帅之位上,理了理身上的锦绣龙纹袍,向一侧望去。
日晷针影缓缓移到正午时分,点将台左侧走来两名男子,一人气度沉稳,貌若中年,微留髭须,穿一身白金麒麟服,背负双手走上了点将台。在这人的后方,还跟着一位青年,穿一件华贵的金龙云锦衣,态度便散漫了许多,目光往另一侧望去,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
点将台的右侧,此时亦出现了两位女子,一位身披翡翠青羽衣,双手合拢置于腰前,歀步登阶而上,容色端庄,雅而知礼,颇有大国风度,若是再看她的眼睛,其中更仿佛有万千星河流淌,令人沉醉失神,无法自拔。其身旁的女子,则是戴一顶垂玉琉璃冠,眉心点着五瓣梅花钿,穿一身白色齐腰襦裙,配一件淡青色褙子,低垂双目,未曾视人,但玉容如雪里寒梅,亦是动人心魄。
白发男子先是向左侧两名男子点了点头,而后含笑对右侧两名女子说道:“请。”
四人皆对那白发男子微微躬身行礼,以示敬意,这才各自在左右两侧的两张桌案上落座,那青年男子落座后,看着对面的两位女子,又是一笑,上下打量,目光颇有些无礼。
另一侧的两位女子对这目光却是恍若未觉,青衣女子看了眼身旁女子,向那白发男子道:“这位便是我们南国的少主。”
妖无情起身行了一礼,道:“无情见过圣主。”
那白发男子,正是圣国妖主,青龙后嗣——负屃。因这圣国妖主又居于东方天峰之巅,人族便称其为天峰山妖,不过其自称却是东方君临,以圣国地处东方,又身为东方君长之故。
东方君临看了妖无情两眼,含笑点头,道:“我左手边这两位,便是我圣国的大宰麒麟圣王和犬子阿极了。”
大宰麒麟圣王和少主东方极亦随之起身行礼,东方极恋恋不舍地看了妖无情两眼,这才坐下去。
双方各自见过后,那青衣女子方才淡淡问道:“近日听闻圣主收兵不出,不知却是何意?”
东方君临听了此问,眼里露出一丝神秘笑意,看向东方极,东方极亦对之一笑。
收回目光,东方君临才说道:“青鸾你也知道,那紫微小儿听闻老夫西征,已是吓得寝食难安,将整个中天的军力都调到了神州,我圣国虽是不惧,可又何苦要拼个你死我活,让他人渔翁得利呢?”
青鸾妖王绣眉微蹙,道:“共讨中天,是三年前便已定下的协议,这三年来我南国妖廷已经向圣国王庭输送了千万物资,圣国军备所需,泰半取自南国,而圣国攻占中天所得领地,我南国亦是分毫不取,莫非圣主还不满足?”
东方君临哈哈大笑起来,道:“青鸾,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圣国沃野千里,占据一方大洲,军备所需,足以自给,为此出征神州尚可,让我等与中天决一死战,却是远远不够。”
青鸾问道:“然则圣主所需何物?今日我南国少主在此,亦可早日定夺。”
东方君临细细打量了妖无情两眼,道:“南国沉寂五百年之久,如今你们新妖主所作所为,可是令老夫颇有些不安啊。这样吧,若是云妖答应联姻,你我两家结为姻亲,这出兵之事,自然好说。”
青鸾一怔,看向妖无情,见其悄然捏紧了桌案上的玉觥,便淡淡一笑,道:“圣主能有此意,实在太好不过了。我族内后辈青翎,现为妖廷辅君,然尚未婚配,若能得圣主嘉婿,也算不枉此生了。”
东方君临指了指青鸾,哈哈大笑,又提起玉觥喝了一杯酒,这才一拍桌案,道:“青鸾你可莫要误会了,所谓联姻,自然是指犬子与贵国少主。不过你愿攀这门亲事,让族内后辈陪嫁而来,充一名媵人,想来犬子也不会反对,是吧?阿极。”
东方极笑道:“若是这什么青翎白翎能有青鸾妖王您一二分姿色,在下自然乐意之极,哈哈哈哈!”
青鸾眼里闪过一丝怒意,然而她毕竟有千年之寿,此等轻薄言语,当年也听过不少,当下一笑置之,起身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愿为圣主充当媒人,终须尊主同意才是。不过尊主如今尚在闭关,此事还是过几日再谈为妙。”
东方君临道:“既然如此,这几日便让犬子陪陪贵国少主,也好亲近亲近。”
青鸾道:“按古礼,夫妻婚前不得相见,圣主安排令公子与我家少主相见,已是非礼,若真有婚娶之意,更不该亲近。”
东方君临笑着摆了摆手,道:“你我妖族,又岂能如此拘礼?”
青鸾淡淡一笑,道:“礼崩乐坏则天下乱,圣国乃千年古国,储君婚娶之事,岂容儿戏?”
“这……”东方君临皱了皱眉,环顾四周,神色有些不悦。
麒麟圣王见此,起身行了一礼,说道:“圣国威仪,普天之下,无以复加。少主娶妃,自当按国礼而行。”
东方君临一愣,颔首道:“既然大宰亦是此意,倒是本座唐突了。”
东方极有些不解,神色焦急地看看东方君临,然而东方君临却熟视无睹,道:“今日之宴,便先散了吧。青鸾,等令尊主有了答复,本座自会另设国宴以待。”
见此,一直沉默寡言的妖无情抬起了头,望着东方君临,道:“不必了,我等远来是客,怎能驳了主人的面子,东方兄有意陪同,小女自不敢拒。”
东方极闻言大喜,道:“父皇,既然无情她也同意了,那还按什么古礼?我这就陪她去。”
说罢,已是满脸喜色地凑到了妖无情的身旁,妖无情俏丽微红,侧目而视,低声与他说了两句话,东方极更是欣喜,当即便带着妖无情走下了点将台。
青鸾见此,若有所思,向东方君临和麒麟圣王点了点头,亦是跟随在后,下了点将台。
东方君临脸色阴沉下来,哼了一声,道:“先前圣王是何意?”
麒麟圣王先行礼,而后说道:“君无戏言,既然以太子妃之礼相待,南国若是再反悔,便是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届时圣主平定中天,再举义师讨伐南国,师出有名,则天下唾手可得。”
东方君临点头道:“圣王之意,当真深远,本座亦是破费一番思量方才明晓。只可惜阿极这孩子却是参不透。”
麒麟圣王沉吟一番,又说道:“圣主,臣以为此事不妥。”
“哦?如何不妥?”东方君临神色虽是不喜,但仍是问道。
麒麟圣王道:“南国分裂五百余年,各大妖王彼此不睦,而云妖现身之后,短短三年便重塑妖廷,一统南国,当中谋划者,便是这南国少主妖无情。圣主执掌圣国,虽立储君,却不预政事,臣诚恐少主难以驾驭此女,反为其美色所迷,贻害圣国。”
东方君临听罢,哈哈大笑,拍了拍麒麟圣王的肩膀,道:“你还是多虑了。阿极驾驭不了她,莫非本座还驾驭不了吗?这三年来,本座密切监视南国举动,那云妖实无治国之才,倒是此女颇通经略,只要将她掌握于本座手中,南国便不足为惧,最终这天下,自然还是我们的!”
麒麟圣王一怔,道:“圣主思虑深远,臣万万不及。”
东方君临道:“你我各有所长,名为君臣,实若兄弟,经纬天下之事,还要你多多费心了。”
麒麟圣王点头称是,又商议了片刻军国大事,这才告退。
走出军帐之后,只见天色变幻,乌云翻滚,忽然间下起了一场雨。时值二月,春雨如酥,麒麟圣王见了,心下却怏怏不乐,总有些难以的压抑感。
上古之时,人妖两族大战,天地为之失色,如今兵戈再起,不知浮生之中,又将见证多少生离死别。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追查
神州,东海郡,海昌县,鲸原。
香烟袅袅,云气氤氲,军帐之内,一典雅女子正跪坐在桌案旁研磨灵药,而其身旁还有一张床榻,床榻上正躺着一名男子,似乎正在酣睡。
过了片刻,那男子睁开眼来,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药杵在药钵内发出的声音,恒定而悠长,云烟变幻不定,如鹤,如蚊。
“醒了?”
那研磨灵药的女子淡淡问道。
子黍嗯了一声,默然看着军帐的顶端,仍是有些茫然。
杨香儿道:“你这次伤得不轻,所幸师尊来了一次,以真元稳定住了你的伤势,不然若想痊愈,还要躺上数月才是。”
子黍缓缓从床上起身,摸了摸前胸和后背,身上的伤势果然早已愈合,没有留下一点疤痕,体内真元也已运行无阻,这才问道:“师尊也在军中?”
“本来是在的,”杨香儿放下了药钵,将药粉倒入罐中,又从另一个罐子中取出一些蓝色液体倒入其中,加以搅拌,道:“不过之前听七师妹说,你让她转交一枚令牌给师尊,师尊收下后不久便接到了阑珊宫主的来信,去了远东郡的溪谷山。”
“溪谷山?”子黍念了两遍地名,隐隐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何事,便不再多想,又问道:“钱师兄和奕师兄还好吗?”
杨香儿将调配好的药液倒入一只三足小丹炉之中,指尖浮现一缕淡蓝色丹火,置于炉底烘烤,淡淡道:“他们都还好,只受了些小伤。说来这一次你们遇上了妖族王牌主力,还能平安归来,当真令人惊讶。”
子黍听后苦笑一声,道:“死伤超过三分之二,这也算平安吗?”
杨香儿收起了丹火,道:“战争本就如此,我们都别无选择。”
子黍无言以对,下床走了两步,觉得身体无碍,便道:“我先出去走走。”
杨香儿打开丹炉顶盖,取出其中的淡蓝色丹药,道:“且慢,将这丹药服下。”
子黍伸手接过,那淡蓝色丹药在手心还有些余热,“这是?”
“稳定伤势用的。”杨香儿淡淡说了一句,收拾起了那些丹炉和药钵。
子黍服下丹药,只觉一阵清凉,一阵火热,初始时有些难受,可片刻后便渐渐好转,缓缓吐了一口气,道:“多谢师姐了。”
杨香儿没有回应,大概同门师姐弟之间,也不需要说这个谢字。
子黍出了军帐,仰望万里蓝天,神色稍有缓和,只是远方天际却始终一片阴云,那是万千妖魔产生的妖气汇聚而成,见了这番景象,不免心情沉重了几分。
那日齐梦裳为救他而死后,天璇和四辅以及阑珊宫众人纷纷赶来,雪鸮等妖只好撤退。由于阑珊宫和上清派分别统军两地,各自在东海郡东西两侧扎营,将上清及灵州其余众人送到鲸原附近的军帐后,阑珊宫众人便掉头离去了。
慕云龙等人本就是阑珊宫中人,便随之一同离去,齐寰宇一方面悼念姑姑齐梦裳,另一方面也放心不下婉月,便与之一同离去。而子黍自己,则是因为长途跋涉,外加心力憔悴,在抵达军营的时候便昏了过去,直至在杨香儿的军帐中醒来。
出了军帐,到处可见灵州星师,有不少都是上清子弟,竟还认得子黍,见了他之后,有的便上来行礼,待他与上清长老无异。
子黍因而问起了卫霜等人怎样,听到几人都相安无事,便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自己如今身为星官,在妖魔战场上必将面对更凶狠的大妖,便打消了去见卫霜等人的念头,免得如之前一般,反因他受了连累。
“小师弟!”
熟悉的声音响起,子黍的左肩被拍了一下,他转身看去,却是空无一人,右肩又被拍了一下,再转身看去,仍是无人,这才学了个乖,翻手往身后抓去,顿时抓到了一只白皙细腻的手腕,这才一笑,松开了手腕,道:“七师姐,你又和我开玩笑。”
转身看去,正是那一身紫罗襦,笑容明媚的乐萱,只见她抿嘴一笑,道:“这不是想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嘛。五师姐这几天可是天天炼制五藏丹给你服用,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嘛。”
子黍听后,想起了之前所服丹药,当即追问道:“五藏丹?就是那个蓝蓝的丹药?”
乐萱道:“是啊,五藏丹要以五种灵药练成,五种灵药各有五行属性,对应人体五脏。受了内伤,服下后便可调理五脏,而即便无伤,许多人修炼一些霸道法术时,也会服用此丹保护五脏六腑,可以说是妙用无穷,只是五行灵药太过珍贵,若非这一次是在军中,物资充足,也炼不了五藏丹。”
子黍不料杨香儿给自己服用的竟然是如此珍贵丹药,一时颇感惭愧,道:“没想到师姐为我浪费了这么多灵药……”
乐萱嘻嘻一笑,道:“听说你这次力敌雪豹王族的王子雪鸮,救了不少人呢,用几株灵药又算得了什么?说起来,小师弟你是何时成就的星官?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子黍道:“这是大帝临战前开启星路,让我们这些准星官一一尝试,这才侥幸成功的。后来我听大帝的命令去做了些事,便耽搁了几天一直没回来。”
乐萱点头道:“原来如此……对了,我们这边也收到了大帝的诏令,说是要固守营地,不再和妖魔交锋,这几日想来是会太平些了。几位师兄都在一起,商量着要去东平景山祭奠八师妹,小师弟你也去吧。”
子黍听到此处,心中一动,道:“几位师兄在哪,我去看看。”
乐萱见他神色有异,微感诧异,便带着他穿过了几处军营,走入一处军帐之中。
子黍走入其中,见钱钺、奕真和宇文晏分别坐在一张桌子的东西北三边,桌上正摆着一张神州地图。
见子黍走入军帐之中,钱钺向他点了点头,奕真则是笑道:“没事了?”
子黍道:“没事了。四师兄,听说你们要去祭奠八师姐?”
宇文晏道:“倒也不是专程前去祭奠。只是觉得八师妹当初死得颇有蹊跷,先前一直不及细查,如今见了四师兄带来的手帕,才觉得有问题,只是忙于军务,一直抽不开身。”
乐萱道:“所幸现在两族暂且休兵,师妹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查清楚。”
钱钺点点头,一指南方的位置,向子黍道:“坐。”
子黍看向乐萱,乐萱笑着伸手按在他肩上,让他坐在了桌前,道:“看我做什么?你们四个男人凑一桌,岂不正好?”
宇文晏笑道:“师兄弟难得齐聚,九师弟你也不用拘谨。”
子黍勉强笑了一下,而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道:“此事确实有蹊跷,这是我从飞云县一处山村内找到的。”
几人看去,只见那手帕和奕真取来的一模一样,都是韩如玉亲手所绣,不禁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子黍又取出一些三七和三炷香,道:“还有这些。”
钱钺追问道:“这些怎么会出现在飞云县?”
子黍道:“听那里的村民说,当初八师姐被派到边境抵御妖魔,寄住在一处樵夫家中,自那时起就不断绣着这般的手帕。后来深入圣国,中了妖魔的伏击,这才不幸为大妖所杀。”
众人听后,都是面有悲戚。
子黍接着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那大妖还活着,一番追问之下,才知道真正要杀八师姐的,不是这些大妖,而是圣国王庭。”
“什么?!”钱钺听后,豁然而起,追问道:“圣国王庭?”
众人听了,都觉得惊诧不已,尽皆盯着子黍。
子黍点点头,道:“八师姐当时尚未突破星官,若非如此,妖族大妖怎会执意杀她?何况我这一次还无意中得知,道一门内潜伏有妖族奸细。”
奕真幡然醒悟,道:“我想起来了!当初八师妹正是和道一门的人去了关外除妖,道一门派出的除妖队伍,在门内都有记录,我们只要去查,一定能知道当初有哪些人和师妹同行。”
钱钺皱眉道:“不可轻举妄动,九师弟,你说道一门内有妖族奸细,却是如何确定?”
子黍道:“腐尸蛆虫!在道一门飞星峰的后方,也就是那片碣石林里,我看到了腐尸蛆虫!这些腐尸蛆虫,修炼到一定地步,便能钻入活物体内,控制活人行动。道一门常年与妖魔交战,门内监察妖魔极为严密,处处设有鉴妖石,能够不被发现,唯有腐尸蛆虫这等妖魔才有可能。”
钱钺听后,脸色阴沉下来,道:“如此看来,八师妹之死,和这妖族奸细有很大的关系。”
奕真一拍桌案,愤愤地道:“一定是八师妹无意中察觉了这妖族奸细的真面目,这才不幸被害。”
宇文晏问道:“若是如此,师妹为何不直言?妖魔在人族境内,人人得而诛之,她绣这些手帕又是何意?”
乐萱神色一动,道:“除非是她根本不知道那妖魔奸细到底是谁!”
众人听了,都觉有理,纷纷看向子黍。
子黍道:“我也未曾见过那妖族奸细的面目,想来八师姐是见到了那些腐尸蛆虫,才推断出道一门内有妖魔。诸位师兄师姐请看,这是手帕上染血之处,而这染血之处上有写有‘景山红叶’四个字。景山可有红叶?”
奕真道:“我去过景山县,那里似乎没有枫树,也没有见过什么红叶。”
子黍道:“这就是了。我推测,所谓的红叶,不是真的指红叶,而是八师妹染上去的血!”
钱钺听后,取出两张手帕细看,那些血迹,确实是一样的,好似有意渲染一般。
子黍接着手往地图上一按,道:“大家再仔细看看,看看这片碣石林。”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碣石林和手帕染血之处极为相似,皆是神色一变。
乐萱颤声道:“莫非,莫非师妹当初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才绣下这些手帕?”
众人听后,都感觉似乎有一股不祥的阴影笼罩在身上,心中皆是发寒。
奕真闭目想了片刻,道:“不,不对。人又怎能预言自己身后之事?古来算天机,从没有往自己身上算的,何况八师妹也不精通这些术数。”
钱钺道:“无论如何,此事和碣石林有关,也和那妖族奸细有关。为免打草惊蛇,我们先去碣石林看看,再去道一门内询问当初和八师妹同行的几人,一定要让道一掌门亲自安排人手密切监视这些人,绝不能让那妖族奸细逃了!”
众人听后,皆是赞同,事不宜迟,钱钺当即去找少微,让少微以上清掌门的身份修书一封,传给道一掌门六甲星官。六甲是和上清前掌门天理同一辈的人物,德高望重,少微听后便以晚辈礼修书一封,鸿雁传书,飞报六甲,让他小心提防,以免打草惊蛇。
军中无战事,钱钺回来之后,众人商议一番,便决定明日启程,去景山县碣石林一探究竟,而杨香儿因为军中尚有不少伤员需要照看,便留在军中,并未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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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东平郡,景山县,碣石林。
放眼望去,石林之中,岩石片片耸立,鳞次栉比,无有尽头,如一处巨大的地上迷宫。
子黍等人走入石林,置身其中,为万千风化岩石所包围,更是不知该前往何方,如此走了片刻,四周景色变幻了几番,竟是千篇一律,又走了回来。
乐萱见此,跃上一块三丈岩石顶端,眺望碣石林中景象,忽然指着其中一处,道:“那里有一片石碑,八师妹的衣冠冢或许就设在那里。”
众人听后,顺着她的指引走去,走了大约百米之后,眼前果然多出了一片方形区域,当中一排排竖着众多墓碑。
走近之后,一番搜寻,这才找到了韩如玉的墓碑,列在众多阵亡星师之中。道一门抗击妖魔,死伤者不计其数,便在飞星峰后山的这一处碣石林中设下了坟场,将道一门内弟子都安葬在其中。其他各州星师,若是能得全尸骨,自然是送回原来师门,只是韩如玉身死于圣国边境,尸骨无存,道一门便只好为她设一处衣冠冢以示纪念。
子黍从未见过韩如玉,对这位八师姐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想到她被害而死,仍是觉得心情沉重,环顾四周,只见足有数百墓碑,绝大多数都是道一门弟子,而还有不少土丘堆在四周,看上去也是坟墓,却并无墓碑,想来也是道一门弟子,却不受重视,或者死于非命,以至于死后连一块墓碑也没有。
钱钺见了韩如玉的墓碑,神情寂寥,仰天长叹,最终跪在地上,点燃了三根香,设在她的坟前。
子黍看着那三根香,忽然神色一动,隐隐有了些猜测。
莫非韩如玉真的知道自己的死讯,以至于在手帕上放了三根香?手帕,三七,三根香……三七,三七,莫非这三七也和碣石林有关?
想到此处,子黍看向墓碑,见其排列整齐,心中一动,细数过去,却又有些失望。
韩如玉的墓设在第五排第四处,而第三排第七处的,却是一位道一门星师的墓碑。
抱着好奇的心态,走到那第三排第七处的石碑,仔细看去,却是一名名为李天丞的道一门执事,看了两眼,再看看四周,并无任何异样,摇了摇头,又走回钱钺身旁。
钱钺此时已上好了香,插在地上一块石头缝中,默默站起了身。
“师兄,别太伤心了,我们多杀些妖魔,为师妹报仇。”奕真见钱钺苍白的鬓角,心中感慨,伸手拍了拍钱钺的肩膀。
至于乐萱和宇文晏,则是默默看着,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三师兄钱钺在上清向来沉默寡言,一心修道,除了奕真,其余几位师弟师妹都将钱钺当成半个师父看待,心中多了不少敬畏之情,便不敢轻易开口劝慰。
“你……你们是什么人?”
正在此时,众人身后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子黍转身看去,却是一位小道童。五人皆是星官,感知敏锐,早已知晓身后有人出现,但看到是这般一个手提篮子的小道童还是略感惊讶,不知他到此处是做什么。
那小道童却是善解人意,见了众人的神色,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道:“你们是来祭奠的吧?我有时也会见到一些师兄师姐到这里,只是见你们不是道一门的,才感觉有些奇怪。”
子黍问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也来这里祭奠师兄师姐吗?”
小道童笑了笑,挠挠头,道:“执事堂的师兄说这里都是斩妖除魔的英雄,不能没有人打理。只是他们说坟场晦气,都不愿意来,商量来商量去,执事师兄就让我来打扫这里了。”
说着,那小道童便蹲下身来,取出三炷香,点燃之后插在石碑旁,又用石块固定住,念念有词地对着石碑拜了拜,便又起身到下一处,继续先前的工作。
众人看了一会,见其确实是一名普通道童,便没有在意,打算去找道一掌教六甲问清楚关于韩如玉的情况,唯独子黍念着三七的含义,走过去向那小道童问道:“小道童,我看这里有一个叫李天丞的人,你认识吗?”
小道童听后,呀了一声,道:“李师兄吗?你也认识他?只可惜我刚来道一门没多久,就听说他被妖魔害死了。”
子黍追问道:“他是怎么死的,你清楚吗?”
小道童神色一变,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摇摇头,道:“这……这事我也不太清楚,你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子黍觉得其中定有蹊跷,暗暗记下了李天丞之事,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小道童。
小道童见此松了口气,忙跑到另一边上香去了。
“怎么了,师弟,有什么问题吗?”乐萱见此,低声问道。
子黍摇了摇头,道:“还是去道一门问个清楚比较好。”
钱钺道:“直接进去,难免让那妖族奸细有了提防,这次我和少微师兄商议,决定让道一掌门派人来和我们商议,就不上飞星峰了。”
其余几人点头称是,离开碣石林,绕了一圈山路,才到了飞星峰正面的山脚下。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相
和守山门的弟子通报过后,众人便被引到了山门附近的一处凉亭之中歇息,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见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玄青色道袍赶了过来,擦了擦汗,堆笑道:“几位上清贵客远道而来,当真是有失远迎,汗颜汗颜。”
子黍看着眼前的人,微微一怔,道:“你是天门星官?你不是在东门关吗?”
天门星官见子黍认出了自己,愣了愣,才想起来当初他在永宁郡城之中迎接大帝及紫微宫众人时,也曾见过一面子黍,只是当时人多,并未在意,没想到子黍竟然还认得他,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位道友好记性,当初我奉掌门师兄之令,带大帝和中天道友们去东门关,之后确实一直驻守在东门关内。只是这次掌门师兄接到贵派书信,事关重大,又不能脱身,这才派我回来配合几位道友进行调查。”
子黍笑了笑,当初他还带着王女离裳去永宁郡城中游玩过,对这郡城中发生的事自然清楚,只是一想到如今自己逃出甲龙一族,而库楼身陷囹圄,皆因为这妖族奸细之事,便收敛了笑容,神情稍显低落。
钱钺道:“有天门道友协助,想来那妖族奸细定是无所遁形。说来此事和我们八师妹或许有些关系,当初你们道一门和韩如玉韩师妹一同前赴飞云县边境的那几人可还健在?若是可以,我们希望能见上一见。”
天门讪笑了一下,道:“这件事,西斗星君的弟子,我们道一门也是万分抱歉,呃,只是当初那几名弟子,我们早就查过,没有什么问题,不太可能是妖族奸细吧?”
钱钺皱了皱眉,道:“无论有没有关系,我们都要见上一见。”
天门显得有些为难,来回踱了两步,这才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叫人下来。只是这件事当初我们也查过,这几名弟子却是没什么嫌疑。”
对天门来说,找出道一门内的妖族奸细才是正事,至于韩如玉的死因,都是陈年烂谷子的旧事了,纠缠下去也不会出什么结果,显然不愿在此浪费时间。不过见钱钺坚持,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和上清派翻脸,便转身叫了两名弟子,去将几人带下来。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几人都被带到山下凉亭外,期间天门为众人泡了茶,聊起抗击妖魔之事,问起灵州和雪域妖族的交战,倒也谈得兴起,稍稍缓解了一些紧张的气氛。
钱钺见三人都已到齐,便停下了闲谈,先叫来了一名女弟子,问道:“四年前,韩如玉是不是和你一起在关外除妖?”
那女弟子点头称是。
钱钺接着问道:“当初她有什么异常举动,还记得吗?”
女弟子想了想,道:“韩道友很少和我们说话,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像在绣什么手帕。”
钱钺皱了皱眉,取出怀中的那一幅手帕,问道:“是这个吗?”
女弟子眼睛一亮,点点头,道:“就是这个,当时她也送了我一幅,说是很喜欢景山县的风景。当时那手帕里还些药材的味道,好像还有股淡淡的焚香味,她说那是她房里点的檀香,又说自己身体不适,不小心将药材放在了手帕上。”
钱钺转身看看子黍等人,又问了几句,那女弟子却说不出来什么了,便只好作罢,又招了另一名女弟子过来询问。
第二名女弟子所说与第一名女弟子并无二致,都说韩如玉送了她们手帕,此外便再问不出别的消息了。
等到招来第三名男弟子时,钱钺问了几句,知道男女有别,韩如玉并未送过这名男弟子手帕,便也不再多问。
倒是子黍问道:“你们道一门,有一名叫李天丞的执事吗?”
那男弟子听了,有些诧异,道:“李师兄?说来不巧,他也是四年前被妖魔害死的,听说当初韩道友初到门内,就是他接待的。本来大家是要一起去边境除妖的,后来说山脚的村子里闹妖魔,就派李师兄去巡查,没想到李师兄却被妖魔害死了,当时看韩道友似乎很伤心的样子,好像还独自去祭奠过他。”
子黍心中一动,看向天门,追问道:“谁派他出去的?”
那男弟子看了一眼天门,见其点点头,便道:“我记得是……是林长老。”
子黍点点头,不再追问,天门挥手令其退下,道:“怎么,诸位道友是觉得林长老有问题?”
子黍道:“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天门道友不要介意。那林长老是怎样的人?”
天门双手负于身后,眉头紧锁,在亭子内来回走了两步,道:“林长老本名林海仙,自幼在道一门中,资质平庸,到了六十多岁,才以炼丹术晋升三等星官,此后便在执事堂中处理杂务,说他是妖族奸细,不太可能。”
宇文晏道:“这也未必不可能,既然妖族奸细是腐尸蛆虫一族的大妖,那么暗中控制了这位林长老,藏身于道一门中,身份既高,又无人关注,不是方便行事么?”
天门默然下来,脚步重了一些,点头道:“我会和掌门师兄通报,多加关注的。”
见天门如此说了,众人也不好再勉强,只得一一告辞离去。
下了飞星峰,子黍便道:“我看所谓的三七,便是指那名叫李天丞的执事。他死后墓碑所葬之处,正是第三排第七位!”
乐萱听后,歪头想了想,问道:“可他已经死了,我们难道还能找死人问话不成?”
宇文晏微微一怔,忽然道:“我明白小师弟的意思了。这人死后,八师妹才开始绣那些手帕,如果说这手帕就是指向碣石林,一定是说这李天丞死得蹊跷!”
奕真摇摇头,道:“纵然如此,已经过了四年,如果我们当年便细查此时,暗中将那李天丞的坟起出来,或许还能看出什么端倪。可到了今日,只怕尸身也已经腐烂,又要如何验尸?”
钱钺道:“若妖族奸细真是腐尸蛆虫一族的大妖,毁尸灭迹自然是轻而易举……不过师妹既然和此人有关,我们再去看看也好。”
众人点头称是,再次回到了碣石林中。
先前上香的小道童已经离去,碣石林坟地之中,李天丞的墓前也插了三炷香。
子黍看着这三炷香,再看看他人,道:“手帕里的那三炷香,和这些香一样。”
钱钺听后,蹲下身去,细细查看这三炷香,忽然神色一动,摸到插香的位置,其下是一块石头,翻开石头后,却见其下压着一个油布包裹。
众人见李天丞的墓下竟然翻出一个油布包裹,皆是神色一动,纷纷围了上来,看着钱钺伸手解开包裹,从中取出了一封书信,摊开一看,双手微颤,道:“是师妹的手书!”
子黍忙往那书信上看去,只见书信上以娟秀的字迹写道:“天丞道友已逝,唯留此信为凭,略述其死因。恐有大祸,不敢示之于人,愿后来者明察之。
“十月初一,初到道一门,由天丞道友接待,游览道一门内诸盛景,颇觉畅快,然而傍晚时分,天丞道友不辞而别,听旁人所言,似是门内死了两名道童,急需他前去处理。当夜留宿道一门内,未有任何异常。天明之后,重见天丞道友,见其神色憔悴,心神不宁,心里颇觉奇怪,未曾多问,直至午后商议出关除妖之事,天丞道友却推说有事,另找了几名门内道友与我同行。当时虽然有些不快,未及多想,等到傍晚,又听说那两名道童之事,据说死得颇为蹊跷,但徐长老缺人,便又收了两名新道童,压下此事不提。
“我非道一门内弟子,对此并无禁忌,十月初三,又遇天丞道友,见其神色匆匆,便问起两名道童之事。门内所传,是这两名道童贪玩,闯入炼丹房中意外炸炉而死,尸体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只得让天丞道友匆匆安葬。奇怪的是,他听了我问起此事,却是神色大变,似乎两名道童死因蹊跷,并非传言的炸炉而死。
“在我一再追问之下,天丞道友才与我说及,那日徐长老外出归来,回到道一门后便闭关不出,两名道童进去服侍,不知什么原因,竟触怒了徐长老,徐长老便将两名道童掐得晕死过去,又拖到炼丹房中,点燃丹火,独自离去。他曾亲眼见到徐长老将这两名晕死的道童扔到炼丹房中,一开始尚不解其意,以为只是小惩一二,没想到徐长老竟是下了杀手。
“原本此事也不足以令他心神不宁,但天丞道友与我提及,那日这徐长老似乎察觉了他在一旁,所以专门命他处理此事。他处理掉尸体后,便一直担心徐长老会加害于他。若想揭发这徐长老,却又没有证据,苦思冥想了半日,唯有尽力讨好这徐长老,免得他再找麻烦才是。天丞道友这般和我说后,便匆匆走了,我虽然觉得这般处理不妥,但道一门之事,我却也干涉不得,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十月初四,和几名道一门道友约好了要去关外,听说天丞道友被林长老派去山下巡查了,山下能有什么妖魔?莫非圣国的妖魔已经能在飞星峰下自由活动了么?没想到的是,下午准备动身时,却见道一门众人抬着天丞道友的尸身回到了门内。天丞道友身上有不少撕扯过的伤痕,然而我可以看出,真正致命的却是一处剑伤。根据剑伤判断,杀死他的应该是一式道一剑法‘九曲回环’。”
“说起道一剑法,其精妙之处比之我们上清剑法犹有过之,那一招‘九曲回环’伤口极小,而破坏力却是极大,学有所成者,一剑刺出,螺旋剑气甚至能绞断合抱之树。天丞道友身上中的那一剑便是‘九曲回环’,一剑自后心而出,将心脏切成碎片,以至搅碎了肺腑,皆是剑气余波所致。奇怪的是,道一门的人却好似看不出来,硬说他是被妖魔一爪拍在后心而死,然而妖魔的爪力虽然霸道,伤口却绝不会如此平滑,天丞道友身上的致命伤是切割而非撕裂,不知为何他人竟看不出来。
“后来我想到天丞道友之前和我说的事,才明白这或许就是徐长老下的杀手。我当时已经将这一点当众说了出来,虽然没有多少人信,仍引起了一些猜疑。我想,若是那徐长老真的如此心胸狭隘,或许还会对我下手,留在道一门内终究不安全,还是早日到关外除妖才是正事。
“去祭奠天丞道友,却发现地上竟然有了腐尸蛆虫的痕迹!莫非……
“十月初五,终于下决心要去关外,不知为何,今晚似乎总有人在一旁偷窥的感觉。墙上的影子好像在动,可等我仔细看去,却又不动了。心情也不知为何越来越差,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早上说是要最后再去看看天丞道友,匆匆写下了这封信,压在石块下面,兴许后来人能够看到,查明这件事的真相。但我不知道留下这封信是福是祸,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一般,这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冰冷而古怪,我有些明白天丞道友之前的感受了,希望出了关,这种感觉能尽快消失吧……”
书信至此而终,从韩如玉后来绣的手帕来看,那种神秘冰冷的视线一直徘徊在她的身旁,从道一门至关外,直至她的死亡。
看罢此信,奕真怒道:“那徐长老是谁?定要杀了他替师妹报仇!”
钱钺阴沉着脸收起了信,道:“不行,这么多年过来了,若那徐长老真是妖族奸细,在道一门内恐怕有不少内应。之前天门去查的那个林长老说不定便是其中之一,若是轻举妄动,只会适得其反。”
奕真闯荡江湖多年,对这一点自然清楚,冷静下来后,道:“这件事做来破费功夫,不是三五天能完成的。”
钱钺点点头,看向子黍和乐萱、宇文晏三人,道:“我们五人同来道一门,未免惹人注意,何况前线也需备战,正是用人之际。追查妖族奸细之事,就让我和四师弟处理好了,六师弟,七师妹和九师弟你们三人早些回去,也好让那妖族奸细放松警惕。”
宇文晏听后略有犹豫,乐萱见此微微一笑,道:“两位师兄做事沉稳细心,我们确实也帮不了什么忙,六师兄,九师弟,我们先回去也好。”
道一门在天下道门之中能排进前三,不说星君,门内一等星官便有十数位,虽然大多已经前往东门关,留守飞星峰的却也不在少数,动手闯上飞星峰杀人显然绝无可能。若是那徐长老单独外出,钱钺和奕真两人也足以拿下他,倒也不需要旁人相助。乐萱这般说后,宇文晏和子黍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留下,便只好答应下来,三人先回了鲸原。
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算
远东郡,溪谷山。
西斗星君苏桦低头看着手中的墨玉令牌,眼里有了些感慨之色。
当年,宁谦君一心想化解人妖两族的纷争,他作为师叔,又怎会不看在眼里?就连天雪,当初也曾见过的,只是不料千年之后,各自境遇不同,以至于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真的论起来,若是没有柔丝妖王一事,如今的西斗星君,本该是宁剑书才对。他的师尊收宁剑书为大弟子,甚至将自己的爱女元琴歌许配给宁剑书,便是希望宁剑书能够继任西斗星君之位,又怎料到宁剑书竟会与妖魔有染?斩妖崖上一役之后,宁剑书仍是执迷不悟,而元琴歌又出走离去,师尊伤痛之下,草草将西斗星君之位传给了他,就此仙逝,临终前一番叮嘱,苏桦又怎敢忘记?
苏桦继任西斗星君之后,千余年来,虽有一些波折,总算上清道统还算完整,但细想起来,仍有两件憾事,竟是到了如今大限将至之日仍不能忘怀。这两件憾事,第一件便是不能得见元师姐回归上清,第二件则是未能照顾好宁谦君,以至于他也被妖魔所害。
如今,这块刻着“人族妖族,永世和好”的墨玉令牌,却偏偏触动了苏桦心中这两件憾事。这墨玉令牌,当初是宁剑书的遗物。千年之前,宁剑书奉师命与元琴歌成婚,不知取何物为聘礼,而以师尊的身份,天下又有何物不曾见过?宁剑书苦思冥想之际,还是他告诉师兄,说这份礼物无须贵重,心意最为重要。因而去禹州玄女山上,取上古星空玉铸成了一对玉璧,刻有龙凤,赠给了元琴歌。上古星空玉相传是星辰陨落后的核心所化,借此修炼,进度比平常要快十倍不止,乃是玄女山不可多得的至宝。当初宁剑书将之赠给元琴歌后,元琴歌便倍加珍惜,必定随身佩戴。可斩妖崖事件之后,竟是心灰意冷,将这玉璧送给了宁谦君,或许也是不愿再睹物思人吧。
不过,宁谦君却是不知此事,在这玉璧上刻了八个字,便将之当做令牌使用。不知元师姐真的见到了这枚令牌,又会有怎样的表情?
想到此处,苏桦收起了令牌,背负着双手,仰望眼前的溪谷山,此山既然名为溪谷,自然不是巍峨雄壮的险峰,山势平缓,放眼望去,尽是清脆之色,而溪水潺潺,自山上流下,听来亦是心旷神怡。
默默在山脚站了片刻,苏桦身子忽然一震,看着眼前缓缓走来的女子,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女子穿着一件寻常的素白衣衫,神情冷淡,一步步从山间小路走来,有时石块挡在路上,便也像寻常女子那般低下身子小心踏过,遇见荆棘,也会敛起裙摆避开,就这样一小步一小步走到了苏桦面前,理了理衣衫,这才看向苏桦,淡淡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苏桦嘴唇微微颤抖,“师姐……我们,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元琴歌仍是冷淡地说道:“不记得了。”
苏桦心中一痛,缓缓闭上双目,片刻后睁开,道:“师姐,这块令牌,你还记得吗?”
说着,掌心一番,那一枚星空玉璧便出现在了元琴歌的眼前。
元琴歌默默看了片刻,道:“千年过去,谦君也早已亡故,如今再给我看这些,又有什么用?”
苏桦见她神情冷淡,始终没有一丝波澜,心里更觉难受,又被她这番话呛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说道:“元师姐,我知道你一直在汉水之畔静修,千年来早已斩断尘缘,不问世事。不过人非木石,焉能无感?我修道千年,如今虽还是青年样貌,却已是大限将至,天道渺渺难期,实在已无‘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壮志,不过是不愿祖宗基业毁于你我之手罢了。”
元琴歌道:“天下大势,多我一人,少我一人,又有什么变化?皆循天道而已。”
言下之意,对上清数千年的道统,竟也没有什么留恋之心了。
苏桦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道:“师姐,若你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来了。当初谦君这孩子没有求过你,这一次,就算是我代他求你一回吧。”
元琴歌侧目望向溪谷山的山巅之处,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既然来了,我随你上去便是。”
苏桦知道元琴歌既然肯来,自然不会凭空离去,听她这般说了,便将手中那枚星空玉璧递给了她。
元琴歌手微微一动,却没有接过,而是侧过了目光,向山上走去。
苏桦见此,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随之跟上。
溪谷山山顶,玲珑泉处。
阑珊宫主姜小雅端坐于泉旁巨石之上,盘膝而坐,膝上是一把五弦琴,素手轻扬,广袖罗衣,水气氤氲,有如世外之仙。
元琴歌走到其身后,听了片刻,有些诧异地望了苏桦一眼。
苏桦虽然不如姜小雅和元琴歌这般精通音律,仔细听去,却也听出了这是一首古曲《酒狂》,乃是佯狂之曲,既是清高狷介之音,又有激愤难言之意,不知姜小雅在此处弹奏此曲,又是何意?
彼此都是星君,相互靠近便有感应,元琴歌和苏桦见姜小雅仍在奏曲,便也不出声打扰,只在一旁静候。
片刻之后,山巅又多出数人,有道一门的,也有真阳府的,乃至太一教的。
姜小雅仍是独自弹琴,如此又过去一刻钟,四周竟已有十几位星君,五大道门及两大道教的星君皆在其中,中天元老,已是近半汇聚于此。
“宫主好雅兴。”
一曲终了之后,玲珑泉旁,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位白衣丽人。
姜小雅淡淡一笑,挥手之间,五弦琴便消失在衣袖之中,身子一动,从泉畔巨石上跃下,道:“见神州万千百姓流离失所,心有郁气难言,故借此琴曲聊以抒发一二。”
天雪道:“若是宫主真这般想,早日止戈,也是人、妖两族之福。”
姜小雅微微颔首,凝眸远眺,道:“既然诚心议和,何必躲躲藏藏?”
“呵呵,来迟一步,还望见谅。”苍老的声音从天雪后方响起,云烟涌动,天狐妖王从半空中落下,背负着双手走到了天雪身旁。
“哼,人族星君,最是诡计多端,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岂不是包藏祸心?”另有一矮胖老者随之落地,身材虽是矮小,却是仰着头,神情倨傲,睥睨一众星君,正是羽蛇妖王。
天狐妖王另一侧,还有一位驼背的白发老人,杵着拐杖,慢悠悠地从云端落下,正是陵鱼妖王。只见他蹒跚地走上两步,道:“这么多人,可不好对付啊。”
姜小雅及一众星君见了这三个看似弱不禁风的老头子,都是神情凝重了几分。这几位妖王都有千年之寿,乃是南国元老,单打独斗不逊于在场任何一位星君,在中天星君之中,亦是负有盛名。
片刻之后,南国四大妖王亦是降临,四大妖王与南国上一代妖主火妖玫樱关系匪浅,皆是同辈,听闻姜小雅知晓其消息,自然是携手而来。
姜小雅见此,往身后看去,紫微宫来的是七曜星君和北斗星君,道一门来的是危宿星君和角宿星君,真阳府来的是太尊星君和灵台星君,上清则是明堂星君和西斗星君,净明宗是室宿星君,太一教是太一星君和华盖星君,五道教是亢宿星君,还有神州流水阁阁主阴德星君,算上她自己一共有十四位星君,只要妖主不来,南国众妖王纵然齐至又能如何?
收回目光时,却见天际隐隐阴沉下来,众星君抬头望天,皆是脸色一沉。
只见天际之上,掠过一道巨大身影,双翼若垂天之云,卷起漫天风尘,随着一声清澈嘹亮的长鸣,那盘旋在天际的神鸟青鸾终于落地,化为一位绝代佳人。
在青鸾妖王身后便是妖无情,方一落地,紧跟着便是六大妖王,乃是南国妖廷六卿,分别是仙鹤妖王、角羊妖王、麋鹿妖王、火蚁妖王、巨獒妖王和黑蜂妖王。
南国妖廷创立不过三年,便有十大妖王齐至,自然不是天雪一一说动的,众星官见此,都将目光放在了妖无情的身上,心知她才是这次议和的决策者。
西斗星君目光落在妖无情身上,忽然瞳孔一缩,暗暗心惊。短短三年之间,这位南国妖族的少主竟已是变得神秘莫测,连他也难以看透,若非身怀遮掩天机的至宝,便是渡过雷劫,晋升了天妖。
天雪见此,对姜小雅说道:“当初商君你说知晓我妖族上一代妖主和凤翎扇的下落,相约于此地公诸于众,如今两族高层泰半汇聚于此,不知商君可曾满意?”
姜小雅道:“火妖和凤翎扇的下落,我自然知晓。不过两族议和,南国又能拿出什么以表诚意?”
天雪听后默然不语,望向妖无情,南国群妖神色各异,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一国不容二主,如今的妖主乃是云妖颜玉,若是真的找到了上一代妖主火妖玫樱,势必造成南国大乱。
妖无情上前两步,看着姜小雅,道:“商君可是真想议和?”
姜小雅眼里如有万千星河,从众妖王身上扫过,与青鸾妖王对视片刻,这才转向妖无情,道:“自然。”
妖无情点头道:“好,但仅凭一条消息便想让我南国罢兵,却是不够。除非中天再拿出五株神药,万株灵药,百枚天品丹药,千枚上品丹药,十件天品法器,百件上品法器和五百张天品符箓作为南国劳军的军费,如此方显诚意。”
姜小雅听后愕然,众星君亦是面有愠色,法器市价是丹药的十倍,丹药市价是符箓的五倍,天品更是上品的二十倍,中天修道者以灵药作为货币购买丹药、法器和符箓等,一张上品符箓恰好与一株灵药价格等同。如此算来,不算那五株神药,妖无情所说的这些灵药、法器和符箓加起来价值便足足等于五万株灵药,何况神药无价,一般无人会拿来出售,往往一万株灵药中才有一株神药,说神药价值一万灵药也不过分。
在中天皇朝,凡人想要延年益寿便会购买灵丹灵药,若以黄金白银来算,一株灵药是两千两黄金,也就是二万两白银,十万株便是二十亿两白银,这般天价的劳军费,还是给妖族的,又有谁会同意?
在短暂的沉默后,姜小雅摇头道:“不行,南国要的未免太多了。”
妖无情本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听她这般说,便轻轻一笑,道:“那好,军费之事可另行商量。听说神州流水阁中便有一株神药,取来先做抵押,也未尝不可。”
流水阁阁主阴德星君恰好在场,听了妖无情此语,脸色一变,含怒拂袖道:“痴人说梦!”
姜小雅亦是说道:“神药乃是阴德道友所有,又岂能拿来交易?”
妖无情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道:“单凭一条消息,便想让我南国罢兵,究竟是谁在痴人说梦?商君若说那上任妖主在北冥之中,莫非也要我们远渡重洋,去北冥寻那妖主吗?!”
姜小雅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听无情少主的意思,若是那火妖玫樱在北冥,便还是让她死了的好,倒也省去了搜寻的功夫。”
此语一出,群妖变色,妖廷的十位妖王尚且还能克制,四大妖王却是与火妖玫樱交情不浅,天鹰妖王当即上前一步,道:“玫樱真的在北冥?快说!”
天鹰妖王额角和鹳骨略高,眼眶深陷,一对鹰目锐利而深沉,看去极有威压,姜小雅却只是嗤笑了一声,并不理会。
白虎妖王看了看沙狐妖王,见平素最关心玫樱的他竟是不为所动,暗暗感到奇怪,又看向青蟒妖王,只见她的眼里也有些狐疑,当下心中一凛,觉得此事颇有蹊跷。
妖无情叹了口气,道:“看来商君并无议和的诚心,若真为万千生灵计,又如何会在乎一株神药?”
姜小雅抬头望天,忽然冷笑一声,厉声道:“莫非南国与我中天相抗,便是为了区区一株神药?妖魔心腹之患,我久欲除之,岂容言和!”
此语一出,群妖大惊,便是许多应邀而来的星君亦是愕然不解。
妖无情听后微微一怔,却见姜小雅手心闪过一点幽光,如黑色漩涡,翻转扩大,在刹那间笼罩了她。
“小心!”青鸾妖王在一众妖王之中修为最高,在姜小雅说出那一番话时便注意到了她掌心浮现的一点幽光,忙伸手去拉妖无情,却还是慢了半步。
一道幽光划破长空,在刹那间从妖无情身上洞穿而过,直刺向青鸾妖王!
“离魂锥!”
青鸾妖王见此,仰天长啸一声,背生双翼,卷起飓风,那一枚暗黑色的小小离魂锥却在这飓风中摇摇摆摆地前进,最终被青鸾妖王一爪拍下。
青鸾妖王速度在此间为第一,抓住妖无情,双翼一动,已是在数十里之外,低头看去,妖无情腹部已是被离魂锥洞穿,血流不止,竟是呈现深黑色。
“退……”妖无情仰头看天,脸色苍白,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便已经昏了过去。
“商君!你做什么!”事出突然,直到此刻群妖和众星君才反应过来,天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姜小雅,神色既失望又愤怒。
姜小雅伸手一招,离魂锥便又飞回她的掌心,听见天雪此问,竟是冷笑不止,“诸位看看这天!大帝已经出手,还犹豫什么!”
众星君听后,皆是仰头望天,才惊觉天空竟然已是阴沉下来,无边妖气冲天而上,另有璀璨星空,竟然透过白日显现!
白日见星空!大日凌空,却有万里星河闪耀,爆发出堪比日光的强烈星光,这种奇异天象唯有一个解释,紫微大帝展开了自己的星域,以紫微垣而展开的整片北天星域!
“不好,紫微和山妖交战了!”天狐妖王见多识广,望见这一异象,亦是大惊失色。
“退!”青鸾妖王见妖无情非但身负重伤,更是中了剧毒,神色变幻,终是下了决心,长鸣一声,化为遮天蔽日的神鸟青鸾,腾空而起。
“拖住南国群妖!待大帝击破圣国之后,天下便再无妖患!”
姜小雅见青鸾妖王想逃,身子一动,亦是站在了云端,挥手之间,离魂锥吸纳天地阴气,再次朝着青鸾妖王射出。
离魂锥作为天品法器,本身便有无量威能,此时飞射而出,穿透层层虚空,青鸾妖王飞得再快,也避不了这一击。
迫不得已,神鸟回首,法相之上,青鸾妖王再次现出人形,伸手从妖无情的身上抽出了龙鳞剑。
龙鳞剑为妖族至宝,乃真正的仙品法器,一剑出而群妖惊动,若非青鸾妖王有神鸟血脉,也绝对驾驭不了此剑。
离魂锥直射而来,与龙鳞剑剑气相撞,先是爆发出一阵幽光,渐渐暗淡下去,最终无力落地。
“杀!”阴德星君先前见妖无情想要他流水阁中的神药,早已动怒,见一场大战势不可免,便展开一片星君星域,亦是追了过来。
龙鳞剑剑气横贯天地,恍如真龙降世,龙吟声下,剑气斩落溪谷山,众星君和妖王皆是避开,阴德星君结印抵抗,星域万千星辰飞舞,却皆被一剑斩落,这才大惊失色,慌忙避开,只见一剑之下,溪谷山已是一分为二,剑气横贯地底数十里方才休止,足可见这一剑之威。
此时一众星君和妖王皆已腾空,方忌惮于龙鳞剑之威,却见紫微宫七曜星君站了出来,手持白玉盘,神色复杂地向妖无情看了一眼,道:“不用怕,大帝令我带出了承露盘。”
与南国一般,中天亦有两件至宝,其一为紫微大帝专用的紫微星神枪,其二便是这传承自上古的承露盘。相传承露盘初为接引仙灵所设,承接天露,润泽苍生,动用之后,重伤垂死之人亦能在片刻间痊愈,而所谓的真元、剑气,却皆能被承露盘化解,被誉为天下第一防御神器,除了那把天下霸道第一的紫微星神枪无物可破。
众星君见了承露盘,心中皆已了然,所谓议和不过是一场骗局,乃是阑珊宫主姜小雅和紫微大帝莫正阳串通好了,拖住南国群妖的把戏。只要将这些藏在暗处的南国群妖拖住,紫微大帝再率领其余十几位星君出手,出其不意之下,足以击溃圣国大军。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惊天
“住手!”
眼见双方便要斗个你死我活,却见天雪出现在了众星君面前,伸开双手拦住众人,看着姜小雅,颤声道:“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姜小雅冷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这一句话,实乃诛心之言,天雪听后眼里多了一抹泪光,凄然道:“一切皆由我起,你要杀,便先杀了我。”
天狐妖王皱起了眉头,喝道:“天雪!回来!人族要战,我们便战,何惧之有?!”
天雪含泪摇头道:“不,老祖宗,你不懂……这一战下去,中天和南国的结,就再也解不开了。”
天狐妖王怒道:“至此地步,你还想委曲求全吗?!”
天雪惨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们先走。”
点点淡金色火焰出现在她周身,巨大的天狐虚影亦是浮现,天雪毅然收回了目光,朝姜小雅冲去。
“找死!”七曜星君冷哼一声,手中承露盘光芒大放,化为足有十里的巨大光幕,无数淡金色的流焰击落在光幕之上,不过是雨打芭蕉,发出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而已。
姜小雅道:“杀了她!”
“唳!”
青鸾神鸟长鸣,青鸾妖王低头看了一眼妖无情,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向众妖王道:“困兽犹斗,今日唯有死战!”
“轰!”
天狐虚影冲击在那巨大光幕之上,天雪嘴角溢血,巨大的反震之力传递回来,终是承受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了大口鲜血。
北斗星君见青鸾妖王杀了回来,深深地望了妖无情一眼,长叹一声,对七曜星君说道:“师兄,你掌控好承露盘。”
七曜星君点点头,只见北斗星君抽出了腰间佩剑,满头白发随风而舞,眼里闪过一丝冰冷杀意,剑随人动,七星龙渊划过道道光影,刹那间已到了天雪身前。
两位佳人相对而立,一决然,一冰冷,天雪身子微微一动,七星龙渊已是贴身,刹那间从她身上穿过,却没有鲜血溅出,眼前的身影亦是就此消失。
“移形换影!”七曜星君见此,眼里一寒,双手托持承露盘结印,白色光幕又扩大了不少。
北斗星君收剑之时,已是发现自己和天雪换了一个位置,神色仍是冰冷,刹那间转身,七星龙渊在天地间划下七道剑痕,正是其闻名天下的七星剑式!
天雪几次辗转腾挪,终究承受不住七星龙渊锋利的剑势,脸上和身上的剑痕越来越多,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
天狐妖王见此,一爪朝北斗星君背后抓去,北斗星君反应极快,反手便是数剑,剑剑斩入血肉之中,却是微微一惊。
“唰唰唰!”
三道白光从北斗星君身侧擦过,北斗星君一跃退回光幕之内,才看到天狐妖王身后九条狐尾在空中摇摆,当中断了三条,另有三条则是染着淡淡的血迹。
“雕虫小技。”太一星君伸手隔空一握,无数星光流淌,化为大手,朝着天狐妖王按下。
“嘶!”羽蛇妖王显出法相,一条双翼飞蛇猛扑而下,一口咬断了太一星君所化的大手。
华盖星君亦是出手,华盖十六星如伞,飞舞旋转着往羽蛇妖王罩下。
“呦!”麋鹿妖王端坐远方虚空,动用天妖妖术,青木飞腾,如苍龙现身,紧紧缠住了那一柄华盖之伞。
苏桦看向元琴歌,轻叹了口气,诸天星斗纳于掌中,亦是出手杀去。
沙狐妖王双目赤红,仰天长啸,顿时卷起漫天风沙。
火蚁妖王亦是口中发出古怪之声,片刻之间,周身竟然已有万千火蚁飞舞,在风沙之下一同冲向光幕。
“轰!”
龙鳞剑一剑落在光幕之上,承露盘微微颤抖,七曜星君脸色微白,仍是双手掐诀,死死稳住承露盘。
在承露盘的加持之下,众星君完全可以做到安心施法,不必担心被打断,妖王的攻势透过承露盘的光幕之后亦是大大削减,纵然伤到星君,在承露盘光幕之中伤势亦在飞快恢复,是以众星君对诸妖王的攻击不管不顾,一味以道法猛攻。
青鸾妖王也看出来了,有承露盘在,纵是再多上一倍的妖王也是无济于事,除非两件神器合力,方有可能打破由七曜星君主持的承露盘,可南国至宝如今只剩下龙鳞剑,又到哪里去找第二把神器?若是逃,身后星君紧追不舍,多加干扰,又能逃到哪里去?
龙鳞剑插在光幕之上,撕裂了一小片光幕,可想要伤到里面的人却是并无可能,青鸾妖王抬头望天,只见天地星辰飞速旋转,冲天妖气将无数星斗冲散,紫微大帝和天峰山妖已是斗到了关键时刻,双方交战之地足以毁天灭地。
心思一动,青鸾妖王最后斩了一剑,道:“去圣国!找山妖!”
这六字一处,众妖王神色皆是大变,此时天峰山妖和紫微大帝交战,双方交战区便是星君也不敢踏足,如今往那里跑,危险也绝不会比在这里要小。但事已至此,承露盘下,谁都伤不了其中的星君,反抗再激烈,也只能是被动挨打,倒不如到大帝和妖主交战之处,说不定能够凭借双方力量打破承露盘的光幕。
姜小雅招手之间,离魂锥重新飞出,道:“现在想走,不觉太迟了吗!”
青鸾妖王一剑劈下,龙鳞剑剑气将离魂锥再次击下,离魂锥颤抖着跌落到姜小雅的手中,姜小雅脸色一白,收回离魂锥,见其上已是多了一道淡淡剑痕,忽然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手中幽光大放,竟是又一次将离魂锥射出。
青鸾妖王凤目圆睁,一手握紧龙鳞剑剑鞘,另一手握住剑身,剑鞘之上龙鳞片片张开,手心神鸟血脉融入其中,龙鳞剑上透出冲天妖气,朝那离魂锥直刺而下,剑气激荡,承露盘微微颤抖,隐隐透出一道剑痕。
“轰!”
惊天剑气之下,离魂锥爆发出一阵幽光,竟是吞噬了大片剑气,螺旋飞舞着直射过来,青鸾妖王始料不及,侧身避开,左肩终究为其所伤,身子在半空中晃了晃。
离魂锥飞射而回,却被一根拐杖拦住,敲了一下,陵鱼妖王神色一变,缩回拐杖,离魂锥倒飞着落入姜小雅手中。
“仙元!你修炼出了仙元!”陵鱼妖王惊恐地看着姜小雅,仿佛回忆起了妖文记载当中的上古时代,仙灵降世相助人族打败妖族的场景。
姜小雅冷冷一笑,收起离魂锥,挥手之间,那把五弦琴重新浮现,竟以单手弹奏了起来。
琴音诡异,九曲回环,似乎刺耳无比,又似乎动听之极,哪怕是众妖王听了,神色都是渐渐迷茫。
“咳咳!”
天雪为北斗星君剑意所伤,听了此琴音,又咳出了几口血,身子摇晃,几乎要从天际跌落,凄厉地喊道:“碧落黄泉!不要听!”
“吼!”白虎妖王见势不妙,法相白虎仰天怒吼,声震千里,勉强盖住了那回环往复的魔音。
然而,这一曲碧落黄泉,却是姜小雅以仙元弹奏,杀机森然,听后如入黄泉地府之中,纵然是妖王也为之毛骨悚然,神色隐隐有些癫狂。
“嗷!”巨獒妖王也随之显出法相,长啸声交叠在一起,以此抵御那九幽魔音。
“嗡嗡嗡!”黑蜂妖王如火蚁妖王一般,此时已是招来了万千黑蜂环绕周身,共振之下,一道道音波传递出去,又削弱了几分魔音。
道一门的危宿星君和角宿星君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双手掐诀,祭出两道符箓。
一道赤红符箓,在天际显现,当即化为漫天火海,如火雨流星从天而落,此时众妖王大多显出法相,攻击起来轻而易举。
另一道黄色符箓,则是化作太山虚影,从空中压下,虽是虚影,却比真实的山脉还要沉重,角羊妖王显出法相奋力提起双角往上顶住,仍是挡不住这太山之力,由麋鹿妖王抬角方才堪堪抵住这太山下坠之势。
西斗星君见了暗暗心惊,天下符箓派以道一门为首,危宿星君和角宿星君出手便是两张天品符箓。这两张符箓,一名“赤箓符”,能召唤大片火雨流星;一名“太山符”,当真有太山之势。
元琴歌见此,却是冷哼一声,挥手间也是一道符箓飞出。
作为符箓三宗之一,上清仅次于道一,亦是精通符箓之术,那一道符箓飞出之后,却是化为一头金色神虎,灵动无比,恍若妖族的法相,甚至犹有过之。
这一道上清神虎符,复杂程度比之赤箓符和太山符还要高出许多,在天品符箓之中,也算顶尖,那神虎飞扑出去,横冲直撞,当真有妖王之势。
“区区幻影,也敢效仿本王!”白虎妖王见了这一道神虎符,顿时大怒,咆哮之中,法相飞扑而上,与那神虎斗在一起。
庚金之气一时间纵横交错,一座溪谷山本是风景绝佳之地,此时在十几位星君与妖王的交战之下却已是千疮百孔,面目全非,地上尽是深达百尺的深坑,足见交战之激烈。
“哼,杂毛白虎。”明堂星君元琴歌见了,冷哼一声,负手而立,不再出手,但凭一张神虎符与那白虎妖王相斗。
白虎妖王听了此语,怒火中烧,狂性大发,与那神虎激烈拼杀,当真是到了不顾死活的地步。事实上,白虎妖王确实如元琴歌所说,并非拥有纯正的白虎血脉。好比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真正的祖龙却是仅此一条,白虎血脉传到白虎妖王这一带,已是稀薄无比,比之真正的白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白虎妖王到底是拥有一丝白虎血脉的妖王,最忌讳血脉不纯这类字眼,如今听元琴歌公然叫他杂毛白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苦于无法打破承露盘的屏障,只好将恨意倾泻在那神虎身上。
“退!”
青鸾妖王强忍伤势,挥动龙鳞剑,一剑落下,杀机无限,当即将那神虎虚影斩成飞灰,又是一剑横空,将太山符和赤箓符击碎,抱起妖无情便往圣国方向飞去。
天雪为北斗星君所伤,此时已是抵挡不住,身子一晃,终于从天际跌落下去。
天狐妖王伸手抱住,看向北斗星君,一双眼中森罗万象,奇诡幽异,看得北斗星君为之一怔,便是这一怔之间,天狐妖王已是带着天雪远遁。
天妖生命力极强,何况众妖王都有一族气运加身,更是轻易难以击杀,此时或多或少都有负伤,见势不妙,当即逃了开来。
姜小雅喊道:“追上去,青鸾妖王中了我的离魂锥,撑不了多久!”
七曜星君收起承露盘,众星君当即冲了出来。
“杀!”
见七曜星君收起了承露盘,天鹰妖王和青蟒妖王竟是突然杀了回来。
真阳府的太尊星君与灵台星君之前尚未出手,此时冲在最前面,眼见这两大妖王杀回来,竟是极为默契地吐出两团丹火。
真阳府为丹鼎派之首,恰如符箓派必修符箓,丹鼎派也必修丹火,修成丹火之后,方可炼丹、炼器,而不同丹火修炼方式不同,效果亦是不同。丹鼎派修士遇敌,没有符箓派修士那些五花八门的符箓,除了拿自己炼制的法器之外,便唯有凭借一手丹火了,是以这些丹火的杀伤力也不可小觑。
灵台星君吐出的丹火如流光幻影,煞是好看,天鹰妖王和青蟒妖王见了都是为之一怔,见其并未攻来,也不敢轻易冲入丹火之中,却见那灵台心炎变幻之后,忽然从中冲出一大片璀璨星光。
星光流动,如同银河流淌,好似液体一般,冲到天鹰妖王和青蟒妖王身上,两大妖王初时觉得一阵冰凉,片刻后便化为刺骨的疼痛,那一片星河也随之燃烧起来,看去却像是一颗颗星辰在爆炸,无数星星点点的星辰在星河之中炸开,看去绚烂无比。
“九天星火!太尊道友,你这可是九天星火?!”净明宗室宿星君见了瞳孔一缩,不禁失声道。
别说妖王,便是星君听了都是大惊失色。灵台星君所修的灵台心炎虽然变幻莫测,但论品级,论威力,却都远远不及太尊星君的九天星火。这九天星火,乃是以陨星落地时尚未燃尽的星火为种,加以修炼而成。数百陨星之中,或许有一两颗留有可以采集的星火,而这些星火种子想要修炼成九天星火,更是要不知多少次提炼,因而这九天星火修炼极其困难,一旦练成,便是真正的仙品丹火,足以炼制仙品法器和仙丹的丹火!
“啊!!!”
天鹰妖王和青蟒妖王染上九天星火,当即扑腾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扑灭不了,哪里还敢再和太尊星君交手,想杀个出其不意的想法也为之落空,只得仓皇逃离。
太尊星君哈哈大笑,道:“老夫为了练成此火,足足花了近千年功夫,倒是第一次用来杀敌,看来威力确实不小。”
众星君听了,心下都腹诽不已,这仙火恐怕整个中天独你一份,连神兵仙器都可以烧,何况是妖王,这天鹰妖王和青蟒妖王若找不到神水,恐怕真能被你活活烧死。
从未出手过的仙鹤妖王见天鹰妖王和青蟒妖王受了九天星火灼烧之苦,右手双指并拢,贴在朱唇之上,吐出了一口气。
“灭!”
白雾弥漫,化为露水,随着仙鹤妖王一指,飞洒到天鹰妖王和青蟒妖王身上,九天星火竟是由此渐渐熄灭。
“多谢!”天鹰妖王和青蟒妖王向仙鹤妖王拱手行了一礼,眼里满是感激之情。
仙鹤妖王叹了口气,望着太尊星君错愕的眼神,道:“我不善战斗,还是快逃吧。”
说罢,显出仙鹤法相,并不如其它妖王那般庞大,却灵巧无比,冲天而上,刹那间已是远遁百里之外。
“那是什么!”太尊星君见自己的九天星火被轻易扑灭,想到自己近千年的苦修,一时间青筋暴起,若非仙鹤妖王逃得太快,定要上去斗个你死我活。
元琴歌淡淡说道:“仙鹤一族尝与仙灵为伴,常饮仙露,久而久之,便修成了仙灵玉露,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仙灵玉露,乃是仙灵所用神水,具有万物复苏之力,当初承露盘炼制之后,也是专门用以承载此露水,是以众星君只要不是即死,皆可在承露盘洒下的仙灵玉露中恢复,恰好是九天星火这类仙火的克星。
“追!”
姜小雅见众妖王远的已在数百里之外,近的也有十几里,当即动身追去。
五道教亢宿星君忽然一惊,只觉得身旁有什么东西掠过,当即喊道:“小心!”
众星君皆是心中凛然,只见两道璀璨光芒直冲过去,却是从自己人的后方袭来,莫非还有妖族在后方埋伏?
这一下突袭自后方而来,七曜星君亦是始料不及,尚未展开承露盘,便见两道光芒直袭姜小雅,竟是杀意凛然。
“轰!”
姜小雅的身影顿时被漫天烟尘吞没,两柄神兵冲天而起,浮现在半空之中,交相辉映。
西斗星君见了大吃一惊,失声道:“虎啸刀,应龙斧!”
这两件兵器,在三百年前灵州动乱时,他也在幽篁仙境中见过,当初听说东斗星君曾打探这两件兵器的下落,最终无果,却不料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烟尘渐渐散去,姜小雅已是披头散发,满身鲜血,掌心星盘亦为之破碎。对于星君来说,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早已摆脱星盘的桎梏,因而星盘的作用便也小了许多,不过关键时刻,星盘护主,到底救了姜小雅一命,不然以两件上古神兵的威力,足以将她打得灰飞烟灭。
“小月!”姜小雅嘶哑着喊道,凄厉无比,如鬼啸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