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重生之乡路漫长TXT下载重生之乡路漫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之乡路漫长全文阅读

作者:雪下     重生之乡路漫长txt下载     重生之乡路漫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竞技

    直到开幕式前两天,宝然他们才明白,这次运动会如此的大张旗鼓为哪般。

    原来是学校与厂里的运动会合在一起办。

    宝然新奇地看着妈妈翻箱子找出一套款式老旧的运动员背心短裤来:“怎么,我爸还有项目?”

    “怎么,不相信?”爸爸假模假式地活动着过来:“想当年你爸爸我可是班里的种子选手!”

    “哦。”宝辉看着妈妈抖开了运动服往爸爸身上比,同情地说:“那你们班可是真不容易!”

    “咋好这样说呢!”宝然给爸爸打气:“重在参与对吧?爸爸我支持你!我叫我们班都去给你加油!”

    宝晨批评他们:“怎么能对咱爸这么没信心!你们想想,坐办公室的没人能跑的过他,车间里的没人敢跑得赢他,胜算还是很大的,对吧?”

    宝然爸横眉冷对儿女们的冷嘲热讽:“走着瞧好了!”

    大家都去瞧宝然,宝然一挺胸:“放心,一定如实播报,绝不弄虚作假!”

    开幕式上,靓丽的纱巾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孩子们还是懂事儿的,排练时再不耐,再捣乱,上了场都很争气,分组,变换队形,方阵,太阳,花瓣,旋转,一丝不苟,有条不紊。主席台上厂领导和校领导看得频频点头:“这个集体舞排得不错,应时,应景,也很适合这些孩子们活泼可爱的特点啊!看得出来,负责的老师是用了心思,下了功夫的!”

    边上的小曲老师一脸的谦虚,满心的甜蜜,微笑如春花初绽,身后几位帮过忙的男老师个个儿的与有荣焉。

    直到一曲《春天在哪里》欢快跳跃的旋律几近尾声,孩子们慢慢地收拢队形,回复了整齐的大方队,主席台及操场边上的学生及家长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孩子们按照事先的排演切着尾音鞠躬致谢的时候,曲老师才蓦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失误,猛地站了起来。

    晚了,还没等她想好是找人帮忙还是上去夺过话筒亲自指挥,广播里的旋律已经一个利落的顿音结束了,一百多个孩子立在场中央发起了呆。主席台跟场边的观众不知怎么回事儿,也跟着发呆。

    曲老师恨不能以头抢地:她把退场式给忘了!

    宝然也傻了眼,赶紧去看自告奋勇帮着下场照应的李老师,您倒是快给个章程啊!

    李老师左看看右看看,没人可以商量,果断地拿起胸前晶亮的哨子,尖利地“嘘——”了一声,然后大喊:“解散!”

    孩子们“哄!”地一声,拔腿狂奔,……四散溃败式……

    那可是遍布了两个级部,六个班的学生啊,这一跑起来,各色的纱巾飞舞,真是来了个遍地开花。

    主席台跟围观群众又楞了两秒钟,哄堂大笑。

    小曲老师羞得脸都红了,呐呐地抬不起头来。

    高书记看看他的副校长媳妇,笑着说:“……不错,很不错啊……,很有,咳,那个学生特色……”

    刘厂长也在笑:“是啊,依我看这个节目可以排第一!哈哈,很新颖……”

    小曲老师脸儿红红地谢过领导们的夸奖,跑下主席台恢复情绪去了。

    这次不成功的撤退取得了巨大的胜利,运动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宣告正式开始。

    宝然依旧是只有一个项目,既不犯规,也绝不超标,……她江宝然的标。这回不是跳绳了,上了初中已经没那个资格了,她报的是,扔手榴弹。

    当然是不会爆的那种,不过说实在的,做得可真是逼真,每每拿到手里,宝然总是忍不住翻过来看看手柄头上,有没有引信可拉。

    前面一个三班的小女生加速跑得妖娆多姿,玉臂一挥弱柳扶风,在轻轻的一片嘘哄声中袅袅婷婷委委屈屈地走回来。宝然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裁判老师喊预备了,将手榴弹在石灰粉里蘸了蘸,一脸的慷慨就义,左手很夸张地虚比了一个拉引信的动作,几下助跑,扬臂,投出,刹车不及,在起始线内单脚跳了几下。

    她的铁杆啦啦队员高静和红玉就在前边笑,齐齐抱头护住双耳。

    “嘭——”,不知哪个给及时配了下音,那边就有淘气的男生,作势捂胸扑倒,当场壮烈。

    两个高年级的忍着笑过去量了成绩,脖子上挂着哨子的裁判老师一边记录一边摇头:“成绩还不错,可以进决赛了,……下次别那么搞怪了好不好,你看后面的胳膊都软了!”

    那再好不过了……

    很快把自己的项目完成了,宝然回到操场北面班级片区,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是很尽职责地当观众。

    她戴着顶大大厚厚的遮阳帽,眼光似在满场漫无目的地闲逛,隔一会低头,在自己手里一个大本子上划拉些什么。高静对她这种状态已经是习以为常,只在本班的运动员跑过来或者纪检老师巡视过来的时候,尽职尽责捣她一拐子,宝然就放下笔,跟着同学们一起或鼓掌加油,或挺胸直腰讨好微笑。

    叶晓玲不停地组织大家唱歌,鼓掌,写表扬稿,这些都是要给班级加分的。每到这个时候她看宝然格外的顺眼,因为这家伙跟变魔术似的,几乎是转一圈儿过去找她,就能交出一篇稿子来,没一会儿手里就攥了五六张,喜得叶晓玲走路都要飘起来。

    高静伸头看:“你怎么写得那么快?”

    宝然嘿嘿笑,悄悄给她展示一摞子写好了各种激励人心的豪言壮语的制式稿件,“喏,给你两张,视情况填上运动员姓名和成绩,都一样用的!”

    高静举手膜拜。宝然继续走神发呆。

    不一会儿高静拽她:“那边,那边你爸爸要起跑啦!”

    征得了董老师的允许,宝然抱着她装了菊花茶的军用水壶跑去给爸爸加油兼献爱心。

    爸爸的参赛项目居然是爆发力极强的六十米。宝然过去的时候,爸爸已经换上了背心短裤,脚踩着宝晨的一双运动鞋,在起跑线上腾挪跳跃地做着准备工作,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周围一帮同事难得见江科长如此形象,都在旁边嘻嘻哈哈地打趣他。宝然爸很镇定,很沉稳,颇有大将之风。

    宝然跑到旁边大喊:“爸爸加油!”

    宝然爸转头冲女儿笑,举起两只拳头做健美先生状,大大的镜片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宝然突然有些担心,冲他喊:“爸爸,眼镜儿!你的眼镜怎么办?”

    旁边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取下来取下来!”“太碍事儿了这也!”“江科长,眼镜给我!别给咱们科拖后腿啊!”

    宝然爸听了,取下眼镜试了试,一双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儿。“不行不行!”他摇摇头,赶紧的又戴上:“连跑道都看不清了,这不行!”说着又把眼镜往鼻梁上使劲儿按了按:“没事儿!六十米一会儿就到了,我小心点儿掉不了的!”

    大话不能说的太早。

    裁判枪一响,六条人影飞奔而出。宝然爸别看瘦瘦高高的,步子大,身子轻,险险的居然还领了先,旁边的加油喝彩声震耳朵响,宝然也早在一边半道儿上候着,跟着往前跑:“老爸,加油啊老爸!老爸第一!”

    临近终点的时候,众人看得清楚,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江科长脸上飞了出来,把紧跟在后面五大三粗的第二名吓一跳,脚下一迟疑,就给甩到了第四。

    江科长不愧是领导,临危不乱,干脆把眼一闭,冲着前方不远处模模糊糊的红线就撞了过去。

    众人的欢呼声中,宝然抹把汗:难怪爸爸会报了个最短的六十米,这长了不行啊,半道儿出了事故,估计连终点都找不着了。

    一堆人围在终点恭祝江科长勇夺魁首,宝然爸眯缝着眼得意洋洋,挂一副笑脸四处张望。有那热心的把他的宝贝眼镜儿给捡了送过来,江科长戴上后恢复了些许的领导风度,宽慰着站他跟前郁闷至极的第四名:“不要紧不要紧,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家闺女都知道,重在参与嘛哈哈……”

    那人脸更臭了:“江科长,不带你这样儿的,还出暗器啊!”

    宝然爸志得意满,才不跟他计较,很大度地打着哈哈:“无心之失,无心之失!我也不想这样儿啊,差点儿连红线都找不着,我的损失更大!”

    宝然暗想,根据阿凡提理论,爸爸其实应该是最后一名来着,没有全部到终点嘛!边想边过去慰劳这个注水冠军。

    宝然爸下了场,披件外套站在跑道边,看着下一拨的运动员们在起跑线上蹦蹦跳跳地活动手脚做准备工作,一边同身旁的人低声说些什么。见到女儿送上水壶,觉得倍儿有面子,大模大样地接过来,啧啧有声地喝下去,还不忘提醒身边的人注意:“宝然啊,问大爷好!”

    宝然尽义务,充分满足老爸的虚荣心,恭恭敬敬喊:“刘大爷好!”

    这位大爷正乃刘厂长是也。

    宝然爸的这点小心眼毫无掩饰,刘厂长呵呵笑着:“宝然你好啊!”接着就揭穿宝然爸:“行了你,整天显摆得就你家有闺女啊!”

    宝然爸厚着脸皮说:“我家就是有闺女嘛!”

    “是是是!”刘厂长投降:“全厂都知道你家有闺女!江科长亲下车间打铁锨!好家伙挑木头都挑到我家去了!”

    宝然爸就嘿嘿嘿。

    宝然黑线,你俩顾忌一下我还在场的好不好……

    那两个还真没把在场的宝然当回事儿,打趣几句又回了他们的正题。

    “我没用啊!”刘厂长一声长叹,感慨地看着大操场上的龙腾虎跃,热闹非凡,“临了临了,还是没把这块地给守住了!”

    宝然爸安慰他:“怎么能这么说!不管怎么样,这笔款子进来,分厂算是活了,要不然再一耽搁,错过了这次机会,难道还真的让那批人下岗吗?”

    “是啊!咱们这里不比内地,没那么些生意好做,真让他们下岗了,都是干了一辈子车间的人,上哪儿找饭吃去!”刘厂长抹一把脸,自嘲地笑笑:“就是委屈了这些孩子们,以后没法在这里玩儿啦!”

    “不要紧,不是已经找好了新操场吗,又不远,小是相对小了点儿,就现在学校里的这些学生,足够了!”宝然爸说着,顺手往刘厂长手中的喝空了的杯子里倒进去一些,“看看这两年咱们厂初中毕业生的走向,以后人还会更少!”

    “都是这几年折腾的,光顾闭眼睛挣钱,学校都顾不上了,对不住这些小家伙啊!”刘厂长苦笑。

    宝然爸正色反驳:“那倒不是,您是一厂之长,当然得先管着挣钱养活厂子!子弟学校,毕竟只是厂里的附属福利,而且依我看啊,再往后教育资源集中,也是一个趋势。现在各厂矿单位的附属学校都差不多,那些好的老师,慢慢的都集中到市里几个学校去了,以后这些孩子们,慢慢的也都会跟着去的。也不是坏事儿,他们集中精力搞教育,咱们还是专心干好老本行,把各自的效益搞好了要紧!”

    旁边有人开始敲鼓呐喊,又一拨运动员即将冲向终点,两个人同时偏头往那边看了看,又接着聊。

    刘厂长虚虚振了振臂,“说的也是啊!至少这两年的艰难咱们熬过来了,厂子总算没在我的手上毁掉,看看订单,到年底就可以缓过来了吧?”

    宝然爸点点头,声音低了点儿:“就可惜您……”

    “哎——,也没什么可惜的!”刘厂长摆摆手,“我这年纪也到了,正好也要享享清福啦!到时候先回老家看看,……我这也有快十年没回去啦,路都不一定找得到了!这边呢……”他说着看看左右,见旁边就只有一个小宝然抱着不知什么时候她爸爸还回去的军绿水壶,专心致志凝神看着正在冲过红线振臂欢呼的运动员,于是也稍稍放低了声音:“书记那边不用担心,我有安排……。小江你重点还是放在业务和生产上,……下个季度再去采购蹲一蹲,我走以后,你帮着……扶一段儿,再往后就靠你啦……”

    宝然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竖起了她的尖耳朵:哦?要重新洗牌了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探望

    厂子里很快有真真假假的消息自各种渠道流传出来,大致归纳一下,就是年底之前,要换厂长了。风言风语里倒是没宝然爸什么事儿,只听说这个新厂长,目前还处于蒙面状态,不知是将出于厂长身后的政系,还是来自书记代表的党系,但有一点大家都比较肯定,现任刘厂长,是被高书记给扳下来的,不管他是不是最后的受益者,至少目前来看,高书记占了上风是肯定的。

    宝然对这些上辈子不了解,这辈子也不大通,也就全仗着有个成人的视角,才不至于什么都不明白,让她趁机借势耍耍小手段可以,讲到什么派系大局阳谋阴对的,就完全蒙渣渣。只听着爸爸有时候跟背书做题熬得头晕眼花了跑下楼换换脑子的宝晨谈起来,两个人都是头头是道,津津有味儿。宝然在旁边迷迷糊糊地听,叹气,自己实在是个不合格的,浪费了这大好名额,你说要是重生的是宝晨这家伙,那该得是怎样的叱咤风云啊!当然这文也就不能种田得改争霸了,咳……

    宝然自己,还是挺满足于现在红梅隔三岔五给送过来的汇款单的。量力而行嘛,多大的身板儿吃多大碗饭,咱不着急。就这样红梅姐还诧异呢,“怎么这稿费的金额越来越大了?你自己又发了些什么东西出去?”

    那当然,多谢红梅帮她开的好道儿,现在宝然寄出去的稿子已经越来越扯了,没办法现在就流行这个,人家编辑也欢迎的不行。宝然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跟后世的网络文相比,这些已经正经多了也实在多了,自然也好编得多,知音体嘛,只要能忍得住肉麻,怎么煽情怎么来,唯一的痛苦就是没有小本本,手腕子累得酸疼。

    闲了下来,就糊涂乱画几笔放松一下。美术老师早就跟她打了招呼了,儿童节画展,希望江宝然同学继承小学时期的优良传统,再接再厉最好发扬光大,再创新功。

    宝然知道他的鼓励与期望是真心的,真的不能再真,因为这关系到年轻的美术老师本学期末的转正问题,既然当初还没怎么熟悉的时候,人家就能够慧眼识英不顾规矩地偏心袒护,自己也该识相点儿投桃报李。

    这天下午,学校放假半天,全体教职员工开会,讨论学校操场的出租置换问题。当然厂里并不是以通知的形式下命令来的,而是很人性化地摆出了厂子的困难,经济工作的重要性,又给出了解决方案,请大家去新的操场,啊不,是预备的新操场参观,没有定啊还没有定,这点很重要……,然后,态度很温柔,很诚恳地征求大家的意见。

    其实子弟学校嘛,算是什么?宝然爸有句话说的很对,就是厂子的附属,职工的福利,教育当然很重要,祖国的花骨朵儿们更重要,可要是花骨朵儿的爹妈们饭都吃不饱,他们还能怎么样个重要法儿?

    再说了,已成定论的事情再拿出来煞有介事的民主表决一番,也是人民公仆们充分尊重民众意愿的一个表示,百忙之中还能体贴到这个地步,令人欣慰,这样的领导才是好领导,让人尊重,使人放心不是?

    所以会议上大家各抒己见讨论的很热烈,表决结果也很有大局观,顺利通过。嗯,是顺利通过不是一致通过,既然是民主的,就要允许有不同意见,领导们大度得很。

    那边的叽叽喳喳宝然并不关心,老师说过了,不是他们这个年龄应该关心的事儿就不要瞎操心。宝然是个好孩子,一个人留在教室里用功,先做完了学校的作业,再完成根据进度自定的功课,最后书包里拽出两张大白纸。

    画展的草图已经出来了,一张是女教师深夜灯下批改试卷,虽然谄媚了点儿俗套了点儿,可这是永恒的主题。思想立意很重要,凭这个就可立于不败之地,就像做人,三观正确了,才会有幸福的人生不是?另一张呢,就家常多了,清清淡淡挂着小黄花的丝瓜架下,母鸡葵花很慈祥地带一帮黄绒绒的小朋友觅食,呵呵这个王晶应该喜欢,回头拷贝一张送她。

    宝然一边想着,一边拿铅笔轻轻密密地描画细节,两张都打算用工笔水彩,时间还早,可以一点一点慢慢来。

    有人咚咚咚闯进教室,宝然没抬头,听这动静除了高静再无旁人。这家伙刚才也鼓动宝然来着,说是去躲她妈妈的小办公室里偷听开会,宝然懒怠去,说大哥留下的课外作业一大堆,得赶紧的写出来。高静很同情:“唉,你可是真不容易!放心,有什么结果我第一个告诉你!”

    宝然非常感动:“党和人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现在高静兴冲冲带来了宝然意料中的好消息,最后总结:“厂里那帮家伙!把咱操场给卖啦!”

    宝然审视了一下,好吧她这是怒冲冲,“你所说的‘那帮家伙’,都包括谁呀?”

    高静顿住,她这一家伙,好像把两个人的爸爸都给骂进去了哈!自己家更是,一网打尽……

    “好了,这些事儿不用我们管,又不是从此后没有操场了,不就换个地方嘛,还新鲜点儿!”宝然收拾书包,“我们回家吧?”

    高静不回:“没劲儿!不想换地方!早知道当初直接考了一中,也不用遇到这事儿了!”

    ……您也得当初能考得上啊……

    宝然揉鼻子,倒是能够理解,小孩子嘛,习惯了的环境总是不那么愿意轻易改变的,“那要不然,咱们到新操场那里看看去?挺近的过了马路就是。”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想当年五年级的体育课都在那里上的……,宝然反问:“你刚才告诉我的呀,不记得了吗?”

    “是吗?”高静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吧,刚才她激动得很,滴里搭拉说了一大串。“可我还是不想去!”

    宝然想想:“那要不然……,今天时间还早,咱们去看看王晶?顺便参观一下你当初应该直接进去的那个校园?”

    “去你的!”高静笑着敲她,“又挖苦人当我听不出来!……好,咱们找王晶去!”

    一中,初二一班教室里,满屋的学生正在对着黑板上的例题奋笔疾书,孙少虎同学耳聪目明,警觉地抬眼,抓到了两个小姑娘悄然而过的身影,顺手就拿钢笔往前面同学后背一敲,人也跟着趴过去:“宝辉,你妹妹!”

    宝辉抬头看一眼,没好气地往身后回一句:“你妹妹!!”

    少虎呵呵笑:“好好我妹妹……,她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这回宝辉头都不抬了:“干什么?总归不会是来找咱俩的!”

    两人的同桌都开始注意他们,少虎旁边一个娃娃头女生问:“谁呀?谁的妹妹找来了呀?”

    这两个立刻转头微笑,一个憨厚诚挚,一个和悦动人,齐声答:“我们的妹妹……”,宝辉补一句:“调皮,大概逃课了。”少虎加一句:“没办法,年纪太小,不懂事儿。”

    这边宝然同高静毫无所觉,看着门口的牌子很顺利地找到初一年级王晶的教室。刚放学不久,还有不少的学生在埋头写作业,两个人轻轻推开教室后门,王晶并不如她们预想的那样在最后一排,辨认了半天,居然是在第二排靠窗户边上发现了她。

    高静纳闷儿:“她们班学生都这么高的啊?”

    “怎么可能!”宝然说完了才猛地回想起来,这地狱般的重点中学有个极不人道的排位方法,这就难怪了。看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要考虑男女生搭配,王晶没准能给安到第一排去。

    她们又换到前门,踮起脚趴玻璃窗上看了看没老师在,大着胆子推开一条缝儿。

    王晶真是心有灵犀,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到了她俩,微微怔了一下,接着笑弯了眼,冲她们招手喊:“快进来,没事儿的,进来吧!”

    宝然和高静立刻大开了门进去,跑到王晶前面已经空了的第一排坐下。

    王晶班里的同学们好奇心似乎并不是很重,只有几个打量了她们一下,大多数头都没抬继续用功。

    倒是高静先不忙跟王晶说话,挺稀奇地扫视了一圈儿,“你们班这么多住校的啊?”

    “怎么会?”王晶奇怪,“大多都是走读的,住宿的连我在内也就七个。”

    “那……”高静悄悄指指教室里,“怎么还这么多人?都不回家的吗?”

    王晶明白了,“哦!你说这个……。大家习惯了在这里写作业,有什么问题跟同学商量一下或者过去问问老师也方便。我们住校的,晚上还要过来统一上自习的。”

    高静吐吐舌头。

    三个人没说几句,门一开少虎进来了,后面跟着不是很情愿的宝辉。

    宝然回头看见,两个人同时开口:“你们过来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关心

    问话的是宝然和少虎。

    两人同时顿了顿,然后宝然先说:“我们俩自然是来看看王晶,你们呢?”

    少虎笑呵呵:“我们也一样……,呃不对,我们过来看看你们有什么事儿?”

    宝然狐疑地看他,宝辉在后面翻白眼,刚才还谈兴甚浓的王晶,突然又捧起了课本。

    高静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儿,还在那儿兴致勃勃地顺手揪着宝辉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过来的?你们看见我们啦?你们教室在哪儿?很近吗?……”

    宝然可还记得两位鸡蛋大使对于王晶班级印象截然不同的阐述,何况以平日里自己跟这俩的交情,应该还不至于让他们如此关怀备至,于是警觉地拿眼在王晶与少虎之间来回逡巡,卑鄙地期望能够发现些许端倪。

    的确有情况,不过跟宝然不很光明的联想相去甚远,只见孙少虎同学很亲切地慰问了宝然同高静,拿起桌上的课本关心了王晶两句之后,顺着座位往后面又招呼了一溜儿:“晓蕾你好,今天穿裙子啦?小阿红啊,我可是看到你们班期中排名啦,很厉害啊又往前进了四位!方方!好久没见啦你上周是不是请病假啦……”

    刚才还各自埋首用功的一帮女生,随着他问候一个个抬起头来,笑靥如花,很快教室里就充满了女孩子欢快的娇声脆语,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满屋子的春意融融。

    宝然瞠目,无言地以眼色询问王晶:这人一向这样儿?

    王晶一副牙疼的表情,沉痛地点点头。

    高静见宝然半天没出声,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少虎,随口问道:“你家少虎哥认识的人挺多啊?”

    宝然和王晶有志一同地保持沉默。宝辉笑笑好心地接话:“那是,‘少虎哥’认识的人不多,还有谁认识的多……”

    再看看孙少虎同学,已经自动自觉地在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前后左右都照顾周到地谈笑风生,有几个女生还不动声色地挪了过去,隐隐聚成了一个小圈子,衬着中间的少虎同学越发地光彩照人。

    宝然又回头,见王晶满脸的懊恼,埋首书本,就差打出横幅:此人我不认识!

    这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宁可自己花钱买鸡蛋吃。王晶说得没错,太丢人了!

    没有想到啊没想到,在家里一副甜言蜜语的乖宝宝相儿,原封原样儿地挪到了这帮小姑娘身上,居然会是如此……,的效果。

    眼见着那一圈儿小姑娘们粉面生晕,还有些稚嫩生涩的眼中泛起星光点点,孙少虎同学呢,你看他那邻家哥哥的风趣可亲,你看他那双亮眼睛里的桃花朵朵,你看他那嘴角温柔勾起地优美弧线,恶……,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花花孩子他笑起来居然还有个小酒窝!

    宝然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也恨不得登报公示自己与此人无关。羞愧地低头,同情而内疚地看着王晶:真对不住,是我们没把孩子教育好,连累你了……

    他这还不如跟王晶有点儿暧昧呢,起码还可以扯出点儿惺惺相惜日久生情什么的陈辞滥调,滥归滥,好歹有个解释不是?可现在这,这算是神马回事儿啊?爱心大放送么?

    转眼再看看宝辉,宝辉正敷衍着高静,那孩子还是一团的孩子气,什么都没意识到,正在佩服地赞叹:“唉宝辉哥哥,宝然几个哥哥里面,我觉得还是你和少虎两个最好了,还知道帮着宝然照顾着我们王晶,不像他们家那个孙二虎,见面老是爱答不理的一副痞子样儿,跟谁欠他八百块钱似的!”

    ……高静啊你这什么眼神呀啊?这一堆人里,现在看来也就二虎同学是个最纯最纯的小羊羔了,从小老师就教育过我们:人不可貌相,全都忘了吗?你家爹妈把你保护的也未免太好了点儿……

    宝然冲宝辉撇撇嘴,还好哥们儿呢,少虎歪成这样,你也不说管管!

    宝辉会意,好脾气地笑:“呵呵这不挺好的吗?啊,习惯了就好了……”说着向窗外远眺:“今天太阳真不错啊……”

    窗外,夏日赤白的太阳肆无忌惮,炙烤着葱翠静谧的青青校园。

    直到王晶拽着宝然高静去参观她的宿舍,宝辉也窃笑着回他自己班去了,我们可爱的少虎同学还在那里绿叶丛中一点红……

    第二天上课,董老师一切照常,倒是有几个学生忍不住,推举了叶晓玲上去问:“老师,我们的操场是不是没有了?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上体育课啦?……运动会怎么办?”

    董老师平平稳稳地笑:“怎么会!不用担心,什么课都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上!”

    可今天的语文课怎么也没法安稳,总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不然就是望着老师,眼带迷茫与惶惑。最后董老师叹口气:“今天最后一节政治课改自习,全班一起去新操场参观一下,回来写一篇作文,题目……,自由命题,体裁不限!”

    这下总算安静了,孩子们按捺住心思老实听课。

    第三节课刚下,同学们就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出了西校门,穿过操场北面一条浓密的林荫道,往新操场那边过去。这会儿就看出来了,这帮孩子们年龄虽然不大,一个个都还是很关心时事的,根本就用不着董老师的引领,径直就顺着小道出了厂区,穿过宽阔的北子午路,越过复复层层的路边绿化带,经过一家招待所,一家小书店,迎面是一幢四层的小教学楼,旁边一块空地,就是他们将来的小操场了。

    凭心而论,还不错,这个操场面积,至少他们用是足够了,虽然比不上原来的,辽远阔大得每次冬季扫雪都要心生绝望。这里以前就是一所学校,旁边的篮球场啊沙坑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不同之处是西面和南面垒了高高的围墙,将学校操场同后边儿不知什么单位的家属区分隔开来。高静介绍说,下学期,学校就要把高中六个班也搬到这里。

    有人就问:“高中也过来?那这一片儿是直接划到咱们厂了吗?”

    “哪有!地是不能划的。算是租的吧,听我妈说,租了五年!”

    五年,宝然算了算,厂里这是打算送完了她们这一批初中的,就缩减规模准备撤掉这个学校啦?这倒是同前世的记忆相符合。

    宝然是带着点儿旧梦重温的心态来看,觉得处处都透着亲切怀念,班里的同学们却是左挑挑,右拣拣,怎么都不对劲儿。宝然笑了,这种感觉多熟悉啊,就跟当年即将上五年级的她,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一样。其实也就是一年的时间,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里走进了重点中学的她,坐在满是陌生面孔的一中教室里,幽幽怨怨地思念着这里的每一处坑洼。

    她心情很好地拖着高静一路讲:“也不错啊!你看,那边有个小书店,门口还摆了个杂志摊儿,自由活动的时候可以去看看。还有你注意到没有,篮球场后面好像有一小块玉米地?大概是那边家属种的,嘿嘿他们离得远什么时候趁机去掰上几个,这边正好杨树叶子有的是可以直接烧……”

    高静眼睛渐渐亮起来,偷鸡摸狗的事儿总是能够振奋人心。

    下午放学,宝然见高静和红玉在院子里的乒乓球台前打得难舍难分,把书包往水泥台子脚下一放:“你们先玩吧,帮我看着点儿去去就回!”

    抽出了参赛的线条稿,去美术老师的办公室里汇报进度。那小老师问了两三回,比宝然自己紧张得多了,今天作业不多,正好去宽宽他的心。

    门开着,堆满了石膏模型,坛坛罐罐和水彩范例图的小小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宝然进去晃一圈儿,出来在门口满院子张望,正见到那个小小的美术老师从校长的大办公室套间出来,还回头冲里面躬身赔笑,似乎是请里面的人不要送出来。

    里面也根本就没人送出来。

    宝然在他转过身来之前,回到办公室里耐心等待。

    美术老师回来看了宝然的图稿,显然非常满意:“好!立意好,构图稳,细节也很生动!”夸完了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起来。

    宝然看到了,主动问他:“老师,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吗?这是线稿我可以改的。”得奖是年年都得的,她这次是真的希望能够帮到这个努力地汲汲营营的小老师,她明白,在旁人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转正机会,对于一个没什么根基年轻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不,画儿没什么需要改的了。”美术老师立刻否认,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地说:“……江宝然,你这两幅画,都很……,细致。再要上色,定稿,会不会……,时间上会不会……,有些紧张?”

    他还是太年轻了,这样问法,若是换了个真正的直心热肠的初一学生,估计立刻就会拍胸脯保证肯定能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当时就能把他剩下的话全部都给堵回去。

    宝然没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美术老师把办公桌上的一尊石膏头像往左转一转,又往右转转,完全无意识的动作,嗫嚅着又问:“要是赶不及,你要不要……,要不要找人帮个忙?”

    宝然继续等。

    最后美术老师说:“那个……,你不是,……跟你们班上的高静很要好吗?”

第一百七十章 朋友

    临近六月,宝晨的高考总复习进入了白热化的冲刺阶段,二虎请假旷课赶场似地打过几次比赛,技术上已经得到认可,正抱着一中老师和宝晨特别关照的复习大纲猛背资料。大家,尤其是爸爸妈妈,平日里说是没关系不在乎,讲话走路却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好几个级别,话里话外也绝口不提升学考试一类的字眼儿,努力给这一大一小两个毕业生营造宽松的,舒适的,自然的良好气氛。

    其实大可不必。二虎大概根本就不知所谓“心情”为何物,宝晨当然感觉的到,好笑的同时并不戳穿,老爸哪里知道,他的宝贝小姑娘自一年半以前,就开始分单双日的天天跟他大儿子提问:“你要是考上了要干什么?”“你要是考不上打算怎么办?”对于一个高考生可能会有的心理压力,没有丝毫顾忌。

    到现在宝晨最大的烦恼,就是落榜后可以干的三百六十行,几乎都要给她数遍了,只能祈望考完后分数能够早点儿出来,以免自己还要开动脑筋胡编乱造。唉,宝然这家伙是不是没事儿干的时候去扒拉心理学了?比他们班主任厉害多了,那老太太只会明比暗喻地教导大家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其实她自己紧张得班里同学们都为她捏着把汗。宝晨自己?早已被宝然折腾得紧张得不能再紧张,于是就只好不再紧张了。

    不管他们怎么样,宝然对家里这些日子的清静安宁满意极了,花了四天的课余时间,将那两张图稿细细地上色,勾边,又小心看着平平展展地晾干了。

    红玉过来看到,赞叹不已:“这两张送上去,不用问,又是两个一等奖吧?”

    “唔?”宝然正忙着起草另一张图稿,随口答道:“只有一张是参赛的,那张丝瓜小鸡的,说好了等简单装个小框给王晶”

    “啊?不是说给她另外画的吗?再说参赛只有一张好吗?我记得你以前都是两张来的?”红玉也只是随口问问,凑过去看宝然新起的那张稿子,看上去同她以往的风格都不太一样,线条特别简单,画得也似乎是特别的大。

    “这是画的什么?”红玉问,“看着像……,两只小鹿?”

    “恭喜你答对了”宝然把画纸举起来,看看整体效果,“怎么样?”

    “挺好看的,不过……,你打算拿这个去参赛?是不是太简单了点儿?”红玉自己不会画,欣赏能力还是有点儿的,这分明就是,……小学生水平。

    宝然摇头晃脑,“这你就不懂了,所谓大道至简,大美不言……”

    又开始拽词儿红玉转转眼珠立刻打断:“怎么没见高静?好几天都没见她来你家啦”

    宝然扫兴地住口:“我哪儿知道厂领导班子重组,正是危急时刻,莫非她家不分老幼,全体总动员?”

    “行了你就别装了”红玉揭穿她的虚伪面孔:“她是没脸来见你了吧?你这干脆把参赛稿撤下来一张,不怕那个美术老师给你小鞋穿?”

    ……学校是个小社会,里面没有秘密啊……

    “你也知道,那只是个美术老师,不管天不管地,他能给我什么小鞋穿”宝然满不在乎。

    红玉可是没那么容易糊弄:“他不管事儿,那咱们的副校长呢?”

    宝然顿时满脸哀怨:“这就是问题所在啊,至少还得在人家手下混两年呢,这万一惹恼了她老人家,以后可有的我受喽”

    “是啊两年时间可不好熬……。哎宝然你说,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啊?领导?老师?还是咱们的好朋友?”红玉满同情她的。

    “你问我我问谁”见红玉即将鼓腮撒娇,宝然连忙补一句:“我只知道,这里面至少有一个,是没本事想出这种招数的”

    “说的倒也是……”红玉懒懒地卧到宝然的小床上面,抓起她的肥猫抱枕捏阿捏,“难怪高静要躲起来了,可是她也不想想,回头那两个办不成事儿了,最后推啊推的还不得怪到你头上?”

    宝然热泪盈眶:“红玉美人啊我就知道,还是你最体贴最关心我……”

    红玉举起抱枕挡住她的魔爪:“别过来别过来那……,你就这么等着给人欺负”

    “不然能怎么样?”宝然泄气地反问:“……对了正好,看在我难得这么倒霉的份儿上你可千万帮我个忙”

    红玉很警惕:“帮什么忙?我可什么都不会”

    “别那么紧张啊”宝然赔笑:“你去帮我把高静找过来,赶紧的”

    “干嘛我去找?你跟她前后排的坐着……”

    是啊,她俩是前后排坐着,可都好几天没怎么打照面了,那孩子一反平日里的咋咋呼呼风风火火,每堂课都是踩着上课铃进门,踏着下课铃窜出去,搞得宝然那再规矩不过的同桌李大志同学都很不适应,纳闷地自言自语了两回:“怎么最近都这么安静了?”

    “安静点儿不好吗?”宝然反问。

    “挺好,挺好……”李大志呐呐:“就是有点儿不习惯嘛……”

    两人的对话声音并不小,后排还是毫无动静。

    宝然一回头,高静就往桌子上趴,害得宝然话都不敢跟她讲,生怕这孩子想不开了挖个洞钻进去。等放了学呢,更是跑得连影子都追不上。

    “这你还不明白吗”宝然叹气:“她现在见了我跟老鼠见猫似的,你去,悄悄的找她别当人面儿,不然那家伙还得躲。你就告诉她,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跟她绝交啦”

    “找她干什么?莫非……,你打算向恶势力低头?”红玉不敢相信宝然竟会这么好说话,再看看那两只“大简至美”的梅花鹿,顿悟:“明白了,你是要用这一张,塞给高静去交差?你这也太损了估计连预选都过不了吧”

    “看你说的我像是那种人吗?”宝然冤的不行。

    红玉想了想,犹犹豫豫:“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觉得吧,……有时候,……还真是挺像的……”

    宝然不生气,不就是挺像的么,说明咱到底还不是。“不就是一个画展嘛,就算是加上了高静,也不影响我自己得奖的对不对?更何况我们还是好朋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红玉坐了起来:“你还真的打算,就这么算啦?宝然,别看你聪明,成绩好,可是有些事你恐怕还是不明白。我告诉你啊,就算是你真的写了高静的名字,让她得了奖,估计以后她也再不会来找你玩啦”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你太明白了吧宝然看看红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怎么就能懂得这么些的弯弯绕,看来唐阿姨把她教得真是不错.

    “你就说去不去吧”时间不早了,宝然手上还有不少工作,开始赶人。

    “去干嘛不去”红玉幸灾乐祸,不管怎么样,事不关己的她都是有热闹好看的,当然根据经验,宝然这家伙绝对不会吃亏就是了。

    又过了一天,放学后教室里人都快走*了,高静才做贼一样悄悄地又转回来,看样子是做了不少的思想斗争,一见宝然就脸蛋红红地分辩:“不是我的主意宝然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我,我跟我妈说了我什么比赛都不想参加的……”

    宝然忙着收拾书包,笑眯眯看看她也不答话。高静急了,又恢复了平日的毛手毛脚,拽住宝然一条胳膊:“我说真的你别不信……”

    微闭的教室门突然被人推开,本来早已经离开的叶晓玲探头进来,看到她们俩,意味深长地笑:“你们还不走啊?到底是好朋友啊说不完的话……”

    “好朋友”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的重。

    宝然给她一个大鬼脸,高静冲她瞪瞪眼。把叶晓玲气走了,两人对视一眼,忽又回到了以前同仇敌忾斗班委的状态,差一点击掌相贺。

    高静就笑了:“我就知道,宝然你没生我的气对吧?你知道我也是冤枉的是吧?其实就是我妈,非要我拿个奖项回来,说是以后升学要用。我就不明白了这画画跟中考能有什么关系偏偏他们在那里商量的一个劲儿……”

    唉,你现在当然还不会明白,如果没有关系,这画画儿就跟中考没什么关系,可要是有关系,甭管什么奖项,就都跟中考升学,能扯上大大的关系……

    宝然拍拍她:“谁说我不生气?眼看着再有一周就到六一了,你天天这么躲着藏着,真打算等我都弄好了签一个大名就来沾光啊?想得美”

    高静一双眼睛又瞪圆了:“没有我绝对没想着占你的便宜宝然你放心,到时候我去跟他们说,是我自己不愿意的,绝对不会拖累你”

    想法倒是不错,要光是学校里这点事儿也就算了,宝然知道以高静妈**为人,顶多给那个美术老师一点脸色,绝犯不着来为难自己,在他们眼里,自己还不够看的。可现在厂里的形势微妙啊,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宝然动手把高静往外拖:“就凭你,还拖累不到我可现在,这个画展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少废话,赶紧的去我家,干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合作

    进了宝然的小屋,瞧见桌子上那张大白纸,还有上面简单流畅的线条,高静先是习惯性地赞一声:“这两只小鹿真漂亮啊,……你干嘛把线画得这么粗?”

    等宝然给她手里塞进一只细细的炭笔,高静苦了脸:“宝然你饶了我吧,再简单也没用,我真不会!”

    “不会画,照着描总该会吧?”宝然又取出一张半透明的硫酸纸。

    “描是会描的,可是,那还能算是我的作品吗?宝然,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不想得这样的奖!”高静是个很有自尊心的好孩子,所以她才会躲,所以红玉才会说,真帮着她作弊拿了奖状,以后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宝然笑笑,好同志,不枉我为你这么费心思。“单只是描一描,当然不能就算你的作品了,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那,照我说的做!”

    然后教高静将硫酸纸同画好的图稿仔细对准了,上下用胶纸固定。高静这时才发现,这张硫酸纸有点儿特殊,上面线条淡淡地印满了横平竖直的细方格子。“这是什么纸?干什么用的?”

    “你可省着点儿用啊!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宝然拿过铅笔给她做示范:“看到没有,底下这个粗线条经过的地方,在上面这个纸上,每个格子里顶着角画个叉,像这样……”宝然顺着一条线一路连着画下三个小叉,“很简单吧?你来!”

    高静接过笔,“画这个做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叫你画你就画,赶紧的今天下午就得弄完了它!”宝然很不耐烦。

    高静心虚,老老实实趴那儿数格子,好不容易画完了,使劲儿地摇头晃脑做着颈椎运动,“好了!可这也没什么用吧?一堆小八叉,还不如你那个底稿好看呢!拿这个参赛啊?学校那一关就得刷下来!“

    “怎么可能!”宝然大不愿意,“经我培训出来的怎么可能被刷掉!你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还本人的教学水平?况且参赛的作品哪儿那么容易就好了,这才刚刚开始!”

    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样东西,打开来,是一块软软的浅蓝色塑料网格布,然后又取出一根粗粗大大的长针来,还有几卷细细的腈纶线,白的黄的粉的绿的都有。

    宝然穿好了线,在那块网格布中间选个位置,十字交叉拉出两针,“来,看明白了吗?这样数出一个九宫格来,……九宫格知道吧?”

    高静赶紧点头:“知道,横三竖三!”

    “对!每个九宫格,顶对角线像这样……,给它绣出一个斜十字来,记得数清楚啦,严格按着格子稿来绣,不然容易走样儿。”

    如各位所想,宝然要高静做的,正是后世里风摩一时的十字绣。其实这时候在一些家庭中也常会见到,只不过不像后来那么精细。所用的底布,也不是那种雪白的细致的棉麻布,而是这种类似于纱窗的塑料网格布,大多是淡蓝色或者淡绿色。有些闲情逸致的主妇们往往会抽空绣出一大幅来,挂在沙发后墙做背景或是卧床边上当墙围。

    宝然爸爸妈妈床头上,就有一幅当初妈妈同红梅共同完成的“望江亭”,宝然小床边上是两只憨憨的大熊猫啃竹子,去年红梅上大学住校,宝然还提供底图,跟妈妈一起合作了一幅红梅傲雪,送给她挂在上铺墙上,羡煞了一屋子的舍友。

    只可惜男生宿舍的诸位都不怎么欣赏,他们只挂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再就是觉远小师傅金鸡独立的大海报。

    高静这才明白:“对啊!我想起来了,画展上也有美术手工的,像这样儿的以前没见到过,咱们这还算是创新了呢!我怎么没想到啊,这样图样儿简单点也没问题啦!”

    宝然点头:“接下来就全靠你自己啦!颜色嘛参考底图,先把外框勾出来,再把里面填满,有什么不清楚的,先请教我床上那两只大熊猫,还不清楚的,再来问我。好同志,加油干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样交上去才算得上是你自己的作品呀!”

    高静笑了,埋头照着绣两针,忽然说:“等我绣好了,还是咱俩合作的!”

    宝然伸伸腰,坐下了翻出卷子来做:“行啊我没意见。这送到家门口的便宜,不沾才是傻瓜!”

    接连五天课余时间的埋头奋战,高静差点儿没睡在宝然这里。在红玉的不间断的打击挖苦中,在宝然软硬兼施的不懈鞭策下,终于完成了。

    两只嫩黄黄带着白花点的小鹿,眼睛大大长腿纤纤,一个抬首望白云朵朵,一个回头看蝴蝶翩翩,蹄下青草小花一片。高静轮流吸允着被扎了若干针眼的手指头,成就感十足地指点着说:“这个是你,这个是我!”

    红玉看得眼热,“我呢我呢?”

    “没你什么事儿!”高静恶语相向,这人一点忙也不给帮不说,这几天就知道凑一边看热闹,对着她可怜的手指幸灾乐祸。

    宝然和稀泥:“有你啊,怎么没有。最花花的那一只,除了你还能是谁?”

    “剩下的任务就交给咱们可爱的美术老师了,害咱俩累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他出点儿力啦!”最后宝然又教高静拿粗粗的白色毛线勾了长方的边,正式宣告完工。

    第二天,战战兢兢努力拍马的美术老师收到了宝然的辛勤园丁和高静的可爱小鹿,听见高静郑重其事叮嘱他这个作品属于两人合作,命名为“好朋友”时,脸儿涨得通红,忙不迭地答应帮她们熨烫,帮她们装裱,保证优质高效完成任务。

    宝然看得好玩,人第一次耍心眼儿走后门的时候,是多么的可爱啊!等以后成熟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看头了。

    至此事情算是圆满解决,高书记和宝然爸一无所觉,各自在厂里专心致志一团和气地斗心眼儿,高静妈妈却同宝然妈更加亲近,只是少了些以往不动声色之间端起来的架子,显得诚心许多。宝然妈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怎么最近高静妈妈这么喜欢来咱们家了?学校里很清闲了吗?”

    宝然嘿嘿笑。

    返过劲儿来的高静马上嚷嚷着三个人好久都没有一起出去玩了,抓着宝然红玉唧唧喳喳,去西公园去游憩广场去逛街去……

    天太热了,宝然懒洋洋的哪儿都不想去。

    最后高静可怜巴巴地说:“我都在家里窝了那么多天了,又在你这里数了五六天格子啊!你就让我放一下风吧!”

    你爱怎么放怎么放去呗,别拖着我!宝然不吭气。

    最后红玉说:“今天晚饭后厂里有篮球赛,应该挺热闹的。要不去那里看看,等比赛完了也凉快了,我们去花坛那边练练自行车好不好?”

    于是三个人一起去看篮球赛。

    这其实是厂里青工同隔壁汽车团的一场单位友谊赛,宝然她们却发现,二虎同学赫然位列其中,貌似还是个主力。

    宝然是个篮球盲,……好吧其实她对于任何球类运动都不是很了解,打乒乓只会炒鸡蛋,体育课练习接排球常常把手腕敲得肿起来,篮球?她只知道,一定得把球扔进了对方的篮筐里才算得分……

    所以听着高静头头是道地评论着“你家二虎哥”进了个三分六分又是什么的,宝然难得也佩服了二虎一回,怪不得能凭着这个让一中给他开了绿灯,看他在一帮人高马大的成人队员里身高并不是很显著,却是频频地扣篮得分,不错啊,算是业余里面的专业水平了吧?

    薛纹自然也在,一身的运动服,留长的头发在脑后揪起一个马尾,跟她平常的形象相比,看着年轻了几岁,这时的她才让人意识到看,这孩子满打满算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

    她在场边肆无忌惮跟着二虎来回地跑,又是跳又是笑,举着拳头大喊着加油二虎加油!

    红玉看着看着,突然说:“宝然啊,我发现为什么薛纹总是跟着你家二虎哥了!”

    “为什么?”宝然不是很抱希望地随口问着,那边有人一个蹦高进了一球,周围一片喝彩。

    宝然随着大众热烈鼓掌,高静也在大叫:“又是你家二虎哥进的篮哎!”

    红玉接着话茬回答:“对啊,你们没发现吗?二虎哥是这两队人里面打得最好的一个!而且啊,你们仔细看,他也是最……帅气的那一个!”

    高静一愣,依言注目仔细打量一回,疑惑地问:“他这……,不能叫帅吧?宝晨大哥那才是真正的帅,还有他家少虎哥,也算有点儿影子。像孙二虎这样儿的,长得倒是不差,可总是有那么点儿……,那么点儿不对劲儿……”

    说完两人都来看宝然,希望她这个资深妹妹能够发表一下最终意见,宝然点头:“你们俩的见解都很有道理!”

    这回真不是和稀泥,二虎同学底子的确不赖,可就是,天生的带着那么一股子坏,要等到数年以后,《旋风小子》面世,红玉她们才会发现,二虎这愣小子多么像里面那个帅帅的坏小子啊!

    不对,可能还得再拖几年,二虎那感觉,应该是个胡子版的张震岳。

    三个人说话间,场上已经又进了一球。薛纹兴奋得尖叫,跳过去击掌相庆,几乎扑到二虎身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巧遇

    六一儿童节,高静早早地跑来叫上宝然红玉,一起去西公园看画展。红玉已经会踩着唐阿姨的那辆二六飞鸽来去自如了,高静只能溜直趟儿,不会拐弯儿不会自己刹车,她妈妈坚决禁止她骑车出厂区,好在还有个连上都上不去的宝然作伴儿,抓了宝辉和少虎当司机,骑着他们的二八大杠一人屁股后面带一个。

    宝辉心明眼亮,抢先让宝然上了自己的车。高静小跑两步,轻轻一跳上了少虎的车后座儿。少虎顿时就后悔了,这俩丫头脸上看着都是团团圆圆的,个头相差也不是很大,怎么分量差那么多!

    宝然在前面宝辉的车后座上回头冲他笑:“少虎哥,我家高静可是个实在人,你得照顾好了啊!”

    红玉看着眼热,也跟着犯起了懒,把妈妈的自行车又推回了家,跳上了红彬的车子。红彬别看人挺瘦,身子骨相当结实,带着身轻如燕的妹妹从少虎旁边飞掠而过。

    少虎撇撇嘴,回头说出的话来依旧是温情脉脉:“高静啊你坐好了,要是不稳当千万跟我说一声儿,别不好意思啊!”

    “很稳呀!”高静奇怪,“少虎哥你不用管我,骑快点儿,他们都跑前面去啦!”

    “不用担心,咱们不会比他们慢多少的。你不说我也知道,这车后座光板板的很颠的吧?小姑娘啊就是心肠软,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帮着别人说话。”少虎很感慨的语气。

    高静突然觉得此人大好,比那蔫儿坏的江家兄妹和文质彬彬却毫无同情心的周家兄妹好太多了,不由得就说:“少虎哥他们都说几个人里面你最小,我看还是你最有哥哥的样子啊!”

    ……幸好宝然的这几个同学跟宝晨已经有了代沟。少虎笑得妩媚,只可惜高静没有透视眼看不见。

    进了公园的大门宝辉三个就自顾自找他们同学去了,说好了管送不管接,

    画展设在公园中央的十字大厅里,高静直勾勾盯着跟宝然的灯下园丁并列在一起的两只小鹿,半天不肯挪步,嘴里喃喃地念:“一等奖啊一等奖!宝然啊,你说我们的奖状也是一起的吗?奖品是一人一份儿还是两个人平分?会奖些什么呢……”

    宝然一条条给她答疑解惑:“奖状和奖品都是一人一份儿,按惯例,一等奖的是二十四色水彩一大盒,调色盘一只,你在我那儿看到过的。……我今年还是两份奖品啊呵呵,最近不用买水彩了。”

    红玉插进话来:“我看你今年都不用买了,高静拿着水彩有什么用啊,放她那儿也是白瞎,高静你说是不是?”

    她说得虽然很不客气,倒也是事实……。高静安静了一下,自我安慰说:“算了我也不需要什么奖品,有奖状就够了。一等奖啊,你看!高静,江宝然!”

    宝然同红玉干脆放她在那里专心欣赏那几个字儿,她俩走开去把展厅里的作品细细地看过一遍,才回来把高静拖出去。

    展厅出来不远,就是公园里的人工湖,环一圈儿中间围着个人造假山,还有一个假模假式的小亭子,公园的管理人员大概觉得,不能太对不起每天排队买票过来划小船的游客们,非常殷勤地将那个红柱绿金瓦的小亭子每年粉刷一遍,令人更加的深恶痛绝。

    宝然努力忽略那万绿从中一朵大红花,拉住高静和红玉:“我们去后边,柳树林那边,也有个大亭子可以坐下来休息,没有太阳晒着还凉快。”

    这个高高大大四角方方的老亭子就朴实的多了,大概地处偏僻不能获取额外利润的缘故,四柱栏杆斑驳老旧得只见那流畅圆润的灰褐色木纹,同它顶上那黑沉沉灰扑扑偶见破败的青瓦顶倒很是般配。

    这样的一个亭子,却是备受游人青睐,栏杆石阶上触手光滑,洁净无尘。里边已经有了十来个人了,她们不爱跟进去挤,就到外边靠着柳树林的台阶处。宝然从她的小背包里取出一块夹棉花格布垫子来,刚刚摊开,那两个立刻抢过来占领,最后是三个人背对背靠了一堆坐着。

    宝然嘀咕:“你俩太懒了,早跟你们说自己备好垫子……”

    红玉从她的小包里拿出两个西红柿,塞给宝然一个大个儿的,堵住她的嘴,然后又分给高静一个。

    没一会儿高静同红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宝然知道她俩在议论亭子里几对相依相偎的小情侣。高静还特地把宝然的脑袋转过去对着柳树林,似模像样地教训她:“少儿不宜!”

    唉,至于嘛,真正的少儿不宜甚至连成人都不怎么宜的,我都早已经不稀罕了……。

    听着林子里不知什么鸟儿在啾啾叫,草丛里还有蛐蛐儿在唱着细致的歌儿,宝然啃着又甜又沙的大西红柿,眼睛无意识地左一扫,右一扫……,看到不远处林木掩映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宝然没有声张,随手在身边地上捡一粒小石子儿,冲着那个宽宽的后背丢了过去。

    正中红心。

    那人立刻转过头来,正是二虎同学。

    今天并不是周末,宝辉他们因为是初二,拽着儿童节的尾巴被学校开恩给了一天的假,这俩都初三了,没他们这么大龄的儿童吧?估计他们自己也不屑于挤进儿童节的队伍,不用问,肯定是又逃课了!

    宝然眯眼,再有不大到三周就要中考了,这是打量着宝晨没工夫管他啦?

    二虎对于宝晨兄妹俩这极其类似的表情还是很熟悉的,那就是不怀好意,连忙举起手里的政治课本示意。

    知道用功就好。宝然松懈下来不再理他,二虎这孩子会打架,会执拗,会脑生反骨,就是还不大会骗人,他既然表明了自己在学习,那就是真的在学习,薛纹再怎么盯着缠着也没用。况且看起来薛姐姐也不像是要美色误国的样子,她并不出声打扰二虎,只是在一边坐着专心虐待身旁的一丛狗尾巴草,偶尔偏头看看冲着树干翻白眼努力苦思冥想的二虎,笑吟吟的很是满足。

    宝然微微有些同情,她到底知不知道二虎同学如此刻苦为哪般啊?

    这时那俩个嚼完了舌,红玉回头来推宝然:“咱中午不回家了吧,就在外面吃饭,高静带了钱,她请客。”

    “你?”宝然斜眼以对,“那算是你请还是你爸妈请的啊?”接着起身,“走,我带你们打土豪去!”

    谁是土豪?自然是克里木江大哥。许是未卜先知心疼他那丰厚的积蓄,这家伙居然不在,看摊的大爷操着生硬的汉语比比划划告诉宝然,这人经常性地或迟到或早退,从不提前给通知,也许要过两天就来,也许下个月才来。

    太不敬业了!作为一个老板,要守时,要有效率,照他这个拖拖拉拉有一遭没一遭的样儿,永远成不了大气候!宝然腹诽着,扫兴地转身,幸好这边还有河南小伙儿一家热情地欢迎了她们。

    这小两口辛劳勤快得像一对小蜜蜂,三年下来,宝然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小作坊一点点热闹起来。旧机器换了新机器,租的门头从小半间扩大到一间半,回老家雇来个小伙计,早点摊子撤了就进去开动机子出挂面,过来送粉取面的人有时会排起队来。就这样两口子还是手脚不停,见缝插针地又趁中午晚饭时间在门口摆出几张小桌子卖凉皮凉粉,旁边还引来了一个小贩搭着卖烤肉串儿。

    事业有成的同时,他们也没忘了抓紧家庭生产。当年刚到这边落脚时,小媳妇还虚张声势地撑着自己丝毫不显的腰,几年过去,她的肚子鼓起来又瘪下去,胖儿子裹到了怀里又绑上了后背,直到现在两岁多的小不点儿已经会满地乱跑。

    这孩子黑黝黝结结实实的像条一刻不肯歇息的小胖狗,他年轻的父母亲极稀罕他,并不像其他小生意人一样放儿子跟一帮小鼻涕虫四处发疯,而是在其腰间系一条粗布带子,栓在小店的门槛上,那小孩子就以带子为半径,欢天喜地骚扰着忙忙叨叨的小两口和不时逗弄着他的食客们。

    土豪不在,只能吃河南小伙儿这个小业主,人家拖家带口的不容易,宝然自是不能占他便宜,于是掏出钱来正式采购。河南小伙儿推了半天,宝然把自家爸爸搬了出来才收了她们每人两角钱,回头叮嘱媳妇:“小宝然的要多放面筋,多加醋!对了,把那个炒芝麻和花生碎给她们多放些进去!”

    高静举手:“我要多点儿辣椒油!”红玉同宝然相反:“我要多点儿凉皮儿!”

    小媳妇手脚利索,平时专管招呼客人收钱结账,这次洗过了手亲自给三位小客人切面拌料调味儿加菜,同时很自豪地说:“这两个小姑娘没来过啊,宝然你是知道的,俺家的东西香不香?俺家用的老醋酸不酸?俺家的辣油正不正?”宝然连连点头。

    三个人正稀哩呼噜吃得又酸又辣又香,就听见一个大嗓门说:“我那维族大哥不在,到这边来吃也一样,老板我也认识,他家味道很好的!”

    宝然默默想,什么意思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玩跟踪追击。

    红玉眼睛八卦地亮了起来,同高静密切关注风云人物,嘴角挂着的辣椒油都顾不上擦。

    薛纹穿一条极短的黑裙子,正是今夏流行的式样,鲜红的短袖衫衬得依旧浓厚的双唇更加鲜红,总算还没有矫情地踩双高跟鞋,跟着二虎过来左看看右看看,“今天我请客啊!正好这里还有烤肉,……老板,先来三十串,要辣的!”

    红玉和高静又是羡慕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宝然却在默念:不够啊姐姐,一会儿你还得再添!

    二虎过来跟小河南打声招呼,径直要了五份凉皮,转身找座位,他显然早就看到了三个小姑娘,却没什么叙话的意思,点点头只管找空桌子。

    宝然率领红玉高静直勾勾盯着,同时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她们:“烤肉配凉皮,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啊?还从没试过……”

    二虎脚步顿住,忍气回头,对烤肉摊老板说:“再加……”回头打量打量那三个的小身板,鄙夷了一下,“十五串儿!”说着从自己口袋里掏钱。

    三个声音紧跟着此起彼伏:“五串儿辣的!”“五串儿微辣!”“剩下的五香!”

    二虎心想,终于知道什么叫近墨者黑了!

    薛纹过来抢着给钱,“不是说好了我请客嘛!”

    二虎转身挡过她的手:“那是我妹妹!我家宝晨大哥说了,有我们在,不许她吃别人的请!”

    薛纹听到宝晨二字,心有余悸,立刻不跟他客气了,眼光带着高傲嫉恨瞟过小花苞一样的红玉,直接略过高静,最后撞上了笑得亲热无比的宝然,窒了窒,勉强回她一个假笑,掉头去另一边找位子。

    二虎早已经在宝然她们旁边占下一张桌子,见薛纹还在那儿东张西望,大嗓门喊:“还找什么?这里不是正好?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累了?”

    薛纹想了想,一点一点地走过去坐下,说是鞋里进了砂子,一边等着她的凉粉儿烤肉,一边坐下脱了右脚的鞋子抖抖抖。

    二虎转眼看这边三个小朋友都停筷子不吃了,只顾拿眼盯着薛纹,……的脚,皱了皱眉头,难得明白一回:“人家都在这儿吃饭呢,你脱的什么鞋啊!”

    薛纹莫名其妙:“这离得远着哪!再说了,难道一会儿我自己不会去洗洗手?”

    小河南媳妇不放过任何一个做广告的好机会,连忙插话:“是啊一会儿进去洗手就好了,进门右拐就是水龙头,俺们这儿可方便了,要不然人家都喜欢上这儿来?干净!”

    宝然心想二虎同学你知道什么呀,这会儿倒是来穷讲究,还不赶紧欣赏一下美人足啊美人足,多么风雅的事儿!

    然后就见那风雅的薛美人拎起鞋子一把扔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追击

    薛美人恼羞成怒了?

    一直关注着她的几个人,眼光不由自主顺着她那只美丽的鞋子划过一条线,落到了店门口。

    门口正站着小河南媳妇,面前一张小桌,上面搁着油渍斑斑的小钱箱。鞋子砸在钱箱跟前一个年轻人的肩膀上,那年轻人收回一只手,掉头就跑。

    在他转身的刹那,大家都看清了那只手上的一把钞票,没办法,是个人都对这东西比较敏感。

    看来薛美人到底不比宝晨同学是个练家子,虽然也算击中,准头可是差得多了。

    一瞬之后,摊子上两条身影同时跃起紧随其后,一个高大勇猛是二虎同学,一个短小精悍正是我们的小老板,他的老板娘这时才喊出来:“天杀的小偷啊……”

    话音未落,窄窄小小的马路对过,一家小馄饨摊子上也跳起一个人,身影奇快,眼见着在街口拐角处撵上了二虎和小河南,三个人缀着前头那年轻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回过神来,宝然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偷儿真倒霉,今天出门一定没有查过黄历拜拜时迁祖师爷……

    高静还在那儿瞎猜:“怎么那边还有一个?会不会是同伙?哎呀宝然你家二虎哥会不会吃亏?”

    说着是宝然家二虎哥,眼睛却一副挂心的模样去瞅薛纹。

    薛纹回她一个白色的眼角,根本不稀得搭理。红玉跟有些眼慢心钝的高静解释:“怎么会是同伙!你没见那人身上白衣蓝裤的制服?”

    宝然心里给补充:还有那颈边的红领章。

    这时那边馄饨摊老板叫起来:“哎呀他的帽子呀!”

    小河南媳妇赶紧跑过去:“给我给我!一会儿我还给那个同志!”然后拿回一顶镶着国徽的大盖帽来,珍重收到屋里去。

    呵呵居然是一位可爱的人民公安同志。

    这下大家都不忙着吃了,芝麻一粒粒地数,就等着看后续。目睹了大概经过的路人一阵儿交头接耳,纷纷馋起了烤肉凉皮。

    您得体谅他们,这样的热闹新鲜谁不爱看?可不是谁都能有那个体力毅力和高度的责任心可以追上去拿第一手资料,只好花点钱在这里蹲点守候了。

    小小的凉皮摊上生意一下紧俏起来,把个小媳妇忙得直打转儿,心不在焉地收钱,吩咐小伙计切凉皮儿上料盛碗,自己把被扯得差点儿掉下去的钱箱子收收好,又不时往路口那边看一看。

    薛纹跳脚过去捡起自己的鞋子穿上,顺手在小桌上敲一敲:“别看了别看了,肯定能给你追回来!……我的凉皮呢!”然后又去叮嘱那烤肉的:“你就……,先上那边的十五串儿吧,我们的三十个等等!”接着就去洗手,坐回到他们的小桌旁,挑出一双筷子仔细擦了擦,接过一碗凉皮一根根挑起来吃。

    等到小河南家今天的凉皮全部卖光,旁边黑漆漆长长的铁皮炉子上也只剩下那预备慰劳英雄的三十只烤串儿油光发亮,才看到路口处,二虎同学骑一辆不知谁的破二八,晃晃悠悠慢腾腾回来,后座儿上是蔫搭搭的小河南。

    乍一眼,都以为追击失败了,可再看二虎同学的表情,不像。

    到跟前小河南下了车,一瘸一拐打着晃来到媳妇儿跟前,手往桌子上一拍,一脸的幸不辱命:“媳妇儿,一张不少!”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喘。

    二虎把自行车往墙边随手一靠,一屁股就掼到小板凳上,薛纹连忙推过凉皮递上筷子,二虎摆手:“水!来点儿水!”

    小媳妇儿连忙招呼伙计泡茶倒水,先给二虎端一晚,然后去慰问她家老公。

    大家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二虎先缓过来,哎呀呀叫着:“吐血啦吐血啦!实在是太能跑了!”

    众人连忙仔细查看,这两人都有点儿虚脱的样子,嘴角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痕迹,那么吐血的……

    “对!那小警察吐血啦!”二虎点点头,又说:“对了他还有顶帽子在这里呢,你们谁见了?拿来给我,一会儿给他带回去!”

    小媳妇儿恭恭敬敬把帽子奉上:“那位同志叫啥呀?我们得去谢谢人家!”

    二虎又灌下一大口水:“不用急,好找,我廖大爷手下的兵!”

    小河南散眉搭眼,瘫软在椅子上动不得,跟媳妇儿汇报完那一句后再也不肯张口。二虎又吃过几串儿烤肉才肯细细地给大家说清楚。

    他们这一路追击,竟然过了三个大街口,从老街拐出去,过了四中技校,机械厂,建筑公司,最后直到粮店,才把那个力竭的小偷给按住。小民警后来居上,跑了个一马当先,停下后当时就咳出一口血来,排第二个几乎与他持平的,居然是小河南!

    大家来回打量着小河南与二虎的身形,都觉得不可思议。

    尽管很不服气,二虎同学还是实事求是地点头:“对!他……”瞥了瞥宝然,吸吸鼻子说:“……那什么的……,我跑了个大尾巴!”

    小媳妇儿再次感动,回头给小河南倒水捋背顺气,忙个不停,他们那什么都不明白的胖儿子,也笑嘻嘻学着样儿在他老爹的小腿上一把一把地抓摸。

    大伙儿啧啧称赞,惊叹于河南小伙儿的爆发力,几个人当中数他最矮,五短的身材居然能跑前头。最后还是他媳妇儿气哼哼骄傲自得地一语揭秘:“我们起早贪黑挣下的辛苦钱,那该死的小偷居然伸手就想拿走?没门儿!”

    ……后世的天花君子们真幸福,哪里像他们的前辈,如此的艰苦。条件差效益低不说,上个街还会人人喊打,太危险了……

    二虎几下子把凉皮和烤肉风卷残云,起身要走,回头又问三个小姑娘:“还没看够?该回家了吧!”

    宝然拱手:“这就回这就回,二虎哥你们先走不用管我们……”

    谁那么想不开跟他们后面当电灯泡啊!

    宝然还是很仗义的,晚上回家吃饭,细述经过,力证二虎的英勇和热心,申请家长们本着将功补过的原则,给予其宽大处理。

    宝辉和少虎扼腕,无限后悔没有善始善终地护送妹妹,错过了这样一场好戏。

    宝晨哥同宝然爸大力表扬了二虎同学的见义勇为,号召小兄弟们向先进人物学习,请注意这里说的是兄弟们,又钉是钉铆是铆地批评了他的逃学旷课,责成兄妹几个要引以为戒,啊,这回改兄妹了。

    然后宝然爸笑眯眯看着宝晨单独提问宝然这个目击者的心得体会。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呀!宝然立刻表态:“遇到偷抢,双手奉上,全身而退,过后算账!”

    然后就看到父子俩满意地点头。

    二虎冷哼,大口扒拉着专门慰劳自己的一盘红烧肉。

    六月的日子平静又紧张,在一张张卷子与密密麻麻的复习题当中迅速滑过。

    二虎提前上了一中的考场。

    大概是他的情况特殊,老师们几乎是当天就阅了卷。第二天宝晨回来,告诉二虎下学期等着进老虎笼子。

    二虎狂喜,笼子什么的不也得等到开学再说嘛,在座的一干人里,至少暂时性的是他最先得解放了,得意洋洋冲众人大喊:“那你们继续努力啊我先走一步!”

    书包往天花板上一扬就蹦着高跑没影儿了。

    剩下几个人回味着他那最后一个词组,默默冷汗,就这个表达水平,一中他将来的老师很令人同情啊……

    宝然她们的期末考试进行的很是平静,也是初中一年级有什么好紧张的。只是考完后评定三好学生时起了一点波澜。

    班级三好五个名额,叶晓玲和宝然是理所当然的榜上有名,齐进凯以惊人的进步也位列其中。夏月宁总成绩第三,虽然也被提名,但到底同学们都还不太熟悉,举手票选时被刷了下去,红了红眼圈,但很快就稳住了,认真给后面的候选人举手。董老师见了很是欣慰。

    第四个名额落在了班级第四的头上,最后一个,董老师顿了顿,提名高静。

    教室里立刻安静了。

    的确,这学期以来高静的进步也挺大,原来的中不溜儿,现在进到了第八名,齐进凯也只不过是班级第十。可人家是体育委员,第一个团员,而且在同学当中的威信几乎赶超了叶晓玲的啊!高静算什么,大家都清楚,除了她的爸爸妈妈,她的这点儿成绩跟前面的几名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高静脸涨得通红。

    叶晓玲眼睛骨碌碌,看看老师,看看同学们,偶尔滑过高静。

    宝然叹气,虽说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怎么就没完了呢!

    董老师照例对被提名的同学做一个简短的陈述:“高静同学这学期的进步,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应该都有数。我们评选三好学生的初衷,就是为了让同学们都能认清楚什么是荣誉,以督促鼓舞大家的共同进步。好了,现在开始举手投票!”

    这话说得一如既往的艺术,以至于一帮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都没人敢轻易举手。

    董老师清咳一声,“好,现在我开始点票了……”

    叶晓玲举起了手。

    犹犹豫豫的,又有两三个人举手,其中一个举一半儿看了看四周,又放下了。

    高静“呼”地站起来,高举起右手:“我投反对票!”

    班里又开始“嗡——”,一向以来,只有举手和不举手,再出格点儿的弃权,还从没见过明目张胆投反对票的,……而且还是给自己投……

    立刻又有两个把手放了下去,只剩叶晓玲和她后面的一个女生了。

    董老师好像一点儿不意外,只微微笑着说:“哦?今天咱们出了个反对票,这可是个新鲜事儿。那么高静同学,可不可以跟大家说说,为什么要投这个反对票?”

    高静这会儿豁出去了,脸色反而恢复了正常,……还是红彤彤的没办法,她本来就这么个苹果样儿,“因为我不够格!”

    “哪里不够格啊?”董老师又问。

    ……高静憋了一下,冲口而出:“哪里都不够格!”

    “这样啊!”董老师点点头,接着指名道姓:“叶晓玲同学第一个举手同意,你来说说,又是为什么会赞成呢?”

    可怜的叶晓玲显然没想到举个手还会有这么一出儿,应声站起来吭吭哧哧半天:“因为……,因为高静她……,嗯,成绩进步很大,……团结同学,还有……,尊敬老师……”

    班里半数同学都在偷偷翻白眼。董老师开恩让叶晓玲坐下:“这样看起来,高静啊,在同学们的眼里,你还是有自己的优点的对吧?”

    高静还在为自己的尊严努力奋战:“可是……”

    前排的宝然举起了手,高静怒视她的后脑勺。

    “江宝然你有什么事儿?”董老师问。

    宝然说:“没事儿啊!不是选三好吗?我这儿举手投票呢呀!……哦,为什么是吧?因为高静是我好朋友,我好朋友在我眼里自然什么都不差的,当然要选她啦!”

    高静有些迷糊,宝然这是在夸她呀还是在讽刺她呀?

    没等她想明白,又有人举手。

    齐进凯也不等董老师问就自己主动站起来答:“哦,我也是给高静投票的,原因呢,跟她过不去呗,本来不想投的她自己说不合格我这儿反而就觉得合格啦!”

    教室里有人吃吃笑。见董老师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陆陆续续地居然又有几个人举手,并且纷纷地主动说明理由。

    “我跟高静吵过架,过后她也不记仇,所以选她啦!”

    “高静帮我吵过架,把初二的男生都给骂跑了所以要选她!”

    “高静干活儿很积极啊,虽然老是出错儿,可还是挺积极的哈哈……”

    ……

    这堂别开生面的班会结束,高静最后还是不到半数没有通过,可她的名下有了十几张有理有据的支持票。

    对于这个结果,高静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还是习惯性地找宝然商量:“你说董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我妈又跟她说什么了?”

    宝然笑:“干嘛不直接去问问!”

    董老师坦白:“是啊高静你妈妈找了老师了。”

    高静大急:“那怎么……”

    董老师你怎么也走后门了?都走了后门为什么又让我落选了?这话她没法问出口。

    没问出口董老师也一一回答了:“你妈妈希望老师能给你一个机会,老师给了。可是你的票数不够,所以今年是落选了。现在班里有十三个人支持你,到明年,能不能争取到过半数的同学,就看你自己了。高静你说你凭自己能当上三好生吗?”

    高静立刻不服气地嚷嚷:“当然能!凭什么不能!”

    “那就好,老师等着啦!”董老师微笑着端起她的大水杯。

    高静答应着,还是有些茫然。

    宝然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盛夏

    黑色的七月终于到来。

    临考前五天,学校放假让考生们回家自主复习。宝辉哥几个每天早出晚归地疯玩,再要不然就挤到爸爸妈妈的卧室里静悄悄看书或是在院子里下象棋围棋甚至陆军棋,总之都是悄悄地活动,打枪的不要。尽管隔着上下楼,电视也被完全禁了,只怕反差过于强烈打扰到了大熊猫宝晨同学,好在电视台很识相,临近高考,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都给停了,宝辉他们也不至于给憋得太难受。

    宝然趁机婉拒了大热天跟红玉出去逛街的苦差,说是要陪自家大哥同甘苦共患难,猫在屋里效率奇高地完结了一个中篇。有时候宝晨出水换气般晕晕着两眼游过来,宝然便赶紧奉上小黄瓜大白杏核桃仁儿,清茶热水更是随叫随到,坚决代替紧张得手足无措连家都不敢回了的老爸老妈做好非常时期的后勤保障。

    宝晨捧着香茶很是满意,“不枉大哥我忍受了你这一年多的精神折磨啊!”

    “应该的应该的!”宝然这时候乖得出奇:“我们要急大哥所急,想大哥所想,一切为了大哥让路!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坐在宝然的小床上,宝晨向后往被垛子上一靠,两只大脚搭上了桌子,“给大爷我唱一个!”

    蹬鼻子上脸了你还!

    宝然凄凄凉凉开口唱:“北风那个吹……”

    “你什么意思啊至于那么惨吗?”宝晨不满。

    好,咱换!“天上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

    宝晨更痛苦:“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宝然赔笑:“你妹妹我感同身受,太紧张了只能想得起这些……”

    宝晨气得笑:“油嘴滑舌!你是一天不见我难受就浑身不舒服!”起来抓一把桃仁扔嘴里嚼,给宝然脑门上敲一个爆栗,回自己屋里用功去了。

    且让你再得意几天!宝然揉着脑门,恨恨地想。

    红玉同高静每天过来转一圈儿,蹑手蹑脚地进门上楼,关紧了宝然的屋门说话。

    高静宣布:“我跟我妈两个人吵架了。”

    就你?宝然怀疑:“你确信是两个人吵架,而不是就你自己跟那儿嚷嚷,你妈笑眯眯地听?”

    ……她怎么跟亲眼看到了似的……,高静气馁:“反正我跟她说了,以后少管我的闲事儿!”

    “然后你妈怎么说啊?”红玉追问。

    高静更沮丧:“我妈说她没打算管闲事儿,就是跟董老师提了提,想看看我要是自己争取三好的话能有多大希望,免得我一天到晚的不知黑白,好了歹了都往她们身上赖……”

    ……亏得一帮小屁孩儿,包括自己这个伪萝莉,还自得满满地以为坚决抗击了一次不正之风,原来只不过是两个大人走了走另类的教育路线!难怪董老师的话里没有明确的拍马导向,宝然庆幸,幸亏自己识趣,早早熄了跟这些人精们斗心眼的想头,只专心欺负欺负小朋友,就自己那点儿阅历,跟革命的暴风雨中成长起来的老一辈相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高静还在说:“……叫我以后别再瞎抱怨什么别人跟我好了,是看他们面子假惺惺,别人不理我了,是被他们连累让人避嫌撇清……”

    她一路说,宝然同红玉一路笑不停,听到这里宝然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我们都是假惺惺……”

    “我那说的可不是你啊!你爸一样是领导,用不着看谁的面子。”高静一逗就急,紧着解释。

    “啊,那就是在说我了……”红玉很悲痛地表示了解了。

    高静急得直敲桌子,等看到那两个笑成一团,才明白又被耍了:“你你,你们……”最后一指宝然:“都跟你学坏了!”

    红玉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怎么会是我?”宝然喊冤:“你们俩一个大两岁,一个大我三岁,怎么好意思!”

    她说得倒是很在理,可高静寻思再寻思,还是坚持:“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是你这儿不对劲儿?”

    ……女人,好吧女的小孩子,可怕的直觉……,宝然心虚,转过头去问红玉:“你呢?今天有什么好事情?看你刚才进来满面的红光?”

    红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光荣使命,招手:“来来你们过来有大新闻!”

    把宝然高静两个都拉到小床上,又使劲儿往墙角缩了缩,才神秘而郑重地发布:“你家二虎哥和那个薛纹,也吵架了!”

    二虎也会吵架?红玉的描述估计比刚才高静的水分更大,不过这个消息还算劲爆,所以宝然点点头,催促她:“详细点儿!”

    红玉开始绘声绘色,原来她无意中看到,薛纹同二虎在学校外面小树林里情绪激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就悄悄凑到附近听了听……

    宝然同高静对视,同时皱鼻子。无意中?红玉同学有多少内幕消息都是“无意中”发现的呀啊?

    红玉不以为意,接着说:“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

    没人捧场,她轻咳一声,自己下台阶:“我就听薛纹说:‘你什么意思!去一中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听听!干嘛就得告诉她呀?她以为自己是谁呀!”

    宝然接着催:“我二虎哥怎么说?”关键是当事人的意见,你这旁观的评论得再热闹也不顶事儿啊!

    “二虎哥就慢悠悠地说啊:‘这有什么好说的,明摆着的事儿嘛!大家都知道啊!’嘿嘿你们是没看见,当时薛纹给气得啊,脸都黑了!”红玉幸灾乐祸,也难怪,她是被薛纹那一眼眼剜得一点儿好感都没了。

    ……其实薛姐姐不生气的时候,就挺黑的,她真正生起气来,只一双眼睛亮得格外诱人,宝然体验过,她要是个男人绝对抵抗不了,……唔,只可惜,二虎跟宝晨都非同常人……

    “那然后呢?薛纹又怎么说?”这回是高静催了。

    “她就说啊,‘什么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我就不知道?那你要是去了一中,我怎么办?’”红玉尖起了嗓子,把薛纹特有的高腔脆调学得惟妙惟肖,然后仗着自己现在身处安全地带,那个见了她就凶巴巴的大姐大看不见,放心大胆地鄙夷:“装得像!谁知道她又搞什么鬼名堂!不知道?谁不知道你二虎哥这学期刻苦用功为的什么,她天天跟旁边混着,还能不知道?哄谁呀!还管起二虎哥的事儿来了,什么怎么办?她爱怎么办怎么办!”

    宝然仔细想了想,你还别说,就那俩的风格,薛姐姐还真的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是太嫩了些,这一年多来貌似跟二虎形影不离,实际上一直没能真正进入二虎的生活圈子。二虎是想不到这些的,他只觉得跟着宝晨的指示走是天经地义,估计在他的脑海里,他要进一中,这实在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还用得着特意提起吗?

    偏偏薛纹就不知道。二虎周围的人,她能认识的,估计也就是街头那些围着二虎的小混混们,他们又知道什么呀?只知道二虎很厉害,宝晨更不能惹,根本不可能给薛纹提供此类内部消息,阴差阳错的,就给她闷在了鼓里。

    想想薛姐姐这么多日子的用心良苦,宝然真是挺同情她的,不由追问:“那后来……,我二虎哥又怎么说了?”

    “后来?后来我不小心踩滑了一脚,被他们发现了,一人赏我一个大白眼,然后就走啦!”红玉悻悻然。

    小姑娘啊你应该庆幸,有二虎在旁边你这个偷听者才只得了大白眼,不错了。

    七月流火,万物沉寂,只有树上的蝉儿焦躁地嘶吼。

    很快到了六号晚上,高考前夕,吃过了晚饭,看着已近黄昏,太阳的余热渐散,宝然收拾停当,换了长袖衣裤,下楼拎起一只小篮子,装上一把小镰刀,开门准备出去。

    “嘿!”宝晨趴阳台上叫她:“天色向晚,小娘子挈刃将篮背人耳目的,这是要去往何处哇?”

    宝然在不高的门槛上绊了一下,这家伙背书背魔怔了……

    无可奈何回头报告:“我跟高静约好了,去妈妈她们车间后面割草喂鸡,顺便摘点儿野旱菜回来,妈妈说明天凉拌了给你吃。……咱妈刚吃完饭就已经先过去啦!”

    “哦——”那人终于回复了正常,“你等我一下!”

    没几秒钟宝晨就换了衣服出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看书了吗?”宝然边往外走边问。

    “不看了!从此刻开始,你大哥我跟那些课本习题永别啦——”宝晨在临考的前夜,宣布自己提前释放了。

    “恭喜恭喜!”

    车间后面一大片荒地,旁边正是当年宝然同王小英一起睡过午觉的小树林,到这里来割鸡草摘野菜的都是厂里的家属,干活儿聊天两不误,有些还带了脱不开手的小孩子过来,放在草丛里沾花惹草的,也是夏夜消闲的一大好去处。

    宝晨这样的小伙子可就他一个,人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甜嘴蜜舌地跟一帮大妈大婶们一一打过招呼,在树林子边上捡一条水泥块儿端坐,望着远处的夕阳冥想。

    都知道这是个金贵的高考生,也没人去打扰他,还有大婶悄悄地跟宝然妈羡慕:“要都说你家宝晨在这帮孩子里面拔尖呢,看看,多沉得住气!”

    宝然妈只抿嘴笑着不语,偶尔抬眼看看自己已将成人的大儿子。

    宝然说得堂皇,其实她和高静的任务不重,就只管自己和王晶的那几只鸡而已,没一会儿采满了一小篮,就开始了她们休闲打混的伟大主业。

    高静带了个大大的小口玻璃瓶,说是要给母鸡们多抓些活食吃,扑蚂蚱,逮蛐蛐儿,忙出一身汗,不一会儿吸引了三四个鼻涕小孩儿尾随其后.

    累得腰都酸了,回头见宝然优哉游哉也学她大哥坐边上看风景,过来推她:“你这不像话啊!光我一人在那里干活你跟这儿坐着……”

    “嘘——”宝然伸手止住,示意她安静。

    “……怎么了?”高静不由得也声息悄然。

    “看!”宝然指指前面,“晚霞中的红蜻蜓……”

    的确,在西方远远的天边那一层灰红色残霞碎金的映衬下,氤氲的暮色里,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飞舞着大大小小无法细数的蜻蜓们,当然也有红蜻蜓,薄薄小小纤细的身子在晚霞中呈半透明的红,与那些幼嫩的翠玉般的小绿蜻蜓相映成趣,更有一些红得耀目,璀璨透亮,翅膀转动之间闪着流光。

    这样常见的景象,本应是没什么稀奇,却在宝然的特指之下,让高静看得也安定下来,屏声静气地同她一起叹息。不时有蜻蜓歇脚在光秃秃的草杆尖儿上,细长的尾巴亭亭而展,高静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是碰了碰,不忍心去捉。

    童年时代遇到你,就在这一天……

    宝晨神游完了,开始煞风景。

    “你们在干什么?”

    “看蜻蜓啊!”高静指给他看,“宝晨大哥,红蜻蜓!”

    “是啊红蜻蜓。”宝晨点头表示他视力很好看得见,“红蜻蜓怎么了?”

    ……其实也没怎么……

    只要是在正常状态,宝晨就一向实际,不爱欣赏这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东西,他的手指颀长有力,三下五除二捉了几只成熟得青绿发黑,结实得如小型轰炸机的大个儿蜻蜓,然后裤脚边上抽出几根线,系了尾巴交给宝然:“拿回去关了纱窗放屋里,帮你捉蚊子!”

    呃……,宝然问:“咱家里,哪来的蚊子啊?”

    “……,那就吃苍蝇,总有些小花虫啊什么的给它吃吧?实在没得吃了正好拿去喂鸡,你看这里蜻蜓那么多,竞争估计也挺激烈的咱就行行好帮它们解决一下生存矛盾吧!”宝晨面不改色。

    宝然点头:“有道理。”

    高静在一旁听得满头汗,难怪宝然抓个蚯蚓都能有那么多的歪理,难怪少虎哥哥会说,人人称道的宝晨大哥……,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小的红蜻蜓,在渐浓的暮色里飞来飞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食色

    宝晨的考场在四中,离家极近,离老街更近。他拒绝任何人送考陪考,当然的确也没这个必要,可是宝然还是坐不住。

    第一天,在家里写小说,盯着本子坐了两个小时划拉了三行字,第二天,趴桌子上画牵牛花,每一朵都没精打采地蔫搭搭,第三天终于忍不住,给自己找借口:我去看看好久没见的克里木江过没过来。

    没想到真给她抓着人了。克里木江正抱着小河南的胖儿子在怀里逗弄,还在无限遗憾自己没能参与一个月前那场精彩的追捕,同时翘起大拇指对在他面前一向仰望的小河南表示敬佩。

    这家伙六月份根本就没过来,忙什么呢?问他,克里木江笑嘻嘻:“我去看你的阿塔大叔了!”

    “是吗?他怎么样?”

    “好得很——”克里木江拉着长腔,“手里抱着一个丫头子,后面跟着一个巴郎子。”

    啊?什么状况?后面跟着,没这么快吧?

    克里木江解释:“他找的那个老婆,来的时候带着个小儿子,四岁了!”

    不错嘛,还是买一送一……

    “现在不再到处跑了吧?”

    “跑什么呀!”克里木江哈哈笑:“每天忙着下地赶巴扎,回家就去抱丫头,大家都笑话他是个怕老婆的!”

    笑就笑吧,自己高兴就好。

    “那我就放心了!大叔以后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啦!”宝然放心完了揪着克里木江:“那这个月呢?怎么又晚了?前几天少虎哥过来找你没见人,回去还跟我们说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打不过二虎哥了所以不敢过来啦!”

    克里木江双手一摊:“真主啊!二虎吗?有半年都没来摔跤了,应该是他年纪大了终于懂事儿知道厉害了吧!我可是特意调到这几天过来的,你的宝晨大哥不是这几天正在考大学?考上了吗?”

    哪儿有那么快,你以为是卖葡萄干称好了就走人么?宝然摇头:“今天下午才能考完呢,要拿到分数至少得到月底了,再想知道上哪个学校,等你下个月过来吧!”

    克里木江凑近了看看她:“小宝然你知道得很清楚嘛?到底是谁高考啊?怎么样,紧张吧?”

    “嗯,紧张!”宝然坦白。

    “担心啦?”

    “对,担心!”

    “真是你大哥的好妹子!来,我们放松一下!”克里木江跟小河南借过一张小桌子,回院子里托出一只大大的哈密瓜来,金黄的表皮网纹密布,隔老远就闻得到一股浓郁的甜香味儿:“我特地带来的,鄯善的哦!准备慰问宝晨的,咱们先帮他尝尝味道好不好?”

    “好啊!”两道声音。

    回头一看,少虎同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盯着甜瓜流口水。

    他过来干什么?

    “我二哥他们呢?”宝然问。

    少虎自动端过一张小凳儿坐下:“他们打球去了,大热天的打什么球!还是来这里好,还有的吃!……克里木江大哥,我就猜你这两天也该过来啦!”

    三个人同看摊的大爷一起,坐在门口一把大阳伞下分瓜吃。克里木江又往隔壁小河南家送过去一只。

    “你带了几只过来啊?”宝然很小气地问。

    “放心!少不了你家大哥的!”克里木江操刀几下切开,剔去了瓜瓤,“自己动手吧!“

    半只瓜吃下去,宝然明白了少虎同学的花孔雀形象由何而来。

    自从那日亲眼目睹了他的不正当作风,宝然曾经在心里把干爹干妈两口子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遍,甚至把大虎二虎兄弟也揪出来捋了一捋,怎么也找不出传承之处,最后只能承认,世上果然是有基因变异这回事儿存在着的。当时还觉得,这也不算坏事儿吧?至少没像他爹和上头两个哥哥一样,白白浪费了浓眉花眼的一副堂堂相貌。

    现在看来,基因是不错的,可惜他只继承了外表,环境也是健康的,可惜他只学会了巧言令色,而损友的影响却是巨大的,每个月区区那么几天,竟然就造就了少虎同学偏移了轨道的人生观。

    这两个人,一边在大阳伞下乘着凉,一边啃着甘脆清凉的哈密瓜,一边毫不顾忌在场的自己,对着街上往来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评头论足。这个香甜,那个热辣,前面的皮肤真好,后面那个眼睛媚得厉害。随着肚子的饱胀,他们的谈话也越来越深入:穿短裙的长腿撩人,昂首挺胸的那位嘴唇好似玫瑰花,牛仔裤的那个小蛮腰都快露出来了,哎呀好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儿……

    “咳咳……”宝然发出警告。

    克里木江回头:“小宝然你慢点儿吃,这个瓜甜得齁嗓子的,不行去里屋喝点儿水吧,有开水记着别喝凉的啊!”

    ……多谢您的关心……

    少虎明白,嘿嘿笑:“她才不怕瓜太甜,她这是嫌我们话题太歪了呢!”

    知道还说,你成心的?

    克里木江想了想,“怕什么,宝然还小,这些话嘛她听不懂的,是不是?”

    ……有你这么问的吗?宝然点头:“我听的懂,都懂!”

    克里木江并不窘迫,反而哈哈大笑:“那就更没关系啦……”

    这都什么人啊,难怪把少虎教成这样儿……

    宝然义正言辞批判他:“整天一副花花肠子,当心以后找不着老婆!”

    克里木江得意洋洋:“怎么可能!小宝然你不要学你宝晨大哥那样假正经,姑娘们打扮得那么漂亮在街上逛,不就是让人看的?不看看不夸夸多对不起她们!再说了,不就是老婆嘛,弄不好,等我这次回去就有啦!”

    嗯?有情况!

    “什么意思?等你这次回去怎么啦?”

    克里木江坐在小凳儿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情很好的样子:“爷爷说,等这次回去,就能看到我以后的老婆啦!”

    “真的啊?!”宝然和少虎同时来了精神,大新闻啊大新闻!不过想想也是,这家伙正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手里还算有两个钱,又不念书,还是爷爷跟前的独孙子,搁那些跟他同龄的,估计孩子都好有了。

    “你老婆?长什么样儿?多大啦?家在哪儿的?认识多久啦?你这家伙真是的也不早说居然还瞒着我们!“宝然的问题一连串儿。

    “嗳——,小宝然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呢!我不是说了,等这次回去就看到了,现在还没回去呢,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样儿啊!其他的都得回去问爷爷了!”克里木江摇着头说。

    “什么?你都没见过就说人是你老婆?”宝然大惊。

    “我爷爷见过呀,他说很好的,等我去看看认识了,过两年就可以娶回来当老婆了。”克里木江理所当然。

    居然是……,长辈介绍,还带相亲的!这太超出克里木江同志平日里给人的印象了。宝然原想着,这家伙找老婆,就算是没那个情趣拿起羊皮纸写情诗,也没那个时间抱起都塔尔唱情歌,至少也得是个一见钟情,再次邂逅,自由恋爱啊什么的,万没想到一个自幼东游西走,跑遍了大半个中国,而且年纪轻轻的家伙,会采用如此古老的方式来选定他的另一半。

    少虎也觉得难以理解:“现在就说得这么肯定,那万一要是你回去见到了,不满意怎么办?”

    “怎么会不满意?爷爷最了解我,他亲自挑的人,肯定合我心意!”

    “哦?”宝然大感兴趣,“那什么样儿的,……合你心意啊?”

    少虎也跟着指指点点猜猜猜,是这样柔媚入骨的,还是那样清纯天真的,是这种香艳醉人的,还是那种稳重端庄的……

    克里木江摇头叹息:“少虎啊少虎,这你就不懂了,就这些赶时髦的姑娘们,她们都太瘦了,一顶毡帽甩过去能打趴下俩,看看嘛可以的,做老婆嘛就不怎么合适的啦……”

    少虎虚心求教:“那大哥你说,什么样儿的姑娘才适合当老婆?……就照你的标准!”

    克里木江满脸的憧憬:“我的姑娘,眼睛要像葡萄一样又黑又亮,脸颊要像苹果一样白里透红,皮肤要像牛奶一般又鲜又嫩,笑容要像蜜汁一般又甜又美,身材要像刚出炉的面包一样的又软又胖……哎呀呀,香喷喷的,那才叫姑娘!”

    少虎若有所思:“将来你的家里,伙食一定不错……”

    宝然下结论:嗯,这是个物质系的,所谓食色性也,在他这里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当然啦,你现在还小……”克里木江畅想完了认真教导少虎同学:“考虑老婆的事儿还有点儿太早,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尽情地欣赏和赞美这些……”没抓着甜瓜的那只手随意地往街道上一挥:“……漂亮的姑娘们!”

    少虎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老婆是要娶回家的,实用为主,这些时髦的姑娘们是用来饱眼福的,只要看得开心,怎么着都是好的。”

    克里木江赞许:“少虎还是你聪明,日子啊就是要这样过,才美得很啊!”

    宝然默默,满嘴的哈密瓜和血下咽,……自己怎么会认识这样两个色胚!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忐忑

    宝晨很不给面子,出了考场被赶去热烈欢迎的少虎拉过来,眉花眼笑地谢过克里木江,咳,院子里的哈密瓜,毫不客气找袋子扛了三只就去跟同学狂欢了,顺便让宝然和少虎帮他带话,晚饭不用等他了夜里给留着院门就行。

    可以理解,他要去和同学碰个头啊对下答案,或许再撕上几本书撒个疯儿什么的,这帮学生一年多来熬得不善,估计这会儿就是真上房去揭上几片瓦,也没人会同他们计较。

    少虎想了想,嘿嘿笑着跟宝然说:“要省干脆多省点儿,我的晚饭也不用等了院门都不用留……”

    哼!宝然进去洗洗手,跟这两根花花肠子再见,“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切磋姑娘吧!”

    爸爸妈妈早就翘班,在家里眼巴巴地望,接到宝然的消息失落了一阵儿,爸爸就开始搓手:“你是说,宝晨他拿了瓜去找同学的?”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那就好,那就好!”爸爸转头跟妈妈解释,当然也不排除是在跟他自己解释:“这样看起来,考得不错,否则就没那个吃瓜的心思了,直接就去买酒啦!”

    这是什么逻辑?宝然敢肯定,这会儿不知跟同学们猫在哪个角落的宝晨手里,至少拎着一瓶287,只希望他晚上回来,不会在楼梯上栽跟头。

    饭桌上一下少了两个生力军,冷清许多。宝辉忍到上楼回屋,开始大骂少虎见色忘义。宝然说我们都明白你的意思,就引申意义来讲也不算错,可是能不能换个词儿啊?太容易产生歧义了,搞得克里木江跟那个什么似的……

    兄妹俩这里说得热闹,二虎同学却一反常态地在一边发闷。宝然嚷嚷完了捅捅宝辉:“二哥,这个二哥他今天是怎么了?”

    “今天怎么了?这几天都这样儿!不用管他,难得神经一回,过两天就好啦!”宝辉说完出去找红彬了,说是要去找少虎算账,有好处不知道回来叫上兄弟,自己悄悄在那儿独享,像话吗?

    ……就好像咱家里爸爸妈妈的大床底下堆的都是些大石头似的……

    宝然看看二虎,也没理他径直回屋了。难得清凉又终于轻松下来的夏夜,干点儿什么不比留这儿看只呆瓜强?

    没画两笔二虎敲门,先递过账本,接着就很失落地问她:“宝晨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已经考完了吗?”

    “是考完了啊!”宝然两三下翻完了记过几个数,就手还给他,自顾忙着手里的画,随口应付他,“考完了所以出去放松了,谁知道去哪儿了!”

    过了半天还没什么动静,抬头一看,二虎同学就那么靠在门边上,不动不说话,有些……,怎么说呢,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对劲啊不对劲,这种情绪同我们家二虎同学太不般配了。既然宝晨老大不在,最关键的,人都堵到自己门口了,宝然也只好勉强地代行其职,稍稍过问一下了,伸出手里长长的铅笔在二虎眼前晃了晃:“回魂了回魂啦!”

    二虎猛醒:“你干什么!”

    ……是你干什么才对吧?

    宝然开门见山:“二虎哥,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跟我说说看能不能帮你个忙。”

    “你?你懂什么!算了我明天再过来找宝晨,你见了他帮我说声儿明天等等我啊!”二虎不耐烦地准备告辞。

    还瞧不起人?当谁愿意管你的闲事儿吗?也就是今天心情好,宝然才想起来问一句的,见了二虎这个别扭样子,笑了笑直接挥手:“慢走不送!”

    二虎出了门没两步又转回来:“宝然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这人不是自找的吗?人家主动问起时带答不理的非要自己上赶着来找虐。

    “说!”主从性一转换,宝然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二虎习惯性地忍下了:“……那个,你们这些女生啊,……好好儿的为什么……,嗯,那个为什么要哭啊?”

    ……

    不会吧?薛美人哭啦?

    宝然一手撑下巴,一手转动着笔杆儿,仔细看看二虎,二虎同学满脸的求知。

    “女生嘛你又不是没见过,想哭就哭了呗,哪有什么为什么。”

    二虎反应迅速:“你就从来不哭!”

    “我?”宝然一愣,笔杆转过来指向自己的小翘鼻子,怎么说她头上来啦?

    “对!”二虎非常肯定,“从来没见你哭过!以前吵架了,骂你了,抢你东西了,都没见你哭过!”

    宝然顺手又揉了揉鼻子,貌似自己还真没怎么哭过……,可这不废话嘛,你见哪个成年人真给个小屁孩儿气哭过?咳……,“第一,我没跟你吵过架,一般都是你自己在那儿唱独角戏。第二,我是我,别人是别人,别拿我跟别人比!”尤其别跟薛美人比,她再大姐大,在萝莉宝然眼中也还只是个小太妹。

    “……好好,你没吵是我不对。”二虎很明智的不跟宝然争辩,“可薛纹以前也不会哭的呀?还以为总算有个不那么烦人的了呢,这一转眼怎么还是一个样儿啊!我这既没打又没骂的,招她惹她了!”

    宝然心里升起深深的无力感,这一刻她真的很佩服薛纹,能够忍受二虎这么长的时间……“那她哭了之前,你……,没打没骂我知道……”举手制止了二虎的蠢蠢欲辩,“你说什么啦?”

    “我也没说什么呀!”二虎非常得委屈:“就是这几天老是问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什么以后怎么办啊怎么办的,以后怎么啦?不还是一样吗?我还好好的跟她说呢,像我和宝晨,以前不在一个学校,不也一样是好兄弟?谁敢说我们关系不好啦?还有市场那边的那么多小兄弟,还有没上学的呢,不也照样儿跟我玩得挺好?怎么到她这儿就这么多事儿了!”

    宝然试图提醒他:“薛姐姐跟宝晨和你的那些兄弟们可不是一回事儿……”

    “我当然知道不是一回事儿!她是个女的嘛,女的就是麻烦!嗨算了跟你说不清楚,你不也是个女的!我还是明天问宝晨吧!”二虎闷闷地挥挥手,这回真走了。

    ……宝然撇撇嘴耸耸肩,埋头接着画图。

    说不清楚就算了。她才没有那个兴致,大愚若智地去调解两个蒙昧初开小年轻儿的感情纠葛,有那个功夫,喝杯茶不好吗?嗑点瓜子儿不好吗?……看看戏不好吗?

    你们就接着纠结吧,人生谁能不纠结?没有纠结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缠啊缠的过了这段儿也就好了。没有犯错哪能知错,没有知错何以改过,反正这俩在一块儿谁也不会真吃亏。薛姐姐在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人当中游刃有余这么多年,该狠狠,譬如对自己逼供时,该收收,比如对上完全不买她帐的宝晨时,应该是个知道进退很会自我保护的,二虎就更不用担心啦,就算心眼动得慢些可人家胜在皮厚,哪怕薛美人真的化身蜘蛛精,想硬咬一口估计先得硌断了满口的好牙。

    话说,蜘蛛那玩意儿有牙的吗……

    这天晚上宝然早早睡下了,一点多钟爬起来,下楼一看,果然刚才翻来覆去左思右想的爸爸妈妈,现在已经睡得透熟。来到院子门口,大门还是从里面虚虚地插着,这是老爸的专门设计,晚归的家人从外面转动把手再往上一提就可以打开。看来宝晨还没回来,不会是喝高了吧?

    去到厨房拎了一只暖壶上楼,男生宿舍门口听了听,宝辉正是好眠的年龄,睡得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回到床上朦胧了没一会儿,听见院门被人轻轻地打开,含糊不清的低语,似在告别。然后院门关上,落插销,再就有人轻轻地上楼来。

    宝然心里刚刚说了句:听着还挺清醒,那人就在半楼梯上狠绊了一下……

    脚步声到了门口顿一顿,宝然殷勤地上去把门打开。

    宝晨就笑微微地进来了,“呵呵宝然你还没睡啊……”

    ……睡一觉起来了这都,不过也幸好,否则难得有机会看到狐狸笑成这么个熊猫样儿啊!

    宝然从桌边暖壶里倒了温开水敬上,宝晨一口气喝干了,惬意地叹息一声,咕咚一下倒在宝然的床上,“终于考完了啊!”

    由着阳台窗透入的朦胧月光,可见他脸上是轻松舒畅的笑意,宝然心中大定:“考得不错?”

    “嗯……”宝晨声音轻轻的,像说悄悄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标准答案要明天晚上才能拿到,不过我们几个跟老师一块儿对了对,大差不差吧……”

    “那你们商量好什么学校啦?”宝然继续打探。

    “唔……,先拿了些材料回来……”宝晨一抬手,扔出一摞卷成筒状的纸。

    ……谁要看这个!

    “那你自己看好哪个啦?”趁他不清醒柔声诱供。

    “我看好哪个?哼!凭什么告诉你们!等看着你们都填得差不多了,然后我再……”

    ……这家伙警惕性还挺高……

    “然后再怎么样啊?”宝然轻轻问,半晌没有回音,凑近一看,这位先生他已经睡熟了……

    宝然认命地给他扒鞋脱袜,个臭家伙脚也不洗!可还是得老实给人盖上薄棉被,可不能着了凉,接下来几天估分填志愿也少不了他忙的。

    收拾停当,自己只能爬到上铺去睡了,幸亏这里常年给红梅王晶留着机动床位。

第一百七十七章 悲喜

    接下来几天,标准答案下来,估分,填报志愿,过得顺滑而飞快。

    宝然并没有见到宝晨最后定下的志愿表,估计除了他和他的班主任以外谁都没看到。不管哪个问起来,宝晨都温柔和气地笑而不言,追得紧了就来一句:“瞎报呗!”让人无可奈何。估计这家伙又玩了一把悬的,可能爸爸知道一点儿,因为有次宝然听他凝重地跟宝晨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将来不要后悔!”

    宝晨还是那副很是让人牙根痒痒的笑模样儿。

    但基本上大家还是挺放心的,因为宝辉报告,自己亲耳听到宝晨班主任在看完他的估分卷后说:“好小子,别的不敢说,市里前几名是跑不了啦!”

    宝晨没太大反应,爸爸妈妈各自吃完半只小西瓜,双双的脸色红润,眼放精光,苦于正式分数还没出来不敢到处嚷嚷,憋得好难受。

    警报解除,红玉开始大张旗鼓地来找宝然,缠着她帮忙画画陪着逛街,高静又开始把宝然家院门拍得山响,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说:“总算是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了!”

    宝然依旧是能躺不坐,能懒不动的一副惫赖样儿。红玉和高静齐齐地讨伐,她就很委屈地说:“你们是不知道,我平时有多累的……”

    “哄谁啊你!天天在家里窝着有什么好累的!”高静嗤鼻。

    红玉也说她:“不就那点儿家务活儿嘛谁在家不是一样的干,也没见哪个就能累成你这个样儿!分明是偷奸耍滑的还狡辩!”

    ……我是说真的啊,这年头真话就是没人信……

    最后三方妥协,拽着宝然去了大操场边上的小树林。

    大操场很快就不是操场了。现在上面已经竖竖横横地打上了白色的石灰线,曾经被孩子们争夺向往的简陋的单杠双杠高低杠,都已不知去向,只剩几个可怜的小洞洞戳在地面上。宝然同王晶一起挖过蚯蚓的角落里,伫立着灰初初一台水泥搅拌机。另一角同厂家属区相交之处,本来窄窄小小一条土路,被拓宽了开进来一辆张牙舞爪的挖土机,地上已经犁出了浅浅一道小坑,这时正是一天中最为酷热的午后,挖土机也蔫搭搭疲惫地歇着午觉。

    操场北头,跟厂钢料车间的院墙之间夹一条小马路,平时就少有人行,这会儿更是了然无声。小马路靠着院墙边上照例是一条林带,浓浓郁郁的间杂种着白蜡榆柳,最外边是少不了的高高的小白杨。

    林间满是齐膝高的野花杂草,白的三叶草,黄的小雏菊,紫的苜蓿,各色的伏地牵牛花和星星点点的野蓟更是遍地都是。其中有两颗小白蜡,中间夹一条树埂儿小道,小时候不知给哪个皮孩子欺负过了,面对面弯了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枝叶相连,长成了一座天然的绿色小拱门,绿叶繁茂,翅果琳琅,再加身上缠绕了极能攀援的几条牵牛花藤,比那婚纱楼里的布景要鲜活美貌得多。

    这座小拱门,是宝然她们三个的秘密基地,炎炎夏日不想在家睡午觉的时候,她们经常的躲在浓密的绿荫后面,揪花斗草玩儿。有时候瞅着周遭无人,红玉会在宝然高静的起哄架秧下,牵了蓬蓬纱的裙角在小树旁或靠或立,摆出各种天真造作的小新娘造型,娱乐同伴也娱乐自己。

    这时候三人正揪了附近白蜡树上一串串绿色的翅果,(拱门上的舍不得,怕破坏布景),坐在地上细细地剥了那两头尖尖如小针的种子出来。剥种子干什么?什么也不干,就为好玩,就为了那些细细小小的种子在手掌心里握着,散发出的一股类似檀香的味道,玩过后往往随地一扔,拍拍香香的两只小手就回家去了。

    宝然发现自己太堕落了,重生了不说全神贯注于升官发财修炼晋级,居然还顾着捣鼓这些没名堂的事情,甚至比上辈子还要乐此不疲,没救了没救了!

    正瞎想着,透过树丛,三个人眼睁睁就见二虎同学和薛美人从大路口转过操场边上走了过来,停在前方几十步开外的一颗白杨树下。

    这……,红玉看看宝然高静,以口型悄然地说:“这回可不是咱们主动偷看的哦!”

    ……就是承认你以前都是故意偷看的啦?

    那两人似乎才刚进行了不怎么愉快的谈话,都皱皱着眉。二虎还是万年不变的短袖衫加垮垮的绿军裤,薛纹穿一条亮得耀眼,艳得渗毒的鲜黄色连衣短裙。这姐姐一向另类,去年满大街黄裙子的时候,她一身黑,今年大家都说黄色太俗了太俗啦都走粉蓝雪白的清纯路线了,她却偏要一身深深浅浅的黄四处招摇。

    二虎转身,背对着这边,一面说着什么,一面两只胳膊大幅度地挥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就这个肢体动作,宝然大概猜得出,这人正在努力地解释辩白什么,在家里常见他这样比划着在不动如山的宝晨面前徒劳地挣扎。

    显然这孩子的表达能力并没有因倾诉对象的不同而有所进步,对面的薛纹,脸上一直维持着一种模糊的愤怒和伤感,偶尔插上一两句。离得稍有些远,宝然她们这边只听得出两人都挺激动,具体说什么完全不清楚。。

    没多久二虎就说不过她了,……这也是很自然的事儿,这孩子说得过谁啊……,两只大手气愤愤往下虚虚一顿,像是在半空里画下一个休止符,转身就走。

    宝然几乎笑出来,这个动作在家里也常见,看似很决绝,其实顶多隔一晚上他就什么都忘了,宝晨一般都是视若无睹地该干嘛干嘛,反正最后二虎还是得老老实实照他的话去做。

    薛姐姐不知道这个规律,也没法像宝晨那样淡定,追一步捞到一条胳膊拽住。

    二虎头都不回挥胳膊就甩,一下两下没甩掉。

    红玉这次似乎吸取了教训,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这时悄悄趴近了宝然高静,以气声说:“橡皮膏啊橡皮膏……”

    高静捂嘴,宝然却不以为然,你知道什么啊姑娘!二虎同学到底还是把薛姐姐当好朋友了,而且多少知道男女有别算是有点儿怜香惜玉了,因为他以前曾经轻巧巧就把个宝辉给甩飞了出去……

    二虎这时大概是急于脱身,又转回去加上一只手去解救自己的胳膊,薛纹毫不退让地跟他较量起来。

    撕扯中两个人突然触电般分开,二虎后退,站在那里顿住,对面的薛纹似乎也愣住了。宝然三个只看见薛纹满脸的愕然,不知二虎是什么表情,可是仍然能看得见,这家伙的两耳根,再加后脖颈,都是透红。

    “怎么啦?”这回高静也忍不住,悄悄地问。红玉摇头,“没看明白。”

    ……还能怎么了,触雷了呗!不过这个事情就不太方便跟这俩解释了……

    二虎转身,逃命般狼狈离去,这回大家都看清了,他那涨得通红的一张脸……

    布雷手薛纹没追,只在原地跺跺脚,片刻后却又轻轻地笑起来,只是笑完了,脸上慢慢的又还原了那一片模糊的难过,立在那里又愣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她的人影上了大路不见了,宝然三人才齐齐地嘘出一口气,放松了精神,各自活动活动腿脚,活泛起来。

    宝然摇头叹息,感情啊感情,真是折磨人!看看,二虎同学居然害羞了,薛姐姐居然哀伤了,人性颠倒了,世界乱套了,难怪那么多人整天嚷嚷着要看感情戏啊感情戏,有波折么,刺激么,来劲儿么……

    高静还在那儿喳喳地问:“他们怎么了?是在吵架对吗?薛纹到底还是不是你家二虎哥的女朋友啊?你家二虎哥怎么还能打不过薛纹啊……”

    ……真是个好奇宝宝啊……

    红玉突然说:“宝然高静,你们觉不觉得,薛纹很像黑蛇精?”高考过后,电视台正在热播风吹雨打都不怕,叮当咚当本领大的葫芦娃。

    高静不明白:“黑蛇精不是黑的吗?她这是一身的黄……”

    “你懂什么!”红玉非常懂的样子,“是感觉!是黑蛇精的那种感觉你懂不懂!”

    ……如果薛美人是黑蛇精,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去当葫芦娃,好送上门去给她抓……

    红玉同高静两个议论了半天,宝然谨守着少儿不宜的本分不动不张口,最后什么结果也没议论出来,兴奋而意犹未尽地回家去。

    路过厂门口,就见宝然爸迎面急匆匆过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激动,抓住宝然就问:“宝然,见到你大哥没有?知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没有没有!”宝然忙不迭地答,老爸你先把我松开啊,咱们天天见的用不着这么亲热,要是大冬天穿得厚些您爱怎么捏怎么捏!

    找不着儿子宝然爸也不生气,呵呵笑着继续抓着女儿,总算有所醒悟稍稍放松了些,“大哥,你大哥……,你大哥他……”

    “啊是是我大哥!我大哥他怎么啦您慢慢说别着急我听着呢……”宝然赶紧稳着点儿这个有些不知所以的老爸。

    “第一!地区第一啊第一!”

    透过那圈圈套圈圈的镜片儿,宝然清楚地看到,爸爸润湿的双眼。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交错

    大家跟宝然爸一样激动了吗?咳咳,别激动得那么早嘛,这地区跟地区,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

    宝晨的确是个优秀的高考生,咳咳,可是并没有成神,因为他身上并没有笼罩着强大的主角光环,作者太吝啬,他妹妹这个真正的主角都没什么光环,还能指望其它么?

    好吧再啰嗦估计要挨打了,揭晓,江宝晨同学是石城地区第一名。

    我们伟大的祖国幅员辽阔,新疆省就占了六分之一,尽管总人口比例不到百分之二。小小的石城地区,夹在这其间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时候新疆省的主要教育资源还是集中在乌鲁木齐,石城地区教育界就谦逊而又自大地自认为仅次于之了。南疆地区那边的人口密度不占先,考生的总基数就差出许多,时常的会被北疆这边按下一头,可是每年也会冷不丁儿地杀出几匹黑马出来。

    所以宝晨这个第一名,既没有锋芒毕露地冲出什么地方,也没有雄浑霸气地走向哪里。不过这并不妨碍宝然爸同亲友同事们额手相庆,您得体谅他们,其实本质上,他们都只是些升斗小民,很容易为这些许的成绩而感到幸福,并且适当的骄傲自大一下。

    分数出来了,最初的欣喜过后,别人都在商量着怎么准备行李,怎么度过剩下的愉快假期,宝晨的前景怎样广阔,宝然却敏感地注意到,爸爸同宝晨父子俩反而又陷入了焦虑不安。

    这俩的掩饰功夫都极好,要不是爸爸开始频繁地在大夏天擦拭他的眼镜片,要不是宝晨三番五次踱进宝然的房间,对她的最新读物评头论足,宝然也不会发觉。而最主要的是……

    “大哥,你长小痘痘了!”宝然严肃地指出。

    “是吗?不可能吧!”宝晨拿起她书柜上的小镜子,凑到眼跟前仔细地照。

    再不可能也是真的。一向很注意养生保健的宝晨同学,两额处娇羞含蓄地冒出了十数粒青春美丽疙瘩豆儿,而且长势良好,看着很有前途的样子。

    宝晨轻轻皱皱眉,“怎么搞的?……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宝然说:“还是小心点儿吧,听说这个东西不长则已,一长起来,好长时间消不下去的。”

    “消不下就消不下吧!”宝晨在自己额头轻拍几掌,“顺其自然好了。”

    显然他现在没心思关心这些。

    宝晨大哥,就算您自己大丈夫胸怀宽广,不拘小节,不在乎您那冠玉容颜,您也得考虑到大学校园里那些挣脱了升学和严父慈母的双重枷锁,正跃跃欲试的一众芳心哪!我们相信,您的心态已经足够成熟,可要是再画蛇添足加上一脸的沧桑,让场外那些比主角宝然旗下还要多的粉丝们情何以堪呀啊!

    这些话,宝然想想而已,估计他现在也听不进去,摸摸鼻子去找妈妈报备,适当调整饮食风格,清装战痘。

    等一批次重点院校的分数线陆续下来,宝然爸都快犯了心脏病了,当然他最终也没有犯,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毛病,这就一比喻不是么……

    经再三追问宝然才知道,宝晨这个家伙,狂妄自大的本质在关键时刻依旧冒出了头,重点批次一栏五行,他居然就只填了个上海复旦,就只填了这一个!而且是电子工程专业,拒绝调剂……

    宝晨的成绩,刚刚过线两分。

    他这玩得可真够玄的,现在的高校很看重第一志愿,这中间要是出点儿误差,一不下心掉下去,难说就给划拉到什么学校去了……

    宝晨痘痘好似会传染,没隔一夜的功夫宝然就发现二虎同学脑门儿两腮上也如雨后春笋冒了尖儿,当然很难说他俩到底谁传的谁,第一这几天还是宝晨的受关注度比较高,第二,二虎同学的痘痘们很快就发展壮大,勇超猛追,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江家一向丰盛的伙食很快变成了青菜豆腐的天下,同时宝然和妈妈配合监督着几个男孩子每天保证一定的水果摄入量,是的,宝辉少虎也在陪绑之列,预防为主嘛!哈密瓜葡萄按人头限量,西瓜小黄瓜则敞开供应。

    别的人尚可,二虎第一个受不了,食肉动物断了荤,立刻嗷嗷叫。叫也没用,宝晨现在有空了,又正等最终判决等得心里发慌,天天押着二虎回家吃饭,连山东大婶那里都被做了思想工作,每天是馒头青菜管够,腥膻油腻的休想。

    山东大叔回来听说了,难得维护二虎一次,满不在乎的说:“一帮老娘们吃饱了没事儿干!长痘怎么了?有麻子坑又怎么了?那叫成熟,那叫沧桑!大老爷们儿的又不靠脸吃饭!”

    大老爷们儿不靠脸吃饭,可管做饭的大大小小的妇女同志们,却要看着顺心合意的脸才能吃得下饭,于是饭桌上是依然故我的我佛普渡众生,二虎同学依旧是满脸的痛不欲生。宝然纳闷他为什么不自己出去偷偷打牙祭,兜里又不是没钱,结果这孩子茫然地来了句:“外面没人一块儿吃,没什么意思。”

    ……薛姐姐呢?

    宝然头一回知道自己的眼神居然也能对着块儿木头传情达意,因为二虎立刻就回答:“她也好几天没见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

    啊?无耻!你非礼了人家还说不知怎么回事儿!

    最后终于啊终于,消息落定了,榜单出来了,宝晨班主任在第一时间给宝然爸的办公室摇了电话,宝然爸又不辞劳苦顶着烈日跑去学校落实了一下,回来路上就买了挂一万响,暂且抛弃了他数年苦心经营的低调,在下班前就让鞭炮声震彻了整个厂区。

    等宝然取下了捂耳的枕巾,拿扇子大概挥开了涌入小屋的刺鼻硝烟,踩着似乎还在回响的楼梯下去,爸爸已经又跑出去了,想也知道,不过是去找周叔叔啊干爹啊廖大爷等人当面报喜,顺便享受他们惊喜赞叹佩服艳羡的种种表情。

    妈妈不知被谁递了消息也赶了回来,老公儿子一个不见,只好吩咐老实看门的宝然:“去隔壁借几张凳子,妈妈再去买些菜,要是来了人先往屋里让着喝点儿水,你大哥要是回来可再也别让他出去了啊!”

    宝然一一点头答应,今天晚上会很忙很忙,主角自然不能缺场。

    走到院门口妈妈又回头加上一句:“宝辉回来了,记着叫他去给上海奶奶家拍电报!”

    宝然又点头。

    这是爸爸早就联系好了的,一待敲定,奶奶,您赶紧的过来一趟吧!吃个瓜,度个假,散个心,您久违的大儿子敞开了怀抱欢迎您,您素未谋面的大媳妇扫榻备厨恭候着您。能住得惯,以后有您乖乖的懒懒的小孙女儿天天陪您在葡萄架下唠嗑儿,住不惯了,您令人骄傲的大孙子,将挺胸抬头揣着大红的通知书,再把您老人家给妥妥帖帖地送回上海去……

    这天晚上江家自然是热闹非凡。朋友,同事,上级,下属,纷纷来吃酒庆贺,宝晨收到十几只钢笔和笔记本,宝然大喜,因为这些最后多半都会进入她的腰包。

    宝然爸同周叔叔很快喝得大醉,不时地把宝晨拖过去,在其前胸后背拍打得嘭嘭作响,叮嘱啊感慨啊拜托啊,不时夹杂着半生不熟的上海话。到最后两人撇下了宝晨,随便拽住个人就咿哩呜噜痛诉革命家史,细数今朝,展望未来,然后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被宝然妈同唐阿姨齐心协力弄到里屋关上门丢人去了,只剩下山东大叔帮忙在那儿撑着场子,操酒杯干挺了一个又一个。

    慢慢的人声渐息,周叔叔山东大叔留下了,跟宝然爸横在底下大床上难兄难弟。唐阿姨兴奋而又抑郁地回去了,红彬乖乖陪着,顺便表决心诉理想宽慰老妈做孝顺儿子。山东大婶带走了二虎兄弟,宝晨特地请他们记着明天通知大虎同学尽量赶在开学前回来探一次亲。红梅姐妹还多留了一会儿,帮着宝然兄妹收拾满院子的杯盘狼藉,宝然妈腰疼,被她们推到宝然屋里歇着去了。

    到最后天黑得透了,只有宝然就着天上的月光和小厨房里的灯光在院子里做着清扫收尾。宝晨送走了几个也接到了录取通知才有兴致上门贺的同学,回来在小石桌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宝然你知道吗?”宝晨声音轻轻的,清清楚楚的,“这次复旦在新疆地区总共就招了三个,大哥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

    “对,我找班主任查过了,按分数排我是最后一个,还有一个南疆的,一个乌鲁木齐的。”宝晨再次肯定,“还有,咱们新疆地区的录取线普遍比口里的要低,就是说,等开了学,不算边疆省份和北京上海,大哥很有可能也是新生里面分数最低的那一个!”说完眼光灼灼盯着宝然,意味不明。

    宝然张了半天的嘴,“大哥,你这也太……,那个,……掐得也太精准了吧!”

    宝晨盯着她又绷了一会儿,慢慢翘起嘴角笑开来:“这样才好啊,你看,大哥我是一分都没有浪费!等到了学校……,呵呵,最后就最后,将来看我怎么……”

    行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很厉害了,赶紧的出去祸害别人去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初来

    奶奶那边大约是早就打好了行李的,几乎是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就拍回了电报告知已经买好了票,以及过来的车次时间。

    看过电报,大家明白了为什么年近七旬的奶奶会反应如此的迅速,因为陪着奶奶过来的,是中考完毕估计早就在家里闷得长草了的阿宣阿宁兄妹俩。

    宝然窃以为,他们的电报大可以不必这么详细,要知道那可是以字数算钱的呀!直接告诉到达日期就好了,上海过来的火车,也就只有那么一趟……

    五天后,爸爸跟宝晨亲自跑了一趟,很顺利地接了三人回来,这次没有征用山东大叔的敞篷车,虽然已经更新换代不再是以前那辆叮哐乱响的破嘎斯了,可是奶奶的身子骨,估计是受不住山东大叔热情奔放的行车风格的,现在石城市同乌市之间已经通了大巴,虽然要靠钟点,可是稳妥的多。

    妈妈在家里备好了清粥热茶,率领宝辉宝然在院门口热烈欢迎,就差打出标语。“……妈来啦!”

    她的声音隐隐带了丝轻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奶奶久别重逢的亲人儿,其实大家都知道是老媳妇儿初见婆婆,紧张的。宝辉同宝然在后面偷笑,被宝晨瞪了一眼,才双双上前帮妈妈解围。

    “奶奶!”“奶奶!您一路上辛苦啦!来来,赶紧进来这边坐下!”宝然仗着六年前的一探之缘,亲热地扶着奶奶进屋里去。

    奶奶笑得慈祥,嘴里说着“囡囡乖啊,奶奶唔事体,唔事体……”,但看得出来已经疲乏得很了,四五天的路,真够她老人家受的。爸爸妈妈跟前脚后地围着忙活,洗漱换衣吃点粥菜,看奶奶渐渐缓过来点儿,却也不是很有精神,便小心劝着早早歇下了。

    已经是亭亭堂堂两个时髦少年的阿宣阿宁,却是精神头十足,楼上楼下的不停看洋相。阿宣表示对只有男生的宿舍很满意,阿宁表示对宝然自成一统的小闺房很羡慕,两个人同时批判家里居然设里外两个厨房,太奢靡了!多盖两间卧室不好吗?宝然问盖了谁住,那俩才遗憾地住口。

    接着又去参观土制卫生间跟浴室,阿宁立刻轰走了人进去冲澡,出来呀呀叫:“热水哪里来的呀?没看到电热器啊!”

    阿宣立刻在宝辉的指点下爬了梯子上去参观房顶上盛水的大油罐,下来后很科学地总结一句:“很环保啊,居然是太阳能!”

    两个人接着又研究架子上的瓜果,天晚了黑黝黝的看不太清楚,连猜带蒙,唧唧哝哝,叨咕不停,在宝晨的婉转提醒下,在宝辉的强烈抗议下,渐渐由吴侬腔改了充满切齿音的普通话。

    宝然上辈子火车往返极有经验,知道这两个大概今晚都会兴奋难眠,不要紧,爱闹闹吧,有的是人陪着,明早就该老实了。

    第二天早上,阿宣首先就起不了床了,阿宁却是还没倒过时差来,七点多钟就从上铺爬起来,穿戴好了下床推宝然:“起床了!小懒虫起床了!”

    宝然痛苦不堪:“姐姐!就算我比较懒,您这也太勤快了些吧!!我家的公鸡都还没醒呢!!”如果它还健在的话……

    阿宁一脸兴奋:“公鸡?家里还有鸡吗?在哪里?院子里吗?……是了呀,昨天有看到几只笼子的……”

    宝然不理她闷头继续睡,阿宁自己下楼去,到处静悄悄,没人来搭理她,连笼子里一窝老老少少的鸡婆们都管自睡得香。

    人生地不熟,阿宁在院门口探了探头,到底还是不敢擅自出去乱逛。东瞅瞅西看看,抬头看清楚嘟嘟噜噜的半院子葡萄,大喜,跳了两下不好摘,怕抓破了,最后踩着石凳上了桌儿,端详了半天,就近揪下一颗红的,掏出手帕擦擦塞进了嘴里。

    “嘶——”,顿时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上头有人咕咕笑,阿宁恼怒地抬头,宝然正迷迷蒙蒙揉着眼睛,趴在阳台上笑得开心。

    “不是讲有葡萄吃吗?怎么是酸的呀!”阿宁生气地问。

    “哈哈……,人家都还在睡觉呢给你揪下来不高兴了当然是酸的,呵——,等睡醒了白天再摘,自然就甜了……”说完打着哈欠又回屋里去。

    ……这个死小囡!阿宁气哼哼在桌子上跺脚,没人听也没人看,就连那石桌子都是纹风不动。想想也没意思,跳下来上楼,看看裹起了被子又睡着了的宝然,不由自主跟着打个哈欠,也爬回去睡了。

    回笼觉是最容易睡过头的。等阿宁再次醒来,下铺已经空了,隔壁还是阳台外面院子里,隐约传来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赶紧爬起来一看表,十点半了。阿宁敲敲脑袋,穿戴整齐了开门,隔壁哥哥们的屋子门敞开着,里面一帮男孩子说说笑笑,阿宣被围在其中显得特别腼腆,旁边一个男孩儿勾着他肩膀坐着,那张白皙秀气的脸看着有些熟悉。

    阿宣见到妹妹,赶紧招呼她进去:“阿宁过来,认不认得这是谁?”将身边的男孩子推过来。

    阿宁上下打量,那男孩子看着文静却并不拘谨无措,微微笑着叫她一声:“阿宁姐!”

    听着他特意带了些吴侬腔的声音,阿宁辨别着,不是很肯定地说:“侬啊,……周叔叔家里的,……红彬?”

    红彬笑着点头。旁边一个花眉大眼笑容可爱的男孩子,很自来熟地学着他俩的腔调叫了起来:“都讲入乡随俗啊,侬啊两个上海宁就不要再讲上海话花弄我们新疆人了好吧?”

    几个男孩子就都哄笑起来。阿宁很大方地说:“你是红彬宝辉的同学吗?还来指教我啊!我也会讲你们普通话的,怎么样,很标准的吧?可你学的这个上海话可就实在是不怎么样啦!”

    大家又笑,少虎同学那是谁啊,还是镇定自若跟着往上爬:“阿宁姐啊,侬啊讲的普通话,沾一股子粘乎乎的桂花糯米糖味儿,我们非要去说上海话呢,估计是满嘴碜牙的石头砂子味儿,大家彼此彼此,好吧?”

    阿宁也给他逗笑了,不住地点头:“对的对的,你这么一讲,还真是那么回事儿!”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对了你又是谁啊?”

    宝晨摇头笑着给她介绍:“这是孙叔叔家的少虎,跟宝辉只差一天,他们和红彬都是一个班的。这个……”指指旁边听他们耍嘴皮子听得百无聊赖的二虎:“这是二虎,比你大一岁,得叫哥哥,开学也上高一了。”

    阿宁就叫哥哥,同时上下打量着他,二虎同学面无表情点点头以示他听见了。阿宁心里暗暗想:还满酷的嘛!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行人在宝晨的招呼下出门下楼时,少虎落后了靠近她说:“阿宁姐不要给我二哥唬到了哦,那人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因为他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阿宁一下子觉得这个辽远干燥的地方亲切起来:原来这里的兄弟姐妹之间,也是很热衷于互相拆台的……

    爸爸妈妈已经上班去了,说好等奶奶在家里缓上两天,再带她出去逛。红玉过来同宝然一起陪着奶奶在院子里乘凉说话。奶奶歇了一晚,精神好了许多,这边夸着宝然:“囡囡乖的啊——你家姐姐都不耐烦陪奶奶讲讲话……”,那边拉着红玉的手:“红玉啊到底是我们上海小姑娘,脸模子真格是靓的来……”

    红玉就靓靓俏俏地笑,偷空跟宝然挤眼睛。

    阿宁终于吃到了宝然口中那所谓“睡饱了觉”的甜葡萄,居然是那些她早晨想都没想过的绿珠子!她将那绿莹莹薄皮无籽儿的小葡萄一颗颗往嘴里丢,喃喃地念:“绿的是甜的,红的倒是酸的!”

    阿宣给她科普:“那根本就是两个品种!宝晨大哥讲红的要到变紫了才可以吃,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你知道也不早点儿告诉我!”阿宁恨他。

    ……谁知道你会自己上去摘的呀……

    精力旺盛的兄妹俩顶着大太阳跟男生们出去转了半天,近正午了回来,很惭愧地看见,几个貌似不怎么着调的兄弟们齐齐动手,甚至包括小宝然,不一会儿熟练利落地整治出一大桌饭菜来。奶奶抿嘴儿笑,拿眼逡着他俩,只不说话。

    阿宣低了头去帮着端盘子,阿宁嗫嚅了一会儿,挺胸宣告:“……其实我会西红柿炒蛋的……”

    吃饭时阿宁阿宣愕然看着他俩面前的粉蒸肉五道黑糖醋排骨,再看看那几个兄弟跟前的苦瓜豆腐,都不好意思下筷。奶奶见了身板儿最壮的二虎同学眼里的馋样儿,心疼说:“哎呀阿城啊,你们这是何苦呢!不要这样惯着阿宣阿宁啊!”

    阿宁也快口快语地帮腔:“是啊是啊伯伯婶婶,不用特意给我们准备菜的,要吃大家一起吃嘛!”同时大起同情之心:哥儿几个这过的什么日子啊……

    二虎脑袋耷拉下来。宝然捂住嘴,转过头去笑。宝然爸愣了下才说:“姆妈,……不是的!他们几个……,脸上!您看看他们脸上,……不好吃的!”

    奶奶眼神不是很好,眯眯着眼就往离她最近目标也最明显的二虎脸上觑过去,二虎被盯得难受,又不敢动,只好板着腰僵着脸任老人家研究个够。兄妹几个都偷偷看着他笑。

    半晌奶奶收回来,点点头:“是啦,这个是要当心一点的,啊好个小伙子,破相就不好看了……”

    这话其实没什么可乐的,然而兄妹几个包括阿宣阿宁都笑出了声儿。半天下来,这两个多少也知道了一点二虎的性子,看着他那忍耐的样子格外的有趣。

    午后还有惊喜,阿宁阿宣看着切开满桌子的西瓜哈密瓜,幸福地念:“发财了发财了……”

    宝然点头:“嗯,我爸我妈是财主!吃吧吃吧!”

    阿宁边吃边叹:“这个瓜太棒了啊!又脆又甜!一开始看这么硬的额,我还讲是不是没有熟哪!”放下手里只剩薄薄一层的瓜皮,又去桌上拿:“我再吃一块儿!”

    宝然看看那层被啃得怪可怜的哈密瓜皮,还有桌上已经撂下的几只,劝她:“阿宁姐,瓜呢家里有的是,你悠着点儿慢慢来,适应两天再说,……吃多了口渴的!”

    “怎么会?”阿宁不信,“这个瓜水分很足的!”

    阿宣是个乖孩子,听话地收回了再欲伸出去的手,拿手帕擦擦嘴不吃了。

    等大家都去了里屋看电视聊天儿,阿宁上了厕所洗手出来,想了想悄悄溜进厨房,又切两块来吃。阿宣出来透气正好撞见,张口欲问:“阿宁!你……”

    “我怎么啦?”阿宁反问,“吃几块什么要紧,你以为还是在上海啊,每次就买几瓣我们分?没看见伯伯婶婶床底下满满的吗?”

    阿宣一向斗不过她,闭了嘴。忍到阿宁吃第二块,又劝:“宝晨大哥讲过别吃太……”

    “喔唷他们讲归他们讲,那是说的奶奶呀!奶奶年纪大了嘛!咱们俩就不一样,你看我吃了这么多有什么事情没有?一点没有!哎呀好了好了回去看你的电视去吧不用你管!”阿宁把哥哥推了出去。

    甜蜜蜜的瓜吃了一肚子,睡下了还觉得口干舌燥,爬起来去倒水喝,没多会儿就把宝然屋里小半壶温水倒空了,又摸着下楼。

    宝然被窝里探出头:“阿宁姐,记着不要喝生水啊!”

    “不喝水我上厕所!你躺着吧!”阿宁径自下去。

    厕所里出来,口还是干,摸去厨房,倒了小半杯开水,还是不过瘾。想起白日里宝辉少虎直接接了龙头里的自来水尽情大灌的样子,看看寂静无人,试着去尝了两口,清凉彻腑,痛快异常,不但没有家里吃惯了的那股漂白粉味儿,反而带着一丝甘甜。

    阿宁满意地笑,自言自语:“这才叫水呀!干嘛不让喝?”一气又喝下许多。

    等到了半夜她才知道厉害。

第一百八十章 宝地

    晨曦渐起,阿宁再一次从小厕所里出来,是摇摇晃晃撑着宝然才得上楼的。

    进门就见宝晨坐在屋里,一脸的好气又好笑,见阿宁颓然倒在了下铺,倒也没教育她,直接递给宝然一小瓶黄连素片,“阿宁就交给你了,过会儿再看看实在不行让她吃点儿药吧!”转头又告诉阿宁:“今天你是哪儿也不能去了,好好养着吧,自己掂量掂量,下周一还不好,我们去团场就不带你了,跟宝然在家陪奶奶吧!”

    说完就开门走了。

    阿宁趴床上有气无力地骂:“还讲他多懂事多会照顾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我是病人!是受害者啊!……宝然你不能让他们这么无情无义的,……听听,连你也不带去呢!”

    宝然正倒了杯开水过来给她:“不去就不去吧,大热的天在家里吃……,嗯,那个在家里乘凉不好么?到处跑什么跑……喝水!”

    阿宁这会儿不敢再不听宝然的话了,捏鼻子往下灌,完了按着有些咣当的胃,痛苦地叫:“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好的呀!拿两片药我先吃了好吧?”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尽量别吃,兴许晚上就好了呢!……再说你现在空着肚子,也不好吃药的啊。安生躺着吧,早饭我给你端碗粥上来喝。”

    “还要喝粥啊?”阿宁苦了脸,“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不想喝粥!喝了也没用,一会儿又都给拉了……”

    宝然忍笑帮她盖好被子:“那也得喝!不然你连拉的力气都没有……,趁现在肚子里暂时还没造反,抓紧了睡一会儿吧!乖,阿宁姐姐!”

    阿宁被这声“姐姐”叫得不好意思了,老实缩进被窝里,“宝然你也睡吧,你,你惯不惯爬上铺的?要不然……”

    嗯,有这个心就好,宝然在阿宁的讶异的注视下,连脚蹬都不踩,一扳一撑就翻到了上铺,长长打个呵欠:“睡啦!”

    过会儿听阿宁在底下还在翻啊翻,决定告诉她一个好消息:“阿宣哥哥也中招了。”

    果然那家伙立刻叫起来:“啊啊真的呀?他不是满听话的吗?”

    “嗯,阿宣哥哥是太听话了,晚上渴了也不敢喝水,……刚才你蹲厕所的时候,他在淌鼻血……”

    阿宁顿时平衡了:“哼哼叫他就知道讲我讲我,最起码啊我还吃到肚子里过了过,阿宣个老实头,什么都没有吃到还要赔出来,呵呵啊倒霉的个啊……”

    唧哝了几句心满意足睡了。

    宝然在上铺想,看来天底下兄妹都是永恒的战友,战斗中的朋友……

    老实头就老实头,阿宣到底比阿宁要强,多补上些水,鼻孔里白白的塞两粒棉球又兴致勃勃跟着哥几个出去逛,出发前特意过来舔嘴咂舌地跟喝了粥刚刚有点精神的阿宁说:“宝晨大哥讲今天要带我去吃烤肉,凉皮,拌面……”

    宝然打断他径直给推出去了,太不厚道了这也……

    阿宁蔫搭搭,在宝然柜子里翻出一本亦舒:“你这么小就看这种小说?你爸妈都不管你的?……这本我拿去看了!”

    一直好说好商量的宝然坚决地堵住了门口:“这屋的规矩:书本许进不许出!亲疏不论,童叟无欺!要么留在屋里看,要么放下你自己出去!”

    阿宁惊讶地看着她突然就板了起来的脸,张口时思维已经拐了弯儿:“……难怪啊,都没人管你!你爸妈从不进来的吗?”

    宝然揉揉鼻子:“偶尔……,进来,查看下卫生……”

    “你哥哥也不管的吗?他们总不会也不知道!”

    宝然再揉揉鼻子:“基本上……,都是宝晨帮着买的……”

    阿宁愣了一会儿,扑上来抓住她:“宝然啊你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我那过得叫什么日子啊……,呜呜……就在院子里看还不行吗?”

    “不行!”断然拒绝。规矩就像防洪堤,坚决不能开口子。

    阿宁默默放开她,下楼去里屋找宝然妈的大众电影,这个堂妹家里人是怎么教的?小小年纪软硬不吃!

    宝然也下楼,跟奶奶一起,在院子里慢条斯理给扁豆摘丝。

    奶奶早上就听宝然爸妈汇报过两个孩子的惨状了,并没有心肝肺疼地上去怜惜探望,而是认同了宝然爸的话:“年轻气盛嘛,第一次过来总要交点学费的……,吃了亏也好,以后就晓得轻重了……”

    阿宁揣着杂志,懒洋洋出来,趴到石桌子上,数着透过葡萄架子漏下来,落在女明星脸上的斑驳阳光。

    奶奶就开始絮絮地叨念阿宁,不听老人言啊吃苦在眼前啊,这么大个姑娘,还会嘴巴馋得没有节制了真丢人啊,娇生惯养啦一点点不对就趴下了呀……

    阿宁大概是早就听惯了的,不疼不痒,偶尔还加上几个语气词助助老人家的兴。

    最后奶奶还顺手拿宝然做了现成的教材:“看你妹妹这么点点的年纪啊就晓得帮忙摘菜,昨天你也看到的做饭收拾都能上手的,看看你啊有没有的个姐姐样子啦!”

    宝然汗颜,总不能告诉奶奶,其实上辈子的她,比阿宁还不如。阿宁至少还晓得一个西红柿炒蛋,她是直到大学毕业住单位宿舍自己开伙了,又摸索好久,才知道炖豆腐时,白菜和豆腐是不能一起放的……

    阿宣说归说,到底还是顾着这个同胞妹妹的,在外面没逛很长时间就回来了,还给她带了最新的《读者》和《女友》解闷儿。

    阿宁心情大好,书也不忙看了,跟着大家一起在院子里闲嗑打牙。

    今天周六,下午不上班,宝然爸也不去厂里忙了,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同时还请了周叔叔一家和山东大叔两口子,准备晚上大会餐。周叔叔一家就不用说了,宝然爸特意向奶奶介绍山东大叔:“姆妈,这是我孙大哥孙大嫂,也是宝然的干爹干妈。在这边儿,孙哥同小周,就是我的亲兄弟!”

    奶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眯眯连连点头:“我家阿城啊从小啥都不理,就晓得念书!在这样地方一呆几十年啊,多亏得你们帮衬啦!”

    山东大叔就笑:“大娘啊是不是心疼儿子啦!自小家里精饭细食一口口养大的,冷不丁儿给抛到这个天荒地远的旮旯地里来受罪,舍不得吧?其实没您想得那么惨!这两天有空,小江陪您出去转转就知道了,咱这别看城不大,人不多,可住起来舒坦!”

    “是啊,火车过了兰州就走啊走不到头,还以为都要跑到天边边上去了。进了嘉峪关奶奶就伤心,说这个地方有什么好跑那么长时间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天上地上啊都是一条线望到头,地上水啊草的什么都没有,吃什么喝什么呀!”阿宁呵呵笑着插话。

    奶奶也笑:“哪想到天边边上还藏着这么一个绿茵茵的小窝子啊!”

    “是啊!”阿宁又接嘴:“进城里来的时候我们就想,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树的,比家里还要密,中间都不带间歇的!……可惜就是太小了。”

    阿宣又开始酸:“石城市号称戈壁明珠,沙漠绿洲,阿宁,老师给我们讲过的。”

    周叔叔就问他:“那么阿宣,来了也有两天了,石城市也差不多给你转遍了吧?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阿宣很认真地想了想,中肯地评价:“城市很小,可是马路啊,绿化啊,住房啊,都比上海要宽敞大方。马路上车少,清静,安全。商店也少,市场上卖的东西也不多,另外,好像晚上都没人出去的?”眼睛征询一下周围,“这里天黑以后,外面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不过在家里也很舒服,坐啊躺着都很方便,我们昨天在屋子里怎么打怎么闹,大哥还放录音机,声音开得老大,也不用担心会吵到别人。点心小菜没有我们那里的精致,可是分量都很足,……哥哥和弟弟们都好能吃啊!

    最后一句让大家哄笑起来。山东大叔说:“嗯,好小子,把你这话说给咱们师长听听,好让他,……那什么,……取长补短?是不是?”

    周叔叔捶他:“行,这个任务交给孙大哥了,您是革命元老,说出来比我们都管用!”

    “还有还有!”阿宁抢着补充,“还有这里的水好喝,瓜果好像也特别甜……,你们别笑!都不许笑我!昨天那不是刚来还没适应嘛!……我见宝辉他们都那么喝也没事儿的……”

    宝然爸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个小阿宁!你能跟他们比呀?那帮小子们钉子吞下去都没事儿的……”

    “总之总之!要我说兵团还是挺好的嘛!有的吃有的玩,住的又宽敞,上下楼哎!”阿宁红着脸继续感叹:“难怪伯伯您不肯回上海去的呀!”

    ……宝然爸同周叔叔相视苦笑。奶奶摇头:“个小人天天看到个芝麻粒儿就咋咋呼呼,你晓得个什么哟!”

    到底是年轻,阿宁恢复的很快,清清净净喂了一天的白粥,到晚上也就止住了,只是再不敢碰哈密瓜,看着阿宣吃,直流口水,就是不敢碰。

    宝然看着好笑,安慰她:“别伤心阿宁姐,过两天就可以吃了,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叫大哥多带几个好了。喏,现在你可以吃这个!”递给她一只胖肚子大圆口的灰色小瓷罐。

    阿宁揭开橡皮筋套住的封口油纸,里面是又稠又厚满满的一罐酸奶,闻着就口内生津,这回小心了,再三问清楚的确没关系,才拿了小勺吃个够本。

    宝然爸看她吃得香,欣慰地笑:“这就算好啦!再歇一天,下周一,你大哥带你们去团场玩,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兵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农场

    乍闻喜讯,阿宣阿宁兴奋,宝然瞠目。

    她就说嘛,叔叔婶婶怎么舍得就放了这一双宝贝儿女一下跑这么远来,却原来,还带着忆苦思甜挫折教育的神圣目的。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开始拟定时装单子的阿宁,还有摩拳擦掌要回屋里去给吉他调弦的阿宣,宝然积极主动地举手,表达了她柔顺贞静,甘守寂寞,自愿陪奶奶摘豆角,削丝瓜皮,说三皇话五帝的拳拳孝悌之心。

    奶奶还没表态,阿宁先拎住她:“哎呀奶奶有个录音机听听黄梅戏就很自在了,用不着你跟在后面。小小个人天天的缩在屋里头做啥?机会难得,就当陪姐姐去好啦!你放心姐姐一定把你照顾好的!”

    ……姐姐,不指望您照顾谁,您能把自己顾好了别等着人来照顾,就谢天谢地啦!

    宝晨暗笑,一本正经地说:“宝然别闹!奶奶在家里有爸爸妈妈陪,你不去,你阿宁姐一个女生不方便!”爸爸妈妈在一边附和着点头。

    看来自己也在被教育之列了,宝然暗恨。……不方便是吧?看我给你行个大大的方便!

    出发时宝晨数着眼跟前的大大小小的姑娘们:阿宁,宝然,红玉,王晶……,正好一桌牌搭子。

    “居然没有叫上高静?”他很诧异。

    宝然遗憾地说:“跟她妈妈回老家度假去了,可惜……。”本来还想着要乱就乱到底,撺掇着二虎去把薛姐姐也勾来的,可二虎说他也好久没见着了,不知跑哪儿猫着去了。这可真是诡异,难道说薛姐姐又瞄上新人儿了?不像啊……,对了!

    “二虎哥啊,上次你说去问我大哥,我大哥他怎么教你啦?说来我听听也长长见识!”宝然好言哄着。

    “……哪次?我问你大哥的事儿多了!”二虎茫然。

    哦把这茬给忘了……,“就是那个,女生……,就是薛姐姐啦,为什么会哭的问题!”

    二虎回忆了一下,如实以告:“你大哥说,他又不是女的,凭什么要知道这种问题,让我去找个女的问。”

    宝晨这心眼也太黑了点儿,就二虎,他还能找到谁啊……

    “……那,你又去找谁问啦?”宝然小心翼翼再问。

    “还能找谁?已经问过你了,你又说不明白!我直接去问了薛纹!”

    ……果然!行了,您不用再说了,结果宝然大概是亲眼见到过了。宝然偷偷瞅瞅共同目击者红玉。

    红玉比宝然还要不情愿,她也是被家里爸爸妈妈逼着同红彬一起过来的,好姐妹就要同甘苦共患难,于是约着宝然,不怀好意地又把窝在宿舍里埋头苦读的王晶给拖了进来,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其实她们四个当中,最不需要体验生活的人,恐怕就是王晶了。

    这次去的都是年轻人,就没什么顾忌了,一帮人全都挤到了山东大叔的后车棚子里,狂奔乱晃。阿宣阿宁先是兴奋激动地大叫,不停地问这是什么树那是什么地,没多久就蔫搭下来,拍打着一路扬起的灰尘,吐着扑进他们嘴里的沙土,老实地学着宝然他们趴在棉被垛子上安静地向外看风景。

    他们经过了大片的白杨林,阿宁惊呼,车子不停。

    他们经过了金黄灿烂燃烧欲烬的葵花田,阿宣感叹,车子不停。

    他们经过了芦苇招展,清澈碧澄的水库,阿宁扑到车厢边上伸手去指,被宝辉一把拽回来,车子还是不停。

    阿宣想像力越发丰厚了:“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啊?有草原吗?有雪山吗?是不是还有原始森林?”

    宝然兄妹齐齐沉默,这孩子是不看地图还是方向感欠佳?他们这是一路向北啊向北……

    中午路过芳草湖歇脚。屋外那片浩瀚无边的海子,抵消了阿宣阿宁对土墙茅屋的不满。阿宣搬了小凳坐门口对着起伏的芦苇和荡漾的碧波思绪万千,阿宁食不知味地几口扒下了主人家特地单做的米饭,抓着宝然商量:“里面有没有鱼有没有?哎呀你们应该早说我们带根钓鱼竿过来……,对了可以下去游泳啊!……不行没带泳衣!”

    这边一向只是路过,不怎么了解,可是宝然一听到游泳,立刻联想起大泉沟的冰冷刺骨,不由得打个寒颤,“没带?那真是好……可惜啊呵呵……”

    等到山东大叔招呼大家上车继续前行,阿宁纳闷了:“我们到底要去哪儿?比这里还远吗?要出国了吗?”

    红玉装没听见,王晶嘴角抽抽。宝晨几个靠在一堆儿闭目养神。

    下午酷热,又是刚刚吃饱了肚子,宝然靠着王晶红玉也开始犯困,含糊不清地答:“放心,不会给你里通外国的机会的,再说那边现在乱着哪有什么好去的,到了就知道了……”

    “什么?”

    “……没什么!赶紧睡一会儿吧我困死啦!”

    ……差点儿说走了嘴……

    终于到了目的地,别说阿宣阿宁,就是宝然兄妹几个并红玉王晶,踩着被颠簸得有些虚浮了的脚步下了车子,也有些傻眼。

    宝然是有心理准备的,听到爸爸那句“真正的兵团”,就已经有了一定的预防和戒备。可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儿,真正到了现场,还是实实在在地被震撼了一把。

    这里的确有着想像中田园的,浪漫的种种风光:房前屋后的红红绿绿的葡萄架,红艳艳小刺猬似的蓖麻,路边密不透风可藏人遮影的芦苇丛,已经黑籽累累的大片油葵,地里扑扑矮矮一只只小灯笼样儿的厚皮小西红柿,阿宁手快又去揪了一颗,吃得皱眉头:“一点儿也不甜!”

    宝然马后炮地告诉她,这是做酱用的,一般,……没人会去摘来吃……

    最多的,还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棉田,已经挂满了铃,只待一个月后白絮遍野的大丰收,……想到这里宝然很是幸灾乐祸地看了看一中的,以及即将进入一中的几位,阿弥陀佛,在子弟学校打混还有一个附带的福利就是不用每年一度的去团场拾棉,她的小腰啊……,还能再养上两年……

    然而在这些美好的,丰硕的,很容易被写进种种歌颂赞美热情洋溢的广播稿中的景色旁边,紧紧相伴的,是低矮皲裂的土坯房,是原始裸露黄尘飞扬的干土路,是隔老远才得一见,直起腰来喘口气的黢黑农工,是炙热的骄阳,是干涸的沟渠,是需要自己去摇的水井,是时断时续的供电,还有……,一瘸一拐慢腾腾出门来,并不怎么热情地看着他们下车的,……赵老爷子……

    想不起来他是谁啦?回去,从宝然一岁那年开始复习……

    赵老爷子几乎还是原样儿,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更加苍老,当然也许是当年的他就已经苍老得没法儿更苍老了的缘故。他独自住个小院儿,跟隔壁一对年轻夫妇搭伙儿吃饭,旁边拐过弯就是有人轮流值守的连部仓库,赵老爷子在这主要的工作,也就是同那邻居年轻的男主人一起,倒换着去仓库值白班夜班。

    赵大爷将孩子们领到自己卧房旁边的屋子里,进去一看,宽宽敞敞一大间,正当中一根粗圆木立柱,以柱为界,面对面盘两条顶头到尾的长条炕,中间过道的尽头,是高高的小小的一扇方窗。山东大叔叫大家按男左女右把行李在炕上放下:“孩子们啊,接下来几天就住这儿啦!明天大叔我还要出车,一个礼拜后过来接你们!”

    阿宣阿宁顿时傻眼。阿宣在墙上找啊找,最后把他的吉他放这炕头上,“你们……,小心点儿别压着了……”阿宁立原地琢磨半天,咬咬牙将专门装着衣服的袋子靠墙一横,也不费那个劲儿去打开了:“宝然给你当枕头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

    回头山东大叔拍拍宝然的脑袋:“闺女啊,还记得你赵大爷不?没印象了吧?”

    怎么可能没印象!但想到自己当时的年龄,宝然还是很迷茫的样子:“听妈妈说,有个……,这样儿的大爷给了我一套***像章?”为了像章的完整,自己当初惹了多大的祸啊!

    山东大叔满意:“对喽!就是这个大爷!”然后回头对老爷子说:“看看,俺闺女长得快吧?上回见你还给抱在手里的哪,现在人家都要上初二啦!”

    赵大爷点点头,还是表情寡淡。宝然一点不介意,甜蜜蜜问大爷好,没表情怕什么,她可是看到了,爸爸托干爹带了不少的酒过来,等晚上三杯一下肚,大爷会不会一高兴再来个两句儿的?

    家里的几个就算没见过,也都大概听说过大爷的事儿,都不敢计较大爷的态度,恭恭敬敬大声问好。阿宣阿宁的想法就多了,阿宣背地里猜大爷是神妙莫测的抗战英雄,在这里飘然隐于大野。要说这个多少还算靠点儿谱,阿宁则两眼闪着精光跟宝然猜测,听说这边沙漠里有监狱的,这位是不是含冤受屈,被大叔他们见义勇为偷偷保护下来的。

    宝然这个晕哦,“姐姐,咱没事儿别看那么多传奇小说行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961/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之乡路漫长最新章节! 作者:雪下所写的《重生之乡路漫长》为转载作品,重生之乡路漫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之乡路漫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之乡路漫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之乡路漫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之乡路漫长介绍:
在宝然终于觉得身心有了着落,即将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一切重来了!
是天意?还是人为?宝然不想知道了。
那些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世,爸爸,妈妈,幸福的家人,她再也不要错过,
这一世,人生中每一处风景,都要细细观赏,尽情享受!重生之乡路漫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乡路漫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乡路漫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