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露馅
“老人家”三字再次点燃了君墨染胸中郁火。
他一手揪着凤无忧前襟,将她大半个身子往阑干外倾去,“今后没有本王的允准,不许说话。”
凤无忧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可眨眼功夫,她又忍不住开了口,“摄政王,现在可以说话吗?”
“………”
“摄政王,您放心。没有您的允许,我一定不说话。”
“………”
君墨染码头黑线,他终于知道何为鸡同鸭讲。
“摄政王,我挺重的。压折了阑干多丢人!对了,我现在可以说话吗?”
凤无忧双手紧缠着他的手臂,她实在太怕水了,深怕君墨染一个兴起,真将她扔至护城河中。
“凤无忧,舌头不要了?”
君墨染深深地看了一眼凤无忧,眸中满是疑惑。
难道,战功赫赫的凤小将军智力有些问题?
“嗷嗷——”凤无忧瞬间闭了嘴,却又开始嗷嗷直叫。
“凤,无,忧!”
君墨染咬牙切齿地喊着她的名字,这一回,他当真想将她扔下河底,直接将她溺毙!
“啊——”
凤无忧紧闭檀口哼了一声,其声迤逦,带着一丝轻薄的雾气,似桃花娇软,入耳即化为为酥酥麻麻的靡靡之音。
暧昧,太暧昧了!
君墨染闻声,身躯一震,忽而联想到凤无忧北璃军营轻薄北堂璃音一事。
难道,她之前当真如此放浪形骸?
凤无忧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不太对劲,急忙偃旗息鼓低下了脑袋。
她垂着眼眸,盯着君墨染脚上玄色蛛纹鞋履,默默观察着鞋面上鎏金丝线落脚的针法,一言不发。
嘎嘣——
不巧的是,凤无忧极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裆部那捆树枝却不允许她继续低调。
一声脆响过后,原想乖乖平躺着的树枝突然拗了方向,向上微微凸起。
“什么声音?”
君墨染眉头一簇,鹰隼般的视线堪堪落在她身上。
凤无忧紧张得不敢动弹,磕磕巴巴道,“肚,肚子饿了,咕咕叫...”
“当真?”
“千真万确!”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又悄然横亘在身前,尽全力挡着突然“叛变”的树枝。
“你做什么?”君墨染的视线微微下移,将凤无忧异常诡异的举动尽收眼底。
凤无忧闻言,双手捂得更紧,“太饿,身体某些部位叛变,大概是想离家出走,出门觅食。”
“???”
他听得模棱两可,只道是凤无忧饿得神志不清,词不达意。
凤无忧局促地咽了咽口水,双手为遮蔽叛变的树枝,拱成了弧状。
君墨染见状,揪着她前襟的手刚放下,又擒上她纤细的手腕。
他原以为凤无忧手中藏有暗器,亲自查看后,才发现她手中除却一层薄汗,再无他物。
正当他准备将凤无忧从阑干上放下之际,目光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她微微异样的裆部。
只一眼,他脸上热度暴涨。
“该死!”
君墨染恼羞成怒,接连数道掌风朝着凤无忧裆口劈去。
凤无忧暗叹不好,灵巧地从他臂弯处钻过,整个人紧靠在君墨染背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摄政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君墨染又岂会听她的解释?
此刻,他只当凤无忧对他起了欲念,连身体都有了本能反应。
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032 跪下向本王认错
轰轰轰——
君墨染随手又是几道掌风轰于阑干之上,使得祥和熙攘的护城河畔人人自危。
他立于疾风中央,袍裾逆风而驰,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往来百姓被他霸凛天下的气势所震,稍稍怯懦一些的,已双膝发软,瘫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凤无忧左躲右闪,双手紧攥着君墨染背部一截衣料,急急开口解释着,“摄政王,您相信我!我只喜欢女人,万万不可能对您动情的。”
君墨染低估了凤无忧的敏捷度,火气一旦上头,更加擒不到躲在他身后的凤无忧。
其实,他大可反手搂住凤无忧,将她圈禁在自己可控范围之内。
但一想到她的身体刚刚起了男性最为原始的反应,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摄政王,您老人家消消气。别跟我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凤无忧死皮赖脸地贴着君墨染后背,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闭嘴。”
“遵命。”
凤无忧乖乖闭了嘴,心下腹诽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凌驾在君墨染之上,她定要他跪着亲吻她的脚。
铁手见君墨染怒气正盛,着实为凤无忧捏了把汗。
他知自己不该逾矩,可他确实喜欢凤无忧的性子。
她嚣张狂妄,胆大包天,和过往那些只会俯首称臣之辈大有不同。
迟疑片刻,铁手终是硬着头皮小跑至君墨染面前,“王,属下不慎看丢凤小将军,甘愿领罚!”
君墨染额角青筋突突狂跳,铁手毕竟跟了他许多年,他怎会不清楚铁手的心思?
“滚下去,自行领罚。”君墨染委实不愿同浑身恶臭的铁手多说一句话。
凤无忧侧了侧鼻子,亦嗅到了铁手身上的怪味。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若不是她擅自逃跑,铁手也不需要找遍京都所有茅厕。
平心而论,铁手对她还算不错。
故而,她暗下决心,日后若是发迹得势,定要花重金替铁手赎身。
见铁手灰溜溜退下,一时间追风也不敢贸然上前。他隐身于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护城河畔纠缠至一块的两人,莫名觉得君墨染和凤无忧十分般配。
凤无忧偏过头,轻唤着君墨染,讨饶意味明显,“摄政王,你若是气不过,改明儿个我将自己阉了,如何?”
她说得极为轻巧,毕竟她本来就少了个玩意儿,“阉”了倒还省事不少。
“择日不如撞日。”
君墨染觉得自己定是被凤无忧气糊涂了,竟三番两次同她置气。
他话音一落,旋风般侧转过身子,手心掌风鼓动,大有倾天之势。
凤无忧不懂如何调动内力,她魂穿至这副身体之后,任督二脉似乎被蛮力所封,以她现在对古武的片面了解,根本无法自行打通经脉。
不过,不懂如何调动内力,不代表她感受不到危险。
“这等小事哪敢劳烦摄政王,我自己来就成。”凤无忧一连后退数步,脚后跟已悬空至数丈河面之上。
君墨染知凤无忧已无退路,猛然倾身,欲吓一吓她。
“凤无忧,跪下向本王认错。”
他嗓音魔魅,声色低醇,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凤无忧承认,君墨染的气场确实强大到令她产生一种跪下来唱征服的冲动。
可她一身反骨不允许她向他人屈膝,即便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也不行。
033 脚踹摄政王
“摄政王,您不要欺人太甚。兔子急了,也会拱白菜。”
凤无忧双手如藤,悄无声息地攀附至君墨染水墨广袖里的健硕手臂上。
她凉飕飕的手,如暗夜中与影共舞至柔至魅的蛇,紧缠着君墨染的手臂。
君墨染眸色一黯,曜黑瞳仁被一团血色覆盖,好似一轮血月垂于暗夜,孤傲,霸凛。
凤无忧心下哇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她不该将君墨染比作白菜,又将自己比作兔子。
如此一来,君墨染若是敏感多疑些,定可顺蔓摸瓜,抽丝剥茧,直至查明她的女儿身,坐实她霸王硬上弓的罪责。
好在,君墨染并未发现凤无忧话里行间的漏洞。
他的心神,因凤无忧攀附在他胳膊上的纤纤细手而乱。
对此,君墨染亦深感纳闷。凤无忧的手,明明凉如寒冰,但她指腹所掠之处,却似被星火燎过,极燥,极热。
恰恰凤无忧又是个不识好歹的,君墨染后退一寸,她偏急进一丈。
仅片刻功夫,他节节败退,霸凛之势于无声处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似水柔情。
凤无忧盯着神色愈发柔和的君墨染,心生狐疑,“摄政王,您老人家是不是困了?眼皮耷拉成这样,还想着将我教育成才,真真令人感动。”
君墨染回过神,暗恼自己的频频失控,语气不善道,“跪下,向本王认错。”
“不跪行不行?膝盖受了颇重的伤,无法弯曲。不然,我躺在地上跟您认错?”凤无忧诚恳地提议道。
隐于暗处的追风闻言,不禁大喜。在他看来,凤无忧膝盖有伤代表着她经常行跪地之姿。然,凤无忧狂傲不羁,绝不可能轻易向人下跪。
当然,只一种情况例外...
仅片刻功夫,追风已然认定,凤无忧膝盖的伤势,定是因过于频繁地流连风月之地所致。他腹诽着,凤无忧既不排斥同男人卿卿我我,他家王爷便可攻力全开,肆意畅快地攻城略地。
“皆大欢喜!万年铁树忽逢春,不论雌雄皆可受。”追风诗意大发,激动得热泪盈眶。
君墨染听闻追风所言,完全不懂追风所言何意,只觉追风作的诗十分糟糕,并思忖着给他找个私塾先生,教他如何体面且不失威仪地吟诗作赋。
“摄政王,不跪行不行?在您面前,就算不跪,我也已经矮了大半截。跪了,怕您垂头都找不到渺小的我。”
凤无忧轻声细语地说着,手心微微发汗,凉飕飕的湿意经由她的指腹悄然浸染着君墨染的胳膊,一而再再而三地搅乱他的心神。
“认错。”
君墨染破天荒地松了口,他本想将凤无忧拽至怀中,毕竟她大半个身子悬空在护城河之上,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
不成想,凤无忧会错了意。
她以为君墨染要将她沉尸河底,遂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猝然撒开紧缠着君墨染胳膊的手,再趁他不备,猛一蹬腿借着他身体的支撑,灵活越过他的肩膀,复而朝着他后劲处猛踹了一脚。
“………”
饶是君墨染作战经验丰富,也未料到凤无忧还敢向他下手。
再者,凤无忧近身搏斗的功力尤为深厚,速度异常敏捷,想躲过她的奇袭并不容易。
“凤,无,忧!”
君墨染失声暴喝,顿失了重心,一头往水波盈盈的护城河扎去。
034 无忧落水
“王!”
追风身若疾风,在凤无忧面前一掠而过,义无反顾地随着君墨染一道扎入护城河中。
一时间,水波粼粼的河面上,激起千层浪。
凤无忧立于岸上,稍稍探出身子,俯瞰着护城河中浑身湿漉漉却不见一丝狼狈的君墨染,唇角微勾,“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君墨染大半个身子浸于冰凉的河水中,方才被凤无忧撩起的无名之火骤然冷却,只余眸中一方寒寂。
“王,您没事吧?”
追风足尖踏于河面之上,凌空而跃,心急火燎地朝着君墨染所处的方向飞去。
按理说,君墨染乃东临战神,修为功力均已达出神入化之境,失足落水应当不足为惧。
追风却因此紧张至极,他深怕君墨染因意外落水,又忆起君家那场惨绝人寰的变故。
九年前,君墨染双亲战死疆场。他为庇护幼妹君拂,同她双双隐匿于被血色染红的槐河中。
饶是如此,南羌敌军还是对君家余孤下了追杀令。南羌主帅亲自往槐河中投下过量毒药,致使槐河鱼虾一夜之间死绝。
彼时,君墨染已修得一身好武艺,独善其身并不算难事。可他为了保护君拂,愣是一声不吭地将她护在怀中,将自己周身护甲全留给了她。
三日后,待东临援军赶至。君拂安然无恙,君墨染五感六觉尽失,性命垂危。
东临先皇感念君家满门忠烈,倾全力救治君墨染。
许是上天庇佑,一度气绝的君墨染奇迹生还。
只是自那之后,君墨染便落下难以根治的疾症,复发之时五感六觉尽失,熬过之后又同常人无异。
不过,追风担心的倒不是君墨染的旧疾,他更担忧的是,君墨染的心疾...
“无碍。”
君墨染冰冷的眸色触及追风关心之至的眼神,微微动容。
追风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王,属下托您上岸。”
“不必。”
君墨染抬眸,直勾勾地望着岸上巧笑嫣然的凤无忧。
凤无忧不以为意,甚至还冲着他做了个鬼脸,“摄政王,你可知何为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话音刚落,就觉脚踝处被一股霸道强劲的蛮力所控。
“啥玩意儿?”
凤无忧垂首,原想褪去鞋履以挣脱束缚,可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已被蛮力拽落至护城河中。
“啊——”
她失声惊呼,一脸狰狞地砸向河面。
刹那间,水声哗然,溅得君墨染一脸水花。
他冷眼看着狗刨般在河面上一阵抓挠的凤无忧,冷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救,救命!”
凤无忧天生恐水,水性极差,一旦落水,就变得尤为被动。
“咳咳——”
她呛了数口凉水,只觉肺部要炸裂般,难受至极。
“竟不会洑水?”君墨染定定地立于凤无忧身前,薄唇轻启。
追风瞥了眼缓缓沉入河底的凤无忧,亦困惑至极。
护城河极浅,水位至多没过凤无忧胸线,她即便不会洑水,也不至于溺毙。
“王,救不救?”
“无用之辈,救他作甚?”
追风未瞧见凤无忧踹在君墨染后劲处的那一脚,君墨染却记得一清二楚。
以他过往的性子,若有人敢这样冒犯他,挫骨扬灰都算轻的。
如今,他大发善心给凤无忧留了一具全尸,已是法外开恩。
035 抓紧救命稻草!
君墨染怔怔地盯着水花渐小的河面,突然间又改了主意。
“追风,将他捞上岸。”
“啊?”
追风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并无毛病之后,忙敛下过于惊愕的神色,沉声答道,“遵命。”
“凤无忧胆大妄为,本王定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君墨染薄唇轻启,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刻意说与追风听。
追风会心一笑,早已将君墨染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不过,这在追风看来,实属好事。
在此之前,追风一直以为君墨染因九年前的家门变故变得冷情寡淡,甚至一度怀疑他身体部位形同虚设,实质与太监无异。
现如今,君墨染食髓知味,纵他馋的是一个男人,也比之前无情无欲的冷漠样好上许多。
兴许,等他厌倦了男人,就开始对女人产生兴趣。
如此一来,君家很快就要后继有人了!
“追风!”
君墨染有些担忧凤无忧就此溺毙,急唤着傻笑不止的追风。
“属下这就将凤小将军捞上岸。”追风虎躯一震,毕恭毕敬地应着。
此时,沉于水底的凤无忧好似回光返照般,浑身抽搐,狂咳不止。
出于本能,她双手死命地扒拉着眼前黑魆魆的“定河神针”。
“救,救命...”
凤无忧实在是怕极了,她这一辈子才刚刚开始,绝不能如前世那般草率溺毙。
君墨染狂抽着嘴角,冷睨着河面下不停地拽着他玄色袍裾的凤无忧,本能地想将她推至一旁。
可不知怎的,他脑海中突然闪现九年前自己落入槐河中的画面。
刹那间,他感觉凤无忧身上的韧劲和极强的求生欲,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人总是会对同自己相似的人产生共情,君墨染亦不例外。
他耐着性子,静静地看着紧抓着他袍裾的凤无忧,既未伸手拉她一把,也未落井下石将她扔至一旁。
凤无忧被凉水刺痛地睁不开眼,只能凭着直觉,顺着“定河神针”往上爬。
她双手死死地桎梏住君墨染的腿,并借着腰力不断地河面攀爬着。
君墨染满头黑线,费解地看着活蛆般扭着身子,紧缠着他双腿的凤无忧。
“你就不能自己站起身?”他忍无可忍,一手按在凤无忧凉飕飕的脑门上。
凤无忧哪里听得见其他声音,她耳际旁除却呼啸的水声,只余下自个儿粗重的喘息声。
她一门正经地攀爬着眼前的“定河神针”,俨然将君墨染视为了救命稻草,片刻不敢松懈。
砰——
凤无忧不慎撞至君墨染身上紧要部位,惹得君墨染身躯一震,瞬间忘了如何动弹。
“什么玩意儿?”
凤无忧心下腹诽着也许是岸上之人向她扔来麻绳,遂满心欢喜地将之紧攥手心。
“………”
君墨染吃痛闷哼,一时不察,竟被力大如牛的凤无忧扑入河底。
咚——
君墨染后脑勺重重磕在河底卵石上,虽未见血,但足以使他头疼欲裂。
多年来,他从未有过如此被动的时候,一时间难以接受,只觉脑袋发懵,甚至记不起自己姓甚名谁。
036 不准死,听明白了?
啪——
君墨染尚未缓过神,凤无忧又重重摔至他身上。
她尖尖的下巴磕至君墨染坚实的胸膛上,尖利的虎牙不慎刺破嘴唇,疼得她龇牙咧嘴,心下将不甚靠谱的“定河神针”问候了一遍。
恍惚间,君墨染眸光微闪,双手不由自主地捧上凤无忧的脸,“你是谁?”
“救我。”
凤无忧檀口微启,体能耗尽,浑身酥酥绵绵,若鸿羽般,静静地落在君墨染身上,一动不动。
咚咚,咚咚——
君墨染心跳地飞快,他孔武有力的臂膀小心翼翼地揽过凤无忧的腰线,旋即如同专注于保护幼崽的老母鸡,以守护的姿态,将她圈入怀中。
他将凤无忧轻手轻脚地放至河床上,并让她枕着自己宽大的手掌。
“别死。”
君墨染紧盯着凤无忧略显苍白的容颜,嗓音不似之前魔魅,曜黑的眼眸中是肉眼可见的担忧。
“别死,活过来。”
他轻晃着凤无忧纤瘦的身体,在她耳边低语着。
凤无忧若是还清醒着,定会因君墨染一反常态的温柔大跌眼镜。
可惜,她此刻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就连君墨染的薄唇覆上她被尖牙磕破满是血腥气的唇瓣之际,她依旧紧阖双眸,如同死去那般,了无动静。
“不准死,听明白了?”
君墨染一边为她渡气,一边将她紧搂在怀中。
他声音微微发颤,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惊惧与不安。
待他抱着她一步步朝向河岸跨去之际,追风听闻动静,亦紧随在君墨染身后。
“王,凤小将军可有恙?”
追风敏锐地察觉到君墨染的异样,心下尤为慌乱。
君墨染置若罔闻,拖着湿透的玄色对襟长袍,满眼只有怀中气息奄奄的人儿。
“王,凤小将军许是呛了太多口凉水,您无需担忧。”
“当真?”君墨染终于回过头,言简意赅地询问着追风。
追风重重地点着头,拍着胸脯担保道,“您将他交给属下,不下一盏茶功夫,准保还您一个生龙活虎的凤小将军。”
“不必。”
君墨染下意识地收紧双臂,足尖轻踏水面,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将凤无忧带上了岸。
上了岸,他并未有片刻的停留,也不管身后跟得吃力的追风,一路疾飞径直将凤无忧带回了摄政王府。
君墨染一踏进摄政王府,府中上下纷纷诧异地看着他怀中一动不动的凤无忧。
自他八年前心疾大愈之后,君墨染就未抱过任何一个人。
故而,府中上下见他怀里多了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纷纷惊掉了下巴。
“退下。任何人不得进墨染阁。”
君墨染声色冷冽,急喝着挡道的侍婢。
他看似同往常无异,可熟悉他的人均敏锐地察觉到,今夜的他,少了几分霸凛孤傲的气势。
正当此时,刚领完鞭刑一瘸一拐地从后院走来的铁手不慎迎面撞上君墨染。
仅一眼,铁手便知君墨染多年未犯的心疾,又犯了。
事实上,九年前那场变故,不止给君墨染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创伤,还使君墨染患上了极其罕见的心疾。
铁手清晰地记得,君墨染心疾发作时,性格同往常相差甚大。
他若是换上白衣,性子亦清冷地如同高山之水,凉薄至极。
他若是换上水蓝色长袍,性子便同眼下这般,见不得周遭之人受伤。
对此,铁手深有感触。当年,他只不过是被柳条割破了手,身穿水蓝色长袍的君墨染竟心疼地抱着他,在屋檐上走了整整一夜,亦哄了他整整一夜。
037 她成了他的掌中宝
思及当年的意外,铁手瞳仁微缩,既为突然发病的君墨染忧心忡忡,也为昏迷不醒的凤无忧捏了把汗。
君墨染垂眸,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挡在他身前的铁手。
“小柳条,伤势大好了么?”他将视线落在铁手的手指上,沉声问道。
“大好了。”
铁手未料到君墨染的记忆力这么好,吓得绷直了身体。
“那就好。”君墨染薄唇轻抿,施施然一笑,侧身绕过紧张到难以自控的铁手。
君墨染前脚刚走,府中侍婢见铁手青白了一张脸,关切询问道,“铁手大人,您怎么了?”
铁手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他立于院中,警惕地望着灯火次第点燃的墨染阁,心下思忖着若是听得凤无忧的呼救之声,他就第一时间冲入阁中,将她带出。
墨染阁中,淡雅熏香充斥在每个角落,镂空的雕花屏风中射入斑斑驳驳细碎的烛光。
屏风旁,煨着一炉火红的炭,悄然无息地驱散夜里的盏盏寒气。
君墨染将凤无忧轻放至白日里已修缮完工的卧榻上,自己亦落座在榻沿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昏迷不醒的凤无忧。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双手合十紧扣至一处,欲替凤无忧按压出肺里积水。
只一下,他就察觉到了异样之处。
“莫不是此处也受了伤?”君墨染剑眉紧蹙,双手停滞于半空中。
片刻失神后,他将凤无忧湿透的衣裳半褪去。
仅一眼,又惹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居然伤得这么重!”
君墨染面色凝重,倏尔起身,取出龙纹雕花檀香木盒中的玉容生肌膏。
没一会儿,凤无忧身上紧要部位均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玉容生肌膏。
饶是如此,君墨染还是不甚放心。
“小柳条,速取一套干净的衣物。纱布,绷带,一并带来。”
“是。”
铁手闻声,长舒了一口气。
他心中存着一丝侥幸。只要君墨染不像当年那般,将他手上的细微伤口反复折腾,结痂了直接抠掉,见血了再敷药,敷完药又开始唱着不着调的童谣哄他,一切都好说。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铁手已经捧上洁净的衣物立于屋外。
他尚未叩响门扉,君墨染已推门而出。
“王,衣物,纱布,绷带全在这了。”
铁手一边恭声答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踮着脚尖,朝着屋内无声无息的凤无忧瞥去。
“看什么?”
君墨染接过纱布等物,不悦地质询着铁手。
铁手始终不敢相信君墨染竟丧心病狂地褪去了凤无忧的衣裳,惊愕地无以复加。他虽未看清屋中光景,但凤无忧一截白得发亮的手臂委实瞩目。
砰——
君墨染察觉到铁手的视线落在凤无忧身上,重重地关上了门扉,将他隔绝在外。
凤无忧可是他的掌中宝,谁都不能打她的主意。
他捧着一堆衣物,行至榻前,全然将凤无忧身体上的不同之处,当成了受伤过重所致。
该止血的止血,该缠绷带的缠绷带,该消肿的消肿。
一番折腾过后,夜深了又明,天黑了又亮,屋内炉火亦在黎明初露时偃旗息鼓。
038 本王打算唱童谣哄你
几缕阳光透过门缝流泻一地,榻前天青色银丝芙蕖坎边绣帘微垂,帘上银丝流苏因风而舞。
凤无忧突发惊厥,辗转颠簸间倒是吐尽了胸腔中的废水。
“咳咳——”
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尚未完全对焦的眼眸怔怔地盯着天青色绣帘。
“你醒了!”
君墨染温柔地望着凤无忧,低醇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喜悦。
“………”
凤无忧亦定定地望着他,她心下腹诽着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不然,君墨染怎么可能对她这么温柔?
她徐徐伸出手,对着君墨染的大腿用力地拧了一下,“不疼对吧?我就知道是梦境。”
君墨染宠溺地握着凤无忧伸来的手,“本王就知道,你定然舍不得离开本王。”
她的手,带着料峭的寒意,凉得让君墨染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
凤无忧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忙不迭地收回手,转而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居然有痛感!
这不是梦!
凤无忧杏眸圆瞪,惊乍起身,“你当真是君墨染?”
他浅浅一笑,沉声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凤无忧以手扶额,心下腹诽着自己肯定是见鬼了。
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
君墨染要是这般温和,她也不至于落魄到这种程度。
不对,等等!
她明明已经溺毙在护城河里,怎么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墨染阁中。
正在她费尽心思想要忆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之时,君墨染又开封了一瓶玉容生肌膏,他以指腹轻蘸白玉状的膏体,作势再一次替凤无忧上药。
“君墨染,你做什么!”
凤无忧失声尖叫,连连拂去君墨染朝她伸来的手。
君墨染徐徐收回手,他面容虽冷,但声色却暖人心扉,“你受伤了。”
“我没有!”
凤无忧飞快地拽过薄衾,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还说没有?”君墨染亦动了怒气,冷声道,“本王用尽了府上的金疮药,都未能替你止住血。”
“………”
凤无忧满头黑线,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脑子进水出现了极其可怕的幻觉,就是君墨染脑子进水突然转了性子。
照理说,君墨染既发现了她是女儿身,就等同于找到了轻薄他的采花女贼,以他的性子,她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眼下,君墨染不仅没有生气,而且还对她照顾有加……
“君墨染,你可知我是谁?”
凤无忧双手紧攥着被角,眼眸中氤氲了一层薄雾,似在为自己的命运忧心。
“这...很重要?”君墨染反问着她,又试图扯落她挡在身前的薄衾,“乖。玉容生肌膏有消肿的功效,本王为你上药。”
凤无忧连连摇头,尤为抗拒地说道,“不,不必!”
“听话!”
凤无忧欲哭无泪,她甚至觉得,君墨染被人换了芯。
事实上,眼前的他温柔细腻,比起之前霸凛狂傲蛮不讲理的模样讨喜许多。
可凤无忧却觉得他突然的巨变,令她毛骨悚然。
“调皮。”
君墨染极其宠溺地刮着凤无忧的鼻梁,旋即放下手中的玉容生肌膏,将她搂入怀中,“非要本王唱童谣哄你,你才肯听话?”
039 你可知本王有多心疼?
童谣?君墨染居然会唱童谣!
凤无忧觉得,他的脑子肯定坏了。
对,一定是这样。
“水儿,乖乖听话,让本王替你上药,如何?”君墨染稍稍松开怀中惊魂未定的人儿,柔声问道。
“水儿?”
凤无忧心下腹诽着,难不成君墨染口中的水儿,是他藏于心间的女人?
她连连将他推至一旁,“摄政王,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你即便化成灰,本王都认得。”
君墨染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你是本王在护城河中拾到的宝贝,是上天的恩赐。”
说话间,他搁置在她背脊处的手不动声色地拨开薄衾的束缚,往里探去。
“君墨染,你在做什么?”
凤无忧双手环胸,警惕地盯着离她仅咫尺距离的君墨染。
他再度收回手,指了指她凹凸有致的身体道,“替你上药。玉容生肌膏消肿功效极好,你不必担忧。”
“消你个头!”
凤无忧忍着想要骂人的冲动,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她这副身躯哪哪都好,就是不够婀娜多姿。
君墨染若是真将她那二两肉给消下去,她非削死他不可!
叩叩叩——
阁外,铁手听闻屋内动静,审慎地叩响了门扉,“王,凤小将军情况如何?可需请御医看看?”
“速去。”
君墨染心下思忖着,凤无忧身上血流不止,淤肿难消,确实需要请御医好好诊治一番。
凤无忧原以为君墨染只是纯粹地脑子进水,一股脑地将过去的事全部忘却。
可问题是,他明明还记得自己是摄政王。这就证明他不单单是失忆这么简单!
既不是失忆,性格前后反差又如此之大,莫非君墨染患有多重人格障碍?
思及此,凤无忧正了面色,“摄政王,你可记得两日前发生了何事?”
“除了你,还有什么事值得本王费心去记?”君墨染不以为意地答着,一门心思想着替她上药。
看来,君墨染已经不记得她轻薄他那件事了。
好,很好!
凤无忧思忖着,君墨染当前显现出来的这重人格并非主人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主人格驱赶。
故而,她只要在他主人格占据躯体之前,重新换上男装,待君墨染恢复正常之时,便不会记得她女扮男装一事。
凤无忧瞟了眼静卧在榻前方毯上的干净衣物,俯身将之捞入怀中,旋即飞快地往身上套去。
好在她身上缠了数层绷带,即便没有穿束胸,只要外袍足够宽松,旁人亦看不出她身体的曲线。
君墨染见状,双手紧攥着凤无忧纤细的手腕,不解地询问着她,“为何不肯上药?你难道不知,看你受伤,本王有多心疼?”
他脸上带着浅薄的怒气,剑眉下的黑眸淬着点点星光,仿若有勾魂摄魄的魔力,仅一眼,凤无忧便觉心神荡漾,心猿意马。
她轻咳了两声,以此掩盖自己被美色所惑的尴尬,“摄政王,您老人家误会了。我并未受伤,只是勤于锻炼,胸肌格外壮硕而已。”
“当真?”
“当真!”
“那你身体为何流血不止?”
凤无忧有些头疼,她脸皮虽厚,但也不至于厚到同一个男人聊这么私密的事。
沉吟片刻,她又开始信口胡诌道,“你看到的那不是血,墨水而已。”
“当真?”
凤无忧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忽悠着他,“自然!我乃是北璃文武双全,博闻强识的凤小将军。肚子里墨水过多,盈则外溢,故而流点墨水,并不碍事。”
“虽然,你所言极其荒谬。但本王愿意相信你。”君墨染意识到凤无忧可能真的没有受伤,失落地垂下头。
040 无忧暴揍小血管
待凤无忧整理好衣冠,君墨染又“噌”地一声,凑至她身前。
他曜黑的瞳仁中再度燃起希望之火,声色尤为悦耳,“你肯定受伤了!你的身体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君墨染故作神秘地说道,“和本王的,不一样。”
凤无忧郁猝至极,君墨染这厮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
他明明占尽了便宜,还摆出一副纯真无辜的模样!
凤无忧火气一上来,理智全失,对着君墨染的脑袋就是一阵暴揍,“闭嘴!再敢胡说八道,爷非打断你的三条腿。”
君墨染未想着还手,只笔挺地杵在凤无忧面前,任她施暴。
凤无忧憋着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处撒,“啪啪”数声揍得君墨染双耳轰鸣。
“水儿,莫生气。小手若是伤着了,本王会心疼。”
“爷不叫水儿!这种柔情似水的名字,哪里配得上爷的气质!”
君墨染闻言,亦颔首附和道,“这么说来,唤你‘水儿’确实草率了,凸显不出你的娇柔贵气。不若,本王往后唤你金水儿,如何?金光璀璨,熠熠生辉。”
“金水?你怎么不在金水前加上‘宝宝’二字?”凤无忧双指弹着君墨染的脑门儿,语气不善道,“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璃凤无忧是也。”
“无忧,本王晓得了。”
君墨染薄唇微抿,因得知了凤无忧的姓名,偷偷开心了小半天。
凤无忧见他兀自发笑,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傻笑什么?”
君墨染刚欲答话,眸色突然变了变。
“凤无忧,你放肆!”他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气,一手将对他动手动脚的凤无忧掀翻在地。
片刻间,他霸凛狂傲的气势尽现。
“………”
凤无忧跌坐在地,意识到君墨染神智全然恢复,连连赔笑道,“摄政王叫小的放肆,小的不敢不从。”
“凤无忧,你好大的胆子!”
君墨染广袖轻飏,“咻咻”两道掌风朝凤无忧胸腹部袭去。
凤无忧疾电般避过奇袭,瞬移至君墨染脚边,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摄政王,你能不能讲点理?明明是您老人家叫我放肆,我才敢小小地放肆一下。”
“装,接着装!”
君墨染冷哼了一声,粗暴地将她摔至一旁。
“摄政王,您知道的,我是性情中人,装不来的,真善美才是我的座右铭。”
“说!昨夜为何推本王下河?”
“矮油~昨夜之事,不是你情我愿?”凤无忧作娇羞状,含情脉脉地看向君墨染,“昨夜更深露重,岸边落花成冢。摄政王不慎落水,我亦不管不顾地追随您而去。”
君墨染见凤无忧描述地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毕竟,昨夜落水之后的事,他已经全不记得了,记忆出现偏差也不是没可能。
“凤无忧,你休要胡言乱语!”
“摄政王,您当真忘了昨夜护城河中苦苦挣扎,苦苦反抗的凤无忧了吗?”凤无忧抬眸间,双眉作蹙烟状,作出一副浮于表面的忧伤之状。
041 小东西,还挺有趣!
苦苦挣扎,苦苦反抗?
君墨染再一次被凤无忧误导,误以为昨夜自己怒气太盛,对她做了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如此一想,他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尴尬。
“凤无忧,你可知欺骗本王的下场?”
“反正,我已经是您的人了。您即便不想负责,也改变不了铁铮铮的事实。”
君墨染懒得去想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凤无忧说对了,他确实不想负责。
骤然间,邪风肆起,杀气毕现。
他立于漩涡的中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边一脸娇羞的凤无忧,其眼神邪魅霸凛,带着睥睨苍生的孤傲,嚣张狂拽,不可一世。
凤无忧意识到君墨染想要杀人灭口,身子一颤,习惯性地抱紧君墨染的大腿,“昨夜护城河畔,您明明承诺过,要带我吃饭。我一激动,就暗下决心,打算死心塌地跟着您。”
“您为何还不带我去吃饭?堂堂摄政王,怎可言而无信?难道,摄政王府拮据至斯,连请我吃饭的钱都凑不出来?”
君墨染生疑,他觉得凤无忧脑子里装的不是水就是浆糊。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和凤无忧发生了什么有悖伦理之事,故而杀心顿起,欲杀之而后快。
现在看来,纯粹是凤无忧一厢情愿地想成为他的人。
嗐,凤无忧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
君墨染垂眸盯着眉眼弯弯的凤无忧,突然有种想将她捏成包子的冲动。
凤无忧不明所以,依旧张着小嘴叭叭讲个不停,“摄政王,我很好养活的,可以给我吃点剩菜剩饭么?您吃肉我啃骨头,您吃饭我就等您吃剩了,吧唧吧唧接着吃。准保饭菜汤一点一滴都不剩!”
“………”
“摄政王,您相信我。外面的人总在造谣我饭量大,一顿吃四碗。实际上,我一顿只吃四口。”
虽说,坊间之人擅造谣。
但君墨染理智还在,他觉得外面的人不至于闲到造谣凤无忧的饭量。
凤无忧兀自说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些倦怠。
她将头靠在君墨染腿边,纤细的手又开始丈量他的大腿,“这么粗的大腿,我要抱紧了。”
君墨染魔瞳微动,视线停留在凤无忧柔弱无骨的手上。
是了,和她的细胳膊细腿比起来,他是过分健硕了。
君墨染如此一想,骨子里的好胜欲被彻底激发。
他看着纤细弱小的凤无忧,突然生出了几分王者对于弱者的怜悯之心。
“小东西,还挺有趣!”
他俯身狠狠地掐了一把凤无忧的脸颊肉,顺带将指尖沾染上的玉容生肌膏尽数蹭在凤无忧脸上。
凤无忧忿忿不已,多年来,还没人敢这么捏她的脸!
“摄政王,您是个男人!”
“嗯?”
“哪有男人这么掐男人脸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好男色。”
君墨染狠掐着凤无忧脸颊的手略略一顿,好男色?应当不至于。
要怪,只能怪凤无忧长着一张合乎他心意的脸,使得他时时刻刻想欺负她。
“摄政王,我真的饿了。”
凤无忧觉得自己好累,应付了大半天混世大魔王,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心力交瘁。
042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君墨染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零落一地的绷带,魔魅之声再起,“昨夜,发生了何事?”
他本不在意过往之事。
可根据现状推断,他似乎和凤无忧共度了一整晚。
更为头疼的是,他不觉得凤无忧会吃亏,他更担心自己被占了便宜……
凤无忧闻言,忿忿不平道,“以你的体魄,不论发生了什么状况,吃亏的都不会是你。”
事实上,凤无忧比君墨染更加迷茫。
她也想知道,在她昏迷期间,君墨染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一想到晨起时,自己身上缠着的厚实绷带,紧要部位上尚未凝涸的白玉生肌膏,她就觉郁愤难纾。
君墨染这混蛋,怕是将她里里外外研究了几百遍,几千遍!
“不想吃饭了?还不如实招来!”君墨染摸了摸鼻子,态度虽一如既往地强硬,心底却微微发虚。
细细一想,他觉得凤无忧所言甚是。
他和她体格上的悬殊,注定了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太容易吃亏。
倒是她,细胳膊细腿的,一看便知经不起折腾。
凤无忧一肚子火气没处撒,略显郁闷地背过身子,兀自生着闷气。
君墨染古怪地盯着凤无忧的背影,心下腹诽着凤无忧定是皮痒了,欠收拾得紧。
啪——
他凉飕飕的玄色广袖不留情面地朝凤无忧后脑勺扇去,“你是在同本王置气?”
“不敢。”
凤无忧双手捂着微微疼的后脑勺,理智渐渐回拢。
她心下思忖着,昨夜之事,除她之外,追风和铁手应当也略知一二。
故而,她若是不着实际地胡编乱造,定会被君墨染察觉。
沉吟片刻,凤无忧如是说道,“昨晚,摄政王您突然转了性子,非要替我缠上绷带,还扬言要唱童谣哄我。”
“本王,唱了?”
君墨染一手攥着凤无忧的后领,拎小鸡般,将她提至眼前。
凤无忧连连摇头,“未曾。您尚未开口,又恢复了高大伟岸,英武霸气的模样。”
君墨染闻言,徐徐放下凤无忧,心思略沉。
如此看来,他之所以不记得昨夜之事,是因为多年未曾复发的心疾再犯。
凤无忧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了何为伴君如伴虎。
在她看来,君墨染比猛虎还可怕。
他不仅喜怒无常,还贯爱凌虐人心,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心生惧意,不战而溃。
“王,皇上已在前厅候着,见是不见?”
阁外,府中侍婢轻声细语地询问着君墨染。
“让他等着。”
君墨染轻嗅着指尖淡淡的膏药味,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再度投射至凤无忧身上。
凤无忧不禁打了个寒颤,局促不安地咽了咽口水,“摄政王,您的眼睛真好看。”
“滚过来,替本王宽衣。”
“这多不好意思呀?”凤无忧如是说着,面上却笑开了花。
她虽不喜君墨染过于暴虐的性子,但对于他的身材,还是尤为欣赏的。
特别是他健硕腹肌上暴突起的血管,甭提多性感!
凤无忧瞬间来了些精神,站定在君墨染面前,激动地搓了搓手,“那么,我要开动了!”
043 小胤胤登门来访
“嗯?”
君墨染一怔,似是在思忖凤无忧的话中之意。
这样的她,比起惯于向他俯首称臣的芸芸众生鲜活许多。
她笑眼弯弯,桃花眼中透着一丝狡黠,棱角分明的唇,似樱似火。
他顿感心烦意乱,高声喝道,“本王允许你笑了?”
其声醇厚悦耳,但震耳欲聋。
凤无忧面上笑意骤然凝涸,作严肃状,收颌轻语,“不笑就不笑。”
“嗯。”
君墨染慵懒地应着,他瞧着凤无忧脸上一块淤青,不悦至极,“娇气。”
他明明控制了力道,没下狠手掐她的脸,她竟如此不争气,大半张脸青得跟被雷劈过似的,甚丑。
她娇气?
君墨染居然说她娇气!
若是旁人被君墨染这么虐待,早就不堪受辱了吧?
凤无忧眉眼间闪过一股戾气,“撕拉”一声扯断了君墨染腰间的金丝蛛纹绸带。
要知道,前世她可是叱咤一方的顶级佣兵,从未有人敢这么使唤她!
君墨染一手擒住凤无忧的纤细手腕,一字一句道,“不服?凤无忧,在你没有足够能力和自信能够战胜本王之前,最好安守本分,伏低做小。”
“摄政王,欺负弱小,让您觉得身心愉悦否?”凤无忧一边反问道,一边粗暴地扯落他身上玄色对襟锦袍。
“何止愉悦?”
君墨染唇角微勾,并未在意使着小性子的凤无忧。
凤无忧着手轻触着他腹肌上微凸的血管,原先顿起的怒意消失殆尽。
还别说,君墨染古铜色的肌肤,无一丝赘肉的窄腰,坚实的腹肌,令他看上去尤为诱人。
他身上魔魅霸凛的气势,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亦带着惑乱人心的神秘感,使人望而生惧,又令人情不自禁地沉堕其中。
“滋溜——”
凤无忧下意识地收住嘴角的涎水,反手以手背胡乱地擦拭着。
君墨染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他怎么觉得,凤无忧的眼神,和那些不要命地往他榻上爬的女人尤为相像?
不过,凤无忧的眼神中,除却顿起的情欲,更多的是充斥着狼性的征服欲。
“凤无忧!你在做什么?”君墨染回过神,高声呵斥着频频走神的凤无忧。
凤无忧困惑地抬头,随后又指了指君墨染的素白里裤,“自然是替您宽衣。”
“不必。”
君墨染拂去凤无忧的手,兀自换上一套玄色阔袖锦袍。
锦袍上带着浅淡的龙涎香气息,袍裾镶着华丽金边,衬得君墨染修长笔直的身体更显高大。
正当此时,阁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凤无忧耳朵微动,偏头朝外看去。
回首之际,她正巧对上即墨胤仁那双眼圈黢黑极其疲惫的眼眸。
难道,即墨胤仁担忧她的安危,彻夜睡不着觉?
凤无忧如此一想,心下不甚感动,遂冲他挥了挥手,热情地招呼道,“小胤胤早!”
即墨胤仁撅着嘴,肉乎乎的包子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他背手负立,径直朝墨染阁走来。
“摄政王!一千遍《治国策》朕抄完了,你快些过目。”即墨胤仁委屈巴巴地说着。
044 继续抄书
紧随在即墨胤仁身后的,除却满面愁容的追风,一脸焦急的铁手,还有宫中医术精湛的苏太医。
君墨染扫了眼铁手怀中捧着的厚厚一叠宣纸,看都不看,直接说道,“以你的速度,一天一夜至多只能抄完七百遍。剩余的三百遍,限你在一个时辰内补上。”
即墨胤仁微微诧异,他没料到君墨染竟如此精明。
尚未校检,便知自己偷工减料了三百遍。
“摄政王,你就不能通融一下?朕已然可以将《治国策》倒背如流了!”即墨胤仁垮着一张包子脸,小声嘟囔着。
君墨染袖袍一展,落座在食案前,神色慵懒地看向即墨胤仁,“即墨胤仁,你且说说看,倒背的意义何在?”
“朕……”
即墨胤仁语塞,他只随口这么一说,但细细一想,他也觉得倒背毫无意义。
君墨染端起食案上的祖母绿茶盏,朝着身侧的凤无忧示意道,“斟茶。”
“哦。”
凤无忧不情不愿地应着,心下又将君墨染里里外外问候了遍。
即墨胤仁触及凤无忧淤青的脸颊,眸光微闪。
昨日出卖凤无忧一事,让即墨胤仁心生愧疚。
故而,他见凤无忧被欺负得这么惨,也不顾自身境况,义正言辞地同君墨染理论道,“摄政王,凤小将军乃我东临座上宾。你就是这样礼贤下士的?”
追风眼皮一跳,深怕君墨染雷霆震怒,连即墨胤仁一并给收拾了。
“王,苏太医已带到。”追风急急地打断了即墨胤仁所言。
君墨染置若罔闻,偏头紧盯着凤无忧被他掐青的大半张脸,“凤无忧,你对本王,有何意见?”
“打是亲,骂是爱。摄政王愿意掐我的脸,许是爱我爱得深沉吧?不过,您下手若是轻些,我可能会更加感动。”凤无忧面无表情地说着,她觉得自己太难了。
为了活命,她已经说了太多违心的话。
君墨染颇为满意地颔了颔首,旋即眉梢一挑,凛冽的眼神朝即墨胤仁射去,“怎么?不允许本王礼贤下士?”
“朕哪里敢管你?”
即墨胤仁嘟着嘴,小声嘟囔着。
“一个时辰之内,补上三百遍。若是做不到,滚回宫禁足一个月。”君墨染倏尔起身,阔步走出墨染阁。
追风,铁手见状,遂带着如若惊弓之鸟的苏太医一道,紧跟在君墨染身后。
偌大的墨染阁中,仅余即墨胤仁和凤无忧二人大眼瞪小眼。
即墨胤仁苦着张脸,唉声叹气地坐在案几前,一只手许是提笔过久,颤颤巍巍抖得厉害。
凤无忧冷嗤了一声,阔步走至他身边,对着他圆乎乎的脑袋反手就是一巴掌,“让你出卖爷!”
“你,你竟敢打朕!”
即墨胤仁红了脸,结结巴巴道。
“打你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不就扯平了?”凤无忧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真有甜枣?朕为了抄《治国策》,昨儿个傍晚开始,粒米未进,滴水不沾,快饿虚脱了。”即墨胤仁瘪了瘪嘴,顿觉自己这个皇帝当得辛酸无比。
许是即墨胤仁的遭遇同自己太过相似,凤无忧对他宽容了不少。
她执起即墨胤仁的手,而后以袖中银针挑了一根即墨胤仁袖口上的金丝线。
“凤无忧,你在摄政王那里受了气,何故拿朕的龙袍撒气?”即墨胤仁不满地说着,粉雕玉琢的脸上现出一丝愠怒。
“你看着好了。总有一天,摄政王会跪着向我磕头认错。”
她信誓旦旦地撂下狠话,旋即取下笔搁上的三支狼毫笔,并以金丝线将之固定绑在一处。
“拿着,如此抄书,事半功倍。等时间快临近之时,你再交予摄政王,他定然看不出端倪。”
凤无忧将她改造过的笔塞至即墨胤仁手中,而后又取出三张宣纸,叠放至案几前。
即墨胤仁会意,尤为崇拜地看向不雅地坐在案几上的凤无忧,“凤小将军,你果真有大将之才!”
045 他是人间妄想
“可不是?也就摄政王他老人家错把珍珠当鱼目,不知珍惜。”
凤无忧翘着二郎腿,一手端着祖母绿茶盏,咕噜咕噜大口喝着。
即墨胤仁摇了摇头,软糯的包子脸上愁容毕现,他瞅着一屁股坐在案几上的凤无忧,压低了声道,“摄政王的茶盏,你也敢用!”
“怕什么?他的身子,爷都敢用,更何况是小小的茶盏呢?”凤无忧勾唇浅笑,嫩藕般的葇荑把玩着翠绿色的翡翠茶盏,乍眼一看,倒是显出几分玩世不恭。
即墨胤仁手腕一顿,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连说话都极为不利索,“摄,摄政,王,在你……”
凤无忧以为即墨胤仁被她惊世骇俗的高谈阔论所震慑,大咧咧地说道,“没错。摄政王在我眼里,好比风月之地的小倌,骨相绝佳,皮相绝无仅有!你不知道,他腹肌上的血管有多迷人!”
“凤无忧,你有胆再说一遍!”
君墨染魔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乍一听,凤无忧不由脊背发寒,如雷贯耳,吓得差点咬着舌头。
她“呲溜”一声站起身,下意识地藏于即墨胤仁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君墨染。
君墨染目光寡情如刀锋般冷漠,手中紧攥着的白玉瓷罐被他捏得“咔咔”作响。
即墨胤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若不是凤无忧还躲在他的背后,他应当已经冲至君墨染面前,抱紧他的大腿,以苦肉计感化他。
凤无忧半蹲着身子藏在即墨胤仁瘦小的身板后头,仅露出小半个脑袋。
她面上那双顾盼神飞的桃花眼,作含情脉脉状,频频向君墨染暗送秋波,“摄政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定不会同我这等小喽啰计较长短得失,对么?”
“本王错把珍珠当鱼目?”
君墨染朝着凤无忧的方向迈进了数步,扑鼻而来的龙涎香气于须臾间炸裂弥散,袅袅一室,皆是他的气息。
凤无忧心下腹诽着,君墨染不单单是错把珍珠当鱼目,他根本就是有眼无珠。
不过,以下犯上的话,她可不敢说。
“摄政王慧眼识珠,礼贤下士。即便是鱼目,在您的调教下,也能磨砺成珍珠。”凤无忧虚与委蛇地回着。
君墨染知她巧舌如簧,本想惩治她一番,可她的恭维话,却叫他十分受用。
“本王的身体,你用过?”他行至案几前,夺过即墨胤仁手中被改造过的狼毫笔,眸光中生出一股玩味。
凤无忧反应尤为激烈,连连摆手道,“您是天上仙,缥缈不可及。也只有您的身体,配得上‘人间妄想’四字。既是人间妄想,我又岂敢觊觎?”
她终于相信何为因果报应。
前世的她,杀人如麻。
这辈子,她虽还安然无恙的活着。可每时每刻,皆似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万箭穿心。
喀嚓——
君墨染手腕微转,手中狼毫笔应声折裂。
即墨胤仁身躯一震,侧转过身体,伸手环抱住凤无忧。
凤无忧捏了捏即墨胤仁的包子脸,抚慰道,“怕什么?摄政王折笔,全是因为对你爱得深沉。”
“哦?”
君墨染顿觉有些好笑,凤无忧颠倒是非的功力,愈发出乎他的意料。
“难道不是么?摄政王面上不说,心里却极为疼爱小包子。之所以折断狼毫笔,纯粹是心疼小包子抄书抄得辛苦。”
凤无忧大着胆子接过君墨染手中断成两截的狼毫笔,遂又用金丝线将之捆在一块。
她柔声地哄着即墨胤仁,“拿着!现在抄一遍,抵六遍。还不快谢过摄政王?”